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内容简介: 见证十月革命的奇迹和人民的失败。 第一卷 破晓之前 引子   “小吴啊,我看你脸红的有些不对,又咳嗽了这么多天,要不今天还是别加班了,早点下班去医院看一看吧。这么死扛着,可不是个事情啊。”隔壁座位的老黄探头过来,小声的对趴在桌子上想要稍微休息一下的吴川提醒道。   虽然公司的中央空调一向冷气足够,但后背和脖子处依旧不断冒汗的吴川,依然觉得体内燥热难当,每一次咳嗽都能让他觉得全身肌肉被牵动的酸痛难忍。   “该死的资本家,该死的996工作制。”吴川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咒骂着,一边抬起头对同事老黄挤出了一个笑容点头道:“谢谢额,马上就快16:00了,我一会去组长那里请个假,今天就早点回去看病去了。”   老黄看了一眼窗外黑云压顶的天空,顺口又劝说了一句,“我看你还是早点请假回去好了,看这天气马上就是暴雨倾盆。你要是现在不走,一会可就未必走的了。就你这身体,淋了雨就更糟糕了。省下的这半天工资,估计还不够你挂一天药水的……”   吴川顿时愣住了,他歪着脑袋看向外边越来越暗的天色,觉得老黄平日在工作上总是漏洞百出,但今天这话倒是的确说的一语中的了。他回头看向面前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此时浮现出来的时间是15:28/2019/4/,距离16:00还有32分钟。   根据公司的规定,16:00之前请假算半日,16:00之后算早退一次,早退、迟到累积两次扣半日工资,这样的记录每月会清零一次。吴川拖着不走,就是想要省下这半日工资,撑到16:00再请假。   他一个月工资到手不过7、8千,但是公司扣起工资来,却是按照300一天计算的。在这物价高涨的魔都,吴川可是一分钱都不敢浪费的。毕竟他和同事老黄不一样,对方是有房的本地人,就算没有工作也能待在家混着慢慢找。而他可是孤身在魔都拼搏的外地人,一旦没了工作就是坐吃山空的局面。   因此,即便眼下这家公司开的工资比当初招聘时承诺转正后的工资少了2成多,他也只有忍耐了下来,预备过完今年再说。说来也是无奈,这些年房价是水涨船高,但是他们这些建筑从业人员的工资却是几乎是原地踏步,反倒是那些从行业外杀入进来的房产开发商和炒房客倒是赚了个盘满钵满。   像吴川这样的土木工程本科生,现在也只能在私人开设的设计公司内画画图,给正牌设计师打打下手。这要是放在十年前,拿着土木工程本科生的文凭,不管是去设计院还是国企,都是可以挑一挑了。   时代确实不同了啊,今天的中国一边是专家叫嚷着社会劳动力不足,一边则是各个企业连扫地的都想找个本科生。有时吴川觉得,当今社会缺少的也许不是劳动力,而是逆来顺受的奴隶才是。   不过和他那些回去家乡工作的同学相比,吴川却又觉得魔都还算不错的了。毕竟大城市虽然竞争激烈,好歹人家还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那些家乡在三四线城镇的同学,可是每次聊天就在吐槽地方上的人情社会是如何的复杂。   虽说共和国早就废除了工作顶替的制度,但越是封闭的小地方,行业的隔阂便越是严重。家中没有在建筑行业中有关系的,就很难在地方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哪怕是进入了小地方的设计院或是建筑国有企业,也不过是吃苦受累你去,立功领赏他人去的局面。   对着电脑上的时间发了一分钟的呆后,头脑昏昏沉沉的吴川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比半天工资值钱一些的。他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将半杯多茶水一气灌下了肚子,往日回味甘甜的花茶,今日却只尝出了冰凉苦涩。   趁着干裂疼痛的嗓子被茶水湿润的舒适感,吴川用双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让脸上火热的感觉散去一些,这便起身走到了办公桌北侧尽头的组长面前,向正忙着在电脑上玩牌的组长小心的请起了假。   四十出头的组长并没有理会吴川,只是关注着电脑上的牌局,直到一局终了,他才放下鼠标靠着椅背转过头来,打量着在边上屈身一直不敢动作的吴川,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方才满意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这么差。不过是加了几天班,这就感冒生病了?想当初公司刚成立,我和余工两人去乡下设计水电站,连续爬了一个月的山头……”   吴川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听着组长鼓吹他在这家公司初创时期的丰功伟业,还不时小声附和着,总算听到组长准了自己的假。他一边连连感谢着对方,一边快速的向后退去。当他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脑时,方才发现自己居然足足听了十几分钟的废话,现在已经是15:45了。   不敢再浪费时间,吴川收起了手提电脑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当他坐着电梯冲到楼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如黑夜,远处的云层间似乎有着白光跳跃着,隐隐传来了沉闷而激烈的雷声。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只有车流依旧往来流淌着。   “从这里跑去地铁站要15分钟,然后坐地铁返回自己住的区域要35分钟,再从地铁站回到住处大约10分钟,回到家里大约不要一个小时。可若是中途跑去医院的话,起码要2个小时以后才能到家,而且社区医院也只会挂盐水而已,这个时间赶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医生在呢……”   在心里思索了半天,吴川终于决定还是回家再说。先去对面胡同里的药店买上一些阿莫西林之类的抗生素和连花清瘟胶囊之类的药物,回去吃了药好好睡上一觉,也许就能解决问题了。   吴川决定后便小心跑去了街对面的胡同,不过当他从药店出来之后,望着半空中向自己飘来的球状闪电,吴川一边紧急避让着,一边在心中就后悔了,“我这是着急什么呢?迟点出来不就撞不上了么……”   球状闪电表面,那些银白色的光芒遮蔽了球体内的一切,当球体接触到吴川躲闪不及的头部后,便如同融化的热油一样,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接着这团亮光便骤然增强了亮度,原地爆出了一声巨响,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吴川整个人便从胡同里消失了。   虽说此时胡同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但胡同内的几间店铺内,也还有两女一男透过玻璃门窗注意到了这个场面。他们都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于是不顾外面终于瓢泼而下的暴雨,一个个冲到了李丰消失的地方。三人找了一圈,除了吴川消失的地面留下了一块焦黑的痕迹外,就什么也不剩了,在雨水的冲刷下连一点灰渣都没留下。   接到热心群众报警赶来的警察,把这条胡同从头到脚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吴川的任何身体部分。但是在药店门口找到的监控,却清楚的拍下了他消失在胡同里的经过。为了不引起社会的恐慌,警方很快就把这件案子封存了起来。于是这条胡同里的消失事件,便成为了之后网上真假难辨的怪谈之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消失在了热点不断的网路之中。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   眼前大放的光明让吴川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周边的环境,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否则怎可能在这眨眼之间,自己就完全换了一个地方呢。   虽然不知眼下他究竟在哪,但肯定不会是在刚刚买药的胡同里,甚至都不可能是魔都的某个地方。李丰之所以敢这么断定,自然是因为脚下原本平坦干净的水泥路,现在却变成了一条坑坑洼洼的煤渣小路,路边黑乎乎的阴沟内还散发着阵阵臭味。不要说是魔都,就算是三四线的小城也很难看到这样差的市容了。   而原本可以容纳两辆轿车并行的胡同,现在也变成了最多只有两三人能够并行的小巷。小巷的两侧不再是店铺和水泥砖砌成的围墙,而是变成了低矮的砖石建筑,这些建筑外墙上斑驳肮脏,甚至有些墙面上都能看到贪图方便的行人留下的黄色尿迹。   许多年没有闻到过周边环境散发出这样恶臭的味道了,吴川一时处于懵逼之中,他甚至一开始都不敢有所动作,期待着这场面只是他的幻觉,等一等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过不管他怎么小心翼翼的观察周边,并小声的叫喊了几句,都没有等来幻觉的消失。一阵穿堂风从小巷内吹过。让他的身体产生了无比真实的感觉。这种直接作用在肉体上的外界影响,让吴川终于意识到,眼下他看到的这个肮脏小巷子,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究竟是哪?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还活着吗?”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吴川茫然思考着,下一刻他便猛地抬头向上方望去了。这条小巷虽然狭窄,但却能够看到头顶的天空,看着被两侧屋檐夹在中间的那窄窄的一线天空,他终于确定这里肯定不是刚刚他所在的密云不雨的城市。一线天内的天空蓝的就像是透明的宝石一样,丝毫看不到任何云朵和将要下雨的迹象。   吴川就这么仰头望着天空,看到自己的脖子都有点发酸了,方才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似乎真的被球状闪电带离了魔都,而且应该是比较北方的地方,否则气温不可能变得这么凉爽,这都让穿着短袖的他感觉有些寒冷了。   至于自己是不是活着,吴川一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的让身体各部位动作了起来。确定了身体各部位的机能后,他发现除了外露的皮肤和衣服表面上多了一层黑色的尘埃外,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也不对,他下意识的用力咳嗽了几声,豁然发觉自己的重感冒似乎完全消失了。   “这球状闪电还能治感冒?”吴川虽然有些庆幸,却又觉得有些无奈,“就是这治疗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我TM该怎么回去?等下一场暴雨……”   吴川突然停下了思索,他低头慌乱的朝自己的双手看去,左手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还在,右手抓着的电脑包也没问题,可是手机呢?手机去哪里了?   忙乱地在身上找了半天,吴川终于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脏话:“靠,手机忘在药店的柜台上了……”恼怒过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小声安慰自己道:“起码说话的功能也没问题,还是先出了巷子,找警察帮帮忙吧……”   佩奇·开普兰踏上克拉皮文县的地面时,对于这个距离莫斯科190公里远的小城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虽然这里住着一位全俄罗斯,或者可说是当今世界最为著名的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也许是因为美国本就是被老欧洲们视为精神荒漠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身上一半的犹太血统;也许是因为从圣彼得堡到克拉皮文县足足花去了三天时间,令他精神颇为疲惫了。是以当他从火车上下来时,面对这个同美国东北部城镇类似的俄国小城,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热情。   这令得到消息跑来车站迎接的本县官员们,不免显得有些尴尬。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本县的县长从交谈中了解到,佩奇·开普兰不过是一位美国记者,只是前来本县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消息后,他对佩奇·开普兰一行人就更是失去了兴趣。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虽然是举世闻名的大文豪,也是本县的名门望族,但是其所写的作品都是为皇上所不满的,有碍年轻人健康思想的小说。过去十多年来,这位伯爵大人都是本县密探的重点监控对象,热衷于仕途的县长自然是不愿意和这位牵涉上什么关系的。   于是这位县长命令身边的警察局长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负责招待佩奇·开普兰等人后,便迅速的跳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开了。看着刚刚围在自己周边的俄国官员们,现在又一个个火烧屁股似的着急离开,哪怕并没有想和这些地方官员深入交流心思的佩奇·开普兰,此刻也不由愕然的向陪同自己下来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抱怨了一句。   “谢尔盖先生,你们俄国地方上的官员可真够诚实的,听说我只是一个美国平民,他们就连应酬的兴趣都没了。这样一比较,彼得堡的官员可就比他们可爱多了,不是么?”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本县警察局长,这位不懂英语的警察局长并不明白佩奇·开普兰说了什么,还是毕恭毕敬地站在哪里讨好的望着自己,就好像一条正在等待主人夸奖的猎犬。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此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小地方的警察局长大多都是来自本地的贵族家族,他们在年轻时考不上大学,便通过从军提升官阶,然后再转到地方来担任相应品级的文职,大多数人在军队中只学会了喝酒、打架、勾引妇人和花钱,至于实际做事的才能几乎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斯托雷平阁下要下令清查这些尸餐素位的官员了。他之前给本县警察局发电报,是希望这里的警察局能够协助自己,将这个美国记者和本地某些心思不良的社会分子隔绝开来的。他可没想过,这个蠢货会嚷嚷的全县皆知,把他们当成了从彼得堡过来的达官贵人,弄出了刚刚这场闹剧。   暗暗的给警察局长谢苗记下了小账之后,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着佩奇·开普兰用俄语说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做了大半天的火车,大家估计也都累了。不如让谢苗局长先带我们找个地方休息,这样明天也好恢复了精神去拜访伯爵大人。”   对于谢尔盖上尉的建议,佩奇·开普兰自然不会拒绝,而谢苗局长也赶紧让部下带着拿着行李的两位仆人上了自己准备好的马车。美国客人和谢尔盖上尉一辆,他自己一辆。他带来的两名巡警骑着马在马车前开道,驱散着前方的人群,很快就让马车从车站前拥挤的广场拐上了通往城中旅馆的宽敞大街。   佩奇·开普兰上了马车之后,却又开始沉默了下来,看着窗外的街景默默地想着心事。谢尔盖上尉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和一个监视自己的密探交朋友的。而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把自己公开安排在这位美国记者的身边,本来也不是让他前来结交这位美国记者的,而是用他来吓阻那些想要跟这位记者乱说话的俄国人的。   佩奇·开普兰,美国新闻报的记者,名义上是来为美国人民了解斯托雷平阁下领导的俄国社会的情况。不过彼得堡密探局发觉,这位美国记者在彼得堡总是在和社会主义者、犹太人接触,试图报道俄国正在掀起一场针对工人和犹太人的迫害运动。   虽然谢尔盖上尉认为,这也许是一个事实,但也不应该是一位美国记者该管的事务。不过对于佩奇·开普兰来说,他却认为揭发斯托雷平改革实质上是俄国反犹主义和军国主义分子的反动统治,才是他来俄国最大的任务。   毕竟他的母亲一家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俄国反犹事件中的受害者。1881年3月,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佩奇·开普兰认为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但这一事件却迅速变成了整个俄国犹太人的灾难。   仅仅因为被逮捕的嫌犯中有一名犹太女子,整个俄国就将刺杀亚历山大二世的罪名扣在了犹太人身上。从1881年4月,乌克兰发生第一起袭击犹太人事件开始,俄国各地针对犹太人的袭击就没有停歇过。   居住在波尔塔瓦经营造纸业的母亲一家不得不迁往了波兰,一年后又去了英国,然后就是美国。而那些无力离开俄国的犹太穷人,在过去几十年里,屡屡成为了俄国政府用于转移社会问题的替罪羊。   27岁的佩奇·开普兰自从知道了母亲离开欧洲的原因,和犹太民族过去千年以来被压迫的历史之后,便成为了一名犹太复国主义者。于是在大学内主修建筑的他,最终在毕业后投身到了新闻事业中。   当他在纽约听说斯托雷平的改革,正掀起对于俄国犹太人的压迫时,便主动向主编要求前来俄国搜集关于斯托雷平改革的实际成果。为此,他还在纽约犹太人团体内筹集了一部分资金,准备用来帮助俄国的犹太人,或是用来支持那些反对反犹主义者的俄国政党。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斯托雷平的特务统治是如此严密,他才在彼得堡活动了一下,就被密探局给盯上了,甚至还派了一名密探光明正大的陪着他,让他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为了远离彼得堡密探局的监控,他才假借前来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义,跑来了这处莫斯科南方的小城,图拉省的克拉皮文县。 第二章   佩奇·开普兰正想着应该如何摆脱身边这位密探,然后去俄国南方的犹太人聚集区转转,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俄国政府迫害犹太人的情报。突然他坐的马车就来了个急刹车,让没有防备的佩奇·开普兰和谢尔盖上尉,差点就都撞上了前方的马车车厢壁。   就在佩奇·开普兰撑着车厢壁试图恢复坐姿时,他身边的谢尔盖上尉却整个趴在了车厢的地面上,一边抽出了一把M1895纳甘转轮手枪警戒着,一边急促的向他警告道:“快趴下,开普兰先生,请远离窗户,搞不好是有革命党袭击我们了。   真见鬼,我就知道本地官员这么大张旗鼓的迎接我们,一定会让那些革命党以为来了什么彼得堡的大人物。这些该死的革命党,就应该统统把他们都送上绞刑架,而不是流放到边疆去……”   看着谢尔盖上尉毫不作伪的紧张样子,佩奇·开普兰顿时保持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不敢继续动作恢复正常坐姿了。虽然他的梦想是成为像威廉·霍华德·拉塞尔一样的战地记者,但他还真没遇到过眼下的这种状况。   俄国的社会革命党人为了反抗沙皇的专制政权,曾经制造了无数次耸人听闻的针对皇室和政府官员的恐怖袭击,像他这样的新闻记者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而在之前,佩奇·开普兰还是相当赞赏这些社会革命党人的行动的,他甚至曾经想过要直接去接触一下这些俄国的社会革命党人。   不过,佩奇·开普兰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去接触。自南北战争之后,美国国内已经数十年没有见到战火了。十余年前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对于新兴的合众国来说,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局部武装冲突罢了,美国政府都没有怎么动员民众,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佩奇·开普兰,差一点就被紧张的谢尔盖上尉给吓住了,怀疑下一刻会否有炸弹或子弹射入车厢内。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外面如果真有俄国革命党的话,现在赶紧下车表明他的身份才是自救的最好办法。而不是龟缩在车厢内不出,让人以为马车内坐的是来自彼得堡的俄国显贵。   想通了这一点后,佩奇·开普兰立刻打开了右手边的车门,然后在谢尔盖上尉的错愕眼神中迅速的跳下了马车,对着马车外高声喊道:“我是《美国新闻报》的记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佩奇·开普兰喊了一遍后,发觉自己居然一时口误用了英语,于是赶紧又用俄语重新大喊了一遍,以防止被那些革命党人错认。   被二、三名俄国人追打,不得不逃往马路中间,向穿着制服的骑警求援的吴川,听到了佩奇·开普兰的喊声后,赶紧丢下了难以沟通的俄国骑警,向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开普兰结结巴巴的用英语喊道:“美国记者,救命……”   佩奇·开普兰看着前方被骑警拦下的鼻青脸肿的黄种人,很快就搞清楚了一件事,他们遇到的不是什么俄国革命党人的袭击,而是一起突发事件。   他不由好奇的走上前,向吴川问道:“你是日本人?”   吴川赶紧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俄国骑警,走到佩奇·开普兰说道:“不,是中国人,您刚刚说自己是美国记者,能帮我个忙吗?这些俄国人听不懂中文和英语,似乎把我当成了小偷,你能替我翻译一下吗?”   佩奇·开普兰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这位自称中国人的黄种人,不由伸手在脑后比划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似乎少了一条辫子?中国人。”   吴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什么辫子?现在是几几年,不,现在中国还叫做清国吗?”   佩奇·开普兰心中更为疑惑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和我说的中国是同一个国家的话,那么它是叫做清帝国没错了。”   从胡同里出来,看到街上的人时,吴川就有所怀疑了,自己穿越的似乎并不止距离。听到佩奇·开普兰的回答,他就更是确信自己似乎被那团闪电带来了另一个时空。   “中国人?你从哪来的?通行证呢?”纯正的东北话传来时,吴川心中顿时一喜,但是他抬头望去,发觉说话的只是另一个从马车里出来的俄国人,并不是自己的同胞。吴川心里的喜欢顿时散去了,取尔代之的是不尽的惶恐。   他解释不出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同样更没有对方口中所说的通行证,想着自己刚刚出现在大街上,这些俄国人对待自己的野蛮态度,吴川可不觉得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会得到俄国警察的什么优待。   几乎在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如果不能获得面前这两位地位颇高的外国人的同情,等待他的估计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他不得不含糊其辞的回道:“我是跟着我的老师来到这里的,但是来到这里没多久,他就不见了……”   吴川一会用中文,一会用英文,努力让面前的美国记者和俄国官员相信,自己的身份证件在消失了的老师身上,而他在大街上询问老师的去向时,又遇到了两名想要抢劫他的醉汉,虽然他努力反抗了,但是这两名醉汉不知道喊了些什么,街上的行人就围了上来,反倒将他暴打了一顿,混乱中他随身携带的行李也被人抢走了。   谢尔盖上尉听完了吴川的解释,随口就令身边的警察局长和巡警前去盘问行人,以验证这位中国人的言辞。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忘记了自己刚刚在马车里露出的窘迫丑态。   不过佩奇·开普兰却似乎对他发生了一些兴趣,在他发号施令之后,忍不住向他询问道:“上尉先生,想不到您居然还会中文?难道您还去过远东?”   对于这位刚刚目睹了一切的美国记者,谢尔盖上尉的态度终于显得稍稍亲热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回道:“是的,我的父亲曾经在关东半岛服役,我在哪里待了将近八年,也因此学会了中国话。”   佩奇·开普兰好奇的询问了几句关于关东半岛的风土人情之后,突然向一边保持安静的中国人歪了歪头后问道:“如果他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先生?”   谢尔盖上尉看了一眼吴川,虽然这名中国人令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丑,不过看在这位中国人没有留辫子,还能说一口不错的英语份上,他还是把自己的情绪按捺了下去。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我会让本地的警察局长暂时安置他,然后给彼得堡的中国使馆打个报告,核实了他的身份之后,就把他交给中国大使去处置了。”   谢尔盖上尉回答时说的是俄语,虽然吴川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是看着面前的两人似乎对自己失去兴趣的样子,吴川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似乎相当的不妙了。   他略略回想了一下自己冲撞马车车队的过程,便想清楚了一件事,马车中下来的这两人虽然地位颇高,但可不是特意跑来给他主持公道的。能够过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估计还是看在自己会两句英语的关系。   既然现在自己冲撞车队只是一个意外,以他对官僚的了解,估计下一步就是把自己交给其他部门去处理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始终是官僚们的一贯习性,虽然人种上有些差异,估计官僚的秉性已经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的。   就在吴川揣摩着俄国人接下来的举措时,本县的警察局长谢苗·尼古拉耶维奇双手捧着一摞小盒子,满头大汗的跑到了谢尔盖上尉身边小心翼翼的报告道:“卑职已经查证过了,这名中国人说得不错,的确是有人喊了日本黄皮猴子偷东西,他们这些人才围上来揍他的。不过究竟是谁喊的,大家都没注意,似乎刚刚已经溜掉了。   至于中国人说的被抢夺的行李,卑职问过了在场的人,都说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地上找到了这些小盒子,似乎是一些药片……” 第三章   对于谢苗局长找回来的药片,谢尔盖上尉只是撇了一眼,这些药盒大多被踩的不成样子了,他都懒得仔细去查看是什么药物。不过这个世上除了阿司匹林之外,难道还会有什么有用的药片吗?   略过了这点发现之后,谢尔盖上尉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谢苗局长的汇报问道:“那么他们有没有见过,和这位中国人在一起的什么人?”   谢苗局长正想回答,路人连这位中国人都从来没见过时,看到谢尔盖上尉不耐烦的脸色,他又硬生生的改口道:“不,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佩奇·开普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只能把他交给当地的警察局了,开普兰先生,我们还是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回头再关注这件事吧?”   就在佩奇·开普兰还在思考的时候,吴川突然打破沉默对他说道:“记者先生,我的老师也是一位美国人,他可是您的同胞,您可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啊。”   佩奇·开普兰诧异的再次注视着中国人,并严肃地问道:“这位先生,你可不能为了脱身而信口开河。你的老师是一位美国人的话,那么他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又教了你些什么?”   开口之前还有些犹豫的吴川,此时已经顾不上对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了。他只知道一件事,若是不能引起对方的重视,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被关押到什么地方,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的生死,恐怕引不起多少关注的。   “是的,我的老师是一位美国人,是一名医学教授,是格雷戈·豪斯教授。这位记者先生您知道哈佛大学吗?”   “当然,我就是哈佛大学毕业的。你说的这位格雷戈·豪斯教授,是我们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吗?”佩奇·开普兰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吴川楞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平静说道:“不,现在还不是。豪斯老师已经接到了哈佛大学的邀请,只要他一回到美国,大约就会前往哈佛大学就职了。”   “哦?”佩奇·开普兰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道:“那么,之前格雷戈·豪斯教授在什么地方任教?”   “普林……斯顿大学,您了解吗?”   “奥,当然……嗯,我对普林斯顿大学的拉格比足球队比较了解。好吧,那么你的老师豪斯教授为什么要把你带来俄国?他又为什么在这里消失了?”   吴川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下意识的张望了下左右,看到了谢苗局长手上捧着的药盒,方才意识到自己左手提的塑料袋已经消失了。他旋即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对着美国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师之前接到了一封来自俄国的信件,上面写着几个化学方程式,他按照这些方程式合成了这些药物。只是老师发觉,这些药物虽然有效,但是副作用极大,为了能够研制出更好的药物,他就辞去了大学的教职,来到俄国寻找寄出信件的人。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我,老师需要一个助手,但又不希望这些药物的消息传播出去,于是便带上了在美国和俄国都没有什么人际关系的我……”   虽然这位中国人说的含含糊糊,佩奇·开普兰倒是以美国人的思维理解了对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在当今的美国,任何能够带来金钱利益的知识或技术,都应该被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免得被那些无耻的商人给盯上。   看来这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从俄国人那里的确发现了些什么,他对此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这倒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分散谢尔盖上尉和当地警察注意力的机会。   佩奇·开普兰忽略了中国人话语里的诸多漏洞,只是抓住了对于自己有利的消息,向着身边的谢尔盖上尉抗议道:“上尉先生,恐怕我不能将他就这么丢给本地的警察,这里面毕竟还牵涉到一名尊敬的美国教授失踪的问题。而且这位中国人也不是罪犯,而是一位受害者和见证人,我希望在完全核实他所说的言论之前,或者说是找到豪斯教授之前,先让他跟在我们身边。”   谢尔盖上尉的脸顿时有些僵硬了,他冷冷了撇了一眼中国人之后,方才对着佩奇·开普兰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开普兰先生。这只是一个中国人,他说的话未必是真话,也许只是为了逃脱他丢失通行证的谎言,怎么可以作为一名美国教授失踪的证词呢?”   佩奇·开普兰扬起了嘴角,嘲讽的向上尉说道:“我不清楚俄国的法律是怎么制定的,但是在我们美国,只要你没有证据证明他说的是谎言,或者这位先生是一个不道德的人,那么不管是总统先生还是普通民众,他们的证词在法律面前效力都是一样的。   如果上尉先生您执意要将这位先生和我隔离开去,那么我只能遗憾的向彼得堡的美国公使报告,请求我国的公使和贵国政府交涉,让彼得堡出面寻找那位消失,或者解救被人绑架的豪斯教授了。”   谢尔盖上尉盯着美国人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敢把事情闹大,他小声的解释道:“开普兰先生您似乎说的有些夸张了,这里距离莫斯科还不到200公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猖獗的盗贼绑架一名外国人……”   佩奇·开普兰毫不退让的回道:“刚刚上尉先生在马车里,可没先现在这么乐观。你之前还在说俄国的社会革命党都是一群疯子来着,绑架一名外国人可比袭击政府官员简单多了。难道说,上尉先生你想要拿一名美国人的性命去赌这位中国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吗?”   看着美国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谢尔盖上尉终于有所动摇了,上级指派他陪着这位美国记者,目的是防止对方给政府找麻烦,可不是让他过来和对方制造冲突的。要是真的让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就算他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恐怕也要被上级视为无能之辈了,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评价。   谢尔盖上尉看了看一旁紧张关注他们交谈的中国人,虽然这个中国人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中国人模样有不少出入,但中国人也只是中国人而已。他不觉得柔弱的中国人在他身边能搞出什么阴谋来,想到这里,谢尔盖上尉终于退让的向美国人说道。   “好吧,如果你愿意负担他的住宿费用的话,我可以准许他和我们住在一处。但是,这只限于情况证实之前。我倒是认为,也许豪斯教授只是有事先离开了,而不是什么被绑架。我会发一封电报给彼得堡密探局,让他们查一查豪斯教授最后出现的位置。”   佩奇·开普兰听后,便转头向中国人问道:“这位先生,我可以先借给你一笔旅费,你是否愿意暂时跟着我们?只要找到豪斯教授,或是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能够证明你的身份,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当然,当然愿意。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开普兰先生。只要能够找到老师……”吴川立刻伸出了双手热情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边赞美着对方的好心肠,一边在心里感谢着美剧天堂。如果不是豪斯医生这部精彩的医学剧,他还真描绘不出这么一个形象的美国教授。   看着对方身上肮脏的样子,佩奇·开普兰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吴川硬拉住的手,然后微笑地说道:“这样,你就和本地的警察局长坐一辆马车好了,他的马车内还有空位……”   一旁的谢尔盖上尉却突然插话打断了他说道:“其实我们的马车足够大,坐四个人都没有问题。谢苗局长既不会中文也不会英文,这位先生在路上一定会很闷。   既然你们都来自美国,想必一定有不少内容可聊的,而且我的业余爱好就是化学实验,不如就让他和我们坐在一起,这样路上倒是不愁没有话题可聊了。”   在谢尔盖上尉的坚持下,吴川终于和两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虽然心中极度不安,但吴川在上车之前还是从谢苗局长那里取过了那些药盒。在电脑包消失之后,这些药品就是他最后的保障了,他觉得这些药片可能会对自己有所帮助。   不懂中文和英文的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虽然不明白谢尔盖上尉、美国人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谈了什么,但是看到中国人被邀请上了上尉坐的马车后,他立刻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把吴川当做那些普通的中国人来看待了。   他不仅将手中的药盒交还给了吴川,还下令让跟随的巡警赶跑了几个想要向中国人索要医药费的下流胚子。嗯,虽然吴川自己说是被人袭击了,但是他身上的伤势可比另外几名头破血流的路人要轻得多,显然他在学校散打社团里锻炼出来的身手,还没有完全荒废掉。   这些追打他的俄国平民,不管是体格还是身手,和数十年后的俄国人可差的远了。在突然爆发的街头斗殴中,一开始就被活动起来的吴川打伤了三、四人。如果不是后来有更多的路人围上来,吴川还真不用逃到马路中间来。   如果吴川只是一个没有来历的中国人或是日本人,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自然会向着本国同胞,把吴川带回警局去好好的折磨一番。但现在对方既然能够和彼得堡下来的贵客搭上关系,他自然就偏向了吴川,将这些无事生非的下流痞子给臭骂了一顿。   虽然周边围上来的路人大叫着不公平,不过在谢苗威胁着要把他们统统带回警局询问,调查他们和抢劫外国友人的盗匪有没有关系,才让这些愤愤不平的围观者闭上了嘴,而那些受伤的路人也只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第四章   谢尔盖上尉把吴川叫到自己坐的马车上,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在他看来,这个中国人出现的地点和身上的服饰都充满了疑点。因为他们所在的图拉省,虽然是一个靠近莫斯科的工业省份,但却不是以化学工业而出名的。   克拉皮文县是位于俄国南北往来的铁路干线上,也距离省城不远,但这里可不是中国人应该停留的地方。因为俄国的科学家们,不是在彼得堡就是在莫斯科,要不然就是在西北工业区的工业城市内。这里除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之外,可没听说有什么出色的人物。   更让他觉得可疑的是,吴川身上的衬衫、长裤虽然脏了些,可绝不是什么廉价的俄国货,衣服的裁剪也极见功夫,不是什么地方上的二流裁缝能做出来的。以谢尔盖上尉在彼得堡达官贵人中历练出来的眼力,这套衣服虽然赶不上替皇室、公爵裁剪礼服的手艺,但也差不多赶上英国大使日常穿着的服饰了。   能够穿得起这样服饰的人,哪怕在中国也是相当有身份的家庭出身了。像这样的人物没有仆人跟随就跑出国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谢尔盖相信,看出这一点的并不是只有他,否则身边这位美国人不会以先生来称呼这位中国人,也不会站在大街上听对方的解释了。   流利的外语加上得体的服装,这是一位绅士所要具备的最基本要素,虽然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了欧洲人眼中的另一个老迈无力的奥斯曼帝国,但绅士之间的尊重还是应该超越国家和民族的。   他们可不是愚昧的下层民众和没有底蕴的暴发户,以羞辱另一个国家的上层人士来彰显自己的高贵。这只会给下层民众一个错觉,以为荣誉并非根源于伟大之高贵血统。事实上,从某些层面而言,他和马车内的两人,比他和马车前面的俄国车夫,更称的上是我们。   所以,即便谢尔盖上尉觉得对方身上到处都是疑问,但他还是愿意从善意的角度去理解。也许这位年轻的中国绅士的确有什么难言之瘾,他愿意给对方一些时间来坦白,但也不希望对方再出什么意外,于是干脆拉到了自己坐的马车上。   当马车车轮再次向前滚动时,谢尔盖上尉顺手就拿起了一盒被吴川带上马车的药盒观察着说道:“这药盒上的图案印刷的真是精美,不过为什么上面都是中文?难道这药是在中国生产的吗?”   吴川真想把对方手上的药盒给夺回来,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他不得不胡扯道:“其实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两位,因为一些专利上的问题,老师不得不将试制药品的实验室放在了上海。记者先生应该知道,美国现在的行业垄断是相当厉害的,如果在美国试制这些药品,就算是成功了,老师也得不到多少好处的……”   谢尔盖上尉听后不由转头看向佩奇·开普兰狐疑的问道:“开普兰先生,您不是一向都说我们俄国的政府太过专制,对于企业生产和大学学术研究的自由限制的太过,让人民缺乏一种安全感的吗?怎么自由的美国也有这样的问题?”   佩奇·开普兰这时候倒是对吴川多了几分信任,一个没有去过美国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语来的。不过对方的直言不讳,倒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的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是这位李先生看到的东西不多,所以不能完全理解美国伟大的自由精神。   豪斯教授并不是因为专制权力的逼迫而跑去中国的,他只是……只是担心在自由竞争的美国市场上,自己的财力无法和那些大公司进行竞争。所以,他才会前往一个专制国家,依靠专制权力的帮助,垄断对于新药物的制造……”   即便身为一个美国新闻记者,佩奇·开普兰也觉得自己的解释似乎太过牵强了些,他无视了俄国上尉脸上的嘲讽笑容,转而对吴川岔开话题问道:“这些药片看上去并不是一类,它们究竟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痛的?”   吴川想了想,才谨慎的说道:“开普兰先生,您应当知道阿司匹林吧?老师说这些药的作用就和阿司匹林差不多,别看它们的样子和名字都不一样,实际上都是同一种药物的不同制法……”   知道无法说明阿莫西林和连花清瘟片来历的吴川,干脆直接歪曲了药物的作用,试图让马车内的两人把注意力从药品上移开。   他知道简单的解释未必能取信两人,干脆趁着两人没有继续追问的空档,先行引开了话题道:“其实我跟着老师还不到一年,我之前主修的是建筑学,所以两位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些药物的作用的话,不如等老师回来之后,向他请教好了。”   “建筑学?我从前在大学里可也是学这个的。知道纽约的歌手大厦吗?我的老师曾经参与过这座大厦的设计工作……”   吴川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提什么不好,要提自己是学建筑的。这个时代的建筑他怎么可能了解?可是看着这位美国记者这么兴致勃勃的提到歌手大厦,显然是一幢在美国很有名的建筑,自己似乎应该知道,甚至见过。   可这见鬼的歌手大厦究竟是在哪?大约是在纽约吧,刚刚对方好像说是来自纽约的建筑,但问题在于这幢建筑长什么鬼样子?自己应该怎么接对方的话。想着想着,他倒是记起了另外一幢著名的建筑。   吴川不由小心翼翼的打断了美国人对于歌手大厦设计上的称赞说道:“歌手大厦的确是一幢恢弘的建筑,不过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大厦还没有完成吗?我其实更欣赏大都会的罗马式造型的。”   佩奇·开普兰双眼注视着吴川,口中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说的,可是曼哈顿岛23街同麦迪逊大道交叉口的那幢?”   吴川楞了下后说道:“如果您是指700英尺高的那幢的话,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二幢大都会大厦了。现在它应当是美国……不,应该是全世界最高的一幢高楼大厦了吧。”   “700英尺高?那岂不是比圣彼得大教堂高出了近一倍?人类真的能够建起这么高大的建筑吗?居然还不是供奉给神的居所?”   对于俄国上尉一连串的问题,佩奇·开普兰第一次没有借机嘲讽,反而为自己的祖国感到了骄傲。即便这些欧洲人再怎么把美国当成没有文化的蛮荒之地,但是在建筑这一行业上,老欧洲已经远远的被美国给甩在后面了。也正是吴川对于大都会大厦的推崇,让佩奇·开普兰第一次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认为这位美国人的学生,终究是和野蛮的俄国人不同的。   他对着俄国上尉微微点头,颇为矜持的说道:“我们美国人建造的建筑可不是欧洲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大都会大厦自然是为了改善人类的居住方式而修建的。而且它比歌手大厦也高不了多少,依我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幢更高更华丽的大厦取代它……”   在吴川的引诱下,马车内的话题很快便转向了美国和欧洲各国建筑方式的比较,佩奇·开普兰在俄国上尉和吴川面前,顿时成为了毫无疑问的专家。前者在美国人滔滔不绝的论述中只能偶尔质疑一下,而后者对于这个时代的建筑的确不是那么的了解,不过凭借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倒是可以恰到好处的提出几个关键性的问题,让美国人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尽情的发挥出来。   当马车停在一幢红砖砌筑的四层建筑面前时,听的晕头转向的俄国上尉赶紧溜下了马车,说是要替他们安排房间去。至于说了一路建筑的佩奇·开普兰,尚处于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他对于一路上不断抬高、迎合自己的吴川,现在可算是相当满意了。   不过当谢尔盖上尉匆忙离开,和警察局长找旅馆主人安排住所的时候,下了马车的佩奇·开普兰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向吴川问道:“奥,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要问一问你。你和豪斯教授离开美国的时候,普林斯顿大学的校长是查尔斯·威廉·艾略特教授,还是珀西瓦尔·洛厄尔教授?” 第五章   “这真是一道送命题。”本以为自己已经过关的吴川,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问题时,顿时感觉脑子里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不过强大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保持镇静的微笑答道:“开普兰先生,如果您去过中国,就会知道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而且我们东方人对于西方人的外貌总是很难辨识,加上语言和生活习惯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少往来。在遇到格雷戈·豪斯教授之前,我连教授我的主课老师都很难分辨清楚,至于很难见到的校长先生就更不怎么了解了。您的问题还真是一时难住我了,校长先生的名字我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去回忆才行。”   佩奇·开普兰不自觉的伸手拍了拍吴川的肩膀,脸上抑制不住笑意的说道:“好,好,吴先生骤然遇到这么多问题,的确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的,看来是我过于急躁了。不过在我看来,您可一点都不像个中国人,倒是更像一个美国人。”   跟着佩奇·开普兰向旅馆大厅走去的吴川有些魂不守舍,他知道对方还是对他起了疑心,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当面揭穿他,但他知道如果不能让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保持沉默,哪怕俄国人不把自己抓起来研究,光是把他从这里驱逐出去,他都不知道如何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地方生存下去了。   就在吴川心思重重的跟着美国人走进了旅馆底层的大厅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几名衣冠不整的旅客正被巡警从楼上赶了下来。吴川听到美国人同站在柜台前的俄国上尉交谈了几句,脸上的笑容就突然消失了,他不由好奇的询问道:“这些人是怎么了?”   谢尔盖上尉随口回答了一句:“奥,今天真不凑巧,几间套房都被人住了,所以我让谢苗局长给我们腾出几间房间来。”   还没从过去的思维转过弯来的吴川,不由下意识的说道:“这么强行把旅客赶走,是不是不太好?网上……嗯,报纸上要是报道出来,上尉先生你会不会惹上麻烦?”   谢尔盖上尉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他们不过是犹太人。”便不再理会中国人,转而对着旅馆的老板吩咐着,让他尽快派人将犹太人让出的房间清理一遍,顺便换上干净的床单和用具,他可不想闻着犹太人的恶臭入睡。   吴川虽然没听懂俄国上尉对旅馆老板说了什么,但是他注意到一旁沉默的美国人,脸色正变得越来越阴沉了。而他打量着经过自己身边离开旅馆的犹太人,发觉这些人倒是和美国人的表情差不多,沉默而阴沉着脸向外走去,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犹太人?反犹主义?”吴川脑子里似乎抓到了些什么,他转头打量着大厅内那些嘲弄被赶走的犹太人的俄国人面孔,心中倒是模糊的生起了一个念头。   走进了三楼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后,佩奇·开普兰解下了自己的外套和帽子丢在衣帽架上,然后整个人顺势便躺在了大床上,刚刚大厅内看到的那一幕淤积起来的闷气,此刻终于毫无顾忌的长吐了出来。   就在他枕着自己手臂,想要好好的躺上一会,俄国火车的座椅可比美国、英国差的多了,这个国家似乎除了木头之外,都不会用其他材质来制造生活的必需品了。三天的火车硬是让他做出了长途旅行的感觉,他这时倒是有些同情那些坐着西伯利亚铁路前往远东旅行的旅客了。   佩奇·开普兰一边放空自己的心灵,一边用漫无目的的幻想转移着注意力,希望能够去除因为焦虑引起的愤怒情绪,从而能够以理智来分析自己遇到的困境。从刚刚俄国人对于犹太人毫无顾忌的欺凌作风来看,斯托雷平在俄国掀起了新一轮的反犹运动,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在彼得堡、莫斯科这些大城市,因为有外国人往来的关系,俄国人大约还要注意一点风评。但是在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城内,反犹主义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了。佩奇·开普兰此时才隐隐意识到,即便自己是一个美国人,在这种全社会的偏见中,和犹太人扯上关系也未必是安全的。   就在佩奇·开普兰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时,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了敲门声,他的仆人随即进来向他报告道:“那位中国人来拜访您了,先生。”   佩奇·开普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后吩咐道:“你下去弄一点热茶来,我这就出去见他。”   打发走了仆人,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佩奇·开普兰就打开门从卧室内走了出来。他打开门时,正看到吴川从客厅的壁炉前直起了身子。   “奥,我还以为这个壁炉是装饰用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可以用的壁炉,一不小心就把手给弄脏了。”吴川一边在裤子上擦着手,一边不好意思的向他解释着。   “没什么,俄国比美国可冷多了,这里的壁炉自然是拿来用的。要不然当冬天到来的时候,客厅里就会冻得像冰箱一样,什么事也做不了。”佩奇·开普兰一边在壁炉前的沙发坐下,一边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吴川快速离开了壁炉,然后在美国人的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身体向着美国人前倾,满脸堆笑的说道:“开普兰先生,之前您说愿意借我一笔款子,让我能够度过教授回来的日子,是真的吗?”   佩奇·开普兰抬头看了对方,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从马甲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个亮闪闪的金属盒子,他打开盒子向吴川递过去问道:“要来一根吗?”   “不,我还不习惯香烟的味道,您请自便。”   对于中国人的拒绝,佩奇·开普兰也不介意。他从盒内取出一支纸烟和小巧的象牙烟嘴,然后将金属烟盒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接着从另一只口袋中取出了一盒火柴,然后点燃了烟卷。   吸了一口烟又长长的吐出了一条像白色箭头一样的烟雾,佩奇·开普兰这才慢悠悠的向吴川说道:“是,我刚刚是这么说的。那么你打算借多少?”   吴川想了想说道:“5百美金你看怎么样?”   佩奇·开普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确认对方不是在说笑之后,他颇为无奈的回答道:“李先生,我发觉您对于金钱方面的观念有些认识不足。您知道这样一间套房,一天的租金要多少吗?”   吴川下意识的再次打量了一遍房间内的设施,这是一间一厅两卧的套间,比他那套一厅一卧的房间要大上一些,但是依然没有卫生间和洗浴间。这两个房间位于楼层的末端,是整个楼层共用的。   两个卧室,一个是主人住的,另一个则是仆人住的。客厅内的装饰多以木、砖、石膏和棉布纺织品等材质装饰着,除了一个电灯之外再无其他电器。室内的装饰只能算是尚可,和华丽之类的风格无关。   不过考虑到一路上看到的街头景象,吴川觉得这里似乎并不是什么俄国大城市,因此这样干净整洁的旅馆已经算是一流的旅店了。他估计着向美国人提道:“也许这里一天大约需要10、9,……我觉得5到6美金一天,应该是最多最多了。”   “呵呵。”佩奇·开普兰不由有些讥笑的说道:“我不知您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但是你在金钱上的认识,似乎真的有些不足了。   1美金,这房间的日租金是1美金1天,用餐费用要另外计算。如果以卢布计算的话,差不多就是两个俄国卢布一天。在彼得堡,手艺好的木匠,一天也就挣一个卢布多一些。普通的纺织工人,男工大约70多个戈比一天,女工则是50多个戈比。500美金差不多就是一名普通工人三年的薪水。您真的打算向我借这么大一笔数目吗?您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吴先生?” 第六章   “MMP,真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想不到现在俄国的物价和曾经的改革初期差不多,不,应该是全世界都低。”吴川一边在心中反省,一边则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他同时也注意到,美国人注视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这要是再被对方戳穿了谎言,恐怕就要从这里被赶出去了。不要说美国人,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容忍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的。   吴川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从沙发上直起了身体,小声而认真的对美国人说道:“开普兰先生,其实我刚刚并没有说实话,不,应该说并没有把全部的实话说出来,因为我害怕自己会被俄国人交给清政府。”   佩奇·开普兰吐了一口烟雾后,依旧表情不变的说道:“那你说说吧,为什么你说实话,俄国人就会把你交给中国政府?”   吴川张了数次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在他脸上依次露出了懊恼、紧张和焦虑的神情后,吴川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对方坦白道:“其实我是一个反清政府的革命分子,因为在国内暴动失败了才跑去的香港,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豪斯教授……   而我所说的豪斯教授的身份,就是他这么告诉我的,我并不清楚这些事是否是事实。不过豪斯教授在香港开办的诊所,还是颇有名气的。我这次跟随老师来到俄国,其实是为了联络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的专制统治的,因此入境时用了一些非法的手段。   所以,我刚刚无法向先生您吐露实际情况,因为一旦让那位俄国上尉知道,不仅我的生命得不到保障,就连老师也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佩奇·开普兰将手中的烟头重重的摁熄在一旁的烟灰缸内,口中却平淡的说道:“我很好奇,既然豪斯教授是一位反对帝制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在香港也可以反对清国政府,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煽动那些没有力量的犹太人去对抗沙皇政府?而你又为什么会跟着他来俄国干这样的事?这对于你想要追求的中国独立,似乎完全没有关联吧。”   吴川却显得有些激动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关联,不管是犹太民族还是满清治下的各民族,无不是受到帝国主义和封建专制政权压迫的民族。   因此,不管是犹太民族还是我们汉民族,想要赢得民族和国家的独立,首要就是联合起来共同反抗那些东西方的压迫者。无视其他压迫民族的苦难,而只寻求自身的解放,这正好给了东西方压迫者们分而治之的机会,革命最终还是将要失败的。   老师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我的。而且,老师本身就是犹太人,反抗沙皇专制政权,最终建立一个犹太人自己的国家,就是他的理想。因此他才会跑来俄国联络犹太人的反抗力量,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样的话,有些事倒是说得通了。”佩奇·开普兰在心里认可了中国人的说法,但是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么豪斯教授是怎么和你分开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奥,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吴川突然就住了嘴,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谢尔盖上尉站在了门口看着他们,微笑着说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吴川赶紧起身回道:“上尉先生,我正在向开普兰先生商量,希望能够借上一套衣服。您看,现在我只有身上这套衣服了,我需要一套干净的衣服才能把它们换下来。”   佩奇·开普兰也顺着吴川的话,对刚刚提着茶水进来的仆人吩咐道:“戴维,给李先生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另外再取200卢布过来。”   就在吴川感谢佩奇·开普兰的慷慨时,一旁的谢尔盖上尉突然笑着说道:“正好,刚刚旅馆的仆役通知我,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看,你似乎比我更需要好好的泡个澡,嗯我已经吩咐过仆役了,你换下来的衣服,他们会拿去清洗干净的……”   谢尔盖上尉显然并不是在向吴川请求,而是一个强制性的命令。吴川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跟着捧着衣物的仆人走出了美国人的房间。   同佩奇·开普兰聊了一会,谢尔盖上尉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当他关上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门,在走廊上稍稍站了一会,就看到谢苗带着巡警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怎么样?”   “上尉先生,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换下来的衣物里什么都没有,也许他说的不错,他的确是被抢劫了。”   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谢尔盖上尉不由再次问道:“他住的房间里呢?刚刚他不是在自己房间单独呆了几分钟吗?”   谢苗看了看自己的部下,一名巡警摇着头说道:“已经翻过一遍了,不过除了那些药盒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要把那些药盒没收吗?”   “不,药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纸张证件,你们再去搜上一遍房间……”谢尔盖上尉心中也是有些懊恼,他刚刚误以为是革命党的袭击,一时心神不宁方才出了点岔子,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让巡警搜查吴川的身体,直到到了旅馆才发觉了这个问题,这才想要补救一二。   就在谢苗局长转头离去时,他身边的巡警却站在原地看着上尉身后的房门说道:“刚刚那名中国人也进去过这里,是不是也要搜查下这间房子?”   谢尔盖上尉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进去时,中国人和美国人在客厅交谈的样子,不由摇着头说道:“那倒是不必了,美国人没可能为中国人隐瞒什么。你们赶紧去搜查房间吧……”   看着谢苗局长和巡警走进了隔壁的房间,上尉突然又转身敲了敲佩奇·开普兰的门,“开普兰先生,我可以再进来一下吗?我还想和你谈谈关于什么时候去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正弯腰检查着壁炉内部状况的佩奇·开普兰迅速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并高声回道:“请进来吧,上尉先生。”   于此同时,在楼层底部的沐浴间内,整个人泡在一只硕大木桶内的吴川,在热汤中总算感到身上放松了许多。他靠着木桶的边缘,将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浸泡在了水中,脑子里却还在回忆着,自己今日究竟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他甚至连这里的空气还没呼吸习惯,就已经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眼下他的处境,可以说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好结局了。那位美国人显然已经开始接纳他了,否则不可能又借衣服又借钱给他的。俄国人虽然不冷不热的,可起码没有试图将他关进监狱去慢慢调查,否则他还真有些怀疑自己在俄国的监狱内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去。   吴川随即又想到,大都会大厦似乎是一战前世界最高建筑记录的保持着,所以现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还在一战之前,他希望这个时间最好还是能够早一些,免得战火一起他逃都没地方逃。毕竟这可是把整个欧洲都卷入进去的世界大战,人的生命在马克沁重机枪前,简直一文不值。   当然,只要远离了欧洲大陆,也就远离了战争。以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回民国去,就是干脆跑去美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赚钱,只要能够赚到钱,哪怕他的身份被美国人和俄国人揭穿了,他也能够试着逃亡一下。   可若是口袋一文不名的话,恐怕那个围着俄国上尉拍马屁的警察局长,就要像一条真正的猎犬一样向他扑来了。他可不认为,这些俄国警察能够对戏弄了他们长官的人,做到依法处理。   可是在这个时代如何赚钱,他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他还欠着美国人200卢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谎言会被拆穿,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当然更大的麻烦就是,他可不会俄语,离开了美国人和俄国上尉,他就是个哑巴了。   不过他现在还有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麻烦,把身上的钱包藏在了美国人的房间内后,那个被人抢走的电脑包,就成为了他最大的破绽。要是有人打开了电脑,真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第七章   就在吴川忧愁的时候,在城市西南的一片平民木屋区内,抢走了吴川电脑包的两名俄国人,正在自家后院内研究着保内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这个金属盒子封的这么严实,不会里面藏着金银吧?”   “我看不大像,这盒子也没多少重,要是装了金银,肯定不止这个分量。”   “说不定里面装的是纸币呢?看那个日本猴子穿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个穷鬼啊。你到底能不能打开?干脆用斧子砸开吧。”   “奶奶的,明明有条缝,可就是拉不开。算了,伊万拿斧子过来。”   “见鬼,这盒子居然是实心的,这到底是干嘛用的。”   “安德烈,你是白痴吗?你刚刚拉反了方向,这一面才是打开的缝隙。现在你还拿斧子砸烂了它,真是见鬼,现在可真就一钱不值了。”   “笨蛋伊万,要不是你刚刚在边上乱喊乱叫的,我会弄错吗。你才是个混蛋……”   就在两兄弟快要打起来时,通往后院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十六、七岁的俏丽少女看着两个撕扯在一起的哥哥,顿时大怒的喊道:“安德烈,伊万,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警察都跑到家门口来找你们了,你们还躲在这里打架?”   两兄弟顿时住了手,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无辜的回道:“柳德米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啊,警察找我们做什么。”   “警察正在找之前在木材厂前抢劫了中国人的两名匪徒,我听着人家描述的样子,很像是你们两个啊。你们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   安德烈和伊万两兄弟看了一眼一边工作台上的皮包和破碎的金属盒子,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很快便悄悄的挪动了身体,想要挡住妹妹的视线。可他们不动到还好,一动就被妹妹柳德米拉发现了异常。   当柳德米拉拨开了两位兄长的身体,看到了工作台上的皮包和被砸碎的金属盒子,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你们这两个闯祸精,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吗?要是被警察找到这里,你们一定会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森林里喂野狼去的……”   安德烈和伊万两兄弟的脸色也变了,在没有刚刚若无其事的神态。两人对着妹妹小心翼翼的说道:“不会这么严重吧?叶尔德林大叔难道还能把我们给抓进警局去?”   柳德米拉恼怒的看着两位兄长说道:“叶尔德林大叔不过是个巡警,你们平日里犯点小错,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是这次被你们抢劫的中国人,据说和彼得堡来的贵人是认识的。现在警察局长正督促着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办这件案子,你们现在又把别人的东西给砸烂了,你们觉得那名中国人会放过你们吗?”   听到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的名字,安德烈和伊万都打了个寒颤,这位可是本县警察中最为心狠手辣的,连社会革命党人都敢去抓拿的家伙。这件案子落在他手上,他们被查到估计就是时间问题了。   “那么我们怎么办?去乡下姑妈那里躲一躲?”安德烈憋了好久,方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老办法。   柳德米拉却不同意的说道:“如果让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盯上了,你们留着本县任何地方都会被他找到的。我看你们还是今晚搭12点半的火车去图拉,先去叔叔家呆两天,要是还不行,我会去图拉通知你们的。”   伊万不由回头看着工作台上的皮包和零碎说道:“那这个包和这个砸坏的金属盒子?”   柳德米拉走到棚子的一边,翻出一把铁镐和一把铁锹,接着转身丢给两名兄长说道:“去牲口棚找个角落,挖坑埋了吧。”   “这包挺好的,带去图拉说不定能够卖二、三个卢布呢。要不就埋了那个金属盒子吧。”   “这种样式的包,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们还想把它卖出去?我看你们不如抱着它直接去警察局自首算了……”   “好了,好了,我的妹妹。我只是说一说而已,你可别再教训我了,我去挖坑还不行吗……”   而在另一边,旅馆内的吴川洗完澡后回到房间内小睡了一会。虽然这个时代的纺织品不及他那个时代精细妥帖,床单上有着许多线头露在外面,有些地方还被洗脱了色,不过当吴川躺在被窝里时,依然还是嗅到了令人放松的阳光味道。在他昏昏睡去时,不由小声的嘟囔着:“起码,太阳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啊。”   当佩奇·开普兰的仆人敲门叫醒他时,他发觉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着,不由对着这位佩奇·开普兰从美国带来的仆人问道:“现在几点了?我还以为自己睡了好几个小时,不过看这天色,好像连一个小时都没到么。”   “不,先生,现在已经将近19:00了,您大约睡了3个小时出头。现在俄国的白天,时长可是超过了15个小时,距离天黑大约还有1个多小时呢。另外,餐厅就在二楼左手第一间,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先生已经下去了……”   这间旅馆的餐厅似乎还对外开放着,当吴川走进餐厅时,才发现餐厅内十几张桌子起码坐满了七、八成,这可比旅馆的住客多了不少。显然这座城市像他这样的亚洲旅客很少见,他一走进餐厅,客人们的目光便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这样的集中关注倒是让吴川有些紧张了起来。   幸好,餐厅的仆役很快就替他借了围,领着他走到了一处被屏风围起的小间内。正在里面聊天的记者和上尉向他打了个招呼,邀请他坐下之后。谢尔盖上尉便对他说道:“我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的习惯点餐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当然不介意。”吴川谢过了上尉后,看了一眼记者拿在手上的报纸,顺口便问道:“这是今天的报纸吗?开普兰先生。”   “是的。”   “上面都有些什么新闻?”   “这是一份官方资助的报刊。在这样的报纸上,你很难从上面找到什么有趣的新闻。报纸的第一版会告诉你,皇帝陛下的身体很健康;第二版则一般是,首相和大臣们在做什么;第三版则是,在皇帝陛下的英明治理下和首相、大臣们的努力下,各地的形势现在一片大好;第四版则通常要讲一讲,世界各地的灾荒和战争,以便告诫俄国人民,他们现在生活的有多幸福……”   “咳、咳、咳。”吴川和谢尔盖上尉都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只不过前者是喝水时被呛到了,而后者则是想要打断美国人的话语。   当佩奇·开普兰的话语被打断后,上尉这才压低声音对美国人告诫道:“开普兰先生,您的言论很危险,这会给您和我带来麻烦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房间内闲聊,而是在餐厅这样的公众场合,这些话可不适合在这里说。”   佩奇·开普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您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公众场合,我就可以谈论这些事情了吗?”   “咳,咳。”可怜的上尉再次强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涨红了脸说道:“不,是什么地方都不适合说……”   “好吧,我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您不用这么紧张,尽职的上尉先生。”佩奇·开普兰将报纸折起放在了一边,对着上尉耸了耸肩说道。   吴川的视线紧紧的注视着桌上的报纸,歪着头的姿势许久没有改变,这令佩奇·开普兰有些惊讶,不由向他问道:“你能看得懂俄文?”   “不。”吴川终于改变了自己别扭的姿势,目光转向佩奇·开普兰强自微笑的说道:“我刚刚是在想,如果有一份英俄对照的报纸就好了,那么我就可以学习下俄文了。”   “这倒是个好想法,我那里就有一本英俄互译的字典,一会我让戴维交给你,你可以先学习学习。既然你现在还在俄国,学一点俄文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晚餐中,吴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这家旅馆的厨子手艺不错,但他现在满心都在想着报头下方,那一排显示出来的数字,15август1910。“原来这里是1910年了么。”吴川一边喝着红菜汤,一边在心中想着。   餐后回到房间的吴川很快就从佩奇·开普兰的仆人手中拿到了英俄字典,在半新不旧的字典内,他终于查到了август这个俄文单词是八月的意思。这个时空的今天是1910年8月15日,吴川颓然的靠在了硬木做成的椅背上,他觉得这真是一个荒谬的玩笑。   带着几分依旧不真实的感觉,吴川放下了字典和拿回来学习俄文的报纸,再次倒在了床上,试图通过睡觉来解决问题,也许这只是一个清新时做的噩梦,当他再次醒来时或许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第八章   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警察局长谢苗一改在谢尔盖上尉面前的温和姿态,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名下属咆哮道:“……三天了,距离那名该死的中国人出现已经三天了,你们居然还没能找到关于中国人和那位消失的美国人的任何线索,你们究竟打算让我在上尉面前丢多久的脸?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中士,自我上任以来,警察局人人都在称赞你的才能。可是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抢劫中国人的两个小贼跑了不说,就连美国人怎么失踪的你都查不到吗?难道你连本县够胆子绑架外国人的匪徒都没有数的……”   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忍受着对着自己面孔怒吼的局长四处横飞的口沫,他虽然比谢苗要高半个头,但是在这位局长的面前却要尽力弯下自己的腰,避免让对方说话时仰视自己,这个姿势已经是相当累人了。   但是现在,他还要忍受快要贴到自己脸上训斥的谢苗局长的口臭,这真是地狱一般的煎熬啊。好不容易等到了谢苗训斥中的一个停顿,警官米哈伊尔赶紧为自己解释道:“卑职已经查到了,抢劫那名中国人的,应该是安德烈·帕夫洛维奇和伊万·帕夫洛维奇两兄弟。这两人当晚就离开了本县,卑职查到他们在图拉……”   “该死,米哈伊尔警官,难道你听不懂俄语吗?我要的是那两个抢劫中国人的小毛贼吗?不是。我要的是那名中国人口中失踪的美国人的下落,他究竟是生是死?   彼得堡的中国公使可不会关心一名中国人是否遭到了抢劫,但是那些美国人却最为抱团。要是让我们这位记者先生把他同胞在本县失踪的消息传回了彼得堡,彼得堡的老爷们也许对付不了那些绑架美国人的匪徒,但是他们只要一个电报就能撤我的职。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为你们的无能和愚蠢担负起这个责任来吗?不,在彼得堡撤我的职位之前,我会先撤了你们的职位……”   在谢苗的怒火下,米哈伊尔的两位同僚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米哈伊尔意识到,如果他不想让自己过去八年的努力化为乌有的话,现在也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米哈伊尔于是向局长建议道:“也许我们可以再次询问那位中国人,说不定会有一些新的线索。”   谢苗冷冷的注视这位下属问道:“你会中文吗?米哈伊尔警官。”   米哈伊尔顿时摇了摇头回道:“不,局长。”   谢苗看着他再次问道:“那么你会英文吗?米哈伊尔警官。”   米哈伊尔的声音下意识就降低了,“不,局长。”   谢苗扫视了另外两名部下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么谁能告诉我,这个警察局里,有谁会中文和英文?难道说,你们要让那位美国记者和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知道,我们花费了三天的时间,不仅没有查到关于失踪的美国人的任何线索,甚至连他们抵达本县的时间都没有搞清楚。那么,米哈伊尔警官,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米哈伊尔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这位对自己生起了厌恶之感的上司,说不定就要把自己排斥出亲信的圈子了。   他立刻快速而冷静的回道:“报告局长,卑职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那位失踪的美国人和他中国学生分手的地方并不在本县,而是在火车上。甚至于,也许美国人并不是失踪,而是和他的中国学生失散了。”   米哈伊尔说到这里便停了停,小心的打量着一旁局长的神情,想知道对方是否赞成自己的猜想。却不料他刚停下,局长谢苗便忍不住向他催促道:“说下去,你说说看,那位中国人是怎么和他的美国老师失散的。”   “也许在夜班的火车上,当那位中国学生睡着的时候,那位美国人因为某些意外的状况提前下车了,而他的学生直到火车在本县停靠时才发现老师不见了,于是就慌慌张张的下车了。或者也有可能,那位老师干脆还在火车上,而他这位中国学生却误以为对方在本县下车了,这才生出了这许多误会。”   谢苗沉吟了一下,方才神情凝重的说道:“那么按照米哈伊尔警官的意见,也就是说美国人并不是在本县失踪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失踪。你们两人怎么看?”   另外两位警官能怎么看,虽然他们嫉妒同僚米哈伊尔再次在局长面前出了风头,但也比本县出现一个美国人失踪的案子要强的多了。因此两名警官第一次齐心协力的,在局长面前称赞了米哈伊尔的主张。   听到另外两名部下也赞成美国人并不是在本县失踪的主张之后,谢苗方才对着米哈伊尔问道:“那么,米哈伊尔警官,你觉得那位中国人是从那趟途经本县的火车上下来的?”   米哈伊尔胸有成竹的回道:“那天凌晨途经本县北上的,只有一趟前往圣彼得堡终点站的火车。卑职以为,那位中国人一定是从这辆列车上下来的。只要我们认真的询问当日值班的车站人员,一定会有人看到,只有这位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景的。”   米哈伊尔在最后一句话上,说的又慢又重,生怕局长和同僚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在他心目中不学无术的混蛋谢苗·尼古拉耶维奇局长。   几乎在米哈伊尔话音刚落,这位警察局长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其他两名警官吩咐道:“没听到米哈伊尔警官的话吗?现在,马上,你们两人带人去车站,把当天值班的人都好好的审问一遍,直到他们回忆起看到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面。”   两名警官楞了好一会,终于在谢苗不耐烦的再次呵斥中醒悟了过来,匆忙逃离了局长的办公室。   听到两名部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谢苗方才回头对着米哈伊尔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亲爱的米哈伊尔,咱们也准备一下,去旅馆找哪位中国人核实下情况,帮助他恢复下当时的记忆吧……”   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是第三天了,吴川经过反复的验证,终于发觉指望一觉醒来返回原先的生活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反复入睡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居然失眠了。从一沾上枕头就入睡,到现在数羊数到一千多只还是神志清醒着,这真是令他痛苦不堪。   不过和失眠的痛苦相比,每日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应酬,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正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从悬崖上摔下去。   若是三人共处时,他必须在两人面前表现出一名失去老师的学生的焦虑和不安。而和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在美国记者面前,他必须表现的像一位充满激情的革命党人;在俄国少尉面前,他又要表现的像是一位来自东方旧帝国的上层人士,并极力催促着对方寻找自己的老师。   吴川觉得这种日子再这么持续下去,自己迟早会精神分裂的,而且他现在面临的麻烦还不仅于这些。   这两天他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交谈中,总算了解了他现在所处的城市是俄国欧洲部分中部图拉省内的克拉皮文县,也就是伟大的俄国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家乡。   这座人口不足十万人的小城,距离省城图拉约25公里,距离莫斯科约190公里,距离彼得堡约900公里,距离北京约7000公里,距离纽约约18000公里。好吧,光凭他自己的能力,他现在是既回不了中国,也去不了美国,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理距离。   由是,他若是想要离开俄国,就少不得需要同这个时空唯二认识的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搞好关系,没有他们两人的帮助,他连买一张火车票离开这座城市都难。可以他对这个时代寥寥无几的认识,哪怕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二战时期,他了解的也比这个年代更多一些。   以他对这个时代如此浅薄的认知,和两人相处的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这样接触下去,总有一天他的谎言是会被戳破的,特别是哪个人间蒸发的美国教授,就是目前他编制谎言中最大的一个破绽。   克拉皮文县一共也就这么几条街道,虽然位于铁路干线边上,可这座小城的人员流动数量还是可以轻易查清楚的。吴川这两天清醒时无论怎么思考,也无法解释他和那位不存在的美国老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甚至他都无法说出自己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来这里的。   一旦本地的警察查不出失踪的豪斯教授的任何痕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说的这个谎言就成为了引火烧身的火种了。不过吴川倒是不后悔扯了这个谎言,若不是这样说,他也无法享受现在这种被优待。   只不过吴川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谎言正变成绞索架的绞索,一步步的向着脖子的部位缩小着。和美国记者、俄国上尉每天保持交流,这是在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而待在旅馆内等待本地警察的调查,又是在坐着等死。   当他每天在自己找死和坐以待毙的两道绞索中来回晃悠时,因为穿越而感到混乱的心理,反倒是慢慢镇定了下来。虽然这种高度紧张的生活只过了三天,但吴川发觉他的身体居然比他的心脏更快的适应了这种生活。比如听到本地警察局长的再次拜访,他的身体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紧张的反应,而是极为平静的回答了来通知他的戴维,他将会去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和他们见面。 第九章   吴川熟悉的走进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向美国人问候之后,便试着用简单的俄语向谢尔盖上尉等人问候道:“日安,上尉先生。日安,谢苗局长。日安,这位警官先生。”   “呵呵,吴先生的语言天赋还真是不错,才两天功夫就把这两句俄文说的似模似样了。你请过来坐下吧,谢苗局长今天过来,除了向我们通报一下查办案子的情况,还有一些事想要找你再核实一下。”谢尔盖上尉抢在了美国人的前面,喧宾夺主的向吴川道出了这场会面的主题。   坐在一侧沙发上的佩奇·开普兰只能无奈的向吴川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照上尉的意思去做。虽然佩奇·开普兰一直想要单独同吴川聊一聊豪斯教授的事情,但俄国上尉这两天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吴川身上,似乎只要吴川说的那些事一日没有证实,他就不打算让吴川离开自己的视线一般。   不过让佩奇·开普兰欣慰的是,除了第一天见面时吴川还有些紧张不安之外,昨天和今天倒是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了。这让他觉得对方不太可能是个骗子,俄国警察证明不了吴川说的事情,只能证明这些人太过蠢笨无能罢了。   听到谢尔盖上尉的话语后,吴川顿时欣喜而兴奋的大步走向了客厅中间,对着上尉热情的询问道:“您是说谢苗局长带来了豪斯教授下落的消息?那真是太好了。请问老师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应该没受到什么伤害吧?我能不能现在去看望他……”   在吴川一连串的追问下,谢尔盖上尉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看了一眼边上的谢苗局长,方才拍着吴川的肩膀,将他按在身边的沙发上说道:“不着急,咱们慢慢来。你老师失踪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你被打劫的那件案子。”   吴川赶紧摇着头说道:“和老师的安危相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有老师的消息,还请先告诉吧,至于抢劫我的盗匪,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既然有谢苗局长这样尽职尽责的警察在,我相信这些强盗是逃不出法律的制裁的。”   谢尔盖上尉简单的将吴川的意思翻译给了谢苗局长,接着便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谢苗局长,希望你的新发现不要让这些外国朋友失望,否则接下来我只好向省城的密探局求助了。”   谢苗局长的额头顿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只有连连点头回道:“当然,当然,我们确实是有了这么一点新的线索……”   听完了谢尔盖上尉转述的谢苗局长的新发现,吴川楞了许久,方才一脸诧异的向上尉回道:“您刚刚说,不,是谢苗局长说,当天凌晨5点20分左右,本地火车站有职员看到我一个人提着包,从前往彼得堡的火车上下来了?”   谢尔盖上尉看着吴川奇怪的神情,不由转头又追问了谢苗局长一遍:“谢苗·尼古拉耶维奇,你确定你的手下盘问到的车站人员,真的在那个时间段看到李先生下车了?”   虽然上尉的眼神此时格外的严厉,但是谢苗局长却回过了神来,语气坚定的回道:“我以我父亲的名字保证,我的部下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只有这位中国人一个人下了火车,并没有其他什么美国人下车。”   注视了谢苗局长的眼睛数秒之后,谢尔盖上尉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吴川严肃的问道:“谢苗局长说,车站人员的确看到了你,你可有什么解释吗?”   虽然看着上尉和谢苗局长的交谈并不像是给自己下套,但吴川还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立刻摇着头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下的车。我连俄文都不会说,离开了老师就变成了哑巴和聋子,怎么可能丢下老师自己下车。我明明就是在车里看到了老师在站台上,这才下车去追赶他的。如果有人看到了我,就不可能看不到豪斯教授……”   谢尔盖上尉再次看向了谢苗局长,这次谢苗局长倒是有了几分底气,他不但一口咬定确实只有吴川一个人下了车,还认为对方可能是看错了人,实际上豪斯教授不是提前下了车,就是还在车上的其他车厢内。   吴川听了谢苗局长的猜测后,又开始质疑起了车站人员的眼光,并要求核对列车经过的路线。谢尔盖上尉在两人无休止的互相指责和争吵下,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越来越相信豪斯教授也许确实不是在本县失踪的,甚至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失踪案件,而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确认了吴川出现在本县并无问题之外,谢尔盖上尉倒是转而对失踪或是失散的豪斯教授生起了兴趣。他最终拍板,决定写信给彼得堡的上司,请求彼得堡密探局核对豪斯教授乘坐的这趟列车在沿途下车乘客的情况。   虽然谢尔盖上尉的决定不能够完全去除豪斯教授失踪事件的隐患,但是吴川知道自己倒是又多了几天安全的日子。不过这场会谈中最让他诧异的是,本地的警察局长主动替自己制造证据,让他在本县的出现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可真是一个好人。   至于他和豪斯教授如何进入俄国,如何坐上这趟列车的,这些俄国人似乎并不关心。这态度倒是让吴川放心了许多,而且他还借此记住了自己是怎么乘坐这趟列车抵达克拉皮文县的。这下即便有其他人来审问他,他也有一个勉强能够应付过去的答案了。   会谈结束之后,随着两名本地警察的离去,谢尔盖上尉也顺势提出要回房间写信离开了。佩奇·开普兰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自己的仆人戴维,这才对着吴川说道:“今天这场会谈倒是件好事,有了本地警察局的证词,上尉先生应该就不会对你疑心重重了,现在只要豪斯教授回来,你就能够完全自由了。”   “那也得有这样一个人才行啊。”吴川在心里暗暗吐槽着,不过脸上却变得沉重了起来,双手互相紧紧的握着,神情不安的说道:“可是那位上尉要写信给彼得堡的密探局调查教授的下落,我担心这会不会坏了教授的事?教授现在干的事情似乎并不能够被俄国的密探知道。”   佩奇·开普兰顿时也沉默了下去,他沉思了一会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今天我已经给彼得堡美国使馆的朋友寄了信,让他向俄国政府的朋友打听一下,最近密探局有没有抓过外国人,所以你暂时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你的身份证件,我也一并拜托他了,咱们还是在这里安心等待吧。在没有查到教授的消息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对于美国人的安慰,吴川只能报以苦笑,他在心中担忧的可不是这个啊。佩奇·开普兰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安慰似乎有些泛泛了,于是便干脆转移了话题道:“上次因为谢尔盖上尉的打搅,导致我们关于教授的话题无法继续,今天我看是不会有人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了,不如你给我说说,教授对于犹太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吧。”   关于这个时代犹太人对于自己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吴川当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倒是知道,在他那个时代的以色列究竟在地图的什么地方。   因此他只是略略回忆了一下便说道:“老师认为,犹太民族想要独立建国,真正适合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以耶路撒冷为中心的巴勒斯坦地区。这里作为犹太人的故土,对于犹太人的号召力是别处无法比拟的……”   听到吴川提到以巴勒斯坦地区为犹太民族的建国地点,佩奇·开普兰对于吴川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失了。因为不是真正的锡安主义者,是不会如此坚定的要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犹太人的国的。   事实上,自从西奥多·赫茨尔于1897年8月29日在瑞士巴塞尔召开了第一届“世界锡安主义大会”,提出了巴塞尔计划以来,这个计划就一直为外界,甚至是犹太人自己所反对。就连西奥多·赫茨尔,也被许多人视为疯子和试图引发东西方战争者。   佩奇·开普兰虽然认为犹太人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家园,但是这个家园应该建立于何处,他也还是心中无数的。能够建立在巴勒斯坦故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这样一块被阿拉伯人占据了上千年的土地上,犹太人真的能够建立自己独立的国家吗?   于是在听到了吴川转述的豪斯教授的建国主张后,他不由打断了正在绞尽脑汁述说犹太国建在巴勒斯坦地区究竟有多少好处的吴川,向对方诚恳的问道:“为什么教授要选择巴勒斯坦?我的意思是,德国人支持我们在阿根廷建立新的家园;而英国人支持我们在东乌干达的某个地方建立国家。   和这两个地方相比,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犹太国,不仅会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反对,就连欧洲各国都未必会支持。就算欧洲各国支持,也不过是把我们犹太人当做了向阿拉伯世界进攻的前驱罢了。所以,教授为什么要选择巴勒斯坦?” 第十章   “因为五十年后,以色列就在那里。”吴川很想这么说,但他倒也知道这是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佩奇·开普兰不会就此把他当成先知,估计把他当成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吴川注视着对方,脑子里不停的快速转动着,思考着以色列为什么能够成立。不过几秒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专业了,不是他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能够总结的出来的。   可是在金主佩奇·开普兰的面前,他也不能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之前就算是在公司里混日子的老黄,遇到老板的询问时,哪怕他啥也不知道,也会胡说八道的扯上一通。按照老黄私下的说法,你说的东西有没有用,这是一个个人能力问题,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就是个工作态度问题。   不管是现在的生活,还是未来离开俄国的希望,他现在都只能依靠着对方,那么美国人自然是他在这个时空的老板。吴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表现出一个正确的工作态度来,这个时空他好像暂时没有第二份工作可以选择。   回忆了一下以色列成立之前的大事件,也就是二战、一战了。吴川决定就从这两次世界大战来着手了,他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师日常倒是教了我不少革命的道理,但是对于他心目中的犹太国为什么要选在巴勒斯坦,他倒是没有和我详细说过。不过我倒是可以用老师日常说的一些言论,来为他总结一下这个选择的缘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并不完全代表老师的真正想法。”   佩奇·开普兰其实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豪斯教授这个人,能够跑来俄国煽动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这显然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中少有的行动派,这可比那些光喊口号却什么也不干的人强多了。   因此不管是豪斯教授的言论,还是吴川替教授总结的主张,他都不介意认真的听一听,于是他便对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们这是在闲聊,不是在召开犹太复国会议不是么。”   有了佩奇·开普兰这句话,吴川的心里就镇定多了,他略略在心里组织了下想法,方才对着佩奇问道:“那么在我述说老师的主张之前,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您对于这个世界的秩序是怎么看待的?”   佩奇听后顿时楞了一下,接着反问道:“世界秩序?这是个什么意思?”   吴川于是说道:“就像一个家庭一样,父亲、母亲、孩子、仆人,只有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这个家庭的生活才会是正常的。世界的秩序,其实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家庭,每个国家只有位于符合自己的位置上,世界才会有和平可言不是吗?”   佩奇思考了片刻,原本靠着沙发的放松姿态也改成了挺直腰背的坐姿,方才慎重的向吴川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首要的条件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吴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开普兰先生。老师以为,如果犹太人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那么即便是侥幸建成了自己的国家,也不会被世界所接纳。   不为世界所接纳的国家,最终依然是要消亡的。当初犹太人被阿拉伯人驱逐出了故土,说到底不正是因为在阿拉伯人建立的秩序下,犹太人的国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位置吗?”   吴川的言论让佩奇大感兴趣,他参与过多次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聚会,还从来没有人从世界的高度谈论过犹太国建立和生存的条件。大多数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是梦想着联合各国犹太富豪出钱购买一块土地,用以接纳来自世界各国受到迫害的犹太人;要不然便是指望着欧洲各国能够在世界上划出一片土地用以安置犹太人。   在佩奇等一些美国犹太人看来,这两种主张未免都过于一厢情愿了。如果买下一片土地就能建成犹太人的家园的话,那么在犹太民族流浪的一千多年里,犹太人早就找到自己新的家园了。而事实上就是,每当犹太人在一个国家稍稍安居下来,就会迎来所在国家的排斥和迫害。   至于说服欧洲各国划出一片土地安置犹太人,这些人大约是忘记了,既然欧洲各国都不愿意在本国境内接纳犹太人,那么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保护犹太人和其他独立的国家开战?最终他们的建国理想,还是会成为欧洲国家加以利用的政治手段罢了。   只不过除了这两种主流的建国理念之外,其他人的设想更不可行,佩奇等犹太复国主义者,也只能随着主流价值观走下去了。毕竟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欧洲各国的犹太同胞被所在国日加迫害。   不过今日他从吴川这个中国人这里听到了一种崭新的建国理念,似乎立意就比现在犹太人中的两种主流价值观高的多,这就不由的他不认真对待了起来。   看到佩奇被自己抛出的世界秩序论给吸引住了,吴川总算放下了心,从对方的神情来看,起码他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份工作是保住了。接下来,他就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让对方觉得之前花的200卢布是值得的问题了。   “所以,老师的看法是。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园,首先还是要在当前的世界秩序下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老师认为,当前的世界秩序是不会容忍一个犹太国家出现的。”   佩奇听的大为震惊,于是不由自主的向吴川追问道:“为什么?豪斯教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自从锡安主义兴起以来,各国的犹太人都成立了锡安组织,犹太富豪们也纷纷解囊相助。   德国希尔施男爵发起并组织的向阿根廷移民计划,他所创建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在不到十年里,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800万英镑。我们有人,有组织,有资本。除了一片土地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缺乏。”   吴川注视着佩奇说完之后,只是语气平淡的回道,“可是,在犹太人所在国家的政府来看,除了犹太人的组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应当是属于本国的财富。犹太人不能拿着他们的财富去建造自己的家园,不管这个国家的政府是君主制的还是民主制的,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同。”   佩奇终于坐不住了,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在客厅内来回不断的走动着,以驱赶因为吴川话语引起的内心烦躁感。过了好久,他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吴川问道:“那么豪斯教授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建立起一个属于犹太人的家园?”   吴川思考了一会,方才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老师认为,想要建立起犹太人自己的家园,首先就要找到犹太国在世界秩序中的位置。而想要找到这个位置,又必须对当前的世界秩序进行深入的研究。所以这就回到了我刚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上,当前的世界秩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秩序?”   吴川再一次提出了关于世界秩序的问题,这一次佩奇终于开始正儿八经的进行了长久的思考,过了许久方才认真的对吴川说道:“也许我说这样的话,您未必爱听。不过我以为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以欧洲国家为中心的世界。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正是这五个列强国家主宰着这个世界。”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佩奇问道:“为何您会将美国和日本排除在外?他们难道不也是列强之一吗?”   有了一个思考的过程,佩奇此时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吴川说道:“是的,你说的不错,也许在你们中国人眼中,日本和美国同样是列强之一。但是眼下为这个世界制定规则的列强中,却并没有我国的位置。   即便今日我国的制造业和农业都大大超过了欧洲任一强国,但世界上的主要事务却依然是由以上五个欧洲强国所决定的。美国能够干预的,也就是美洲地区的一些事务罢了。至于日本,他的影响力连东亚地区都出不去。   因此美国和日本虽然也被称之为列强,但却并没有获得完全的列强地位。而美国、日本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同欧洲五强国的力量相抗衡,所以真正主宰眼下这个世界的,只有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这五个国家……” 第十一章   佩奇的言论用后世的话转换一下,就是具有全球性影响力的大国只有欧洲五强,而美、日的国力虽然强于一般性的地区大国,但依然没能挤入第一线的列强之列。   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吴川而言,佩奇的看法无疑是相当正确的,因为一战的爆发正是一线列强瓜分世界不均而引发的。被一线列强拒之门外的美国、日本,同样在一战爆发的初期给拒绝在了战争之外,从而最终赢得了一战最大的好处。   根据佩奇这个本时代原住民精英的看法,吴川比对了下一战爆发的原因,很快便附和着对方说道:“您的看法和我老师对当代世界秩序的见解,几乎是大同小异。   我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欧洲中心论的观点下,当前世界的秩序,或者说殖民世界的体系,已经将整个已知世界瓜分殆尽了。任何国家和民族想要在这个殖民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要么屈从于这个殖民体系,要么反抗这个殖民体系。   而从过去一百年的历史来看,屈从于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殖民体系,地位上升而成为二等列强的国家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美国,另一个是日本。   美国能够摆脱英国殖民地的身份,成功独立建国,并发展到今日这等规模。老师以为,一是依靠了美国独立战争爆发的较早,和受益于法国大革命对欧洲各国力量的牵制;二便是依赖于美国优渥的地理环境、广袤国土上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增长迅速的庞大劳动力人口。   至于日本,则是受益于欧洲列强需要一个地区强国牵制东亚人口、国土第一的中国,以确保欧洲的殖民体系在东亚的秩序不受到挑战,这就是一个看门狗的地位。   除了这两个国家之外,其他国家或民族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崛起为二等列强了,因为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殖民体系从目前来看,能够给养的列强人口规模一共也就这么多。再想要建立一个被欧洲列强所认可的犹太国,既无必要也无额外之资源。   当然,您刚刚说过,犹太人有着自己的人、组织和资本,只是需要一块国土用以建国而已。但我觉得这样简单的看法是不对的,就如我刚刚所说,在各国政府看来,犹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归属于所在国的,而不单单是犹太人自己的财产。   您看,你刚刚也说了,一个成立不到十年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800万英镑,我不知道这个数目到底有多大……”   佩奇忍不住提示到:“现在1英镑大约相当5美圆也就是你们中国的7.5两库平银,800万英镑也就是6000万两库平银。”   吴川不由叹息的说道:“我记得清政府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的赔款,也只是2亿两白银,这已经让整个中国的民众义愤填膺了。而一个犹太垦殖协会的资本就差不多达到了整个中国对日赔款的近三分之一,我想犹太人所拥有的组织应当不止一个犹太垦殖协会吧?”   佩奇差不多理解了吴川的意思,他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是的,资本和犹太垦殖协会相当的犹太组织,大约还有二、三个,资本小上一些的组织也有十多个。但,这都是我们犹太人自己筹集出来的资本,怎么可以被视为所在国的财富?”   吴川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如果各国政府愿意和犹太人讲法律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迫害犹太人的运动呢?   更何况,不管犹太人的本意是什么,但从犹太国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欧洲各国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对于欧洲各国来说,这就是国家力量的流失,也是犹太人动摇欧洲中心地位的殖民体系的开始。   虽然当前世界的秩序是建立在欧洲中心论的基础上的,但是欧洲五大强国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英、法、德、俄、奥匈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在这个时间段上,犹太人口和资本的流失,相当于是加速了欧洲列强之间国力的进一步失衡,而这难道不是在引发列强之间大战的开端吗?”   对于吴川预测的欧洲大战爆发,佩奇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毕竟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人预测欧洲各国之间将要爆发一场大战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吴川居然是从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上,对这场战争进行预测而已。   不过佩奇低头想一想,却也觉得对方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来,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地游说欧洲各国政府或是君主,想要给未来的犹太国找个地方,甚至他们连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都去联络过。只不过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支持,都是口惠而实不至,甚至有人还想利用犹太人的复国情结,来为自己牟利。于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除了在各地多建立了几个农庄外,犹太国建国的时间却依旧是遥遥无期。   “所以,豪斯教授的理念是选择反抗?准备打到这个以欧洲中心论为基础的殖民体系?”沉默许久之后的佩奇,突然就向吴川提出了这样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吴川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而他之前营造出来的革命党人的人设,也不许他选择另外的回答。数秒之后他就横下了心来,不管怎么看,一位美国记者总不至于为了沙皇专制政府和满清独裁政权的安危去告发自己吧。   “是的,老师的想法就是,联合世界上一切受到压迫的民族和工农阶层,打到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封建主义这三座大山。在摧毁了当前这个狠毒、残忍的世界殖民体系之后,建立一个各民族、各国家平等的新世界。我对此深以为然,所以不远万里的追随老师……”   吴川说完之后,便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对面的佩奇,不知道这位美国记者是否能够接受,自己为豪斯教授设置的左倾形象。然而坐在他对面的佩奇却久久没能出声,双手抱在胸前沉默着思考着,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一般。   房间内变得安静了起来,吴川甚至都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了。后世的俄国就以地广人稀而著称,而克拉皮文县虽然有着一些工厂,但整座城市里依然呈现了树木比房屋更多的景象,就比如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家旅馆,其实更像是一座修建在树林中的庄园,而不像是城中的旅馆。   旅馆的周边数量最多的,还是密密麻麻的树干上长着黑眼睛的白桦树。这些白桦树细细高高的排列在一起,就像是成排的士兵一般。当每天早上吴川打开窗户的时候,成片的绿色合着阳光就冲进了卧室,就算是因为失眠而导致的头昏症状,也会在这样的迷人景色中消失大半。   虽然在一人独处时,吴川很是喜欢躺在床上倾听着,窗外清风拂过白桦林发出的美妙歌声。但是在眼下的这个时刻,他倒是觉得不管听到些什么回答,也比这样的静谧气氛让他心神不宁的强。   就在吴川有些坐卧不安的时候,佩奇似乎终于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他突然便起身向着吴川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封信件要写,看来我们的谈话只能先到这里了。吴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吴川自然不会介意,他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美国记者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豪斯教授的革命主张。不过佩奇似乎也看出了吴川的不安,他将吴川送出门口之前又向他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豪斯教授了,我会摆脱彼得堡的朋友尽量寻找到他的下落的,想来教授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吴川的脸部有些僵硬,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说道:“我也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教授,我只是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支持到教授出现。”   佩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你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也不会不管你的。哪怕教授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帮助你前往美国的。”   听到了佩奇做出的这个口头承诺,吴川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地。看起来刚刚的交谈中,佩奇对于他的表现还算是满意的。如此一来,他在这个时空里总算是有了一些着落了。 第十二章   在本地警察证明了他的到来时间之后,吴川发觉一直盯着他的谢尔盖上尉总算是放过了他,不再有事没事来敲他的门,非要找他聊天了。   于是吴川终于获得了一些人身自由,不过他觉得这根本没什么卵用,对于一个只会说俄文问候语的中国人,他现在根本不敢独自上街。他可不觉得,再一次惹出麻烦之后,他还会有第二次的好运气遇到佩奇·开普兰这样好管闲事的美国人。   想要找个会中英文的人陪他上街走一走,这旅馆中也没什么人能够符合这个条件。因此他也只能窝在自己的房间内翻着英俄字典,对照着俄文报纸发奋学习俄文了。   穿越到这个时空所带来的唯一后遗症,大约就是让他的记忆力提高到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候,甚至比他读书时还要强的多。这本786页的英俄字典,他每日可以背下5-6页,吴川觉得学习还是需要动力的,特别是在未知的危险环绕下,他学习俄文就更有动力了。   不过在消除了谢尔盖上尉对自己的疑心之后,吴川发觉他同佩奇和上尉一起用餐的次数陡然就变少了。上尉整天往外跑,而佩奇则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写新闻报道,连用餐都是让仆人戴维送上去的。   吴川倒是不介意和能够交流的戴维一起用餐,但是这位虽然是美国人,却依然认同着欧洲的等级观念,认为一名好仆人不应该逾越自己的本分,和老爷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吴川并不是他的主人,但是主人的朋友依然还是主人。于是,吴川倒是过起了一种简单的生活,每日在房间和餐厅之内来回,一边努力学习着俄文,一边不安的等待着从彼得堡返回的消息。   在涅瓦河畔著名的宫殿广场上,一幢三层楼高的长方形封闭建筑耸立在涅瓦河的河边,以蔚蓝色和白色相间的色彩妆点着这座宏伟的建筑,这就是彼得堡的心脏——冬宫。   这座宫殿拥有着1000多个房间,不仅是沙皇的居所,也是沙皇办公的地方。而沙皇政府的各主要大臣也几乎都在这座宫殿或周边的建筑之内占有了一间办公室,在富丽堂皇的冬宫一层西北角落里,就是今日俄罗斯帝国执政的核心,内务大臣斯托雷平的办公室。   虽然外国人喜欢把斯托雷平的职位翻译成总理或是首相,但实际上他的正式职位是内务大臣及大臣会议主席。在1905年革命之前,俄国的一切权力都在沙皇手中。但是在1905年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爆发之后,在知识阶层和俄国工农联合的打击下,沙皇不得不颁发了诏书实施改革。   1905年10月17日宣言,沙皇“赐予”人民以信仰、言论、集会、结社、出版等自由权利,答应扩大选举权,成立具有立法权的国家杜马,并任命维特伯爵为大臣会议主席组成俄国执政内阁。   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以内务大臣的身份接任了维特伯爵的大臣会议主席一职后,便在1907年六月三日发动政变,解散了第二届国家杜马,并撕毁了10月17日宣言,使得俄国政府重新回到了沙皇专制政权的道路上。   不过这个政权的专制权力却从沙皇手中转移到了政府行政首脑的大臣会议主席手中,斯托雷平也因此被其政敌称之为无冕之沙皇。政府官员把过去对于沙皇的崇拜,转移到了对于大臣会议主席的崇拜。   大权在握的斯托雷平,以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推动着对于俄国社会的改革,他的这种专断独行让他陷入了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的权力争斗。到了1910年八月,他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的矛盾已经越发尖锐了。   当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拿着一叠文件前来找斯托雷平签字时,推门进入办公室的他正好听到内务大臣斯托雷平和枢密顾问普尔泽拉德斯基的一段对话。   “……陛下又把文件退回来了?”   “是的大人,陛下让男爵传话给您,既然您可以自行处理海军部的事务,那么这些不重要的公务也就没必要再往他那里送去了。陛下说,他可不是签字的图章……”   克雷扎诺夫斯基不敢再听下去了,他赶紧狠狠的咳嗽了两声,接着敲门说道:“斯托雷平主席,我能够进来吗?”   斯托雷平一边叫着克雷扎诺夫斯基进来,一边示意枢密顾问可以暂且退下,回头他再找时间和对方谈论这件事。   斯托雷平是一个留着一把俄国式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是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不苟言笑的样子总是能够带来一种压迫感,让你不自觉的向他先行点头致意,这就是斯托雷平带给同僚们的感觉。   克雷扎诺夫斯基也曾经听宫廷大臣说过,就连陛下在这位主席大臣面前,也常常感到极不自在,因此除了公事之外都不愿意和对方进行主动的接触。虽然斯托雷平和皇太后,两位公主的关系还算不错。   斯托雷平一边在克雷扎诺夫斯基送来的文件上签名,一边向他开口问道:“内务部门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的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立刻从走神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向着上司汇报道:“倒是有这么几件事要向您汇报。第一件就是关于东西伯利亚地区爆发鼠疫的事,当地官员声称,他们能够控制住城市的交通往来,但是乡村和各个伐木场的人员流动就没这么多人手去控制了……”   斯托雷平头也不抬的说道:“那就把那些中国劳工赶回自己的国家去,停止疫区的一切伐木、经商往来,直到疫情控制住为止。”   克雷扎诺夫斯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要先通知中国政府吗?”   斯托雷平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通知了中国政府,他们还会准许那些中国劳工自由返回吗?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官员有能力安置那些中国劳工,直到中国政府做好防疫准备?”   内务副大臣明智的跳过了这个问题,进入了下一个话题说道:“有一位叫做库罗什的海军军官写信给您,希望您能够给他做主。   他的17岁儿子在上个月被人从窗外开枪打死,他的邻居目击了这件凶杀案,据说当时凶手曾经对着他的邻居高声喊道:这是为了赫尔辛基的革命党人报仇。   库罗什承认,在1905年他曾经下令军舰向赫尔辛基城开炮,因为当时有革命党人在城中竖立起了红旗。他当时是在为陛下效力,这并不是什么罪过。   可是当地的检察官在调查了这一事件之后,居然无视了他邻居的证词,出具报告说他儿子乃是自杀。他认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因此请你向当地的官员下令,重新调查案件,把杀死他儿子的凶手缉拿归案。”   斯托雷平终于停下了签字,抬头看着自己的副手说道:“这个国家到处都是革命党,我该上哪去替他缉拿凶手?即便我们每年绞死一千个革命党人,他们还是会像杀不尽的兔子一样四处冒出来。   革命党人就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向俄国民众展现他们的力量,如果我们把他们做的案子一一曝光,那么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恐慌。不,我绝不会如他们所愿的。从现在开始,禁止报纸上刊登革命党人的任何消息,下令各地的警局掩盖掉革命党人制造的恐怖。我倒要看看,在民众无法得到消息的状况下,他们的独角戏还能坚持多久。”   克雷扎诺夫斯基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委婉的询问道:“那么这位库罗什军官的信件,是否还要进行答复?”   斯托雷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前额,便下了决心道:“以我的名义给他写一封慰问信,在寄一笔慰问金给他。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当斯托雷平坐回座位将剩下的文件签完,然后准备递还给内务副大臣时,却一不小心看到了对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他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克雷扎诺夫斯基,你若是有什么还想说的,就请直接说出来,我接下来还要同财政大臣讨论关于到期国债的事务,可没时间等你前思后想的。”   克雷扎诺夫斯基赶紧回道:“抱歉阁下,我只是有些拿不准,这件事该不该向您汇报。”   斯托雷平有些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连你都拿不准了?”   “美国公馆前几日派人求见我,他们向我打听,最近一些日子密探局有没有逮捕什么外国人,另外还拜托我寻找一位美国人的下落。不过对方并不是正式提出的请求,所以我才拿不准该不该向您报告。”   斯托雷平沉默了片刻,方才冷冷的问道:“那么你查到了什么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硬着头皮回道:“内务部最近并没有接到任何逮捕美国人的报告,但是阁下,您知道的,自从处决权下放到地方警察局之后,地方上对于死刑的使用是极不慎重的。我已经接到过不少这样的报告了,就连莫斯科的警察局也曾经把向老板讨要薪水的工人当成了工运分子给处决了,其他省份的警察局就更是乱来了……”   作为坚持把处决权下放,并力主简化审判程序的斯托雷平,显然并不乐意听到这样诋毁自己政策的报告,他厌恶的挥了挥手,就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恼火的苍蝇似的打断了内务副大臣的报告,然后不耐烦的说道:“够了,别再扯那些混账警察的事了。你还是说说,那个美国公馆正在寻找的美国人的下落吧。”   克雷扎诺夫斯基马上省略了想要借机劝谏对方收回地方审核死刑权的想法,转而简单的说道:“美国人的下落并没有找到,不过在图拉省我们发现了一些未经审判的死刑事件,其中有不少人是无身份的犹太人,我担心……”   虽然内务副大臣的话语曳然而止,但斯托雷平倒是听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如果失踪的美国人是一位犹太人的话,那么还真有可能已经被地方上的那些坏蛋给处决了。办公室内不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连斯托雷平也有些棘手于目前的局面了。 第十三章   就在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在一片沉寂中感到惴惴不安时,斯托雷平终于打破了沉默道:“维特伯爵这个人虽然在政治上糊涂的很,但是他在帝国财政方面的一些判断还是有些价值的……”   内务副大臣有些不解,为何主席大臣在这个时候突然夸起自己的政敌来了,不过斯托雷平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便点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意,“……俄国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外国资本的输入,当前改革最大的助力也不是来自于警察对社会治安的严厉控制,而是在于俄国经济持续不断的提升,只有繁荣的经济才能帮助我们消灭更多的无产阶级,使得他们不被那些社会主义者所蛊惑。   虽然美国输入我国的资本数额,只占了外国资本输入总额的一个零头,美国人购买的我国债券也是极小的一个数目。但是美国的新闻界对于我国一向都是保有着成见的,特别是那些犹太人控制的报纸,更是把我国形容成为了犹太人的地狱。   美国报纸的歪曲事实虽然影响不了我国,但是对于英国、法国的民众还是颇有煽动性的。如果一个美国人在俄国未经审判而被处决了,那么我国的敌人不可能不对此加以利用,并以此来攻击我国的专制政体。   克雷扎诺夫斯基先生,您认为这样的报道出现之后,投资我国的外国资本家们会不动摇吗?法国和英国的银行家们,会不借机抬高我国债券的利息吗?对于我国政府即将同英、法银行家洽谈的三年期债券到期更换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相当不利的局面。   请记住,克雷扎诺夫斯基先生。这批国债的数额是以亿作为单位的,哪怕是利率的小数位置出现了小小的变动,都意味着我国将要为此多支付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卢布。一个美国人,甚至还有可能是个犹太人,他的性命值的这么多卢布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黏糊糊的了,他立刻向主席大臣保证道:“阁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告诉美国公使先生,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这样一个美国人。”   不过显然斯托雷平并不满意内务副大臣的答复,他再次向对方强调道:“不是让美国人知道我们没见过这个失踪的美国人就可以了。而是要让对方相信,不管是美国人也好,还是其他外国人也好,在我国旅行都是相当安全的。或许他们寻找的这位美国人,此刻都已经安全的离开了俄国了。明白了吗?”   从斯托雷平办公室内出来之后,克雷扎诺夫斯基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了自己的秘书官后,便迫不及待的掏出了手绢擦起了额头和耳后流出的汗水。明明是凉爽的八月末了,可是他却似乎刚刚走进了一个充满酷烈阳光的房间。   当内务副大臣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冬宫,顺着海军部大厦前的沃兹涅先斯基大街向着西南方的圣以撒广场行去,他从车窗内看着远处海军部大厦顶部高高的镀金长针,心中不由郁闷的想着。   “彼得·斯托雷平还总是有着把别人变成傻瓜的能力,似乎整个政府的事务都由他一人包揽了一般,难怪陛下和议会的贵族议员们对他都抱有这么大的成见了。难道自己真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终究不是姓罗曼诺夫的啊……”   马车很快就行驶过了跨莫伊卡河的蓝桥,奔向了桥对面的马林斯基宫。建于1839-1844年的马林斯基宫,本是尼古拉一世送给女儿结婚的礼物。不过现在么,这座简洁典雅的古典主义三层建筑,已经成为了帝国内务部和司法部的所在。   虽然此地距离彼得堡的心脏冬宫有些远了,但是对于一个不经常住在冬宫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和大臣会议主席掌管一切的时代,远离权力的中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克雷扎诺夫斯基还是很满意自己目前的位置和在马林斯基宫内的办公室的,名义上的内务大臣斯托雷平平日基本无法顾及内务部的事务,这让他这个内务部副大臣实际上成为了内务部的第一大臣,而他的办公室更是占据了马林斯基宫最好的一间,每天都能站在办公室内欣赏到河对面宏伟壮观的圣伊撒基耶夫大教堂,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当然,每次去见内务大臣斯托雷回来,都是克雷扎诺夫斯基比较低潮的时候,因为对方总会教育他谁才是真正的内务大臣。基本上内务部的官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规律,因此每当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从冬宫返回时,大家都尽量避免去打搅副大臣阁下,以避免对方把从内务大臣那里受到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不过,并不是所有官吏都是那么明白事理的,总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异种,觉得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每每试图向这样的官场潜规则发起挑战,从而招来了其他官员们的愤恨。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位,自然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拯救沙皇俄国的斯托雷平主席大臣阁下。   对于大权在握的斯托雷平主席大臣阁下,大家只能把这种愤恨放在心里,向他的权势屈服。不过对于那些没有这样的权力,还试图挑战官场潜规则的同僚们,众人则总是愿意看着这样的人自己陷入官场的沼泽之中,从而渐渐被官场整个的吞没了下去。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大约就是同僚们眼中的异类之一,作为彼得堡密探局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他居然不想着借助手中的权力去捞取钱财,也不肯通过欺上瞒下来伪造业绩,好为自己的升官建立功勋,在同僚眼中自然是一个另类了。   虽然有人暗示了上校,今天副大臣去了冬宫,不知何时会返回马林斯基宫,但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坚持要等待副大臣阁下回来,表示自己有工作要向他报告。本就和上校没什么交情的内务部官员们,自然不会再理会这位密探局的上校,只是让他坐在了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候着。   果不其然,从冬宫返回的副大臣一脸阴云密布的样子,使得内务部大办公室内刚刚还在聊天看报的官员们,迅速的进入了忙碌的工作状态,他们都不希望撞到副大臣的枪口上,招来一顿训斥。   只不过今日的副大臣似乎心事重重,经过大办公室门口时都没进来转上一圈,倒是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少挨了一顿骂。某些人期待的,副大臣将不懂规矩的上校呵斥上一顿的场面,同样也没有出现过。   一干没事干的内务部官僚猜测着,被叫进副大臣办公室的密探局上校会不会受到训斥时,在副大臣的办公室内,副大臣对着科夫斯基上校却还算正常的交流着。   “你一会发个电报给那个远在图拉省的上尉,让他停下关于那名失踪美国人的一切调查,并将案子的一切相关资料都封存起来。他跑去那里是去抓革命党的吧?谁让他插手当地人口失踪的案子了,这不是给政府找麻烦么。”   上校不明白为何仅仅隔了一天,副大臣就对这起美国人失踪的案子变得如此冷淡,毕竟昨天他向对方进行电话汇报时,副大臣还让他抓紧调查这件案子,一定要给美国朋友一个交代呢。   有些固执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于是并没有按照副大臣的吩咐答应下来,反而有些愚蠢的为部下辩解道:“谢尔盖上尉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小伙子,而且他也不是在地方上胡乱插手,他是陪同美国记者佩奇·开普兰下去调查我国土地改革的成果时,无意中碰到了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学生,才不得不接手案子的……”   “什么?美国记者?为什么会有个美国记者在那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怎么没有报告过。上校先生,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克雷扎诺夫斯基突然就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上校的解释,对着上校咆哮了起来。   可怜的上校只能紧紧的闭上了嘴,让副大臣狠狠的发泄了一番,方才等待对方停歇下来的时候委屈的说道:“副大臣阁下,我一个月前已经给你打过一个报告了。报告里很清楚的注明了,将要委派谢尔盖上尉陪同在美国记者佩奇·开普兰身边,以防备美国人报道一些有碍我国声誉的新闻……”   “白痴,这种时候还要在大臣前面加个副字吗?真是无药可救的榆木脑袋。”站在一边的副大臣秘书别林斯基,在心中不屑的对上校的表现作出了一个评价。   克雷扎诺夫斯基听了上校的辩解,果然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他盯着上校冷冷的说道:“我每天要处理的公文有两箱子这么多,难道我还能记住一个月前的一份公文的内容吗?另外,那个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学生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可没向我报告过这个。”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这下倒是有些哑口无言了,他不得不再次解释道:“之前谢尔盖上尉用电报发回的消息比较简单,因此只提到了失踪者的名字。今天早上,他寄出的完整报告刚刚送到密探局,下官拿到报告就立刻赶过来了,都没有耽搁过一分钟……” 第十四章   听说这位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弟子只是一名中国人,副大臣的脸色总算舒缓了些,不过既然这件事已经被那位美国记者所知道了,想要彻底掩盖这件事就有些难度了。   此时内务副大臣也醒悟了过来,恐怕美国公使馆会知晓这件事,也是那位美国记者通报过去的。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思考的他想到这里,不由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上校问道:“能不能把那个什么中国人和美国记者分开?要不然直接找个由头把他驱逐出境,没有了苦主,美国人总不好再过问这件事了。”   上校赶紧摇头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办,根据谢尔盖上尉的报告,那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相处的极为融洽,美国教授失踪的过程估计已经被那位记者完全掌握了。我们现在去驱逐中国人出境,只会让美国人起疑心,说不定对方就直接登上报纸了。而且我觉得这件案子里还存在着许多蹊跷……”   虽然上校试图把大臣的注意力转移到案件本身,可是内务副大臣却丝毫没有了解案情的兴趣,他挥手打断了上校的分析,声音中充满了不耐烦道:“上校先生,您的嗅觉实在是太过迟钝了,现在这件失踪案已经不在是单纯的法律问题,而是变成了一桩政治事件。   在我国同外国银行家们商谈大批政府债券以新换旧的关口,爆出这样一桩案子,除了让那些社会主义者嘲笑政府的无能之外,还会让那些英国、法国的银行家们找到借口抬高我国债券的利率。只要小数位置的小小变动,都会让帝国损失数十上百万卢布,你难道觉得那个失踪的美国人的生命有这么值钱吗?   不,帝国政府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存不存在这样一位美国人,我都不想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一点风声。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难道你就想不出一点解决的办法吗?”   在副大臣期盼的眼神注视下,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如果这里面只有一个中国人,这事情就好办的多了,不管是驱逐他或是让他消失,那位留着辫子的中国公使都是不会过问的。但是有一个美国人参与了其中,特别还是一位美国记者,那么他就无法采用这些粗暴的手段了。   身为一名密探局的高级职员,一旦不能动用专制政权所赋予的暴力权力,那么他还真想不出如何平息掉这件案子了。   就在上校“我,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时,在内务副大臣彻底爆发之前,副大臣的秘书官别林斯基突然插嘴说了一句,“大臣阁下,其实下官以为,上尉报告中那位县警察局长的思路,对于我们平息这件事还是很有帮助的。”   克雷扎诺夫斯基回想了一下刚刚上校的报告内容,不由依然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说那个县警察局长说,那位美国人可能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可是从图拉到彼得堡经过那么多车站,我们怎么知道这位美国教授到底在哪里下的车?只要我们一日找不到美国教授,美国公馆那边就可以当他是失踪了。对于那些报纸和银行家来说,事实的真相重要吗?只要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才不在乎那位教授是失踪还是失散呢。”   别林斯基不得不直白的说道:“大臣阁下,下官的意思是,也许彼得堡并不是那位美国教授这趟行程的终点站。虽然他和自己的学生在路上失散了,但也许他因为某种不得已的苦衷继续了自己的行程。   在彼得堡的北方是芬兰大公国,再向西去就是瑞典。下官以为,如果那位教授离开了俄国,然后给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写上一封信,请求他们帮助寻找自己学生的下落,那么恐怕就不能算是失踪事件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非常反感这种捏造事实欺骗世人的办法,他不得不警告道:“可是在图拉省还有一个美国教授的学生,难道我们能够丢下他不管吗?再说如果我们的信件寄到美国公使馆后,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又出现了怎么办……”   显然副大臣并没有听入上校的意见,他伸出双手抓住了秘书官的肩膀,高兴的摇了摇,然后兴高采烈的对秘书官夸奖道:“别林斯基你可真是个天才,这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副大臣随即转过身来,冷冷的对上校说道:“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你有着一颗花岗岩一般的脑袋,如果失踪的美国人出现,那这就是一个恶作剧,但若是他就此不出现,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他的那位美国学生,我们可以用教授的名义打一笔款子给美国公使馆,让美国公使馆交给他,随便他去中国还是美国也好,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我希望你能够出一趟差,去芬兰、瑞典转上一趟,解决你们密探局弄出来的蠢事,这总没问题了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觉得自己一生中虽然遇到过不少混蛋的事,但在没有比今天遇到的事更为混蛋了。身为彼得堡密探局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内务部副大臣居然不要他去抓拿罪犯和革命党人,而是让他成为一名诈骗犯,去欺骗美国公使。   “这简直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和信仰,难道俄罗斯帝国都已经沦落到需要用谎言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了吗?”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双眼避开了副大臣的视线,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向副大臣回道:“是的,大臣。不过下官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此趟出差和寄给美国公使馆的款项,应该走什么账目?局里的预算已经不足了。”   看着上校总算转过了弯来,克雷扎诺夫斯基总算稍稍看他顺眼了些。这种牵涉到外交事务的问题,他是不愿直接插手的。有上校顶在前面,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直接推到对方头上。   有了肯办事的人,钱财方面倒是小事了。作为斯托雷平直接掌握的部门,内务部现在的权力几乎凌驾于帝国政府各部之上,因此经费方面倒是相当的充足。事实上,密探局除了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领导的部门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经费不足的问题,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便是财富之源。   不过克雷扎诺夫斯基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上校,他转头向自己的秘书官说道:“给我拿一张卡片出来,带金边的那种。”   别林斯基立刻明白了副大臣的意思,快速的走到一边的壁橱,打开壁橱后露出了一个保险箱,他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后,从中取出了一个红色丝绒装饰的锦盒。   别林斯基拿着锦盒走到了副大臣的办公桌前打开,从盒子左侧的空白卡片中取出了一张,这时副大臣才对着他说道:“编号044,人员派出事由,为保卫帝国财政的安全……名字么,就填: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就在别林斯基为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编造档案时,副大臣这才对着上校说道:“这名人员今后就挂靠在你们行动队里,以后有什么不好走的账目,就从他的薪水里走好了。”   看着内务副大臣公然在自己面前伪造人员档案吃空饷,上校都已经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了。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毕竟这意味着自己今后就要成为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的人了。   别林斯基这边填完了卡片之后,突然抬头向副大臣问道:“大臣阁下,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的年薪应该定在多少一档?”   副大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还是不确定的向秘书问道:“现在从俄国前往美国的旅费需要多少?”   “单人的话,大约400卢布上下吧。”   “嗯,给上校留下500卢布的出差费用,再给那个幸运的混蛋凑足1000卢布,就定在1500卢布一年吧……” 第十五章   “第11天,俄历1910年8月26日,公历8月13日。从昨天到今天为止,谢苗局长和米哈伊尔警官都未在旅馆出现了,就连谢尔盖上尉也将近一天没看到了……”   趁着中午午休无人来打搅自己,在卧室内坐在靠着窗子的桌子前,吴川开始写起了日记。他写着写着突然就停了下来,想着上尉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好像在有意避开自己似的,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佩奇·开普兰对待自己倒是一如既往,因此事情哪怕出现了变化,也未必是向着坏的方向去的。劝慰自己的心思安定下来之后,他又继续记录下今日遇到的大小事件和自己同他人谈话的详细内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白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吴川就不得不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而努力了。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在这个时空营造着自己的人设,顺便还要在美国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关爱弟子又有着革命倾向的左派知识精英形象,吴川很快就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记忆力,恐怕也不能完全记下这些不存在的细节。   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俄国人放松了对他的监视之后,吴川就以2个卢布的价格,请旅馆的仆役为自己购买了日记本、纸张、墨水和一只廉价的蘸水钢笔。   虽说是廉价的蘸水钢笔,价格也超过了70戈比,几乎和这名仆役的日工资相当了,当这位仆役把东西交给吴川时,还特意解释了几句。吴川当时有些好奇,还特意在同美国人闲聊时提了提。   结果美国人倒是毫不见怪的告诉他,这种所谓俄国产的蘸水钢笔,实际上就是从英国进口钢笔笔尖,然后俄国商人自行组装的产物。世界生产钢笔笔尖最多的城市,就在英国的伯明翰,在那里一家普通的笔尖制造工厂,也能制造出400种不同的钢笔笔尖,而英国商人也是最先采用机械制造笔尖的。   当然,在讲述了这个事实之后,美国人照列开始鼓吹起了本国的制造能力。佩奇声称,从20多年前开始,美国的钢笔制造业就开始慢慢追上了英国。纽约的麦克纳墨水笔公司,沃伦·兰卡斯特墨水笔厂的出现,将钢笔的市场价格足足拉下了三分之二,使得钢笔日益成为一种生活日需品。   在看过了吴川买回的蘸水钢笔之后,对于这支钢笔的质量,对方也是大大的摇头。他建议吴川日后回到美国后,不妨买一支和他一样的约翰·霍兰德金笔,不过2.4美元一支,但是充好墨水后一次能够书写50张英式大页纸,密封性能也不错,很适合外出旅行者的使用。   听说美国的钢笔市场竞争居然如此激烈,吴川觉得如果能够把自己了解的现代钢笔设计记录下来,到了美国也未必会饿死。这么一考虑,他曾经对回国还是前往美国的选择,似乎就变得有些清晰了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他来说,这种对于未来生活的思考也只能放在睡前作为入睡的安慰剂,他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背诵俄文单词和应付周边的美国人和俄国人身上了。   而他试探着以简体中文书写日记,发觉俄国上尉并没有再私下搜查他的房间后,便安心的将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了下来,以作为自己记忆的补充。   通过每日这样的日记写作,吴川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每天复习和总结自己一天伪装的经历,倒是能够极大的提升伪装的技巧,从而尽可能的消除日常行事谈话中露出的破绽。简单的说,他觉得自己倒是越来越像个来自21世纪的诈骗犯了。   一向把自己视为一个守法公民表率的吴川,对此也只能叹上一口气了。他其实觉得,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缘故,脱离了原有的人际关系和熟人社会之后,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法律和道德评价似乎也失去了敬畏,这才让他能够干出现在这么疯狂的事来。   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吴川将钢笔重新放入笔筒,然后便抬头向着窗外看去。满目的青翠在清风中摇曳着,真是一片让人愉悦的林中之景。如果这里不是俄国,不是这个时代的话,吴川觉得在这样一座城市生活,其实也是蛮好的。   就在他望着窗外的风景遐想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吴川打开房门后,发觉原来是佩奇派仆人戴维过来请他去聊聊。   吴川走进佩奇套房的客厅内时,才发现谢尔盖上尉居然也难得的坐在了客厅内。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这位上尉先生看到是他进来后,便立刻挪开了目光,似乎有那么一丝心虚的样子,这可真是有趣的变化。   佩奇·开普兰自从和吴川深入的交流了一次,了解了吴川老师和犹太人之间的源渊后,就开始将他视为自己人了。因此一看到他进来,便亲热的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想你一定会很乐意听到上尉即将宣布的好消息的,所以我让戴维请你过来,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好心情。”   说着,佩奇便回头对着谢尔盖上尉点头说道:“上尉先生,请宣布您带回来的好消息吧。”   对于美国记者这种非要拉中国人过来分享消息的行为,谢尔盖上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可不认为,一位身份不明的中国人,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拜见当代俄罗斯最伟大的文豪的。   不过想到昨天接到的来自彼得堡上司的电话,让他中断一切对于失踪的美国人的调查,又要求他切实安抚好这位中国人,不要让对方受美国记者的撺掇四处去申诉,败坏了政府在国际上的名誉。   上尉就知道事情似乎出现了不受他控制的变化,也就让他不得不同这位中国人处好关系,以防止事情变得更糟糕下去。   听到佩奇的催促后,谢尔盖上尉便丢掉了对于中国人的一些思考,起身微笑的向着对面的两人说道:“俄罗斯的狮子,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伯爵,愿意在明天早上抽出一个小时同我们见面……”   当谢尔盖上尉用英语复述第二遍时,吴川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身边的美国记者为何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兴奋不已的神情了。   “嗯,这位伯爵先生的确是这个时代俄国最伟大的文豪。”一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一位活着的名人,吴川的兴趣也不由被勾引了上来,不由加入到了关于这位大文豪事迹的讨论中去了。   不过在这客厅内的三人都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如果一定要给三人下一个定义的话,吴川觉得他们三人最多也就是追逐名人的普通追星族罢了。   因此三人在聊天中都很有默契的,没去提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一生中写下的诸多名作,反倒是对于伯爵和其夫人之间的矛盾,及伯爵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大家讨论的是津津有味。嗯,吴川在这样的话题中,只能扮演一个良好的倾听者,这场谈话的主角自然是出身彼得堡密探局的谢尔盖上尉。   老实说,经过这场聊天之后,吴川觉得密探局用来抓捕革命党简直是大材小用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创建一份娱乐报纸,把这些贵族名人的风流韵事刊登上去。这些花边新闻一定能够打败革命党人枯燥无味的教条说教,把民众的吸引力分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这可比他们用子弹和流放罪对付那些革命党人的效果要好的多。   不过这11天来,三人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不抱有其他目的的闲聊,因此三人这个下午聊得还是相当开心的,当晚吴川也是第一次放松的入睡,解决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出现的失眠问题。 第十六章   “我靠。”吴川突然惊呼了一声,便猛地从马车车窗前把身体缩回了车厢,他一时用力过猛,还让自己的后脑狠狠的撞到了硬木制成的车厢壁上。   佩奇·开普兰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路边挂在绞索架上的30多具尸体顿时跃入了他的眼睛,在风吹之下如稻草人一般在木架上旋转的尸体,衬着背后茂密静谧的树林,看起来就如同阴森鬼域一般。   这已经不是佩奇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了,从彼得堡到图拉的铁路沿线路口,同样竖立着这些用以震慑革命党人和农民的绞索架。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道:“额,是斯托雷平的领带。”   坐在另一侧的谢尔盖上尉看着自己这边窗外的天空默不作声,装作没有听到佩奇·开普兰的话。事实上他也的确无话可说,“斯托雷平的领带”这可不是美国记者的发明,而是立宪民主党人洛吉切夫对于司徒雷平的讽刺,以批评斯托雷平政府在俄国各地竖立起来的大量行刑架。   “什么领带?怎么刚出城就有这么多人吊死在那里?我看城里不是挺安静的吗,我们在叶塞尼亚旅馆住了这么久,连偷窃案都没遇到过一次呢。”吴川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揉着被撞到的头部,心里还是感觉又惊又惧。   在城内旅馆中住了这么久,他一直以为这个位于俄国中部,距离莫斯科不远的小城是安全而宁静的。虽然城市建设落后了些,旅馆的装饰也有些落伍,刚穿过来的第一天还被人抢了东西,可是这些天在旅馆内遇到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穿着得体服务周到的仆役,味道一般但是制作用心的饮食,都没让他觉得这里的社会治安跟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出城游玩,一时贪看了城外的风景,导致猝不及防的同这些悬在路边的尸体对视了一眼。于是具尸体被风吹转了过来,鼻子下面的半个头部露出了枯黄的骨头,上面还粘着几根不知何处飘来的杂草和落叶。不过让吴川最受吓人的,还是尸体头部两颗眼珠似乎被鸟雀琢了出来。   一个眼眶内黑洞洞的,一整个眼珠也不知飞去何处了。而另外一个眼珠则被几根肌腱连着挂在了胸前,就像是一枚勋章一般。刚刚和这具尸体打了个照面,除了恐怖片外都没有遇到这种场面过的吴川,下意识的感到了头皮发麻,然后身体比意识还要快的行动了起来。   听到吴川说这话,正走神的谢尔盖上尉终于转过了头来,看着吴川说道:“正因为把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都解决了,城里才会这么的安静。据说中国过去几十年都在战乱和自然灾害中交替着过来的,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过死人吗?”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吴川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不佳,此刻听了上尉的质问后,他终于勉强笑着回道:“中国的国土面积虽然不及俄罗斯,但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只要没有发展成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那么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安宁的,我的家乡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我国有入土为安,死者为大的传统。哪怕是那些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尸体也是可以被家人收敛下葬的。贵国这种行刑的方式,我是真的没有见过,所以才吓了一跳。”   谢尔盖上尉被吴川的这一番话堵住了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中国人好。日清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这两场战争,实际上已经将中华帝国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在西方列强眼中,中华帝国已经从一个落后的老大帝国滑向了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去了。   哪怕是此时被欧洲人视为野蛮人的俄罗斯人,都自觉是要比中国人开化文明的。眼下倒好,因为路上遇到的这些绞索架,俄罗斯反倒是被一个中国人给鄙视了。更令谢尔盖上尉感到沮丧的,边上还有一个美国人做了见证,这让上尉更是深感耻辱。   自12月党人出现以来,西欧的文明价值观就一直在改变着俄国的传统价值观,虽然俄国的经济发展和政治制度要落后西欧国家五十年,但是在社会思想价值观念上却是几乎同欧洲同步的,甚至因为本国的专制政权,俄国知识分子在思想上反而比欧洲同行们更为激进而革命。   斯托雷平视法律为无物,公然践踏着自1825年12月党人起义推动的俄国改革近百年的成果,以专制权力取代了法律去统治这个国家,就连贵族议员中的开明派都看不下去了,认为斯托雷平对于司法程序的破坏,让俄国司法退回到了彼得大帝时代。   谢尔盖上尉虽然是密探局的成员,但他同样无法接受斯托雷平把司法权力下放给地方行政长官和警察局,让这些最为反动的官僚以暴力去镇压知识分子和农民对改革的抗议。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接受,一位中国人对俄国的改革横加批评,于是在想不出如何回复吴川后,他脑子一热干脆恐吓道:“吴先生,你应该感谢自己幸运的遇到我们,否则我们今天在绞索架上看到的,恐怕会多上一个东方人了。”   上尉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马车里还有个佩奇·开普兰在。而吴川也一时楞住了,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还算温文尔雅的俄国上尉,居然会说出这样话来。至于美国人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始终保持着沉默。   于是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三人都收起了刚刚出城时郊游般的轻松心态,各自防备着、警惕着。于是马车直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前,三人都未在开口了。因着这种沉闷的气氛,吴川也失去了观赏一路景致的兴趣。   也就是在这一趟的旅行中,让吴川意识到,一战前的世界并不是他在旅馆内的悠闲生活组成的,城外那些被吊在绞索架上的尸体,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生活。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马车驶进了两个带着蓝色屋顶的白色圆柱构成的庄园大门,然后沿着一条两侧栽种着白桦树的林荫小路深入了庄园内部。   小路左侧波光粼粼的大湖在柳树和草坪的围绕下,显得宁静秀美。接下来是成片的果树,一些庄园女仆和孩童正在树下采摘、整理着苹果,马车的到来并没有让她们过多的分心,倒是有几个孩童好奇的跟着马车并排小跑了起来。   看着这一副安宁喜乐的田园风光,马车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佩奇还主动探出头去向那些孩童打了招呼,令这些孩童丢了几个苹果上来。   “都尝尝吧,苹果常见,可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里的苹果可不常有。我们三人的家乡远隔万里,却能够凑到一起,现在还要一起去拜访当代最伟大的文学家,这等缘分可真是不浅,何必为了一点口角坏了情分呢?”佩奇·开普兰主动递了两个苹果给两人,并化解着两人之间的这点怨气。   吴川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同上尉交恶的本钱,因此在佩奇的暗示下,他倒是很自觉的向谢尔盖上尉道了歉。有着美国人的说合,加上吴川的主动道歉,上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算是将刚刚的事揭过了。   不过面带微笑咬着苹果的吴川,可没怎么尝出苹果的味道。刚刚谢尔盖上尉的威胁,终于让他醒悟了过来,这可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之前美国人和俄国人对自己的优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以为大家已经成为朋友了。   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却是分的相当清楚,他们可不是什么朋友。一言不合,对方可是能够把他送上绞索架的存在。显然他们的优待,是错把他当成同一种身份地位的同类了。如果让两人知道,自己不过是头披着狼皮的羊,估计连美国人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第十七章   从庄园的大门到看到庄园内的主建筑,一幢两层的白色楼房,即便三人乘坐的是马车也足足走了近20分钟。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大,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吴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身边的美国记者同俄国上尉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见惯了这种贵族庄园的存在。   如果说,刚刚进入庄园大门时,他们还能感到这座乡下庄园的静谧之美,那么等到马车抵达了托尔斯泰伯爵所居住的白色小楼前时,发觉这里却热闹的像个集市。楼前的大草坪上停满了马车,从俄罗斯各地甚至是来自于国外的文学仰慕者,则聚集在楼外各处等候着同自己的偶像见上一面。   吴川走下马车时稍稍分辨了一下,就发觉这些三三两两集聚在楼前交谈的人们,既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也有只穿着普通俄国服饰的普通民众。在列夫·托尔斯泰的门外,高贵者和卑贱者倒是真正做到了平等。   看到了这些文学仰慕者的存在,吴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尔盖上尉和佩奇·开普兰抵达本城后没有立即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因为这个时代也同样拥有着痴迷于文学的追星族,如果不是预约好时间,虽然托尔斯泰伯爵并不会将访客拒之门外,但他也没空和你见面啊。   而且即便是预约好了时间,也常常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就好比他们三人走到白楼前的门廊时,管家谢苗·尼古拉耶维奇陪同着伯爵的大女儿丽莎拦住了他们。这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夫人,她深感抱歉的向三人说道:“伯爵正在和一位来自法国的朋友聊天,恐怕上午没有可能抽出时间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庄园内走一走,到了下午我会让谢苗管家重新安排见面的时间的……”   虽然主人的爽约令吴川有些沮丧,但谁让他是托尔斯泰呢,三人只能接受了丽莎的建议,在美丽的庄园内消遣多出来的时光。   谢尔盖上尉似乎并不愿意和自然风光多加接触,他宁可在谢苗·尼古拉耶维奇的安排下找个地方安静的喝茶坐上一会。于是在佩奇·开普兰的邀请下,吴川陪着他穿过了一道木栅栏,在庄园居住区的北面森林里走了走。   走过了木栅栏之后,佩奇就把陪同他们的庄园仆人打发了回去,表示想要单独走一走。这位仆人告诫他们,不要在森林中走的太远,因为整个庄园有将近400俄亩这么大,不熟悉这里的人很容易迷路。   吴川一开始对于400俄亩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佩奇告诉他这相当于400公顷时,他才真正感到有些震惊。虽然吴川并不是托尔斯泰的狂热粉丝,但是既然知道佩奇来到本城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他这些天自然投其所好的同佩奇多聊了一些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虽然在他的学生生涯中,曾经无数次听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他所写的那些名著。但老实说,这位文豪和他的著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子,当他离开校园之后,他对这位名人所能够记得,大约只有列夫·托尔斯泰这个名字,和他所写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三部作品的名字,还有俄国的狮子和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这两句评语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空和佩奇等人的交谈,和亲眼看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后,他才能真正了解,这位文学巨匠为何能够被佩奇称为俄罗斯的良心。   作为俄国的地产贵族,列夫·托尔斯泰从小到大都不必为自己的生活发愁,而他的妻子同样有着丰厚的陪嫁。可以说,这位俄国文豪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并不是因为生活困顿而导致的愤世嫉俗,而是在优渥的生活中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道德和良知。   如果仅仅只是在思想上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批判,那么也许吴川还不会在短短十余天内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后半生,毅然放弃了上流社会的生活,隐居在乡下的庄园内为农民开办学校,并亲自和他们一起下田劳动,力求像一个正直的农民那样靠劳力为生,这种把思想赋予行动的行为,就让吴川感到汗颜了。   哪怕吴川在原来的世界里天天上网声讨996工作制,可是在现实中却依然不敢违背老板要求的加班。嗯,也许过去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不过看到了托尔斯泰伯爵的行为之后,他只能觉得自己衣服之下的个人之小。   拥有这样一幢庄园的主人,不想着享受自己的生活,反而为俄国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不停呐喊,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就是一百年后也看不到几个。估计在某些主张996的资本家眼中,列夫·托尔斯泰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个疯子吧。就连吴川自己都觉得,当他身处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位置上,恐怕是不会像他那样去声讨自己所处的阶层的。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内的森林基本保持了自然的原样,除了一些经常走人的地方被庄园的仆人清理掉了灌木和低处的枝叶,好不妨碍人在林中行走,其他大多数林区都被灌木和乔木加上一丛丛一人高的茅草、蕨类植物给填满了低处的空间,让人难以进入。   以白桦、椴树和橡树为主要树种的森林,在林间小径之外营建起了一个纯粹由植物构成的世界。满目望去,除了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不知名的野花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造物。嗅着林间清新空气和木头散发出的芬芳味道,吴川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精灵所居住的森林王国一般。   就在吴川享受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美景时,走在他身边的佩奇·开普兰突然打断了这美好的寂静,向他问道:“吴先生,之前在马车上我没能站在你这一边,你心里不会有什么芥蒂吧?”   吴川迅速从对自然美景的享受中清醒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向佩奇回道:“怎么会,也是我一时孟浪了,不该在上尉面前指责斯托雷平阁下所推动的改革,毕竟我这个外人对于俄国的一切并不了解。仅仅凭借着几具尸体就对这场俄国正在发生的变革横加指责,未必有些失之公允了。”   佩奇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看来,这让原本落后对方一个肩的吴川差点撞了上去。当他紧急刹住脚步时,一不小心便踩到了边上的一丛野菊花。将这丛只是花苞的野菊花踩了个七零八落。   佩奇看了一眼吴川脚下的野菊花,便转回了目光对他说道:“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否则就不会这样提防我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着原因的。”   吴川看了自己脚下一眼,方才下意识的对着佩奇回道:“原因?不,我刚刚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您看我不过是一时没有注意路面的状况,就将这一丛还没有盛开的野菊花给踩坏了。   而俄国对于我来说,更是一整座未知的森林,而不是我们脚下这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看到路边有一两处被砍伐的灌木,就叫嚷着一整座森林被伐木者破坏了,这样的批评不仅是不公道的,也是有害的。甚至有可能,真正破坏这座森林的,就是那些呼应我的有心人。这么一看,我之前在上尉面前对他祖国的批评,显然是过于鲁莽了。”   佩奇·开普兰看着对方沉默了许久,越是和这位年轻的中国人在一起,他便越是觉得对方一定是中国上流家庭培育出来的精英。因为即便吴川不对他复述豪斯教授的一些言论,光是以他自己的想法去观察这个世界,言论也是极有可观之处的。   他现在大约有些明白了,豪斯教授为什么要将这个弟子带在身边,因为光是吴川本身的能力,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来说都是极为宝贵的。起码他对于当今世界的国际局势变化,还是把握的相当精确的。   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来说,他们最为缺乏的是什么?不是复国的理论、金钱和组织,而是一份指导犹太复国主义者行动的建国计划书。自从遇到了吴川之后,佩奇·开普兰认为能够制定这样一份计划书并付诸于行动的,只有那位失踪的豪斯教授。   不过昨日接到了来自彼得堡的电话之后,他就担心也许豪斯教授的确是出了什么意外了。那么能够把豪斯教授的想法完整记录下来的,也只有他的学生吴川了。   为了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理想,佩奇并不愿意因为刚刚的误会,令吴川疏远了自己。因此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向对方告知了自己得到消息,“事实上,昨天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朋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他给我传达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之前向俄国内务部的朋友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结果昨天人家以一种非常正式的方式告诉他,从图拉到彼得堡的火车上并没有什么美国人被绑架,而当日沿线的各个车站也未曾发现什么非正常的事件。   并认为这也许是一件乌龙事件,一位教授和自己的学生在火车上失散了,结果学生却误以为自己的老师被绑架了。但其实俄国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国家,任何外国人在俄国旅行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恶劣事件。因为俄国人建议公使馆多等待几日,也许教授就自己找上门去寻求帮助了……” 第十八章   听到佩奇提起豪斯教授的名字,吴川就觉得后脑有些发麻。不过他还是保持了镇静,疑惑的向佩奇问道:“俄国人怎么这么有把握,老师会自己找去美国公使馆寻求帮助?”   心神不宁的佩奇也点头赞同的说道:“我心里也正为此感到不安,俄国人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吴川心中一动,不由试探着追问道:“开普兰先生的意思是,您怀疑俄国人已经知道了老师的下落?”   他说这话时,其实心里是一直在打鼓的。吴川心中担心,俄国人已经戳穿了他的谎言,说不定就要派人来抓拿他了,那么他现在该如何是好?身为一个不通俄语的外国人,他就是想跑都跑不远。   就在吴川双腿发软,心里有些恐慌起来的时候,佩奇却摇着头说道:“我怀疑情况会更糟。”   “还有什么更糟的状况?”吴川的心脏都开始孟烈的跳将了起来,不明白还有什么状况会比俄国人戳破自己的谎言更糟糕。   佩奇叹息的说道:“我在彼得堡的美国公馆朋友告诉我,他采用了一点不合法的手段,绕过了俄国内务部和密探局的探员进行了接触。从那位探员口中得知,密探局的确应美国公使馆的要求调查过豪斯教授失踪的事件。但奇怪的是,当图拉省的警察局递交上来一份近期处决的囚犯名单之后,密探局就中止了追查豪斯教授下落的事。”   佩奇的话曳然而止,然后有些沉痛的看着吴川。吴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都忘记了伪装自己的情绪,吃惊的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您的意思是,老师有可能被图拉省的地方警察给处决了?”   佩奇伸手拍了拍吴川的肩膀劝慰道:“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测,也许是那些俄国人搞错了。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我已经同美国公使馆的朋友谈过了,关于你的身份证明会暂时由公使馆出具,所以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当然,说不定我们也是想多了,也许俄国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教授只不是和你失散了而已……”   听到美国人闹出了这样的误会,吴川的腿顿时不抖了。如果俄国人真的打算用手段,将他们以为失踪的豪斯教授事件完全掩盖掉,对于他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他就是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神情去面对对面的美国人了。   “咳、咳、咳”吴川低头猛的咳嗽了几声,向脚边吐出了一口老痰,这才算掩饰掉了他刚刚脸上露出的喜意,装着无助的样子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去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等待教授?还是继续在本城待着?”   虽然猜测豪斯教授有可能被地方警察局给谋害了,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佩奇都希望将他救回来,因为教授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实在是太重要了。当然,作为备选的教授弟子吴川,也不能出什么问题。   佩奇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说道:“就目前来看,为了可能中教授返回本城寻找你,你还是应该在本城多待上一些时间的。   至于我,在拜访完伯爵之后,会尽量以采访土地改革效果的名义,在周边县区打听关于教授的消息。   为此,我必须要维持好同谢尔盖上尉的关系,防止他破坏我的计划。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我无法帮您说话的原因。”   吴川抬起头来,此时他脸上已经收敛起了其他情绪,看上去有些呆板的向佩奇说道:“希望老师只是……好吧,我会在本城等待老师回来的。如果有老师的确切消息传来,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佩奇以为,吴川现在的情绪是听到了关于豪斯教授的坏消息所至,他因此也不以为意的点头答应了吴川。经过了这样一场不甚愉快的交谈,不管是吴川还是佩奇都没有什么情绪继续享受,在森林中散步的乐趣了。   两人草草的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条小溪横在了面前,上面倒是有着一根削去了一半的木头作为小桥,不过在吴川的建议下,两人还是就此掉头返回了。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虽然有着不错的产出,但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客人们都知道,从十多年前开始,伯爵就开始摒弃了贵族式的生活,力求像一名俄国农民一样劳动、生活着,并将庄园的大部分收入花在了农民学校和对于庄园周边村子贫苦农民的救济上。   因此前来拜访的客人如果有可能的话,都会自己携带饮食。一是避免给伯爵阁下带来额外的负担;二则是他们中的一些上流人士的确吃不惯庄园提供的清淡饮食。   对于初来乍到的三人来说,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诀窍的。因此便享受了一餐,和托尔斯泰伯爵相同的午餐。除了现烤的白面包香味十足,其他的菜肴可比吴川在城内旅馆吃的差多了。   不过令佩奇和上尉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虽然吴川一直眉头紧皱,却也还是一口一口的将面前难吃的菜肴给吃的干干净净的。   当吴川努力消灭着盘子里的食物时,佩奇似乎看不下去的小声劝说道:“你不必勉强自己,吃不下就剩下好了,这里可是乡下,他们总会养着狗和猪之类的动物,剩下的食物不会白白丢掉的。”   吴川一边努力咽下似乎忘记放盐的土豆片,一边向着佩奇回道:“在我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告诉过我,食物是非常珍贵的,没有经过农夫数月的精心照料,田里就长不出粮食。   所以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食物,但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去糟践它。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许多人饿着肚子,我们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不喜欢就将食物给抛弃了呢?这样也未免太不尊重,提供食物给我们的人了。”   本来已经准备放下盘子的谢尔盖上尉,看了吴川一眼,便又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盘子,将剩下的一小半食物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了起来。至于佩奇,看着自己盘中剩下的大半菜肴思考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他拿出手绢擦了擦嘴后,对着吴川无奈的说道:“好吧,我承认你的母亲说的对,不过我还是决定从明天开始改掉浪费食物的坏毛病。”   用完了午餐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见到托尔斯泰伯爵,因为已经82岁的伯爵需要午后稍稍休息一下,并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大约直到三点之后,谢苗·尼古拉耶维奇方才过来,请正坐在草地上打扑克牌的三人进入楼内。   吴川等三人正和另外一名莫斯科来的教授打一种时下非常流行的牌戏,就是从英国传来的桥牌,这种脱胎于惠斯特牌戏的玩法,老实说吴川根本不会。不过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当谢苗管家到来时,他的牌技差不多已经可以同另外三人有来有往了。   吴川的表现,一度让其他三人感到惊奇,毕竟这个游戏可不是短时间就能提高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吴川隐藏了牌技,要么就是证明他的计算能力要强于他们三人。为了维护自尊心,三人都一致认定吴川之前是伪装了不会。   此刻的吴川倒是圆滑了许多,并没有正面反驳三人的指责,只是一直笑而不答。当谢苗管家到来之后,牌局顺势结束,这个话题也就自然终止了。   虽然吴川应该在原来的世界见过托尔斯泰伯爵的画像或照片,不过现在的他早就忘记了这位文豪的样子。直到一名身材高大,腰背挺直的白胡子老人走进了会客厅,吴川才惊讶的发现,这位老人和他脑海中想象的衣着华丽的伯爵形象可差的多了,倒是和庄园内见过的农夫样子差不了多少。   “还是一位神情忧郁的老农。”和伯爵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后,吴川在心里为伯爵的形象再次加了一个定词。 第十九章   在这趟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行程里,吴川给自己做的定位就是,一位前来观瞻名人的普通游客。对于这个时代的某些人来说,或许列夫·托尔斯泰伯爵是他们文学上的偶像,精神上的导师。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在他脑海里一直都是在活着的大师和近代名人的形象中来回穿梭着。他既无法把面前这位留在一大把白胡子的忧郁老人和他记忆中的近代文豪联系起来,又不能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当成一位普通名人来对待。   于是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位在1910年旅行的游客,把这趟行程当做参观名人生活的旅游,这样他就不必试图去将这个活着的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和自己印象中的文豪重合在一起了。   虽然1910年的世界已经有了电报、电话和报纸、火车,世界各地的居民出门旅行的障碍正变得越来越小,他们对于世界各地发生的大事也知道的越来越及时,不过像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望和著作,也只是流传于各国的上层人士和知识精英的圈子里。   他要是对伯爵表现的太过热情,这就变得不像个来自中国的普通学生了。更何况,后世的人总喜欢用自己的设想或是需要去塑造古代的名人事迹,天知道他所记得的那点关于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印象,究竟经过了多少人不同的加工。   正处于一个险恶处境的吴川,可不想再引来更多对自己出身的怀疑。只不过世事总是难料的,吴川虽然把自己当成了三人中的陪衬,可是伯爵对他的兴趣却比对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大的多。   当他听到伯爵用不甚标准的东北话向他打招呼,吴川也是醉了,他握着伯爵的手有些茫然的问道:“您会中文?”   托尔斯泰伯爵看着吴川发傻的样子,终于变的开心了起来,他用力的拍了拍吴川的肩膀说道:“年轻人放轻松一些,不要这么拘束。我花了两年时间学习中文,也只是刚刚入门,这可比法文和德文难学多了。”   伯爵一边说着,一边把吴川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这让原本作为主客的美国记者佩奇也有些无奈,只好让出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受到伯爵这样意外的热情对待,吴川既感到荣幸,又有些坐卧不安的惶恐,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亲近自己,明明刚刚伯爵出现在客厅时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伯爵对他的问话,算是打消了吴川和其他人心中出现的疑惑,“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一个真正的,了解本国文化的中国人好生谈一谈。可惜的是这里毕竟距离中国太过遥远,而中国的学者也很少来俄罗斯……”   伯爵一开始还是用中文在和吴川交谈,不过很快他就更换成了吴川能够听懂,而他自己更能熟练表达的英文。在伯爵兴致勃勃的述说中,包括吴川在内的三名宾客终于了解了,最近几年伯爵一直都在研究关于中国的文化,特别是老子和孔子的著作。   只不过伯爵不懂中文,而用俄文翻译的老子和孔子著作,总让他觉得其中有着太多含糊之处,这才迫使他不得不自学中文,试图阅读老子和孔子著作的中文原版,以便能够更好的理解这些古代中国学者的思想。   伯爵在解释之余,还不忘让一边帮他打理日常事务的大女儿去他的书房,把几本俄文版的老子、孔子著作拿过来,请吴川帮他解释下一些他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方。伯爵以为,这些地方有可能是翻译出了问题。   老实说,听到伯爵的请求时,吴川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的。虽然他在大学时曾经在某位老师的宣传下,短暂的对国学发生了一段时间的兴趣,认为自己可以从中学习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不过等到他毕业之后,他才发觉这些传统的道德学说,除了让他忍受996工作制外,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倒是他们的老板,因为员工们的忍耐和奉献,不仅换了车子、房子,连情人都从街头的洗头妹子换成了身材傲人的三线外围了。   了解了社会的真实之后,吴川就默默的将一套大学里购买的精装版四书五经卖给了某个收破烂的,曾经省吃俭用了三个月的伙食费才买下的传统文化瑰宝,最终不过换来了三顿快餐而已。   不过在佩奇踢了他一脚之后,吴川还是遵从了自己现在这位老板的意愿,改口向伯爵表示愿意为对方服务,只不过他有些担心自己学问不到,影响了伯爵对于这些中国古代学者思想的理解。   伯爵对此只是哈哈一笑,让吴川放宽心说,他只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些不同的想法,好不让自己闭门造车而已。闭门造车是吴川自己对伯爵意思的理解,伯爵说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罢了。   伯爵手上收藏的中国文化典籍译本有十多本之多,不过有好些是重复的书籍,光是一个《论语》译本就有三种之多。三种译本中最薄的一本,是1898年出版的英译节选版《论语》,这也是最能保持原汁原味的一个译本,里面的用词可谓是相当的精确,就好似孔子用英语自己写下来的一般。   吴川翻到了译者的名字,发现了用中文书写的辜鸿铭三字,这个清末真正的国学大师之名他还是听说过的,于是对于这一译本他完全没有异议。   接下来的两本都是俄译本,一本发行的较早,是瓦·巴·瓦西里耶夫翻译的版本。而另一本就比较新了,是今年发售的圣彼得堡大学教授巴·斯·波波夫翻译的版本。   瓦·巴·瓦西里耶夫翻译的版本比较简洁,但是和19世纪之前的欧洲汉学家翻译中文典籍犯了一个毛病,不仅喜欢用基督教的理念去解释中国古代学者的思想,还常常自作主张的删除了许多有碍基督教理念的章节语句,这一版本就显得有些混乱而缺乏逻辑了。   至于巴·斯·波波夫教授翻译的版本,是三种译本中最为完整的。难得可贵的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原作的语言之美,这一版本尽力保持了原作的用词搭配和修辞手法,以使译本尽量达到语句对仗工整和富有节奏感。   从伯爵大女儿以俄、英两种语言的重复朗诵中,吴川能够听出这位教授的确下了相当的功夫去翻译。而且这位教授应该在中国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否则他就不能把这么多注释和背景材料正确的加入到译本内,使得初学者更容易去理解《论语》一书到底说了什么典故。   不过也正因为巴·斯·波波夫过于借助了中国学者对于《论语》的解读,使得这一版本变得拖沓冗长,且失去了《论语》本身所蕴含的思想哲理。老实讲,把它当成一种东方文化的通俗读物,也许更为适合一些。   吴川一边听着丽莎读着三个版本中的语句,一边从记忆中翻找出原文,再用中、英文复述出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繁琐而枯躁的工作,除了伯爵和伯爵的大女儿外,佩奇和谢尔盖上尉都差不多听的昏昏欲睡了。   “……不,这三句话中的道不能翻译成三个不同的名词,虽然在俄语的语境内也许很适合,但这就失去了道所存在的本义。这样的翻译等于是波波夫教授自己提出了一个主张,和孔子所追求的道,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托尔斯泰伯爵对于吴川的说法很感兴趣,他不由追问道:“那么孔子所说的道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你会认为,《论语》中最重要的不是什么人道主义、人文主义和爱,反而是这个道呢?”   吴川:“……”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毕业时的答辩时间。更糟糕的是,他还需要把中文翻译成英文来答辩,这简直就是考验他的英文词汇量啊。虽然这些日子里他通过背诵英俄字典丰富了不少英文词汇,但是想要把《论语》中的道这个词完整的用英语表达出来,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思考了许久之后,吴川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绞尽脑汁的向伯爵解释道:“在说道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我希望能够向您解释一下,孔子所处的时代。”   伯爵虽然不明白吴川为什么要扯这么远,但是作为这两年来他所遇到的,第一个对这些中国文化有了解的中国人,他还是很乐意花费上一些时间,听听对方对本国文化的看法的。他还让管家谢苗推掉了后面的几个会面。   吴川对此倒也没有多想,他全神贯注在了自己的记忆中,然后将过去学到的知识重新组织后,向伯爵说道:“孔子比耶稣早出生了500年,在他那个时代,人们还没有发明出纸张,能够用以书写的载体只有铜器、丝帛和竹木制成的书简。   当然,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书写载体还是竹简、木简,这种载体虽然便宜且容易保存,但是它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笨重。一篇数百字的文章,往往就要用上数十斤重的竹简、木简。   所以在那个时代,学者想要传播自己的学术思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力求语言上的简洁,务必能够用一行字去阐述数百字的思想……”   谢尔盖上尉终于有些不耐烦的插嘴道:“这同你说的《论语》中的文字又有什么关系?”   伯爵顿时有些不满的瞪了上尉一眼,谢尔盖上尉也只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吴川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国将这个时代的学者著作都视为:微言大义。并不会简单的把其中一句话或一个字看成其表面的意思,而是试图去发掘出这些学者刻下这句话时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就像《论语》中的仁字不能简单的化为人道主义者、人文主义和爱。这三句话中的道字,也不能将之简单拆开为三个不同意思的单词。   在我个人看来,孔子在《论语》中反复阐述了什么是仁,但是想要去追求并接近仁的境界,则需要先知道什么是道,然后按照道的运行规律去约束自己。所以,仁是孔子一声所追求的目标,而道则是孔子希望能够观察了解的通往仁的客观规律。   就像西方用自然科学规律去研究这个世界的真实一样,孔子希望找到由人组成的社会运行规律——道,从而使人的社会按照道的规律去运行从而达到仁的境界。所以道不仅包括了宇宙万物的起源、事物的规律,也包括了人生的准则和我们日常处事的原则……” 第二十章   谢尔盖上尉对于吴川所说的谎言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在中国待了近八年的他,可从来不觉得中国的政府和达官贵人们有什么仁爱精神。   而佩奇·开普兰则主要关注着伯爵的反应,作为一名美国记者,能够获得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这种欧洲文豪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如果不是俄国政府不愿意看着他在彼得堡四处乱转,整天和那些反对现政府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们往来,也就不会给他安排这样一个采访机会,把他哄骗到乡下来了。虽然在佩奇自己看来,他答应离开彼得堡是为了远离彼得堡密探局的严密监视,从地方上打开俄国政府想要对外隐瞒的暴政。   当然,如果还能再捞到一个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机会,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也是个意外之喜。佩奇·开普兰来到俄国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揭发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迫害,但也未必没有存有借助这样的大新闻竖立起自己的新闻号召力的。   在这个时代,正是美国新闻界在国内最具有影响力的时代。从1783年美国诞生第一份日报《宾夕法尼亚晚邮报》开始,至今日美国日报社已经达到了2433家。   最廉价的一份报纸,甚至只要1美分。可是现在美国每日发行的报纸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亿多份,在30年前这是一个月发行的报纸数量,而在一百年前每年也不过才发行33万份报纸而已。   和欧洲的报纸主要面向上层人士、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不同,美国的报纸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大众化的文化消费,美国城市的蓝领工人下班后都会买上一份报纸在回家的交通设施上阅读,因此各家报纸之间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   在这种报业繁荣的背后,是美国在19世纪末业已经覆盖全国范围的初等教育,和正在完善的中等教育。虽然美国人持有高中文凭的年轻人只有9%,但是小学毕业的人数已经占据了适龄儿童的90%以上,在欧洲只有德国的教育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而这也是一个美国本土文学兴起的时代,以杰克·伦敦为代表的现实主义作家正改变着美国文化荒漠的局面。一个对列文·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文章,如果能够出现在《美国新闻报》上,将会极大的提高报社和佩奇·开普兰个人的声望。   一名记者的年收入基本和高级蓝领工人持平,但是一位名记者的收入可是能够超过35000美元年薪的存在,这还不包括名记者出书的收入,而塔夫脱总统的工资也不过是75000美元的年薪。   佩奇·开普兰自然是不想浪费这个专访的机会的,只不过他也是生平第一次采访这样的大文豪,即便准备了许久也未能想出一个有特点的专访内容。直到伯爵拉着吴川谈论起了《论语》,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挖掘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因此也就不再试图把采访拉回自己的节奏,注意倾听着伯爵和吴川的讨论。   而对于这场自己发起的谈话,伯爵是既满意又不满意,吴川的确给了他许多意外的惊喜,让他苦思许久的不少学术问题得到了解答。但是他又能够感觉到,这位中国人虽然熟悉这些充满了人文关怀和修身养性哲理的经典,却又隐隐对这些经典充满了抵触。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吴川会对这样充满着哲理的思想有着偏见。   因此在听了吴川对于“仁”、“道”两字的翻译有所质疑之后,他便趁势问道:“如果你把道解释为一种客观运行的规律,那么我还能勉强接受。但是仁为什么不是解释为人道主义者、人文主义和爱?难道人世间还有比这些更美好的东西吗?”   吴川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孔子所描绘的这个大同世界,大约就是仁的最高境界了。”   吴川说完之后,抬头看着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才想起他刚刚说的是中文。虽然伯爵和谢尔盖上尉能够听懂一点,但是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至于佩奇和丽莎两人更是一点都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了。   “哦,我刚刚是说孔子描绘的大同世界,也就是建立一个既无人上之人,也无人下之人的社会,才是最终极的仁。”吴川用英语再次解释了一遍。   伯爵还在思考时,佩奇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无人上之人,也无人下之人的社会,究竟是个什么社会?”   吴川沉吟了一下说道:“按照欧洲政治的说法,这就是一个消灭了阶级压迫的社会,每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兴趣去规划生活和工作,并获得自己付出劳动应得的报酬。人应当为自己的需要而劳动,而不是为了皇帝、国王、贵族、资本家和奴隶主们去劳动。”   伯爵揪着自己的胡子,小声的说道:“这似乎同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描绘的共产主义社会很是类似。   他曾经说过,共产主义社会最根本的特征表现为三点:一是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消费资料按需分配;二是社会关系高度和谐,人们精神境界极大提高;三是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哈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谢尔盖上尉突然出声向吴川嘲讽道:“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古人,居然能够提出同马克思主义者相近的社会理论?这难道不是你在信口开河么,至少我在中国的时候,就从未在中国的官员身上看到过什么是:仁。   啊,说道这个,我还想起了一个关于中国人的小故事。伯爵先生,我能否在这里小小的插嘴说上几句呢?”   托尔斯泰伯爵虽然有些讨厌谢尔盖上尉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但是他却不能不让对方说话,因此只能板着脸提醒对方:“少尉先生,请你注意一下场合。这是在我的家里,不是在你的军营里。所以,请遵守你身为客人的本分。”   哪怕谢尔盖上尉知道,伯爵为皇帝陛下所不喜,但他也不敢得罪这位在俄国名声卓著的文豪和大贵族。他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先向伯爵道了个歉。   吴川虽然并没把上尉的嘲讽放在心上,但是他对于伯爵称呼上尉为少尉,还是有些糊涂了,不由转头看向了美国人,张口无声的问了声。佩奇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吴川不要在这里谈论上尉的身份问题,吴川于是默默的转回了头。   而此时谢尔盖上尉已经讲起了小故事,“我的叔叔曾经在维特伯爵身边当差,1896年4月18日,在陛下加冕典礼前三周,中国的首相李鸿章阁下曾经来到圣彼得堡,准备参加陛下的加冕典礼,当时的财政大臣维特伯爵受陛下委托接待这位阁下。   请允许我引用维特伯爵对于这位中国首相阁下的评论,维特伯爵是这样说的: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曾经接触过不少将会永垂史册的政治家。以李鸿章阁下的智力和常识来判断,这位阁下要算是这些人中很卓越的一个。   就在陛下加冕典礼于1896年5月14日举行的时候,当天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故:在莫斯科地区的霍顿卡矿场发生了火灾,准备为陛下加冕典礼进行庆祝游行的民众死亡了将近两千人。   这个消息传到圣彼得堡时,皇帝皇后正出席音乐家萨尔诺夫指挥的音乐会。当时维特伯爵和李鸿章阁下也在音乐会上,据说这位阁下和维特伯爵就这场事故进行了一场简短的对话。   李鸿章阁下说:可是皇帝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维特伯爵回答:当然他知道,这件事的一切经过肯定已经呈报给陛下了。   李鸿章阁下又说:我看这有点不聪明吧。记得我做总督的时候,我所统辖的身份约一千万人死于黑死病,但我们的皇帝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增添无用的烦恼呢?   事后维特伯爵同身边的人说:我想,我们毕竟还是比中国人先进的。   伯爵阁下,被维特伯爵视为中国人中最为卓越的李鸿章阁下对于自己的民众都漠不关心,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谈仁呢?我觉得,李先生刚刚的言论是过于美化中国的文化了……” 第二十一章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虽然已经过了为探求好奇而不顾他人感受的年纪,虽然他也很想听一听吴川说一说这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这么推崇孔子的学说,却始终无法让整个社会达到仁的境界,反而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家。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客人为难,他还是抢先替吴川出头说道:“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学术问题,不是讨论现实的政治。少尉你拿中国的现状来指责中国的文化,恐怕不是我们俄国人的待客之道……”   不过对于伯爵身边的吴川来说,谢尔盖上尉的攻击言论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是的,上尉的言论中充满了先进国家对于后进国家的不屑之意,甚至隐隐将现在的中国人视为了野蛮人。   可吴川听后却一点都生不起恼怒之心,因为他和谢尔盖上尉一样,对于现在的中国,不,应当叫做清帝国,充满了不屑。一个能够说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言论的清政府,究竟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中国?满清之于中国,不过是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罢了。   吴川并没有斯德哥尔摩症,祖上也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自然不会有着自干奴的劲头,为奴隶主去辩护什么。因此他准备接着伯爵递过来的梯子,保持沉默以回避谢尔盖上尉的责难。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人踢了一脚,吴川下意识的看向了一侧的美国记者,佩奇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反驳谢尔盖上尉的话。   衣食父母既然下了指示,吴川终究还是不能保持沉默下去了,他不得不向伯爵说道:“伯爵阁下,其实我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同少尉先生探讨一下,不知您是否同意?”   托尔斯泰伯爵歪着头想了想,便对着女儿丽莎说道:“去为我们的客人拿一些伏特加来,让大家喝上一杯去去火气,接下来我们应该像朋友一样的进行交谈,而不是像两只斗犬一样争吵。”   丽莎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担忧的看着父亲小声说道:“可是您的身体?医生说您并不应该喝酒……”   伯爵随意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女儿的话说道:“得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只喝上一小杯,请不要让客人们久等。”   丽莎看着父亲难得兴高采烈的样子,终于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吩咐。在她起身离开会客室时,伯爵方才对着吴川说道:“好吧,我其实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孔子在两千年前就提出了仁的概念,而中国却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请说一说吧,年轻人。”   吴川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俄语版《论语》思考了约半分钟,方才用手抓起书籍说道:“《论语》的原版一共有20篇对话体文章,总共加起来的字数不过15900字。但是当它翻译成俄文时,也就是波波夫教授翻译的全本,你们可以看到,这么厚厚一本里面起码不会少于数十万单词了。   刚刚大家也听那位可亲的夫人阅读过俄文和英文版本的《论语》,也听过我复述的中文原版。想来大家也能够听的出来,除了辜鸿铭教授的英译节选本是在用英文表达孔子的原意外,不管是瓦西里耶夫教授还是波波夫教授,他们不过是把孔子当做了东方的基督圣徒来写作。   所以,这厚厚的两本俄文版《论语》,老实说不过是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借助孔子学说进行再创作。看着这两本书是翻译孔子的学说,但事实上却是两位教授借助孔子的思想去解说西方基督教的理念。其书中的理念和原版《论语》的思想,完全是似是而非了。   因此俄国人看过这两本译本之后,了解的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的思想……”   听着吴川绕了半天都没谈到正题,谢尔盖上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你说的不错,可这同我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看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俄译本和中文原版的不同,是因为空间的距离和两国语言上的差别,使得俄国人只能通过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的译本来了解孔子的思想。   同样的,孔子作为2000年前的古人,他的时代背景和思想,就算在我国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自行学习的。我们同样要通过历朝历代的学者对于《论语》的注释加上历史资料的研究,才能去了解孔子的思想是什么。   就如同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掌握了向俄国人解释《论语》思想的权力一样,在中国向普通民众解释《论语》思想的权力在于儒家学者手里。   而在我国,自汉武帝确立了儒家学说作为统治学说之后,《论语》就已经不再是一本学术著作,而是用于思想统治的牢笼了。   每一代的儒家学者,按照皇帝的要求和自身的需要,将这些古代学者的鲜活思想变成了一具散发着腐臭味道的躯壳。所以这些儒家经典才能教育出,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漠视生命的官僚精英来。   您所说的李鸿章,就是这些官僚精英中的佼佼者,他并不是学的太糟糕了,相反是学的太好了。只不过他学的并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那些一代代歪曲了孔子思想用以禁锢人心维护专制统治的学说。   所以,我们早在2000多年前就知道了什么是仁,但是一代又一代的统治阶层却让我们离仁越来越远。这不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民的错误,而是无耻且反动的专制统治者私心所导致的问题。”   “啪啪。”佩奇忍不住就轻轻的鼓起了掌来,“吴先生,你说的实在是太好了。专制政权对于思想的禁锢,最终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背离道德。   所以我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才会规定,不得剥夺人民的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也只有确保了人民的自由意志不受侵害,我们才能保证社会道德不至于沦落为贵族、资本家和官员们肆意践踏蹂躏的妓女。   我国现在兴起的扒粪运动,正是社会道德自我拯救的一个典范,我相信在专制政权下是不可能有着这样的人民自发行动的。伯爵先生,您对此是如何看待的?”   “扒粪运动?什么是扒粪运动?”托尔斯泰伯爵有些茫然的向佩奇询问道,终于抓到了切入点的佩奇,顿时兴致勃勃的向伯爵介绍起了本国新闻界发起的揭发黑幕斗争,这一起源于对实业界丑闻的揭发,正扩散向整个美国社会存在的问题的批判。   佩奇和伯爵谈的兴起,也就不知不觉和吴川换了个位置,坐到了伯爵身边,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专访。他心里终于为这次专访起好了名字,托尔斯泰伯爵谈言论自由或是专制政权下的自由心灵。   和热情交谈的佩奇和伯爵这边不同,长桌另一端的吴川和谢尔盖上尉之间则显得极为冷清。因为吴川刚才的言论,谢尔盖上尉已经把对方记在了自己的黑名单中,这显然是一位值得警惕的自由主义者。   而吴川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去同上尉解释什么,于是两人都把品尝面前的伏特加当做了替代交谈的最好方式。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自制的伏特加酒质量极为不错,味道软腻、顺滑,还带有一股青苹果的芬芳。比吴川在原来世界品尝过的伏特加要好的多,又比中国的白酒要温顺的多,因此他不由多喝了两杯。于是在3杯还是5杯之后,吴川就昏昏然的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二章   酒精舒缓了吴川穿越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他这一倒下就干脆的熟睡了过去。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马车上。躺在了座位上的他感受着不断颠簸的马车时,还在想着为什么俄国人就不能将城外的道路也修成平坦的大道。   这边佩奇的招呼已经让他彻底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睡醒了?伏特加的后劲不小吧,下次你可要稍稍节制一些了。”   吴川一边翻身坐起,一边用双手揉搓着面颊,直到他搓的脸颊有些发红之后,方才放下了手。   看了看车厢内的状况后,他不由对佩奇问道:“谢尔盖上尉没和我们一起回城吗?”   佩奇就着窗外的光线看着手上的信纸,头也不抬的回道:“他可不愿意和一个醉鬼坐在同一个车厢内,好像是担心你半路会吐出来,到时候满车厢都会有味道。”   吴川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大约是六、七点的光景了,他不由有些抱歉的说道:“很久没有喝过白酒了,没想到伯爵家的白酒后劲会这么大。我这一路上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吧?”   佩奇小心的折起了手上的信纸后说道:“倒也没什么失礼的,只是听你喊了不少声妈妈,看来你是想家了啊。”   吴川楞了楞,随即转移话题道:“也许我真是太累了,看来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佩奇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麻烦,不,我得感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获得了伯爵阁下的好感,我还真拿不出一份有分量的专访。   另外伯爵知道了你滞留在此地的原因,特意给本县的首席贵族写了一份推荐信。有了这封推荐信,你想要在本县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就方便了不少,而我想要在本县采访斯托雷平首相的土地改革也小了不少阻碍。”   看到佩奇眉飞色舞的样子,吴川立刻小小的奉承了一句,“看来您今天对于伯爵阁下的采访有着不小的收获啊,真希望能够尽快看到您的专访能够发表出来。今天托您的福见到了伯爵,我以为伯爵阁下可真不愧是俄国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对他的专访一定会让您震动美国的。”   吴川的话语倒是说到了佩奇心上,他也放开了怀抱回道:“是的,我可以保证,这一次对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一定会让《美国新闻报》大放异彩的。虽然我国现在有了不少出名的小说家,但是在我国最受追捧的还是这些欧洲的著名文豪。   而且这一次我的专访不会和以前那些名人采访类似,只谈一些文学创作方面的问题,我会着重阐述伯爵对于言论自由和我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评价,这一定会让美国人民生起兴趣的……”   吴川接缝插针的恭维了佩奇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过,刚刚在庄园里的时候,伯爵怎么会称呼谢尔盖上尉为少尉?难道伯爵不知道上尉的真实身份吗?”   佩奇耸了耸肩说道:“伯爵在我们这些外国人和俄国民众的心里虽然是了不起的偶像,但沙皇政府对于伯爵可一向不怎么喜欢。   据说曾经有一次,在伯爵离开庄园的时候,沙皇政府曾经派两名密探闯进了庄园进行搜查,想要知道伯爵是否在私下写文章诋毁政府和沙皇。从那之后,伯爵就和政府关系紧张了起来,他更是公开拒绝密探局再派人进入自己的庄园里。   所以谢尔盖上尉给自己伪装了一个龙骑兵少尉的身份,否则我们可进不去庄园里。哎,伯爵阁下虽然同情下层民众,但却从没有提出过要以暴力推翻沙皇政府的主张。连他这样拥有高尚道德的人都被沙皇政府视为不安定的因素,沙皇政府究竟还想依靠谁去治理这个国家?”   酒精的影响力还没有从吴川的头脑中完全驱逐出去,听到了佩奇的感叹,他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如果良知拯救不了人民,那么人民就只有选择革命。”   佩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说道:“好吧,豪斯教授总是会选择最彻底和最不妥协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你倒真是他的好学生。不过也是,如果俄国还有挽救的余地,那么豪斯教授也就不会跑来这里了……”   吴川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1910年的一辆马车上,而不是在后世的某个网上论坛上。在后世论坛上乱说话不过是禁言删帖,在这里乱说话,他立刻想起了早上在风中飘荡的腐尸。打了个寒颤之后,吴川赶紧转移了话题,向佩奇询问起了纽约的风土人情。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距离县城约14公里,事实上比距离省城还要远上一些。只不过通往省城的道路更差一些,且县城的官员更容易和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搭上关系,所以谢尔盖上尉才干脆陪着佩奇直接坐火车抵达了县城,而不是停留在图拉城等待。   早上乘坐马车前往庄园足足花去了一个半小时,当谢尔盖上尉换成马匹单人返回时就轻快了许多,离开庄园40多分钟后他就看到了城外的绞索架上飘荡的“斯托雷平领带”。而此时佩奇和吴川坐的马车大约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谢尔盖上尉回城后并没有直接返回旅馆,而是先跑去了邮政局。他刚刚走进邮政局的大门,就对着迎上来的职员问道:“我要打一个圣彼得堡的电话,有空的电话间吗?”   这些天来这名职员已经见过上尉数次了,也知道上尉的身份,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楼上局长办公室内的电话就能打圣彼得堡的长途,局长已经吩咐过了,不管您什么时候过来,都能使用他办公室的电话。请让我带您上去……”   圣彼得堡密探局特别行动队队长的办公室内,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正在收拾东西。从内务副大臣那里领取了出差的任务之后,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前往芬兰的船票,在出远门之前他需要整理一下手上的公务。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上校走到放置电话的桌边,拿起了听筒。这是一部英国产的电话机,固定在桌上的话筒和听筒是分离的,话筒的下面还有一个11位的号码盘可用于拨号。   虽然都说电话以美国产的最为廉价物美,不过俄国人还是相信英国产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因此帝国政府当初为彼得堡各政府部门安装的电话,还是选择了落后一代的英国产品。不过这些英国电话虽然采用的是10年前的技术,可是机器质量还是相当可靠的,不像美国货那么容易坏,唯一的确定就是话语的失真度有些大,对方不自报家门都听不出是谁。   不过谁在乎呢?对于帝国政府的大臣们来说,他们更愿意相信手写的信件和有线电报传递的讯息。至于西方正开始流行的电话和无线电报,他们更愿意当做是一种玩具,而不是可以用来传递帝国政令的可靠手段。   所以,哪怕帝国政府为了表明自己是开化的西方世界一员,一股脑的接受着来自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机器,但是骨子里对于这些东西始终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们总是试验,再试验,直到这种技术和机器在西方开始落后时,才会在国内大规模的进行推广。   曾经在法国担任过一段时间驻外武官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曾经也是帝国政府内部支持必须改革的年轻官员。见识了法国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之后,回到国内的上校和一班年轻的官员认为,如果俄国不能迅速抛弃那些传统跟上西方的发展,那么本就落后于西方的俄罗斯,迟早会变成下一个奥斯曼帝国或是清帝国的。   只不过这种年轻时的热忱,在帝国官僚体制的磋磨下,终于还是一点一点的冷却了。现在,他更是向内务副大臣弯了腰,将自己变成了曾经所瞧不起的只想保住官位的腐朽官僚。不过上校觉得自己也是被逼的,是的,他过去的确支持帝国政府应该进行改革,也忠诚于皇帝陛下。   但是谁能料到,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会以摧毁现行法律的反动方式去推动俄国的改革。这样的改革虽然能够促进俄国经济上的增长,但却让俄国左、中、右的政治势力都失去了在法律约束下的博弈可能,他们要么向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低头,要么闭上嘴,要么就干脆用恐怖袭击来对抗忠诚于斯托雷平的官员们。   如果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是想要成为一个新沙皇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军警部门的官员也许还能横下心来支持他。但这位主席大臣却又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圣人,几次三番的公开宣称他效忠的是俄罗斯和沙皇陛下。   如此一来,服从于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命令,打压俄国左、中、右政治势力,甚至是沙皇亲信的密探局,就立刻思想混乱了。既然您老人家迟早要下台回家养老,那么他们这些服从于您,镇压了从左派革命党到右派保皇党的官员们,难道到时候就乖乖等着被新政府清洗吗?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面对内务副大臣递过来的橄榄枝,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最终还是接受了。他必须要考虑,在当下沙皇和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关系越发紧张的时刻,若是斯托雷平主席大臣突然下台,他该如何保全自己和自己部下的问题了。   副大臣给他的任务哪怕再不合理,上校现在也只能安静的闭嘴去执行了。不过当他接起电话,听到谢尔盖上尉的报告后,也终于有些不耐烦的回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位中国人是一个有着革命倾向的自由主义者,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难道不是中国政府吗?” 第二十三章   隔着电话线,谢尔盖上尉并没有听出上校的不悦之情,他只顾着自己的猜测继续汇报道:“……卑职以为,既然这位中国学生有着革命倾向,难保那位豪斯教授也是一位有着革命倾向的外国人。   一名有着革命倾向的美国人潜入我国,难道不是很可疑吗?如果豪斯教授是来联络我国反政府组织,企图颠覆我国政府的破坏分子,那么他的突然消失就可以解释了。   要么他被我们的警察给无意抓捕了,要么就是潜伏起来和我国的革命党人密谋着什么。如果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就能找到豪斯教授的行踪了……”   然而谢尔盖上尉正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兴奋时,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却从电话线中泼来了一盆冰水,对方冷漠而失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任务是陪同那位美国记者在地方上转一转,然后安全的带他返回圣彼得堡。我可不记得给你下过其他的指示。难道说,上尉先生你现在都能够自己给自己安排任务了?”   哪怕谢尔盖上尉再怎么迟钝,他也听出了上校在电话中的不满。虽然他的出身要比上校高贵的多,但是他们家族交好的却是已经被赶下台的维特伯爵。因此谢尔盖上尉对于自己的上司,还是非常的尊敬的。作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上校可是能够安排他去接近革命党人,做一名真正的密探的。   在社会革命党左派那里当卧底可不是什么好工作,不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发现身份而消失,就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安排袭击任务而被自己人打死。和他的那些同僚相比,陪同美国人到地方上转转,这简直和公款旅游没什么两样。   因此听出了上司的不满之后,上尉想要立功的心情顿时淡漠了下去,急忙在电话里解释道:“上校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在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里,那位中国人和伯爵的交谈中,表现出了对于专制政府的不满,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借着这个机会给那位消失的美国教授戴上一顶破坏分子的帽子,美国人就会对教授的失踪不闻不问了?   上尉先生,请您现在认真的听取我的命令。我命令您,忘记今日在电话中向我报告的一切内容。不管那位中国人是革命党人还是那位美国教授是革命党人,都同你无关。您只需要给我安静的待在克拉皮文县,保证那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不要从你眼皮下消失,不要让他们遇到生命危险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也许我应该打一个报告,把您调去高加索山区或是东西伯利亚,哪些地方也许能够满足您旺盛的好奇心。”   放下电话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小声的抱怨道:“搞不清状况的年轻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抓革命党的时候吗?整个圣彼得堡都知道,陛下对于斯托雷平阁下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大家都忙着站队呢,谁还有功夫关心一个中国人是不是革命党……”   当电话线内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之后,谢尔盖上尉才有些茫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听筒。作为一名不算有上进心的官员,老实说他只是想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才会这么关切的注意那名中国人的动向。   但是今日电话中上校对他的呵斥,极大的打击了自认为是在尽忠职守的上尉。谢尔盖上尉有些难以忍受,地方上的行政长官和警察局拿着消灭革命党人的命令当做借口,四处镇压那些提出正当要求的工人和贫苦农民,不被认为是胡作非为。他向上校报告真正形似革命党人的疑犯,反倒被认为是在不务正业,这真正是岂有此理。   “大人,您已经通话完毕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将垂头丧气的谢尔盖上尉惊醒了过来。他抬头望去,发觉那位带他上楼的邮政局职员还等在办公室门外,正是他问候了自己。   一向不把这些办事员放在眼中的谢尔盖上尉,此刻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门外伺候的邮政局职员,心中倒是不免生起了几分好感。他心中不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想来在大臣和上校眼中,自己和这个尽忠职守的办事员并没有什么区别,用到的时候还会点一点头,用不到了就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了。   上尉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向这位有些脸熟的邮政局职员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虽然已经数次在上尉面前自报过家门,但西蒙此刻依然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西蒙,西蒙·伊凡洛维奇,大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你了,西蒙·伊凡洛维奇,感谢你为我的服务。我在本城还会待上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们的局长,我很满意你为我的服务……”   从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之后,吴川和佩奇·开普兰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这位美国记者现在已经差不多将吴川视为了自己人,连带着他的贴身仆人戴维对于吴川的态度也从客气变得稍稍热情了几分。   不过对比起和美国人关系的进一步亲近,谢尔盖上尉这些天来对他态度的改变,才是让吴川感到意外的事情。从庄园回来之后,这位彼得堡密探局的精英似乎遇到了什么摧折,连对于他和美国记者的日常监视也放松了许多,转而埋头于同本城达官贵人的不断交际中去了。   吴川已经有好几天早上看到,上尉带着一身酒气返回旅馆,甚至有一回在走廊上遇到上尉时,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脂粉味道。在他看来,这位俄国上尉已经不能简单的以遇到挫折形容了,更像是一种信仰崩塌之后的自暴自弃。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上尉身上发生的变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从庄园回来之后,他就感觉到原本在身边若隐若无的视线,现在终于完全感觉不到了。这让吴川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而在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眼中,这位意外出现的中国人,除了刚开始几天还有些颓废,整天窝在房间内睡觉,之后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了。   早上六点差一刻起床,在旅馆后院的树林中散步、锻炼约一个小时。然后回来洗个澡,回房间背诵俄文单词到9点,9点1刻下楼吃早饭,顺便和佩奇聊上半个钟头。接着继续回房学习,直到下午1点下楼用餐,这个时候上尉也刚好起床,三人就着午餐聊上一会。   下午吴川或是出门转上一会,或是继续回房学习俄文,直到晚餐为止。晚餐之后上尉的夜生活就开始了,有时他也会邀请佩奇和吴川一起去交际,但吴川总是很识趣的谢绝,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哪怕是在谢尔盖上尉这样的专业人员眼中,这位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简单的过分,比那些东正教的苦修士还要清心寡欲了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监视的必要。更别提,在上司的斥责之后,他就更没兴趣自讨苦吃了。   于是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后的第六日早上,一早按照习惯出门锻炼的吴川走进后院树林的深处后,突然改变了往日的行进路线,直接离开了林间小路,走进了灌木丛和蕨类植物密布的林间。   吴川走的极为小心,防止自己对脚下的植物留下明显的破坏,这令他花了一刻钟方才远离了身后的林间小径。确定身后没有他人,且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能被小径上的路人直接看到后,吴川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随即他便从裤袋内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之前他放在佩奇房间壁炉内的钱包,此刻又被他悄悄拿了回来。今天早上他就是专门出来处理这桩麻烦的,面对着自己在原来世界的身份证明,吴川抽出了身份证默默的注视了良久。   无意间来到这个时空将近2个多星期了,哪怕再怎么心存侥幸,吴川也知道自己返回原世界的希望不大了。因此这个钱包内的一些东西就不能暴露出去了,他可不希望被人抓起来研究。   叹了口气之后,吴川将身份证塞回了钱包,然后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一个适合掩埋的地点。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在附近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上,位于2米左右似乎有一个空洞。   他试着捡起石头往树洞内丢了丢,发觉并没有什么小动物爬出来。于是便小心翼翼的爬上去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是一个如碗状的浅底树洞,里面除了一点枯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吴川把钱包塞了进去,然后下树看了看,发觉一点也看不到树洞内藏了什么。他想了想,又从附近取了一点湿润的泥土,上去把整个树洞用泥土抹平了,接着在树下端详了半天,才满意的收拾了下周围留下的痕迹,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吴川在树林另一头的小溪边洗干净了手和鞋子,方才慢悠悠的按照往日的路线重新走回了旅馆。这个时候他心中方才觉得,对于原世界的联系似乎又少了一样,这让他既感到轻松,又觉得有些空虚。 第二十四章   佩奇·开普兰坐在餐桌前,看着吴川已经能够熟练的向旅馆餐厅的侍者下单后,不无欣赏的向他说道:“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你就能够把俄语学到这种程度了。当初我可是在母亲的督促下,花了四、五个月才能用简单的俄语和她进行交谈,这可真是一个奇迹。”   吴川喝了一口侍者为他送来的热开水,这也是他在这家餐厅享受到的唯一一项特殊待遇了。不管是俄国人还是美国人,他们要么直接喝凉水,要么喝加冰块的冰水,除了每日的茶饮外,基本不喝任何带有热气的饮料。   感受了下热水给口腔带来的适度刺激之后,吴川才微笑着对佩奇回道:“哪是您的母亲一定没有试过,让你只能用俄语点餐。相信我,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您一定会比我更快的学会俄文的菜名的。”   “哈哈,你可真是有趣。幸亏我母亲不知道这个窍门,否则我也许要吃上一个月大列巴和酸黄瓜了。”佩奇大笑着回答着。   吴川接下来又向佩奇例行询问了下今日俄国报纸刊登的新闻,当餐厅的侍者将两人的早餐端上来之后,他就住了口,准备像往常那样先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   不过佩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动,他拿着刀叉犹豫了下,又开口向吴川问道:“谢尔盖上尉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直到天亮才回来的吗?”   吴川想了想,便点着头回道:“是的,我早上出门时在楼梯口遇到的他,他还跟我提及,替他将中午的菜单更换为B餐,他今日的肠胃好像有些不舒服,想要吃些清淡的。”   佩奇一边漫不经心的切着面前餐盘里的鸡蛋,一边不悦的回道:“他现在每晚都喝的醉醺醺的,肠胃要是能好的了就奇怪了。这么看来,不到中午,我们又是见不到他了。”   吴川提起咖啡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咖啡,点着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往日一样,中午之前他才会起身了。您有事要找他?”   佩奇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吴川认真的说道:“其实是我有事想和你说,我觉得上尉不在的时候,更适合谈论这件事。”   吴川抿了一口来自土耳其的优质咖啡豆,微酸又带点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头脑都清晰了几分,他这才有些好奇的看向佩奇问道:“和我谈论?究竟是什么事?”   佩奇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电报,是来自圣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电报上说,豪斯教授从芬兰给他们寄来了一封信件。”   “奥,豪斯教授有消息了,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啊,烫,烫。”吴川一个激灵下,方才反应过来佩奇说的豪斯教授是谁,这让他一不小心就将放到嘴边的咖啡杯子给倒歪了,热咖啡顿时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这让他忙不迭的起身整理起了裤子。   借着这一突发事件,吴川终于将听到豪斯教授引发的激烈反应给隐藏了起来。拿着餐厅侍者送来的毛巾清除了咖啡倒在裤子上的水迹,并重新坐回了座位之后,吴川方才按住内心的惊吓,略显激动的向佩奇一连串的问道:“老师有消息了,这真是太好了。他对公使馆说了什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不过老师跑去芬兰做什么……”   刚刚一直观察吴川表情的佩奇发现,当他向对方提到豪斯教授出现在芬兰时,对方表现出来的吃惊和错愕显然不是伪装的,这就证明了吴川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会从俄国跑去芬兰去。虽然芬兰大公国和俄罗斯已经共同尊崇了一个君主,但芬兰大公国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自主权力的,并不能完全将它视为俄国。   其实佩奇收到这份电报时,也是大感莫名其妙,这才想来吴川这里试探一番,想要了解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豪斯教授前往芬兰的计划。确认了对方并不知情,反而向自己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不得不说道。   “请别过于紧张了,我也是刚刚收到这样一个电报,但是关于豪斯教授信件的内容也是不清楚的。不过电报上已经注明,希望我今天上午给彼得堡去个电话讨论此事。我看,不如一会你和我一起去邮局打这个电话吧。”   “当然,既然有了老师的消息,我自然是要和您一起去的。只要老师没事就好,这下我是真的放下心来了……”吴川口中不断的提及自己对于老师的想念,甚至还迫切的加快了用餐的速度,表现出了一个想要尽快去探听老师下落的好学生的样子。   可事实上,他心里却非常的焦虑不安着。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个真实的豪斯教授会给美国公使馆写信,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么。   佩奇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吴川这么着急,便随意扒拉了几口食物,就放下了刀叉起身对吴川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很是好奇,你要是不回房间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下楼吧。刚刚我已经吩咐了戴维让旅馆叫了一辆出租马车,现在下去应该刚刚好。”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可不用换什么衣服,就这么出发吧。”吴川干脆的起身回应道,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当谢尔盖上尉打着哈欠走进餐厅时,发觉往日的固定包间内居然空空荡荡的,这让他深感意外,不由拉住了从身边经过的侍者发问道:“是我今天起得太晚了?还是来的太早了?我的两名同伴去哪了?”   这名侍者回头看了一眼包间后就反应了过来,向上尉小心翼翼的回道:“奥,佩奇先生和吴先生一早出去了,不过吴先生离开之前已经为您定好了午餐,现在要给您上来吗?”   上尉立刻警觉的问道:“他们一起出去的?知道去哪里了吗?中午回不回来?”   侍者不假思索的说道:“中午应该是回来的,吴先生还让我们预留了两份A餐,说是有可能晚点回来用餐。吴先生说是和佩奇先生一起去取定制的衬衫和外套,还要顺便去邮局打个长途电话。”   谢尔盖上尉终于放开了抓住侍者的手,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侍者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看到有新客人进门,不由再次开口问道:“上尉先生,您的B餐是现在上,还是稍晚一点再上?”   谢尔盖上尉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就现在上来吧,你可以忙你的事去了……”   就在谢尔盖上尉用了一半午餐,正想着是不是午后去邮局逛上一圈时,佩奇和吴川终于从餐厅正门走了进来,这让上尉的心安了大半。   看着回来的两人兴致都不甚高,谢尔盖上尉不由出声向两人打了招呼,并对着吴川主动示好的说道:“你教厨师烧的这个醋溜土豆丝可真不错,比什么土豆泥好吃多了,难怪这两天点B餐的人都多起来了。”   吴川听后不由强笑着说道:“是吗?我只是觉得这餐厅里的蔬菜做法太过单调了,所以才想着亲自动手换一换口味,倒是没想到你们俄国人也能接受这样的吃法。”   谢尔盖上尉今天似乎表现的特别热情,随口便接着吴川的话语说道:“虽然俄国是一个欧洲国家,但是我们的舌头和中国人的舌头也差不了多少。   你们今天这是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跑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这是嫌弃这间餐厅的伙食,单独出去开伙了呢。”   吴川下意识的看了佩奇一眼,美国人似乎没打算隐瞒上尉什么,就这么不加掩饰的向上尉回答道:“奥,我们今天去了邮局一趟,给圣彼得堡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就晚了一些。至于在外面开伙,上尉您可真会开玩笑,这里不就是城中最出色的俄式餐厅吗?要是这里的伙食我们都要嫌弃的话,外面的餐厅就更不能入口了。”   上尉慢条斯理的叉起了盘子里的土豆丝,口中随意的说道:“俄餐么当然这里最好,不过城西亚历山大大街的土耳其烤肉餐厅,还是有着几样不错的土耳其菜的,下次不如我们一起去试试。不过我看你们的神色不怎么好,可是打给彼得堡的电话出了什么问题吗?”   佩奇把身体稍稍向后靠了靠,让餐厅的侍者给自己上餐,口中则说道:“奥,早上公使馆有个电报发过来,说是有了豪斯教授的下落,我就和李一起去邮局给公使馆打了长途。   结果那边告诉我们,说是豪斯教授只是寄来了一份信件,是从赫尔辛基的一家旅馆寄过来的。信上说他和自己的学生吴失散了,因为他有着急事要离开俄国,所以便拜托公使馆帮他寻找失散的学生吴的下落。可是公使馆接到信件后,按照信上留下的电话拨打过去,那边的人却说教授刚刚退房离开了,我们等于是又失去了教授的下落。” 第二十五章   谢尔盖上尉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又拿起左手边的水杯喝干了剩下的半杯水,算是结束了自己的午餐。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向两人说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了,既然教授能够寄来第一封信件,就能寄来第二封信。吴,你还是再耐心的等等吧。好了,我和本县的警察局长还有个约会,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用。”   看着谢尔盖上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佩奇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左手边的吴川小声问道:“你不觉得上尉有些反常吗?”   一脑门子想着那个消失的豪斯教授到底是谁的吴川,心不在焉的回道:“是啊,是挺反常的。他今天居然这么关心我的心情好不好,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我可不是说这个。”佩奇马上打断了吴川的话,接着又说道:“当然,他关心你也是有些反常。不过,你不觉得他刚刚听到教授来信时,是不是太若无其事了些?”   吴川终于收回了些精神,抬头想了想刚刚谢尔盖上尉的举动,方才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他好像一点都不惊奇,也太冷静了点。不过,是不是他最近夜生活太多,脑子变得有些迟钝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要是这样脑子就变迟钝了,还会记得下午同警察局长的约会?而且他可是彼得堡密探局的密探,怎么可能对自己报上去的案子一点都不关心,好像一副,好像……”   “好像知道了结局一般,所以就提不起兴趣来了。”吴川下意识的帮佩奇补充道。   佩奇连连点头,不过他很快脸色就黑了下来,“这样看来,这封信恐怕是有些问题了。到底是寄出信件的人是不是教授本人,还真不好说了。”   吴川的心里顿时也敞亮了,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不会是彼得堡密探局自编自演了这场闹剧吧?那么老师岂不是真的危险了?”   佩奇沉默了下去,两人默默吃完了午餐,然后便上楼各自道别回房了。大约在五、六点的光景,正在卧室内写作的佩奇听自己的仆人说,上尉刚刚回来了旅馆,他思考了半分钟就决定去和上尉单独谈谈。   谢尔盖上尉回来旅馆显然是暂时的,因为当佩奇敲门进入他的房间时,才发现对方正在换新衬衣,看来是又要准备去什么地方作客去了。   佩奇站在了上尉的卧室门外,然后向他说道:“看来您马上又要出门了,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之前我拜托您向本县的县长、自治会、首席贵族打一个招呼,关于我要在本县开展对于土地改革采访的事务,您帮我操办的怎么样了?”   上尉专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衬衣,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真的很抱歉,开普兰先生。您知道的,像这种外省乡下的小地方,主要还是县首席贵族说了算。   您要只是在城内采访一下官员,我倒是可以为您安排一下见面的时间,但是想要到乡下去采访那些地主、富农和村社农民,没有县首席贵族的指示,他们是不会愿意理睬你的。   而且乡下的农民都野蛮的很,如果没有县首席贵族的介绍,他们很有可能把你当成来乡下捣乱的革命党人进行攻击。为了您的安全,我不能容许您擅自下乡采访。”   佩奇并没有被上尉吓住,坚持的说道:“那么您可以带我去拜访县首席贵族,我这里正好有一封托尔斯泰伯爵的亲笔信要交给他。想来这位先生总不会拒绝我的采访的。”   谢尔盖上尉停下了扣扣子的双手,目光从镜子上转移到了佩奇身上,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回头继续着整理服饰的行为,片刻后方才轻松的说道:“难道我昨晚没能告诉你吗?本县的县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带着家人去莫斯科探亲去了,恐怕至少也要九月中下旬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您想拜访他的话,需要等上2-3个星期才行。不过,你之前离开彼得堡的时候,不是说要前往南方的产粮大省进行采访的么。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佩奇迟疑了下便说道:“奥,我想在图拉采访一个点,之后再去南方找几个点采访,然后互相做一个对照,看看斯托雷平阁下实施的土地改革是各地都适合呢,还是有些地方更为适合。   不过,既然还要2-3个星期才能见到利奥·于尔斯泰男爵,那么不如我先带着吴川回彼得堡一趟,看看公使馆收到的信件究竟是不是豪斯教授的亲笔信件。”   上尉的手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看你也用不着这么心急,你要真觉得在这里是无所事事的话,不如我先帮你联络一下本县的自治会成员,你可以先和他们聊一聊。   你也知道的,土地改革的主要实施者和所有记录及土地变更文件,都在地方自治会手里,光是查阅这些档案资料,我看几个星期也未必会够。至于男爵那边,我会请人给他传话,看看能否让他写一封许可采访的信件回来。你看怎么样?”   佩奇犹豫了下,点头应道:“好吧,虽然我也很担心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我来俄国的工作,主要还是采访贵国的改革成果。看来也只能让吴再煎熬一些日子,正如你中午说的,既然有了第一封信,就一定会有第二封,再等等也不错。那我就不打搅你出门了。”   看着佩奇准备离开,谢尔盖上尉反而出声挽留道:“今天晚上是县法官夫人的生日,有不少自治会的头面人物会到场,不如你也和我一起去应酬一下?我也正好把其中一些人介绍给你。”   佩奇想了想说道:“还是改日吧,我打算今晚把对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文章再润色一次,然后明天就寄回彼得堡公使馆去了,今晚就不能陪你去了……”   离开了上尉的房间之后,佩奇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门进入了吴川的房间。在吴川面前他复述了一遍他和上尉的谈话,然后分析道:“……这么看来,豪斯教授出现一事的确很有疑点,否则谢尔盖上尉不会想着把我牵制在这里。”   吴川颓然躺在了椅子上,不安的说道:“这么看来,老师似乎是凶多吉少了。没有了老师,我在俄国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佩奇自然不会让吴川萌生去意,他才刚刚借助吴川转述的豪斯教授的理想,重新整理了一遍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各项主张。虽然比较这些主张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也能够隐约看出,实际上最行得通的还是教授的理念。   因为只有按照教授的理念去建国,犹太国才能成为一个真正自立的国家,而不会成为其他列强手中所操纵的工具。既然犹太人花了一千年,也没能依靠财富在欧洲建立起一个犹太国,凭什么就能指望在欧洲之外的地方,用金钱买下一块土地建立犹太人的国家?   没有一个共同的信仰,和世界秩序的大变更,犹太国的建立就是一个极为渺茫的希望。佩奇是越来越赞同豪斯教授的理念了。   是以今日一早接到电报时,他的内心还是非常兴奋的。直到他刚刚从上尉那里确认了,这有可能是一个骗局之后,才会心生沮丧。   但是和吴川相比,佩奇的心灵却又坚韧的多了。身为半个犹太人,他对于犹太人的苦难了解的太多了,自然也就更加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打击。而且豪斯教授或许真的遭到了意外,但他所主张的道路可并没有消失,佩奇觉得自己应该接过豪斯教授的理想,继续往这条路上走下去。   不过他也知道,光凭他自己去摸索,恐怕是很难讲豪斯教授的理想变为实际的计划的。这个时候,吴川这位教授的弟子,对犹太人的事业就相当重要了,起码在这个计划走上正轨之前是重要的。   思考了片刻之后,佩奇就向吴川安抚道:“不管教授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还是能够保证你能够返回美国完成学业的,你且安心的等待着……”   说到这里,佩奇觉得也不对,在他没回美国之前,还是不能让吴川自己去美国,要是对方跑回中国去闹革命了,他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想到这里,他口中的话语赶紧绕了回来,“……当然,没有了教授的帮助,你在美国也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不如先跟着我,做我的助手协助采访,也好赚取一点去美国的生活费用,你看怎么样?”   吴川心里想着这自然是好的,不过他还是表情犹豫的回道:“可是我的俄语并不好,只会一点简单的对话,这样也能协助你吗?”   佩奇不以为意的说道:“俄语不好可以学么,我看你学的挺快的,这应当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要采访俄国的农民,今后许多英文记录是要进行整理的,你就算是帮我整理这些英文记录,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吴川这下倒是不矫情了,赶紧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您能不能……”   “你想问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直接问就是了。”   “就是,这个待遇如何?”吴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奥,这个待遇么。按照美国的方式,你每日的底薪是一美金,不过你现在是在海外,因此还有1美金的海外补贴。另外你写的稿子若是能够通过,每篇稿子约在30-300美元之间定价。有问题吗?”   “问题?不,当然没有问题。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您工作,BOSS……” 第二十六章   谢尔盖上尉承诺为佩奇引见本县自治会的代表,显然不是什么敷衍之语,三天之后他就邀请佩奇和他去见一见,管理本县土地登记的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这位贵族代表就是负责推行实施土地改革政策的本县负责人。   作为佩奇的助手,吴川自然也就跟着新老板去采访了。拉戈任斯基在城郊有一所不错的宅子,当然不是吴川他们曾经见过的那种世袭贵族庄园,这就是一个占地10余俄亩的独立农场围绕的乡间别墅。   嗯,这个独立农场虽然没有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把一整座山林和路过溪流圈占下来的气势。但是相对于周边的土地来说,已经算是包涵了果林、牧场、耕地在内,一个自给自足的独立世界了。   坐在马车上对此一无所知的吴川,看着被耕地和树林所包围的乡村别墅,不由愚蠢的向马车内的两人问道:“这位拉戈任斯基先生为什么不把家安置在城内?住在这种乡下地方,不会感觉不方便吗?想要进城买点东西,来回的路上恐怕也要花去一两个小时吧。”   谢尔盖上尉嗤之以鼻的反驳道:“这周边的土地都是拉戈任斯基代表的财产,不管是粮食、牛奶还是蔬菜,这片土地上都是应有尽有,住在这里怎么会不方便。   进城买日常用品自然有仆役去采购,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主人去操劳的。至于主人家家眷想要买的东西,最好的自然需要她们亲自去省城或莫斯科采购,次一等的只要写封信送去城内,商店自然会把商品送上门来挑选,哪里用得着她们出门的。”   吴川一阵哑然,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那么她们难道不用出门社交的吗?整天呆在这种乡下,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上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都不屑于回答吴川这个蠢问题。这时,佩奇出声打着圆场说道:“俄国城市和我们美国差不多,城市里住的多是那些在工厂做工的工人,他们必须住的离工厂较近,才能保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但是,居住的地方人一多,不仅卫生会变得非常糟糕,也容易传染上霍乱之类的疫病。所以,只要是不依赖工资生活的贵族或是地主,都会在城市郊区居住。这里不但空气清新、水源清洁,而且还能从乡村获得新鲜的食物,这才是适合上流人士居住的地方。   至于你说的社交,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些独立大建筑,就是本县上层人士的住宅。这里的社交并不需要进城,只要有人发出请柬就会有客人上门的。   因为这些上层人士都住在这附近,这边的治安反而要比城内好的多,只要有一处发现了盗贼或是流民,各家都会派出男仆出来帮忙的。而且警察局也在附近设置了巡警,会定时在这条路上巡逻,本县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居住的地区了。”   好吧,吴川承认自己是走入了误区了,把原来世界中国城市的基础建设当成了城市应当具备的基本条件。但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不要说英法这等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就是后起之秀的德国和美国,城市规划和基础建设也不过处于一个方兴未艾的时期。   特别是俄国这样较为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城市建设更是远不及欧美等国,于是有钱人干脆住在了远离城市的乡村,以保证自己能够享受到田园之美和乡村的健康生活。而只要有着足够的金钱,在当代通讯和运输技术的协助下,住在乡村和住在城市能够获得的讯息和享受其实并无什么差别。这一点,看看路边那些架着电线的木杆就知道了,这些乡下的住宅依然享受着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文明成果,而不是活在点着蜡烛照明的中世纪。   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吴川,为了让这位助手一会不在闹出什么笑话,佩奇趁着抵达目的地还有些时间,干脆为吴川稍稍解释了下,这俄国地方自治会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自治会分省、县两级,虽然看起来同我国和英、法的议会很像,但它确实算不上是一个完全的议会。   你说它是一个民选的代议机构吧,但它又不是民众普选出来的,且也没有立法权。说它是一个行政机关吧,它又缺乏固定的组织编制,甚至有时还会为了地方的利益对抗来自中央的命令。   所以,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地方自治的机关,一个没有立法权力的代议机构。这个组织出现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它是186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推动社会变革的产物。起初主要是为了帮助政府解决征税的难题,政府给与地方民众自治的权力以换来地方民众按照法律缴纳税收的义务。   不过时间一长,自治会的权力就从征税事务扩张到了,管理地方经济、卫生保健和教育等事务。可以说,在地方上自治会的权力是相当大的,就算是本县的县长,不通过县自治会,也是没办法将政府公文向本县民众进行宣布的。   当然,这并不表示自治会就代表了民众的利益,脱离了政府的控制。根据自治会代表的选举办法,地方选民必须按照财产资格分为三个选民团,即地主选民团,城市选民团,农民选民团。   拥有200俄亩的土地或1.5万卢布以上的不动产,或年收入不少于6千卢布的人,可以参加第一选团(地主选团);   领有营业执照、年收入相当于第一选团的企业主或店主,以及在大城市中拥有500-3000卢布不动产的人,可以参加第二选团(城市选民团)。   而最后一个农民选团,也就是自治会中所谓的农民代表,只能从那些从村社选举出的乡会代表中选举,数量不得超过乡会代表的三分之一。   根据这三条选举办法,地方自治会自然是掌握在那些土地贵族手中,他们也被称之为第一要素。而接下来工商业者,有钱而无大量土地者,就被称之为第二要素。这两部分的代表掌握着地方自治会,而他们也是不享受领取报酬的自治会代表。   我们今天要去见的拉戈任斯基先生,就是第一要素中的一员,虽然他的地位不及本县的首席贵族,但是在首席贵族不在的期间,他基本掌握着本县自治会的日常运行……”   虽然佩奇已经讲解的非常详尽了,但吴川还有些不解的问道:“不领取报酬?如果他们不领取报酬的话,那么他们靠什么生活?”   佩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旁的谢尔盖上尉已经忍不住插嘴道:“那是因为,贵族们认为为国家服务乃是一名贵族应尽到的责任,并不应该领取报酬。只有为陛下服务,才有理由索取报酬。   另外,只有不领取报酬的政治,才能让那些贪婪之辈不至于瞄上为国家服务的自治会代表的职位,让他们把这些职位当成自家的私产,最终失去人民的支持。”   “你这是蒙谁呢?真把老子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了。”吴川注视着上尉,一边在心里鄙夷着,一边则肃然起敬的望着上尉说道:“这么看来,贵国自治会的代表们都是清廉干练的国家栋梁了?”   谢尔盖上尉张口结舌,心中反复思量了几次也不敢说个“是”字。毕竟他们两人中间还坐着一位美国记者,他可不愿意把脸丢到美国去。   上尉嗯嗯哼哼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吴川的问题,佩奇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才出声为其解围的说道:“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清廉干练的国家栋梁,上尉的意思是,那些有着大量不动产收入的代表们看不上普通代表的那点收入,干脆就直接放弃了,以表示自己是出自公心担任的代表。和他们一年的收入相比,这点薪水并不算什么……”   当马车驶入拉戈任斯基的家中时,吴川发现到,虽然对方的门前没有伯爵家门前悠长的林荫道,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林。可是这位拉戈任斯基家的正宅,却比伯爵居住的蓝白小楼要华丽的多。   一楼的大厅和台阶上铺设了黑白两色的花岗岩,房子正面的廊柱则装饰成了精美的罗马柱造型。虽然房子的造型很是华贵,但是将之放在这样的乡村中,吴川觉得不管怎么看,这幢房子都充满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 第二十七章   当吴川跟着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走下马车时,一位约50岁左右的瘦高个男人便快步从房前的台阶上走了下来,热情的握住了谢尔盖上尉的手说道:“您的光临真是令寒舍生辉,请这边走。记者先生,您可是第一次上门,请一定让我好好的招待您。”   显然这位就是上尉所说的贵族代表拉戈任斯基了,虽然眼睛小了些,脑门秃了些,但长得倒也还算精神。跟在两人身后的吴川向他伸出手去,微笑的问候道:“您好,我是吴川。”   “哦,祝您愉快。”拉戈任斯基迅速的挺直了身板,脸上的热情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伸手轻轻擦过了吴川的指尖,便快速的收了回去,算是和吴川打过了招呼。当他转过身去后,却又立刻弯下了腰,快速跟在谢尔盖上尉和佩奇身边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这种犹如变色龙一般的表情变化,真是让吴川叹为观止。他一边缩回了手,一边收回了对于拉戈任斯基长的还算精神的评价。他现在觉得,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还非常的傲慢。   拉戈任斯基的老婆和大女儿矜持的站在了台阶下等待着客人。对于这两位女士,吴川选择了和佩奇一样行了鞠躬礼,而谢尔盖上尉则选择了吻手礼。吴川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上尉握着人家女儿的手似乎久了些,而那位看似二十七、八的少妇看着上尉的眼睛,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看着人家父母视若无睹的模样,吴川也迅速收回了眼神,也许这就是俄人的风俗吧,他心中如此想着。   事实上等待他们的除了拉戈任斯基之外,还有三位自治会的代表,和一位拉戈任斯基的亲戚。当他们被引入了一楼的客厅之后,大家就一边享用起了图拉著名的茶炊,一边闲聊了起来。   所谓茶炊,其实就是一个加了水龙头的铜壶,因为在铜壶的中心可以加木炭保温,所以可以让客人始终喝到热气腾腾的茶水。不过对于俄国人加了奶和糖的红茶,吴川其实更乐意喝什么都不加的红茶。   在这样的场合,只会简单俄语对话的吴川自然是不会插嘴的。保持沉默、面带微笑,或是摇头,或是点头,就是他在这场见面中为自己设定的形象。   和拉戈任斯基交谈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佩奇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谢尔盖上尉自从进入客厅之后,就一直和人家的女儿眉目传情,基本上就没给他帮什么忙。而吴川这个助手,现在还没法听懂这些人夹杂着法语的俄语。   自从沙皇俄国的军队打败了拿破仑的军队,然后一路平推到法国,把拿破仑赶出了巴黎城。落后的俄国虽然用武力战胜了思想先进的法国,但是俄国的文化却被法国的自由思想所打败了。   俄国军官们把法国大革命流传下来的自由、平等、博爱精神带回了俄国,从而造就了12月党人起义,从此自由精神和社会主义学说开始在俄国迅速的传播了开去。这种文化入侵的现象,在俄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彼得大帝的改革不就是以西方国家为学习蓝本的么。   只不过随着俄国知识分子对于12月党人的歌颂,也就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俄国上层人士对于法语的追崇。当然这种尊崇并不是开始于拿破仑时代,而是开始于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时代。   北欧各国以法国的宫廷礼节和生活方式,作为本国王室和上层人士的行为举止标准,精英阶层以一口流利的法语为荣。等到了拿破仑横扫欧洲的时代,法语几乎就成为了欧洲大陆的通用语言。   虽然随着法国的衰落,英语和德语在欧洲的地位正在提高。但是在俄罗斯,法语依然是精英阶层必需掌握的语言。特别是拥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女性,基本只会将法语作为书写信件的规范语言。   于是上层贵族会聘请真正的法国人作为子女的家庭教师,以确保子女能够从小接受法语教育。而像拉戈任斯基这样的地方小贵族,则会请一些会说法语的黑人作为家庭教师,以附庸风雅。   他们在俄语中夹杂着法语,并不是因为俄语不能表达他们的意思,而是想要告诉别人,我们可是有身份的上等人。当然,这种糟糕的语言习惯,让佩奇感到格外的难受。他到是宁可对方全说俄文或是法文,而不是这样把两种语言揉在一起,让他不得不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些俄国乡下土包子吹牛。   在佩奇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装不下茶水后,他终于忍不住向拉戈任斯基说道:“各位代表为国家效力的辛劳,为陛下效力的忠诚,我一定会好好的记录下来的。   不过,诸位总要给我几个实例去采访一下吧。否则若是回去彼得堡,内务副大臣看了我写的文章之后,向我询问各位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拉戈任斯基似乎有些惊吓到了,过来好一会才小心的说道:“内务副大臣也会看美国的报纸吗?”   佩奇微笑着说道:“不,内务副大臣只是向我提过,希望我这次下来采访的关于土地改革的内容能够单独写上一篇文章,他希望能够发布在《俄罗斯国家刊物》上。”   拉戈任斯基等几位自治会代表下意识的便向谢尔盖上尉看去了,上尉终于将注意力从斜对面的美妇人挪开了。对于佩奇的说法,上尉觉得倒也不算是什么欺骗。固然上司要他陪同在记者身边,是为了防止对方写出什么对于现政府不好的一面。但如果是对现政府歌功颂德的文章,内务部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土地改革在本县的推行,几乎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且县内的官员都在鼓吹,土地改革在本县实施以来,不仅粮食产量大大的增加了,就连自治会中的农民代表也一个劲的叫好,他觉得让拉戈任斯基找几家地主、富农采访,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总比让佩奇去城内的工厂采访,那些失去土地流落到城市打工的破产农民强吧。   于是上尉便点头证明道:“是的,内务副大臣的确有找一两个干得好的县表彰一下的意思,也好让各地学习学习。   土地改革本就是国家杜马和斯托雷平阁下最为关注的一项改革内容,现在杜马中的议员和政府关于土地改革是否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已经争论过好几次了。如果有这样一份报道送到内务副大臣面前,刊登在《俄罗斯国家刊物》上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   拉戈任斯基显然是心动了,如果他的名字能够登上《俄罗斯国家刊物》,让大臣们和皇上看到的话,那可真是家门有幸了。虽然这份内务部管理的刊物,一向以阿谀奉承沙皇和大臣而出名,名誉远不及其他几分民办报纸。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份刊物才是政府官员必读之物,所以也格外得到官员们的看重。   拉戈任斯基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样对着佩奇说道:“这样的话,我去打个电话将土地测量师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叫来。对于村社土地私有化的事务,和那些从村社离开的富农的名字,也只有他最熟悉了……”   不过很快拉戈任斯基就一脸遗憾的回来说道:“那位谢列宁刚刚下乡去办事去了,估计要三、五天才能回来。看来只有等他回城后,再让他去拜访记者先生了。”   虽然只是白跑了一趟,不过拉戈任斯基倒是向佩奇放开了,关于本县土地改革的文字记录和案卷。当然,这些东西都在城内的自治会大楼内,需要他们回城后去慢慢查阅。   在拉戈任斯基热情的挽留下,三人还是在他家中用了午餐。这位自治会代表家中的伙食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一道德式的煮白肠,配上了爽口酸黄瓜,确实是美味。连带着吴川对于拉戈任斯基初见面时的无礼印象,都淡去了不少。   当吴川和佩奇坐上马车时,上尉还在同那位美妇人拉拉扯扯的,握着手死活不肯分开。佩奇看着两人的情景,不由对吴川说道:“你猜猜,他到底是得手了,还是没得手?”   回忆了下这位妇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得手了。”   佩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吴川叹着气道:“这些日子,早上遇到上尉,除了烟草味、酒味外,能够闻到的就是这位夫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了。这种香水味道似乎并不常见,所以我肯定……” 第二十八章   位于克拉皮文县城中心的位置,耸立着本地最为豪华的一幢三层大楼。唯一能和这幢大楼相比较的建筑,大约只有和它隔着一条街的县政府大院了。   这幢三层大楼就是克拉皮文县的自治会大楼了,实际上它还不能称之为一幢建筑,这是由两栋翼楼和一栋主楼连接而成的建筑群,只是翼楼要比主楼少一层。   相对于本城近七成建筑还是木屋的状况,这幢自治会大楼确实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样子了。据带他们进去的拉戈任斯基介绍,天气晴朗时站在主楼的楼顶,基本能看到本城的全貌。   对于这种炫耀性的话语,见过世面的三人都报以礼貌性的微笑。不过在走上主楼的台阶前,吴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蠢问题,“拉戈任斯基先生,为什么自治会的大楼比对面县政府的几幢建筑好这么多,难道自治会工作的人员要比县政府多出这么多人吗?”   拉戈任斯基刚刚习惯性的向外人炫耀自治会的大楼,却没能得到三人的任何回应,他才想起面前的三人都不是什么土包子,这让他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位中国人还会给他递个梯子过来,让他能够借机转换话题。   这下他对于一向瞧不起的中国人,倒是萌生了几分好感,顿时面带微笑的向吴川说道:“其实本县自治会的代表也不过才56人,比县政府的官员数量少了四分之一。不过自治会下面的各项机构,拥有的办事员却比县政府的办事员多了三分之一。所以大家的办公人数是差不多的。只是县政府的花销依靠国库拨款和地方税收的补贴,但我们县自治会却能够自行征税……”   “……”吴川的目光呆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是这样。”   脱离了尴尬的拉戈任斯基也不在多说这个话题,他同样再次转回了正题,对着三人介绍道:“这幢大楼所用的装饰材料大多来自邻县,建筑师是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的……   一楼是自治会全体代表使用的主会场和接待市民的办公室,至于今天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现在并不是大会的召开期,所以现在没什么人过来,毕竟正式大会一年只召开一次而已。   二楼是小会场和自治会行政委员会各成员的办公室,如果没有特别重大事务的话,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月碰一次头。县中的重大事务都决定于行政委员会的决定,当然主要是在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的领导下。   至于县自治会管理下的各部门,则分布在左右两边的翼楼内,他们也是自治会日常行政事务的主要负责者……   行政委员会的成员一共是11人,都是从贵族代表中选出的正直之士。尊敬的利奥·于尔斯泰男爵是其中最为正直的一位,当然在男爵不在本县时,我和另外两名代表将会分担着他的工作……”   拉戈任斯基带着他们几乎走遍了大楼每一处值得夸耀的地方,除了首席贵族的名字之外,他提到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似乎想要在记者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好在那篇未来的报道中多留下一些痕迹。   在佩奇等三人看来,这是相当无聊的一种举动。只不过谢尔盖上尉需要的就是,利用官僚体系自身的特点消磨掉佩奇对于土地改革采访的热情,最终按照这些官僚们提供的数据写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报道,这就是他目前的工作。   因此即便他心中同样厌烦这种繁文缛节的形式主义,但也还是拿出了对待玛丝缪娜的耐心劲,强忍住不断想要打哈欠的想法,毫无意见的听着拉戈任斯基给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另一边的吴川,因为进入大楼之后对方的语速已经超过了他能够接受信息的上限,于是便自动将拉戈任斯基的声音屏蔽在了脑海之外,转而以自己的方式欣赏起了这幢20世纪初的建筑和研究了一下挂在二楼走廊内的人物肖像画。   因此被拉戈任斯基介绍声荼毒的,实际上只有美国记者佩奇一人而已。当几人把正幢大楼都走了一边之后,脸上微笑都要僵硬了的美国人,终于向对方委婉的提醒,他们来这里的正事可不是为了参观本县的自治会大楼的。   拉戈任斯基这才恋恋不舍的让人去将管理自治会文书档案的书记叫了过来,让他陪同着众人去往左侧翼楼的档案室看看。拉戈任斯基握着美国人的手亲热的说道:“如果不是我还要处理几件公文,我倒是想要亲自陪你们去档案室的。   不过现在么,只能让书记玛尼洛夫带你们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可以吩咐他为你们去办,今后你们过来查阅档案也只要找他就是了……”   拉戈任斯基还向佩奇和上尉表示,他已经在旅馆的餐厅订好了中午的位置,因此他处理好手头的公务之后,就会派人去邀请他们一起离去的。   拜托了热情的拉戈任斯基之后,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佩奇等三人在下楼时都忍不住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气,刚刚的应酬可真快把他们给郁闷坏了。   “我就不去什么档案室了,我要在这里抽上一支烟,就在这里等你们下来吧。”走出了自治会大楼后,谢尔盖上尉是第一个做了逃兵的。他现在宁可在楼下的空地上随意转悠着,也不愿意跟着美国人去看什么文书档案了,以他的经验——这些小地方的官僚们可不会把自己的罪证老实的记录下来,因此他也不愿意陪美国人上去浪费时间。   书记玛尼洛夫是一位30出头的年青人,他个子匀称,有着一对讨女人喜欢的桃花眼和一副漂亮的八字胡,唯一有些遗憾的大约就是肤色是不怎么健康的白,恐怕是夜生活有些过度的样子。   不过佩奇可没兴趣去研究书记的私人生活,他只是兴奋于自己的采访终于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只是当他们进入到左侧翼楼二层的档案室,看着这个打通了数个房间的档案室,塞满了档案架和鼓鼓囊囊的麻袋,访客根本无法落足的样子,他和吴川也是有些傻眼了。   吴川挠着头苦恼的说道:“这里恐怕有十几万份档案文件吧?靠着我们两个人去找,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佩奇也是脸色有些发青的对着书记玛尼洛夫问道:“您该不会告诉我,贵县关于土地改革的档案不是专门存放的吧?”   玛尼洛夫虽然管理着文书,但也从来没兴趣来这一堆废纸的房间转悠。基本上来说,送到档案室内的文件,就和丢进废纸篓里的废纸一样,是不会有什么代表来关心的。真正有价值的文件,都存放在他本人的办公室内呢。   虽然不知道拉戈任斯基为何要让美国人来档案室内翻看这些废纸,而不是直接让自己拿出真正有用的文件,不过玛尼洛夫能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显然并不是只会向那些夫人们献媚的。   他很快就将自己的对档案室的无知隐藏了起来,对拿着钥匙为他们开门的老头吩咐道:“去把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叫过来,就说拉戈任斯基代表有事吩咐他。”   这名老头看了看玛尼洛夫,又看了看一旁的佩奇,站在原地不情愿的说道:“可我的任务是看住这扇门,不是为您四处找人的杂役,您应该去找个杂役去干这事,或者自己去一楼的办公室找伊凡尼奇……”   虽然平日里玛尼洛夫根本指挥不动对方,这位老头是自治会里另一位有力代表泼留希金的亲戚,虽然谁也不知道一个文盲该如何去管理档案室,不过显然没有其他代表愿意和泼留希金过不去,因此大家便无视了底下办事员们的抱怨声。   今天玛尼洛夫算是知道对方是如何管理档案室的了,这位只管看门而已,至于档案室内的一切,他才懒得去关心。若是平常,玛尼洛夫也就自己下楼去找人了。不过在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客人面前,他可不愿意丢了代表的面子。   于是他狠狠的盯着对方威胁道:“巴拉克绍夫,难道只有请拉戈任斯基先生亲自过来向你下命令,你才挪动了自己的腿吗?”   老头衡量了一番局势,意识到对方可不是来求自己办事的农民和抄写员,而是能够同拉戈任斯基代表直接对话的外国人。真的和玛尼洛夫这个小白脸在这里闹将起来,自己那位远房的侄女婿恐怕未必会帮自己出头。他可不愿意再回乡下去干那些繁重无比的农活,那里可挣不到25个卢布的月薪。   于是老头打消了想要乘机要点好处的念头,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脏话转身去叫人了。玛尼洛夫一早的好心情都被对方搞坏了,他强自忍耐的不同这个乡下老头一般见识,心里却暗暗给他记上了一笔。   玛尼洛夫找来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是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头顶微微有些脱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西装,两只手臂上还绑着两只黑色的袖套,就好像是一位从7、80年代电影中跳出的国企职工。   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形象让吴川不由想起了某部苏联喜剧片《办公室的故事》里的男主角的样子,虽然对方的眼神可比那位男主角呆板的多,也多了几分胆怯,但依然给他带来了不少亲切感。从这位抄写员的身上,他似乎找到了和过去记忆的几分联系。   在玛尼洛夫面前,叶纳林·伊凡尼奇就似乎是见到了猫的老鼠,一直都显得有些紧张不安。听完了叶纳林·伊凡尼奇对各个书架上档案内容的简单介绍之后,吴川和佩奇都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相当消耗时间的工作了。   显然在缺乏了一名合格的档案管理人员之后,除了上一年度的档案摆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三、四个架子上,此前的档案都会清理到档案室后方的架子上去,或者干脆把装在纸盒中的档案丢进麻袋里,堆积到架子后方的空地上。   吴川看着架子后面快要顶到天花板的麻袋,不由对佩奇感慨的说道:“幸好本县自治会成立才不过37年,起码他们没把装不下的档案当成废纸卖掉,这样我们至少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佩奇可没有吴川这么乐观,他是来采访的,不是来替俄国人整理旧档案的。他转着眼珠子思考了片刻,便将玛尼洛夫拉到了一边说道:“我好像有些乐观的估计了贵县自治会档案的数量,就眼下这个状况来看,光凭我们自己恐怕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整理出,斯托雷平首相实施土地改革以来本县的成果的。   能否让那位叶纳林·伊凡尼奇配合我们一到两个月,让他协助我们完成关于土地改革资料的搜集?”   玛尼洛夫一开始表现的有些为难,但是当佩奇表示可以在文章中加上他的名字后,玛尼洛夫立刻就将叶纳林·伊凡尼奇叫了过来,让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协助美国人的工作,至于他手上的抄写任务,他会分配到其他人手中。   于是这个上午,佩奇和吴川在自治会获得的最大成果,大约就是找到了一个抄写员作为助手,和获得了自由进出自治会档案室查阅文件的权力。 第二十九章   不管是中国的衙门还是俄国的自治会,一旦你打开了进入其中的大门,那么接下来在门内的行走办事反而是一片坦途了。   说到底,围墙用来隔开的,不过是那些不够资格进入这个圈子的人。一旦你证明了自己有进入这个圈子的身份,那么就没有什么人会主动跳出来为难你,毕竟能够进入这个圈子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拥有着一定的社会资源,谁会无端端的为自己竖立一个这样的敌人。   佩奇去了两天自治会的档案室吃了两天灰尘后,终于和谢尔盖上尉一样败退了,把收集土地改革资料的任务交给了吴川,自己则同自治会的代表和办事员们联络了起来。   虽然吴川现在的俄文程度尚不能完全看明白档案室内的文件,也不能和叶纳林·伊凡尼奇进行完全的俄语交流。但他只需看得懂土地购买合同、从村社独立几个主要俄文单词,就能挑选出类似的文件来,再让叶纳林·伊凡尼奇简单念一念文件的内容。   只要他觉得有意思的,便让叶纳林拿给同僚去抄写一份,到下午下班时带着抄写好的复印件回旅馆,交给佩奇后就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克拉皮文县虽然比一般的边疆县城要大上一些,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依然不过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要塞,因此城市内的建筑要稍稍分散一些,但从吴川居住的旅馆走到自治会也不过15-20分钟罢了。   由于县城很小,吴川当日在街上和行人斗殴闹出的乱子,几乎很快就传遍了小城。因此本城居民到底还是知道了,一名中国人在大街上被两个醉汉给打劫了,还因此冲撞了来自彼得堡的贵客,那名中国人因为同贵客相识而获救,但是街头的醉汉和地痞之后就被警局扫荡了一遍。   虽然这件事让不少市民感到不满,认为本县的官员和警察毫无骨气,对英国人、法国人点头哈腰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东方的黄种人也能在俄国成为人上人了。1904年到1905年日本猴子从俄国手中抢走了关东半岛,这笔账他们还没找日本人算呢。   虽然俄国的小学教育比50年前提高了一倍以上的入学率,但大多数市民的地理知识大约只局限于欧洲和西亚地区,他们甚至连本国亚洲部分的疆域都不甚关心。如果不是爆发了日俄战争,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日本这个国家的名字。   但即便是他们知道了日本这个名字,还是有不少人弄不清楚中国和日本究竟是不是一个国家。日俄战争,说到底不过是俄国在东方扩张遇到的一次挫折,一次连赔款割地都没有的挫折,俄国人自然不会对日本有多么重视。   虽然有不少俄国将军对民众鼓吹,应该对日本发起一次报复性的战争,以挽回俄国的名誉。不过俄国的知识分子和官僚精英们,在报纸上却始终把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的德国和对巴尔干半岛虎视眈眈的奥匈帝国视为俄国最危险的敌人。   因此市民们对于日本的仇恨不过是情绪上的发泄,唯有对于德国和奥匈帝国的仇恨,才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基于现实的分析。一旦他们发觉这种情绪上的发泄会影响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之后,市民们很快就将对日本人愤恨和现实生活区分开来了。   于是现在的吴川在大街上独自行走,终于不必再担心有什么人跑来把他当日本人攻击了。他也就放弃了用马车代步的出行方式,选择了每日在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之间步行往来的方式。   除了第一天在街上行走时,路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让他担心之外。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发觉俄国人在没有喝醉的状态下,还是比较容易沟通的。事实上但凡有份正经工作的俄国人,对于种族歧视和民族歧视的态度还是比较理智的,毕竟他们也还是一个秩序社会中受益的个体。   因此两、三天后,吴川就已经习惯了从旅馆到自治会大楼的上下班日常。这一工作的好处就在于,他不用在旅馆闭门死记俄文单词,依靠俄文报纸来学习俄语,而可以和俄国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来学习俄语。   叶纳林·伊凡尼奇,这位老实的抄写员就成为了吴川最好的口语老师。同时档案室内的大量档案,也成为了吴川学习的资料,他还因此了解了俄国公文的写作格式。据说自治会的公文书写方式,还是从德国人的公文书写格式转变而来的。   虽然在文化上,俄国受法国文化的影响最大,但是公务员及军队的组建,却深受德国制度的影响。俄、德两个国家的牵涉之深,不仅仅在于大量的德国人移民俄国,在沙皇的宫廷内寻求官职。还在于德国过去几十年来,不仅是俄国农产品的第一出口国,也是对俄工业品出口的第一国家。   这晚,吴川正坐在卧室内研读一份关于俄国购地合同时,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起身走去外间打开房门,发觉佩奇正拿着一叠文件站在门外,脸色看上去有些严峻。   吴川将对方让进房间,并为其倒了一杯茶水。佩奇喝了一口茶水后,方才稍稍缓和了些神情,对着吴川开口问道:“这几日你带回的文件,究竟有没有进行过挑选?还是你让那些俄国人就这么自行抄录的?”   吴川看着对方点头说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带回的这些文件,内容太过雷同了?有些文件看上去,似乎只是换了名字和数字部分,其他内容基本没改。”   佩奇惊讶的看着吴川问道:“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将这些文件抄回来。这里有些文件岂止只是雷同,有些连拼写的错误都没改,只不过调整了下段落而已。这样的文件,怎么能够引用到我的文章里去?”   吴川无奈的说道:“不是我不进行挑选,而是挑选之后,我发觉档案室内储存的文件似乎都是按照五、六个文章模本改写出来的。除了人名和数字部分,基本就没有什么不同的。虽然我懂得俄文不多,但是看久都知道这些文章内容基本没什么变化。   照我看,这档案室内的文件,恐怕是县自治会用来糊弄外人的。如果上面来检查关于土地改革的落实状况,这些文件已经足够糊弄住大部分官员了。显然,那位拉戈任斯基代表,希望我们在这些文件的基础上做一个采访,而不是基于本县土地改革的实际进行采访。”   佩奇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文件丢在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既然你都有这样的认识了,还把这些文件抄回来做什么,这不是白给县自治会钱花么。”   吴川不慌不忙的回道:“虽然这些文件的内容可以作假,但是我认为一个村子的总土地面积是无法作假的。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既然文件上面出现了关于购买土地的数据,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土地面积下手,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让这些农民从村社中购买土地独立出来的,又或是怎么把自己的土地卖给村社成为无地农民的。所以我选择的文件,都在五个村子之内,这样就缩小了调查的范围。”   佩奇听后立刻重新拿起了文件,查阅了每份文件的开头,对完这些文件之后,他才点着头说道:“不错,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等明天那个谢列宁从乡下回来,我想办法套一套他的话,尽量选这五个村子作为下乡调查的对象。你同那个叶纳林多联络联络,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获得这几个村子更多的消息。100卢布以下的花销,可以不用提前告诉我……” 第三十章   和谢列宁的第一次见面,老实说并不愉快。这位体格健壮,像拳击手多于像一名知识分子的土地测量师,对于美国记者的采访并不像拉戈任斯基等代表这么热衷,他把佩奇的采访视为一种对于自己工作的干扰。   特别是知道了谢尔盖上尉的密探身份后,他的神情就更为冷淡了。负责介绍谢列宁的书记玛尼洛夫根本压不住这位土地测量师,毕竟对方可是专业技术人员,并不是他手下那群没有什么技能的抄写员,他的工作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取代的。   而且谢列宁身后还有一个土地测量师协会为其撑腰,哪怕是拉戈任斯基等第一要素代表,平日对他也比其他低级办事员要客气的多。毕竟这些知识精英们才是撑起自治会日常事务的骨干,也是俗称的自治会第三要素。   在拉戈任斯基没有在场的状况下,大家交谈的又不甚愉快,谢列宁于是无视了身边的书记起身对着佩奇说道:“如果你想要正式采访土地改革的话,只需在自治会里看一看文件记录就可以了,没必要跑去乡下,去和那些地主、富农谈话,我不认为他们会说出和这里的文件记录不一样的话语。现在正是农村最忙的季节,我可不愿意带着你们四处闲逛,浪费他人和我自己的时间。”   玛尼洛夫终于愤怒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谢列宁怒喝道:“谢列宁·克雷洛维奇,这可是拉戈任斯基代表交代下来的任务。你拿着自治会的薪水,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工作吗?我要把你今天的恶劣表现完全报告给代表。”   谢列宁撇了他一眼,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帽子回道:“自治会付给我的薪水,是让我测量土地,我可不知道还包括陪人闲逛的工作。玛尼洛夫请你放尊重一些,你只是一个书记,无权安排我的工作。而且这只是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决定,本县首席贵族于尔斯泰男爵知道这个决定吗?在没有得到男爵阁下意见之前,我拒绝接受这个任务。”   谢列宁说完之后,便不再看向面红耳赤却又不敢接口的玛尼洛夫,就这么离开房间扬长而去了。面对这样的结果,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内一时出现了短时间的静默。   过了片刻,还是最不关心采访的谢尔盖上尉吹了一声口哨,开着玩笑说道:“这家伙可真是条汉子,如果是在彼得堡,我一定要请他去喝杯茶,看看在密探局里他是不是也能这么硬气。”   玛尼洛夫原本对于谢列宁的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了满心的惶恐,他一边拿着手帕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一边向上尉道歉道:“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平日里就是这幅德行,仗着自己是彼得堡大学毕业的,一贯瞧不起我们这些同僚。   拉戈任斯基先生恐怕也没能料到他会这么狂妄,连你们这些彼得堡来的贵客都不放在眼中。我一定会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向拉戈任斯基先生报告的,还请先生们再等上两天,到时代表一定会让他亲自来向各位道歉的。”   谢尔盖上尉转了半个身子,微笑的看着佩奇问道:“开普兰先生,你怎么看?”   虽然佩奇心中颇不痛快,但他还是平静的说道:“虽然有些小小的缺憾,但我在本县的采访总算是开了个头,不管开头是好是坏,我相信结局总会是好的。   谢列宁先生的抱怨,我还是能够理解的。我相信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工作计划被打乱。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沟通问题,我相信拉戈任斯基先生总能为我们安排好这件事的。而且即便是看在几日前伊芙诺娃夫人的亲切招待上,我们也应当给拉戈任斯基先生一点时间处理这件事。不是吗?上尉先生。”   听到了自己刚刚搭上手的爱人玛丝缪娜的名字,谢尔盖上尉终于打消了想要借机闹事,让美国记者和县自治会的办事员对立起来的想法。   上尉转头盯着玛尼洛夫看了将近半分钟,看着这位书记都快把头低到胸口了,方才出声说道:“好吧,请你务必完整而无遗漏的把今天的事报告给拉戈任斯基先生。我可不希望因为一场误会,而失去了对拉戈任斯基先生好感。或者,这也许是我的错觉,没有了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在本县的坐镇,县自治会好似就失去了控制……”   当谢尔盖上尉等三人离开了自治会大楼之后,恭送着马车离开的玛尼洛夫这才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刚刚上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终于让他想起对方可不是一名普通的彼得堡官员,而是拥有着莫大权力的密探。   虽然沙皇陛下允许了地方自治会的成立,但一直以来沙皇都把自治会视为了对抗政府的自由主义的基地。特别是1905至1907年间爆发的民众革命,各地自治会在革命中起了骨干的作用,甚至一度建立起了全国自治会联盟,试图把地方自治会上升为俄国的议会。   而斯托雷平就任主席大臣之后,发动六三政变强行解散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正式终结了革命。彼得堡对于地方自治会的权力限制和监视就越来越严密了,斯托雷平甚至还积极扶持地方行政长官,试图从地方自治会中收回管理地方的部分行政权力。   为此,这位主席大臣不惜派出了大量的密探监视着地方自治会的首脑人物,试图抓到他们的把柄,从而威胁这些首脑人物对彼得堡言听计从。当然,这些密探主要还是监视省自治会和一些大城市自治会的首脑,像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县城,他们一般是顾不上的。   不过从07年到现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对自由派分子的打击,并不比对社会革命党人的打击弱多少。即便是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小县城,听到密探这两个字也是人人缄默,生怕被那些密探盯上,成为政府监视的对象。   玛尼洛夫虽然很想同彼得堡的贵客亲近,但也绝不希望上尉把本县自治会视为一个自由主义泛滥的地方。一旦密探局开始对县自治会的自由主义思想进行调查,天知道会办成什么样的大案。   思想上的审查,就和男女间的调情一样,简直毫无准则。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喜欢的人说来就觉得是真心话,厌恶的人说来就感觉对方在讽刺着什么。玛尼洛夫可不愿意把克拉皮文县搞得乌烟瘴气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就在书记玛尼洛夫想着如何善后的时候,那边三人乘坐的马车刚刚拐出一个街角,谢尔盖上尉就叫停了马车,对着佩奇和吴川说道:“我今天中午和人有约,就在这里下了。关于下乡采访的事,不如再等上两天,我已经让人给男爵传话过去了,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佩奇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忙自己的事去吧,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等一等再说了。不过反正我们还能回旅馆整理下从自治会抄回的文件,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佩奇在车窗前注视着上尉跑向街对面的女士裁缝店后,方才敲了敲车厢壁让马车继续前行。吴川并没有发觉这个小插曲,他不仅有些发愁的向佩奇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态度这么强硬,看来接下去我们的采访工作就不怎么好做了。”   佩奇却意味深长的回道:“我看问题也没这么严重,谢列宁刚刚说的话重点在于,正式采访、带着太多人和地主、富农说。   我看他是想要告诉我,想要获得土地改革的真实状况,正式采访是没什么效果的。而且有上尉跟在身边,不会有人跟我说什么真话的。至于那些地主和富农,他们都是一伙的。”   此时吴川方才后知后觉的迟疑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他并不待见我们,从拒绝协助我们采访的呢。”   佩奇撇了撇嘴道:“你要是和我一样,干上两年记者,就能听出这些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世界上哪有铁板一块的团体,总是有人会对现状不满,想要做些什么的。我们做记者的,就是寻找这些对于现状不满的知情者,然后把他们的声音传递给民众……” 第三十一章   和谢列宁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吴川又重新恢复了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两点一线的生活。自从他某日中午给管档案室的老头送了一瓶劣质伏特加和一包薰红肠作为下酒菜后,这位老头终于不在整日坐在档案室门口,监视他和叶纳林·伊凡尼奇查找文件的工作了。   随着吴川每日中午邀请叶纳林·伊凡尼奇共进午餐,其实就是他从旅馆餐厅带来的一些熟食冷餐,但是对于要养两个孩子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来说,这些肉食也不是寻常日子能够吃的上的了,特别还是城内著名餐厅的熟食。   叶纳林甚至想要把自己那份省下来,要带回去给儿子、女儿尝尝鲜。吴川看出了他的窘迫家境后,第二日中午就多带了一份肉食,让叶纳林带回家中去当做晚上的加菜。   一开始叶纳林是想要推却的,吴川将抄写文件的工作发包给他,实际上已经是给他找了一个捞取外快的机会,现在还要给他带午餐和晚餐,这就让他有些惶恐不安了。   不过吴川倒是很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带来的这些食物可以算作工作餐,他的老板是不会查账的,所以他不必有什么担心的。而且采访的时日不会很久,他们能够在一起共事,可算是相当难得的缘分,过几天他如果和美国人离开了,就算想给他带食物也没这个机会了。   这几日两人共事的期间,叶纳林已经知道吴川是一个没有什么架子,且性格开朗的外国人。而吴川不管是邀请他共进午餐还是给他准备带回家的食物,完全没有施舍和怜悯的态度,只是自然的邀请他分享所有。   工作中第一次被人尊重的抄写员叶纳林,选择了接受吴川的好意,把对方视为了朋友。也试着把妻子做的糕点和对方分享。这一日,就在吴川在餐厅吃完早餐,考虑着今天应该带点什么食物时,佩奇叫住了正要起身的他说道:“今天早上你就别去自治会了,先陪我去一趟邮局吧。”   吴川又坐回了位子上,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问道:“老师又给彼得堡去信了?”   佩奇一边剥着白煮蛋,一边点头回道:“是的,不过这次豪斯教授是在斯德哥尔摩写的信。”   吴川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斯德哥尔摩,那不是在瑞典了么。这么说,这次他真的不在俄国的范围之内了?”   佩奇往掰开的鸡蛋上撒了点盐,摇头苦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豪斯教授发出的信件,那么他确实是不在俄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听听,这封信里又写了什么。”   距离收到上一封信七天后,豪斯教授又从斯德哥尔摩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寄出了第二封信件。这封信件中除了说明教授自己将要继续前往丹麦或是英国办事,无法返回彼得堡寻找失散的学生外,便是随信寄出了1000卢布,请求公使馆将这笔钱转交给自己的学生,让吴川自行返回美国去。   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顺着信件上的地址在斯德哥尔摩寻找了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得到的消息依然还是寄出信件后教授就离开了。公使馆的秘书在电话中无奈的向佩奇说道:“……豪斯教授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以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追查教授的行踪了。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已经通知了丹麦和英国的美国公使馆,让他们在海关留心豪斯教授的入境记录。一旦有什么消息,会尽快通知我们的。另外,你似乎要先回一趟彼得堡了,顺便把那位教授的学生带回来就更好了。”   正在为豪斯教授下落担忧的佩奇听到公使馆秘书的要求,一时有些诧异的回道:“回彼得堡?可我这里的采访才刚开始呢。究竟出了什么事?”   “哎,怎么说呢。第一就是你得把教授的学生带回来,我们需要询问他一些关于教授的问题,才可以给他发放身份证明,否则就只有请他向中国使馆申请身份证明了。另外,我们还要将教授的信件和汇款转交给他。当然,这得先证明了他是教授的学生才行……”   佩奇赶紧打断了对方说道:“豪斯教授的信件难道还不能证明,吴川是他的学生吗?我记得之前我已经向你说过了,他的通行证在教授身上,且随身行吴又被俄国匪徒打劫了,现在他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教授的学生?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让使馆给他发一个临时证明,然后等他回到美国再重新申请身份证明的吗?”   “是,原本教授失踪时这么说是没错。但现在豪斯教授不是写信回来了么,也就是说豪斯教授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不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失踪了的教授。而是豪斯教授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他在俄国旅行期间失散了的学生。   因此,你身边那位先生必须前来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们才能给他颁发身份证明和转交教授的汇款。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向中国公使馆求助了。   您知道,对于一名身份已经确定了的美国人的请求,总是优先于一名不确定的美国人。公使先生认为,我们在确认教授学生身份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绝不能出现认错了人的状况,然后被豪斯教授投诉彼得堡公使馆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   哪怕佩奇·开普兰也算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对于公使馆秘书这番逻辑上毫无破绽的话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心里觉得对方这话好像说的不错,但又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毛病。   就在他还在思考时,那位秘书在电话中又接着说道:“还有,你回一趟彼得堡,还可以顺便办一件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佩奇有些奇怪的回道:“我有什么事需要回彼得堡处理的,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给我寄了一封访问报道吗?”   “是,一篇关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报道。我不是在信件里注明了吗?请您以外交邮件的方式,把这篇专访安全的寄回纽约去。”   “对,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篇报道。目前来看,出了一点问题,我想你那里应该是存有原稿的吧?”   “原稿当然有,但我不明白,您所说的问题是什么?难道信件被污染了?这俄国的邮局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吧……”佩奇不由吓了一跳的说道。   “冷静,冷静一些,开普兰先生。邮局传递信件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过您好像不太清楚,在俄国往来信件是有可能被政府审查的。我只能遗憾的告诉您,您寄回的那封专访报道恰好被审查到了。”   佩奇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幸好邮局的长途电话都是在一个个隔音良好的小房间内,以防止打电话的人互相被干扰。因此佩奇的突然高声,除了吓到一边就坐的吴川外,倒也没干扰到外面的人。   “……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干,这是寄给美国公使馆的邮件,应当受到国际法的保护。而且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我拥有言论自由……”   公使馆秘书将听筒从耳边移开,直到佩奇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是的,开普兰先生,美国认同您所享有的言论自由,可这里是俄国。我已经就此事同俄国内务部官员进行了交涉,但对方认为只有从公使馆寄回国内的外交邮包才享有不受审查的豁免权。至于俄国境内寄往外国公使馆的个人信件,并不享有外交邮件的豁免权……”   听完了使馆秘书的解释,佩奇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么他们对我的专访报道做了什么?”   “唔,俄国的邮件审查官涂去了,您的稿件中所有违规的部分。”   “好吧,请告诉我,他们涂去了那些部分?”   “唔,您的专访报道的名称是《列夫·托尔斯泰论美国的自由精神》对吧?”   “是的。”   “那么他们似乎涂掉了所有关于自由精神的讨论内容。”   “见鬼,那么稿子上还剩下了什么?”   “还有……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字,及他向美国人民的真诚问候。”   “这,这也太过分了。他们究竟以什么名义涂抹了我的稿子?”   “嗯,他们认为,您的稿子是在映射俄国没有言论自由。”   “……” 第三十二章   就在佩奇·开普兰为自己的稿件被俄国审查机构毁坏而大光其火的时候,坐在电话间一角的吴川却正在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如果说上一封信件他觉得大约是某些人想要推卸责任的把戏,那么现在这封信件和汇款则赤裸裸的表示有人希望他尽快离开俄国。   假如是刚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的吴川,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选择接受离开俄国。因为那个时候他不仅不懂俄语,这里也没有任何相识的人。作为一个异乡客,他自然希望能够尽快去往一个能够用语言沟通的国家或地方,然后再想办法生存下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个能够离开的消息,却引不起他的热情了。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获得了佩奇·开普兰这位美国记者的帮助,并且还从对方那里获得了一个工作。而对于克拉皮文县这座俄国县城,他也正慢慢熟悉起来。   这样一来,离开俄国前往其他国家,反而是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前往陌生地方的冒险了。吴川对自己的才能还是有些了解的,离开了电脑之后,他在建设设计方面的水平并不会比这个时代的建筑工程师好多少,甚至可能更差。   相对于后世大工业时代的细化分工来说,这个时代的工程师几乎就是一个全才,以他的能力想要混上一份工程师的工作,估计还需要找个老师重新学习一番才行。可是,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是难以负担这笔学习费用的。   此前一直为自己的生存问题挣扎的吴川,自然不会为将来要做什么考虑的太多,但是这个电话的内容让他意识到,他恐怕现在要开始考虑一下,离开俄国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的问题了。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他倒是发现,现阶段当佩奇·开普兰的助手,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美国人完成对于俄国土地改革成果的采访,那么到了美国说不定还能继续在记者这一行当干下去。   按照佩奇·开普兰的描述,眼下正是美国新闻事业最为繁荣的时代,哪怕只有中学学历也能够进入到这个行业,而一旦能够写出几篇有影响力的报道,年薪就立刻高于了一般的蓝领工人。   如果佩奇·开普兰的俄国土地改革采访能够完成,显然就不是一般的有影响力报道了,而他能够恰逢其会的参与这个报道,哪怕事后只是提一提他的名字,他从事这一行业的.asxs.(起点)也远远高于其他新入行的新人了。   哪怕就算他未曾因为这份报道成名,光是现在的优厚报酬也能让他积攒下一笔存款,让他离开俄国去往陌生地时还有些底气啊。这样一想,吴川反而有些留恋起现在的生活,不太想立刻离开俄国了。   更何况,他自己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豪斯教授。一个不存在的人给他写信汇款,已经够让他胆颤心惊了。现在还要他去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这位教授的学生,这就更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了。   吴川很清楚,自己的谎言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如果他不是处于这个交通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他的谎言一早就被戳穿了。哪怕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有线电报和电话,还有火车及汽车,这也依然是一个信息沟通极为滞后的时代。   但哪怕信息交流再怎么滞后,他也无法在一群美国人面前完整的描述出,一位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的过往经历,搞不好这些人中就有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学生。就连佩奇·开普兰,不也是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谎言,如果不是因为他用另一个谎言掩盖了教授的身份,说不定对方一早就意识到,其实这世间并不存在一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了。   就在吴川纠结着,到底应当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难关时。挂了电话把俄国书信检查机关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佩奇,发泄了心中憋屈的怒火之后,终于想明白他即便再怎么发怒,那些俄国的检查人员也不会掉上一根毫毛,只会让他自己的嗓子受罪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收起了怒气,对着吴川说道:“让这些该死的俄国密探见鬼去吧,看来我们是要跑一趟彼得堡了,先回去再说……”   吴川跟着佩奇刚刚走出了邮局的大门,对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真该死,我现在想起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了,真是该死的官僚主义……”   吴川条件反射一样的觉得,佩奇现在的自言自语似乎和自己有关,他终于不再躲避的试探着问道:“开普兰先生您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是指老师写的这两封信件有问题吗?”   佩奇转身看着他,不假思索的说道:“信件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现在问题最大的还是你的身份证明。”   吴川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我的身份证明?刚刚你不是说,公使馆那边要求我去彼得堡,才会发给我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佩奇伸手捂着额头,有气无力的回复道:“可是没有身份证明,你就无法去县警察局补办一张通行证,没有俄国政府颁发的通行证,你就没办法乘坐火车、轮船和在大城市的旅馆住宿。但是现在公使馆那边又声称,如果你不能亲自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他们就无法为你办法身份证明……现在你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吴川站在原地足足想了将近一分多钟,才想明白了佩奇这段绕口令式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由有些茫然的对佩奇说道:“所以,如果我想要一个身份证明,就得先去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但是,没有身份证明的话,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这,这不是成了一个死循环了吗。   难道就不能想点其他办法吗?比如弄一个临时通行证什么的。这个通行证真的这么重要?我这些天住在城内,也没人来问我关于通行证的事啊。”   佩奇同情的看着吴川说道:“之所以本县警察没有问你通行证的事,第一你在本县被打劫了啊,他们到现在还没抓到抢匪,也没找到失踪的教授的下落,自然也就不会来为难你了;第二则是因为你这些日子都和我们在一起啊,本县警察又怎么会去主动骚扰来自圣彼得堡的客人。   至于临时通行证什么的,同样要身份证明或是他人担保。我是外国人,没法替你担保。谢尔盖上尉倒是够资格替你担保,不过我可不觉得他会帮这个忙。你觉得,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谁能为你担保办理通行证?”   吴川心中想着,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大约会担保,但是在面上他却摇着头说道:“不,我在俄国认识的,也只有你和上尉了,如果你们两个不能替我担保,那么我恐怕是找不到其他人担保了。不过,他们总不至于让我在本县永远当个没有身份证明的流浪汉吧?或者,找一找彼得堡的清国公使馆?”   看着有点傻眼了的吴川,佩奇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算不上是运气最坏的那个,起码被俄国书信审查人员毁掉的稿子,他手里还有一份原件,他可以再抄上一遍。但吴川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帮助,恐怕这辈子也只能在本县流浪了。   佩奇抬头看了看吴川的头发,然后摇着头说道:“彼得堡清国公使我见过,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中年人。据我在美国公使馆的朋友告诉我,除了一些必须要出席的场合,那位清国公使便常年待在公使馆内绝不外出,就好像是把公使馆当成了一所监狱一般。   你若是留着辫子,穿着长袍马褂,那位公使大约还会见一见你。但以你现在这幅形象,他不叫俄国政府治罪于你就算不错了。至于身份证明什么的,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这下吴川是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了,他都不知听了佩奇这番话后,他是安心好呢,还是继续不断的焦虑。   两人在邮局门前呆立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倒很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佩奇不得不向吴川说道:“这样吧,你先去自治会转转,我再回去打一个电话,也许可以找彼得堡的犹太朋友帮个忙……” 第三十三章   看着吴川顺着街道远去之后,佩奇方才转身重新回到了邮局内,找了职员重新开了一间长途电话间。   佩奇关上电话间的木门坐到了电话桌前,但他并没有急着拿起听筒拨号,而是双手按着电话前的桌面上,默默的思考了起来。   他刚刚在门口同吴川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事实。试问,如果豪斯教授的信件是俄国人伪造的话,那么这些俄国人自然是巴不得吴川这个豪斯教授的学生赶紧离开俄国,他们又怎么会阻挠吴川前往彼得堡获取身份证明呢。   但问题在于,佩奇知道豪斯教授的身份是有着疑问的,他担心吴川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证明身份时,万一无法证明豪斯教授的真实身份,公使馆的官员很可能会拒绝向吴川发放身份证明。   那么到时候,俄国人要么就是将吴川送往中国公使馆获取身份证明;要么就是直接将他押上通往西伯利亚的火车,直接将吴川遣送回中国。佩奇刚刚虽然吓唬了吴川,但他对于中国公使的性格描述并非全然伪造。   美国政府把驻俄使节称之为公使,清帝国则称之为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现在这位清帝国出使俄国钦差大臣是一位叫做萨荫图的旗人,是从哈尔滨关道道员调任过来的。这位40出头的满人道员在彼得堡深居简出是事实,但却并不是什么迂腐无能之辈,起码人家也是翻译过《俄罗斯刑法十二卷》的。   但佩奇有一点没说错,这位中国公使一向谨小慎微,且厌恶革命党人。一旦让他知道吴川不仅涉及到一桩美国人的失踪案子,还剪掉了辫子,那么他对吴川袖手不管,听任俄人处置的选择还是相当可能的。   既然现在豪斯教授估计已经凶多吉少,那么教授的唯一弟子吴川对于佩奇来说,地位又重要了几分。起码佩奇自己是无法从吴川转述的三言两语中,总结出教授对于犹太复国行动的完全计划的。   在现阶段,他需要吴川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以备不时的询问。起码这半个多月来的接触中,佩奇觉得自己并没有掏干净吴川脑子里关于犹太人复国计划的东西。并不是吴川对他有所隐瞒,而是豪斯教授从来没有完整的向这个学生交代过这个计划,这导致吴川也只能东拼西凑一通,使得佩奇需要先找到问题,才能找吴川进行探讨。   在这样的状况下,放手让俄国人把吴川遣散回中国,佩奇心里是不甘心的。他觉得,在这位中国人身上也许还有着许多秘密可以挖掘呢。现在放跑了他,这是对犹太复国者和自己的不负责任。   思虑再三之后,佩奇发觉事态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围,他需要从俄国的犹太人那里获得帮助了。犹太人中并不都是激进的复国主义者,同样也有高喊着要犹太人归化为所在国公民,放弃犹太复国主义的温和派。   就好比欧洲各国在打压迫害犹太人的时候,也不乏有犹太人被所在国册封为贵族或是任命为高官的存在,当然这些犹太人家族一般不是大银行家便是大工厂主,所以国王或皇帝才要对他们加以笼络。   不过这种小小的笼络,似乎让这些犹太家族迷失了方向,认为犹太人只要付出忠诚,还是能够真正融入到一个国家中去的。因此他们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者中激进的一派,认为犹太人想要成立属于自己的家园,必须要获得上帝、国王和所在国家政府的同意,而不是动用什么暴力手段。   德国、英国的犹太富豪们,正是这种主张的积极支持者。而俄国这边因为愈演愈烈的迫害犹太人运动,这种忠诚皇帝和祖国的高调子是少了不少,但也依然听不到俄国犹太富豪有什么反抗沙俄政府的声音,这曾经让佩奇极为鄙夷这些俄国犹太富豪们。   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他也不得不向这些犹太富豪求援了。不过到底该向谁求援,他还真要好好想一想了。沉默了半响,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金兹堡家族的弗拉基米尔·金兹堡。   金兹堡家族是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这一家族以银行家、慈善家和社会活动家而著称。家族最旺盛的时期,是E·金兹堡担任家族族长的时期。由于E·金兹堡为俄国的信贷业务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并深受亚历山大二世的信任,因此他不仅在彼得堡建立起了第一家犹太会堂,还获得了世袭男爵的封号。   不过随着亚历山大二世遇刺去世,俄国国内对于犹太人的宽容气氛消失,转而走向了歧视和迫害犹太人的紧张气氛,这一家族在俄国的声势就大不如前了,甚至连家族在俄国的银行事业都结束了。   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是E·金兹堡的孙子,也是金兹堡家族当代的族长。根据佩奇在彼得堡对他的接触,这位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似乎正改变着其家族效忠于沙皇和俄国的态度。比如这位正积极筹备的犹太人种子学考察队,显然是在为家族向俄国以外迁移做的准备。   而且在1905年俄国政府对国内犹太人的迫害行动加剧时,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毅然顶住了沙皇的压力,组建和领导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以帮助那些被迫害的俄国犹太人家庭逃离俄国。   从这些方面来看,佩奇觉得向对方请求帮助,应当是不会拒绝的。想明白了之后,他就从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翻到了记录金兹堡家的电话。   佩奇拨通电话之后,一开始并没有人接起电话,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否拨错了号码,因为哪怕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不在,起码也应该有个仆人会接起电话的。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要放下听筒时,对面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并说道:“这里是金兹堡男爵的家中,请问您是哪位?”   佩奇赶紧抓回准备放下的听筒,对着话筒说道:“我是《美国新闻报》的记者佩奇·开普兰,一个月前我曾经拜访过男爵阁下,现在我有要紧的事需要和男爵阁下通话,不知他是否方便?”   “奥,请您稍候,男爵阁下正准备出门,我替你去问一问。”对方说完就放下了听筒,佩奇在这边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漫长的数分钟后,听筒内终于传来了新的声音,“是开普兰先生吗?”   已经快要趴在桌子上的佩奇赶紧坐正了身体回道:“是的,我是佩奇。向您问候,男爵阁下。”   “日安,开普兰先生。有什么能够为你效劳的吗?我约好了一会和亨顿伯爵的会面,你有什么话,还请长话短说。”   “好吧,我有一点私事需要您加以援手。我有一位朋友和他的学生失散了,现在这位朋友已经出了国,但这中间出了一点小问题,导致他的学生滞留在了俄国,还失去了身份证明。我听说您和美国公使的私人关系不错,能否请您帮忙让公使签发了这位学生的身份证明?”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方才重新传来声音说道:“您的那位朋友,该不是格雷戈·豪斯教授吧?”   这下佩奇有些吃惊了,“您也认识豪斯教授?”   电话中传来了一阵笑声,“呵呵,彼得堡能有多大呢?一位美国教授在俄国境内失踪,可是让内务部的官员们上蹿下跳了好一阵,生怕影响到今年到期的国债换新事务。   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出现差错的话,你去克拉皮文县之前,恐怕还不认识这位豪斯教授吧。那么我可以问一问,你为何肯花这么大力气去寻找教授并帮助他的学生吗?” 第三十四章   佩奇沉默了一阵后,对着话筒认真的说道:“我认为教授对于建立犹太人真正的家园很重要,我始终认为光靠金钱和土地是无法让犹太人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园的,那样的我们最终不过是一群别人放牧的羊群,只要别人饿了或是羊长肥了,就是羊群的末日来临了。   所以,为了能够联系上教授,我需要把教授的学生暂时留在身边,并保证他的安全。为了犹太人的未来,即便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认为您现在还是应该施以援手的。”   听筒内再度陷入了沉默,数十秒之后对方才继续说道:“公使先生那边我会去沟通的,另外我会让我的秘书去一趟图拉省,把你所知道的教授的事告诉他,也许我还能帮你找一找教授的下落。”   听筒内传来的声音,显然并不是在和佩奇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佩奇,也只能对着这个声音答应了下来。当他放下听筒之后,遇到吴川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重担总算是轻松了几分。   和佩奇分手之后的吴川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自治会的大楼前。守着大门的门卫很是热情向他打了个招呼,吴川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便习惯的向口袋里摸去,拿出了一包香烟丢给了门卫一只。   就着门卫的火点燃了香烟,两人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吴川方才同他告别进入大门内。在这个时代待的久了,吴川发觉这里的生活环境也许和原来的世界相差极大,但人和人的相处却没什么变化,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人要比他曾经的世界里质朴的多。   自治会的上层人士固然是傲慢、贪婪者居多,但从办事员往下多数还是诚实和讲信用的,虽然有些人爱占些小便宜。当然,吴川也很清楚,这些人虽然距离权力很近,但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其实和工人阶级并无什么高下,起码在上位者眼中是如此。   但他们中的不少人有着一种错误的认知,误以为被权力驱使的他们实际上掌握着权力,因此他们自认是比工人阶级高一等级的。这种拿着和工人差不多工资,却有着资产阶级心态的人,吴川对此现象并不陌生。他知道,后世将这类人统称为——小资产阶级。   他们是权力和财富的狂热崇拜者,他们看不见资产阶级给他们划下的难以逾越的鸿沟,只看到资产阶级就幸福的生活在自己身边。所以他们大多相信,只要努力、奋斗加上一点点的运气,他们就能实现阶层的跃迁,成为资产阶级中新的一员。   他们坚信,自己天生高贵、聪明,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和满手油污的工人不是一类人,只不过是投胎时欠缺了一点运气。因此他们总是在普通人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风范,却又在真正的权力者面前匍匐屈膝,毫无自尊自爱之心。玛尼洛夫这类的书记,便是这样的人。   当然在自治会中更多的,还是如同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这样的小市民,他们虽然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可同样深受着权力者的压迫,社会价值观上靠拢工人阶级,但又为传统的道德准则所束缚。   如何同这些小市民打交道,吴川倒是很有办法的,毕竟他在原世界也是小市民中的一员。其实想要和他们交好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你表现出真诚和大方的姿态,他们很快就能够接纳你。   当然真诚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去证明,倒是大方只要有钱就足够了。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原来的世界,烟酒开路的规则都是行得通的。既然有美国人愿意出钱,吴川自然不会为他节约什么,于是从门卫到普通的抄写员,都开始喜欢起了这位出手大方的中国人来了。   不过守着档案室的老头看着今天有些魂不守舍的吴川两手空空到来,倒是有些不满了起来。他直觉的认为没有携带食物或伏特加的吴川,是对自己有所亏欠的,于是从吴川手中硬是要去了半包香烟,方才满意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倒是叶纳林·伊凡尼奇看出了今天的吴川心事慢慢,于是并没有过多的打扰人他,两人便安静的在档案室内继续翻看起了,堆积如山的文件来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叶纳林将挑出的十余份文件放在了吴川面前,吴川略略翻了一遍,从中抽出了两份,然后和自己收集起来的六份文件合在了一起交给对方道:“今天就把这些文件抄录下来吧。”   叶纳林·伊凡尼奇答应了一声,便拿起吴川挑出的两份文件先放回架子上去了。他把这两份文件放回架子时,翻了翻文件的内容,终于确定吴川挑选的标准是按照村子来选择的。不过他可没想过要询问吴川这么挑选的目的是什么,在办公室干了这么久,叶纳林还是知道无知是一种幸福这句格言的。   将文件送往楼下的抄写员办公室后,叶纳林犹豫了一下便向吴川邀请道:“吴,马上就是中午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不如上我家吃一顿便饭吧。这些天都受你照顾,我妻子一直都想招待你一次。”   心事重重的吴川也正好不愿意回旅馆,听到了叶纳林的邀请之后,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伊凡尼奇。我正想着要多了解一些这座城市,能够去您府上作客,真是求之不得。”   叶纳林赶紧摆着手说道:“我家哪是什么府上,只要你不要嫌弃我家太过简陋就好。如果您没其他事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走,我还可以顺便去市场一趟。”   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在城市西南方向,距离自治会大楼路程,比吴川住的旅馆到自治会大楼要近个二、三分钟的路程吧。这里是本县工厂较为集中的区域,因此住在这里最多的还是工人家庭,剩下一部分是如叶纳林这样的市民家庭。   在路上时,叶纳林终于向吴川聊起了自己的家世。他家原本是鞋匠出身,直到他祖父那一辈开始进入衙门当了一名办事员,家族才开始脱离鞋匠这一行当。原本他的家境不错,在城内有着一大块地皮,随着本城的发展这块地皮也给家中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不过也就在那个时候,祖父开始头脑发热,试图将父亲送入军队谋一个出身,从而让家族再进一步。但他父亲在军中任职时出了差错,不仅丢了职务还要赔上一大笔钱,于是祖父不得不将地产廉价抛售,家道随即中落了下去。   更为糟糕的是,他的父亲在军中并没有学什么好,反而带着一身坏毛病回到了家乡,于是家中的境况就更是一年不如一年,甚至于他中学刚一毕业就不得不出来做事,以至于丧失了上大学的机会。   随着叶纳林把埋藏在心头的往事一点点的吐露出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倒是变得有些健谈了起来。在边上安心倾听的吴川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他知道对方对他说这些并不是期待得到他的同情,而是只想想一吐心中块垒罢了。   就好像他一个人在魔都打拼时,总会有那么一两天,感觉心中郁闷的紧,想要找个人好好的吐吐苦水,以排遣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一样。看叶纳林的样子,似乎到真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吴川心中如是想着。   到了距离叶纳林家中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叶纳林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吴川说道:“那边就是这附近街区最大的一个食品杂货市场了,不管是生熟食物还是日用杂货,都能在里面购买到。我们进去看看吧。”   吴川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事实上他也的确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俄国的农贸市场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带着猎奇心理的吴川进去之后就失望了,除了地面脏乱了一些,设施落后了一些,这里和后世的农村集市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这个时间段内市场基本没什么客人,因此不少摊主都已经收摊了,除了那些杂货铺子。这里的菜摊子是一整条水泥板架在砖砌隔墙上建立起来的,这场景倒是让吴川回忆起了过去国企厂家属区的菜市场了。   就在他颇为怀旧的在市场东瞧西看时,叶纳林已经停留在了一个肉贩子面前,挑选起羊肉来了。 第三十五章   不过这个时候吴川却看到了隔壁猪肉铺子上摆放着的一堆蹄尖,他赶紧拉住叶纳林问道:“伊凡尼奇,你们家可有什么忌口的吗?”   叶纳林顺着吴川的目光看去,不由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家倒是没什么忌口的,可是猪肉比羊肉难吃多了,而且我刚刚还买了萝卜,米沙做羊排炖萝卜可是相当拿手的……”   听到叶纳林家中没有忌口,吴川顿时安下心来了。这些天他吃俄国的熏肉红肠,可真是吃腻歪了。旅馆餐厅中难得有一个猪肉做的菜,也是以烧烤为主。看到这些蹄尖之后,他觉得应该炖上一碗蹄花汤慰劳自己。   “下次,咱们下次再吃米沙做的羊排炖萝卜,今天先尝尝我的手艺。”吴川说着便走到了猪肉铺子前向老板问道:“这些蹄尖怎么卖?”   猪肉铺的老板打量了一眼吴川的穿着,有些诧异的说道:“3个戈比两只,你要是都要了,20个戈比全拿走好了。”   “20个戈比?20个戈比我都能买一磅牛肉了,何必啃这些骨头呢?吴,要不我们还是买牛肉炖萝卜好了。”吴川还没开口,听到猪肉铺老板开价的叶纳林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   猪肉铺老板听到叶纳林的话语后,顿时看着吴川主动降价道:“好吧,好吧,看在您第一次上门的份上,这里16只蹄尖,您给15个戈比都拿走,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好了,这价可真是全市场最低的了……”   吴川拦住了想要继续拒绝的叶纳林,对着老板说道:“交个朋友这话我爱听,就算看在您的面子,我也不能不把它们带走了,请给我弄个东西包一下吧……”   当吴川提着用麻绳和报纸包裹起来的蹄尖走出市场时,叶纳林还在边上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我们再买一点羊排吧,这要是做坏了,还有个备选。”   吴川充满自信的安慰他道:“不用,这个蹄尖虽然砍的有些短,但这里起码也有五、六斤的样子,足够我们吃上一顿的了,没必要再去买什么羊排,相信我好了……”   看着吴川自信满满的样子,叶纳林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难以处理短毛,且没什么肉的蹄尖,究竟有什么可吃的。这种猪身上的下脚料,除了那些家境极为贫困的家庭想要尝尝肉味,基本没什么人会去买。   看着刚刚那个肉铺老板迫不及待的打包出售,叶纳林就知道,假如吴川不买下这些蹄尖,老板大约也只能拿回去喂狗了。用这样的食物招待客人,他心中很是不安,唯恐传出去成为街坊们的笑柄。   不过还好现在是中午,街上并没什么人,大家现在都在工厂里上班呢。而他也确实不敢过于违背吴川的意思,毕竟这些日子对方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只能尽量想法子弥补这顿午饭的缺陷,免得让吴川到时没什么可吃的。   叶纳林看到街头的面包店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请吴川稍等片刻,自己跑去面包店内买了三磅白面包和一罐蜂蜜,足足花了他35个戈比。有了这两样食物,哪怕吴川将蹄尖炖萝卜做坏了,今天的午餐也不会过于尴尬了。   叶纳林·伊凡尼奇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姐姐嫁给了省城的一名小官吏,而哥哥则在省城火车站担任了一名调度长,于是他的父母亲便跑去了省城和哥哥住在一块,把县城的老宅和一间门面房交给了他。   老宅是一个带着前后院子的12间房间的两层小楼,叶纳林·伊凡尼奇一家自己住了一层,另外一层六个房间则出租了出去,每个房间月租约在2-3个卢布,院子里建有厨房和浴室作为公用。另外一间门面房则租给了街坊,用来开设杂货铺子,每月大约11个卢布。   也就是说,光是房屋租金,每月就有25个卢布,相当于叶纳林一月的工资了。可是这些钱并不属于他,而是要按时寄给省城的父母亲的。于是叶纳林除了白住着这个老房子外,并没有从父母那里获得什么补贴。   他的妻子并没有固定工作,只是靠给房客们供应伙食或是不定时的接一些在家缝补的杂活,以补贴家用,这让支撑着一家大小的叶纳林平日里过的紧巴巴的。也只有遇到了美国人采访这档子事,他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吴川来说,给他一些抄写的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叶纳林来说,却是一笔意外之财,让他的家人能够过的稍微幸福一些的大事件,这也是他对吴川充满感激的原因。   只不过叶纳林突然邀请吴川回家吃饭,倒是让他的妻子吓了一跳,毕竟她可什么都没有准备。特别是这位中国人还带了一大堆没什么可吃的蹄尖过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这顿午餐了。   就在她将丈夫拉到一边询问时,叶纳林挠着头伤脑筋的说道;“你一会做上一道红菜汤,然后去柳德米拉家的杂货店买一些腌青鱼回来,这样就算他把蹄尖炖萝卜做坏了,起码我们还有菜肴招待他。”   米沙有些担忧的看着丈夫问道:“可这样是不是过于简陋了?你不是说过他是一位贵人吗,要不然我再去卖一点熟食回来?”   叶纳林摇着头说道:“城内的熟食,不会有比他所住的旅馆餐厅做的更好了。如果我们特意去买这些熟食,他未必会喜欢。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朋友,我们还是以朋友的方式来招待他吧。”   米沙看了看正弯腰和女儿娜塔莎说话的吴川,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么我先去同薇拉说一声,让她把腌青鱼给处理一下,然后回来做红菜汤。至于你,现在去帮一帮你的中国朋友,顺便让娜塔莎安静一些,可别让她去烦客人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叶纳林家,但吴川却感觉这里挺眼熟的,就像他回到了乡下的爷爷家一般,当然是指没有村改之前的旧房子。一道一人高的黄土加卵石夯成的围墙围起的院子,前院是晒衣服和人活动的场地,而后院则是一处菜园加牲口棚,如果不是院子中间这二层砖木小楼的风格太过俄国化,他真觉得这和过去中国的乡村大院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1910年的俄国,这样的大院在克拉皮文县也算是中等人家了。这一街区更多的,还是那种成排靠在一起的单层木屋,数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和厨房,可比这种独门独院的建筑环境差的多了。   就在他打量着这大院时,一名六岁大的女孩也在打量着他,吴川察觉到女孩的目光后,正想弯腰逗一逗叶纳林的女儿时,娜塔莎却伸手指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爸爸说的那个红肠叔叔……”   吴川僵住了,他脑子里有些凌乱,这红肠叔叔是个什么说法,他不得不小心的向小女孩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是红肠叔叔?你爸爸是怎么形容我的?”   娜塔莎抱着一个碎布缝制的娃娃,一边歪着头向吴川说道:“这两天爸爸每天都带红肠回来,我问爸爸红肠是哪来的,他说是叔叔给的。以前爸爸带回家的叔叔我都见过,他们从来没带红肠来我家过。你这位叔叔我第一次见,应该是你给的红肠吧?你把红肠藏在什么地方,能给我一小根吗?”   娜塔莎虽然很可爱,但是她给人起外号的本事,可让吴川哭笑不得,他不得不哄着小女孩说道:“叔叔今天没带什么红肠,下次我再给你带好不好,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不过娜塔莎,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只叫叔叔,别加红肠两个字。”   娜塔莎答应的很爽快,“好的,红肠叔叔。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   “……”吴川:“好吧,就算我不来,我也带给你爸爸,让他替我带给你。”   娜塔莎咬了咬手指头,吞了吞口水后问道:“还是带红肠么,叔叔?”   吴川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抽筋了,他赶紧摇着头说道:“不,不要红肠。我给你带熏肉,不,还是烧鸡,算了这都没什么可吃的。我给你带巧克力,下次你见了我,叫我巧克力叔叔好不好?”   娜塔莎这下有些兴奋了起来,她向吴川追问道:“叔叔,你说的巧克力,是不是那种黑黑甜甜的糖果……”   “好了,娜塔莎,别缠着叔叔了。你去边上玩,爸爸要和吴叔叔准备午饭了……”叶纳林终于在关键时刻出现,把女儿赶去了一边。   吴川这才松了口气,他发觉和这个小女孩聊天,还真是能够让他忘记一些焦虑呢。 第三十六章   如何处理蹄尖,吴川是驾轻就熟了,先用火烧毛,然后用刀刮去毛渣,再用清水清洗一遍,干净白嫩的猪手就显露出来了。作为一个经常自己做饭改善伙食的城市漂泊者,这应该算是生存必备的技能了。   只不过这里可买不到生姜和黄酒,所以吴川也只能用伏特加和其他配料来拼凑了。还好蹄尖炖萝卜,主要还是在于清理干净蹄尖和一个炖字,对于配料什么的倒也不是那么讲究。   让吴川感到惊喜的是,叶纳林家的厨房里有一个砌筑的灶头,这种烧柴的土灶,倒是和中国旧时乡村里用的土灶差别不大,他对于能够炖出一锅理想中的美味就更有把握了。   只是叶纳林请他过来,可不是请他来当厨子的。之前没人会处理蹄尖,所以吴川非要亲自动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陪着吴川打个下手。等到烧火的阶段,他就死活不让吴川继续在厨房呆下去了,说这里应该让给女人来处理了。   虽然有些不放心自己这锅蹄尖炖萝卜,但是看着手足无措的叶纳林妻子和坐卧不安的叶纳林,吴川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似乎确实不大适合这个时代的风俗,他只能恋恋不舍的向米沙交代了一下火候的掌握,才跟着叶纳林走出了厨房。   叶纳林邀请他先去屋内坐着喝杯茶,吴川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向了门口的水槽,准备洗一洗手。虽然在西欧国家,城市供应自来水已经成为了文明社会的一种标志,但是在疆域面积辽阔且地区经济发展极不平衡的俄罗斯,自来水的供应距离普及的程度还很远。   虽然图拉作为俄国欧洲中部的工业省份,连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县城都供应上了自来水,但这种供应并不是全面普及。城内较为贫穷的街区,只能几十户人家共用着一只水龙头;条件稍好一些的街区,才能做得一户一只水龙头;只有县内真正的上层家庭,才能重新改造自己的房子,把自来水管道接到住宅内使用。   至于自来水的品质么,吴川觉得还算是可以,不过还达不到直接饮用的程度。就在他洗完手离开水槽时,一名女孩也捧着一个瓷盆从门外快速的走了进来,“米沙大婶,你要的腌青鱼我弄好……”   正叫嚷着的女孩突然看到了门口处的吴川,她的叫嚷声曳然而止,眼中露出了一丝慌乱,接着脚下就踩了空,身体向地面趴了下去。   距离女孩不过两三步远的吴川看到这个情景,顾不得擦拭手上的水迹,赶紧快步跑上前去,口中对女孩提醒道:“小心……”   “幸好,幸好我身手敏捷,总算没把鱼撒在地上。”吴川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盛着腌青鱼的瓷盆,欣慰的对叶纳林说道。   叶纳林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薇拉,又看了看了站在少女身边抱着盆子庆幸不已的吴川,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薇拉,你怎么摔倒了,给大婶看看,有没有摔坏什么地方。”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的米沙,看到摔倒在地的少女,赶紧跑了过来把柳德米拉扶了起来。   眼泪汪汪的柳德米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后便紧张的看起了自己的衣服。幸好叶纳林家的前院是一片平坦的泥地,她的衣服前摆除了沾上一大片的泥垢外,倒也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不过对于这件今年桦树节才做的新衣服,她一向都是极为爱惜的,这才穿了第二次就被弄成了这样,柳德米拉的心灵遭到了重创。这一刻她再也顾不得,眼前的中国人正是被她两个哥哥抢劫的苦主这回事了。   像吴川这样典型的东方面孔,本城可是极为少见的。当柳德米拉看到吴川的第一眼,就立刻想起了那个被两个哥哥打劫的中国人身上去了,这一心神恍惚才令她一不小心踩空摔倒在了泥地上。   “为什么你不伸手扶助我,反而去接住了盆子?难道你看不到,我都要摔到地上去了吗?”柳德米拉瞪着中国人气急的质问道。   看着面前如泥人一般的少女,吴川也颇为心虚的退了一小步,方才说道:“我要更正一下,你刚刚不是快要摔到地上,而是已经半个身子落地了。   我觉得你的衣服既然已经脏了一半,也就没必要再去抢救了。但是这盆腌鱼看起来还能抢救一下,我就先救它去了。我想你应该理解,衣服脏了还能洗,腌鱼要是掉在了泥地上,可就不能吃了……”   旁观的叶纳林夫妇:“……”至于少女柳德米拉更是气的向他挥舞着双手泥说道:“衣服脏了可以洗,那人要是摔坏了呢?看看我手臂上的擦伤,难道你就不内疚吗?”   看着少女手上的烂泥,吴川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他此时终于想起,自己身上定制的外套价值12卢布,他穿了大约还不到五天,要是被气昏了头的少女现在扑上来,他可又没有外套可穿了。   “冷静,冷静一些。好吧,我承认刚刚自己是失误了,不该在腌鱼面前忽略了你。不过你不要太过上火了,这只是一场意外,下次我一定会注意先扶人的……”吴川额头开始冒汗的说道。   这时叶纳林的妻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伸手拉住了快要气晕了的少女,对她劝说道:“薇拉咱们还是先去洗一洗,大婶给你找一件旧衣服先换上,先把衣服给洗了。多可惜,多漂亮的衣服,这上面的泥巴要是干了之后就不好洗了……”   柳德米拉的注意力顿时被引偏了,她担心的向米沙问道:“米沙婶婶,这衣服上的烂泥能够洗干净吗?我还想穿着它参加……”   叶纳林迅速的从呆呆站在那里的吴川手上夺走了装着腌鱼的盆,将它放在了厨房外的木台子上,然后对着妻子交代了一声,便拉着吴川赶紧回屋子喝茶去了。   进入了房子的玄关之后,吴川方才后知后觉的向叶纳林请教道:“我刚刚接着盆,不去扶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走在前头的叶纳林对他耸了耸肩说道:“妥不妥当的,这得要看各国不同的社会习俗了。在我国的话,您刚刚的行为要是传扬了出去,这可能会让您不受社交场所的欢迎。对于女性,我们还是应当保持一定的礼貌的……”   好吧,虽然叶纳林说的很委婉,但吴川还是迅速的听懂了对方对自己的批评。他很明智的岔开了当前的话题,转而称赞起了对方家中的客厅。从这间装修的相当有水准的客厅,吴川还是能够确认,叶纳林刚刚在路上的话语并不是吹嘘,起码人家祖上真的阔过。   不过从这空空荡荡的客厅来看,这家也的确是衰落了,因为现在客厅里摆放的家具,怎么看都配不上这间客厅原本的装修,显然有人将这里的好家具给典卖了出去,换成了现在这套廉价且不成套的桌椅。   在自治会的档案室内,吴川和叶纳林倒是可以无话不谈,但是坐在叶纳林家中,两人才发觉彼此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谈的。谈公事好像不太合适,谈私事两人互相了解的并不多,谈爱好双方好像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   于是吴川和叶纳林谈了一阵天气之后,最终还是把话题落在了这幢房子上,也只有谈论这幢房子,双方才会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这一番攀谈,倒是让吴川知道,原来他们家的六间房都租给附近的纺织厂女工,本县的纺织业虽然不及省城,却是相邻县中算是不错的产业了。整个县城有近4家纺纱厂,大的工厂雇佣的工人起码超过了200名,小的也有五、六十名工人。   成年女工一个月大约挣12-14个卢布,未成年女工一个月大约挣7-8个卢布。不过一个女工一个月的伙食,也要花去5个卢布上下,加上工厂提供的宿舍并不免费,因此未成年女工基本没什么结余,而成年女工一个月也最多剩下4-6个卢布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只要手头宽裕一些,这些女工也要从工厂的宿舍内搬出来。因为厂里的宿舍不仅破旧脏乱,还常常有工头或流氓去骚扰她们。再加上住在外面,好歹还能单独开伙,给自己补充一些营养,于是像叶纳林这样的好人家的房间就特别热门了。   住在这里不仅能够好好的休息,还有着干净的洗浴间。对于那些从乡下来的姑娘来说,这里就是她们所憧憬的城市生活了吧。 第三十七章   虽然吴川觉得蹄尖炖的时间还是短了些,不过汤里的萝卜味道却相当的不错。不管桌上的其他人满不满意,吴川对于这道菜还是相当喜欢的。   相对于俄餐的酸、辣、咸、甜口味,这道蹄尖炖萝卜可谓是相当清淡爽口了。虽然吴川并不拒绝吃辣,但作为一个江浙人,他还是喜欢清淡的口味。这二十多天里,俄式大餐可是真让他吃的腻味死了。   其实吴川是多虑了,他做的这道蹄尖炖萝卜,水准已经超过叶纳林夫妇最高的想象。不仅他们的女儿娜塔莎吃的满嘴是油,就连被米沙强留下来的柳德米拉也吃的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在欧洲诸列强中,俄国这个位居末位的列强,实质上还是一个农业国,粮食、肉、奶的产量为欧洲各国之冠。但俄国人民自己可享受不了这些丰富的粮食和肉、奶,大部分的产量都要出口到德国、英国以换取宝贵的外汇,从而再进口俄国所需的机器和工业品。   像叶纳林这样,每月拿25卢布的基本工资,加上一点外快的话,一年能拿350-400卢布,这差不多算是仅次于铁路工人的高工资了。普通工人的年薪,大约在250-300卢布之间。可是想要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年至少也不能低于400卢布,否则就无法保证家人的温饱。   在这样的工资水准下,普通工人家庭的餐桌上,主要还是以素食为主,而即便是叶纳林这样的小公务员家庭,也不过是保证节假日能够吃上一顿肉食罢了。因此这种廉价的蹄尖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味道,已经让在桌的几人非常惊讶了。   特别是小女孩娜塔莎,自己吃的开心之余,还不忘悄悄对着妈妈说道:“妈妈,我们应该给柯金哥哥留一份,他现在在学校可没法吃到这么美味的萝卜汤,这可比酸奶油红菜汤好吃的多……”   米沙微笑着对女儿说道:“没关系的,娜塔莎。妈妈已经学会了怎么炖这道萝卜汤,就算吃完了,明天妈妈也能重新做过……”   听见了母女两人对话的吴川,马上插嘴道:“要是有黄豆的话,你可以用黄豆换掉萝卜,炖的时间久了,然后可以放凉当肉冻吃,绝对比肉皮做的肉冻要好吃的多……”   因为美食而怒气渐消的少女柳德米拉,听到吴川的话语后,不由火气又上来了,她对吴川嘲讽的说道:“这位先生,您在中国难道是一个厨子吗?或者,除了食物之外,你大约就没什么可关心的了吧?”   吴川却并没有听出少女的嘲讽之意,他一边将最后一块面包塞入嘴中,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不,我只是一个厨艺爱好者。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连一日三餐都不关心,他还能够热爱自己的生活吗?”   叶纳林不愿再看这两个人在餐桌上争吵下去了,他看到吴川已经用餐完毕之后,干脆向他邀请道:“不如我们上楼小坐一会,这里便交给米沙她们收拾吧。”   吴川起身向米沙感谢了招待,这才跟着叶纳林上了二楼,算是结束了和柳德米拉的斗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原本是一处外挑的露台,不过这里被叶纳林改成了自己的书房兼接待友人的地方。   虽然靠墙的两面竖立了两排贴墙的书架,不过架上的书籍并不多,倒是许多报纸刊物在书架下方叠的满满当当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印刷机器已经极为发达了,但书籍依旧不是一种普通的日用品。   当然这也同当代的职业作家人数过少有关,虽然工业革命这一百年带来的物质生产力,超过了过去上千年的总和,但人的思想可并不是那么容易跟上物质生产能力的。因此出版一本有意义的书籍,对于出版社来说也还是相当慎重的大事。   在美国、德国出版业兴起在图书上明码标价的风潮之前,19世纪出版的图书大多是按照市场进行议价的。而图书的明码标价,使得欧洲出版的图书价格起码降低到了过去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价格。不过在俄国这类图书的价格,也依然在一卢布到五卢布之间。   叶纳林的书架上有着将近40余本书籍,这已经算是一笔相当不错的财富了。至于报纸的价格,自从发明了往报纸上刊登广告的方法后,一份商业报纸已经从过去的几十个戈比,下降到三、五个戈比。不过作为抄写员的叶纳林,还有着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自治会订阅的报纸过期后,他还能够以废纸的价格买回来收藏。   这也是为什么,叶纳林的书房内报纸刊物要远远多于书籍的原因了。此外,书架上还有着数十本自己装订起来的自制书,吴川稍稍翻了翻,原来是手抄本。看来为了省钱,叶纳林倒是想尽了办法。   就在吴川翻阅着这些手抄本时,一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文章从一本手抄本中掉落了出来。吴川从地面上捡起了这张剪报,无意间撇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刚好看到这么一句话,“……无产阶级为爱国主义的幻想所迷惑,……这种思想完全支配了公社的社会主义者,例如布朗基这位公认的革命家和社会主义的热烈拥护者,竟找不出比资产阶级高喊的口号:祖国在危急中!更合适的名称来为自己的报纸命名……”   吴川下意识的停止了放回剪报的动作,转而看起了文章的名字,公社的教训。这文章似乎挺有趣,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头开始看了起来。到了文章的末尾,作者的名字:尼·列宁,便跳入了吴川的眼中。   就在吴川还在想着这个尼·列宁究竟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列宁时,捧着茶具上来的叶纳林看到吴川站在书架边,不由一边将茶具放在桌上,一边向他说道:“我这里的书并不多,不过你要是有没看过的,可以尽管带回去慢慢看,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吴川也不客气,转过身来对着他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这张剪报上的文章,我有一大半没读懂,你能不能替我念上一遍?” 第三十八章   转过头来的叶纳林看着吴川手上的剪报,身体顿时僵住了,脸色也刷的惨白了起来,就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吴川时,却见对方放下了手中的剪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小心,水都满出来了啊……”吴川一把握住了叶纳林手中的茶壶,制止了他继续往已经满了杯子里继续注水。   叶纳林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将茶壶放到了一边,然后找出了一块抹布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桌上的水迹。   将桌子上的狼藉清理好之后,叶纳林的脸上方才稍稍回复一点血色,他站在吴川面前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的向对方说道:“那份,那份剪报……”   看着叶纳林双手紧紧抓着抹布,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了出来,而他本人却毫无自觉的样子,吴川想着这个尼·列宁恐怕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列宁了。   想了想,吴川便对着叶纳林单刀直入的说道:“我并不认为收藏列宁先生的文章是一种罪过,所以伊凡尼奇你不必这么紧张。如果你不愿意为我朗读的话,我们不如就忘了它,聊一聊别的,怎么样?”   叶纳林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赶紧顺着吴川的话语爬了上来,有些语无伦次的向他说道:“是,是的,我们还是聊一聊别的。您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赞同列宁的主张才收藏他的文章的……真的,请您相信我,我还有两个孩子……”   看着情绪快要崩溃的叶纳林,吴川知道今天的拜访应该结束了,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说道:“好吧,伊凡尼奇,请振作一些。我看你下午还是在家休息半天,好好恢复一下精神,自治会那边我会替你请假的。”   “求你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需要我,我决不能被流放到边疆去……”叶纳林突然抓住了想要转身离去的吴川的胳膊,涕泪俱下的继续讨饶了起来。   叶纳林的软弱和低声下气,反而让吴川隐隐有些厌烦了起来,不过看着他恐惧的发抖的身体,和双眼中的绝望,吴川叹了口气后,转身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小声的告诫道:“醒醒,伊凡尼奇,你是想让楼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可不是沙皇的秘密警察,我是不会把你看了什么,或是想了什么,就把你怎么样的。如果你还想和过去一样,好好的照顾妻子和孩子们,就干脆忘了这件事……”   在吴川的安抚下,叶纳林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两人默默的坐下喝了一杯茶后,吴川便起身告辞了。当叶纳林送吴川下楼,楼下的娜塔莎正和少女柳德米拉玩的正快活,而叶纳林的妻子米沙也忙着收拾餐桌。这种平淡的家居生活,和刚刚楼上书房内的压抑气氛,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看着这一幕的吴川,心里算是轻松了几分。   在吴川的坚持下,感到精神有些不济的叶纳林终于决定在家休息上半日,而小女孩倒是自来熟的黏上了吴川,有些不太愿意放他走,直到吴川再次承诺下次会给她带些巧克力过来,她才放吴川离开。   边上的柳德米拉虽然还没完全消气,不过她倒是从米沙婶婶那里听说了,这位中国人似乎是什么报纸的记者,这就让她有些胆怯了起来。毕竟自己的两个哥哥打劫过对方,还把对方的东西给砸坏了。她心中有些不安的想着,要是让吴川发现了可怎么好,因此她倒是巴不得吴川快些离去。   不过柳德米拉显然高兴的太早了,米沙婶婶很快就将一个搪瓷提盒交给了她说道:“你也该给你父亲送饭去了,你叶纳林叔叔有些不舒服,所以你也顺便带我们的客人走去大街,路上可千万别顽皮啊……”   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吴川和提着饭盒的柳德米拉向街口走去,叶纳林有些担心的向妻子问道:“为什么让柳德米拉给吴带路,这点路我还是走的动的,他们两人似乎天生有些不合,路上不会再吵起来吧。”   米沙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便推着他回家道:“你还是别关心别人了,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脸色这么难看,快回去躺一会。让柳德米拉给吴带路,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相处,不要把刚刚的疙瘩记在心里啊……”   米沙大婶的心意是好的,不过吴川和柳德米拉两人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好好相处。吴川一边担心着叶纳林,一边担心着自己,心事重重的他都顾不上和身边的少女说话。而柳德米拉一边祈祷两个笨蛋哥哥不要这个时候跑回来,一边思考着今后要怎么避免吴川再来这个街区闲逛。   两人各怀心思,因此一路上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倒是白白浪费了米沙大婶相让两人好好相处的美意。   吴川若有所觉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突然停下站在那里的少女,有些茫然的问道;“怎么了?奥,是提不动了吗?要不我来提吧。”   看着快要分手才想着帮忙自己的中国人,柳德米拉觉的自己的牙根有些发痒,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迟钝的男子。毕竟她还是知道自己是长的不错的,因为从小到大邻居街坊家的男孩子们可没少围在她身边献殷勤。   吴川刚刚一路上一直无视她,到了现在才想要帮自己,她很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了。不过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什么交集了,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说道:“往这边走到头,再向东过两个街口,就能看到自治会的大楼了。我父亲的店在左边,所以我们该分手了。”   吴川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Y路口,他判断了一下方向,知道柳德米拉并没有欺骗自己。   “奥,那咱们就在这里告别了。”吴川向柳德米拉点了点头说道,他在原地又踌躇了几秒,方才又开口向少女道歉道:“刚刚是我做的不大妥当,真的很抱歉。”   柳德米拉双手提着食盒,歪着头看着说完就调头离开的吴川背影,感觉落荒而逃的对方似乎是有些害羞了。“真是个怪人。不过总算是走了,最好是永远也别见了啊。”少女一边想着,一边拐向了左边的街道。在9月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射下,少女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起来,连她身后的影子都在欢呼跳跃着。 第三十九章   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正带着一名巡警执行日常的巡逻任务,或者应该说是午后的消食散步。   和俄国的其他地方相比,克拉皮文县确可算是一个比较宁静的城市了。除了05-07年,自由派精英煽动民众对抗沙皇陛下,要进行什么社会改革,扰乱了整个社会秩序。就连克拉皮文县都跑来了莫斯科和省城的大学生,在这座城市煽动工人和农民争取什么民主选举,想要在本县建立一个真正的人民议会。   对于这些头脑发热的大学生的行为,米哈伊尔是嗤之以鼻的,他认为这些年轻人简直就是昏了头了。要知道,虽然本国的教育事业在过去20年里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大学教育已经不再为贵族所垄断。   但是,今日的大学生也依然是俄国官吏的预备役。木匠之子米哈伊尔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成为一名十四等文官,从而提升自己的阶级。而这些大学生们,只要一毕业就能从十四等文官开始起步。   米哈伊尔实在是不明白,这些未来的俄国精英们究竟还有什么对这个体制不满的。只要他们安心的遵照沙皇陛下定下的规矩当官,这个国家的权力迟早都会落在他们手中,为什么还要去煽动民众去反抗沙皇陛下呢?   更何况,这些大学生们虽然领导煽动了群众反对沙皇,但是考虑到他们身后的家族和社会关系,在他们所谓的社会革命失败之后,这些人不是被赦免了,就只是被流放到边疆。没有哪个官员会冒着和同僚翻脸的风险,非要把这些官员们的子弟送上绞刑架。   可是那些没有后台的工人和农民,最终却都被判处了绞刑。哪怕有些人只是在大学生的煽动下,跟在学生们的后面喊了喊口号,但为了震慑群众,法庭还是遵照了斯托雷平阁下的指示,把他们吊死在了城门口。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觉得,革命不过是这些官员子弟闲的发慌弄出来的恶作剧,只有那些单纯的人才会去相信这个。只不过现实很快就会教育这些愚蠢的群众,老爷们的娱乐可不是穷苦人能够参与的。别人也许只是被流放,但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警官米哈伊尔觉得,什么革命和民主都不过是幻梦,终究还是权力掌握着一切。毕竟老爷们都是天生的,不是贫苦大众喊一喊口号,就能同老爷们平起平坐了。   每日午后安静的在自己管辖的街区巡视一圈,对于米哈伊尔来说就是一天中最大的乐趣了。就好像他小时候听说过的童话一样,只有狮子才能这样威武的巡视自己的领地,而那些连眼睛都不敢和他对视的平民,就像是他领地中的麋鹿和兔子。看着这些人显露出来的恐惧,他才能觉得自己是强大而有力的。   就在米哈伊尔背着手意满志得的看着自己的领地时,跟着他身后的巡警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长官,你看街对面。好像那个中国人遇到麻烦了。”   吴川这个中国人的名字,现在在本县的警察局可是无人不知了。一个美国教授的失踪案子和一个吴川被本城地痞打劫的案子,可是让本县的警察受了不少苦。直到现在局长还追着他们尽快将抢劫吴川的匪徒缉拿归案,为此都不知训斥了他们几回了。   也因此,警察们已经将吴川视为了需要保护的本县要人之一。现在看到对方似乎遇到了麻烦,这名巡警就忍不住提醒自己的上司,深怕对方出了什么事再让自己受罪。   米哈伊尔停下脚步向对面观察时,他的部下已经再次向他汇报道:“是乌沙科夫帮派的别连科兄弟,那个弟弟可凶悍的紧,我们是不是赶紧过去阻止一下,要是让他们打了中国人,局长又该找我们麻烦了。”   米哈伊尔却伸手拉住了他,双眼紧盯着对面说道:“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现在过去冲突都没起来,他可记不住我们是谁,谢尔盖上尉可是很重视他的……”   吴川面对自己陷入的这个麻烦,真的觉得很是无语。他刚刚好好的在街边走着,路过这家杂货店时,就听到店内一阵争吵声,然后一个妇人就飞了出来。正想着心事的他,随即就想起了对于柳德米拉犯下的错误,于是这一次他终于伸手接住了飞出来的妇人,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只是他这一伸手,没想到就卷入了是非之中。这名被他及时扶住的妇人,抱着一块茶砖,拉着他的手大声的哭诉了起来。而于此同时,从店内走出了一高一矮两名男子,指着他破口大骂,让他赶紧滚蛋,不要乱管闲事。   老实说,吴川真没想管这个闲事,他只是纯粹路过这里,顺手扶了脚下的女人一把而已。事实上,他的心思刚刚都放在了叶纳林为什么会保留列宁的文章一事上,所以才没有发现这里有异常状况,否则他早就绕路了。   一开始,吴川以为这两名男子是放高利贷的,所以跑人家店内来追债来了。但是听着这名妇人断断续续的哭诉,才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似乎这两个人是什么黑帮分子,过来收这家店拖欠的保护费的。   只是本店的店主生了急病,杂货店根本没有钱交保护费,这两人把店内的零钱都搜刮光了,也不过才凑了7个卢布18戈比。于是这两人决定再拿点值钱的货物抵押,就顺手挑了一块茶砖。   不过这个时候老板娘不干了,她说保护费一共也就八个卢布,这块茶砖是店内最上等的货物,价值三个卢布。对方要拿走茶砖,就该退回她2个卢布18个戈比,否则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打劫吗。   哪两个来收保护费的黑帮分子当然不干,他们放进口袋里的钱什么时候吐出来过。他们又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拿茶砖抵账的,自然不会照着市价估算。于是说不上两句就动起了手,死活都要保住茶砖的妇人,就在争夺之间被摔出了门,然后就被吴川给接住了。 第四十章   吴川已经偷偷打量过杂货店的门面,只是那种居民区小卖店的水准,看起来这样一块茶砖对这家店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但即便如此,吴川也不打算做什么见义勇为的人物。这两名黑帮分子在这家店里闹事,附近的街坊居然没有人站出来劝说,不是这些黑帮分子势力太大,便是这家人平时没什么人缘,怎么看他介入这场冲突都是不理智的。   只是,下一刻一个八九岁的女孩从店里冲出来,扑在妇人身上大哭了起来。看着这个比娜塔莎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吴川终于心有不忍的向两名还想上前的黑帮分子说道:“等一下,我有话同这位老板娘说。”   别连科兄弟倒是停下了脚步,不过两兄弟却把目光盯在了吴川身上,身材较高的哥哥嘲讽着说道:“怎么,日本人,你打算替她出例钱吗?”   “什么例钱?我们家已经交了国税、省税和自治税,凭什么还要再向你们交例钱,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强盗……”   “你个臭婆娘看来是真不想把店开下去了,连我们乌沙科夫老大订下的规矩都敢抗议,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今天非要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不过站在那边的日本猴子,你可是个男人,怎么样,要和爷爷比试比试吗?”   吴川并不理会两名黑帮分子的挑衅之语,也没在乎妇人对自己的哀求,只是向着妇人平静的说道:“刚刚你说,这块茶砖出价3个卢布是吗?”   这名妇人从刚刚就注意到了吴川身上穿的西服,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所以才想着博取对方的同情,让他把这两名黑帮兄弟赶走,最好能够再把对方抢走的例钱拿回来。   但吴川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不仅没有同两名黑帮冲突,反而问起了茶砖的价钱,她有些茫然的回答道:“是的先生,这可是V·维索茨基&Co茶叶贸易合伙公司出产的优质茶砖,真正的上等茶砖,3个卢布一点都不贵。”   “瞧瞧这个臭婆娘还在糊弄人,在莫斯科这样的茶砖也就出价2.2个卢布,省城不过卖2.5个卢布,你居然还敢开价3个卢布,真是把我们兄弟当成乡巴佬了吗?”   吴川并没有理会两兄弟和妇人之间的争吵,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张纸币,然后点了一张两卢布和一张一卢布的出来交给了妇人。就在妇人紧紧抓着钱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吴川从她手中取过了茶砖道:“3卢布对吧?这块茶砖我买了。”   取过茶砖之后,吴川便想要离去。但是对面个子较矮的黑帮分子却不干了,他一边撸着袖子上前,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日本佬你是聋子吗?这块茶砖现在是抵债给我们的,就算你要买,也得给我们钱……”   刚刚站在那里发呆的妇人,现在却机灵的拖着女儿躲在了吴川身后,口中还叫嚷着:“什么抵债给你们的,明明是你们硬抢,这位先生花了钱向我买的。你们这些流氓不要太过分了……”   看着对方向自己伸过来的肮脏的手,似乎想要推开自己,吴川刚想避开却又迅速的挺起了胸膛。虽然他在这个时空呆了也就一个月左右,但他倒是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条基本规则。不要轻易和人爆发冲突,真要和人爆发了冲突就不能轻易的退让。   不管是以自由著称的美国,还是以贵族传统自居的欧洲,身为一名绅士就应该具备无所畏惧的品质,这也是上层阶级对于下层阶级所拥有的天然优越感。美国绅士用钱和枪支保卫自己的尊严,而欧洲绅士则以法律和等级制度捍卫自己。   特别是在俄国这样一个专制国家,下层阶级冒犯上层阶级所受到的惩罚,要远远严重于偷盗的罪名。吴川因为要跟随佩奇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不免就了解了一些这位伯爵生平的逸事。   于是他就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据说伯爵曾经为一名士兵向法庭求情,士兵希布宁因不堪军官的虐待而打了军官一记耳光,结果法庭却要判他死刑。即便以伯爵的身份替这位士兵求情,可是为了维护等级社会的尊严,这位士兵还是被枪决了。   因此在这个国家,只要是一位绅士,你就不应该对下层阶级退让,这是维护你自身等级体面的方式。换句话说,一个不能维护自身等级体面的绅士,几乎就是自绝于上流社会。   吴川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但他更知道一旦他失去了这层光环的保护,即便美国人不说什么,那位俄国上尉也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了。因此面对两名黑帮分子的挑衅,哪怕他心里慌的一比,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伸手推开了对方伸过来的脏手。   “拿开你的脏手,你是想要攻击我吗?混蛋。”吴川对着别连科兄弟的眼睛怒斥道。被拨开手的弟弟还待继续上前,却被哥哥按住了肩膀。   “您最好拿上您的茶砖离开这里,这条街可不是像您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您要是在这里受了罪,可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这是我们乌沙科夫帮的地盘,我们老大可不怕您这样的外来人。我们和这女人之间事,您还是别乱插手的好。”   虽然高个子的黑帮分子态度有所退缩了起来,不过吴川却没有见好就收,他眼睛看向了两兄弟的后方,口中却态度强硬的说道:“真是可笑,如果不是你们非要挡着我的路,我买了东西自然会走。   但是现在,你们刚刚袭击了我,就想这样蒙混过关?乌沙科夫是谁,我不认识。不过本县的警察局长我倒是见过,不如我带着你们去问问他,这座县城到底是沙皇的地盘,还是什么乌沙科夫的地盘……”   较为冲动的弟弟终于听不下去,他抖动了一下身体,从哥哥手下挣脱了出来,然后气势汹汹的想要向吴川扑打过来,“你个黄皮猴子真把自己当老爷了吗?这里可是俄国,不是你们的东方森林。你卡尔金大爷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是哪……”   一只粗壮的胳膊从后方迅速勒住了卡尔金·别连科的脖子,将他剩下的话都勒在了肚子里。不待西蒙挣扎,一根短木棍就连续而凶狠的敲在了他身上,直到将他打翻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为止。   梅里科夫·别连科在另一名巡警的注视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挨揍,不敢有所动作。除了看到揍人者身上穿的警察制服外,他还认出了施暴者正是本县最臭名昭著的恶棍警察,就连他们的老大都不愿轻易去招惹他。   感到手中摁住的身体不再试图反抗后,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这才停止殴打,松开手站直了身体。他起身后还往躺在地上抽搐的卡尔金身上踢了两脚,并冷冷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开始装死了?你刚刚不是很威风的么。这条街是你的地盘?”   “呸!”往血迹斑斑的卡尔金身上吐了一口浓痰之后,警官米哈伊尔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站着的梅里科夫·别连科。虽然他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对方,但心生恐惧的梅里科夫已经举着双手求饶道:“我们只是来收规费的,并没有做其他违法的事。”   “你当我是瞎子和聋子吗?就算我刚刚没听到你们和这位先生说什么,但是你们意图袭击这位先生,我还是能看得到的。也许我应该把你们两个带回警察局去,关上几天,你们的脑子才会清醒过来。”   将梅里科夫狠狠的臭骂了一段之后,警官米哈伊尔才转头对着吴川和颜悦色的说道:“吴先生,您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吧。” 第四十一章   对于米哈伊尔的另眼相看,吴川一点都不感动。对方显然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感才过来帮忙的,而是敬畏和他在一起的那位俄国上尉而已。显然这位警察一定不知道,其实谢尔盖上尉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多好,自己不过是沾了美国记者的光罢了。   以这位警察变脸的速度,一旦了解了这个事实,恐怕瞧都不会瞧上自己一眼。所以他如果想要让对方保持对自己的尊敬,还是让他保持这种误会比较好。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是别让对方拉近和自己的关系,把对方的帮忙视为理所当然,这才是一位绅士的阶级自觉。   吴川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了这些念头,于是就遵照着自己设定的人设,对着米哈伊尔的殷勤报以冷漠的态度说道:“没来俄国之前,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笑话。当你需要一个警察的时候,他总是姗姗来迟。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今天我差点就见证了这不是一个笑话。也许我应该去问一问你们的局长,为什么在他的治下,本县居然三番两次的出现,袭击像我这样的正派人士的事件。难道说,本县还隐藏着一个仇恨上流社会的组织吗?”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米哈伊尔,对于吴川的斥责不仅没有感到半点不满,身体反而站的更直了,似乎他正在听局长对他的训斥一样。   对于吴川的质问,米哈伊尔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附和道:“吴先生,我对您刚刚遭受到的冒犯深感歉意。但请您放心,这绝对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有什么组织蓄意针对您。这两个下流痞子一时发了昏,才会冒犯到您。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育他们,让他们知道眼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哼,希望我不会遇到第三次袭击事件,米哈伊尔警官。”吴川给对方丢下了一句话后,便拿着茶砖扬长而去了,米哈伊尔算是彻底打消了借这个机会同中国人攀上关系的念头。   “警官,警官先生,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两个下流痞子向我家强收例钱不说,还打坏了店里的不少东西,你看我的衣服都给他们扯坏了……”   米哈伊尔转头盯着妇人,他冷漠的目光令妇人的哭诉声越来越小,他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说,这两个混蛋在你店里敲诈了?如果你有证据的话,那么就去警局录个口供,局里自然会安排人手查这件案子的。你要去吗?”   妇人看了眼别连科兄弟,终于有些胆怯的说道:“我并不是要告他们,就是想请警官先生主持下公道,能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月的例钱还给我,他们砸坏的东西也差不有七、八个卢布了……”   米哈伊尔并不关心别连科兄弟砸坏了多少东西,也不关心妇人的伤势究竟如何,在他看来这都比不上刚刚那位中国人有没有挨上一下更为重要。于是他毫不在意的打断了妇人的话,向别连科兄弟问道:“她还欠多少规费?”   梅里科夫小心的回道:“72戈比,米哈伊尔先生。”   米哈伊尔看着面前的妇人说道:“就拿这72戈比抵消砸坏的东西了,你这破店里有什么东西能值七、八个卢布的。好了,比留科夫带着这两个混蛋走人了。”   “可是,可是……”妇人还有些不甘心的拦着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拨开了妇人,口中威胁道:“如果你不想跟我回警局录口供的话,最好给我安静一些,现在已经够便宜你的了。”   妇人终于不敢继续挡路,只能看着米哈伊尔带着人扬长而去。四人拐过了一个十字街头之后,米哈伊尔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别连科兄弟说道:“下一次把眼睛放亮一些,别去招惹你们招惹不起的对象,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乌沙科夫面子了。”   卡尔金一言不发的盯着米哈伊尔,似乎要把他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梅里科夫则强笑着说道:“不过是个东方人,您没必要这么尊重他吧,我们的老大乌沙科夫在省城也认识不少贵人的……”   “不要以为认识了几个黑色百人团的成员,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该尊重的阶级就应该被尊重,把我的这句话带给乌沙科夫。另外,从今天开始,你们这群渣滓给我离那个中国人远一些,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米哈伊尔说完之后,突然反手给了卡尔金一个巴掌,“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要不然我会把你的眼珠子扣出来。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满脸血迹的卡尔金喘着粗气,眼睛瞪的血丝都爆看,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失控了一般。但是梅里科夫立刻强行拉着兄弟走进了最近的小巷子,远远的躲开了米哈伊尔。   走出了这条不到三十米的小巷子后,深感屈辱的卡尔金终于甩开了哥哥抱着自己的胳膊,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就是个木匠家的,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梅里科夫一边继续拉着兄弟的胳膊,一边苦苦劝说道:“可他现在毕竟是个警察,还是谢苗局长的心腹,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   卡尔金红着眼说道:“就算是谢苗局长,也不过和我们老大一样,都得听检察长的。他有谢苗局长撑腰,就能这么随意欺负我了吗?我要去找老大……”   梅里科夫赶紧顺着弟弟的话说道:“好,好,我们去找老大说这件事,他总应该替我们出头的……”   不提这个在路上爆发的小插曲,接下来吴川便无惊无险的回到了自治会大楼。他替叶纳林请假之余,还将半路买到的茶砖送给了管理抄写员的书记,于是对方打着包票保证会替叶纳林保住这个月的全勤的。   第二天,吴川见到了来上班的叶纳林,只不过对方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躲躲闪闪了起来,连眼神都不敢和他接触了。似乎昨天的一顿中饭,不仅没有让两人亲近起来,反倒是让双方有些疏远了。   吴川虽然有些遗憾,毕竟叶纳林是他在这个时空交的第一个朋友,至于美国记者佩奇更像是一种工作上的关系。不过他并不打算为此做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俄国不会久呆,那么和周边这些俄国人的相处,其实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免得分别的时候过于伤感。   从原世界突然来到这里,吴川变得有些恐惧道别了。或者说是,恐惧于无法道别的别离了。这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遵照和娜塔莎的约定,将一小包巧克力交给了叶纳林,让他带回去给女儿,就准备返回旅馆。   不过经过了一天思想斗争的叶纳林,此时却突然叫住了他,吴川站在档案室的门前回头看去:“怎么了,伊凡尼奇?” 第四十二章   似乎终于想开了的叶纳林·伊凡尼奇,抬头注视着吴川的眼睛说道:“我想知道,您对于昨天那篇文章的看法?”   吴川其实并不想谈昨天的事,但是看着叶纳林·伊凡尼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是胆怯又是期盼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份安心的理由。   只从上次去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路上,无意间见到了“斯托雷平的领带”之后,吴川便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具有安全感的时代。今日的统治者要比100年后的统治者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权力,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一个能够挑战统治者的力量,从而令他们自我约束。   而斯托雷平上台之后,对国内实施的特务统治,更是比1905-1907年革命之前的沙皇政府更加冷酷无情。对吴川来说,“斯托雷平的领带”给他带来的愤怒要远远大于恐惧,但是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现在却是比任何时刻都要令人恐惧的年代。   叶纳林·伊凡尼奇毕竟只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抄写员,不是什么职业革命家,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自然不能在被吴川发现了自己收藏的违禁文章之后,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往日的生活。   这件事要是被暴露出去,即便警察不会把他当成革命分子,但是他现在的工作肯定是丢定了。毕竟抄写员可不是自治会不可或缺的人才,而只是机器上随坏随换的一个部件而已。一旦这个部件出现了问题,自治会的老爷们第一反应就是换一个部件,而不是维修再利用。   因此,对于一个不确定期限的煎熬来说,叶纳林显然选择了自行求证,以确定吴川的真实心意到底是什么了。   吴川有些怜悯的看着叶纳林,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这个中年人的神经就真的要崩溃了。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对方活的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他也不愿意再给叶纳林的精神上添加最后一根稻草了。   思考了近一分钟后,就在叶纳林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的时候,吴川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指的是列宁先生的那篇文章的话,那么我觉得列宁先生写的还是不错的,起码他说的都是真话。这对于政治家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起码,他没有如同国王和贵族那样,一边要求人民热爱上帝、热爱国王、热爱国家,一边却用马克沁机枪和绞刑架的仁慈来对付人民。他也没有像那些资本家一样,一边试图从人民的口袋里掏走最后一块铜板,一边却告诉你奉献是一种美德。   所以,作为人民中的一员,作为被统治阶级的一员,我们认同列宁先生的文章并没有犯罪。因为不是我们认同了列宁先生的文章,而是列宁先生站在了人民的立场上说出了人民的心声。   倒是那些口口声声代表着人民利益的国王、大臣和议员们,却使用国家权力去限制人民的思想和言论,才是真正的犯罪。我对于列宁先生的文章看法,大抵就是如此了。”   原本快要僵硬了的叶纳林听了吴川的话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眼中也迅速恢复了神采,他连连点头并压着嗓子说道:“是,是的,我对列宁先生的文章,看法和您一样。我认为他说的确实精彩,把我心里想说的又说不出来的东西,能够清晰明白的在文章里表达出来……”   看着叶纳林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的样子,吴川心中却是想着:“好吧,看来昨天自己看到的那篇文章,并不是他收藏的唯一一篇,否则他就不会这么激动。”   面带着微笑听着叶纳林讲述了他对于列宁所写文章的看法,其实应当说是对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的看法,吴川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打断了有些过于激动的叶纳林的述说。   吴川伸手向对方阻止道:“伊凡尼奇,伊凡尼奇,你先等一等。”   叶纳林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川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理解的不对?”   吴川微微摇着头说道:“不,伊凡尼奇,我觉得您说的很好。只是,我希望您不要过于沉迷思考列宁先生所描述的这个新世界了。这对您,对您的家庭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叶纳林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吴川,好半天才迟疑的说道:“可您刚刚不是说,你也赞同列宁先生的文章的吗?”   吴川继续摇着头说道:“是的,我的确认为列宁先生的文章说的很好,他所描绘的那个没有压迫的新世界很让人憧憬。   但是,伊凡尼奇,新世界不会凭空而产生,从法国大革命到巴黎公社,为了迎接新世界的到来,无产阶级已经流了足够多的鲜血,但那个新世界依然没有降临人间。   我可不认为,光凭列宁先生的几篇文章,新世界就能在俄国和平的出现了。所以,您没必要对这个遥不可及的新世界倾注什么精力,照顾好您自己的家人,去追求个人的幸福,也许更为现实一些,不是吗?”   叶纳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对方明明对列宁的主张这么认同,可为什么又反对付出任何实际行动去支持它,他不由喃喃说道:“可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通往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新世界的通道。怎么能够明明知道真理,却不去拥护它呢?”   “因为修正主义终究会战胜一切;革命果实终将会落入利己者的手中;而付出了鲜血和牺牲的人民,终将一无所有。”吴川虽然很想将这个未来的事实告诉对方,但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   吴川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转而用主席的一段话语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这场对话,“因为,因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所以,伊凡尼奇,如果您没有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没有做好放弃个人幸福生活的准备,没有做好和家人诀别的准备,那么您就应该忘记它,假装它不存在,只要闭上眼睛,我们的生活还是能够继续下去的。   毕竟,革命不是什么浪漫主义,而是残酷的现实斗争。咱们都只是普通人,不是如列宁一般的伟大人物,实在没有必要去接受这样残酷的考验。我们该下班了,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回家吃晚餐呢,伊凡尼奇。”   叶纳林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受到惊吓而失去血色的惨白,而是一种一时接受不了的茫然。和吴川的目光僵持了数十秒后,叶纳林终于点了点头道:“是的,的确是该下班了。咱们还是下次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这场下班时间发生的短暂谈话,迅速的让两人恢复了昨日之前的关系,应该说是比昨日之前更为亲密一些的关系。毕竟,双方现在已经不是在一起共事的普通同僚,而是能够私下讨论关于布尔什维克主义文章的朋友了。   这样的关系变化,令吴川有些意外,但他的感觉却并不坏。来自叶纳林的认同,令他觉得自己同这个时代的联系又变得密切了一些。 第四十三章   同叶纳林道别之后,吴川便拿着今天抄写好的文件走回了旅馆,路上他还花了一个戈比买了一杯克瓦斯解渴。即便有着离开俄国的打算,他也依然努力着融入这个时代,每天走路往来这段路程,顺便和街上的商店主进行接触,都是吴川学习和普通俄国人打交道的课程。   应该来说,他的努力并非无效,起码现在他所日常行走的街道上,对他持有敌意的目光已经少了不少。而他常去的几间商铺,店员或老板已经能够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就在他如往常一般回到旅馆,先去佩奇的房间交付抄回的文件时,进入佩奇房间的吴川才发现,今天的客厅内除了上尉之外,还多了两名客人。   佩奇一边从他手里接过文件,一边搂着他的肩膀向自己的客人介绍道:“这位是中国人查理·吴,也是我的采访助手。”   接着他又指着坐在中间的一个中年胖子对吴川说道:“这位是V·E·舒马赫,彼得堡的棉布商,有着一家700人的织布印花厂。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助手康斯坦丁·萨尔诺夫。”   随着佩奇的介绍,两名客人都起身同吴川握了握手。吴川能感受到,棉布商对自己的握手纯属客套,轻轻一握就松手了。倒是那位年青的助手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同自己握手的时候非常用力,就像是看到了好朋友一般。   有些惊讶于后者对于自己的亲近态度,坐下之后吴川不免多关注了几眼,这位穿着一身得体西服的青年。这一关注,他就发觉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虽然这位青年才是胖子舒马赫的助手,可他却注意到,胖子舒马赫虽然才是这场谈话的主角,但这位棉布商人总是不自觉的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助手,似乎他身边的这位助手才是他的老板一般。   虽然看破了这一点,吴川也没想过要戳穿,毕竟人家要玩这种隐藏身份的游戏,总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他又何必去多事呢。坐在佩奇身边倾听了一会,吴川这才发觉舒马赫说的都是关于棉布和棉花的事情,听到舒马赫不厌其烦的比较着美国棉花和俄国棉花的品质,吴川总算是明白为何他进门时,谢尔盖上尉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了。   他听了几分钟都想起身离开了,而上尉他们都不知道听了多久,也难怪上尉会一脸的不耐烦。至于他身边的佩奇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插嘴评价几句,吴川突然想起这位身上还流着犹太人的血脉,对于赚钱的生意是永远不会觉得枯燥的。   不过吴川的运气还算不错,在他回来之前这四人大约已经聊了很久了,因此他坐了十余分钟之后,那位棉布商舒马赫总算是结束了关于生意上的谈话。已经相当不耐烦的谢尔盖上尉,趁着其他人没有提出新的话题之际,赶紧出声说道:“好了,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舒马赫先生,您不是请我为您引见拉戈任斯基先生么,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正好今晚拉戈任斯基先生邀请了我和佩奇先生,您可正好赶上了。”   佩奇这时候却突然出声道:“今晚我大约是去不成了,早上我和彼得堡公使馆通了电话,晚餐之后要和彼得堡再通一次电话,就让舒马赫先生代替我过去参加拉戈任斯基家的晚宴吧。”   谢尔盖上尉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佩奇时,那边舒马赫已经开始向佩奇道谢了,“开普兰先生,我真是太感激您了。这样我去拜访拉戈任斯基先生,倒是不那么冒昧了。康斯坦丁,你就留在旅馆里,把我们的资料整理好,等我今晚拜访过拉戈任斯基先生之后,也许明天我们就能够开始工作了……”   看到舒马赫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谢尔盖上尉想起口袋中还没焐热的支票,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起身走出了房间,默认了舒马赫的安排。   吴川以为,这位康斯坦丁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告辞,可是对方却四平八稳的坐在沙发上,直到上尉和舒马赫两人走出了房间,他都没有动弹一下。吴川正思考着,这个年青人是什么来头时,佩奇却不慌不忙的向他问起了今天在档案室收集到的文件状况。   吴川于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向佩奇报告了起来。过了大约一刻钟,仆人戴维回到了房间,向佩奇报告两人已经乘着马车出了旅馆的院子。佩奇便让戴维把自己的两件脏衬衣和脏袜子送去旅馆的洗衣处,将他支离了房间。   等到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佩奇才对着吴川说道:“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先生的私人秘书。他是来帮助我们解决身份证明的问题的,不过在这之前,萨尔诺夫先生想要和你谈一谈。”   康斯坦丁起身和吴川重新握了握手,方才亲切的对他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和开普兰先生谈过一次了,您所说的犹太建国方略,的确是让人有思路顿开的意思。因此,能否请您再说说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吴川回头看了看佩奇,佩奇对他点了点头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是自己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的。”   吴川这才放下心来,稍稍沉思了片刻,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您所听到的犹太建国方略,其实并不是我设想出来的。这是我的老师日常和我提及的内容,我不过是将这些内容总结了一下,所以有些地方可能并不适合现在的实际状况,有些地方则可能说得不够周全,但我的能力也只能总结到这等程度,所以你们要使用其中的设想的话,最好还是根据实际的情况进行调整为好。”   “当然应该如此,那就请吴先生开始吧,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听一听了。”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毫不迟疑的接话道。   看着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吴川哪怕心中有些发虚,但也还是把通过世界秩序的改变,从而使得控制世界的列强势力重新洗牌,趁着重建世界新秩序的时机,让犹太人在加沙故土复国的设想,重新描述了一遍。   虽然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在他谈话时,不时的插嘴打断了他,提出了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但是吴川还是把大部分的问题给解答了出来。这倒不是吴川的学识突然见长,而是他根本就是拿着现实历史的发展,照本宣读而已。   吴川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对于自己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不少问题因为他回忆不起现实历史的细节,一时无法作答。不过他也干脆的把问题推给了豪斯教授,认为找到教授之后,这些问题应该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当仆人戴维前来通知他们下楼进餐,谈话方才告一段落。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对于这场谈话还是很满意的,其他通过这场对话,他确定了对方肯定不是一个骗子。   就算对方真是一个骗子,能够把犹太人的复国问题和当前世界的列强秩序研究到这等程度,这就已经让许多研究犹太复国问题的专家们足以汗颜了。   因此在结束谈话下楼用餐之前,康斯坦丁已经决定要帮助吴川解决身份问题了。不过,他也不介意,再从吴川这里多掏些有用的知识回来。   于是晚餐过后,三人重新聚集在了佩奇的房间内,康斯坦丁一边喝着茶水消食,一边则随口向吴川问道:“复国问题上,刚刚我们谈了不少。不过,吴,教授有没有和你谈过,想要完成犹太国的建立,我们起初应该先做些什么呢?”   吴川思考了一会之后,便谨慎的回道:“这个,教授倒是没和我谈起过。毕竟,我跟随他的时间,也就一年左右。这种详细的实施计划,教授是不太可能轻易的告诉我的。” 第四十四章   吴川的回答并没有让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感到不满,在刚刚的对话里他已经发现到,在大势方向上吴川可以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一旦说到具体的地区,对方就变得吞吞吐吐,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不该有的错误。   但吴川的这种表现,反倒是让康斯坦丁加深了对于他的信任。一个从老师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外国学生,可不真应该是他这种表现么。大势方针上的道理能够让人信服,这肯定是豪斯教授做出的判断。具体缘由却无法说清楚,这就证明了吴川确实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结论,而不是自己推演出来的。   康斯坦丁显然没有想到,吴川居然是来自百余年后的人,所以他说的大势方向自然是极让人信服的,毕竟他就是照着历史发生过的事实照抄一遍而已。哪怕他所在的时代人们再怎么不关心历史,这1914年爆发一战,1917年爆发十月革命,20余年后爆发二战,这些大事件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   倒是一战之前的各国具体形势,不是专业研究者和历史爱好者,还真是没什么人了解的。吴川虽然不是上述两种人,但也还算是一个业余的军事爱好者。他对于军事上的了解程度,大致是能够分清一战和二战各国军服的水准。   因此,吴川虽然能够靠着真实历史作弊,但是一旦谈论到细节问题,他就只能推到豪斯教授身上,或干脆自由发挥了。这并不是他想要藏拙,而是实在是肚里没货。不过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他获得了康斯坦丁的信任,这倒是吴川未曾想过的事。   和吴川共进晚餐之后,康斯坦丁对于吴川的身份已经不再有什么怀疑了,而现在的闲聊对他他来说确实只是闲聊。因此虽然吴川再三推脱,康斯坦丁也依然请求他随便说说,就当是打发时间也好。   推辞不过的吴川,只能开动脑筋认真的思考起了对方的问题。遗憾的是,他对于犹太人当初是怎么复国的过程,还真是所知不多,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不过他对于后世一些大公司的崛起过程倒是蛮清楚的,毕竟他们老板就天天拿着马云和比尔·盖茨的创业经过激励他们。   当然,他们老板并不是要求他们学习马云和比尔·盖茨的奋斗精神,而是要求他们学习马云和比尔·盖茨手下员工的奉献和努力,只要他们能够做到像马云和比尔·盖茨手下员工一样出色,老板不就成为了第二个马云和比尔·盖茨了吗。   虽然吴川没能完成老板的期许,不过这两位商业巨子的发迹过程倒是听了个耳熟能详。他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自己可以把犹太人的复国主义当成商业名人创办公司的努力来看待,两者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差别,只不过需要换一种方式来述说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思路倒是被打开了。就像犹太人想要独立建国需要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一间伟大公司想要正式起步同样需要天使投资的加入。当然,不管是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还是天使投资的加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先做好准备,否则即便是机会真的来临了,你也一样抓不住。   吴川终于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抬头看着康斯坦丁说道:“如果您非要让我说一说的话,那么我倒是有些浅薄的见解……   根据老师的说法,犹太国的建立重要的是抓住世界秩序重新洗牌的契机,但是契机不会自动送到犹太人的手中,犹太人只有先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在契机来临时抓住它。”   康斯坦丁随口问道:“那么你认为的准备是什么?”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组织、理想和一定的物质条件,只有具备了这样的准备,时机来临时,我们才不会错过。”   佩奇不由好奇的插嘴问道:“你说的组织,说的是类似于犹太垦殖协会这样的组织吗?”   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吴川同佩奇谈论过关于犹太人的不少事务,对于犹太垦殖协会这个组织并不陌生。他思考了片刻后,便摇着头说道:“我说的组织,并不是像犹太垦殖协会这个过于松散的经济团体。   它应当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领导犹太人建立自己的国家,它应当成为所有希望建立自己家园的犹太人的唯一领导,并为建立犹太国付出全部的努力。”   康斯坦丁有些好奇的追问道:“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你所认为的严密组织性,是怎么样的?”   吴川有些诧异于康斯坦丁的问题,因为对于后世的普通人来说都知道,造反这等事没有一个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领导,基本是干不成什么事的。   不过既然对方问出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倒是不用再绞尽脑汁去思考,如何论证什么样的准备工作,才能让犹太人抓住建国的契机的问题了。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自小吴川就生活在组织之中,从小学的少先队,中学的共青团,直到大学时的学生会。虽然在他成长的年代,这些培养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组织已经流于形式,但是组织的架构却还依然保留着。   吴川都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将这些组织的组成部分一一复述出来,但这显然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述说方式。一个从老师那里听到了七零八落的语句,就能建构起一个完整组织的学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所以吴川花了不到十秒已经找到了康斯坦丁的答案,但却足足花了近一分钟才想好怎么把这个答案用恰当的语言表达出来,也幸亏大家都是用英语交谈,否则吴川还真不知道怎么用俄语把自己想说的意思正确的表达出来。   “根据老师和我平时的谈话,我以为老师所设想的严密组织,应当是这样一个团体。首先它应当具备一个大脑,也就是组织的领导阶层,这个大脑负责组织的一切领导工作,制定组织的建立原则和前进道路。   其次,组织应当有一双深入群众中去的双脚,只有时时刻刻把组织和群众联系在一起,了解群众的需求和愿景,组织才不会失去群众的支持,成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再次,组织还应当有一双具体办事的双手,进行对群众的舆论宣传和组织群众进行政治活动,没有这双手,就不能体现组织对群众的领导。   然后我们都知道,一切政治性团体,除了向当权者献媚的之外,大多数都是为政权所忌惮的非法组织。所以组织还应当有着保护自己的安全部门,就像是人的躯体一样。   而想要把头脑、四肢、躯体协调起来,那么如同血液一般的组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充分掌握了组织成员的政治倾向、个性和办事能力,我们才能令这个团体如同一个人一样正确的行动起来,而不是各行其事。   最后,要想让一个团体具有凝聚力,不在外部的势力压迫和内部的思想腐化下解体,那么一种令团体所有成员所信服的理想或是主义、又或是信仰,那就是必须存在的……   所以,老师认为犹太人所需要的组织,大抵就是一个类似于这样的团体了。” 第四十五章   也许对于吴川来说,这等简略的组织架构,在他的时代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种组织方式。正因为太过常见,反而让人对这样的基层组织变得熟视无睹,即便找个中学生出来,都能似是而非的说上几句。   但是对于康斯坦丁和佩奇来说,吴川眼中极为简略的组织架构和组织工作方式,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头脑中的认知。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政党,除了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之外,其他党团都处于一种混乱而无约束力的松散形式。   后世资本主义社会声名远播的童子军组织,这一组织的创始人英国退役军官罗伯特·贝登堡,前年也才刚刚出版《少年警探》这一手册,并在英国地方成立了第一支童子军。集体主义精神,团队协助的模式,在这一时代才刚刚萌芽而已。   而吴川眼中流于形式的少先队、共青团和学生会,在过去的百余年里,都是共产主义最基层的组织。这些组织的架构和运作方式,并不是某些天才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同帝国主义、反动军阀和封建宗族进行殊死搏斗,用无数先烈的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对于和平环境下长大的吴川来说,这些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似乎已经跟不上社会环境的变化了。但是对于康斯坦丁和佩奇来说,他们很能够理解这样的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会给犹太人的组织带去多少有益的教训。   特别是生活在俄国这样专制政权下的犹太人,康斯坦丁对于吴川所说的组织内部的安全保卫部门,更是充满了兴趣。在他看来,如果有了这样一个部门,那么犹太组织的安全性将会获得成倍的提升,那些沙皇政府的密探和告密者,将只能在组织的外围中转悠,永远都无法深入到组织的核心中。   对于金兹堡家族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为急需的了。欧洲各国的一些犹太富豪们固然愿意伸手帮助自己的民族,但是他们并不愿意和本国政府发生冲突。如果帮助底层犹太人会牵连到自身,那么这些人只会对底层犹太人的遭遇装聋作哑。   此前俄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都爆发过针对中下阶层犹太人的迫害行动,但是除了一些犹太富豪站出来试图营救自己的同胞之外,更多的犹太富豪却采取了置身事外的态度,说到底便是担心本国民众把怒火转移到他们身上,于是采取了进一步讨好本国统治者的姿态。   1905年俄国政府煽动民众对犹太人进行迫害时,弗拉基米尔的父亲G·金兹堡组织和领导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以帮助那些无辜受到迫害的俄国南方犹太人。但是,更多的俄国富商却选择了对此不闻不问,他们便是担心反犹风潮会刮到自己身上。   金兹堡家族虽然结束了在俄国开设的银行事业,但是作为一个横跨德、俄、英三国的跨国金融事业家族,这一家族在欧洲的金融界依然有着不小的影响,特别是对于俄国金融业有着重要的影响力。这也是G·金兹堡能够冒着被沙皇政府问罪的风险,向俄国受迫害犹太人伸出援手的底气。   不过,作为这一家族数代的附庸,康斯坦丁同样清楚俄国政府对于金兹堡家族财富的垂涎,这才使得金兹堡家族从20年前开始,一直都在缩小在俄国的经营业务,并将财富扩散到其他行业中去。到了弗拉基米尔主持家族事务的时候,金兹堡家族在慈善和社会活动上的声望已经开始超过了身为银行家的名声。   虽然这些声望给了金兹堡家族一些保护,但是康斯坦丁并不认为,一旦沙皇政府抓到了金兹堡家族和犹太反沙皇组织之间的联系后,对方会不对金兹堡家族下手。所以,家族一直谨小慎微的活动着,唯恐让沙皇的密探抓住把柄。   但是现在有了吴川描述的组织架构和安全保卫措施,康斯坦丁立刻意识到,这一方法对于金兹堡家族和犹太复国组织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设想。所以他才会,不厌其烦的追问有关方面的细节,从而在逻辑上验证这些设想的可行性。   佩奇听到这些关于组织的设想后,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像康斯坦丁那么的急迫,毕竟美国的反犹情绪并没有欧洲这么强烈。他倒是没想到,吴川在组织上还有着这么深刻的见解,他觉得自己对吴川的重视程度还是有些估计不足。   不过即便佩奇也很想了解更多关于组织方面的细节问题,但他也还是认为这一次的谈话该结束了,康斯坦丁从这场谈话中得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金兹堡家族将要付出的代价,作为一个犹太人,他还是很尊崇等价交换的原则的。   虽然大家都是犹太人的一员,但他同俄国犹太组织可没多大关系,他可是隶属于美国犹太组织的成员。因此自然也就不会太过偏袒康斯坦丁,任由他凭空掏干吴川肚子里的存货,这本应该是属于美国犹太组织的知识。   因此在康斯坦丁越问越深入的时候,佩奇适时的出声打断了他的问话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闲聊也应该结束了。对比起您的兴趣,我相信吴更担心他的身份证明问题,您能否谈谈这个问题,也好让吴安稳的睡个好觉。”   其实吴川除了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时忧郁了几晚,之后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着混上一天是一天的主义,因此倒也天天能够落枕就睡。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佩奇代他向康斯坦丁的询问,毕竟身份问题也的确是他所关心的,没有一份身份证明,他连火车票都买不了。   看到吴川住口向自己望来的目光,康斯坦丁心里对于佩奇打断谈话还是有些不快的。不过他也知道,要想从这位中国人身上获得更多这方面的知识,那么先让对方安心和信任自己还是必要的。   不过在和吴川谈话之后,康斯坦丁已经不打算将原来定好的方案拿出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认同了佩奇对弗拉基米尔先生的说法,那就是吴川和他的老师豪斯教授的确是对犹太复国主义者相当重要。   既然这一对师徒这么重要,在教授下落不明时,就更不应该让吴川脱离他们的掌握了。金兹堡家族在欧洲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在美国就没什么名望了。给对方弄一份美国的身份证明,不就等于是把鱼放进了大海,今后他们就再也掌握不住这条鱼了么。   因此在短暂的沉思之后,康斯坦丁面露为难的向吴川说道:“虽然伯爵先生同美国公使的私人关系不错,但想要让对方签发您的身份证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吴川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佩奇,而佩奇也沉下了脸,对着康斯坦丁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您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中午的时候,您好像并不是这么说……”   康斯坦丁苦笑着回道:“中午的时候,我也只是说要尽力而为,并没有向您打包票啊。其实这得怪你们自己啊,如果你们没有向美国公使馆报告豪斯教授失踪的事,那么吴的身份证明甚至不需要伯爵出面,开普兰先生您自己就能办到。   但是现在,先是豪斯教授的失踪,接着又是豪斯教授向公使馆写信,要求寻找自己的学生。也就是说,除非吴能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否则公使先生一定不会承担这个责任,证明您就是教授的学生。   伯爵先生能够向公使说情,那也得在你们手里有能够证明,吴是豪斯教授的学生的状况下。否则,就得等豪斯教授再次出现了。”   佩奇和吴川:“……” 第四十六章   吴川其实很想对康斯坦丁说,他其实并不一定要证明自己为豪斯教授的学生的,只要能够给他弄一个身份证明,让他在这个时空有个身份就可以了。不过他看了看身边的佩奇,终于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冲动,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康斯坦丁突如其来的话语,出乎了佩奇的预料。他心中甚为不快,却又不能和对方翻脸,只能勉强微笑着向对方问道:“那么,如果豪斯教授不再出现,吴的身份证明就无法拿到了吗?”   康斯坦丁保持着微笑回道:“那倒也不是这么绝对,其实只要过上几个月,让公使先生忘记这件事,然后我们再去申请吴的身份证明,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佩奇皱着眉头看着对方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知道。可是吴不可能毫无身份的在这里呆上几个月,豪斯教授失踪再出现后,俄国人就不再对教授的失踪承担责任了。那么吴要是拿不到身份证明文件,俄国人完全有理由将他遣返回中国,可他又是中国政府眼中的革命分子,回去一定会没命的。”   康斯坦丁思考了片刻,突然拍掌说道:“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身份证明的话,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吴愿不愿意接受?”   佩奇看了看吴川,便代他向康斯坦丁承诺道:“你有什么办法的话,就赶紧说出来吧。我相信,只要能够度过眼下的难关,没什么不可答应的。”   康斯坦丁注视着吴川说道:“老伯爵曾经替日尔曼大公黑森·达尔姆施塔德茨基管理过他的金融事务,还被大公任命为驻俄国的总领事,虽然已经是50年前的事了,不过大公当初还赐予过老伯爵以德国男爵的封号。   虽然老伯爵去年蒙主召宠了,不过伯爵和德国公使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想办法给您弄一份德国的身份证明文件,到时候再申请美国的身份证明文件也不迟啊。”   吴川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瞥了佩奇一眼,便爽快的说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够留在俄国等待老师的消息就好。不过,要领取身份证明文件,我是不是还得跟你一起回彼得堡一趟?”   佩奇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出声阻止吴川。至于康斯坦丁则爽快的回道:“那倒不用,伯爵在德国公使馆还是有些声望的。只要你明日和我一起去拍几张照片,我带回彼得堡就成。另外,你再写一份申请加入东方学会的申请书。”   “东方学会?”吴川看着康斯坦丁有些不甚理解。   “是的,东方学会。伯爵阁下既是学会的资助者,也是学会的发起人。当您成为学会一员之后,伯爵阁下为你申请德国身份证明,就不会惹来太多的怀疑了。而且,能够成为学会的一员,对您也是有着好处的。   听说您和豪斯教授失散之后,还遇到了匪徒,被抢走了随身财物。学会可以给您提供一份500英镑的年金,只要您写一写关于最近几年内国际秩序的变化和冲突的分析文章即可。   当然,您今晚提到的组织建立原则,我也相当感兴趣。如果你能够尽快形成文字,让我带回去给伯爵阁下过目就更好了。”   吴川沉默不语,并没有立刻答应,康斯坦丁脸色微变,又急忙补充道:“当然,对于您写出的文章,一旦被学会录用,那么我们还会视文章的价值给与30-150英镑不等的稿费,吴先生您觉得如何?”   吴川刚刚的沉默,其实是在计算英镑和卢布的汇率,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卢布和美金的价值,康斯坦丁突然抛出了一个英镑计价,顿时让他有些头晕。   不过看着对方又抛出了稿费的说法,吴川觉得不过是加入个学会,就能拿500英镑应该没什么好拒绝的,想来500英镑总不会比他理论上700多美金的记者年薪少多少了。想明白了这点后,吴川马上点着头应承了下来。   “好吧,那我今晚回去就写申请书。不过,有什么格式规定和字数要求的吗?”吴川向康斯坦丁问道。   对于吴川的询问,康斯坦丁思考了片刻,向佩奇要了钢笔和一张白纸,然后放在吴川面前说道:“不如您直接签个名字,然后写下日期,剩下的内容我回去给您补上好了。今晚您还是想想,怎么把建立组织的办法写出来就好……”   虽然吴川还想谈一谈,关于德国身份证明如何申请的事,但是康斯坦丁表示还要和佩奇单独谈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告辞离开了佩奇的套房。   当吴川走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后,佩奇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500英镑,差不多有2500美元了,这样的年金都够一个五口之家在伦敦舒服的生活一整年,还能来一次前往瑞士的度假了。您下的本钱可真是不小。”   康斯坦丁微笑着回道:“这不正说明了,开普兰先生您对于伯爵阁下的推荐,的确是没有掺夹水分么。我相信,伯爵阁下一定会很欣慰的听到这个消息的。”   佩奇扬了扬眉毛,跳过了这个对方试图撬自己墙角的话题,转而质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刚刚为什么要提出给吴寻求一份德国的身份证明?这似乎同我和伯爵在电话里说的不一样,这究竟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伯爵阁下的意思?”   康斯坦丁摊开双手,苦笑着对佩奇说道:“我刚刚和吴说的理由,的确就是事实。伯爵阁下让我下来办事,这权力已经完全交给我了,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意思,也可以认为这就是伯爵阁下的意思。你若是真的不相信我,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去彼得堡求证。”   佩奇注视着康斯坦丁的双眼,看到对方的目光毫不相让,他终于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上,放松的说道:“那倒是不用,既然伯爵阁下能够派你过来,想来你总是能够做主的。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太多波折,毕竟光是寻找豪斯教授,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康斯坦丁随即向佩奇建议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关于豪斯教授失踪的线索交给我,在俄国,我们找人总比你方便一些的。”   佩奇沉默了片刻,便摇着头说道:“说来你大约都不会相信,其实我手中关于教授的消息,也就是现在美国公使馆收到的,两封教授来信了。我相信你们一定已经了解过信件的内容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封信究竟是不是教授寄出的?”   康斯坦丁目光游移了一下,随即也向后一靠,摇头苦恼的说道:“是,我们是找人抄录了两封信件的内容,但是我们并不能确定,这两封信究竟是不是教授所写。”   两人不自觉的都沉默了下去,他们都知道对方一定隐瞒了一些事,但谁也不愿意告诉对方。和吴川相比,豪斯教授无疑才是一个真正的宝藏,两人谁都不愿意让对方先找到教授,那就意味着对方的组织将会在犹太人当中居于主导地位。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第四十七章   邮局的职员西蒙·伊凡洛维奇把一块牌子交给面前衣冠楚楚的年青绅士后,毕恭毕敬的对他说道:“萨尔诺夫先生,请您去3号房间通话,就是顺着这条走廊过去的倒数第二间,需要让我带您过去吗?”   康斯坦丁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走。”   谢绝了过于殷勤的邮局职员,康斯坦丁便顺着走廊走到了3号房间。克拉皮文县的邮政局大楼建成也还不到十年,不过康斯坦丁觉得和彼得堡的建筑相比,这里好像就是上个世纪的建筑了。   不过他来这里可不是欣赏本县官员的审美观念的,因此稍稍在心里点评了一番之后,便拉开了3号电话间的房门走了进去。   拨出了电话号码之后,坐在电话桌前的康斯坦丁等了没多久,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伯爵管家的询问声。虽然电话里管家的声音改变了许多,但和伯爵管家极为熟悉的他还是迅速辨认出了对方的语气和说话习惯。   康斯坦丁向对方问候兼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询问起了伯爵的行踪,表示自己有事要向伯爵汇报。   “那你要稍稍等上一会了,伯爵正在餐厅享用自己的早餐呢,我去给你传达一声。”   “好的,米勒先生。”康斯坦丁轻松的回了一句,随后他便将听筒放在了桌面上,自己掏出了一只香烟吸食了起来。   不过康斯坦丁才吸了半支烟,听筒内便传来了声音,他赶紧把香烟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内,然后快速拿起听筒,对着面前桌上的话筒问候道:“是伯爵阁下您吗?”   听筒内传来了一个男声,“是康斯坦丁吗?我就是弗拉基米尔。”   听筒内的男子表明了身份就沉默了下去,康斯坦丁马上恭敬的对着话筒说道:“早安,伯爵阁下。我昨天已经同开普兰先生和豪斯教授的学生见过面了,还和教授的学生讨论了一些问题。”   “哦,那么你对教授和他的学生有什么样的看法?”   “嗯,我昨晚正式向教授的学生发出了学会的邀请,并给他定下了500英镑的年金。”   听筒内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传来了声音,“你的结论就是,光是教授的学生就价值500英镑吗?”   康斯坦丁毫不迟疑的回道:“不,我认为他应该比500英镑更贵一些。”   听筒内的男子终于有些吃惊了,“为什么?”   康斯坦丁思考了数秒后说道:“之前不是有传闻,立宪民主党的一些成员希望拿2万卢布向社会革命党请教一些,关于党团建立的准则,以对付斯托雷平大臣派出监视他们的密探么。   昨天我和那位教授的学生谈论的关于社团组织建设问题,我认为大约已经超过了这个数目了。如果我们能够按照教授的设想去改组我们在俄国犹太人中建立的组织,那么组织将会少流许多鲜血,而组织的上层也会比现在安全的多。”   听筒中的男子再次沉默了片刻,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如果真的如你说的这样,那么500英镑的年金又似乎少了些。你确定,这个价格能够让那位教授的学生能够充满感激的为我们写出所需要的东西来吗?”   康斯坦丁立刻解释道:“他毕竟只是从教授那边听来的一些只言片语,并不是由他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我担心把价格开的太高,反而会让他有保留知识,待价而沽的念头。毕竟一旦他卖完了从教授那里获得的知识,就没什么可卖的了。”   听筒内的男子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康斯坦丁,你的想法显然有问题。哪怕他把从教授那里听来的知识都告诉了我们,他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有价值的,毕竟他才是和教授关系亲密的学生。   这并不是做生意,他卖出知识,我们付钱,交易就算完成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危险之中,能够让我们远离危险的每一分可能,都是值得拼尽全力去争取的。   既然你对教授的学生都如此认同,那么教授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但是,既然教授到了俄国都没有上门拜访我,显然他对于我们这些犹太家族是有着误解的。所以想要获得教授的认同,光凭这样一点金钱交易恐怕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和教授建立起某种私人关系,从他的学生这里入手,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康斯坦丁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阁下的意思是?”   “既然你已经和教授的学生达成了初步共识,现在再无故提高对他的待遇,恐怕也不太妥当。不过克拉皮文县应当有我们控股的银行吧,你先给他在银行里开一个户头,存入你承诺他的5000卢布年金之外,再以家族的名义替这个户头做1万卢布的担保。告诉那位先生,如果他万一有什么急需的话,可以随时从银行提取一万卢布以下的应急金……”   和那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康斯坦丁碰面之后,吴川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恢复真正的自由了。一直让他芒刺在背俄谢尔盖上尉,现在为了赚取外快,正积极的陪同那位棉布商和本县的头面人物见面,已经顾不上他和记者先生了。   至于记者佩奇,则和谢列宁·克雷洛维奇私下见了几次面,看他现在的精神头就知道,那位土地测量师恐怕给他爆了不少料。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前往乡村进行实地调查,但是佩奇却已经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了。   而康斯坦丁虽然在县城停留了三天便返回了彼得堡,不过他倒是在两人单独见面时向吴川保证,他的身份证明文件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康斯坦丁还带他去银行开了一个个人户头,顺便就把今年的年金给存了进去。   虽然今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多,但康斯坦丁却存入了一整年的金额,看着存折上面的四位数,吴川觉得自己的脚下瞬间就坚实了起来。有了这笔钱,他现在不管去哪都有些底气了,至于康斯坦丁之后还和他说了一些贷款什么的,他几乎就没怎么听入耳。   于是,在康斯坦丁带着他写的两篇文章离开之后,吴川倒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顺便还带着巧克力再次上门拜访了叶纳林一家,这也让娜塔莎终于改口称呼他为巧克力叔叔了。   不过到了9月末,本县的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一家终于从莫斯科返回了,县自治会终于开始繁忙了起来,准备召开一年一度的自治会会议。这样一来,抄写员们就开始繁忙了起来,叶纳林也无法继续陪着吴川整理档案室的文件了,于是挑选文件的效率一下就降低了。   而这一天晚上,用过晚餐后佩奇叫住了他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出门,谢尔盖上尉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就在明天上午,去城外庄园拜访男爵阁下。到时,谢列宁先生也会到场,我们正好把下乡的时间定下来。”   吴川想了想,便小声的问道:“上尉会和我们一起下乡吗?”   佩奇笑了笑说道:“上尉最近刚刚赚了一笔小钱,也许他会陪伊芙诺娃夫人去省城逛逛,应该没什么时间陪我们去乡下了。”   吴川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希望上尉和伊芙诺娃夫人在省城好好玩上几天,也省的让我们眼红……” 第四十八章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的庄园比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可小不了多少,不过男爵的家世比伯爵可差的远了,因此他家的庄园建起不过也才两代人,和伯爵家的庄园相比缺乏了一些传统底蕴。   当然,在吴川的眼中,无论是采用了几何对称方式修建的前庭花园也好,还是掩藏于花园之后的壮丽如城堡的建筑群也好,这种华丽的如宫殿般的庄园文化,都比力求保持俄式传统和自然风光的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更容易抓住他的眼球。   好吧,吴川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就是一个俗物,喜欢奢华的人造产物多于对大自然的热爱。   他们今日乘坐的并不是旅馆提供的出租马车,而是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自备的一辆大型桥式马车,车厢内的空间足够宽敞,因此四个人坐在里面都不会太过局促。在两两对坐的四人中间还能放上一张小桌子,用来摆放一些零食,可以说是相当舒服的一趟出行了。   男爵的庄园距离城市的距离,大约比托尔斯泰伯爵距离城市的距离近了一俄里左右,不过两处庄园的位置刚好在相反的方向,男爵庄园这边的土地显然有着更多的丘陵和山脉,道路也要比通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道路差上不少。   于是一行人足足用了将近2个小时才抵达男爵的庄园,不过在距离庄园近2俄里的地方,道路却明显好了许多,根据拉戈任斯基的介绍,这段路就是好心的男爵大人出钱修建的,除了方便庄园内的人们行走之外,也方便了附近的村民出行。   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对于道路修建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吴川有些关心的向拉戈任斯基多问了几句,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修路的工程技术和造价,算是满足了这位自治会代表的一点虚荣心。   而拉戈任斯基也算是看出来了,对于见多识广的佩奇和谢尔盖上尉来说,他想要炫耀的那点东西,估计在这两人眼中都属于寻常事物。他一味的在两人面前炫耀,倒是有些土包子气了。反倒是他身边坐的这个中国人,对于他说的东西挺感兴趣,问的问题也是恰到好处,让他颇有在美国人和上尉面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因此,虽然他心中对东方人存有偏见,这一路上却也同吴川亲近了不少。当马车穿过男爵庄园巨大的前庭花园时,看到吴川啧啧有声的感叹,拉戈任斯基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对吴川解说道:“这个花园加上前面的主建筑和边上那个小教堂,可都是上一代男爵从法国邀请的建筑师设计的……”   拉戈任斯基口中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整个庄园的布局和建造历史,脸上更是显露出了一种羡慕不已的表情。他在城外修建的住宅虽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和这些真正的世袭贵族相比,他的住宅只能算是乡村寓所了。   终身贵族和世袭贵族之间的这道阶层鸿沟,大约要比他们同农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的多。在俄罗斯,也只有那些掌握着土地的世袭贵族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当然,在斯托雷平的打压下,这些土地贵族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些贵族不得不将自己的土地出卖给国家,然后再由国家把土地分割成小块出卖给农民,土地私有化政策正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核心部分。   不过对于拉戈任斯基这样的底层贵族来说,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个国家进行的改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依旧照着原先的生活方式,一边向强大的沙皇政府效忠,一边则围绕在县内土地贵族的身边,控制着地方上的事务。   把沙皇当成神灵来崇拜,把县首席贵族当成自己的主人来尊敬,把本县的人民当做自家的农奴来管理,正是拉戈任斯基们的处世之道。那怕有着1905-1907年的民主革命在前,自治会内的自由派代表和第三要素们对政治自由的诉求声越来越大,拉戈任斯基们依旧认为,只要沙皇还在,那么俄国的天就不会变。   既然他们在政治上主张不变,一切照旧。那么余生的精力,除了放在追逐情人上,便是琢磨着赚钱和修建自家庄园的心思上了。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在本县拥有的这座庄园,大约就是拉戈任斯基这辈子的终极追求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吴川讲解庄园建筑时,两眼发光的兴奋姿态了。   不过男爵的这座庄园也的确是相当出色的一座庄园了,除了前庭的花园和主屋建筑的华丽之外,从庄园大门到主屋之间的这段路上,正好是一个长长的缓坡,吴川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主屋前的空地上回头望去,都能将直到大门前的风景看个七七八八了,可想而知站在主屋二楼的露台上,能够看到多么壮美的景色了。   男爵一家人所居住的主屋,建立于一处小山坡上,并非是坡顶的位置,而是在中间的斜坡上。这也使得这幢只有二层的建筑,看起来却格外的高大,也特别的显眼,他们刚刚进入庄园大门不远,就已经看到这幢红白两色装饰的建筑了。   和托尔斯泰伯爵居住的庄园颇有相似的就是,两座庄园的生活区,相对于整个庄园的占地面积而言,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此外,庄园的非生活区内,拥有着成片的山林、农田和溪流。   在男爵庄园的主楼前,规则对称的花坛和带着喷泉的草坪,让吴川一度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后世某个大学的校园之中。   在仆人的引导下,吴川跟着其他人进入了主楼,主楼门前是一道宽阔的外廊,地面上铺满了瓷砖,而进入正门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大厅,这个大厅的面积之大快要赶上后世影剧院的3D放映厅了。   不过在拉戈任斯基的小声介绍中,吴川发觉自己还真是猜对了,这座前厅正是用来举办庄园舞会和戏剧演出的地方。   和前厅相连的,除了向上的一座楼梯之外,便是一左一右两条长廊。楼梯自然是通往二楼的男爵家眷居住的地方,左边和前厅相连的内廊,是通往储藏间及厨房的所在,右边有着大玻璃窗的敞亮外廊,则是通往男爵的会客厅及书房。   楼内的装饰可比拉戈任斯基家的宅邸要华丽多了,除了造型吊顶,水晶灯和黄铜把手,青铜人像,大量的镀金和红木家具之外,打着领结彬彬有礼的管家和身着整齐制服的女佣也是必不可少。这一度让吴川觉得,自己穿越的不是1910年的俄国,而是来到了电视剧唐顿庄园的拍摄现场。 第四十九章   不过吴川这种游离于现实和回忆中的神游状态,很快就被男爵的管家,一位梳着大背头,戴着白丝手套的中年人给拉回了现实。   这位管家再次拒绝了佩奇的请求,摇着头坚定的说道:“男爵阁下刚回庄园不久,想要见他的人,你们也看到了,都快把这个小客厅给坐满了。   能够把你们安排在队列的最前方,已经是我给与你们的最大方便了,不可能再破坏男爵阁下定下的规矩,放三人以上的团体进入书房同男爵会面了,男爵可没这么多精力应付这么多客人。你们必须留下一个人,否则就干脆等他们同男爵会面结束,我再进去替你们问一问男爵阁下好了。”   就在佩奇打量着三位同伴,想着让谁留下时,和他对了一眼的吴川突然主动说道:“要不然,就让我留在外边吧,反正我的俄文也不大好,进去也未必能给你帮上什么忙……”   佩奇看了看另外两人,终于还是对着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么你就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吧。”   看着佩奇等人跟着男爵的管家走向了和客厅相连的紧闭房间,吴川不免转头打量起了自己身处的这间小客厅。虽然那位管家说是小客厅,但这里也相当他刚刚经过的前厅约四分之一大小了。客厅的东西两面墙上挂着数幅油画,主要还是风景画为主,位于西面壁炉上悬挂的油画倒是一副人物肖像画,画的是一名军官正给一位骑在马上的老年人递上一封信件,也不知到底取材于什么典故。   客厅的南北两侧,则是极为高大的落地窗,这也使得客厅内的采光相当不错,完全感受不到阴暗的感觉。客厅的一角放着一架钢琴,而客厅中间则摆放着一株将近一人高的绿色观赏植物,沙发和家具则环绕着半个客厅摆放着,现在这些沙发上差不多都坐满了等待被男爵接见的客人。   虽然客厅中还有几张空着的椅子,不过吴川看了下这些客人们的坐法,就知道这些人大多不是单身前来,他们选择座位时还是有些讲究的,那些空着的椅子看起来倒像是用来分割这些小团体的楚河汉界。   吴川既不愿意尴尬的坐在两伙人的中间充当他们的隔音墙,也不喜欢客厅内这些人看待自己的眼神,于是他干脆的找到了在客厅一角站立伺候的男仆小声问道:“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洗手间?”   男仆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川,“洗手间?”   吴川觉得自己大约是说了一个超前的用词,于是他赶紧改口道:“就是卫生间,让人嘘嘘的地方。”   “……”这位男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客人,跑来拜访男爵,第一件事居然是询问厕所的位置,而且这还是一位外国人。他决定应当小小的捉弄一下对方,于是便目光闪烁的说道:“这间房子里可没有,你需要先回到前厅,然后顺着另外一条走廊走到头,那边就是通往后花园的出口,然后你顺着小路往东面去,大约看到一道树篱围起的苹果园了,那边有个小房子,就是先生你要找的洗手间了。”   “真是违反人性的设计。”吴川有些目瞪口呆的听完了男仆繁琐的指路提示,心中默默的想着。不过他还是向对方道了谢,然后顺着原路走去了前厅,接着按照男仆的指点,走向了后花园,寻找隐藏在苹果园边上的卫生间去了。   和前庭对此的几何花园相比,主屋后面的花园显然多了几分自然的气息,花园的中心是一座圆形的花坛,花坛中栽种着许多花卉和植物,其中正在花期的有波斯菊、大丽花、孔雀草和一串红等。   这些花卉盛开的如此灿烂,以至于整个花坛就像是一只被放大了的花篮,显然男爵应当有一个专业的园艺师在照料这个花园,否则这些鲜花就不可能栽种的如此有层次感。围绕着这个花坛的,是数条呈放射状的小路,小路的两旁大多是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也有两三条小路旁是高大的乔木,乔木的树冠在小路上方互相纠缠着,就好似一道绿色长廊一般。   按照那位男仆的指点,吴川走向了东面的一条林荫小路,这一走便足足走了将近10分钟,方才看到了男仆所说的苹果园,还有道路旁边的一幢小木屋,显然这就是那位男仆所说的卫生间了。   原本不甚急的吴川,走了这么长的路后,倒也真的感受到了几分迫切的意思。他快步进入了木屋,找到了厕坑放空了膀胱之后,突然便想起了一个问题,这厕所修的离主屋这么远,主人着急了真的能够坚持走到这里吗?   吴川打量着木屋内简朴而原始的陈设,怎么也不能将这里同主屋金碧辉煌的装饰联系起来。他整理好衣服走出木屋后,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发觉顺着小路拐向左手,似乎还有一处院子。   他好奇的顺着小路往左手走了白余米,发觉这大约是庄园仆役的一个住所,他摇了摇头想着,也许是那个男仆捉弄了自己。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他只是第一次来这里。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吴川转身准备照着原路返回,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求救声,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直到更为清晰的求救声从他左手传来,他才判断出的确是有人在向自己寻求帮助,只不过语气听着不怎么令人舒服。   安娜·利奥妮娃抱着树枝正绝望的想着,下次说什么也不能穿着裙子爬树了,不仅一点都不方便,而且当后背被树枝挂住的时候,她的手还够不着被挂到的地方。她已经能够想到,等到自己被路过的仆人救下来后,列娜大约能够拿这事取笑她一个冬天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安娜从树枝的缝隙中发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鞑靼人出现在了小路上,虽然她不明白一个鞑靼人怎么会跑来拜访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跑到远离主楼的苹果园来,不过她知道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只不过这位鞑靼人有些呆头呆脑的,她以符合礼仪的方式叫了好几声,对方都只是在原地发呆,直到她放弃了淑女的礼仪,直接扯着嗓子向他喊道:“嘿,那边路上的鞑靼人,别东张西望了,说的就是你,往果园这边看,请您过来帮个忙……”   这位鞑靼人仿佛才听到了她的求救声,慢吞吞的翻过了木栅栏,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五十章   吴川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一位穿着长裙的少女坐在苹果树的树枝上。这个时代的苹果树可不是后世那种优选过的矮小树种,而是正常的两人多高的植株。这位女孩能够穿着长裙爬上去,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了。   于是他仰着头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蠢问题,“您在上面这是做什么?拍照么?”   安娜觉得,这个鞑靼人也许真是个傻子。不过她看了看周围之后,终于还是决定继续向吴川求助,“好吧,这位先生。我只是想上来摘个苹果,结果衣服被挂住了,我自己又解不了。所以,能够麻烦您上来帮我把衣服从树枝那里解救出来吗?”   吴川看了看树干上的汁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簇簇新的衣服和脚上铮亮的皮鞋,他于是客气的对树上的少女说道:“不了,我还是替你叫这座庄园的人过来帮你吧,你先在树上等等。”   安娜顿时急了,赶紧喊住想要转身离去的吴川道:“我又不是请你上来吃苹果,什么叫不了。作为一位绅士,看到女孩子求助,难道还要让人等的吗?我郑重的再次请求您,请您上来帮我解开被树枝挂住的衣服……”   吴川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对着女孩摊手说道:“可是,我不会爬树啊。要不我去前面的院子看看,能不能借一把梯子过来?”   安娜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看着树下的吴川,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你这么大个的男人居然不会爬树?在我家的庄园里,就连七、八岁的小孩都能爬上五俄丈高的白杨树了……”   对于少女的质疑,吴川面不改色的说道:“你都喊我是鞑靼人了,难道你不知道鞑靼人是住在草原上的吗?草原上可看不到什么树木,我又怎么有机会学习怎么爬树呢?”   虽然比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同龄人,安娜走过的地方已经算是极为遥远了,但是对于更为遥远的东方,她也只见过一些照片而已,因此面对吴川的说法,她就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不对吧?我听说西伯利亚那边可也是有着连绵不绝的山脉的,有些地方的森林比图拉还要茂密的。”   吴川一本正经的回道:“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小时候居然没把家搬去森林边上,要不然现在就能上树帮助你了。”   安娜算是看出来了,树下的这个男人是死活不肯上树了。看着对方又想转身离开,她终于咬着牙再次喊住了对方。   吴川有些好奇的看着安娜,向她问道:“你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我也不要你爬树了,你走过来一些先。”安娜向吴川招手说道。   吴川有些莫名其妙的向前走了几步,在安娜的指点下,终于站到了少女的正下方,他正想问一问对方想要做什么,少女却又让他伸直了双手。   “这是要干嘛?你该不会是想要跳下来……”吴川的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经从树上扑了下来,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差点就把他压倒在地了。随着这道黑影扑落,吴川还听到了一声极响的,布匹被撕开的声音。   看着对方露出的后背、肩头和束腰,吴川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真是可惜了这件裙子了,手中传来的柔和丝绸质地,还有裙子上那些精美的绣花,怎么看都不是便宜货。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穿着这样华丽服饰的少女,恐怕和庄园的主人是有着极亲密关系的吧。吴川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怀里的少女已经一边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按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让自己的正面和吴川的目光对上了。   “你这么看一位淑女,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鞑靼人。”安娜瞪着吴川的双眼说道。   吴川醒悟了过来,赶紧弯下腰准备将少女放下来,安娜却缩起了双脚,双手紧紧的抓着吴川的胳膊惊呼道:“喂,你要做什么?”   吴川僵住了身体,连忙向少女解释道:“准备把你放地上啊,您刚刚说的对,我光是这么看着你,就已经有些过分了,怎么还能再抱着你呢。”   安娜却并不接受这个解释,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难道你想让我以这副模样走回去吗?我之前玩火烧了自己的头发,就被父亲关在房里一个月,要不是要回来乡下,说不定我还不能出门呢。再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又得关上一个月了,这我可不干。”   吴川这才注意到怀中的少女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倒是和这些日子见过的女孩子有着极大的区别。不过他很快就把心思收了回来,想着对方被不被父亲禁足和自己关系不大,但要是让人看到两人之间的这副模样,他大约才真正要有麻烦了。   只不过他还没有说出口,安娜大约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转而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别以为丢下我跑路就没事了,要是我被抓住了,我一定会说是你害的。像您这样容貌的鞑靼人,我们庄园里可少见的很。”   吴川苦笑着说道:“难道我这么抱着你回去,路上被人看到,我就不会惹来麻烦了吗?而且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这对你的声誉也不大好吧?”   安娜却胸有成竹的回道:“没关系的,就说我的脚崴了,不得已才请路过的你送我回去。善行不应该被道德所束缚,不是吗?另外,我知道一条隐秘的小路,我们一路上未必会碰到其他人的。”   吴川沉默了一阵,终于木然的问道:“那么这位小姐,你说的那条路在哪?”   照着安娜的指点,吴川穿过了一片苹果树后,终于看到了一扇木栅栏上的小门。穿过小门之后,他就又站在了后花园内。就在吴川顺着这条林荫小路前行的时候,之前昂着头指点他前行的安娜把头靠在了吴川的胳膊上,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苹果仔细端详着。   吴川有些难以理解的问道:“为什么你还带着一个苹果?”   安娜把手上红艳艳的苹果举的高高的,对着阳光一边看一边说道:“漂亮吧,我找了快半个小时,才在园子里找到这没一个,我觉得这应该是园子里最漂亮的一个苹果了,你觉得呢?”   “嗯,应该……你拿我的手帕做什么?”   “借来擦下苹果,好了,还你就是了。你可真小气。”   “我不是……你咬什么?你把苹果给吃了,你不是说它漂亮的吗?”   “是啊,苹果不就是拿来吃的吗。我挑了这么久,才挑出来这么一个漂亮的,还弄坏了衣服,当然要尝尝它的味道了……”   吴川突然发觉,不管是21世纪的女孩子,还是20世纪初的女孩子,他都完全搞不清她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顺着林荫小路走了五、六分钟之后,吴川终于开始觉得手臂有些酸软了,只不过他正想开口对少女说什么,有些察觉的少女已经脱口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行了?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边的树下休息一下。”   “……”吴川赶紧摇着头说道:“我行,我当然是行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说不定我的同伴已经开始找我了……”   吴川强打起精神,也不知从身体何处涌起的力量,让他坚持的走了下去。又走了约七、八分钟,终于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吴川随即便看到了他出发时的那座花坛,就竖立在小楼前方斜对面不远处。   当吴川正准备走向小楼的正门时,安娜却拉着他的领子小声说道:“你疯了,你这么直接走过去,不是就被人发现了吗,那不是白费了我们这许多工夫。绕到房子后面去,你走的小心一点,别让楼里的人看到了……”   看着二楼凸出的阳台,吴川脸部有些抽搐的看着终于肯下地的少女说道:“你该不是,还想踩着我爬上去吧?”   安娜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说道:“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你总不会在最后一步上退缩吧?你快蹲下身子,快没时间了,快点啊。”   看着吴川不肯动弹的样子,少女终于改口说道:“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送我上去,我总会报答你的。现在要是被抓住了,我们两人都没好处的,不是吗?”   心里斗争了半天,吴川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先脱了鞋……” 第五十一章   想着都已经抱着少女走到了这里,实在没理由因为最后一步,而让少女对自己心生怨恨,吴川终于还是弯下了腰,让对方踩着自己的肩膀上了二楼的露台。   当吴川把少女的鞋子丢上露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时,少女又从露台上探出了头来向他问道:“嘿,鞑靼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吴川仰头看着她回道:“吴川,你也可以叫我吴先生。另外,我是中国人不是鞑靼人。”   少女点了点头后说道:“好吧,中国吴,你可以叫我安娜。另外我刚刚说欠你人情的话,你还是别太放在心上了,我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可帮不上你什么忙。有人在敲门,再见。”   看着安娜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露台上,吴川虽然没想过要对方还什么人情,但也被安娜这出尔反尔的速度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反正我也没想要什么回报。”吴川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转头离开了小楼,隐隐的他还听到了楼上一个女子发出的惊呼声,“安妮亚,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难道你在房间里遇到了强盗……”   吴川的脚上下意识的加快了几分速度,迅速远离了小楼。当他绕过花坛,顺着原路返回主屋的后门,刚刚推门进去,便看到佩奇从一侧的房间走了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说道:“你怎么从这个房间出来了?”“原来你真去后花园转悠了。”   顺着佩奇尚未关上的门往房间内撇了一眼,吴川顿时辨认出了这正是他曾经要找的卫生间,果然他是被那位男仆给戏弄了。吴川迅速转移话题说道:“是的,客厅里有些闷,我就去后花园逛了逛,男爵家的花园修建的真是不错。”   佩奇也没多想,只是随口提醒他道:“这里毕竟是县首席贵族的家里,你还是别乱走了,要是冲撞到对方的家眷可就不好了。”   吴川瞬间想起了安娜,他觉得对方应该是不会害怕被冲撞的,不过他还是赶紧说道:“是,我是一时好奇了。不过,你们这么快和男爵谈完了?是不是我们可以开始下乡调查了?”   佩奇点了点头回道:“男爵这边本来就没有阻止我们采访的意思,不过他倒是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建议我们先从庄园附近的村子开始采访。”   吴川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男爵会有这样的建议?”   佩奇摊了摊双手道:“因为他是一个相信开明专制的贵族,他认为克拉皮文县的土地改革是相当公正的,特别是庄园附近的几个村子,在他亲自的过问下,更是克拉皮文县土地改革最为成功和具有代表性的村子。   所以,男爵阁下希望我们能够从正面去报道本县的土地改革,也好让美国人民知道,在俄国的专制政权之下,还是有着像他这样为人民谋幸福的好贵族的。另外便是,他想要证明:自由并非天然绑定了人民的幸福,只要掌握专制政权的上位者足够开明,那么人民也一样能够获得幸福。”   吴川道:“那么你答应他了?”   佩奇撇了撇嘴道:“是否如此,那还是要经过我们的采访才知道。不过我倒是在男爵提供的村子名字里发现了,有一个村子正是我们在档案室文件里挑选出的五个村子之一,所以我还是同意了男爵的建议。”   吴川顿时奇道:“啊,是哪一个村子?”   佩奇不假思索的回道:“库皮扬乡,包尔基村。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村子……”   当吴川和佩奇回到小客厅时,发觉土地测量师谢列宁也到了,看到佩奇回来之后,正和两名客人聊天的他便结束了谈话,向佩奇走了过来。在男爵的客厅内,今天的谢列宁完全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完全看不出当日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显然这位在男爵身边还是有着一定地位的。   得到了男爵的首肯之后,谢列宁显然就配合的多了。而且根据佩奇的说法,他答应了男爵的建议之后,男爵表示可以为他们在庄园内腾出几间房子,作为采访期间暂时的住宿,毕竟从庄园到附近的村子可比从城里过来要近的多。   谢尔盖上尉对住到男爵庄园来,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这里再怎么风景秀丽,也是乡下地方,让习惯了彼得堡丰富夜生活的上尉有些犯难了。克拉皮文县县城的娱乐虽然大不如彼得堡,好歹还有一位玛丝缪娜可以让他时时相见,日子也就没这么难过了。可在这远离城市的庄园内,除了打猎之外也就没什么可以提起他兴趣的事了。   不过善解人意的佩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向上尉提议,他不过是下来采访几天,因此旅馆那边就干脆不退房间了,不如由上尉在城内住着看管行吴,若是彼得堡传来什么消息,上尉还能及时联系他。至于这里的采访,有着男爵的安排,恐怕也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   谢尔盖上尉思考再三,终于决定接受佩奇的意见,不过他会先陪佩奇前往村子一趟,拜访了村子里的长老和乡村警察后再回城内去。有了他给这些长老和乡村警察打招呼,佩奇在乡村的采访行动也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管是佩奇还是吴川都听明白了,上尉并不是害怕他们遇到什么麻烦,而是希望能够把不安定的因素先排除掉。有了他这位来自彼得堡密探的吩咐,想来那些村子里的长老和警察应该就能替上尉盯着他们了。   而谢尔盖上尉虽然这些日子对本职工作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对陪同佩奇采访的任务也呈放任自由的状态,不过他到底还记得吴川也差不多是该离开这里,去彼得堡领取身份证明然后回国的时候了。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上尉就提醒着佩奇道:“去乡下采访的事,恐怕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了,吴应该是去不了了。”   佩奇和吴川都有些惊讶的向上尉询问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跟着开普兰先生下乡?”   总算是记得这些天和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于是谢尔盖上尉语气温和的说道:“彼得堡警察局已经发了通告过来,说豪斯教授已经离开了俄国境内,而据说美国公使馆也接到了豪斯教授的信件和他汇给你的旅费。   因此,豪斯教授失踪的案件已经被取消了。现在你只要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领取身份证明,就能离开俄国去寻找教授去了。当然,考虑到你被匪徒行劫失去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警察局决定给你颁发一份临时的通行证,好让你能够前往彼得堡,另外警察局还汇了200卢布过来,算是补贴给你前往圣彼得堡的路费。所以我觉得,吴,你似乎没什么必须留下的理由了。”   吴川和佩奇都沉默了下来,不久吴川便有些苦涩的说道:“可是,可是我被抢走的行吴都没有找回了,行吴中有一些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离开。另外,老师到现在也没留下一个明确的地址,我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他,所以我想帮助开普兰先生完成这次采访,然后和他一同回美国去……”   谢尔盖上尉难得保持温和的对吴川说道:“吴,我个人对你的遭遇是同情的,但是你要知道,法律就是法律。哪怕你暂时不想离开俄国,那也得先去彼得堡美国公使馆拿到身份证明,然后再向警察局申请停留我国的通行证。否则,你就会被强制驱逐出境,这可比主动离开难受多了。”   吴川顿时沉默了下去,而佩奇则向上尉询问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们已经在处理身份证明的问题了,大家住在一起这么久,上尉你不会一点都不通融吧?”   谢尔盖上尉耸了耸肩后说道:“这不是我通融不通融的问题,而是豪斯教授的失踪案已经惊动了内务部,所以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去违抗内务部的命令。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尉,对此我无能为力,除非……” 第五十二章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正因为上尉的话语感到担心的吴川和佩奇,刚走进旅馆的大厅就被旅馆的茶房给叫住了。三人停下脚步后,只见茶房拿着一封信匆匆走了过来,送到了佩奇面前说道:“开普兰先生,有您的信件。”   “我的信件?”开普兰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枚20戈比的硬币打赏了茶房,从对方手中取过了一封厚厚的信。   边上的吴川心念一动,觉得这封信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转机了,他一时有些紧张的看着正在拆信的佩奇。   吴川的预感并没有出错,佩奇拆开信件之后,信件中露出的正是吴川的身份证明和俄罗斯警察局签发的通行证,吴川顿时松了口气。而佩奇则拿着身份证明和通行证对着谢尔盖上尉挥了挥,微笑着说道:“看来,吴暂时是不用离开了,他已经有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了,这下他总不用被强制遣返了吧。”   谢尔盖上尉对于面前的突发状况感到措手不及,他下意识的向佩奇伸手道:“开普兰先生,请给我看看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行吗?”   佩奇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递了过去,然后顺手把剩下的信封收了起来,“当然可以,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要您验证过了,想来总不至于有假了。”   谢尔盖没有注意到佩奇另一只手的行动,他接过佩奇递过来的东西,便先翻看起了通行证。作为密探局的一员,他自然知道通行证上的所有防伪细节。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意识到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警察总局第二处签发的通行证。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通行证上签名的居然是第二处处长的亲笔名字。这说明替吴川办理这份通行证的人,最起码也是需要处长亲自出面接待的贵人。这让上尉松弛已久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他感觉事态的发展似乎有些脱离轨道了。   上尉抬头看了一眼佩奇,发觉对方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笃定自己是无法质疑这两份文件的真实性的。他于是不做声的低头看起了第二份文件,这才发觉手上的身份证明文件有些奇怪,于是诧异的向佩奇问道:“这是德国公使馆出具的身份证明?怎么会……”   佩奇看着上尉不慌不忙的说道:“奥,吴之前才想起,他的家族在德国也有认识的朋友,因此拜托我向德国公使馆打了一个电话求助。现在看来,吴家族的德国朋友似乎很重视这份友谊,直接就寄来了身份证明,连通行证都办好了。既然吴的身份没有问题了,想来上尉你不会再要求他立刻前往彼得堡了吧?”   看着佩奇的笑容,谢尔盖上尉转动着自己浅蓝色的眼珠思考了一会,突然放松的对佩奇说道:“怎么会,大家好歹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这么不近人情的赶着让吴离开。我之前只是担心,没有身份证明的吴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罢了。既然他已经有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我自然是欢迎他在俄国多待一段日子,大家毕竟算是朋友了么。”   佩奇接过了上尉手上的两份文件,然后递给身边的吴川道:“好极了,吴。有了上尉的保证,你可以一边为我工作,一边等待教授的消息了……”   谢尔盖上尉并无心情听佩奇的调侃,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拍手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个电话没打。两位请先上去吧,我还要去一趟邮政局……”   在电话里,谢尔盖上尉将自己看到的两份文件向上司报告之后,忍不住便抱怨道:“长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二处那边会签发吴的通行证,不是说把他弄去圣彼得堡之后,就立刻送他出境的吗?现在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上尉传回来的新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但他并没有就这么对部下坦白,而是严肃的回道:“计划就只是计划而已,能否按照计划完全落实下去,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实施的时候对计划作出修改,那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要么是形势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上头有了其他想法,反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身为密探局的一员,难道还不能理解?   请你记住了,在你加入密探局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对于上官的命令,不管你理解不理解,都要先服从,而不是去质疑。   好了,你汇报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明天中午2点,你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这么做。”   听筒内传来的忙音,让谢尔盖上尉意识到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上尉小声的骂了一句脏话,方才一脸不快的挂上了听筒。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位上司现在越来越会打官腔了,和以前简直是叛若两人。“难道说,距离远了之后,连人情都会淡薄下去的么?”离开邮局的谢尔盖上尉,满腹心事的想着这个问题。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挂了上尉的电话之后,很快又拿起了听筒拨通了内务副大臣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对着电话恭敬的问道:“大臣阁下在吗?密探局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请求和他通话。”   电话里很快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大臣正在外出中,我是大臣的秘书别林斯基,上校先生您有什么事要找大臣,不是机密事务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想了想,便坦白道:“是这样的,刚刚我的部下报告,豪斯教授的学生收到了德国公使馆出具的身份证明和警察二处签发的通行证,所以我想请示大臣,关于豪斯教授的事情,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电话内沉默了一阵,很快便继续传来了声音道:“啊哈,是我这边出现了一点疏忽,忘记和您知会一声了。是的,德国公使馆给豪斯教授的学生出具了一份身份证明文件,是金兹堡伯爵出面担的保,然后他又给警察局长别列斯基打了招呼,于是就弄齐了文件。”   上校有些诧异的问道:“金兹堡伯爵?是那位弗拉基米尔·金兹堡阁下吗?”   别林斯基理所当然的对着话筒说道:“当然是那位弗拉基米尔·金兹堡阁下,皇后家族的财务总管,皇后殿下所信任的私人经济顾问。”   上校沉默了许久,方才小声的问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该如何对付那位教授的学生?”   别林斯基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被皇后陛下记挂上吗?现在皇后和斯托雷平阁下正斗的不可开交。据阁下身边的人传出的消息,那位正考虑提出辞去主席大臣和内务大臣的职务。在这个当口,我们还是千万别往上凑了,要是被皇后认为我们是斯托雷平阁下的人,那可就真糟糕了。   告诉你的部下,既然不能把教授的学生尽快遣送出境,那么就干脆让他在克拉皮文县多待上几个月,只要他不出来捣乱,让我们谈妥再借款问题,那就由他去吧。反正现在那位教授也不在俄国了,他想闹也没什么可闹的。”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的眼中有些茫然,他正想和对方告别挂断电话时,电话中的别林斯基却又对他说道:“还有,顺便让你的部下试探一下,那位学生和金兹堡伯爵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今后还用得上他……”   收到身份证明没两天,吴川突然发觉谢尔盖上尉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变了不少,不再如以前那样,时不时的拿看待犯人的目光打量他了。只是让他有些警惕的是,对方和他搭话不超过三句,就想着往圣彼得堡的风云人物引去,旁敲侧击的询问他是否认识圣彼得堡的大人物。   被上尉问烦了的吴川,又不愿意提及金兹堡家族,于是这天干脆的向上尉反问道:“上尉先生,你认识拉斯普京吗?”   谢尔盖上尉震惊的看着吴川说道:“沙皇神灯掌灯官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   吴川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的丁丁有28.5厘米这么长,你知道吗?”   谢尔盖上尉一脸震骇的望着吴川,这时佩奇走了过来,向两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上尉你看起来神色不大好啊,你该少喝点酒了。”   谢尔盖上尉恍恍惚惚的回道:“不,是,我们聊了聊天气,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我们明天下乡去的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 第五十三章   佩奇刚坐下同两人聊了几句明天出发的时间什么的,坐卧不安的谢尔盖上尉突然起身打断了他,表示自己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去办,明日出发的准备佩奇和吴川决定就好,说完便匆忙离开了。   上尉走的是如此之急,当佩奇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同上尉商议,追出门去时走廊里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他失望的关上房门,边走回边对着吴川问道:“你们刚刚究竟聊了些什么,怎么上尉好像家里着了火一般就跑出去了。”   看到谢尔盖上尉听了自己的话这么大反应,吴川也是有些后悔。拜后世网络之发达,这位末代沙皇时期的妖僧,一度是网上历史红人,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而红,而是据说这位睡遍了彼得堡的贵妇和贵族少女,就连当时的皇后都没漏过,这样的丰功伟绩,自然是让吴川铭记于心的。   实在是这两天上尉对他的刺探越来越露骨,都差不多快要变成对他的审讯了,吴川才忍不住把话题往妖僧拉斯普京身上引,想要看看这位密探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畏惧了。他只是没想到,拉斯普京这块挡箭牌会这么好用,一下子就让对方闭了嘴。   吴川觉得,这就好比一发子弹就能吓跑的野兽,他却打出了一发云爆弹,现在上尉这只野兽是被吓住了,但他似乎也把整个森林的野兽给惊动了,也不知会否有更大的猛兽对自己发生兴趣。   不过即便心中再怎么懊恼,面对佩奇的询问,吴川还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奥,我倒是没说什么,大都是上尉自己在说,我也没往心里去,不过他说到伊芙诺娃夫人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也正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佩奇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看着吴川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又觉得对方实在是没必要欺骗自己,也许的确是上尉和情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对方才会变得这么反常吧。佩奇随即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对着吴川询问起了正事:“明天就要下乡去了,自治会档案室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吴川坐正了身体答道:“虽然自治会的贵族代表依旧没怎么出现,但是代表他们的管家和助手倒是时不时出现了,被称为自治会第二要素的代表们也差不多每日必到了。   现在抄写员们每日最大的工作,就是将自治会下属机构过去一年里的工作报告抄写多份,好给这些代表们进行翻看查阅。这是一个相当繁浩的工作,现在抄写员们每天都在加班。   不过按照自治会一些办事员的说法,自治会代表们进行表决的事项会议,也就是所谓的真正会议,大约还要一个半月才会开始。现在这段时间,就是给代表们了解本县过去一年做了什么,本县当前的状况和本县急需办理的事务,顺便给各位代表一些时间进行沟通,看一看下一年度自治会的重心应该放在那些事务上。”   佩奇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说来,抄录档案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了?”   吴川却不赞成的说道:“抄录档案的工作可以暂时停止,但我认为同自治会这些底层办事员的联系却不能中断。”   佩奇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吴川道:“因为土地改革是现在进行时,不是过去时。这些抄写员们正在抄录的文件里,总会有关系到去年土地改革的一些数据,这种第一手资料总要比档案馆内修改过的文件要真实的多。所以,我以为,有些文件可以让他们多抄录一份,这可以成为您的调查报告的原始资料。”   佩奇顿时有些心动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可这些文件,俄国人应该不会允许我们抄录的吧?”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以正式渠道去请求,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这些资料在抄写室内,不过就是一些无用的废纸,从来也没有专人进行管理。我想只要我们出上一点金钱,他们应该不会多抄上一份的。”   佩奇正想点头,但马上又皱着眉头说道:“可是那些文件我们拿回来也没地方放啊,不管是旅馆还是男爵的庄园,他们总不会对我们拿回这么多文件视而不见吧?”   吴川也是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日子里,我和一位叫做叶纳林的抄写员混的关系不错,他是一位相当可靠的老实人。   我们可以请他帮我们租下一套房子,然后再找人以收废纸的名义,把抄录好的文件定期从自治会带出来。那位管理档案和废纸的老头,是个很爱占小便宜的人,最妙的是他还不识字,所以我们只要抬高一些收购废纸的价格,一定能够安全可靠的把这些文件弄出来……”   佩奇扬起了手,对吴川打断道:“详细的计划就不用对我说了,你就说说,实施这个计划要花费多少吧?”   吴川顿时扳着手指计算了起来,“叶纳林是替我们管理实施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他的月薪不能低于50卢布。抄写员这边起码要雇个4、5人,方才能够把我们需要的文件内容抄写出来,他们的月薪不能少于25卢布。雇人一个月收几趟废纸,15个卢布差不多了。收买门卫和出售废纸的老头,每人每月10个卢布。最后便是租一套独门独院的房子,30-40个卢布……”   计算了半天之后,吴川便抬头对着佩奇认真的说道:“每个月大约需要花费250个卢布左右。”   佩奇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吴川说道:“我再给你50个卢布做备用金,凑足300卢布一个月。不过,要是这一个月内没有什么成果的话,我会考虑中止这个计划。”   见到佩奇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吴川心中也是颇为兴奋,他略略提高了些声音说道:“自然应该如此,如果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的话,结束计划也是应该的。   那么我现在就去同叶纳林碰一碰头,通知他可以开始准备了,顺便将我订好的一些礼物带回来。”   “也好。”佩奇点着头赞同,不过他又好奇的问道:“不过你订了些什么礼物带去乡下?这座县城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送人的。”   吴川楞了一下,方才想明白对方的问题,“你是说送男爵的礼物?我不知道要送他什么。我准备的是给那些采访对象的礼物啊。”   这下佩奇感到有些纳闷,他看着吴川问道:“给采访对象的礼物?你准备这个做什么?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吴川理所当然的说道:“在俄国这样的环境下,想要让他们接受陌生人的采访,总得先拉一拉关系吧。我觉得送上一份小礼品,也许能够让我们和采访对象消除一些陌生感。我选了两条毛巾,两块肥皂,两个搪瓷茶缸打成一份礼品,一份还花不到25个戈比,一共用去了25卢布吧。”   佩奇思考了一下,方才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有效的话,那就这么办吧。不过你休想让我帮你发这些便宜货给那些俄国农民,这实在是有些丢脸。”   吴川:“好吧,我可以自己发。不过给男爵的礼物该怎么准备?”   佩奇想了想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时间好像真不早了,你要出门的话,就尽快吧……” 第五十四章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感到有一股无名怒火涌上了自己的头部,他尽量压抑着声音,对着话筒训斥道:“谢尔盖上尉,你是脑子坏掉了吗?那位中国人怎么可能和那一位认识,他们压根就不应该有交集,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给你的命令的吗……”   谢尔盖上尉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怒火,就知道上校果然不肯相信这等荒唐的事。他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可是他,他有证据啊。”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楞了片刻,便提高了声音继续斥责道:“好,你把证据告诉我,如果他是在胡说八道的话,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一些。”   谢尔盖上尉的心里,感觉有十几只曹尼玛跑了过去。他如实把吴川给的情报报告了上校,对方不仅不鼓励夸奖一句,还对他语带威胁,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只是上尉吐槽归吐槽,口头上还是一丝不苟的继续报告道:“是的,上校。根据吴提供的资料,那一位……足足有28.5厘米长,我想,这应当可以算是证明两人必然认识的证据了。”   上校有些不耐烦的斥责道:“这算是什么证据,谁能证明他的那个部位真有这么长?难道你打算让我找一位和他上过床的贵妇去问这件事吗?还是让我亲自去量?我看你确实是昏了头了。再回去向吴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关于那位的能够求证的事……”   “草,又他妈自说自话的挂我电话。”谢尔盖上尉脸色难看的对着手里发出忙音的听筒,心有不满的想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对方的手下,也只能听对方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不过即便是心里明白,上尉走出邮局的时候,也依然是满脸的阴沉,使得邮局的职员都不敢凑上去恭送他。   而在另一厢,吴川从旅馆出来之后,先去预定礼品的商店通知了一声,让他们把包装好的礼品送去自己的旅馆。接着又走了一趟裁缝铺子,试过了新做的外套和两条裤子、五件衬衫,令老板对外套做最后的更改后,把其他的衣服先送回了旅馆去。   接着他才去了自治会大楼一趟,把事情同叶纳林交代了一下。对于吴川给自己找来的外快,叶纳林还是很开心的,他马上向吴川建议道:“独门独院的地方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您之前去我家时见过的那位女孩子,她家就是独门独院的。   因为她家是开杂货铺的,家里存着不少杂货,因此虽然有空房间,却也没有胡乱租出去,因为害怕住进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现在只是租来存放文件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薇拉的父母亲就可以直接担下收购废纸的活计,这样事情泄露出去的风险就更小了。”   吴川交给了叶纳林一张100面额的卢布,也就是所谓的国家信用劵,这种大面额的纸币一般并不在市场上直接使用。叶纳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纸币,他接过纸币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吴川。   “这是预付金,今后城内的这一切就交给你管理了。不管是抄录需要的文件,还是运出废纸,或是租房子存放文件,这些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明天我就和记者先生去乡下采访了,一段时间内不太会回城里。所以,你能做好的,是吧?”   面对吴川的信任,叶纳林还能说什么呢。他自然是向吴川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使用这100卢布的了。   现在的自治会大楼内毕竟人流多了起来,因此吴川同叶纳林交代完毕之后,便同他告别和约定了紧急联系的方式。   不过当吴川走出自治会大院时,一辆黑色的马车突然停在了他面前,吴川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发现打开了车门的车厢内坐着的是,和他交谈过的来自彼得堡的康斯坦丁·萨尔诺夫。   吴川顿时有些惊讶的说道:“您怎么回来了?”   按着车门探出头来的康斯坦丁对着吴川点头微笑着说道:“您是要回旅馆吗?请上来吧,我们正好顺路。”   吴川丝毫没有怀疑的上了马车,当他坐下之后,才发现车厢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穿着便服的年青人。似乎注意到了吴川注视他的目光,对方对着吴川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在边上的康斯坦丁随即为吴川介绍道:“这位是马尔科·巴普洛夫,今后他会待在这座城里。你写给东方学会的文章可以直接交给他,不要使用邮局。现在内务部对于个人信件的审查实在是太过严格了,你要是向外寄出的信件里有谈论政治和沙皇的内容,也可以交给马尔科,他会安全的把你的信件送出去的。”   吴川再次仔细的打量了马尔科,在他左脸颊上的疤痕注视了好一会,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吴川关注的地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后说道:“我参加了莫斯科的起义,这是被流弹打中的。不过还好,我总算是活了下来。”   边上的康斯坦丁立刻解释道:“马尔科的身手很好,在没有找到豪斯教授之前,伯爵阁下对于你的安全很是担心。因此才派马尔科过来保护你,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直接找他帮忙。”   吴川沉默了一阵,便向马尔科·巴普洛夫伸出了手说道:“幸会,巴普洛夫先生,你可以叫我吴。”   马尔科伸手同吴川握了握,口中谦逊的说道:“马尔科·巴普洛夫,您可以直接叫我马尔科,吴先生。”   看着两人互相问候完毕之后,康斯坦丁才从一边的皮包内掏出了一个小锦缎盒子,然后递给吴川道:“您的入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入会仪式等您有空去圣彼得堡时再举行,伯爵让我把这个先带给您。”   吴川打开锦盒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枚用金边银质打造的盾形徽章,最上面一圈是“俄罗斯东方学会”的俄文字母环绕周边,中间则凸刻出了天平和两把钥匙组成的十字架图案,一枚相当精美的小玩意。   合上了盒盖后,吴川真心对着康斯坦丁感谢道:“真是太感谢您和伯爵阁下了,要不是你们伸出了援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接下来,希望老师能够尽快传回新的消息,那么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他了。”   康斯坦丁摆来摆手说道:“这可是你应得的,你写的那篇《关于组织的建立》一文,伯爵阁下觉得很满意,但伯爵还是认为其中缺乏了一些细节,不知道你能否再试着补完它呢?”   吴川顿时伸手挠起了头,他有些苦恼的对康斯坦丁说道:“我毕竟只是从老师那边听了些不全面的东西,具体的建立一个组织过程,我又没有经历过。所以你让我补充细节,我完全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补起啊。”   康斯坦丁似乎预料到了吴川的推脱言论,他很快就接着吴川的话说道:“关于这一点,伯爵阁下倒是有所估计到了。所以伯爵希望,您能够参与到我们之中来,协助我们完善一个组织,你看如何?”   吴川顿时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不由下意识的问道:“您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康斯坦丁却注视他的目光打断道:“您怎么会是普通人?您难道不是一位想要推翻清帝国的革命分子吗?”   吴川立刻想起来自己在记者佩奇面前维持的人设,他立刻强制性的令自己身体放松了下来,然后平静的说道:“是的,我是一名支持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分子,但是我过去并没有接触过军事训练和建立组织的工作,我才刚刚开始跟随老师进行学习而已。对于你们来说,我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吗?”   康斯坦丁顿时微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倒是不必过于担忧了。伯爵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担任类似顾问的角色,不必插手具体的行动,他希望您能够对组织运作方面的漏洞进行查漏补缺,以尽可能的减少我们被政府密探破坏的可能。”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么我能否知道,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第五十五章   康斯坦丁眨着眼睛思考了不到数秒,就对着吴川坦然的说道:“不管是05年革命爆发之前,还是05年革命失败之后,沙皇政府和大斯拉夫主义者都把犹太人当成了底层民众愤怒情绪的出气筒。   伯爵阁下作为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之一,他认为如果犹太人再继续漠视自己的同胞遭受迫害而无动于衷,那么反犹主义者的怒火最终是会燃烧到整个犹太民族身上的。   因此,伯爵阁下在建立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的时候,就一直思考着把受害者救援委员会变为犹太人的保护组织,以对抗那些迫害犹太人的政府、组织和极端民族主义者。   伯爵阁下将这个组织命名为:防务。吴,俄国的犹太人需要您和您老师的帮助,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真诚邀请。在您的老师归来之前,或是您留着俄国的期间,您是否愿意担任组织的顾问?”   吴川低头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锦缎盒子,这才下定了决心抬头对上了康斯坦丁的眼睛问道:“那么我想知道,我究竟能够为你们做什么?可我要事先声明:如果你们要求的是我所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即便是惹得伯爵阁下不快,我也是恕难从命的。”   康斯坦丁“呵呵”的笑了两声,方才说道:“吴,您实在是太多虑了,我们怎么会提出一个你无法做到的条件。您写的那篇文章里,关于组织的其他部门我们还能够慢慢摸索,但唯有一个部门我们需要您给与更多的细节和设想,好让组织规避掉政府密探的破坏。”   吴川心中虽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但他还是诚恳的向康斯坦丁请教道:“哦,您指的是哪个部门?”   康斯坦丁道:“安全部门,自然是您设想的,保卫组织的安全部门,这个部门究竟应该如何着手建立?”   吴川顿时奇道:“难道你们以前没有设立过安全部门?那么你们以前是如何保护组织的?你们难道不是一个受到政府打击的秘密组织吗?政府的密探居然没找到过你们?”   康斯坦丁感觉车厢内有些闷热了,不过他很快便沉住了气,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们毕竟是一个刚建立不久的小组织,组织的建立目的也是为了帮助那些受迫害的犹太人离开俄国,并不是直接对抗沙皇政府。   而现在,不管是社会革命党的左派和右派,或是社会民主工党的多数派和少数派,又或是立宪民主党的保守派和自由派,都是斯托雷平大臣需要监视的对象。像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政治主张的小组织,密探即便发现了也不过是来敲诈一笔金钱而已,并不是被政府打压的主要对象。   作为一个保卫犹太人的组织,我们并不缺乏金钱上的援助,所以之前即便组织有些不健全,依靠着金钱的帮助,我们还是确保了组织能够生存下去。当然,现在有了您的文章作为指导,组织很快就要进行一场大的变革,从而担负起更为重要的任务来。   所以我们希望,在组织被沙皇政府真正重视起来之前,组织应当拥有一些保卫自己的能力。当然,如果光靠我们自己去设想建立这个安全部门,恐怕我们会付出许多鲜血作为改正错误的代价。因此,我们希望您能够加入我们,让我们少流一些忠贞之士的鲜血。”   吴川和康斯坦丁坦诚的目光对视了一会,终于认命的说道:“好吧,那么你能否把你们准备组建的安全部门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也好让我就此提出自己的看法?”   康斯坦丁正想开口,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于是赶紧又闭上了嘴,过了半分钟他才坚定的对吴川说道:“我觉得这样的方式并不合适,毕竟我们也是看了您写的文章,才会去研究如何组建这个保卫组织的部门,其中的设想未必和您的设想有多少一致。   要是因为我们的设想影响到了您对于组织建立的一些问题的思考,那么对于我们建立的组织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倒不如这样,请您把您设想中的组织安全部门说出来,比较两种组织建立的方式和验证其合理性的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判断如何?”   吴川不得不开始在记忆中搜索起了,关于安保方面的知识。老实说,这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毕竟他可没参加过什么秘密组织。在后世,他最为熟悉的只有电脑制图和建筑设计…… “等等,电脑,网络,安全……”   吴川心中不由灵机一动,知道该怎么去设计对方所需要的保卫组织的安全部门了,他思考了一会之后,便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安全部门,其实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把组织和外部复杂的社会环境进行分割,并在组织内部建立起外围监控区,受到限制的信息交流区,和必须保证绝对安全的组织核心区域……   所以我对于一个组织的安全部门建设,是这样看的。首先,安全部门必须有一个大脑,这个大脑负责设计整个安全部门的架构和整个组织必须遵守的安全守则,并负责分析涉及有关于组织安全的所有信息,然后发出保卫组织的各种指令。   其次,在大脑之下,还应该有着互不统属,但在大脑的指挥下进行配合工作的具体实施部门。第一个是安全部门的人事小组,它不仅要负责审核整个安全部门的成员人事资料,也要对组织成员的可靠性进行审核。另外它还将负起,对于安全部门成员日常工作表现的记录,并按照成员的表现进行奖励、提升和提出惩戒意见。   第二个是情报收集小组,除了收集关于涉及组织安全的情报和组织的敌人动向的情报外,还要为安全部门的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第三个是后勤装备小组,除了为安全部门的成员提供必要的资金和物资支援外,还应该研究一些适合于行动小组使用的技术装备。   第四个就是行动小组,这是安全部门最为核心的小组。以现在的俄国形势和组织的目标来看,这是一个需要和敌人面对面战斗的小组,自然也就充满了危险性……”   就在吴川思考着,应当如何去建立行动小组的组织时,车厢角落中一直保持沉默的马尔科·巴普洛夫突然插嘴道:“我们不怕危险,我们更想知道,行动小组应当如何去保卫组织里的同伴们。”   吴川看着马尔科·巴普洛夫一脸严肃的神情,不由下意识的说道:“行动小组是苏维……奥,是组织的剑与盾,所以它的职能应当分为两个,防御和进攻。   防御工作,分为对于组织高层的个人保护,和对于组织其他部门的保护。至于进攻工作,则是为了防止组织受到严酷打击,先行发动进攻,除掉威胁到组织的关键人员。   我个人以为,不管是负责防御还是负责进攻的小组,都应当拆分成不同的小组。各小组之间不仅要禁止互相往来交流,其小组成员之间也应该严禁随意调动,以防止一个成员落网,而导致许多小组暴露身份……   另外这些小组应当设置初级、中级、高级三种级别,从而把一般性、重要的和危及组织安全的任务分类后,交给对应级别的小组去实施。这样既能锻炼初级小组的能力和他们的忠诚度,也能够保证高级小组不至于把精力浪费在一些不重要的事务上。”   吴川一边说一边回想着,觉得自己对于安全部门的设计,应当还算是完善了,不至于被对方所嫌弃吧。那么他这5000卢布的年薪,也就拿的心安理得了。   只不过不管他怎么观察车厢内两人的神情,康斯坦丁和马尔科都是一脸严肃的倾听着,既没有露出什么不以为然的神情,也没有什么闻之欣喜不已的模样,这让说了半天的吴川,心中颇有些失落。   就在他将自己脑海中构思出来的安全部门说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无意间撇了一眼车窗外街景的他,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重来没来过?”   马尔科探头看了看窗外,便伸手在车厢壁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马车顿时向着一条横巷拐了进去。康斯坦丁这才微笑着对吴川说道:“奥,我刚刚忘了说了,在送你回旅馆之前,还要带你去马尔科开的商行看上一眼,让你认一认门。这里距离旅馆也就不到二条街……” 第五十六章   马尔科·巴普洛夫开的这间商行,是顶了别人的店接着做,因此除了店铺门口换了一块招牌之外,店铺里的格局和货物倒是没什么变化。不是熟悉这家店铺的街坊,恐怕都看不出老板换了人。   吴川既然接到了康斯坦丁的邀请,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的下了马车,跟着两人进入店铺内转了转。这大约是一个前铺后房的寻常格局,后面的大院子里除了住人之外,还有着堆放货物的仓库和一道进出后巷的后门。   商行主要做茶、糖、烟酒等日消商品的批发生意,回到前铺看到货架上的几种糖果之后,吴川顺手拿了一块牛奶糖,然后一边剥开塞进嘴里,一边向着身边的马尔科·巴普洛夫随意问道:“这里最便宜的糖果怎么卖?”   马尔科·巴普洛夫顿时愣住了,这个商行名义上是他开的,但他也不过才来第二次而已,他哪知道这些商品怎么卖。他赶紧说道:“这我可不太清楚,您想要什么糖果我找人给你装起来就好了,哪用您付钱。”   吴川看了看货架周边,确定除了一个伙计在整理货架之外,刚好店内没有客人进来,他不由摇着头对马尔科说道:“巴普洛夫先生,您这个样子可不行啊。既然您是这间商行的老板,怎么会对自家商品的价格不了解呢?您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作为伪装,那就得真把自己当成商行的老板才行。   政府的密探可不会给你重新再来的机会,如果你们只是想要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可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面对吴川的突然发难,马尔科·巴普洛夫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站在他身边的康斯坦丁倒是反应敏捷的向吴川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意外,因为时间过于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向马尔科交代这些事情。吴先生,请您相信我,我会尽快培养他熟悉商行的业务的。”   对于康斯坦丁的解释,吴川并没有接话,他将嘴里的牛奶糖咀嚼了数次,方才对着康斯坦丁严肃的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我和你们不一样,保卫犹太人不是我的事业,拯救中国人民,推翻腐朽的清政府才是我的目标。   所以,在回到中国之前,我其实并不愿意多事。跟随老师前来俄国,那是因为我认同老师所主张的理念,团结一切被压迫民族反抗压迫者,世界人民才能获得自由。因此对于犹太民族反抗沙皇专制政府和欧洲列强残酷迫害一事上,我认为犹太人民和中国人民是有着相同目标的。   但现在老师已经失踪了,我并不清楚你们的理想是否和老师一样。你们究竟是抱着联合全世界被压迫民族一起反抗西方列强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还是只是想利用被压迫民族的反抗行动,来换取犹太民族单独的自由?”   一直以来,康斯坦丁都觉得吴川身上缺少了些什么,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良好家庭出身的绅士,但仔细推敲的话,又觉得他日常的语气腔调看起来并不怎么符合一个上层人士的身份。   如果不是吴川对于政治上的见解实在过于出色,出色到了令他和伯爵都认为这不是一个中下阶层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视野和格局,那么他们对于吴川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以拉拢为主了。   不过在这一刻对方的突然发难,让康斯坦丁措手不及之下,也终于完全释去了对于吴川身份和豪斯教授背景的最后一丝怀疑。   面对吴川以组织的理念进行质问,康斯坦丁知道他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对方完全可以就此和组织划清界限,而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了。那么接下来想要继续合作下去,吴川倒是可以站在一个和组织平等的地位进行协商条件了。   对于康斯坦丁来说,这样的变化无疑就是一种失败。要知道,他刚刚差点都已经把对方绑在了组织的战车上,让对方成为被组织驱使的一名雇员了。   只是康斯坦丁内心思考再三,都无法对吴川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他终究也不过是组织中的一员,即便身份比其他人高上一些,也难以替组织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是组织的创始者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也要和组织中的其他资助者磋商后,才能正式回答这样的问题吧。   而面对吴川这样的人,他又无法加以欺骗。一个协助完善组织的关键人物,一旦发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康斯坦丁可难以预料对方会如何进行回击。哪怕就是把他们组织的情报泄露给美国记者,都会令组织受到重创的。   毕竟组织谋求的不仅仅是领导俄国犹太人,而是整个犹太民族。那些美国的犹太人,本来就不怎么满意欧洲的犹太富豪,认为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欧洲同胞关注不够,才会令那些底层的犹太人受到了这许多迫害。   一旦吴川倒向了美国犹太组织,他可不认为那些美国的暴发户会对组织抱有什么好感。思量再三之后,康斯坦丁只能含糊其辞的向吴川说道:“我们怎么可能为了犹太人的幸福,而抛弃了那些和犹太人一起对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盟友呢?吴,你实在是多虑了。   不过是否要和全世界的受压迫民族一起对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这一点我现在也无法向你承诺。毕竟我们犹太人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在我们犹太人的故土上,阿拉伯人也是敌对我们的啊。   当然,有一点我是可以向你保证的。犹太人民和中国人民携手反抗中、俄两国压迫阶级的同盟,肯定不会是一场利用。”   面对康斯坦丁诚恳的态度,吴川对于他含糊其辞的回答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了。事实上他想的并没有康斯坦丁思考的这么深,对于马尔科和康斯坦丁的连续发难,纯粹是吴川下了马车后反复思考,都觉得自己在康斯坦丁面前的态度过于软弱了,使得对方都开始牵着他的鼻子,半邀请半强迫的让他加入犹太人的秘密组织了。   哪怕对于现在的俄国还不甚了解,在见识过了斯托雷平的领带之后,吴川已经明白这个时代参加革命,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业,而是真正需要流血流泪的牺牲。   犹太人组建自己的组织反抗沙皇政府的压迫,这种行为和革命党人反对沙皇并没什么区别,要是被沙皇的密探发现,死亡是大概率的事件。也许那些有着贵族爵位的犹太人不用去死,但是像他这等背景不够深厚的普通人,估计就要被沙皇用来震慑革命的尸体了。   被迫加入这个犹太人组织,吴川已经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他就更不想,再被对方拉着为犹太人的事业做出什么流血牺牲的事了。因此,吴川不得不发起了反击,从自身的人设出发,给康斯坦丁提出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就是想让康斯坦丁知道,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千万不要再搞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了。现在对方态度既然软化了下来,吴川也就没在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他接着向康斯坦丁说道。   “如果您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担任几天顾问。但我想知道,我这个顾问究竟有什么权力?组织在本县的一应人手,又应该听谁的?”   康斯坦丁瞧了一眼身边的马尔科,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便放心的对吴川说道:“组织在本县的一应人手自然是听您的,不过这些人都不认识您,因此我希望,不到必要的时候,你不要直接去接触他们。只要您将命令交给马尔科,他会为您处理好一切的。   至于顾问您的权力问题,凡是在您顾问内容之内的事务,您都可以一一过问,若是您有自己处理不了的事,那么打电话给我或是伯爵大人,也是可以的……”   吴川看了一眼马尔科,随即便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巴普洛夫先生,我想知道您在本县究竟有多少手下?” 第五十七章   刚刚在马车内的一席谈话之后,马尔科虽然已经承认吴川有着足以领导自己的能力。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在见面还不到2个小时的短时间内,年轻的外国人便转换了身份,向自己命令了起来。   不过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鉴于康斯坦丁还在身边,而吴川问的也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因此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现在一共有2个,一个是那边整理货架的……”   吴川回忆了下刚刚进店来看到的伙计,不由向马尔科继续问道:“这么说来,这家店内连你一共有六人,4名店员,1名账房,还有你这位经理。那么我想问一问,那三位不属于组织的店员,你打算如何处理?”   马尔科不假思索的回道:“接下来我们的人会陆续过来,到时候我会给他们一些遣散费,然后让他们离开。我想您也知道,这里今后就是我们的一个据点,自然不适合留外人在这里工作。”   吴川这时却转头看着康斯坦丁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康斯坦丁不明白吴川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用意,但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马尔科的说法后,也只能微微点头说道:“我觉得马尔科说的不错,我们的人今后要频繁的进出这里,恐怕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吴川叹了口气道:“萨尔诺夫先生,您顶下这个商行让巴普洛夫和他的伙伴来做,目的究竟是什么?”   康斯坦丁感到吴川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耐心的回道:“当然是为了组织在本地设立一个据点,好方便和您的沟通,而且商行的身份也能掩护马尔科他们……”   如果不是吴川刚刚问了对于原来店员们的处置,康斯坦丁还真没把辞去店员这件事同掩护马尔科等人的身份的事情联系起来。这时他心中一动,便迟疑的说不下去了。   而原本还有些不快的马尔科,听到康斯坦丁话语的突然中断,一时也有所触动了起来。就在马尔科还在思索的时候,康斯坦丁已经恢复了正常,对着吴川说道:“您的意思是,一下子把这些旧店员遣散,反而不利于掩护马尔科他们的身份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这些日子里,无意中认识了一位本城的市民朋友,我们平日里也会聊一聊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事情。   据我所知,自从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推动土地改革以来,从乡村涌入城市的无地农民家庭,已经是一年多于一年。克拉皮文县虽然颇有几家工厂,但是这些来自农村廉价劳动力的增加速度,却已经超过了工厂扩张的速度。   也就是说,本县能够提供的工作职位,要比市场上能够提供的劳动力数量少的多。这也就出现了两个结果,这两年工人的工资几乎没有增长,而一名工人失去工作之后也很难再找到下一份工作。   店员的发展前途和年薪待遇,总体来说都是高于一般性工人的,也是平民阶层中颇为青睐的职业。不过要成为一名店员,不仅要有着两家良好社会背景的市民作出担保,还要熬过一个漫长的学徒期。因此大多数店员,都是出自本城的市民家庭。   你们一下开革了3名店员,也就相当于把本城9户市民家庭推向了商行的对立面。若是被开革的店员找不到工作,他们的怨恨显然就会发泄到商行身上。那么商行又等于无意中造就了三名敌人,若是他们想要报复商行,以他们对于这家商行的了解,恐怕在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发现异常了。他们如果去向政府报告,这个据点不就立刻被发现了吗?”   不管是康斯坦丁还是马尔科,两人都不是小市民阶层出身,他们办事自然也就不会去考虑被开革的店员的心理。因此吴川的这番话语,算是让两人接触了一个新的世界了。   康斯坦丁能够理解吴川在担忧什么,因为他跟随在伯爵身边时,最为担心的也是组织出现了漏洞,从而牵连到整个金兹堡家族。对于他们来说,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不过对于马尔科,他心里固然明白吴川说的有道理,但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对方对这些开革店员的担忧。直接反对道:“您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可是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留在店里,让他们把我们的行踪都看了去吧?   我可不认为,我们不开除他们,他们就不会去向政府告密领取赏金了。最多,我们找人关注他们一段时间,如果他们确实心存怨恨,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我们参加了组织,自然是准备好了牺牲的,总不可能因为害怕担忧而什么事都不做,那么我们还不如去参加救世军好了。”   吴川一言不发的看着马尔科,心里早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这个据点的安全,直接关系到他的安全,他才不会费心费力的和对方说这些。作为百年之后的人,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反动政府一旦疯狂起来,白色恐怖会流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马尔科说自己不怕牺牲,这也许是真的。可他害怕牺牲啊,特别是因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纰漏而牺牲,他是一点都不愿意的。   看到马尔科突然同吴川顶起了牛来,一旁的康斯坦丁赶紧打着圆场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讨论这些事吧,店里有客人呢。”   马尔科和吴川这才转头看了看周围,发觉确是有不少人进了店铺,还有人不时的往他们这里打量着。马尔科这才低下了头道:“那就去账房坐一坐,那里比较安静一些。”   从前面的店铺走回后院的账房,马尔科和吴川的情绪总算都平复了些,康斯坦丁将做账的会计赶出去清点库房后,方才关上门转身对着吴川说道:“吴,你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总有个解决办法吧?不如你先说一说,让我们听听好吗。”   吴川沉默了一阵之后,方才平静的说道:“我听说,想要把一颗树木隐藏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栽种到森林里去,顶下现有的商行来掩饰身份,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如果我们不能让这家商行表现的和过去一样正常,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就没可能融入到这座城市中去,换句话说,他们就是那颗被暴露在森林之外的树木。   在这样一座人口不到十万的小城里,街坊邻居几乎都是几十年相处下来的老朋友。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若是得不到街坊邻居的接纳,那么他们在这条街上就是一个异类,不管他们做什么事都会被格外的关注。   所以,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要想真的掩饰自己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真正融入到这条街居民的生活当中去,和他们做真正的邻居。那么作为一个初来乍到者,赢得本地人的好感才是最为重要的。   因此把三名店员无故打发走人,这显然是不符合我们想要让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在商行隐藏起来的目标。如果我们能够换一种方式,让这三位店员心甘情愿的离开,那么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庭,反而会成为这家商行天然的支持者,这里的街坊邻居们也就不会把巴普洛夫他们当做,一群打破本地人饭碗的外来者了。”   “心甘情愿的离开?”康斯坦丁有些不解,他随即追问道:“如何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离开?”   马尔科也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倾听了起来,如果吴川真能说出个办法来,那么他倒也不介意向对方低头认错,毕竟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在这里出现什么闪失。克拉皮文县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不是彼得堡、莫斯科这样有着大量人员流动的大城市,像他们这样的外来者不被注意到是不可能的事。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既然他们都是老店员了,想必对于做生意这回事已经不陌生了。就如我刚刚提到的那样,因为这些年涌入城市的无地农民过多,城南和城西的街区已经扩大了一倍以上。这些新街区除了缺乏公共设施之外,居民购买东西也相当的不方便。   商行完全可以支持这三位老店员在新街区开设分店,给与他们一定的分店股份,我想这些店员一定会珍惜这个提升自我的机会的……” 第五十八章   原本康斯坦丁只是让吴川过来认一人商行的地址,好让他知道联系他们的地址,毕竟关于组织的事情,他并不想让那位美国人知道的太多。   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认个门,吴川也能对这个新建的据点提出这么多问题,使得他们在商行的账房内足足谈了一个多钟头。   虽然吴川对这个据点的建立提出了众多的意见,几乎把他们原先的计划完全推到重来了,康斯坦丁也丝毫没有嫌弃对方多事的念头。如果不是吴川看着时间不早,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他其实很愿意继续倾听下去的。   不过就在吴川准备离去之前,依旧没有忘记让店员为其打包十磅最廉价的糖果,拒绝了康斯坦丁打算拿最好最贵的糖果。这一举动让康斯坦丁极为好奇,经过了刚刚的谈话之后,他总觉得吴川做的一些事并非没有用意的。   因此同对方上了马车之后,他不由好奇的向吴川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拿一个卢布以上每磅的糖果,反而要这种28个戈比一磅的?就算你是拿糖果去哄乡下孩子,贵一些的糖果难道不更诱惑他们吗?”   吴川轻轻拍了拍放在一边座位上的大纸袋子,微笑着说道:“在我国流传着一个守株待兔的故事,说的是古代有个农夫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努力劳作,遇到好年景,也不过刚刚吃饱穿暖而已……”   对着康斯坦丁说完了守株待兔的故事之后,吴川突然向对方发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觉得老天让这位农夫捡到一只兔子,到底是奖励他的勤劳呢?还是在惩罚他的愚昧呢?”   康斯坦丁和马尔科都陷入了思考之中,过了许久康斯坦丁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似乎并不能责怪上天吧,说到底还是这位农夫过于贪心了,想要不劳而获,才会荒废了自己的田地,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啊。”   吴川笑了笑说道:“是啊,看起来故事里的农夫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认为是他自己过于贪心了,以为今天的不劳而获,今后便可以永远不劳而获的生活下去。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去看,到底是谁让农夫抛弃了凭借劳动可以丰衣足食的观念,认为只要依靠一颗大树,就能源源不断的收获来自杀的兔子?难道不是那个操纵兔子撞上树根的上天吗?   您瞧,它只是花费了一只兔子的代价,就毁坏了一位农夫的价值观,让他再也无法相信凭借劳动就可以丰衣足食的信念。虽然这令广大听众受到了教育,但却是以毁灭了一个农夫的人生作为代价的……”   吴川说到这里,眼神不由恍惚了一下,他一时不由想起了他那个时代一档很有名的电视节目。富人把自己的小孩送到乡下受教育,让他们知道生活之艰辛。而他们对于穷人的回报就是,用别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生活去毁灭穷人孩子的世界观。   在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中,哪怕是个成年人都有可能抵御不住灯红酒绿的诱惑,放弃自我堕落下去的不在少数。而资本家控制的电视台,却直接拿城市富裕家庭的优渥生活去引诱穷人的孩子,还美其名为让乡村的孩子见见世面。   出生于乡村并不是一种罪过,失去了努力才有回报的人生观,把改变家庭出身寄托于天上掉馅饼式的一夜成名,或是得到富裕家庭的资助,对于劳动人民的孩子来说才是一种犯罪。至于毁掉穷人家的孩子以教育自己的孩子,这种资本家玩弄人性的方式,正是人世间最大的罪恶。   吴川只是稍稍走神,就清醒了过来,对着康斯坦丁接着说道:“……28戈比一磅的糖果,他们今后只要努力工作,肯定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再次尝到。一个卢布以上的糖果,对于其中的一些孩子来说,是他们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尝到的了。   如果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自己想要过上的生活,他要么就放弃努力,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要么就干脆偏离了正道,去寻找能够让自己过上梦想生活的道路。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拿着糖果给他们的我,和操纵那只兔子撞上树根的上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如果我没有能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那么就不应该去改变他们的世界观,这样起码他们还能照着原先的世界观生活下去。我觉得这才是一种善意,不是吗?”   将吴川送到了旅馆门口之后,康斯坦丁并没有下车,他向吴川告别道:“我马上还要坐班车南下,你如果有什么要事就通知马尔科好了。至于你今天说的关于商行的整顿事项,马尔科会尽快一一整改过来的。等你从乡下回来,再去验收吧。另外,替我向佩奇问好,这次走的太急,只能下次过来再去问候他了。”   吴川点头答应之后,就抱着一大包糖果走进了院子。坐在马车上的康斯坦丁看着吴川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后,方才探头出车门对前面的车夫说到:“下面去火车站。”   马尔科看着康斯坦丁坐回车厢内,方才有些疑惑的向他问道:“你不是说,要在这里待上三天再走的吗?”   康斯坦丁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回道:“因为吴明天就要跟着佩奇下乡去了,我总不好跟着一起去,毕竟上尉也和他们一起下去的。既然没办法和吴碰面,那还不如先去哈尔科夫把组建保卫部门的人手先挑选出来。到时候我会将这些人的档案派人送过来,你记得让吴挑选出一队人来,作为驻守在图拉省的保卫小组。”   马尔科有些诧异的回道:“您之前不是和我说,他这个顾问主要负责审核组织建立方面有没有漏洞,具体的事务并不需要让他介入的太深的吗?”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觉得吴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尔科楞了一下,方才说道:“如果早个五年遇上他的话,那么我们在莫斯科起义中就不会丢掉这么多人的性命了。在保护自己的安全问题上,他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在行。”   马尔科前面一句还在称赞吴川,而后面却还是忍不住小小讥讽了吴川一句,这让康斯坦丁颇为莞尔。不过他很快就正色的评价道:“之前,我和伯爵以为,只要掏干净了他从豪斯教授那里听来的知识,接下来他最大的作用,莫过于引豪斯教授出现罢了。   不过从今天在商行内的谈话看来,吴身上似乎还藏有着许多秘密。这就像是一个金矿,只要你用心挖掘下去,总能带给你意外的惊喜。给他一个发挥才能的平台,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但却可以让我们看清楚,吴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才能。   有你在一旁看着,我相信这个小组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能够借此从吴身上再掏出一些什么来,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意外的惊喜啊。”   马尔科不吭声了,今天吴川在商行讲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耳目一新了。作为一个把生命奉献给保卫犹太人使命的战士来说,马尔科并不畏惧死亡。但对于身边同伴的一个个离去,却总是让他心中时时刺痛。   对于一个能够提高部下和同伴生存几率,并制定出各项秘密工作原则的人,他并不介意接受对方的领导。他心中担忧的是,组织所追求的目标和吴川追求的目标并非一致,这就很难保证对方会全心全意的为组织出谋划策了。   而对康斯坦丁来说,今天同吴川的两次谈话,对于他来说都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不管是保卫部门的组织架构,还是行动小组具体的工作方式,吴川都给他带来了全新的理念,让他从原本不知该从何处入手筹建保卫部门,到现在脑子里总算有了组织框架了。   康斯坦丁觉得,他完全可以让吴川在这座小城里建一个微型的保卫部门,然后再将其中有益的部分照搬到组织新设的保卫部门上进行运用就好了。   就在这边康斯坦丁和马尔科各怀心事坐着马车向火车站而去时,另一边回到房间的吴川经过了短暂的思考,最终还是拿着装有徽章的小盒子去了佩奇的房间。 第五十九章   吴川看到客厅中没有上尉的身影,不由顺口对佩奇问道:“上尉这是还没回来吗?”   刚从卧室内走出的佩奇,一边招呼戴维弄茶水,一边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说道:“恐怕今晚他都未必回来了,毕竟他和我们下乡起码也要待上两、三天,今晚还不好好的去疯狂一下么。自治会那边谈的怎么样?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呢。”   吴川坐到了佩奇左手的沙发上,将手中的锦缎盒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说道:“自治会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叶纳林表示他会帮助我把城内的事务管理起来的。只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萨尔诺夫先生,他交给了我这个,还顺便和我谈了谈关于我上次交给他那篇文章的事情。”   佩奇点燃了火柴,正想要去点嘴上叼的香烟,听了吴川的话不由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的点着了香烟,挥手熄灭了火柴丢在烟灰缸内,漫不经心的对吴川说道:“其实你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我的。康斯坦丁单独和你见面,恐怕也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们之间的谈话。这里毕竟是俄国,你想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还是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比较没有风险。”   吴川身体前倾,认真看着佩奇说道:“虽然我很感激金兹堡伯爵对我的帮助,可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看重我,只是看重我身后的老师而已。   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以利益开始的关系,终将结束于利益的消亡。若是我的老师不再出现,或是我失去了对于他们的作用,我想伯爵对我的帮助也就要结束了。   可是开普兰先生您不一样,从一开始您帮助我,就只是出于您自身的道德素养和对社会公义的追求。您对我的帮助,并没有想要获得什么回报。所以不管您如何看待我,我都将你视为了一位真正的朋友。   正因为如此,萨尔诺夫先生和我的谈话内容,我才想请您帮我参谋参谋,伯爵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意图。我现在是在向一位朋友请求帮助,开普兰先生。”   集中精神观察佩奇的吴川发现,记者先生一开始听到自己同康斯坦丁的私下见面,就变得脸色阴沉了起来,不过到听完自己的请求后,他的脸色又变得柔和了,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了,显然现在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佩奇的心情当然是不错的,吴川能够主动的把同康斯坦丁的见面告诉他,说明他已经获得了对方的完全信任。这也就是说,他之前的投入并没有打了水漂。而康斯坦丁的作为,更是证明了他对于吴川和豪斯教授的评价是正确的,这两个人是很有价值的。   当然最令他高兴的还是,吴川选择他是出于对他价值观的认同,而不是仅仅因为受到了他的帮助,这个结论让他充满了成就感。用金钱、权力或是亲情去获得一个支持者,对于一位美国记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能够以自身的道德操守和人格魅力去感召一个人,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蛮荒世界传播文明的传教士一般伟大。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信徒,传教士们总会感到特别一些。就像现在佩奇就觉得,吴川和自己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在他眼中,眼下的对方才有了真正自己人的感觉。   出于一名绅士的矜持,他并没有着急问起康斯坦丁和吴川究竟谈了些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了茶几上的小盒子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听着佩奇的语气变得随意了起来,吴川的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自从他那天接受了康斯坦丁的提议,加入了东方学会之后,这些天他就觉得佩奇对他的态度生分了不少。   好歹吴川也是在公司里见识过办公室政治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佩奇对自己不满了。好比公司来了一个大股东,虽然老板口头上说要创造共赢,但私下里却防备的大股东拉拢公司里的技术骨干,生怕对方来个鹊巢鸠占。   这个时候要是站队站的不好,那就等着尘埃落定后被扫地出门好了。吴川虽然对佩奇心存感激,但是在美国记者和俄国财阀之间做出选择,这点感激又算不上什么了。如果不是他知道,4年之后一战爆发,7年之后十月革命降临,他肯定是要选金兹堡伯爵的。   不过现在么,他只想抱着美国人的大腿。完成了对方在俄国的采访后,跟着去美国享受一下和平的美好。吴川的投机果然得到了佩奇的亲近,他自然毫不迟疑的伸手打开了小盒子,然后推到了佩奇面前道:“就是一个东方学会的徽章,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搞清楚这个东方学会是干什么的呢?”   佩奇想了想,便起身返回卧室,就在吴川还在纳闷的时候,对方也拿着一只小盒子走了出来,然后打开放在了他面前。盒子里同样是一只徽章,不过上面除了天平和钥匙图案外,中间的十字架变成了一只白头鹰。   吴川看着徽章上的一行英文字母,颇为惊奇的对佩奇说道:“这个东方学会在美国也有分部?你也是学会的成员?”   佩奇将两只打开的盒子并排放在一起,一边欣赏着两枚徽章,一边向吴川解释道:“东方学会其实不止俄国和美国有,欧洲各国实际上都有各自的东方学会,甚至有些国家还不止一个,就比如俄国就不止一个东方学会。   学会这种组织,其实起源于修道院内部探讨教义组成的团体,最早的雏形应当是天主教各种修士会。本笃会、耶稣会等就是这类组织,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教义并保卫主的荣光。   不过随着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打开了通往东方的航路,发现了新大陆之后,一些修士会转而就开始试图把基督教义带去新大陆,试图扩大主的荣光。   可是这种传教活动,很快就因为新大陆和东方的财富而迅速腐化了,传教士成为了殖民先驱者用以征服新大陆和东方民族的思想武器。   欧洲各国的东方学会几乎就是在这一时期奠定了基础,一开始各国的东方学会研究的东方,只是我们东面的邻居奥斯曼帝国和印度人,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目的,是为了国家的殖民政策服务,好令欧洲人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奴役这些东方民族。   不过随着工业革命的出现,欧洲的科技、经济、军事和文化都大大超越了东方各国。这个时候,各国东方学会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证明欧洲文明的先进性,并向东西方民族灌输这样一种认识。欧洲民族天生就比非欧民族更为优秀,欧洲人统治世界乃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上帝的选择。   随着东方民族的不断衰落,西方民族的不断强盛,各国东方学会的研究,已经越来越偏向于政治性,而远离学术性了。而在巴黎公社失败之后,许多研究社会主义的学者为了躲避当局的迫害,也成群的加入到了各国的东方学会组织,以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名义研究着社会主义。   所以现在各国的东方学会已经从最初的教会组织和民间组织,转变为了一个受到各国控制的半官方组织了。对于各国的犹太人来说,加入东方学会不仅可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还能拥有一个出声的地方,自然也就拼命向其捐钱和申请加入了。   俄国最出色的东方思想文化研究学会在喀山,不过最有钱和最有权势的东方学会却在彼得堡,正由金兹堡伯爵领导着。   所以,你得到这枚学会的徽章虽然能够大大的提高你在知识分子圈子的地位,但是以现在俄国政府对于社会主义者的嫉恨,我劝你最好不要随意泄露这枚徽章,免得惹来不怀好意者的窥视。”   听完了佩奇对于东方学会来龙去脉的介绍,吴川顿时收起了把徽章挂在胸前的打算,他可不想被俄国警察视为不安定的因素。   佩奇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向着吴川自然的问道:“康斯坦丁今天和你见面都谈了些什么啊?他怎么连旅馆都不进来就离开了?” 第六十章   吴川虽然主动向佩奇交代了和康斯坦丁见面的事情,但他也知道什么能告诉佩奇,什么内容是需要隐藏的。比如康斯坦丁向他提及的犹太人防务组织,和聘请他担任组织顾问的事,他便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他倒是毫无隐瞒的告诉给了记者。佩奇对于吴川和康斯坦丁讨论的关于保卫部门的建设,兴趣可比其他事情大多了。虽然他已经暂时放弃了和俄国受迫害的底层犹太人联络,以资助他们反抗沙皇专制政权的打算,但他可没有放弃重建犹太人家园的打算。   佩奇和吴川这些日子深入的交谈过之后,他也终于认同了豪斯教授的见解,犹太人想要重建自己的家园,就需要顺应世界的潮流而动,而不是盲目的发动反抗,最终白白的牺牲犹太人的力量。   因此佩奇现在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寻找教授和完成对于斯托雷平改革成果的采访上。不过他也没忘记,重建犹太人家园需要什么。因此听到吴川和康斯坦丁提及的保卫部门的建设方向后,他自然也就忽略了其他东西,就着这个问题同吴川讨论了许久。   佩奇和吴川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他们以为今晚应该不会回来的上尉,却在晚饭前回到了旅馆。这也使得两人的谈话无法在继续下去,只能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聊,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用过午餐之后,三人便坐上了出租马车前往了利奥男爵的庄园。上车之后,谢尔盖上尉突然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对着两人邀请道:“路上闲着没事,不如玩上两局?”   佩奇耸了耸肩说道:“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照什么规矩?”   上尉略过了吴川的表态,直接爽快的说道:“就照着吴家乡的玩法,斗地主?”   佩奇点了点头道:“那么还是老规矩,一张牌一个戈比,一张都没出的翻倍?”   上尉支起了车厢内的小桌子,一边洗牌一边应道:“好,就照老规矩来。吴,你没意见吧?”   吴川对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举手表示赞同。和这个时代的牌戏相比,斗地主的玩法简单直接,因此当吴川将斗地主的规则教会给两人之后,三人在一起时玩的牌戏就大多是斗地主了。   虽然出租马车的避震只能算是一般,城外的道路也不算好,不过一旦当他们沉浸于牌局之中,这点颠簸也就被忽略了。   随着牌局的延续,三人之间的谈话也慢慢融洽了起来,而往日较为沉默的谢尔盖上尉,也变得慢慢多话了起来。   事实上,从牌局一开始,谢尔盖上尉就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吴川身上。毕竟他今日最重要的目标,还是要从吴川那里探听到,关于他和拉斯普京之间究竟存在着怎么样的联系。   今日俄国之政局,几乎已经变成了皇后同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之间的权力斗争。虽然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拥有着连沙皇尼古拉二世都忌惮的权力,在斯托雷平大臣权势最为强盛的时候,密探局甚至连皇太后的友人寄给她的信件都敢检查。   不过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执政的这几年,不仅镇压了国内的左派社会主义者和自由派知识精英,甚至连支持沙皇专制的右派保守主义者也一并进行了打压。如此一来,从激进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到反动的极右派黑色百人团,都对斯托雷平大臣怨气满腹。   失去了社会精英阶层的支持的同时,沙皇尼古拉二世又对独揽大权的斯托雷平大臣公开表示了不满。在这样的时刻,斯托雷平和皇后之间爆发的权力争斗,一时都没有人看好这位当初被认为是拯救了俄国沙皇专制政体的英雄。   而此刻不要说圣彼得堡的人,就连莫斯科的上流人士都知道,皇后亚历山德拉最为宠幸的人,乃是一个来自西伯利亚的农民格里戈里·拉斯普京。可这位被皇帝和皇后视为圣愚的乡下农民,在斯托雷平这样的有识之士眼中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罢了。   如果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老农民,只是想要从皇室这里捞取一些好处,那么皇后同斯托雷平大臣之间的矛盾还不会那么的激烈。但是,这位妖僧不仅从皇后这里骗取钱财,更试图干涉俄国的政治,从皇帝和皇后那里为跟随他的无耻之徒求取官职,这就令斯托雷平同插手政治的皇后对立了起来。   然而让人心寒的是,沙皇陛下并没有因此斥责自己的妻子和惩罚江湖术士拉斯普京,反而表达了对于主席大臣斯托雷平的不满。于是,皇后同斯托雷平大臣之间的冲突,最终酿成了斯托雷平大臣同沙皇之间的直接冲突。   斯托雷平虽然发动“六三政变”废除了10月17日宣言和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在事实上让俄国重新回到了专制政体。但是在斯托雷平政府废除了俄国宪法之后,这个政权的合法性便回到了来自沙皇专制权力的授予,而不再受到宪法之保护。   斯托雷平既然没有勇气推翻沙皇专制制度,建立一个资本主义独裁专政的国家,那么他同皇后之间的权力斗争,便天然处于了下风。哪怕是谢尔盖上尉这等远离朝堂的中下层官僚,也看得出斯托雷平主席大臣的辞职已经是个时间问题了。   就好比英国内战时,议会军将领曼彻斯特伯爵在克伦威尔等将领面前为自己的消极作战辩解:“……哪怕我们把国王打败99次,他仍然是国王,在他之后,他的子孙也仍然是国王。但是如果国王哪怕只打败我们一次,我们就将统统被绞死,我们的子孙将变为奴隶。”   眼下俄国政治的形势就是如此,只要斯托雷平大臣不当克伦威尔,那么他的辞职就是必然的。即便他赢了皇后99次,皇后依然是皇后。而斯托雷平只要失败一次,就得从政府中滚蛋。那么傻子都知道,这场斗争应该站在谁的一边了。   更何况,即便斯托雷平大臣想当克伦威尔,他也没有一只完全效忠于他个人的“模范军”。不管是议会中那些对他俯首帖耳的议员们,还是官僚体制内对他唯唯诺诺的官吏们,都不会为了斯托雷平阁下去牺牲的。   那么,向皇后献出自己的忠诚,也就是那些聪明人士最佳的选择了。当然对于谢尔盖上尉,不,哪怕是他的上司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都是没有资格向皇后直接效忠的。不过,他们也不能因此就去得罪,那位深受皇后宠幸的圣愚拉斯普京吧。   因此,虽然上校命令他彻底弄清楚,中国人和拉斯普京究竟存在什么关联,谢尔盖上尉也依然是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开口询问这件事。   直到,这场牌局的气氛渐入佳境,上尉不停的给吴川放水,令他赢了不少。谢尔盖上尉才装作无意的说道:“过。对了,吴,你上次说起的关于拉斯普京先生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吴川直接将三张底牌拿了起来,然后一边看牌,一边大大咧咧的说道:“谁?我说了谁的事?对10。”   佩奇直接丢下了一对J,上尉连牌都没看,只是紧张的看着吴川的表情,敲着桌子道:“过,就是那个圣彼得堡的拉斯普京,你怎么忘记了?”   吴川丢下了一对A,眼睛迅速的扫了上尉一眼,“哦,是他啊。老师告诉我的,真假我可不敢保证。”   佩奇用手指敲了下桌子,表示要不起。上尉快速的跟着敲了敲桌子,口中不自觉的提高声音追问道:“你不知道真假?不知道,你也敢乱说关于拉斯普京先生的事……”   吴川随手丢下了三条9带一对3,口中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知道真假,可也不是乱说的。老师还告诉我,拉斯普京有一个怪癖,凡是和他上过床的处女,他都要剪一撮毛发作为纪念,还常常邀请好友一起鉴赏。也许这也是一个谣言呢?” 第六十一章   佩奇惊讶的连牌都忘记出了,转而向一边的谢尔盖上尉问道:“你们刚刚谈起的那个拉斯普京,难道就是圣彼得堡那个皇后所信任的拉斯普京?这样荒淫无耻的人,也能接近皇后的吗?”   上尉脸色苍白,既不敢对佩奇说“是”,也不能闭上眼睛说“不是”,他只能支支吾吾的搪塞着佩奇。不过他心中的震骇并不比佩奇少多少,只不过有了上次谈话的经验,这一次他较有准备,没有当场失态而已。   不过即便是这样,听到一个外国人口中吐露出,沙皇和皇后所信任的圣愚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也是让上尉差点心神失守了。谢尔盖上尉一边应付着佩奇的询问,一边则对吴川紧张的问道:“您说的这些有依据吗?没有依据的话这可就是诋毁了。”   吴川震惊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这只是牌桌上的闲聊,您不会把它当真吧?”   谢尔盖上尉心里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神情严肃的对吴川说道:“牌桌上的闲聊,您也不能对涉及皇室的人员编造这样毫无根据的谣言,您今天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会给您带来麻烦的。吴。”   “MMP,要不是你个混蛋从刚刚一直在试探老子,老子又怎么会放出这样的大杀器。在场的也就三人,就算要传出去,肯定也是你传出去的。”吴川心里暗暗的咒骂着对面的谢尔盖上尉,不过他面上却带着微笑的哈哈道。   “上尉先生,您可真是敬业,连打牌都不忘记自己的本职。好吧,我该为刚才的闲话道歉,背后说人的隐私,的确不是君子所为。不过上尉您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这世上最为可恶的谣言,就是那些毫无根据却又无比正确的谣言。如果您真想要证实这是一个谣言,不妨去拉斯普京的居所仔细的调查一遍……最后是一副顺子,上尉先生,您可又被全关了。”   谢尔盖上尉此时那里还要心情玩牌,他一心想从吴川嘴里挖出更多关于拉斯普京的消息,好证实两人之间有没有特殊的联系。   只是吴川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妖僧的花边逸事中,也只有这两件事最让人津津乐道,至于其他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自然不会再和上尉提及这个话题。而他也确信,在他连续抛出了这样两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之后,上尉也应该对他有所顾忌了。   事实证明,吴川对上尉心理的揣测并没有出错。吴川能够说出一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也许他是在撒谎,又或者是偶然得知。但是能够毫不在意的说出第二件秘闻来,这就说明吴川确实应该听人说起过拉斯普京,甚至还同这位妖僧关系亲密,否则不可能了解拉斯普京这么多秘密。   也幸亏是在这个时候,若是早个一年半载,斯托雷平大臣的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估计这会吴川就该被上尉带走,然后让他吐露出关于拉斯普京的所有秘密,好让斯托雷平大臣用来胁迫皇后低头了。   不过现在么,神神秘秘的吴川反而不敢让谢尔盖上尉继续追问下去了。若是吴川只是在吹牛,他的追问就得不到什么成果,不过在上尉看来,这个可能性极小。若是吴川真的同拉斯普京认识,那么他的追问也许就会被视为对拉斯普京和皇后陛下的冒犯,这样的罪名连上校都扛不起,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上尉。   因此在旁敲侧击了许久,吴川也死活不肯再谈及拉斯普京之后,他也不得不作罢了。只是接下来的牌局里,心神不宁的上尉输的就有些惨了。当路途结束,三人结束牌局之后,上尉足足输掉了39个卢布。   作为大赢家的吴川不免有些汗颜的对上尉安抚道:“今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居然让您做了一回真的地主。”   上尉心不在焉的说道:“打牌总有输赢的么,反正我们三人也不会只玩这一次,下一回我还会赢回来的。好了,我去找男爵的管家聊一聊,看看男爵把我们安置在什么地方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看着谢尔盖上尉离去的背影,佩奇这才忍不住向吴川打听到:“你刚刚同上尉说的,关于拉斯普京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即便和佩奇的关系亲密了不少,吴川也不愿意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微笑的看着佩奇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从老师那里听说的,等老师回来之后,您不妨向他亲自求证吧……”   佩奇和吴川站在马车边上闲聊了没几句,就看到谢尔盖上尉带着三人走了回来。走在上尉身边的,正是他们上次前来拜访男爵时遇到过的中年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   对于这位把自己留着外面的中年人,吴川可以说是记忆深刻。果然,这一次见面,对方又自动忽略了他这个东方面孔的客人,只是对着佩奇刻板的行礼问候道:“欢迎您的到来,佩奇·开普兰先生。男爵现下正和朋友在附近的森林中打猎,没办法欢迎您的到来了。   不过他前几日已经吩咐过,您和您的朋友将在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待上一段时间,我们已经为您和您的朋友整理好了房间,就在主屋左侧的3号楼内。这位男仆伊万会带你们过去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也请告诉他就可以了……”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说完公式一般的欢迎词,并留下了一位年轻的男仆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了。吴川能够看得出来,谢尔盖上尉的身份在这位管家面前也失去了效力,从始至终这位管家在意的也只是美国记者佩奇而已。   “看起来在真正的贵族面前,这位俄国上尉的地位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吴川看到上尉同样被管家无视后,一直被管家轻视的他,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是一处规模庞大的私家园林,即便男仆伊万告诉他们,3号楼距离主屋并不远,三人坐的马车也足足跑了将近5分钟。   下了马车后,吴川注意到,虽然站在这幢白色小楼前还是能够看到半山坡上的大宅,但也已经看不清楚大宅前的人影了。照他估算的距离,这里距离主屋,大约就和他上次走到苹果园附近的仆人小院差不多。   不过,这幢白色小楼附近的独立花园和楼内房间的装饰,倒是很让三人满意。一楼是餐厅、客厅和盥洗间,二楼则有着六个不同装修风格的独立房间,还有一间盥洗室和一间浴室。   看得出来,这里可不是用来打发一般性客人的地方,而是男爵用来招待比较亲密朋友或是亲戚的客房。就连谢尔盖上尉看过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也觉得比城内旅馆的房间设施好的太多,一时都有心留下多住上两天了。   不过吴川和上尉也能从管家和身边这位男仆的态度看得出,他们能够住到这里,显然是沾了佩奇的光。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确实很看重这位美国记者,或者应该说是看重这位美国记者的报道。   就在三人各自挑选了房间,把自己的行吴收拾好,然后坐在一楼的客厅内喝茶休息时,从主屋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男爵已经打猎回来了,听说了佩奇等人到来之后,便向他们发出了邀请,晚上和他的家人、朋友一起共进晚餐。   待到这位传话的仆人离去,上尉便起身对着两人说道:“好吧,我们也该准备一下了,晚上可不能在男爵面前失礼了。”   看着上尉走上了楼梯,吴川才一头雾水的对着佩奇问道:“我们要准备什么?男爵请我们吃饭,不是应该他们做好准备吗?”   佩奇抱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回道:“贵族请吃饭,可不是真的为了吃饭,而是一种社交活动。我们和男爵还不算是朋友,所以自然不能表现的太随意,一会你洗个脸,刮一刮……奥,你就不用刮了,总之换上你那套正装,打上领结就好……” 第六十二章   吴川虽然知道男爵邀请他们共进晚餐,餐桌上应该不止他们三个客人,可是当他和佩奇、谢尔盖上尉来到主屋的餐厅内时,才发现男爵的家人和其他客人加在一起,已经快要将一张长餐桌的两侧给坐满了。   主人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坐在了长餐桌的尽头,他的右手第一个座位坐着的是男爵的妻子玛利亚·于尔斯泰娅,接着是男爵的妹夫、妹妹、长女和吴川从苹果树上救下的安娜·利奥妮娃,这位少女只顾着和一旁的姐姐说悄悄话,似乎并没有认出吴川来。   安娜以下还有两对中年夫妇和一名年轻男子,大约是男爵的一些远亲,吴川都没注意刚刚男爵是怎么介绍他们的。坐在男爵右手第一位的,是一位体态肥胖的退役上校,两名从省城来的客人,接下来便是佩奇,谢尔盖上尉,吴川自己,然后是男爵的私人医生和两位小姐的私人教师。   按照一种吴川不明所以,但每个人却又心中了然的潜规则,众人都坐在了合乎他们身份地位的餐桌位置上。在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位仆人,基本是男仆照顾男客,女仆照顾女客,这种来自身后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吴川在用餐时颇不习惯。   不过他也知道,这正是欧洲人鼓吹的餐桌礼仪。虽然西欧国家对待俄国的态度是,当需要俄国人出力镇压欧洲革命时,他们就称俄国为欧洲宪兵。不过一旦欧洲革命陷入了低潮,他们又把俄国人排斥在了欧洲的范畴之外,视为欧洲文明最大的威胁,把俄罗斯称之为欧洲的压路机。   至于俄国人对于欧洲的态度,自从彼得大帝实施了全面欧洲化的国家政策之后,俄国人就试图成为欧洲的一员。而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和之后拿破仑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几乎敲碎了欧洲所有的王冠,虽然最终俄罗斯人联合整个欧洲的封建王侯击败了拿破仑。   但是,冲进巴黎的俄国军官们,并没有获得征服者的喜悦,反而为法兰西的文明所征服,认同了西欧国家对俄罗斯视为野蛮人的评价,从而弄出了一群试图推翻沙皇专制政权的十二月党人来。   从那时开始,俄国上层人士不仅从国家制度和生活习惯上效仿欧洲,就连思想文化上也鼓吹着要全盘欧洲化了。不过对于现在的吴川,令他感觉最为难受的,还是身后男仆不断上来给他换掉面前的盘子和餐巾,不停的打断了他享用食物的节奏,这让习惯于舒适随意用餐的他,很快便失去了胃口。   坐在吴川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也许是看到了吴川的拘谨,和像个木偶人一样被仆人操纵,因此不由发出了颇为无礼的轻笑声。   吴川其实能够感觉的到,他对面的这名男子其实是故意发出这等动静的,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吸引和他相邻就坐的两姐妹的注意力。毕竟从大家入席之后,这位年轻男子就一直想要同那位姐姐搭上话,只不过都被坐在他们中间的妹妹给打断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川,对于这三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是瞧的一清二楚。他也承认男爵的长女叶琳娜·利奥妮娃确是一个举止优雅的美丽女孩,虽然和上尉的情人伊芙诺娃夫人相比,少了几分少妇诱人的风韵,不过正值双十年华的叶琳娜却正是青春无敌的年龄,加上她偶尔露出的动人笑容,让人既觉青涩又回味无穷。   也许吴川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就是被这样的女孩所迷住了,因此才会不管不顾的弄出动静来,想要博得佳人的一笑。只是后世见惯了美女的吴川,并不打算配合这位年轻男子来一场动物求偶的闹剧,因此对于年轻男子的挑衅只是视若无睹。   叶琳娜也许很漂亮,但也比不上后世检察官的绝世风姿,更不提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吴川才没兴趣在她面前表现什么。   只不过,有些人看热闹是不嫌事大的。比如坐在那名年轻男子身边的少女安娜。她的注意力被身边男子的笑声吸引过来之后,看了看身边男子的视线,便故意对着他说道:“安德罗夫表兄,你在笑什么?”   安德罗夫撇了一眼安娜的另一侧,看到表妹叶琳娜也好奇的把视线转向了自己,他顿时感觉有些兴奋了起来,赶紧向着安娜和颜悦色的说道:“我以前听人说,东方人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我当时还有些不太相信。不过我今天看到有人连刀叉都不太会有,我想也许这个传说并不是无中生有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向安娜解释的话,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这一下连餐桌另一头正在小声交谈的男爵几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把目光瞧了过来。   作为主持宴会的女主人玛利亚,顿时有些不快的盯了一眼破坏餐桌气氛的安德罗夫。她是一个谨守传统的俄罗斯妇人,认为只要是坐在了自家餐桌前的人,就应该被当做客人来热情款待,不管坐下的是国王还是流浪汉。   安德罗夫的举止令她深感丢脸,不过她并不愿意让这场晚宴变成一个糟糕的回忆,因此还是竭力弥补这气氛,替安德罗夫向吴川道歉道:“我的这位远房侄子,总是爱说一些不得体的笑话。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希望您不要太往心里去。”   吴川觉得,自己就算往心里去,这些人也不会在意的。他们招待的是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自己不过是顺带的罢了。所以这位男爵夫人连道歉,都充满了敷衍之意。   心中虽然很不痛快,不过吴川还是忍住气恼,尽量以平和的口吻说道:“当然,当然,我能够理解。我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时候,就曾经听他说过,现在的俄罗斯人抛弃了太多的传统美德,转而吹捧起了外国文化的臭脚,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外国的东西,他们就一股脑儿的接受了下来,以至于整个俄国的风气都被带坏了。所以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安德罗夫先生的错,只是他学到了外国的坏习惯而已。”   女主人玛利亚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接吴川的话了,对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却又好像拐着弯把安德罗夫骂了一通。她现在既不能认同对方,也不能称赞对方骂的好吧。餐桌上的宾客们也是面面相窥,开始打量起这个一开始被忽略的中国人来了。   就在男爵夫人为难之际,安娜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毫无顾忌的对着吴川说道:“你们中国人都爱这么拐着弯骂人的吗?”   吴川这下是确定了,这位少女估计早认出他了,只是装着不认识。刚刚挑唆那个什么安德罗夫,大约也是故意的。他就有些纳闷了,他那天辛辛苦苦把她抱回了小楼,好像并没有得罪她么,怎么在餐桌上给他来这一手。   安德罗夫此时也是气愤的很,他根本没想到吴川这么狡猾,居然借托尔斯泰伯爵的口把他给骂了一通,这下子出糗的反而变成了他自己。特别是他悄悄向表妹叶琳娜望去,对方虽然低着头,但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弧线,他顿觉自己的脸都要快煮熟了。   于是羞恼不已的他,一时热血上头的向吴川质问道:“这话是不是伯爵阁下说的还不一定,而且学习英、法的文化礼仪,同社会风气败坏又有什么关联?照我看,纯粹就是你们中国人胡说八道。”   吴川稍稍等待了一会,发觉并没有人出声阻止,看起来其他人都想听听,究竟他刚刚是借伯爵之口骂人呢,还是真的有同伯爵探讨过这个问题。事到如今,他也无法保持沉默下去,免得让这些人以为他是软弱可欺的了。 第六十三章   吴川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嘴,这才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安德罗夫说道:“伯爵和我谈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说了一个邯郸学步的典故……”   吴川说着便从不熟练的俄语转换到了较为熟练的英语,这倒是让原本只是在旁看戏的记者佩奇,不得不出声为吴川翻译了起来。虽然在两人看来,这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在男爵等人眼中,却把两人的关系估算的更为紧密了一些。   说完了这个效仿邯郸人走路,却最终连自己原本走路方式都忘记了的蠢人故事之后,吴川就此总结道:“……学习外国的先进文化,以开阔眼界和提高自身的素质,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盲目到不加分别的照抄照搬,就会和这位燕国人一样,连自己的根本都忘记了。最终就成为一个被邯郸人所嘲笑的外国人,一个精神外国人,简称精赵。”   安德罗夫听完之后,总觉得对方还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又找不出对方在嘲讽什么。他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爵夫妇和两个表妹,发觉男爵夫妇的脸色都很难看,而大表妹叶琳娜脸上的笑容更是已经掩饰不住了。   又气又恼又担心的他,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终于忍不住向吴川直接挑明道:“难道说,在你们这些未开化的中国人眼里,欧洲的餐桌礼仪难道都成为了落后的文化了吗?那么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才是先进的文化?”   安德罗夫这种直接攻击客人的言辞,在女主人玛利亚眼里实在是太过失礼了。她皱起了眉头,正打算出声阻止两位年轻人之间的冲突,不过她的左手却被男爵握住了,玛利亚有些吃惊的转头看去,男爵却微微的向他摇了摇头,显然是要她不要出声。   于尔斯泰男爵阻止自己的妻子,心里自然是有着另外的打算的。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待见安德罗夫这一家子,明明都已经家道衰落跑来自家打秋风了,却还试图在自己面前维持着过去的体面,对着自家的仆人喝五喝六的,弄的庄园的下人找自己诉苦好几回了。   最让男爵气愤的,还是这家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把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当成了宝物,撺掇着宝贝儿子安德罗夫追求自己的女儿,试图来个人财两得,靠着女儿的嫁妆重振他们家的家业。   要不是顾忌到自己的名声,男爵一早就要赶人了。现在安德罗夫无礼的得罪自己的客人,不管事情发生的怎么样,他都有借口下逐客令了,因此自然不愿意妻子站出来平息事态了。   吴川自然不知道男爵心里的这点小心思,他小心的扫视了餐桌边的众人一眼,发觉大家不仅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戏,他心里大致有了一些底气,觉得俄国人的餐桌上大概就是这种气氛。   有了这分错觉的吴川,对上安德罗夫就更不肯退让了,他随口便说道:“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是15世纪末,麦哲伦完成环球航行是16世纪二十年代,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7世纪初,东西方之间频繁的贸易往来,也不过才只有300年不到的时间。”   餐桌上的众人都有些纳闷,为什么吴川突然说起了和话题无关的航海贸易历史来了,但吴川却突然沉默了下去,似乎他已经回答了安德罗夫的质疑。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的想着,吴川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时,和吴川发生争执的安德罗夫最先沉不住气的再次发问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们谈论的先进文化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故弄玄虚的说上一通,就能躲开对你刚才言论进行解释了……”   吴川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安德罗夫说道:“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太阳王路易十四之所以制定了这么多繁琐的餐桌礼仪,一是为了向外展现自己的富有,二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   那么太阳王用来展现自己富有的和视为珍贵财产的是什么?就是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和印花棉布。   您现在所认为的,展现了欧洲文明的餐桌礼仪,其实在路易十四时代,就是太阳王告诉自己的臣民,他吃一餐饭可以用去多少件瓷器和多少张餐巾,在当时这些可都是来自东方的舶来品,一件青花瓷就相当于数十上百亩土地了。   而当时的贵族需要挺直了腰板,不能轻易靠在椅背上,那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数是真丝所制的服饰,可是当时的欧洲还没有发展出油漆技术,所以椅背上总有着些许毛刺,如果贵族靠在椅背上就很容易勾坏了衣服……   所以您看,路易十四时代制定这些礼仪都是有着需求和原因的。但后世总有人牵强附会,把这些礼仪视为了贵族生活不可或缺的规则,以为是这些礼仪带给了贵族以荣耀。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这其实不过是一个欧洲国王骤然暴富,信手制定了一些炫耀财富的规矩罢了。如果您真觉得欧洲餐桌上的礼仪代表先进文化的话,那么您应该学习路易十四时代之前的欧洲餐桌礼仪才是。比如用硬面包当做餐盘,几个人共用一只木头酒杯和一副刀叉……”   安德罗夫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这中国混蛋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他就是找不出证据来驳斥对方。   面红耳赤的安德罗夫,此刻连男爵夫妇的脸色都顾不上看了,他狠狠的盯着吴川说道:“如果你认为中国文化比欧洲文化先进,那么中国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外国入侵,就连你们身边那个学习了欧洲文化没多久的日本国,都能打的中国政府割地求饶了,这还能说明中国文化是先进的吗?”   吴川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平静,不过他互相握着两只手却用力的有些青筋暴露了。对于安德罗夫的公然羞辱,他的内心是非常的愤懑的。在他眼中,现在这个清政府根本不能代表中国,而他也一点都不想替腐朽的满清王朝辩解什么。   但是,对方将满清政府和中国文化捆绑在一起的说法,却让他不得不开口反击了,“野蛮战胜文明,落后击败先进,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发生了不知一次。不管是法兰西、俄罗斯,还是我们中国,都曾经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无非就是,法兰西和俄罗斯已是过去的历史,而我们中国正处于这样的历史当中而已。我原本以为,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您至少应该对本国的历史有那么一些印象,难道是我错误的判断了您的身份吗?”   “你!”安德罗夫终于被吴川的冷嘲热讽激怒的失去了理智,情不自禁的拍桌站了起来。   “安德罗夫,你想做什么?给我坐下,立刻向我的客人道歉。”男爵夫人终于出声对自己的亲戚训斥道。   原本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的安德罗夫,在听到男爵夫人的训斥后,怒气顿时不翼而飞了。他讪讪的坐了回去,好似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猎犬。   不过经由吴川和安德罗夫的这一番冲突,原本还算融洽的餐桌,现在就变得沉闷了起来。连之前很活跃的少女安娜,这下也变得循规蹈矩了起来。晚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虽然收到了安娜好几个白眼,吴川也故作不知,安静的享用着自己的食物。 第六十四章   在赴晚宴之前,吴川倒是向佩奇讨教过一些注意事项。所以他倒是知道这些俄国贵族举办晚宴的一个基本流程,比如晚宴的时间约在1个半小时到2小时左右。   把宴席的时间拖的这么长,自然不是为了让客人们一味埋头吃东西,而是如佩奇所说,给与主人和宾客以交谈闲聊的时间。   这个时代贵族举办的晚宴,其实最多的还是为家中适龄儿女拓展人际关系,招待那些世家之好或是县内的年轻俊杰。像今晚这样,让佩奇等三人加入这样的家庭宴席,其实是比较唐突的。   按照习俗,本应当邀请他们上门作客三、四次之后,男爵方才会邀请他们加入这样私密的家庭宴会。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参与晚宴的宾客能够同主人家有个熟悉起来的过程,而主人也能够从这种往来中了解宾客的性格,不至于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男爵上次已经见过了美国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觉得已经了解了两人的性格,加上采访的事又比较急迫,因此才跳过了程序,直接邀请了客人参加自家的家宴。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位在记者佩奇口中老实谨慎的中国助手,在遇到了安德罗夫的挑衅之后,居然丝毫没有犹豫的进行了口头上的还击。虽然男爵觉得,这很有男子气概,吴川不像传说中的中国人那么软弱,甚至还替他小小的教训了这位远亲,让他心里畅快了不少。   不过,吴川最后一段话还是有些刺激到他了,甚至应该说是餐桌前所有的俄国人。然而令男爵和其他宾客感到郁闷的是,他们和安德罗夫一样,都无法在言辞上予以还击。如果因此而对吴川发怒,则又太令自己丢脸,因此在呵斥了安德罗夫之后,一个个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于是原本应该延续近2个小时的晚宴,在男爵给夫人的暗示下,最终不到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草草结束了。女主人随即起身向宾客们道谢,接着便带着宴席上的女性退席,去往小客厅准备接下来的宴后节目了。   当安娜跟着母亲和姐姐走出餐厅之后,立刻拍着自己胸口,喘着气说道:“刚刚里面的气氛可真是肃穆,感觉我们在领圣餐一样。不过是表兄和那个中国人吵了几句,大家有必要表现的这么难受么……”   玛利亚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安娜狠狠的盯了一眼,小声训斥道:“安妮亚你给我安静一些,要不是怂恿安德罗夫,今天的宴席也不会弄的这么糟糕。列娜,带你妹妹去换衣服,她要是再不老实,就让她给我在房间里呆着,今晚不许再出来。”   在母亲的呵斥下,安娜终于闭上了嘴,循规蹈矩的跟着姐姐上了楼。不过两姐妹刚刚转进二楼的走廊内,看不到母亲之后,安娜便伸手抓住了姐姐叶琳娜的胳膊,讨好的向她问道:“那个吴川说完话之后,列娜你就一直在偷笑,你一定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快告诉我,为什么父亲他们看起来这么生气?”   叶琳娜挣扎了几下,也没有甩开安娜的手,被妹妹纠缠的有些无法忍受的她,终于在安娜的耳边悄悄说道:“刚刚那个中国人说的话,一是指我们俄罗斯也曾经被金帐汗国的野蛮人征服过;二是指我们曾经打败了拿破仑,摧毁了法兰西第一帝国。”   虽然不怎么关心政治,安娜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顿时竖起了柳眉怒道:“他这是说我们也被野蛮人征服过,而且我们还作为野蛮人摧毁了代表文明的法国,这混蛋一段话就黑了我们俄国两回,我一定要回去教训教训他……”   叶琳娜装作没有听见妹妹的话语,硬生生的将张牙舞爪的安娜拖进了房间,按照母亲的吩咐给妹妹换衣服去了。   当餐桌前的女性离开之后,按照往常的惯例,男性们应当在餐桌前抽上一支烟,聊上20分钟左右的政治,好给女性们腾出换衣服和解手的时间。   只不过今天的宴席完全被吴川和安德罗夫给搅和了,就连男爵也一时提不起兴致说话。倒是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那位退役老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此刻还对刚刚吴川对安德罗夫的嘲讽耿耿于怀。因为这位中国人,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嘲讽了俄罗斯人。   他吸一口手里的烟斗之后,便斜着眼睛看向了同自己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中国人说道:“那位中国先生,刚刚听你谈论起东、西方文化比较时,倒是头头是道的,那么你不如也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在中国的政治和欧洲的政治相比,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吧。”   安德罗夫的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吴川,就像是一直等待捕捉猎物的猎犬一样,显然他是打算,当吴川的话语中出现了什么漏洞时,他就要把刚刚丢掉的面子从这里找回来了。   只是吴川一点都不想谈论什么东、西方的政治比较,一个封建王朝怎么和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欧洲国家比较政治?他要是替满清的黑暗政治辩解,就是主动吃屎。他要是在这些俄国人面前贬低满清,又刚好中了对方的陷阱,证明中国人是一个没有开化的国家,中国人也自然就是一个需要被西方人管理的劣等民族。   因此吴川只是歪着头看了退役老上校一样,便摇着头说道:“抱歉,上校先生。我对于时下的政治一无所知,恐怕难以给您解答这个问题……”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答。你们东方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政治,你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而是完全不了解什么是政治。我看,你就没有从事政治的才能,才会逃避这个问题。所以说,东方民族天生就缺乏智慧……”安德罗夫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试图狠狠的打上吴川一个嘴巴,好把刚才的郁闷都还回去。   吴川安静的等候有些过于兴奋的安德罗夫把话说完,这才不慌不忙的回道:“安德罗夫先生,您说我没有从事政治方面的才能,我是能够接受的。不过您说我不了解政治,我就有些不敢苟同了。所谓政治,除了操纵、阴谋、幕后策划、回避事实、煽动群众和贪赃枉法之外,还有别的吗?如果这就是您所认为的智慧,那么我们还的确没有。”   安德罗夫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击,老上校拼命的吸着烟斗,似乎这样就能把吴川说的话给吃下去了一般。   眼看着安德罗夫再次出糗,男爵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张嘴给这位表侄解围道:“吴,你似乎对政治太过悲观了,其实真正的政治……”   试图弄几个正面一点的修饰词妆点政治的男爵突然就卡住了,他思考了许久都没想出一个好词,于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在一阵咳嗽之后,他迅速转头对着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看看太太他们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要去小客厅了……”   听到男爵的话后,众人不由都纷纷站了起来,算是把刚刚对政治的讨论给自然终结掉了。 第六十五章   就在吴川起身准备跟着众人一起走出餐厅时,之前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中年医生,突然向他伸手说道:“尼古拉·彼得耶维奇,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和附近村子的专职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这位面带微笑的中年人的突然示好,吴川迟疑了片刻,才伸出双手和对方握了握,然后谨慎而小声的说道:“中国人吴川,也很高兴认识您,彼得先生。”   尼古拉医生和吴川并排向外走着,口中接着说道:“04年战争之前,我在东清铁路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记得我刚到哈尔滨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田野……别误会,我并不是帝国主义者,只是感慨时间和人类劳动给地球所带来的变化。”   医生好像感觉到了吴川身上突如其来的戒备姿态,尼古拉医生随口就解释了一句。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心里的戒备程度反而更是提高了。   做为一个经受过电话诈骗和推销术荼毒的后世人,吴川认为陌生人向你示好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一些什么,要么就是想要卖给你一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客气的回答道:“真可惜,我这次来俄国时并没有经过哈尔滨,否则就能跟你聊一聊,现在的哈尔滨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了。”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吴川后,方才叹着气说道:“是啊,我倒是蛮怀念哈尔滨的,虽然那里曾经只是一片田野,但现在可比我们这座小县城要有生气的多。不过你最近要是返回中国的话,可真要当心了,据说东西伯利亚出现的鼠疫正向着中国境内传播去。”   “鼠疫?”吴川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这顿时吸引了前面众人的回头。尼古拉医生赶紧对着那些受到惊吓的宾客们解释道:“我和吴谈的是东西伯利亚同中国交界处的鼠疫流行,不是在本县发现了鼠疫。”   听到尼古拉医生的解释,众人方才安下了心来,继续恢复了前行和私下的交谈。东西伯利亚和中国交界处发生的鼠疫,这可比葡萄牙到图拉省的距离还遥远,谁会在乎那种地方发生了什么。这些庄园的宾客们,此时的心态大致都是如此了。   吴川虽然极力去回想,但也依旧没能想起,这个时间段东北究竟有没有流行过鼠疫。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场瘟疫的流行,也许就意味着整村整乡人口的灭绝,自然令他们感到毛骨悚然。不过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历史书上的几个数据。   毕竟,陶渊明在诗歌里早就告诉我们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和历史书上这些干巴巴的数字相比,他们更乐意津津有味的和别人讨论,某个偶像在一场演出中换了几套服装。   因此哪怕是吴川这种算是对军事和历史颇为关心的业余爱好者,对于这场东三省边境正在发生鼠疫也是毫无头绪。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未免不是这一时代的中国苦难太多也太过沉重,使得后世的中国人都在刻意回避这段历史。   吴川虽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这场鼠疫的记录,不过他倒是挺感谢这位俄国医生的善意提醒,于是不由向对方道谢道:“多谢您,彼得先生。如果最近我要回国的话,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前方的客厅入口,便向吴川小声说道:“如果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对中国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也是很感兴趣的……”   说完了这一句,医生便向吴川欠了欠身,算是给两人的谈话做一结束,然后大步向前跟上了最前方的男爵等人。   就在医生离开之后,美国人佩奇则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和吴川走在了一起,他看着前面不时回头观望的那个年青人安德罗夫,撇着嘴对吴川说道:“你可要小心了,我看那个安德罗夫对你可是记恨上了。”   吴川同样看到了安德罗夫的动作,不过他不以为然的说道:“随他去吧,要不是他想要踩着我在美人面前露脸,也就不会自取其辱了。许他挑衅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了?”   佩奇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和你相处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脾气并不小啊。不过我倒是有些为你担心起来了,你和前面那只想要求偶的公孔雀冲突倒也没什么,不过你也不用把整个俄罗斯都给带进去吧?男爵先生和他的朋友似乎都有些不开心了,就因为你刚刚没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吴川抬头看了看走在队伍前面的男爵,心中也是有些惶恐。不过他面上却毫无变化,只是平淡的向佩奇说道:“过去我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老师曾经赠给我一句话。   他说:当一个人进入到社会之后,一定不能做一个无害之人。因为一旦你所在的团体出现了问题,上位者优先考虑放弃的,便是无害者的利益。   就像小孩子喜欢抓的昆虫,一定是蜻蜓这类无法反击的昆虫,不会有很多人想着去抓蜜蜂来玩。而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就是蜜蜂多了一根刺而已。   如果我今晚任由安德罗夫羞辱,恐怕明天这个庄园内的仆役都要对我爱理不理的了。所以,男爵和他的朋友因此而有什么想法,无非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起码,今晚我还是能够睡个好觉的。”   佩奇倒是能够听出吴川隐藏起来的几分不安,不过他也只是微微摇头的说道:“好吧,豪斯教授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吴,我们可不是那些底层人士,你似乎站错了立场,我们就是那些决定牺牲者的上位者啊。虽然安德罗夫对你的挑衅不够礼貌,不过你用不着和他一般见识的。在某种程度上,他才是那个无害者。所以,你应该对他大度一些……”   “……”吴川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怎么自己这就混成统治阶级的一员了。不过就在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佩奇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不坏,这些俄国人总是把我们美国人当成是蛮荒大陆上和野蛮人为伍的农夫,认为我们只是英国人的小兄弟,现在你给他们迎头一击,倒也省了我们接下来听他们炫耀欧洲的文明和先进性了……”   吴川一开始并不明白佩奇在说什么,不过在进入客厅之后,其他人对自己的疏远,终于让他明白佩奇所说的省心是什么意思了。简单的说,就是他被其他人孤立了,这些宾客和主人家互相倾谈着,就是没人愿意和他交谈什么。除了佩奇和医生,偶尔还会回头过来同他说上两句。   只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这种孤立基本没什么效果。作为一个外乡人,不,应该说是异时空的来客,不管这个时代的人对他再怎么热情,他也依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孤单感,让他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和这种孤寂的感觉相比,被这些人无视反而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更何况,这种被孤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那个令他厌恶的安德罗夫现在就不会来打扰他了,可以让他好好的欣赏一下,这个时代的上流人士社交方式。   很快男士们四处走动的闲聊时间就宣告结束了,换过了衣服和补过了妆容的女士们开始进入客厅,随即大家就开始坐下欣赏男爵家人和几位宾客的才艺表演了。   虽然客厅内的照明是20世纪最为先进的电力科技的产物,不过吴川所欣赏到的才艺表演,大约和2-3个世纪之前贵族家庭的社交娱乐方式并无什么大的区别。客厅内的表演虽然高雅且保持了艺术的传统,不过却令吴川感到了乏味和暮气重重。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陪着一群古人欣赏着中世纪的歌舞,好吧,他身边的这些人对于他来说,的确算是一群百年前的古人了。 第六十六章   才艺表演从女主人玛利亚的一曲高歌开始,最高潮的时候,应该是安娜和叶琳娜两姐妹的联合表演了。令吴川没有想到的是,在苹果园里像个野丫头的安娜,居然还能够谈的一手好钢琴。而看起来文静的姐姐叶琳娜,跳起芭蕾舞来却充满了健与美。   吴川原本以为,今晚应该可以就这样安静的结束了。然而他发觉,自从来到了这个时空之后,他似乎就变成了容易招惹是非的体质。即便他不去找事,事情也会自动找上他。   当叶琳娜在妹妹安娜的伴奏下跳完一曲,接受着客厅内观众的赞美时,离开了钢琴站在姐姐身边的安娜,却突然找上了吴川说道:“这位先生,刚刚听您在东、西方文化上的评论如此特立独行,那么不知您对于刚刚的乐曲和列娜的舞蹈又有着什么样的评价呢?”   这种家庭聚会式样的才艺表演,和宾客们的评价,原本就是社交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两汉魏晋时期,门阀世家为子弟求取文名,请大家点评子弟文章的一类活动。   当然,像吴川这样地位不高的年轻人,实际上是没有资格单独对叶琳娜姐妹的表演做出评价的。他如果真的出言评价,只会被视为不自量力和失礼的行为,不过他跟着别人附和两句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安娜突兀的行动,倒是又让他再次陷入了被众人围观的境地。也许是刚刚他在餐厅的话语太让人憋气,因此男爵并没有出声阻止自己的女儿,而是想看看这个年轻的中国人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男爵自然不是想要给吴川表现的机会,而是希望能够让对方小小的出个糗,毕竟他可没听说过中国人对欧洲音乐和舞蹈有什么研究的。更何况这位中国人似乎才离开中国不久,自然不可能对欧洲的音乐和舞蹈有什么深入的见解,一旦他在评论中出现了错误,到时自然就能够扳回一局了。   吴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个危机,虽然他觉得刚刚的钢琴曲颇有些耳熟,但是却记不起这首曲子的名字了。至于叶琳娜跳的芭蕾舞,他根本就没瞧出是什么故事。好吧,对于他来说,大约所有的芭蕾舞剧本,跳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这不大好吧,我只是一个外国人,对于钢琴也好,芭蕾舞也好,都是一个门外汉。如果您真的想要获得一个恰当的评价,我觉得还是应该请……”   就在吴川为难的向安娜推辞时,安德罗夫似乎看出了吴川的窘境,他立刻站出来向吴川说道:“艺术也是文化的一种,既然您对于欧洲文化有着那么深入的了解,那么评论一下刚刚的乐曲和舞蹈又有什么难的。还是说,您刚刚对于欧洲文化的见解只是从别人那里剽窃来的……”   男爵此时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安德罗夫过于尖酸刻薄的话语,向着吴川说道:“这不过是一个家庭聚会,能够参加聚会的都是我们家族的朋友,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坦率一些吗?还是说,小女的才能不足以入你的眼呢?”   “尼玛,我连她们表演的是什么都没弄清楚,这要评价什么。说错了,岂不是在你们面前丢脸……唔,原来是这个打算么。”吴川心里突然明白了过来。   理解了男爵的想法之后,吴川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用中文说道:“刚刚安娜小姐和叶琳娜小姐的表演,大约只能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小荷初立,春色满园。这两句话来形容了……”   “停下。”安娜伸手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然后一头雾水的看着吴川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用英语,我们可听不懂中国话。”   谢尔盖上尉默默的低下了头,自从在马车上又听到了关于拉斯普京的一件秘闻之后,他就将吴川视为了一个大麻烦。这个麻烦既不能得罪,又不能远离,他也只好选择尽量不和对方有什么冲突了。   因此,即便他是听得懂中国话的,此刻也毫无兴趣站出来翻译了,因为吴川显然是不想让这些人听懂才说的中国话,他又怎么会跳出来坏了对方的事。   对于安娜的质问,吴川倒是不慌不忙的改用英语回道:“托尔斯泰伯爵会十几国的语言,可他为什么只用俄语写作,你知道吗?”   “你当我是个小孩子么,伯爵阁下是俄国人,自然只有俄文才能将他伟大思想表现出来。”安娜颇有些生气的说道。   其实她这话说的对也不对,毕竟在俄国的上流人士中,有许多人是不愿意用俄文书写任何东西的,甚至有人宁可让管家向仆人转述自己的命令,也绝不用俄语同自家的仆役说上一句话。而使用法语书写情书,更是一名贵族青年必须具备的技能了。   只不过吴川并不是要同安娜讨论这个问题,他所需要的正是安娜这个回答,于是他就顺理成章的说道:“是啊,一个人发自内心的话语,总是会用自己的母语表达出来,这是人类的天性。刚刚我用中文说的话语,正是我欣赏了你和叶琳娜小姐出色的表演后,做出的一个发自内心的评价。   就如同,音乐和舞蹈不过是人类表达自己思想的一种行为,我们不能仅仅只欣赏它们的表象之美,更应该深入的去了解隐藏于表象之下的思想之美。所以,我说什么语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当忽略语言这种形式,去感受我内心的真诚,不是吗?”   安娜:“……”   叶琳娜及男爵夫妇:“……”   客厅内的其余宾客:“……”   趁着安娜和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吴川又赶紧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法理解的话,我也可以用英语说上一句,两位的表演非常出色,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安娜看着吴川脸上虚情假意的微笑,觉得自己的牙齿有些发痒,她现在算是明白安德罗夫刚刚为什么那么恼火了,这完全就是一个混蛋啊。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要是听不懂我对你的评价,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的哄哄你吧。这不就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敷衍了么,真是难以原谅啊。”安娜气鼓鼓的在心里想着,该怎么报眼下的这个仇。   她下意识的向表兄安德罗夫望去,虽然她极讨厌这个纠缠姐姐的亲戚,但要是对方现在站出来帮忙自己打击中国人的话,她决定今后可以少捉弄对方一次、两次了。   只不过安德罗夫似乎也学的聪明了起来,经过了两次和吴川斗嘴的失败后,他显然没打算在今晚尝试第三次。天知道吴川用中国话说了些什么,要是他再一脚踩坑里去,他在心上人面前丢的脸也太多了些。   于是安娜只能对这位表兄在心里多记了一笔小账,此外她对于吴川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还击的办法了。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姐姐叶琳娜,突然向着吴川说道:“吴先生的真诚我们已经感受到了,那么能否请您也为我们表演一个节目,让我们也了解一下您所说的,在艺术表象之下的思想之美呢?”   虽然这是个邀请,但是从叶琳娜的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一句祈使句。就在吴川想着该如何回绝时,安德罗夫已经紧紧跟在了叶琳娜身后,支持了表妹的要求。而男爵夫人则就势向吴川询问道:“你需要什么准备吗?”   看着安娜姐妹让出了场地,其他人一个个对他鼓掌欢迎,吴川知道自己这是推脱不了了。他心一横,干脆的走到了客厅中间,对着男爵夫人鞠躬回道:“准备就不用了,我就为大家清……”   吴川正想说“歌”字时却又忍住了,他猛地想起了脑子里沉淀下去的一块回忆,于是改口道:“……朗诵一首我很喜欢的英文诗歌吧。” 第六十七章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站在客厅中间的吴川以一种莫名的情绪朗诵着。这是英国诗人叶芝所写的《当你老了》,大约也是后世国人最熟悉的一篇英国诗歌了,毕竟有一段时间天天能听到这首诗歌改编的歌曲在大街小巷播放着。   对着面前的这些俄国人,吴川朗诵的自然不是中文翻译版,而是英文原版诗。吴川之所以能够背诵这篇英文诗歌,也是因为他曾经在读书期间用这篇英文诗歌追到了外校的某个师姐。虽然最终这段感情终结于学姐的毕业时刻,但他对这篇英文诗歌还是时时铭记于心,日久弥新。   只是从前吴川背诵这首英文诗时,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骚动,他对于诗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探求的欲望,只是想着用它作敲门砖,打开美丽师姐的心扉,把佳人楼入自己的怀抱而已。   因此背诵这首诗歌的时候,他一心只求口音标准,吐词清晰,最好能够朗诵出一股英伦范来,好让师姐彻底的倒在自己的才华之下。简单的来说,就好像一只刚刚成年的公孔雀拼命在母孔雀面前展示自己羽毛的华丽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对于美丽师姐的欲望是超过了感情的。和美丽师姐分手之后,他时不时的想起这首诗歌,这个时候他对于师姐的思念终于超过了肉体上的欲望。不过当他在这个时空里再度朗诵起这篇诗歌时,吴川终于有些理解,威廉·巴特勒·叶芝写下这篇诗歌时,究竟有多么的孤单和神伤了。   这也许是吴川对这篇诗歌朗诵的最为出色的一次,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未能如今晚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完全的融合在了这样一首诗歌之中。   原本对于吴川今晚的搅局颇为不满的男爵夫人和安娜姐妹,在听过了叶芝书写的华美文字和吴川情真意切的朗诵之后,她们心中对于吴川的恶感顿时消去了不少,看向吴川的目光也稍稍柔和了起来。   只不过吴川的这一番努力,还是大多打了水漂。如果说中文这里大约只有谢尔盖上尉和那位医生能懂一些,那么客厅内懂得英语的人其实也没多少。   虽然大不列颠已经称霸了世界将近一个世纪,但俄国人依然固执的认为只有法国的文化才是高贵的。也就是这十余年来,因为德俄矛盾的不断上升,俄国需要英国人的支持,上流社会才开始渐渐兴起学习英语的风潮。   不过克拉皮文县毕竟不是圣彼得堡、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能够勉强听得懂英文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英语人才了,可想要去鉴赏叶芝的词句之美,那就很少人能做得到了。毕竟现在可不是网络时代,知识的获取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一件事。   当然,对那些具有一定艺术素养的宾客来说,虽然他们还不能完全领略叶芝用词之华美,但他们依然能够从吴川的朗诵中,听懂那一丝蕴含其中的疲惫和淡淡的忧伤。只不过谁会冒着触怒男爵的风险去夸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这位今晚可是让男爵举办的宴席有些令人扫兴了。   更何况,对于这个时代的俄国人来说,这首《当你老了》并不适合他们的胃口。这种软绵绵的腔调,大约只能在后宅内逗那些妇人和少女笑一笑,并不适合男人们探索世界、征服世界,然后功成名就的返回家园享受生活的社会主流价值观。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类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是一个人类文明日新月异变化着的时代,是一个人类积极征服地球已知表面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世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性世界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几乎已经为人所知,并被详细或简陋的地图所记载。探险不再是冒险家追逐财富和探索新大陆的发现之旅行,而是个人追逐名誉或是国家之间国力竞争的,一种极限运动。   1909年,美国人皮里击败了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对手,赢得了率先抵达北极的竞赛。而今天各国的探险家们又开始积极准备着,试图征服南极。   征服南、北极的行为也许并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但它们在精神上却证明了人类足以支配地球的任何区域,从而令人类真正成为了脚下这个地球的主人。   在这个时代,除了非洲大陆、亚洲大陆和南美洲部分内陆地带以外,铁路和轮船再一次缩小了地球表面往来的距离。过去洲际和横跨大陆的旅行,从几个月变成了几个星期,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人都相信,旅行的时间最终能够压缩在几天之内。   比如1904年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完工,使得从巴黎抵达海参崴,用不了3周时间。电报的发明更是让全球各地的通讯沟通成为了几小时之内的事。于是旅行和通讯,便成为了现在西方世界最为流行的生活方式,并不再是贵族和富豪们的特权。   从1879年开始,几乎每年都有上百万旅客前往瑞士旅行,其中五分之一来自于美国。这个数字是90年前美国全国人口的5%以上,对于富兰克林时代的美国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完全不能想象的未来。   19世纪80年代开始,世界每年乘坐火车旅行的人次达到了20亿人次,欧洲约占72%,北美约占20%。在西方世界之内,几乎没有几个男子一生中从未与铁路有过接触,甚至连不太出门的妇女,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火车。   这种依靠煤炭作为动力的钢铁造物,将整个西方世界的城市和乡村勾连在了一起,同电报局一起构成了一战前西方世界人民的日常生活。   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正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国家之间的竞争日趋壮大,英雄主义才是社会主流所推崇的价值观,如叶芝诗歌中所抒发的温情主义,显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特别是在俄国的小县城内,社会的包容性就更差了。吴川选了这样一首诗歌来朗诵,就好比是俏眼抛给瞎子们看了,虽然有着那么一两个女性欣赏但也改变不了大局。   退役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显然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不由对着众人自以为幽默的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这些年来屡战屡败,连自己的国家的都保卫不了了,原来他们都想着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慢慢变老啊。”   安德罗夫立刻紧紧跟上了上校的步伐道:“上校先生说的真是对极了,一个被列强瓜分宰割的民族,不思考着如何为国献身,反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东西,这样的民族哪有什么未来可言。我看中国恐怕连奥斯曼帝国都比不上,只会成为列强手里的第二个印度……”   纵容这上校和安德罗夫一人一句的诋毁完吴川身后的国家之后,男爵才出声阻止道:“你们也不要太过揣测吴的行为了,他不过是个年轻人,对于政治也没多大热情,你们总不能拿他的表现来测度中国这样一个东方大国,这样恐怕是有失公允的。   更何况,吴念的这首诗歌,恐怕也不是他内心的真实体现。说不定,他也是爱国的,是敢于为自己的国家去牺牲的。是吧,吴?”   看着被父亲和他人联合嘲讽的吴川脸色有些苍白,安娜突然感觉心中一软,觉得父亲他们还是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她发言的,因此只能望着吴川,期待他能够找到解开这窘迫局面的办法。   只是对于吴川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难解开这个局面了。价值观念的不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可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有所改变的。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向着男爵方向说道:“男爵阁下,我并不认同你们的看法,我以为爱护家人和恋人同保卫祖国并不冲突。   我记得彼得大帝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便身处绝望的深渊之内,也不要忘记我们的头顶仍有美丽星空照耀着我们。而亲情和爱情就是我们心中的美丽星空,正因为我们心中还存有着这样的希望,所以我们才会不畏惧牺牲,相信自己迟早都是能爬出深渊,重新站立于大地之上,欣赏着头顶那美丽星空的。   彼得大帝能够改变俄罗斯,正是因为他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男爵先生,您是否认同彼得大帝的这番言论呢?” 第六十八章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不管如何绞尽脑汁,都没有从记忆中翻出吴川所说的这句话来。虽然在他看来,彼得大帝的一生除了对自己的情人爱护有加之外,对自己的姐姐和儿子可没讲过什么亲情。   不过面对一名外国人都由衷钦佩的彼得大帝所说的名言,男爵觉得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所以才没能听说过对方所说的这句话。他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吴川含含糊糊的回答道:“彼得大帝说的话自然是正确的……”   坐在男爵身边的退役上校看了男爵一眼,旋即把身体倾向于座位的另一边,对着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问道:“扎伊采夫先生,您是《文艺周刊》的副主编,您听说过那本书里记载过,彼得大帝说了这句话吗?”   扎伊采夫伸手扶了扶眼镜,先是瞧了上校一眼,又看了男爵一眼,随即压低了声音但又能让男爵听到的程度回答道:“上校先生,彼得大帝的时代距离我们现在已经将近两百年了,《文艺周刊》并不研究历史,您要让我确定大帝是否说过这句话,我只能说不能确定。   但是,但是请让我们以理智去分析一下这句话。彼得大帝是我国最为伟大的一位君主,他用一生去改变了俄罗斯,从而使我们成为了现在的俄罗斯帝国。我相信总有那么一种信仰在支持着他……”   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上校不耐烦的打断了试图旁征博引的扎伊采夫,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您的结论是什么?我可不耐烦听你的长篇大论,我只是一个老军人,不是您在报社的同僚。”   “真是一个无知的老流氓。”扎伊采夫心中暗暗的骂了上校一句,不过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略带遗憾的向上校回道:“从理论上来说,喜爱欧洲文化的彼得大帝是说的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的。至于那些中国人,我认为他们对于哲学一无所知,恐怕是编造不出这样的谎言的。”   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上校顿时缩回了座位,口中嘟囔了一句,“这家伙可真走运,看在彼得大帝的份上……”   除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的聚会里吴川倒是安安稳稳的挨到了结束,总算是没有人再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当聚会结束时,跟着两位同伴向主人告别的吴川,却一不小心看到,站在他斜对面的少女安娜躲在姐姐的身后,对着他比了比自己的小拳头,脸上挂着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瞬间转移了视线,一不小心便和姐姐叶琳娜的目光碰上了。   和她那不知为何生气的妹妹不同,叶琳娜和他对视了一会后,便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并两手抓着裙摆,微微颔首向他做了一个无声的问候。这让吴川觉得很是意外,毕竟今晚他和这位男爵的长女可没交谈过几句,两人只能算是比路人强上一些的陌生人关系吧。   吴川心中奇怪归奇怪,但还是站直了身体向叶琳娜点头回了一礼,方才跟着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转身离开了客厅。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自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瞧见这一幕的安德罗夫,这下算是真把吴川恨入骨子里去了。   只不过离开主屋的吴川可不知道,他在无意中竖立了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敌人。他若是知道安德罗夫的怨恨,一定会觉得自己太冤枉了,有人吃不相干的飞醋居然也能吃到他身上来。   当吴川等三人走出灯火辉煌的主屋时,外面的夜空已经是繁星点点,一轮残缺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了。远处的森林和山脉在夜色中成为了一道黑色的剪影,不过近处的灌木花草和路面倒也算是清晰可辨,只不过它们表面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颇有些看画质不好的黑白片一般。   男仆伊万提着马灯为三人在前方领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碎石路面上,虽然照耀的地方不大,却也带给三人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若是之前的话,三人大约还会就着月色聊上几句。不过今天的谢尔盖上尉显然有些心事重重,只顾低着头猛走,并无意接佩奇、吴川的话。他走的如此之快,连累的男仆伊万都开始小跑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跟上上尉的脚步。   看到这般景象,佩奇和吴川干脆就放缓了脚步,反正就这月光也依然能够看清道路。于是四人慢慢就分成了前后两队,谢尔盖上尉和男仆伊万一会就走远了。   看着谢尔盖上尉若隐若现的背影,估计着对方不会听到自己这边说话之后,佩奇便把话题从天气转到了今晚的宴席,“吴,你刚刚说的那句彼得大帝的名言,真的是彼得大帝说过的吗?”   吴川耸了耸肩,然后歪着头看着佩奇说道:“我想,只要这句话是合理的,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探讨彼得大帝是否说过这句话了。彼得大帝活了数十年,谁能够把他从出生到死亡的话语都记录下来呢?我觉得,只要彼得大帝不出声反对,这话安在他头上也是可以的……”   佩奇:“……,今晚的月色可真是不错,我想彼得大帝应该不太可能站出来反对你了。不过你就不担心被人拆穿吗?伪造沙皇说过的话,这在俄国可是一桩重罪。”   对于佩奇的担心,吴川却是胸有成竹的回道:“这你可以放心,根据我的经验,一旦他们开始寻找资料证明彼得大帝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那么光是查找原始资料的时间,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我想,那个时候我们估计早已经离开俄罗斯了。不过更多的可能是,懒得查资料的人会直接帮我们证明,这就是彼得大帝说过的话……”   包尔基村位于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东面近五俄里的地方,县城通往庄园的大道向东面拐去的林荫道路,就是通往包尔基村和更东面的几个村子的。   不过就在吴川和佩奇一早起来坐着出发准备时,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带着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找上了门来。这位管家看到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后便停了下来,对他说道:“开普兰先生,您要找一个去往包尔基村的向导,正好彼得耶维奇先生准备去包尔基村出诊,他愿意为你们领路。   不过希望你们的马车帮他运输一些物品过去,是包尔基村村民委托庄园购买的一些日用品。当然,我会为你们准备三匹马代步的。”   佩奇看了管家身边的医生一眼,方才点着头说道:“当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吴川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一脸纠结的看着马车旁有些惊愕的几人说道:“我不会骑马啊。”   佩奇有些无语的看着吴川,谢尔盖上尉则是惊讶的对吴川说道:“不会骑马?在俄罗斯的乡下,不会骑马和不会走路有什么区别?我们要去拜访的村民可不一定都住在一起,你要是不会骑马,那就只能在庄园里待着了。”   吴川顿时有些心虚的躲开了佩奇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说道:“难道不能给我点时间学习学习吗?”   谢尔盖上尉不以为然的说道:“就算你想学,谁有空教你呢?佩奇要采访,我得回城里去。要不然你跟我回……”   谢尔盖突然就闭嘴了,他想着自己过两日还得陪玛丝缪娜去省城,要是在这期间吴川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向上校交代。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吴川待在庄园里,他不会骑马倒变成了一个优点,起码在这里他跑不掉啊。   不知为什么上尉闭了嘴,吴川是真的有些发愁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身边的医生却突然说道:“如果吴每天早上能够早点起来的话,我倒是可以抽空教一教你怎么骑马。”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听了虽然有些不悦,却并没有出声阻止医生。吴川赶紧向着医生拱手道谢道:“当然,我当然能够早起。感激您的帮助,彼得耶维奇先生……” 第六十九章   从庄园骑马去包尔基村大约也就半个钟点,不过如果是乘坐的马车的话,时间就要增加到将近一倍了。   俄国的乡下景象大致都差不多,或者说克拉皮文县周边的乡下看起来都一样,道路两侧不是田野就是森林,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低矮山岭,看起来倒是和中国南方的浙江、江西地区相似,只是这里的山脉要低矮的多,似乎大都在2、3百米高度之间。   这个时间正是春小麦的收获季节,道路两旁的麦田内都有农夫在忙碌着。令吴川有些吃惊的是,在马车路过的麦田里,将近七成麦田使用着马拉的畜力收割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田地才使用人力收割。   当然,在道路两侧的田地都是最为平整的好地,这些地方使用畜力收割机还是相当合算的。令吴川吃惊的地方是,他所见到的这些麦田里的劳动机械一点都不落后,起码比五、六十年代影像里的中国乡村要先进的多了。   这场面可同佩奇和他描述的俄国农业落后景象有些不符。在佩奇嘴里,俄国农业还赶不上1860年的美国,起码那个时候的美国乡村,已经基本完成了以蓄力为动力的农业机器替代大部分人工的技术变革。   不过,这个时代除了英国和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劳动力还没有昂贵到让地主们大量采购机器取代人工的动力。比如,此时意大利北部农业区的农民,每年两次乘船前往阿根廷为阿根廷的农场主们打工,一次是为了播种麦子,一次是为了收割麦子。   潘帕斯草原和美国中部的大草原地形相似,但是阿根廷的农场主们宁可从意大利雇佣农民,也不愿意全部采用更为高效的农业机器,显然说明在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人力远比机器廉价的多。   所以,当吴川前往俄国的乡村时,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俄国农民带着全家在麦田里,男女老少拿着镰刀低头割麦子的景象,就好像他印象里中国乡村过去最为常见的农忙季节的景象。   原本在他脑海中,俄国农民收割麦子的景象应该这样的。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挥洒着汗水头也不抬的收割麦子,在他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穗海洋,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堆堆躺倒的金黄色麦垛和露出麦茬的黑土地。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群农民驾驶着蓄力收割机轻松的收割着麦子,然后运到后方空地交给另一群人脱粒,这种农业机械化的水准,一点都看不出落后的样子。看着这些俄国农民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显露不出农民被斯托雷平反动政府摧残压迫的苦难沉重来,   这令吴川意识到,也许这次在包尔基村的采访,大约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嗯,对于男爵和俄国政府来说,斯托雷平的改革为农村造就了多少福利,让农民感受到了多少幸福,也许是个不错的正能量新闻。   但是对于《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来说,他们想看的可不是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美国新闻报》不是一份针对工人发行的报刊,针对工人发行的报纸大多以大量的广告、招聘和租房信息为主,还有就是工人们最为关心的本地新闻。这类报纸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大金主支持,目的是希望通过近乎免费的报纸去引导工人阶级的价值观念。   而《美国新闻报》的售价并不便宜,相对于那些几乎白送的商业报纸来说。《美国新闻报》的影响力也不够广泛,相对于那些拥有着著名记者的新闻报纸来说。   因此《美国新闻报》的广告收入并不高,它需要依赖读者的订阅才能生存下去。那么《美国新闻报》的售卖对象是个什么阶层呢?按照佩奇·开普兰的说法,就是那些庸俗的纽约市民和附庸风雅的小资产阶级。   这些人想要看什么样的新闻?他们想要看的,是那些比自己过得更不如意的人们的生活。通过窥视他人的痛苦,从而令他们能够满足自己的阶级优越感,种族优越感和国家优越感,最终营造出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还能够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帝、贵族和上流人士进行批判,从而满足了他们内心的自我崇高感,以为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决定力量。   所以,这些《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是不会花钱去买一份鼓吹斯托雷平改革成功,俄国农民现在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报纸的,因为这种新闻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愉悦和满足。   虽然这并不关吴川的事,毕竟他只是佩奇的采访助手。不过对于试图在《美国新闻报》内谋求一个职位的吴川来说,这篇采访报道的成功与否,是直接关系到他是否能够在美国安家立业的重要问题,这就由不得他不担心了。   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他伸手向着马甲背心的口袋掏去,一不小心胳膊肘就撞到了堆满车厢的货物。他皱着眉头转了转身体,方才拿出了口袋里的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   这本用黑色皮套包起的笔记本,是吴川购买日记本时一并买下的,主要是用来记载一些采访中的线索。比如他在档案室内抄录的一些资料,或者同自治会办事员们闲聊时听到的一些消息。不过笔记本上记录的最多的,还是他同叶纳林·伊凡尼奇交谈中所了解的县内农村和工厂的情况。   叶纳林·伊凡尼奇虽然没有在乡下生活过,但是这几年他所居住的街区却拥进了大量来自乡下的新工人,这使得他听说了不少县内农村的情况。而作为一名自治会的抄写员,他从业近20年,经他手抄录的各类文件已经是不计其数,因此对于县内农村的历史沿革变化也是相当熟悉的,这就给了吴川许多有价值的资料。   只不过叶纳林知道的太多,而吴川之前主要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份问题解决上,所以两人围绕农村之间的谈话并不深入,因此他也就没想到会遇到眼下这种状况。   不过翻看着日记的吴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些被赶入城内的新无产阶级,其实就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受害者。在他们眼里这场土地改革自然是坏的很,他们向外人诉苦时显然是不会提及改革的好处的,这纯粹是一个立场问题,倒不是叶纳林欺骗了他。   既然是改革,自然就会有受益者,而他现在所见的这些麦田里收获的农民,显然就是这场俄国土地改革的受益者。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内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开始重头翻看起叶纳林向他提及的,关于俄国农村制度沿革的历史。   俄国的乡村公社有一个单独的词“米尔”,而“米尔”在俄语中还有另外一个歧义,指的是世界。对于俄国的农民来说,公社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   即便1861年改革废除了农奴制度,农民依附于村社的政治和经济附庸关系也依然存在着。没有村村长老的准许,村民连县城都去不了,更不用提跑去外省打工了。   而连环保制度的税收政策,更是把全村人强制的约束在了一起,让他们成为了俄罗斯帝国最微小的一块底层基石。   村社一般由地主或是地主制定的对象担任长老,虽然只是区区村子里的长老,不过这些长老的权力却相当的大。他们不仅可以决定村子里各家缴纳税额的数目,还负责调解日常生活中村民的冲突,抓捕村子范围之内的小偷或强盗,甚至能够把人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去的权力。   不过随着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推行以来,村村长老的权力就在不断下降,而乡村警察的地位却越来越高。   只是按照1861年2月19日法令,村社的权力机构应当是“米尔大会”而不是什么“长老会议”,村长、收税员、文书等人员也应该通过大会公开选出,而不是由长老们暗箱操纵的。只不过随着农村的贫富两极分化,被富裕农民掌握的“长老会议”认为,他们的贡献要比村子里的穷人们大的多,所以他们自然就应该拥有更大的权力。   而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实际上就是站着富裕农民的立场上发起的改革,因此村社的权力也就日益为富农们拥戴的“长老会议”所窃取了。于是这些破产农民虽然入城当了新工人,但是却依然对于村社中的富农耿耿于怀。他们对于富农的怨恨之情,在叶纳林的述说中,可谓是比比皆是……? 第七十章   重新翻看了一边笔记之后,吴川倒是对于俄国的乡村状况有了更进一步的思考。想起刚刚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开着机器收割麦子的俄国农民,他意识到也许俄国的乡村既不像那些破产农民描述的那么糟糕,但也不会像他这一路看到的这些丰收景象那么美好。   而利奥·于尔斯泰男爵肯让他们下来采访,这就说明在男爵的眼中,斯托雷平主导的土地改革是有着成果的。那么再深入的思考一下,显然男爵想要他们采访的是那些改革的受益者,而这些人能够同佩奇记者说些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放回马甲的口袋内,重新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的吴川,在没有了欣赏田园风光的心情,他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预感,他们这次的采访恐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素材了。   随着距离包尔基村越来越近,道路旁的田野中开始出现了被田地所包围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为单层的木建筑,也有少量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从外观上看都没有什么老旧残破的样子,大多采用了木瓦屋顶。   只不过这些建筑孤零零的坐落在田野中,而不是集中建在一起,让吴川觉得有些浪费土地。不过想到俄国的疆域,他心里又释然了。   而见到了这些单独在外的建筑之后,马车继续前行了约六、七分钟,吴川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包尔基村。   这是一个坐落在丘陵西南面的村子,上百幢木屋从丘陵低处一直排到了坡顶,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从村子的西面绕过了丘陵然后继续向东南方流淌而去。   马车从小河上的石拱桥越过小河后,便在村口一块被平整出来晒场前停下了。吴川下了马车,便看到晒场上那些穿着围裙的妇人和带着有帽舌毡帽的老男人、加上一些少年男女正忙着手工脱粒和摊晒麦粒的工作。   除了一些年纪较小的孩童好奇的往马车这边看来,其他正在工作的人只是望了他们一眼,便漠不关心的继续手上的活计了。倒是有一两个较为顽皮的五、六岁大的男孩悄悄走到了晒场边缘,呆呆的看着吴川,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世界一样。   吴川看着这几个男童发呆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几个男童互相望了望,都胆怯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一有不对就要逃回人群中去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吴川转动了眼珠思考了数秒,就伸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弯下腰对着十余步外的几名男童招呼道:“你们要吃糖吗?”   显然有男童认出了吴川摊开的手掌上的东西是什么,在犹豫了十余秒后,终于有个胆大的孩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从吴川手掌上抓了一把糖果就逃了回去。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确定吴川没有追过来后,他才忙不迭的拨开了一颗糖的糖衣,然后放进了嘴里。   “真的是糖哎。”这位小男孩尝了尝味道后,马上含着糖果含糊不明的对身后的小伙伴们喊道。   随着这一声喊,原本咬着手指站在原地的几名孩童立刻便跑到了吴川面前,向他伸手索要糖果。   “不要抢,每个人都有的……”吴川把手中的糖果一边分给孩童,一边向着他们说道。只是随着他发糖的举动,跑到他身边的孩童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吴川试图让孩子们排好队,然后一个个发糖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想偷东西吗?都离马车远一点,要是少了东西,我可认识你们都是谁家的种……”   听到这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后,原本围在吴川身边的孩童们顿时一哄而散的逃向晒场里去了。吴川颇为恼火的转过身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同孩童交好的盘算。   只不过他刚刚转过身来,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草绿色制服,扎着宽皮腰带的中年警察正向他脱帽行礼问候道:“日安,尊敬的先生。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真诚的为您效劳,上尉先生让我来邀请您,前往村公所和他们会面,这辆马车我会安排人进行卸货的。”   听着对方此刻热情洋溢的问候,实在是让吴川难以将其同刚刚粗暴的驱赶孩童的声音联系起来。看在他身上的这套制服份上,吴川平息了想要找对方算账的打算,转而平静的问道:“那么,村公所在哪?”   在这名乡村警察的带领下,吴川很快就找到了村公所,其实就在村口的第一间木屋,一座用木栅栏围起的,横放的L形建筑。   院子的地面用砂石铺的很好,靠近入屋的楼梯处还有一棵把大半个院子都遮盖掉的大橡树。这里的木屋并不是直接建在地面上的,而是建在一个半米多高的架空层上,房子的窗下都种着花木,看上去环境还是不错的。   当吴川走进院子的时候,佩奇、谢尔盖上尉、彼得医生正站在楼梯上和几名穿着得体的中年人交谈着。看到吴川进了院子,佩奇立刻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这位是我的助手,你们可以叫他吴。”佩奇抓着吴川的肩膀,向面前的一位有些秃顶的瘦高个介绍着,随即他又将面前的村中头面人物向吴川介绍道:“这是本村的首席长老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这位是本村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   虽然这些人往日在村子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头面人物,但是现在却一个个乖巧的很。他们虽然不清楚吴川这个东方人的来历,但是在佩奇、谢尔盖上尉和代表庄园的彼得医生面前,却也不敢唐突和他们同来的吴川。   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村长亚历山大看了一眼首席长老纳吉之后,便热情的对客人们说道:“原本应该请你们进去坐下谈的,不过村公所是农民来办事的地方,里面狭小肮脏的很,也没有招待贵客们的场所。还请各位移步到纳吉长老的家里,那里有着合乎各位贵客身份的招待……”   佩吉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我们才刚到,采访都没有开始呢,现在接受纳吉长老的招待,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谢尔盖上尉立刻接话道:“采访也是可以从长老家里开始的么,跑了这一路,我也是口干舌燥了,先去喝口茶再说吧。而且你想采访村子里的什么人,也可以让长老和村长帮你叫来问话的么,何必一定要在村公所里等候着他们上门?”   纳吉长老立刻符合上尉道:“上尉先生说的是,亚历山大村长,你去将本村的花名册取来,等到了我家里,让记者先生拿着花名册点名。记者先生点到谁的名字,费尔多警长你就去把人给带过来,让记者先生好好问话就是了。这几位可是男爵阁下的客人,我们是不敢怠慢的……”   见到对方死活要拉自己离开,佩奇不由为难的向医生和吴川两人看去,想听听他们两人的意见。只是彼得医生毫不犹豫的说道:“男爵阁下只是让我陪同他们来村子,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那么我们现在先告别,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去长老府上拜访好了。”   纳吉回道:“彼得医生您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家在哪你也清楚的很,那么我就不挽留你了。您事情办完之后,便自己过来吧,我随时在家恭候您的光临。”   见到大家都要求换地方说话,吴川只能对着佩奇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向村长亚历山大问道:“不知纳吉长老的家远不远,我们可是跑的有些累了。”   村长亚历山大满面笑容的回道:“不远,不远,就在这条路的斜对面,就是村子里最漂亮的那幢两层小楼。走过去,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其实县里的办事员下来,也都是住的纳吉长老家。”   盛情难却之下,佩奇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赞成先去纳吉家中休息一下。当吴川跟着大家走出了村公所,看到了路对面的白色小楼时,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村长亚历山大会说,这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建筑了。   和周边低矮的平房相比,这幢二层白色小楼,就像是鸡群里的一只鹤一样醒目。而这幢小楼也和其他木屋分的很开,房子外用白油漆刷过的木栅栏将比村公所大上几倍的院子圈了起来。乍一相看,倒是有了几分男爵庄园的复刻意思。   只不过吴川毕竟不是来研究俄国乡村建筑的,他只是跟着佩奇来采访的。因此注视了一会村子里的建筑,便低头跟上了。 第七十一章   “……我的曾祖父曾经是二代男爵大人手下的一名骑兵,当二代男爵也就是男爵大人的祖父从军中退役,并创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时候,我的曾祖父就跟随二代男爵来到了克拉皮文县,那可真是一位仁慈而勇敢的大人……   三代男爵是最为睿智的一位大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就是在他手上完全建成的,而庄园最为鼎盛的时候,曾经拥有超过一万五千名农奴。如果不是亚历山大二世陛下颁发的废奴令……   现在你们看到的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面积已经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了,除了我们包尔基村外,其他村子都已经被那些学生和老师们带坏了人心,忘记了历代男爵老爷对于我们的恩惠,连给庄园出义务工都开始推三阻四,闹着要什么报酬……”   谢尔盖上尉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村村长老对于其他村子的抱怨,板着脸说道:“农奴制度早就被是伟大的亚历山大二世陛下给废除了,就算是男爵阁下也无权要求农民们替自己无偿劳动,您还是说点现在的事吧,不用再说什么过去的事了。”   刚刚口沫横飞的吹嘘自家和历代男爵之间附庸历史的长老纳吉,对于谢尔盖上尉打断自己向男爵效忠的言论虽然不满,他还指望着记者能把他的话说给男爵阁下听呢。不过刚刚上尉见面时的自我介绍,又让他畏惧于这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密探大人,于是不得不遗憾的结束了炫耀家史的话题。   “好吧,上尉先生。不过我要申明一点,男爵并没有强迫附近村子的农民无耻劳动,庄园里可是给他们管了饭的。而且男爵派发的劳役大多和庄园无关,都是为了修筑县城通往各村的道路,这也是为了服务大家伙啊。这些农民就是见识浅薄,连为自己村子使用的道路都不愿意出力,男爵补贴他们伙食难道还不够吗?”纳吉义愤填膺的向来自圣彼得堡的贵客们为男爵抱着不平。   佩奇听后也觉得这些农民有些愚昧了,不由点着头赞同的说道:“根据我们美国的经验,一个地方想要发展,不修道路是不行的。也只有先修好了道路,地方上的农产品才能运出来,农民才有更好的收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能够理解男爵阁下修路的热情的……”   不过就在大家都在为男爵的远见和无私由衷的发出赞美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不是吧?我看过档案室里的一些存档,自治会对于乡村道路的修建不是拨了款的吗?   包尔基村应该是属于库皮扬乡对吧?去年这个乡征发了四千八百多劳力,大约平均每人干了62天,一个全劳动力的雇佣价格为35戈比一天,光是这个乡发放的人工费就有89000多卢布。   为此自治会去年还对全县征收了一次特别税,以填补全县乡村道路修建资金的缺口,这不可能只剩一个伙食费吧?”   长老纳吉和村社村长等人顿时都变了脸色,纳吉怒气冲冲的向说话之人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村里什么人这么大胆,跑来自己家里拆男爵阁下的台。   不过当他看到说话的是那个见面时最后才到的中国人,一腔怒火顿时化为了乌有,强行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一脸无辜样子的吴川说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自治会的档案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也许那位向您透露消息的……”   吴川毫不在意注视自己的那几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依然心直口快的回道:“不是吧?自治会书记玛尼洛夫给我看的资料也是造假的?原本我们还打算把克拉皮文县过去三年内对公共建设事业的投资做一个比较,以证明经济发展之后对于人民的生活是有着显著改善的呢。看来回去之后,我要和玛尼洛夫先生重新核对数据了,我们总不能刊登一些虚假的数据去欺骗美国人民。”   佩奇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刚刚差点就被几个俄国农民给愚弄了。虽然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只要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佩奇现在的笑容有多僵硬。谢尔盖上尉低头研究着面前的茶杯,似乎打算考究一下茶叶的历史。   至于长老和村长等村社中人,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吴川解释,这县里的文件和乡下的实际情况本来就不可能一致的。只是也没人敢开口谈论这个问题,毕竟县上发的修路人工费究竟去了哪,谁也不敢提啊。   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脸涨的通红,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着一块花手绢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而长老纳吉的神情虽然看起来镇定,不过他两只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出来了。至于两人身后的村社其他人员,更是人人左顾右盼,眼神惶恐不安。   就在房间内空气渐趋紧张的时候,吴川收回了打量众人神情变化的目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问道:“费尔多警长怎么还没有把人带过来,是不是要叫个人去看一看?”   纳吉长老的反应最为迅速,他仿佛是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附和着吴川,“是啊,这位先生说得对,费尔多警长是见了鬼了吗,到现在都没有把人带过来。阿尔多维奇,你去外面看看……”   “不,不,还是我去吧。我想起来,村公所还有件事没办,我去找费尔多,顺便把事情也给办了。你们坐着继续聊,我去去就回。”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迅速的站了起来,打断了纳吉的安排,便匆匆离开了,村里的文书柳博夫·阿尔多维奇立刻紧紧的跟了上去。   纳吉对于亚历山大的逃跑,心里是极为恼火的。他认为这个胆小鬼简直就是个废物,难道他现在躲出去,就能够同修路这件事撇开关系了?这不是妄想么。   不过纳吉很快就把怒火抛在一边,亚历山大事后自有男爵阁下去教训,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在场面上将面前的客人们给招待好。纳吉对于男爵的信任还是相当深厚的,他总觉得在本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什么是男爵做不到的事。   所以在吴川叫破了修路的人工费发放问题之后,经历了起初的短时间慌乱,纳吉便重新镇定了下来。一边招呼着妻子加上热水,一边开始向佩奇介绍起了本村土地改革方面的具体事务来了。不过经历了刚刚的小插曲后,纳吉终于不再东拉西扯的尽说些和采访无关的内容了,而是只谈论佩奇采访的那部分事项。   就在纳吉向客人们介绍本村的土地改革时,匆匆忙忙逃出纳吉家的村长亚历山大,突然就停下站在了院子前的道路边上。跟在他后面的村文书柳博夫走的同样慌张,差点就撞上了突然停下的村长亚历山大。   柳博夫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可他发现亚历山大并没有继续前进的迹象,反而低着头站在那里思考着什么。不敢让纳吉久等的柳博夫,于是小心翼翼的向村长说道;“格里戈里耶维奇,要不然我先去找一找警长,然后再去村公所向您汇报吧。”   亚历山大却不承他的情,反而恶狠狠的说道:“找什么警长,现在应该去找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向他打听一下,那个中国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医生去哪了吗?”   柳博夫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不确定的说道:“我看他刚刚在晒场上同索科洛夫打招呼来着,要不我去晒场问问?”   亚历山大盯着他恼怒的斥责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你才会去办事吗?”   “是的,先生。”柳博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回答了一声,便赶紧顺着路跑了下去。   正在村子东北角,为一名孕妇检查身体的彼得医生,突然就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叫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他于是对着一旁的索科洛夫夫妇说道:“你们的儿媳妇没多大问题,不过最近还是别让她太操劳,让她在家多多休息……我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找我。”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走出了木屋后,便看到村长亚历山大和村文书正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他不由惊讶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村子里有人受伤了?” 第七十二章   村长亚历山大说是带着村文书去找本村的警长,不过当警长费尔多·伊万诺维奇带着五个穿着传统服饰的老农走进纳吉家的客厅时,这两人并没有跟着出现。   在警长费尔多的面前,这五个老农就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一般局促不安,他们走到了客厅的门厅处,看到客厅地上铺设的地毯后,就不肯再往里走去了。   看到他们一副无处安放自己手脚的手足无措模样,佩奇忍不住起身向着五位老农喊道:“请站进来些吧,你们站那么远,我可听不到你们说什么。”   纳吉夫妇虽然并不乐意这些村子里的穷人走进自己的房屋,并踩在他花了高价钱从南方订购来的地毯上。不过眼下他们还需要拍一拍这位记者的马屁,免得对方在文章里把修路的事写上去,男爵也许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像他这等出身的乡下人物,倒是推卸责任最好的替罪羊。   因此纳吉虽然不舍的自家的地毯被这些穷人踩,但此刻他也只能违心的微笑欢迎道:“都进来吧,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难道还不能随意点了。别担心那些破地毯,地毯不就是给人踩的么。老婆子,你楞在那里发什么呆,赶紧让下人在这里加上几张凳子,再去弄些茶饮来……”   随着纳吉的热情招呼,和警长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眼神的示意下,五位老农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客厅内,然后坐在了纳吉妻子和下人搬来的新凳子上。   这些新凳子普遍较矮,加上这几名老农的个子也较为矮小,于是他们坐下之后,倒像是一群坐在法庭审问席上的待审判人员一般。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的佩奇等人,正像是一群坐在法官席位上的法官们似的。   佩奇虽然很想让客厅内的无关人员先退场,但他看了一眼上尉和其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容易实现的想法。于是他收拢了那点小心思,开始对着这五位老农采访了起来。   “你们不用太过惊慌,我只是请你们过来聊一聊,不会对你们有什么损害的。接下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美国记者,供职于《美国新闻报》。这次来你们村子,就是想要采访一下关于斯托雷平阁下推动的土地改革,对你们的生活究竟有何影响,是不是相当简单的问题?现在,你们谁能先回答我?”   五位老农一开始以为这是佩奇设置的陷阱,因此没人敢抬头说话。直到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位,鼓足了勇气向佩奇说道,“皇上推动的改革非常好;男爵大人也很仁慈;村子里的村长、警察和长老们,一个个公正体国,清廉无比……”   听着这位老农眼睛看着左上角的天花板,犹如背书一般的说话,纳吉不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打断了这位老农对于自己这些人的吹捧。   这位最先说话的老农虽然勇气可嘉,但记忆力恐怕不怎么好,被纳吉的咳嗽声打断之后,他就“嗯,嗯……”的想不起后面的词语来了。   虽然佩奇又指着其他人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但是这些老农翻来覆去也只会三句话,“皇上圣明”、“男爵大人仁慈”、“村社里的小吏,个个清廉有为,待他们这些村民犹如自家人一般”。   虽然佩奇听的出这些老农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谎言,但他也没办法在村社小吏和上尉面前要求对方说真心话,毕竟这些人今后还是要在村子里生存的。   因此反复问了几次都没有获得一句有用的素材后,佩奇终于放弃了继续盘问……不,采访这几位老农。他让吴川把礼品拿出来,赠送给五名老农,吴川便起身对着这五名老农招手说道:“几位老人家,请跟我到院子里去把,礼品放在马车上呢。”   在纳吉的暗示下,费尔多警长也紧紧的跟了出来,不让这些村民同吴川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吴川打开了马车后面的货仓,将一袋袋装好的小礼物交给了这五名村民,顺口问了他们的名字和住址。   就在他发完了五名村民的礼物,想要关上货仓时,一个人影迅速的站到了他面前,吓一跳的吴川赶紧直起了身体,才发现站到自己面前的是费尔多警长。   吴川不由有些迷糊的问道:“你这是?”   警长腆着脸向他说道:“那个,那个。先生,我今天可也是为了采访出了不少力的。”   顺着警长的眼神望去,吴川心有所悟的从货仓里拿出了一件礼物递给他说道:“那真是太感谢你的帮助了,希望今后你继续协助我们。”   费尔多警长却没有接过吴川手中的礼物,他的眼神飘向了货仓里,口中有些扭捏的说道:“我们村警所还有两,不,是三人。您看,能不能……”   吴川楞了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哪有啥,我再给你多拿两件。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是日常用得到的,你带回去给孩子们用也好啊。”   费尔多警长抱着五件礼物,脸上的笑容顿时热情了许多,他回头看了看,发觉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出来,便对着吴川说道:“这位先生,您下次到村子里遇到了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这些乡下人遇到我都是老老实实的,我让他们下河去,他们绝不敢不下……这样,我先把东西拿回警所去,咱们一会再见了。”   看着费尔多警长拿着这些小礼物兴高采烈的出门去,吴川也是直摇头。他没想到,这位乡村警察这么爱贪小便宜。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毕竟不是城里,没有商业街可以收黑钱,又有着长老会议和村长管着,大财发不了,可不只能贪些小便宜了么。   当吴川再次走回客厅时,却正好看到纳吉亲热的邀请佩奇和上尉在他家吃个便饭,看到他进来后,更是直接拉着他的手向餐厅走去,口中还说道:“我妻子有几道拿手好菜,男爵有时候打猎经过我们村子,都要在我家休息一下,让我妻子发挥下手艺,给他解解馋的。庄园里的厨子曾经跟我妻子学过这几道菜的做法,可他回去之后就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吴川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打官腔的话,纳吉还是颇为健谈的。起码在包尔基村的这几个头面人物里,这位首席长老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了,只不过这种见识也就比他身边那些只把目光放在包尔基村的同僚高上一些,但也不会高出太多。   在菜肴上来之前,纳吉就一个劲的套吴川的话,想要知道吴川的来历和他们同男爵之间的关系。吴川自然不会被这种乡下的土霸王给掏了底去,一直用模棱两可的话语糊弄着他,让纳吉碰了个软钉子。   纳吉对于这个局面也是一筹莫展,美国记者佩奇虽然对待每个人都很客气,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天然就有着一种贵气。这种良好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气质,他只在安德烈少爷身上看到过,自然知道对方是不会同他这种地位的人打什么交道的。   像这种贵人家庭出身的少爷,他们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几乎就很难转过弯来。他如果上去纠缠讨饶,说不定还会引来对方更大的厌恶感,因此纳吉只能把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只是记者佩奇的另一个同伴,却是密探局的上尉,虽然密探局一般不管腐败的事务,但也绝不可能帮他说情啊。于是剩下的最后一个目标,就只剩下了揭破修筑道路背后黑幕的中国人了。   也许在佩奇和上尉眼中,谈吐不凡且掌握了一门外语的吴川,看起来是和他们出身相同阶层的家庭。但是在纳吉的嗅觉里,他以为这位中国人的出身是不如佩奇和上尉的阶层的。虽然他很聪明,一眼就看破了修筑道路背后的猫腻。   但是,正因为如此,纳吉才会觉得吴川出身不高。像佩奇和上尉这样的阶层,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关心那些琐碎的具体数字啊。也只有出身不太好的知识精英,想着依靠自己能力爬上社会顶峰的年轻人,才会刻苦学习和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说起来,这三人中也只有吴川才算和他们是同一阶层的人。纳吉觉得,想要把公路修筑的事从三人脑海里抹去,就只有先在吴川身上打开缺口了。只不过他没料到,这中国人居然这么滑不留手,让他难以打开一个沟通的缺口。 第七十三章   长老纳吉对于自家伙食的夸耀并不算离谱,由于今天并不是斋日,所以餐桌上摆放了大量的肉类食品。仅仅从餐桌上的食物就能看得出,这位村中的首席长老日子过得还是相当宽裕的。   至于食物的味道么,就吴川个人的看法,除了炖蘑菇和烤鹅的味道比较适合他的口味,其他食物也只能说是一般。和庄园里的伙食相比,俄国农民对于酸味的嗜好,让他实在是难以认同。   第一道加了牛肉的红菜汤端上来时,消失了许久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终于出现了,在他身后的则是彼得医生和村文书。纳吉的妻子招呼着三人在餐桌旁坐下,然后众人就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就种没什么礼数的随意气氛,倒是很合吴川的胃口,让他好好的享受了这一餐。   连续说了几个粗俗的乡村笑话,让客人们开怀大笑活跃了气氛之后,纳吉这才对亚历山大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餐桌,到了隔壁的客厅内私下交流去了。   纳吉往走廊看了一眼,观察到没有外人在走廊之后,方才迅速的关上了客厅的房门,转身走到亚历山大身边愤怒的向对方指责道:“你刚刚究竟是干什么去了?难道你以为自己躲开就没事了吗。一旦那个美国记者把新闻报道出去,男爵阁下或许会没事,但我们这些经办的人可一个都逃不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受罪的事,你休想撇清自己。”   亚历山大赶紧摆着手解释道:“我不是要躲开啊,我是去找医生摸一摸那个中国人的底细,看看能不能请男爵出来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纳吉眼睛瞪的滚圆的看着亚历山大说道:“你是不是昏了头,要是让男爵知道,是我无意中说漏了嘴,才让那个中国人听出了破绽,男爵还不把我给撕碎了。”   亚历山大不甘示弱的回答道:“可若是不请男爵大人出面,我们自己能够摆平这件事?那可是从圣彼得堡来的贵客,其中还有一个是密探局的上尉,要是让男爵事后知道这件事,他也许会直接扒了我们的皮。”   纳吉对于这个死死抱着男爵大腿的村社村长也是毫无办法,平日里他大约还能压一压对方,但是到了这种危机关头,对方显然是不愿意和自己坐同一条正在下沉的破船的。   纳吉在客厅内来回走动着,借助走路的动作掩盖了内心的张惶并努力思考着,过了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和颜悦色的对亚历山大说道:“好吧,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和你一起去庄园向男爵大人请罪,请大人出面摆平这件事的。   不过看着我们过去合作了这么久的情分上,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去自行处理这件事,不要擅自向男爵大人报告。不然的话,你过去这些年假借男爵大人的名义,在村民身上搜刮的破事我也会一并向男爵抖露出来。我可不会一个人下地狱的,格里戈里耶维奇。”   “真可笑,这些事那次不是您撺掇我干的,每次拿大头的都是您自己啊……”亚历山大的抱怨声很快就在纳吉恶狠狠的目光下低下去了,胆子较小的亚历山大这一次还是被纳吉给压制住了,他最终改口说道:“好吧,不过您的时间可不多,一但男爵大人收到了什么风声,我可是不会向男爵大人隐瞒什么的。”   往日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亚历山大表现的如此不合作,纳吉一时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对方这也是被逼到了墙角,生怕自己把他甩出去当做替罪羊。   纳吉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向亚历山大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说道:“当然应该如此,只要不是你主动向男爵大人说明,我是会接受这个结局的。可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背着我在男爵面前嚼耳朵根子,我一定让他知道纳吉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对着亚历山大一阵恐吓之后,纳吉走到门边准备返回餐厅,不过他打开客厅房门之前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身后的亚历山大问道:“你刚刚说,你找医生摸了中国人的底?你都打听到了什么,赶紧挑重点和我说说。”   亚历山大只是楞了片刻,就无精打采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线索,我只打听到这个中国人好像是一个半月前出现在本县县城内的。他运气可也够差的,刚和自己的老师走散,这边行吴就被人抢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始转运了,然后就遇到了上尉和美国记者他们,接下来就跟着他们来到了庄园作客。如果不是遇到了上尉和记者,他就成街边的流浪汉了。我知道的,大约也就这么多了。”   虽然亚历山大很是沮丧,认为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一些不重要的消息。不过对于纳吉来说,这份消息却更是坚定了,要从吴川这里打开缺口的念头。   用完了一顿丰富的午餐之后,吴川正打算去院子里走走,以消化一下吃的太饱的感觉。不过他刚刚走出餐厅,就被纳吉拦住了,“先生,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谈一谈,我只需要十五分钟……十分钟也行。”   看着纳吉对着自己卑躬屈膝的恳求样子,吴川思考了数秒后便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您才是主人。我作为客人,当然愿意接受主人的邀请。”   纳吉送了口气,立刻让到一边说道:“请往这边走,我在二楼有个棋牌室,那里比较安静……”   谢尔盖上尉走出餐厅时,正好看到吴川和纳吉走上楼梯的背影,他正站在原地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佩奇从他身后发出了声音:“上尉先生,你有没有看到吴?”   谢尔盖上尉转过身去,一脸茫然的说道:“奥,没看见哎,也许是走出屋子散步去了吧。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佩奇看了看上尉后,一脸坦然的说道:“我还想着找他一起散步消食,顺便谈谈下午采访的事务。”   谢尔盖上尉只能摇着头说道:“我倒是能够陪你一起散步消化食物,不过采访的事务我可就不怎么了解了。算了,我还是去院子里抽支烟好了。您在院子里转一转,也许吴很快就出现了。”   “是吗?那么您请随意,我去找一找吴好了。咱们回头见。”佩奇向上尉点了点头说道,便向着走廊的出口走了过去。   在二楼西面的棋牌室内,纳吉招呼吴川先坐一坐,然后便对他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朋友送来的外国雪茄,请您务必品尝一下。”   也不待吴川回答,他便匆匆走出了房间去取雪茄去了。吴川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坐在了一张方桌前,欣赏着和房间相连的露台外的风景。   不一会纳吉就抱着一个装饰精美的小木盒子放在了吴川面前的桌子上,并为他打开了木盒。吴川看了看盒子里的内容,又看了看满面堆笑的看着自己的纳吉,不由面无表情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纳吉长老,您这是什么意思?”   纳吉笑容不改的回答道:“只是一点小意思,还请您笑纳。”   吴川想了想,从面前的木盒内拿出了一只用白绢纸包裹的雪茄,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香味后说道:“雪茄么,我倒是可以收下,不过其他东西我可不敢收。纳吉长老要是没什么说的了,那我可就下去了。”   纳吉顿时有些着急了,他赶紧按住做势欲起的吴川肩膀说道:“那怎么行,这可都是我的一片心意。您要是不收下,那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农民么。   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听说您之前被人给打劫了,这不是想替我的同胞向您道歉么。我就是想告诉您,其实我们俄国还是有着像我这样好客的好人的,并不都是目无法纪的强盗和小偷。所以请您一定要收下,不要破坏了您对于俄国人民的印象。”   吴川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雪茄盒内,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虽然我是损失了一些财物,但是让你这么破费恐怕不大好吧。咱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您这一点心意,好像都有五百卢布了,这可是一个工人一年的薪水了,我总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啊。”   纳吉的脸色变了变,把木盒转了过来,又悄悄的往里放上了一些钱,方才重新推到吴川面前有些牙疼的说道:“不,不,您受的起。只要您能在开普兰先生和上尉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他们忘记了我上午说的胡话就行……” 第七十四章   吴川顿时变色的拍案而起道:“纳吉长老,我可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我一直以为:爱与良知乃是人类灵魂的全部。可您却想用区区500卢布购买他人的灵魂,还想一次购买三个。您以为自己是在地里挑西瓜吗?这样羞辱三位富有良知的年轻人,您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您的良心不会疼吗?”   面对吴川的突然翻脸,纳吉的思路一下被打断了,惶然之下他顺口便说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五百卢布只是给您的赠礼,至于开普兰先生和上尉那里,我肯定是另有准备的心意的……”   在吴川的逼迫下,纳吉一下子便漏了底气,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干脆不管不顾的,摊开同吴川说道:“只要您能够让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忘记我说的关于修路的话语,我愿意拿出七,八百……嗯一千二百卢布,这已经是我手头能凑出的所有现金了……”   纳吉盯着吴川的神情,不顾心痛的层层加码,最终连嗓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不过吴川的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看着纳吉不肯再往上提价,只顾着向自己低声下气的恳求,似乎真的到了对方的心里底线后,他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纳吉长老,您这样让我很为难啊。照理说,今天得到了您这样慷慨的招待,我是把你当成了一位可结交的朋友的。   良知虽然重要,但若是朋友遇到了困难,总不好视而不见。毕竟我们总不能抱着良知生活一辈子,谁还没个三亲六故不是么?”   纳吉感觉吴川的口风有些软,以为是自己的开价起了效果,他一边心痛损失的财富,一边又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连连点头附和道:“您说的真是太对了。在我们俄国,朋友可比自家的兄弟还要让人放心的,我也是把您当成了好朋友,才大着胆子向您拜访这样的事……”   就在纳吉不断的谈论友谊时,吴川却又冷冷的打断了他说道:“可我并没有感觉您把我当成了朋友看待啊。”   纳吉大惊失色的回道:“怎么会,您一定是误会我了。我对您可真的连心脏都要掏出来了,怎么会不把您当朋友呢?”   吴川却撇了撇嘴说道:“是吗?可我怎么就感受不到您的坦诚呢。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看过去年贵乡的一些档案的,去年贵乡修筑乡村公路花了89000多卢布,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工都是您这个村子出的,这么算下来,你们村里就落下了近3万卢布。   我算的宽裕一些,扣去三分之一的伙食费,你们村里也落下2万卢布。这里的500卢布加上你许诺的1200卢布,可连这笔款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我要是拿着这个条件去劝说他们,您觉得换了您,您会答应吗?   得,这事就不该我掺和。我看,纳吉长老您还是另外找人疏通去吧。这雪茄我拿上一支,算是承了您的情了。这钱吗,您还是收回去吧。”   吴川说着便想离开了,纳吉慌乱之下,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急忙说道:“村子里真没拿这么多。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去年我们村实际出的工连书面上的一半都不到。   男爵大人总共也就送来9879卢布,其中3879卢布用作了工人伙食,1000卢布用作了村里的招待费用,剩下的5000卢布我也只拿了2000,其余都分给了村里的其他长老、村长、文书他们啊……”   吴川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却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纳吉说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工费大约占了道路修筑总费用的四成。   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男爵去年光是在库皮扬乡的乡村道路修建上贪污了一半费用,可自治会报表上,这些修建的道路里程可都是实际存在的啊。”   纳吉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发觉自己越是遮掩,越是泄露出了更多的东西,这给自己挖的坑是越来越大了。他有些后悔找这个中国人做突破口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另外两人那里直接求情去呢。   可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已经难以回头的纳吉,也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了吴川身上,指望对方能够信守诺言帮自己一把了。横下心来的纳吉,于是破罐子破摔的坦白道:“我们这乡下地方大,加上丘陵多平原少,因此地势复杂的很,连县里的测量师也很难搞清楚村子和村子的距离。   这些自治会的办事员下来复核道路里程前,我们都会请他们喝上一顿酒,让他们晕乎乎的在午后工作,那个时候只要改动一下里程碑,他们也就认了。另外,每年下来的办事员也是不同的,我们完全可以拿前几年修的路让他们去复核……这样一来,报上去的道路里程就比实际修建的道路长了许多了。”   听着纳吉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些糊弄县自治会办事员的办法,吴川一时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这是回到了原来的时空,听老师讲述施工单位弄虚作假虚增工程量的各种手段了。这一时让他心中大为感慨,不管在什么时代,只要有利可图,就不会缺乏聪明人啊。   吴川想了想,不由对着纳吉问道:“那么自治会总要把这些道路画在图纸上的吧,你们这么修下去,道路岂不是密密麻麻的不能看了,他们难道就看不出问题来吗?”   纳吉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这里春夏之际都常爆发山洪的,冲毁几条不存在的道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爵大人毕竟是县首席贵族,只要他还在任上,谁会跳出来追究这个问题呢?”   “好吧,我们总比俄国人进步一些的。”吴川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一句,不过他随即抛开了这个念头,对着纳吉有些惊讶的说道:“如果这么计算的话,男爵去年光是从全县乡村公路的修建中就赚了至少10万卢布以上?”   纳吉苦笑着说道:“所以,您看我们不过是喝了一口男爵喝剩下的肉汤而已,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诚意给两位先生了。”   吴川却毫不客气的对他说道:“谢尔盖上尉在城里打牌,一晚上输掉一、两百卢布是平常的事。至于开普兰先生,光是他身上的那个青铜腰带扣就价值200卢布了。你让我拿几百卢布去收买他们,还不如不送的好。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清楚,想好了再同我说,现在我也该下去了。有事,咱们以后再说吧。”   吴川说完就向着房门走去,这一次他可不是装腔作势,而是态度坚定的要离开了。眼见拦不住吴川了,纳吉倒也光棍了起来,他抓起了雪茄盒子塞到吴川怀里说道:“好吧,那你容我再考虑一下,请把这个带上。我希望您能帮我争取一点时间,不要把今天我说的话传到庄园里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川看着纳吉说道:“我只能保证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其他人我可保证不了。”   纳吉咬着牙说道:“只要您能保证这两位,其他人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佩奇在纳吉家的院子里找了一圈,又跑到外面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吴川的踪迹,这让他一时奇怪了起来,不知道这位中国助手又跑去了什么地方。   经过了上午同纳吉等人的交谈,他才发现自己找的这位助手真是物超所值。在同这些乡村人士打交道的经验上,他显然是不及这位中国助手的。要不是早上吴川突然打开了乡村公路这个突破口,估计现在纳吉他们还在同自己扯皮,而不是派人协助自己采访了。   虽然这些被他们拉来的村民似乎都是挑选过的老实人,连对话都被人教过了。但对于他来说,总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没有被这些长老、村长牵着鼻子走。因此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同吴川碰一碰面,试图同他商议下,如何进行下一步的采访行动。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却死活都找不到吴川,真是让他有些不快。就在佩奇有些失落的走回纳吉家时,却看到吴川正站在马车边上观察着什么,他不由有些兴奋的招手喊道:“吴,这边。”   听到了佩奇的叫喊声后,吴川放弃了把雪茄盒藏在马车内的打算,就这么塞在了马甲的口袋中,然后转身向着院门口的佩奇走了过去。   “正好,我有事想找你谈谈,我都找了你半天了。我们一起去河边走走,顺便谈一谈。”不待吴川走近自己,佩奇已经忍不住向他张口了。   吴川看了看周边,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去河边走走,消化一下,中午好像吃的太多了些。”   两人并肩走出了一段路之后,佩奇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吴,像早上这样的采访是不行的,他们完全是在弄虚作假。根据这样的采访写出的报道,读者是不会看上一眼的。他们可不希望看到一篇,给沙皇专制政府歌功颂德的文章。”   吴川向后望了一眼,和正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警长打了个招呼,方才回头同佩奇说道:“是啊,哪怕上尉回城去了,有这样一位警察跟着我们,也不会有村民愿意搭理我们的……” 第七十五章   包尔基村旁的这条小河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不知从何处山中流下的河水却清澈见底,连河底的水草也是清晰可辨。站在河堤旁的小路往下看去,看着这碧蓝的河水,倒是真像一块会流动的绿宝石了。   河堤边上栽着一排柳树,靠近村子的一侧有着人工修理过的痕迹,临河的部分还用石块砌成了极长的台阶,以方便村民下河洗刷东西。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河边倒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不知谁家的三头耕牛被系在了河堤下方的怪柳上,悠闲的在水陆交接处的河滩上低头啃着杂草。   在这样一副没有人的风景画里,吴川根本分别不出,眼前的景致同过去中国南方的乡村有多大的区别。不过对于这样的风景,他也只是扫过了一眼便丢在了脑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佩奇提出的问题上。   “是的,开普兰先生,您说的很对。上尉、男爵和这些乡下的小吏们,显然是结成了一个应付采访的同盟。   如果我们不能打破这个同盟,那么我们能够看到的、听到的,必然是他们想要我们看到和听到的东西。这样一来,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向我们提出,您的采访应该如何报道,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左右了您的报道。   假设您的目的不在于这篇报道,而是在于利用这次采访的机会在地方上交一些朋友,那么我们倒不妨顺水推舟,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演下去就是了。可如果您确实想要完成这篇关于俄国土地改革的报道的话,那么我们恐怕就要遇到很多麻烦事了。”   吴川的话让佩奇犹豫了许久,一开始他其实就是把来俄国的采访视为一个幌子,想要找机会揭露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进行迫害的新闻而已。   遇到了吴川之后,吴川所转述的豪斯教授对于犹太人未来的预测,又让佩奇意识到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揭露俄国政府对犹太人的迫害,而是研究俄国的政治、经济局势,以推断欧洲列强之间的冲突爆发点,从而为犹太国的创建寻找机会。   斯托雷平推动的俄国政治和社会改革,其核心就在于俄国的土地改革。不管是俄国的精英还是各国的有识之士,差不多都能看出来,斯托雷平正试图通过对乡村土地的私有化,从而造就出一个农村的有产阶级出来,为沙皇政府获取一个稳定的支持者。   俄国的总人口差不多接近了1.5亿人,其中超过80%的人口居住在乡村,也就是说俄国同欧洲其他列强不同,这就是一个没有完成工业化的农业帝国主义列强。只不过俄国仗着自身的疆域辽阔和人口众多,比例较低的工业人口,在绝对数量上也并不比其他列强少多少而已。   毕竟此时的德国人口不足六千万,英国本土人口约4千万,奥匈帝国的人口不到5千万,法国人口比英国还少,只有美国的人口超过了8千万稍稍接近于俄国人口。因此除了美国之外,其他主要工业国家的工业人口,并不对俄国的工业人口占据绝对优势。   但是,俄国的工业人口比例不高,导致了整个社会的稳定就锚定在了俄国的乡村。只要沙皇政府还能够得到农民的支持,那么沙皇政府就能依靠农村近乎无穷的人力去镇压,城市工人的罢工和知识分子领导的市民起义。05年革命的失败,就是俄国的农民最后还是选择了支持沙皇政府,而不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领导的国家杜马。   了解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对俄国农村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对于判断沙皇政府对于俄国的统治能力,是一个极好的研究对象。这也将为俄国境内的犹太人复国者,找到能够和他们同盟对抗沙皇政府的对象。   而且对于佩奇来说,这篇报道如果真的能够如实反映出俄国土地改革之后的乡村实情,那么也将成为他记者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因此在仔细的思考之后,佩奇向着吴川小声说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不能轻易的放弃。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打破上尉和这些乡村小吏对我们的封锁,让我们能够采访到这些村民对于土地改革的真实看法?”   吴川稍稍转了转脖子,用眼角余光再次瞄了一眼不紧不慢跟着他们身后的警察,方才对着佩奇说道:“打破他们这个粗陋的同盟,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不过这里不太合适讨论,我们还是晚上回去庄园的时候说吧。倒是接下来的采访,你打算怎么做?”   佩奇顺着吴川的眼神向身后看了看,方才点头回道:“好吧,这事回去谈。不过接下来的采访,我觉得不能再按照早上的方式进行了。   就算我们拿着村民的花名单随机抽取,那些去找人的乡村警察先对他们教育一番后,我们也听不到什么真话。我看倒不如从你摘录下来的那些脱离村社的富裕农民家庭开始入手,这些人是土地改革的受益者,采访他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也能让我们听到一些真话。”   吴川也赞成道:“您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改换一换采访的方式了。而且我们同村民也不认识,天知道他们带来的村民究竟是不是我们点名的那些人。也许这些被带来的村民都是被教育好,用来应付上面来人检察的老实人。我们问上一千次,他们的回答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至于那些从村社独立出去的富裕家庭么,我记得大约有19户左右吧……”   从外面散步回来的佩奇突然向纳吉提出,暂时不采访那些仍留在社内的村民,而是先采访那些脱离了公社的富裕家庭,这让纳吉、村长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对于应付县内来人的视察颇有心得,但是对于记者的采访还是第一次经历。   早上费尔多警长依旧拿着过去对付上级的办法应付佩奇的采访,午后他们就被谢尔盖上尉痛骂了一顿。上尉当时是这样斥责他们的:“……这是采访,不是应付老爷们的检查。检查只要无事就好,对着记者说无事,你们这不是把别人当傻子看待么。   难道你们打算让他在报道里这么写:斯托雷平阁下所领导的土地改革,对于乡村什么影响都没有;或是,包尔基村的村民对于土地改革一无所知,显然这只是一个口号……   要是这些话传入到斯托雷平大臣的耳中,你们觉得什么人会倒霉?”   在上尉的斥责下,包括纳吉在内的村社中人都大为紧张了起来,上尉所说的这个后果,他们显然是不敢也不愿去承担的。   只不过,想要让他们立刻整理出一套应付记者采访的说辞,这时间上又太短了些,毕竟他们可不是学富五车的学者。   外出散步归来的佩奇主动向他们提出更换采访对象的次序,对于纳吉等人来说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那些从公社中脱离出去的富农家庭,显然是不会在采访中揭他们的底的,而且近半数以上的富农家庭都从村子里搬去了自己的土地上,这样远离了村民的记者也就不用他们再费心去拦截了。   这日下午,佩奇和吴川采访了三家仍住在村子里的富农,他们离开公社时大约带着13.5俄亩、14.2俄亩和15俄亩的土地退社的。让吴川有些惊讶的是,退社的时间越晚,富农的份地就越大。可是在理论上,这应该是不可能事,毕竟份地可是全社均分的土地,在没有额外增加的土地时,大家都应该是一致的。   虽然心中有所疑惑,可吴川却并没有当场提出了,而是在自己的小本上记录了下来,准备日后再看情况找人询问。不过让他感到最有问题的是,这些人实际拥有的土地可比自治会档案室内的记录高多了,足足多出了一到三成土地。   吴川在寻找这些富农话语中的漏洞时,他们也正同佩奇述说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对于乡村改革的正确性和必要性。虽然俄国8-11岁的儿童入学率达到了一半,图拉省的小学入学率达到了60%,不过俄国的中学数量也只有小学数量的十分之一而已。这三名富农都是读过中学的,因此他们说话的条理性可比早上那些村民强多了。就算是佩奇,有时也听的不由连连点头。 第七十六章   纳吉虽然想要留下他们吃了晚餐再走,但是佩奇和谢尔盖上尉显然都没兴趣在乡下赶夜路,因此还是早早的告辞离去了。   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也选择同他们一起返回了庄园,不过在回程中佩奇借口太久没骑马,今天两条大腿有些不给力,现在还是又酸又痛的,因此把自己的坐骑系在马车后面,他也一起坐上了马车。   谢尔盖上尉于是同彼得医生边骑马边聊天,两人自顾自的走在了马车前面,并没有要同吴川、佩奇挤一个车厢回去的打算。   看着上尉、医生同马车拉开了距离,佩奇才从车窗外收回了视线,对着边上的吴川说道:“想不到彼得医生倒是蛮健谈的,这么短时间就同上尉混熟了。”   吴川一边从口袋掏出了雪茄盒递给佩奇,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彼得医生到底是做过军医的,他对于军队里的生活熟悉的很。上尉虽然有着军职,但可没去过真正的军队,向对方请教一下,也是自然的吧。”   佩奇接过了吴川递给自己的雪茄盒,顺手就打开看了看,他随即便关上了盒子说道:“这是纳吉给你的?你给我这个作什么。他不是想要用这些钱堵我的口吧?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可不会管他们贪污修路工程款的事。   我又不是俄国的记者。而且这种贪污在俄国寻常的很,就算我报道出来,最终也不过抓几个村社村长、长老,真正贪污了大头的权贵可一根汗毛都不会掉。所以我又何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还是老实的把土地改革的采访做好了,那才是重中之重。”   吴川并没有去接佩奇手中的雪茄盒,他沉吟了一会之后,方才认真了几分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我觉得我们正好用这桩贪腐案子打破上尉和他们的同盟关系,这样我们的采访就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了。”   佩奇拿起了手中的雪茄盒子端详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似的向吴川问道:“你的意思是,拿这件贪腐案去逼迫纳吉他们,让他们不敢再阻扰我们对村民的采访?这是不是有些不太道德。”   听着佩奇语气中的跃跃欲试,吴川可没感觉对方有一丝的内疚,他不由笑了笑说道:“我们去做这种事当然不太道德,不过要是上尉去做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毕竟是公职人员,乡村小吏同县内贵族勾结贪污修路工程款,严格来说就是在盗窃沙皇和人民的财产。他完全可以站出来,彻查这个案子的么。”   “彻查?”佩奇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好半天才迟疑的说道:“上尉所在的部门似乎管不到贪污案吧,这得内务部出面才行。而且以上尉的性格,这种明显违反密探局行为准则的越权举动,他未必有这个胆量去做啊。”   吴川赶紧补充道:“不,我并不是要求上尉真的去查这件案子。我的意思是,上尉可以接着彻查贪污案的机会,从这些贪官污吏身上捞上一笔。   根据我们手头上的资料来看,光是男爵一个人,去年从道路工程捞取的灰色收入就不下十万卢布。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假设一下,克拉皮文县大大小小的官吏去年究竟贪污了多少,我觉得至少三十万卢布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本县人口据说有90万人上下,也就是说去年这群官吏从本县每个人身上刮去了33个戈比以上的财富。那么只要操作得当,借助这桩贪腐的案子,上尉至少能从本县官吏身上榨出最少3万卢布以上的财产。   开普兰先生,听说上尉已经欠了您不少钱了?”   佩奇楞了一下,方才微微颔首道:“不算赌债的话,他差不多欠了我350个卢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回城之前应该还会向我借上一笔钱,毕竟他这次回去还要陪伊芙诺娃夫人去省城游玩一次的。”   吴川不由笑了笑说道:“那么,如果我们给他这样一个发财的机会。您说,他还会不会盯着我们采访的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借助上尉查案的机会,更容易让他们吐出关于土地改革的实情来。”   佩奇先是一喜,但很快又担心的说道:“谢尔盖有那个胆子吗?虽然他有一个密探的身份,不过那位男爵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吴川却意味深长的说道:“密探局可是国家暴力机构,也是斯托雷平大臣手中打击政敌的利器。只要上尉能够借一点威势过来,我想男爵一定会选择破财消灾的。   在现在的局势下,一位地方贵族公然挑战斯托雷平大臣手中的暴力机构,不管他有没有道理,都会被大臣用作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的。这位主席大臣和沙皇处于冷战的消息现在都传到我们这座县城里了,可见双方的斗争确实很激烈了啊。   斯托雷平如果显露出一丝软弱,他就会被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政敌们给撕碎了。因此,现在不管谁撞到他的枪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也只有展现出比往日更强硬的姿态,他才能向俄国上下证明,他和沙皇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居于下风啊。   我看于尔斯泰男爵并不像是蠢人,想来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财,而把自己卷入到圣彼得堡的政治风暴里去的。”   佩奇看着吴川突然笑了笑,把手上的雪茄盒塞到了吴川手中说道:“看来你那晚说自己不懂政治确实不是真心话啊,我看你是觉得当时在座的人不足以同你谈论政治吧?”   对于佩奇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吴川可不敢置之一笑,他赶紧为自己分辨道:“我当时说的完全是真心话,我对于政治真的一窍不通啊……”   佩奇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心中忽然出现的嫉妒,若无其事的说道:“吴,过于谦虚就是一种虚伪了。   我和你一样,从男爵的客人口中听到了关于斯托雷平大臣同沙皇之间出现的矛盾,可我只是把这种传闻当做了一种茶余饭后的消遣,从来没有向你这样去想一想,如何把传闻利用起来,破我们面前的这个局面。   就连那些关于修路的数据,你从档案室抄回来时,我还觉得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但是今天上午的事证明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反而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这样的事发生一次是巧合,二次、三次的发生,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你对事物的预见能力的确比我强的多啊。像你这样的人还说不懂政治的话,那么这个国家还有多少人懂政治呢?”   吴川沉默了下去,几个呼吸之后他才犹豫的说道:“我只是想要完成你交代我的任务,并没有想的太多。”   已经调整好心态的佩奇转过头来,伸手拍了拍吴川的肩膀,真心的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羡慕你有这样的才能而已。说服谢尔盖上尉,我可全靠你了。”   吴川绷紧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肯定的说道:“只要上尉对金钱还有着欲望,那么我的计划一定不会失败的……”   佩奇虽然满面笑容的同吴川交谈着,但是他心里却思想着:每个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的,但每次都能够想出解决办法的人,却总是稀少的。看来这位豪斯教授的弟子,要比他预计的更有才能啊。也是,不是这样出色的人才,恐怕教授也不会带在自己身边。   虽然之后的旅程里,佩奇还是有说有笑的,不过吴川却有些敏感的感觉到,他和佩奇之间似乎出现了那么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突然之间佩奇对他就多了几分客气。吴川默默的将这点疑惑藏在了心里,保持着平常的态度和佩奇一路聊到了庄园。   这一晚,男爵并没有邀请他们共进晚宴,而是让厨房送了饮食到他们所住的小楼。对于吴川来说,这反而让他自在了许多。晚餐之后,佩奇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出去散步了,上尉也跟着站起来打算出门走走时,吴川却叫住了他说道:“上尉先生,我们能够单独聊一会吗?” 第七十七章   “FONSECA(丰塞卡),这牌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其实雪茄我更喜欢H.UPMANN(乌普曼雪茄)。”谢尔盖口中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顺手打开了面前的雪茄盒,准备先拿一只尝尝味道。   不过打开了雪茄盒子之后,他看到盒子内并不只有雪茄,还塞满了各种面值的卢布,大多是25卢布面额的,还有少量的10卢布纸币和1张100卢布的。   “啪。”谢尔盖迅速的把木盒盖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朝房门处看了一眼,房门依旧紧紧闭着,这间不大的客厅内确实只有他和吴川两个人。   谢尔盖的身体向后退了退,似乎他面前茶几上的雪茄盒是个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东西。他翘起了二郎腿,双手自然的在胸腹前交叉互握着,抬头开始认真审视起了吴川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过了将近一分钟,看着吴川丝毫未改的微笑,谢尔盖终于以一种生硬的语气向对方说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公然贿赂一位陛下的密探?还是想要羞辱我?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话,我……”   不待上尉把威胁的话语说完,吴川已经坦然的打断他说道:“是举报,上尉先生。我要向你举报,包尔基村的纳吉长老试图拿这些东西贿赂我。并且他还请求我向上尉先生您关说,他愿意出2千卢布换取您今天的记忆。”   吴川停顿了一下,注视了几秒谢尔盖上尉的表情,发觉对方的脸色一时变得很是精彩,也不知是被自己的话语打乱了节奏,还是被2000卢布这个数字给打动了。   根据这些天他同上尉的接触,他知道上尉一年的薪水加上外快是不会超过3000卢布的,虽然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工人阶级的年收入,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在圣彼得堡这样的大城市过上不愁吃穿的小康生活了。   但是对于一名单身的贵族军官来说,这点钱只能让他勉强维持生活而已。谢尔盖上尉在彼得堡租住的,一间符合他身份的带全套家具的套房,每月租金就高达了125卢布。再加上一名处理琐事的管家和一名收拾房子兼做饭的女佣,每月还要支出18卢布的薪水和12卢布的伙食费。上尉自己的伙食费用则在50-100卢布之间,这还不包括请客的支出。   也就是说,光是一年花在他自己生活上的费用,上尉已经用光了自己的薪水还存在着不小的缺口。然后,作为一名身在圣彼得堡的贵族青年,上尉在人际交往上的支出同样不会少于其在生活上的支出。   而作为一名长相还算英俊,家世也不错的青年,上尉在圣彼得堡的社交场还是颇受欢迎的。从他来克拉皮文县没多久就勾搭上了伊芙诺娃夫人这样的美人就看得出,这位也是欢场上的老手了。   一个能够吸引女性的欢场老手,花钱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节制的。毕竟上尉在日常聊天时,对于价值一万卢布以上的银狐皮女式大衣和5000卢布一条的貂皮披肩的品质鉴别,那可是如数家珍一般的。   吴川无聊时曾经给这位上尉先生算了算账,发觉此人虽然年收入高达三千卢布,但每年的开销却起码不低于五千卢布。   就算是家里颇有资产的美国记者佩奇,对于这些俄国贵族们奢华无度,毫无节制的生活也是感到惊诧莫名的。   佩奇和吴川聊天中谈到过俄国贵族的生活,这位美国记者认为,正是这些俄国贵族消耗财富的速度远远大于了俄国人民创造财富的速度,才会导致了1905年革命的爆发。   可是显然,贵族们并没有汲取1905年革命带来的教训,他们似乎想要通过维持过去的美好生活,来证明这个世界是永恒不变的。听着佩奇对于1905革命的评价,吴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失败只能证明,俄国人民试图通过和沙皇、贵族们妥协而获得政治、经济和社会的自由,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人民下一次将不会再接受任何妥协的社会改革方案,他们将会用暴力摧毁一切,用暴力去获取一切。俄国的沙皇和贵族们,已经为自己安好了绞首台的第一块基石。   而吴川和佩奇对于谢尔盖上尉日常花销的讨论,两人最终获得了一个共同的认识。上尉要么是从家里获得了补贴,要么就是获得了某位贵妇的资助,要么就是在举债过日子。否则他是难以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准的。   因此吴川这才会在佩奇面前信心十足的表示,上尉对于他的建议是不会拒绝的。其实在吴川心里,他觉得上尉是不能拒绝才是。一个把人生乐趣都花在了消遣上的青年,又怎么会拒绝送上门来的横财?   吴川的预估并没有出错,当吴川把一个装满钱的雪茄盒子放在谢尔盖面前时,谢尔盖心里只有被羞辱的感觉,虽然他是一名密探,但和圣彼得堡的同僚相比,他可以算是一个很有原则的正直青年了,否则也就不会被上校委派这样一个简单而又没有油水的任务了。   虽然他在圣彼得堡密探局这一年多的工作生涯里没少收外快,但谢尔盖觉得自己并不是为了收取贿赂才为别人办事的,他只是碍于熟人和同僚的面子不得不收下贿赂而已。因此他一直都安慰自己,这是社会环境的影响,也是不能拒绝的人情往来,并不是他被金钱诱惑而堕落了。   也许再过上一段时间,谢尔盖上尉心中最后的这一点羞耻感也会被生活的阅历所磨灭,最终成为毫无廉耻的俄国精英官僚中的一员。但是现在的上尉,内心显然还是有着一点坚持的。   这些天同吴川的相处,他固然承认对方也许是和自己处于同一个社会阶层之内的,但他却并没有把对方视为可以交往的友人。特别是当吴川隐隐流露出,同拉斯普京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时,他就更不愿意和对方交往的过于密切了。   如果吴川不把钱直接摆到他面前,向他请求一些事情,考虑到吴川身上的社会因素,谢尔盖其实是不会拒绝的。但吴川突然拿出一盒子钱放在他面前,这就有些以上驭下的味道了,区区几百卢布自然是抵不过上尉的自尊心的,所以上尉才断然的同吴川拉下了脸。   但是吴川出人意料的回答,不由让他一腔怒火消失了大半,对方既然不是拿几百卢布打他的脸,上尉自然也就失去了发怒的缘由。   就在他想着应该如何推脱这桩举报,不要让麻烦缠上自己的时候,吴川突然又替纳吉开出了2000卢布的价格,这就让上尉犹豫了起来。2千卢布已经相当于他一年的薪水了,面对这样一笔不小的数目,上尉心里剩下的那一小半羞辱感和愤怒顿时不翼而飞了。   说实话,即便是以谢尔盖上尉的标准,这2000卢布也足以让他忘记被羞辱的感觉,替吴川做点什么了。而现在纳吉不过是想要他遗忘今天的记忆,这显然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只不过他刚刚表现的太过冲动,因此一时之间难以转过弯来。谢尔盖放下了二郎腿,轻轻咳嗽了一阵,方才缓和着语气说道:“纳吉长老真是太不像话了,自己犯了错误不思悔改,还想着拿钱收买别人,真是无耻。”   吴川顿时欣然接道:“我就知道,像上尉先生您这么正直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些欺压农民的坏蛋的,那么这件事我就拜托给您了,您可要好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看着吴川起身欲走,谢尔盖赶紧伸手急急拦道:“你着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纳吉长老虽然无耻,可他今天毕竟还是热情的招待了我们。刚吃了人家的饭菜,就一下子把他打死,这恐怕不好吧?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一个悔改的机会?”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在法庭上他们有着足够的时间对法官和陪审员解释。至于给不给他们悔改的机会,那不是法院的责任吗?您的职责似乎只有抓人、审讯和向上级报告这些贪腐行为吧。” 第七十八章   虽然吴川说的话对极了,但谢尔盖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死活吐不出一个是字。他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好似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上司一般,这才嗓子有些沙哑的回道。   “不,不是这样的。你似乎对我们密探局工作有什么误解,我们虽然是为皇上服务,但主要还是负责维持社会秩序,监视那些自由派的知识分子和政党,抓捕破坏社会稳定的革命分子等任务。   可是查办官吏贪腐什么的,真不归我们管。那个归内务部和地方行政长官负责。而且,如果没有皇上或是内务大臣的首肯,也没人会去查官吏贪腐的行为,要不然会导致朝廷和各地官员人心惶惶,这不利于社会稳定。   所以,我即便把本县乡村公路修建中发生的贪污案件上报给圣彼得堡,也很难会得到什么夸奖,说不定还会被嫌弃多事。当然,也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内务部会派人下来查证贪污案。   不过他们的出发点肯定不是为了查办贪污案。要么是为了震慑地方官员,让他们收敛一点。要么就是朝廷打算整理一下地方的权力架构,借贪腐案破局。反正现在的俄国,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权力在手,就没有不贪污受贿的。因此只要朝廷真心想查,就没有查不出问题的官员。   就眼下的这种状况,其实,其实教育教育他们,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说不定效果还好一些。毕竟像他们这么老实,还能对朝廷的律法有着敬畏的地方小吏,真的不多了。”   吴川听的嘴上的雪茄都要掉下来了,虽然他预计谢尔盖没这么容易听从自己的建议,总是要犹豫推辞一下,但是拿俄国官僚体制已经开始隐隐失控这样的理由作为借口,也太令人惊悚了。   不得不说,谢尔盖上尉在某些方面可真是一个诚实的人。吴川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被震惊到的情绪,他看着欲语还休的上尉,突然发觉这场谈话又变得对自己有利了。   眼下上尉扭捏的样子,显然是对自己替纳吉承诺的2000卢布动心了,所以才想着要改变一开始对自己的强硬态度。这样一来,他倒是不用再多费什么口水,就可以替纳吉把这事遮掩过去了。   但是,他今晚和谢尔盖上尉的谈话目标可不是这个。于是吴川惊讶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您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就放过这些坏蛋?   根据我手上的数据,去年克拉皮文县对于乡村公路的建设投资就花掉了69万多卢布,而县自治会为筹集公路建设费用,从全县每个人身上收取了一个卢布的特别税,大约为92万卢布左右。   先不说道路建设费用被贪污了多少,光是多收的特别税我看就很有问题。光是一个乡村道路建设工程,这些地方官吏就从本县人民身上搜刮了两次,我看不会少于2、30万卢布。   上尉先生,请您认真的想一想,一个村长老都能拿出2、3000卢布来贿赂我们,整个克拉皮文县的基层官吏该腐化成什么样子了?   哪怕您不能让内务部派人下来查案,起码也可以用您的身份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吐出一部分钱财来。要让这些基层的官吏知道,这俄国究竟是谁的国。总不能让这些贪官污吏吃肉,让您这样的高贵之人去喝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吧?”   谢尔盖虽然在生活上有些奢侈,但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光是他母亲名下的田庄一年都有3、4万卢布的收入,更不必提他父亲在西南铁路公司任职时,一年年薪就高达3万5千卢布了。   所以他才会花钱在圣彼得堡租上一个有着六个房间的套房,这样的住所其实已经超过了他拥有的公职身份。不过仗着母亲每年补贴给他3000卢布的津贴,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只是当同他父亲交好的维特伯爵失势,加上伯爵的政敌斯托雷平担任了主席大臣的职位后,他父亲不得不从西南铁路公司辞职,他也从宪兵团调去了密探局,他的生活才受到了一些影响。   起码他的母亲已经向他表示,从下一年度开始,将会减去一半给他的津贴,并要求他削减日常开支了。而且家里已经开始为他寻找能够相亲的合适对象,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认为应该找个有钱的儿媳妇,而不是漂亮的儿媳妇。   谢尔盖是非常反感父母亲插手他的感情生活的,但是在父亲威胁着要切断家中对他的经济资助后,难以摆脱舒适生活的谢尔盖也只能屈服了。   也正是因为家里的这种变化,使得原本对金钱不太敏感的谢尔盖,在听到2000卢布这个数字时,才会改变态度,希望能够捞取这笔横财,解决他现在手头上的拮据。   在蜜罐里长大的谢尔盖自然不会去联想,一个村长老能够一下拿出2、3000卢布贿赂他一位着什么。只有当吴川点醒了他,他才发现这些基层的官吏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仅仅从一个乡村道路建设上就捞取了几十万卢布。而他居然只为了别人丢出来的2000卢布,这连残羹冷炙都算不上的小钱,就患得患失了起来,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虽然感到自己的脸皮发烫,但是羞愧加上恼火的谢尔盖还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咬着牙骂道:“这群坏蛋……”   只是刚刚骂了两句,谢尔盖又泄气的说道:“……可我真没办法找他们的麻烦,只要男爵给省长打个电话,省长再给内务部打个电话,倒霉的就是我了。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就能把我叫回圣彼得堡自述去了。”   对于谢尔盖的理智或者说是胆怯,吴川也有些无语了。在他看来,一个密探局的上尉在地方上查个贪污案何必顾忌这么多,只要查案时别去招惹本地的实权人物,人家也犯不着为了几个村长老和村长同密探局扛上啊。   不过他也不能鼓动的太明显了,否则事后上尉未必不会怀疑他有何居心。那么吴川只能思考着,要怎么才能让谢尔盖上尉有理由插手地方腐败的案子了。   吴川沿着沙发绕了半圈,突然就停下向一筹莫展的上尉说道:“既然这样,那么你干脆就以查革命分子的案子追查本县的贪腐案子好了。”   谢尔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转头茫然的看向吴川问道:“追查革命分子的案子和查贪腐案怎么联系的起来?而且我手上也没有这样的案子啊。”   吴川刚刚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点子,面对上尉的询问,他毫不在意的回答道:“这些革命分子搞暗杀、爆炸,除了需要不怕死的人手和炸药之外,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活动经费吗?   我想,这些革命分子的衣食住行,还有军火情报,总不可能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那么他们所需要的活动经费从何而来?肯定是有人资助的么。如果你能够抓住这些革命分子的支持者,切断他们的经费来源,难道不一样是在打击革命分子吗?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有这么一个革命分子的资助者就在本县,而且还是一位小吏。那么他所贪污挪用的公款,现在变成了革命分子的活动经费和炸药军火,难道你就不该去捉拿他么?   至于你手上没有这样的案子,那么密探局有什么影响较大又始终没破的悬案,借它的名头来用一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谢尔盖上尉听的有些目瞪口呆,虽然他在密探局也见过一些栽赃陷害的案子,但是能够设想出这么大规模的栽赃陷害计划,也实在是让他心里仅有的那点良知感到了不安。   虽然谢尔盖上尉想对吴川的计划说“不”,不过他口中吐出的声音却是:“局里影响最大又没破的悬案,大约只有革命分子针对斯托雷平阁下的几次刺杀行动了……” 第七十九章   谢尔盖突然反应了过来,同自己对话的既不是密探局的同僚,也不是自己的朋友,他口中的述说顿时就曳然中止了。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几秒,吴川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似乎在这件事上陷入的太深了些,搞不好都引起对方怀疑了。于是便强笑着说道:“呵呵,我刚刚是糊涂了,这密探局查办案子也是需要保密的,我一个短暂在俄国逗留的外国人,打听这个做啥。   上尉先生,我想要向您举报的内容已经说完了。至于这事该怎么处理,这当然是您的权力。现在么,我就不打扰您的思考了,我也该出去散会步,呼吸一下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好空气了。失陪。”   不待谢尔盖说什么,吴川已经转身向着房门走去了。上尉对着他的背影扬起了手,但终于还是没能喊出声。   也许是跑了一天有些累了,这一晚上吴川倒是睡的很沉实,几乎头刚沾上枕头就熟睡了过去,直到他被一阵小声的敲门声给惊醒了过来。   脑子虽然醒了,但是他的身体却依旧迷恋于柔软的被褥和沙沙作响的荞麦枕头,舒服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不过不断传来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使得吴川终于睁开了眼皮向门外喊了一句:“几点了?”   “五点一刻了,先生。医生昨晚告诉我,让我今天在这个时间叫醒你。半个小时之后,他会在马厩等你。”小伊万在门外小声而又清晰的回答道。   吴川瞬间坐了起来,他此时才想起,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要学习骑马了,这可不能耽误了。他一边伸手揉了揉脸,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一边则向门外回道:“好的,我这就起来了。谢谢你的服务,伊万。”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马厩不止一个,彼得耶维奇医生通知他前往的是位于小楼后方,也就是主屋西南方的一处马厩,这里也是庄园主人用来学习骑马和训马的地方。   马厩位于靠近丘陵的底部,它的南侧是森林,北面则是一条小溪。小溪的对面是一片丘陵草原,这里也是庄园的牧场,庄园日常消耗的奶制品大都来自这里。不过当吴川抵达马厩时,太阳也才刚刚升起不久,因此对面的草原上还看不到什么羊群。   马厩其实分成了两个部分,用围墙围起的马房,和马房前用木栅栏围出的一个椭圆形马场。以吴川的目估,绕着马场跑上一圈,起码有1000米。过了马场向西延伸的草原,在森林和小溪的夹击下,最后被一群丘陵给挡住了去路。   “是不是很美?”一个女声突兀的在吴川耳边响了起来,正扶着马场外木栅栏欣赏风景的吴川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安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彼得医生呢?”   安娜向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我家的马厩,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至于彼得医生,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吴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可是,他和我约好,今年要教我骑马的啊。”   安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惊奇的说道:“你居然不会骑马?那你在家的时候,要怎么出门?”   还在思考着医生到底去了哪的吴川,一时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家可没这么大,而且出门就能坐公……奥,早上的气温好像有点低哎。”   吴川反应过来之后便迅速改了口,差点都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过安娜却没有被他的举动转移注意力,而是兴趣勃勃的向他追问道:“公什么?是你们中国的交通工具吗?”   吴川突然回过了神来,这个时代西方已经有了公共交通的概念,根据佩奇和上尉的说法,有轨电车在纽约和圣彼得堡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于是他松了口气说道:“我们那边把有轨电车叫做公交车,我一时想不起这个单词。啊,我看到医生了,他正向我招手,那么失陪了,安娜小姐。”   听说是有轨电车,在莫斯科见过却没有乘坐过的安娜一时兴致大减。不过看着向马房快步走去的吴川背影,她又小跑的跟上说道:“等等我,我也是过来骑马的……”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打量了一眼吴川的穿着之后,微微摇着头叹息的说道:“你这身装束看起来更适合散步而不是骑马,看来你说自己不会骑马,还真不是谦虚之言……”   吴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皮鞋,一时也是颇为尴尬,好在此时安娜已经去照料自己的坐骑去了,倒是让他少丢了些脸。   “要不,我现在回去换一套衣服去?”吴川不由试探着对彼得医生问道。   彼得医生却摇头对他说道:“那到不必了,反正今天你也没机会骑它们的。”   吴川有些愕然的问道:“啊,那我今天过来做什么?”   彼得医生转身指着后面一排马栏说道:“这里有六匹8-10岁口的马,你先从它们中挑出一匹自己喜欢的。然后我今天就教你,该怎么和你的坐骑相处……”   当吴川从马栏前走过时,彼得医生在他身边解说道:“一匹马的生命不会超过30岁,12个月以下相当于我们人的儿童期,1岁到5岁则相当于青少年时期,6岁到16岁算是中年期,16岁之后就是步入老年期了。   3、4岁的儿马性子最烈,一般不适合于初学者骑乘。16岁之后的老马大多体弱,就算能够骑乘也跑不动了。因此想要学习骑马,最好的还是选择8-10岁左右性格温顺的成年马开始……”   然而在彼得医生口中胆怯而温顺的成年马,对于吴川这个陌生人却极不友好。第一匹马对着他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吴川连马栏都没敢靠近就绕过它;第二匹马老是斜着眼睛瞪他,吴川觉得心里瘆得慌。   第三匹马一开始同他很是友好,但是等吴川靠近之后就对着他打了个喷嚏,要不是彼得医生拉的快,他就要先享受下被马的唾沫洗脸是什么感觉了。   总算第四匹马正常了些,再尝过了吴川手上的糖果后,总算让他靠近触摸自己了。吴川小心翼翼的摸着这匹毛色金黄的庞然大物,庄园里的马匹普遍比他曾经在景区看到的照相马要高大的多,光是体高就在1.6米上下,大约和他胸口的高度差不多。   “奥,这匹马叫金子,今年刚好八岁,是匹很不错的母马。不过因为母亲是一匹顿河马,血统不够高贵,所以男爵并不愿意骑它。你用它学习骑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川对于乖巧的金子是越看越喜欢,他毫不在意的对医生说道:“血统?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我们可都是猴子进化来的。而猴群里的猴王,从来都是靠争斗上位的,血统这东西在猴群里从未存在过,何以变成人之后就有了?可见这不过是一群人想要统治另外一群人,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原来你是一个无神论者?”安娜的声音再次从吴川背后传了过来。   对着态度和蔼可亲的彼得医生,吴川倒是能够放松的说,因为他觉得医生还是很让人信赖的。不过对于少女安娜,他可没忘记这正是他所诋毁的血统论的受益者,而对方似乎还是个东正教徒。   因此他转身看到安娜之后,便立刻警惕了起来,模棱两可的回道:“不,我还不算是一个完全的无神论者,我只是觉得这些话很有见地,就记录在心里了。”   安娜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突然向吴川惊恐的问道:“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女人也是猴子变来的?这也太可怕了。”   “……”吴川有些跟不上安娜的思路,只能左顾右盼的另找话题道:“这个,你大概就要问一问达尔文先生了。不过您身后马匹上的马鞍可真有特点,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第八十章   安娜回头看了一眼坐骑玛莎身上的马鞍,方才诧异的向吴川说道:“这是女士们用的侧座马鞍,难道你从来没有见过吗?”   吴川下意识的看了看安娜身后那匹通体火红的高头大马,方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要侧着骑这么高大的马?这是不是太过危险了啊,我觉得跨着骑都已经不够安全了,你还要侧着骑马?”   安娜看着玛莎,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方才说道:“玛莎是我从小养大的,她才不会让我摔下来的。还有,我十一岁就开始学习骑马了,就算是安德烈都未必比得上我的骑术,所以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照顾你的金子吧,要是得不到它的信任,你摔下马的机会可比我高的多了。还有,让一位女士跨着骑马,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该说的话。你不知道,这对一位女士来说,是很失礼的吗。”   吴川让出了通道,好让安娜牵着坐骑走出马房,不过他口中还是说道:“骑马不过是一项运动或是代步出行的方式,我觉得还是应该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至于什么优雅和低俗的骑乘方式,我觉得其实没必要去理会。难道您的生命和健康还比不上一些迂腐之人的陋见吗?要是一切遵照传统过日子,恐怕也就不会有彼得大帝这样的人物了。”   快要走出马房的安娜回头深深的看了吴川一眼,然后对着他说道:“感谢您的忠告,吴先生。您还是第一位把女士的安全看的比礼仪更重要的绅士呢,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就在吴川有些遗憾于安娜不肯听从自己的劝告时,一把长柄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吴川顺着刷子的长柄看去,却见彼得医生微笑着指示他道:“谈话时间结束了,现在你该进行第一项任务了,给你的马刷一刷毛,让它开始熟悉你……”   第一天的骑术训练对于吴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觉得自己不是来学习骑马的,而是来学习怎么照顾马的。不过按照彼得医生的建议去做了之后,他倒是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金子对自己确实亲热了一些。   而就在他牵着金子在外面散步时,他也看到了安娜骑马的英姿。正如安娜自己吹嘘的那样,她的骑术的确是达到了相当出色的地步。起码吴川是难以想象,自己若是侧着骑在马上,还能不能像对方那样驱使马匹小跑起来,还能稳稳的坐在马鞍上。   戴着一顶软帽,穿着一身红色裙装的少女,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运动起来的样子,确实让吴川感到了眼前一亮。特别是当朝阳照射在安娜身上时,那种令人惊艳的美感,让吴川真是后悔没把手机带到这个时代,不然倒是能够上一上头条号了。   当太阳完全升起之后,吴川终于结束了第一堂骑术课程,此时安娜已经结束了早晨的运动返回主屋去了。同彼得医生告别之际,吴川颇不好意思的向对方询问道:“……其他服饰倒也罢了,不过这个马靴和皮手套您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购买吗?”   彼得医生看着吴川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其实你们昨天去的包尔基村就有制鞋的匠人,如果你今天还去村子,就找村里的兽医索科洛夫,就说是我介绍的,他会带你去找真正的好鞋匠的。”   吴川有些好奇的问道:“您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去村子里吗?”   彼得医生点了点头道:“是的,今天要去县城的邮局,看看我从省城订购的药物有没有寄到,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村子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不在,索科洛夫也会帮你把这点小事办好的。”   医生沉默了一下,接着又向吴川说道:“你可要小心些纳吉长老和村社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昨天他们可是向我打听过你和上尉的情况了。”   吴川楞了下,便满面笑容的说道:“感谢您的告诉,我会小心的,那么咱们明天早上再见……”   在回去住所的路上,吴川对于彼得医生的为人也生起了兴趣。不管是之前对方的主动结交,还是这次没等他反复试探,就抛出了一个村民索科洛夫的名字,都证明了对方对于自己的善意。然而吴川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医生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友善。   当他回到住所的小楼时,记者和上尉都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他匆忙的洗漱了一遍,便坐到了餐桌前,取过了面包和牛奶,对着两人说道:“真是抱歉,第一次上课,一时没掌握好时间,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佩奇看了一眼左手位子上欲言又止的谢尔盖,一口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擦了擦嘴后说道:“不必着急,你慢慢来好了。上尉有事要提前回城,所以只有我们两人去村子,不过今天土地测量师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听说也要去村子,到时候我们可以同他碰一碰面。好了,我先上楼准备一下,你们随意。”   随着佩奇上楼的脚步声远去,谢尔盖方才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珠看着吴川说道:“吴,你昨天提出的建议,我认真的思考过了。   我终究还是一位为皇上服务的公职人员,总不能对于这种损害本县人民利益的贪腐案子不闻不问。所以,我会查问这间案子。   只是,我从前从来没有查办过贪污案,让我一个人去查这案子,我恐怕是做不到的。但是我看你在自治会的档案室里倒是查到了不少东西,所以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帮一帮我。我是不会忘记,你对我伸出的援助之手的。”   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吴川自然听出了上尉的言外之意,对方会记住的恐怕不是自己的伸手援助,而是自己不肯伸手的态度吧。身在屋檐下,自然不得不低头。虽然并不想牵扯进上尉和本地官吏的博弈,但既然是他提点了对方,此时再想要置身事外显然是不怎么可能了。   因此吴川只是沉默了一阵,便无奈的点了点头道:“上尉先生,我虽然很乐意帮您的忙,但我也希望您不要把我牵连进这件案子。您是公职人员,但我可不是。本县的官吏也许不敢对付您,但未必不会找上我。”   听到吴川答应自己之后,谢尔盖也是松了口气,他立刻昂着头说道:“请放心,我的朋友。既然你愿意帮助我,我肯定不会向外透露你的名字的。另外,在这样的地方小县城里,绝不会有人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袭击一位密探局上尉的朋友,那我会让他们知道密探局究竟是干什么的……”   虽然上尉向吴川拍着胸脯打包票,吴川对此也还是半信半疑。更何况,等到上尉替自己报仇,那对于一个死人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看着上尉兴高采烈的发誓,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打破对方的兴致,把一些话语又咽回了肚子里。   当上尉把雪茄盒拿出来,准备还给吴川,好让他交回给村长老纳吉时,吴川却拒绝的说道:“上尉先生不必这么心急,想要查办本县官吏在乡村公路建设中的贪腐行为,恐怕还得先和您的上司沟通好,总不能县里一个电话打过去,事情就暴露了吧?   所以,我们不如先拿着这笔钱,迷惑一下村里的长老和小吏,等到你同上司沟通好了,我们再同他们摊牌,免得泄了密。至于这笔钱,不如就当纳吉长老预交的罚款好了。”   谢尔盖想了想,便从雪茄盒内拿了一些钱出来,然后把雪茄盒再次推到了吴川面前:“我看你对这种雪茄挺感兴趣,不如这几只雪茄就归了你好了。那么剩下的事不如等我回来再说了。”   看着谢尔盖上尉消失在餐厅的门口,吴川顺手从桌上拿过了雪茄盒,他端详了一阵之后便打开了它。盒子内还有三只白绢布裹起的雪茄,边上则还有一叠钱,吴川仔细的数了数,发觉上尉给自己留下了150卢布。   盖上了盒子之后,吴川望着窗外修剪的极为平整的灌木丛,发了一阵呆,他此时心里想着的是,“这人总算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还知道和别人分享好处,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第八十一章   谢尔盖同吴川告别后,便骑着从庄园里借来的马上路了。虽然此时的天气正适合骑马出行,道路两旁的森林正是一年中景色最佳的时节,落叶树上换季的叶子正显露出了色彩缤纷的颜色,将森林妆扮的五颜六色,犹如节日里巡街的礼车一般美丽。   不过谢尔盖今天并无心欣赏这些美景,出了庄园的大门之后,他就情不自禁的催着坐骑加快了速度,想要早一刻赶到城内去。   这种急切的心情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自从昨晚吴川向他提出了那个,把追查革命党经费来源同本县的公路贪污案联系起来的点子之后,他思考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事确实能做。   只是谢尔盖却并不打算照着吴川的想法去做,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还兜不住这件事被捅开的后果。   即便他能够借助查办革命党经费的借口插手本县的公路贪污案,但县里的官吏一旦把事情捅了上去,在密探局里一直被边缘化的他,恐怕是没什么人会撑他到底的。哪怕就是不处分他,光是以职权逾越的名义拿掉他的办案权,也会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谢尔盖毕竟不是一无所有的冒险家,他不会冒着风险去玩要么全赢要么全输的游戏。说到底他毕竟是有家世的人,这种发财的机会并不少有,因此他的心态也就要比吴川计算的好很多。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应该把自己的上司,一直照顾自己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拉下水。他宁可不费什么脑子和风险弄个几千卢布花花,也不愿意冒着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同上校交恶的风险,去图谋尚不存在的3万卢布。   而且上尉虽然爱钱,但他爱的是花钱所带来的满足感,而不是像个守财奴似的在金库里数着自己积攒下的金币。和查办案子所带来的金钱收益相比,查办一个案子所带给人的敬畏感,其实更让他兴奋不已。   这就像他在社交场所找到了一个新的猎物一样,不管是贵妇名媛,还是名演员和交际花,将她们从冷落冰霜的女神变成热情如火的美人,这种征服的过程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仍在跳动着。   正是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谢尔盖上尉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县城。在接近城市的道路上,看到车辆行人渐渐密集了起来,上尉才放缓了坐骑的速度,慢慢的跟着人流进入了县城里。   进了邮政局的大院后,上尉把坐骑的缰绳丢给了迎上来的仆役,并对这位脸熟的仆役顺口吩咐道:“给它弄点草料和清水……”   说完也不待这位仆役答应,他就快步走向了邮局小楼的正门。在职员西蒙·伊凡洛维奇的接待下,谢尔盖迅速走进了电话间并关好了门。   上尉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当他拨通了上校的电话时,上校还在办公室里处理公文,倒是不用他下次再来了。   谢尔盖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的,因此打通了电话之后的汇报的第一件事,还是上校让他试探吴川同拉斯普京的任务。   听完了谢尔盖的汇报之后,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也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上尉并没有打探出那个中国人同拉斯普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从他说的这两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来看,他们不可能不认识。   沉默了一阵之后,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决定还是放弃继续追查下去了,不管是拉斯普京还是斯托雷平,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好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让他跟着那个美国记者在乡下转悠,等过完圣诞节,不,过完主显节,就不必去理会他了。到时候,他要是安分守己,我们就随他离去;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就直接驱逐他出境好了。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要汇报,那就挂了吧……”   谢尔盖赶紧对着话筒喊道:“不,我还有话要说,上校先生。请您再等等……”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按耐住性子听了谢尔盖说了几句,便不由有些怒意的打断了他道:“谢尔盖,你是昏了头了吗?你要是觉得乡下日子过得太悠闲,一身精力没地方发挥。那么就去打打猎,或是去追求那些乡下的村姑,别给我没事找事。   我们密探局什么时候查过贪污案了?还是你觉得我现在太闲,所以打算让内务部或宫内派人来找我的麻烦……”   谢尔盖拿着听筒,听着上校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方才敢小心翼翼的对着话筒说道:“是的,上校先生,我知道我的提议已经越过了密探局的职权。   但是您不来乡下亲眼看一看的话,就不知道这些地方官吏有多么的腐败和胆大妄为,光是一个全县乡村公路的建设项目,他们就起码贪污了几十万卢布。   而我们这些保卫皇上安全和国家安定的密探,每天都在同那些凶残的革命分子作斗争,干着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工作,一年也才拿个一两千卢布。要是受伤或是因公殉职了,那点可怜的抚恤金根本养活不了他们的家人。   上校先生,我们整个行动大队一年的预算还不到3万卢布,可是这个县的官吏光是从乡村公路建设项目上,就起码贪污了20万卢布以上。难道我们豁出性命和革命分子斗争,就是为了让这些贪官污吏可以安稳的坐在家里享受他们的贿赂的吗……”   一开始谢尔盖还是照着吴川的话去试探上校的心意,但说着说着他确实是有些义愤填膺了。不仅是因为维特伯爵失势而导致家道开始衰败,更在于他在密探局里能够看到的社会黑暗面可比普通人多的多,良心未泯的谢尔盖终于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对现实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后,谢尔盖又有些不安的让耳朵紧紧贴着听筒等待着,他的表情一脸肃穆,就好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一般。   看着维特伯爵的面子,把谢尔盖上尉调入自己手下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原本对于这位上尉的评价并不高。这位贵族军官有着一般贵族青年通有的毛病,生活上奢华无度,平日里热衷于追逐女性,做事高调张扬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像他这样的贵族青年,担任军职远比当一个密探合适。不过因为受到维特伯爵的牵连,这位除非去边疆任职,否则在圣彼得堡的军中是待不下去的。也正因为谢尔盖缺乏成为一名密探的才能,所以上校一般都不会安排他什么重要任务,只会安排一些陪护外国官员或记者游玩的轻松任务。   像今天谢尔盖突然义正言辞的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是让上校大大的吃惊了一回。虽然他觉得一向颓废的贵族青年谢尔盖说出这番话很让人发笑,不过看在对方总算是站在了国家的角度上埋怨,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倒也慢慢降下了心头的无名怒火。   “好吧,上尉。你究竟想要同我说什么?这些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虽然可恨,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不该我们密探局管的,就一定不能乱伸手。否则事情办不好不说,就连我们伸出去的手也会被砍的。”   谢尔盖咬了咬牙,直接翻开了自己的底牌道:“上校先生,我们行动队每年经费有着5、6万卢布的缺口,之前不也一样要找外快去填补的吗?那么,为什么不查一查这个案子,这些贪官污吏贪污了这么多,难道还拿不出几万卢布来赎罪?这些钱由我们来花,总还算是用在国事上吧,不比让他们胡乱糟践了强?”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这些话语,心里也很是咯噔一下,他觉得这位上尉讲了这么久,总算是讲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不过他旋即俯下身子对着话筒冷笑道:“你想的倒是简单,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查这个案子?” 第八十二章   听到听筒内传来的冷笑质问,谢尔盖不惊反喜,这表明上校的态度还是有所软化了,于是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思顿时坚定了起来。   他毫不迟疑的把吴川向他建议的计划,以追查革命分子经费来源的理由,把贪污案捆绑在一起调查,然后逼迫这些贪官污吏吐出一部分账款,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上校。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原本只是想要针对谢尔盖提出的调查计划批判一番,以此给这位年青的贵族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在密探局做事光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但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花花公子居然还能够想出这样一个妙招来。自从斯托雷平阁下担任内务大臣之后,原本权势就颇大的密探局更是上了一层楼。毕竟在这位大臣之前,密探局可不敢审查送往宫内的私人信件。   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依靠密探和警察统治着这个国家,这固然使得国内上下人人畏惧于斯托雷平阁下。但同样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原本名声就不好的密探局,现在更是成为了人人愤恨的对象。   从平民到官员,从军队到议会,没有一个人不厌恶密探在暗中的监视,那么对于密探局的预算拨款,自然也就被国家杜马和财政部审查的非常严厉了。面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消极反抗,斯托雷平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这种局面下,密探局也不得不选择自力更生的办法,去解决本部门经费不足的缺口部分。只不过密探局毕竟不是警察,他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使自己的公权力,自然也就少了直接向民众收取黑钱的办法。   目前行动队最大的一笔收入,就是借助查办革命分子的案子,向租给革命分子的房东和有往来的商人敲上一笔。这种零敲碎打的办法,其实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容易引发群众的愤怒。   有着莫大的权力却无法变现,对于上校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不过现在上尉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让他看到了解决部门预算经费的希望。   和谢尔盖看到的几万卢布收益不同,令上校感到欣喜的是,他完全可以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各地去,那么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经费不足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因此在狠狠的呼吸了一次之后,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终于再次对着话筒说道:“好吧,你的确拟定了一个相当出色的方案,不过我要问你一句,这个方案真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想出了的吗?”   谢尔盖倒是很想说一声是,但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这个事情上对上校有所隐瞒的话,恐怕对方今后绝不会再帮助自己了。   于是谢尔盖话到嘴边又改口道:“那个失踪的豪斯教授的中国学生,就是他向我提出的这个方案。”   听筒内沉默了一阵,不过很快就继续传出了声音,“你有详细的查案计划了吗?”   谢尔盖想了想说道:“现在暂时还没有,不过吴建议我,可以从库皮扬乡的乡村公路修建费用和自治会去年增加的修路特别税查起。详细的步骤,我还要回去和同他一起商议。”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并没有责怪上尉对于吴川的依赖,他只是向上尉继续问道:“那么你打算向我要求什么帮助?”   谢尔盖听后大喜,但他还是抑制住了面上的喜悦之情。转而向电话内的上校要求道:“上校先生,我需要人手和一份查案的公文。光凭我一个人,恐怕办不下这个案子。”   听到谢尔盖的要求,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反而有些怔住了。他并不是派不出人手,而是想起了一件事。这些天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斗的越发厉害了,因为斯托雷平执政这几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官员中不管是保皇派还是自由派,都期待着这位主席大臣能够自动辞职。   虽然理论上主席大臣的更替应该影响不到密探局,毕竟这可是替沙皇监视官员、民众和打探外国情报的秘密组织。   但是,在斯托雷平发动了“六三政变”之后,密探局就整个的倒向了这位内务大臣,替这位大臣监视着从平民到皇太后的对象。现在如果斯托雷平真的去职了,那么沙皇和那些国家杜马的议员们,必然是要对密探局进行报复清洗的。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自己今后的仕途还是相当担忧的,虽然他现在搭上了内务副大臣得关系,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一张张的卢布去替自己说话啊。   谢尔盖在克拉皮文县为行动队弄到一些额外的经费固然是好事,但如果这些好处能够直接进入自己的腰包,那就更好了。   拿定了主意之后,上校便对着话筒说道:“查办案子的公文我会替你准备的,但现在圣彼得堡的形势比较紧张,我派不出其他人手去帮你。   而且这件事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其他部门听到消息过来向我们讨要好处,我们给或不给都是个难题。   所以,你自己一个人能办好这件事吗?当然,真的遇到了你解决不了的麻烦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好了。另外,那个中国人不是可以做你的助手的么。”   谢尔盖感觉有些无言以对,他沉默好一阵才说道:“可那位中国人并不是我们密探局的成员,让他协助我查案,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质疑?”   上校思考了片刻,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会帮你解决那位中国人的身份问题,至于如何让他协助你,就要由你去说服他了。   另外,不管你们从克拉皮文县追回多少赃款,只要上交三分之二给我就行,不过总额不能少于2万5千卢布。地方上的事情你们处理好,圣彼得堡这边的事我来处理。行不行?”   谢尔盖哑然,他自然是听出了上校的言外之意,这钱是不会入行动队的账了。事到如今,他自然是不会去违背上校的意思了。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挂掉了谢尔盖的电话之后,他按着电话思索了起来。公文的事倒是好解决,他自己就能发。唯有给那个中国人一个密探局的身份,他想了又想,终于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内线电话。   “古里亚在吗?我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   “上校是吗?我是古里亚。”   “日安,古里亚。内务部之前往我们行动队安排的新密探,他的人事资料送来了吗?”   “日安,上校。您是指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吴洛夫中尉的人事资料吗?”   “对,就是这个。你填一份他的工作证件出来,一会我会去取。”   “好的,上校。不过,我这里没有他的照片。”   上校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出了吴川的照片,他一边拿着照片端详,一边对着话筒说道:“照片我这里有,我一会会带过来……”   在谢尔盖上尉结束通话离开邮局的时候,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医生也正好走进了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中。   叶纳林的妻子米沙正在水池旁洗着衣服,看到医生进门后不仅没有感到惊讶,反而热情的向他打着招呼道:“尼古拉医生您回城了啊,我这就去做饭,您一会和我们一块吃吧。”   彼得医生脱了帽子向她回礼后说道:“那实在是太感谢了,我先去房里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您叫我一声。叶纳林还没回来吧?”   “是啊,他还没回呢。不过看时间也快回了,您先回房休息,他要是回来了,我让他去找你……” 第八十三章   彼得医生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然后走到了西面走廊的最后一间房,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柜子外,就看不到其他家具了。彼得医生坐在书桌前,打开了从车站提回来的药物箱子,经过了一番仔细摸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夹层。   彼得医生掏出了一把手术刀撬开了夹层,一份印刷精美的《社会民主党人报》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效仿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机关报创办的报纸,这份报纸的主编正是尼·列宁。   这份报纸一面世就受到了沙皇密探局的打击,使得报纸的编辑和印刷不得不转移到了巴黎,不过这对于报纸来说倒也不是坏事。因为侨居在巴黎的列宁可以对编辑部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避免了孟什维克对于报纸刊登文章内容的阻扰。   不过因为报纸在国外编辑、印刷的缘故,使得这份报纸远离了俄国的工人阶级,在对国内事件的反馈速度上往往滞后了许多,这使得工人们难以坚定的支持它。   而社会民主工党内部的高层人士,又对列宁过于激进的政治主张感到不理解。特别是孟什维克们更是抱怨,在斯托雷平制造的白色恐怖下,列宁依旧不管不顾的在报纸上大加批评斯托雷平的反动统治,全然不顾及国内社会民主工党成员的安全。   因此这份原本视为社会民主工党中央机关报的报纸,现在反而在党内被边缘化了。国内的社会民主工党成员,现在更为推崇托洛茨基创办的《真理报》。   这位1905年革命期间被推选为彼得堡苏维埃主席的前孟什维克分子,在1907年从流放途中逃亡至国外后,于1908年10月3日在奥地利维也纳创办了这份报纸。   维也纳同俄国的距离,可比巴黎同俄国的距离近的多。而托洛茨基出色的组织能力,加上《真理报》创办者中阿道尔夫·越飞和马特维·斯科别列夫两人的财力支持,使得这份报纸很快就在俄国工人中打开了局面。   不过彼得医生却是一个支持列宁的布尔什维克党员,他对于托洛茨基试图团结党内各派,以至于在《真理报》上回避任何导致党内分歧的话题的行为,并不认同。特别是《真理报》以迎合俄国工人的兴趣,而不引导俄国工人同沙皇政府做斗争的办报方针,就更是让他感到抵触了。   虽然彼得医生是在1905年革命失败之后才加入布尔什维克,但他从加入布尔什维克起就认定了布尔什维克派领袖列宁的主张。不管是革命爆发之初的流血星期日,还是革命失败时的莫斯科暴动,沙皇政府指示军警对于人民的屠杀行动,都已经表明了这个政府的反动本质和拒绝改变的顽固性。   因此俄国人民想要赢得自身的解放,就不能同沙皇的专制政府做任何妥协,只有彻底的打倒沙皇,建立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才能终结俄国人民的苦难。   只不过在目前的俄国,不仅孟什维克们反对这样激进的革命主张,就连布尔什维克们也不支持。被列宁称之为斯托雷平的反动统治,在强硬的镇压了国内进步力量的同时,也确实对俄国做出了一些改变,令整个俄国的经济正处于一个良好的发展阶段。   社会经济的成长加上政府实施的言论管制,确实让不少工人失去了革命的兴趣,转而主张起学习德国工人的合法斗争来了。倒是斯托雷平对乡村实施的土地改革,正使得一向支持沙皇的农民们日益愤怒,开始频繁出现乡村暴动事件了。   只不过在社会民主工党眼里,农民并不能成为革命的领导者,他们太容易被沙皇政府收买而丧失革命的热情了。不过在工人运动陷入低潮后,不得不从莫斯科躲入乡下的彼得医生,却对农民们生起了兴趣。   只是他所发表的联合农民反对沙皇的主张,不要说在党内,就是在布尔什维克内部都没有得到多少支持。而他自己又找不到让农民参加革命的方式,因此也只能做些为贫苦农民服务的工作了。   美国记者的到来,和其想要在本县采访土地改革成效的想法,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彼得医生的关注。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圣彼得堡那帮官僚想要为自己吹嘘功绩的作秀之举。   但是,吴川在自治会同叶纳林·伊凡尼奇的接触,让彼得医生觉得美国人的采访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而吴川对于俄国工人、农民及革命的态度,加上他说出的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都让彼得医生对这个人生起了兴趣,这也是他在庄园内主动向对方示好的根由。   就在彼得医生埋头将法文版的《社会民主党人报》翻译成俄文时,叶纳林·伊凡尼奇抱着一些水果走进了家门。他刚进门就听到厨房内妻子对他的喊声:“伊凡尼奇,你上楼去叫一下彼得医生,中饭马上就要做好了。”   叶纳林站在院门口楞了一下,方才有些慌乱的回复道:“奥,彼得医生过来了么。嗯,我知道了,我这就上楼去叫他。”   叶纳林上楼敲开了彼得医生的房门,向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的医生有些紧张的问道:“彼得耶维奇,你见到吴了吗?”   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转过身来的医生看着叶纳林说道:“是的。你先坐下吧,伊凡尼奇,我们应该好好的聊一聊……”   就在两人就中国人吴川聊了许久时,在楼下等不住的米沙终于扯着嗓子向楼上喊道:“伊凡尼奇,请彼得医生下来先吃饭吧。你们有什么要谈的,等吃完饭再谈,要不然饭菜都该凉了……”   彼得医生先高声回了米沙一句,方才对着叶纳林说道:“好吧,我们先下去吃饭,米沙看起来都等急了。你对于吴的看法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个中国人现在还是抱有着对于工人和农民的同情心的,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需要继续观察下去。”   叶纳林跟着彼得医生站了起来,有些莫名的向对方说道:“可吴是一个好人,我认为他对于我国的革命是有着同情心的。”   “布尔什维克是需要朋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朋友的。至少吴说的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所以我们在革命成功之前,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不能随意的把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同情者变成我们的朋友,这只会对党的事业造成危害。”   说到这里,彼得医生看着自己在本县的得力助手,以严肃的态度向他问道:“伊凡尼奇,你今天是怎么了,情绪这么不对头?难道你对党的事业失去信心了吗?”   伊凡尼奇有些躲避了医生的目光,向着对方坦诚的说道:“不,我只是一直在思考,吴说的话。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究竟能不能改变这个国家,还只是徒劳的推着石头上山。”   彼得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位助手的内心还是有些动摇了,吴对于革命的悲观态度已经影响到了叶纳林。 第八十四章   但彼得医生并没有开口责备叶纳林,而是温和的对他说道:“布尔什维克不是西齐弗,我们不会白白的做无用功的。   伊凡尼奇,请你好好的想一想吧,当一个国家出现了问题,而又没有人主动站出来领导人民进行反抗,那么这个国家是不会有希望的。   从十二月党人到民意党,再到现在的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正是他们带领的俄国人民不愿意对沙皇的专制统治妥协,沙皇才不得不废除了农奴制度,还成立了允许人民发出声音的国家杜马。   虽然在斯托雷平的反动镇压下,1905年革命的成果并没有维持下来,但是革命的种子已经在人民心中埋下来,下一次人民再起来回应我们的呼声时,我们的社会就又能向前进步一些。   当然,我们为之流血牺牲的抗争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但是我们可以预见的是,我们的子孙后代总能生活在一个比我们更好的世界里,这就是我们不惜牺牲也要同沙皇专制统治斗争下去的原因。   吴对于工农和革命所具有的同情心确实很难得,但是他对于革命的悲观失望态度,却是大错特错。如果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不起来同本国的反动政府做斗争,那么他们国家又怎么可能进步呢?   俄国和日本之所以今天没有变成任人鱼肉的土耳其和中国,不就是我们和日本都有着一群反抗专制反动政权的人吗……幸福生活不能依靠统治者的良心和恩赐获得,只有笔与剑才能让他们对人民做出让步……”   反驳了吴川当日对于叶纳林的悲观言论之后,彼得医生又看着他真诚的说道:“当然,我们布尔什维克要走的道路实在是太过艰难,有人在前进途中出现动摇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党可以给你以思考的时间。如果你觉得还有顾虑,那么可以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我会找人来接替你的。”   叶纳林听后反而坚定了起来,他看着医生的眼睛说道:“不,我只是有些疑惑,担心我们的努力只是白费,毕竟现在有不少工人担心政府和工厂主的打压,都退出了工人夜校的学习。可我依然还是认为,俄国是需要的改变的,工人也是人,他们应当获得像人一样的对待,而不是被当做一群会说话的牲口使用。”   看着叶纳林清澈坦诚的眼睛,彼得医生算是打消了对于他的担心。虽然他能够接受叶纳林的退出,革命失败之后退出布尔什维克的党员并不少见,但他却真不希望叶纳林这样做。毕竟对方在本县工人中做工作的时间远比他长的多,也得到了工人们的敬重,他的退出将会让党在本县工人中的发展遭受到不小的打击。   松了口气之后,彼得医生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好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要不然米沙该冲上来了……”   “这就是索科洛夫长老的家吗?”看着眼前这个破旧却整洁的院子,吴川有些惊讶的向身旁的村文书柳博夫·阿尔多维奇问道。   毕竟在看过了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长老的家后,他有些难以相信村长老家也会同普通村民的房子没什么区别,这些村长老们可是掌握着村子里的大部分权力的。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村文书柳博夫对于吴川的态度简直是大不相同。显然他是从纳吉长老那里得到了什么指示了,因此才会把吴川视为了同另外两位彼得堡贵客相同的存在来接待了。   吴川对于村文书的这种态度变化却没有往心里去,反正他同这些人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因此这些俄国乡村的头面人物拍他的马屁也没什么意义。当然这种话他可不会说出来,能够享受下被人无微不至的服务,就算是狐假虎威也还是不错的。   柳博夫显然不知道吴川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要不是纳吉长老要接待另一位贵客,原本是打算亲自带吴川过来的。一天时间就让长老和村长对这位中国人变得如此敬畏,本就很善于看眼色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对待吴川了。   因此听到吴川的问话,他马上就转过身来,对着吴川点头哈腰的回答道:“是的,这就是索科洛夫长老的家。这位长老还是村里的兽医,因此不少村民都挺亲近他的。不过就是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了,要是他一会说话冒犯了您,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等到吴川跟着柳博夫进了院子,才知道这位村文书口中所谓的老糊涂其实一点都不糊涂,只是不待见村文书这些人而已。连带着跟着村文书过来的他,差点也被这位老头赶了出去。   只不过吴川见机得快,在对方下逐客令之前就先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对方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老头打量了吴川半天,才带着极重的口音向吴川问道:“你是尼古拉医生介绍来做靴子的?”   村文书柳博夫此时是后悔死了,早知道这位中国人找索科洛夫只是为了做靴子和手套,他才不会跑来碰钉子,包尔基村做靴子的匠人可不只有这位才认识。   吴川并没有理会身旁村文书对他使的眼色,只是面对穿着一件破旧军服的索科洛夫客气的说道:“是的,我正跟着彼得医生学习骑马,彼得医生告诉我应该准备一双马靴和一副手套,他说您知道这附近最好的匠人,就让我过来找你帮忙了。”   正坐在院子里编织草筐的老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麦秆,站起来向吴川伸出了手说道:“我和尼古拉医生是老朋友了,既然他让你来找我,我自然会带你去找个好匠人的。不过,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价钱方面可不能便宜……”   村文书柳博夫这时立刻插嘴道:“价钱不用担心,纳吉长老已经吩咐了,这个钱他会出。”   索科洛夫一边和吴川握着手,一边则阴沉着脸对村文书训斥道:“他出钱?他什么时候出过钱?就连他自己在村子里置办东西,哪次不是拿着人家税收抵扣的。要是他出钱,可没人愿意做这个……”   柳博夫一阵语塞,吴川此时赶紧接话道:“我自己的靴子和手套,自然是我自己出钱。买东西么,总是要付钱的,老人家尽快放心,我不会少一个戈比给人的。”   索科洛夫这才放开了吴川的手,看着他说道:“一双马靴5个卢布,一双皮手套2个卢布,你对这个价钱有没有问题,要是没有问题,我这就带你过去。”   不待身边的村文书出声,吴川已经抢在他前面回答道:“这是个公道价,还请您带我过去吧,办完这件事,我还得赶回去采访呢。”   索科洛夫这才满意的答道:“耽误不了你的事,鞋匠家就在边上,我这就带你过去量尺寸。至于你柳博夫,你还是在我这里待着吧,鞋匠家里窄的很,你就别跟着去添乱了……”   柳博夫悻悻然的停下了脚步,终于没敢强行跟上去,只能对着吴川喊道:“吴先生,您可快去快回,纳吉长老他们还在等着你出发呢……”   稍稍走远了一些之后,走在前面的索科洛夫这才对着吴川问道:“你们今天打算去采访谁?听说你们这次过来是采访土地改革的成果的?”   还在小心脚下,不要踩到牲口拉的粪堆里去的吴川,听到了索科洛夫的问话后,顿时集中起了注意力说道:“说是去本村最富有的泼留希金家,他们家好像住的挺远,你能跟我说说这位泼留希金是怎么成为本村首富的吗?”   索科洛夫回头看了吴川一眼,狡黠的说了一句:“奥,泼留希金家啊,人家有个好哥哥啊。”   吴川听的兴趣大涨,但索科洛夫却不肯再说,只是一个劲的向吴川询问家乡的事情,两人就这么交谈着来到了鞋匠米留可夫家里。这位鞋匠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不过手艺看起来确实熟练,三下五除二就量好了吴川的尺寸,并告诉吴川,五天后就能来取了。   当吴川跟着索科洛夫返回,快要走到自家的院子的索科洛夫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泼留希金家是怎么发家的,其实纳吉长老是最清楚的。”   吴川正想追问原因,可等的不耐烦的村文书看到两人的身影,立刻就远远的迎了上来。索科洛夫见状就加快了脚步,口中还大声说道:“好了,事情已经给你办了,你们也可以走了,别来耽误我做事了……” 第八十五章   富农泼留希金的家,事实上吴川第一眼看到它时,并不认为这被大片田地和河渠围绕起来的建筑群是什么农舍,他更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贵族庄园。   虽然这些建筑依然是俄国的传统建筑,但在吴川和佩奇眼中,泼留希金的家园显然比本县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的别墅气派多了。   就在两人思考着要怎么打听到这位泼留希金先生的底细时,一位体态肥胖的老人从房子里走出来迎接了他们,并顺便解开了他们心中的谜团。   这位泼留希金先生一边欢迎着他们到来,把他们带入主屋的大客厅;一边则充满自豪的介绍自己的家族史,比如他指着客厅一边壁炉上挂着的照片说道:“这些就是我的家族成员,这张穿着军服的照片就是我的兄长季托夫,他现在正在彼得堡为皇上服务,是陆军部的一名官员,深受陆军大臣的信重。”   看着泼留希金先生一脸骄傲的神情,美国人佩奇和吴川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下算是明白为何村子里的村民谈起泼留希金家,都是一副又是敬畏又是愤恨的神情了。而泼留希金能够占据这么大一块土地的根源,这下也总算是说的通了。   佩奇入乡随俗的恭维了泼留希金的兄长几句,这位才招呼着众人坐下来聊天。和俄国的贵族、附庸风雅的中产阶级不同,这些刚刚脱离村社的富农虽然都有着不菲的身家,但是在家庭用度上还没有脱离质朴的俄国农村生活。   比如在这位泼留希金家中,最有现代化气息的物件,大约也就是壁炉上的照片和一台擦的一尘不染的留声机了。至于客厅中其他的摆设,都是按照此时俄国乡村的习惯,由本地工匠用笨重的实木制作而成,甚至都没有上过油漆。   这些家具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表面的毛刺早就被磨平,显示出了一种黯淡的光泽,只是这样的桌椅显然不够舒适,让习惯了沙发的美国人颇有些不自在。   不过佩奇还是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把精力集中到了自己的工作上,在听了泼留希金对家族史夸耀大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抓住一个空档向对方问道:“泼留希金先生,您的家族史虽然非常吸引人,但我更想听听您从村社离开后是如何建成这样一座庄园的,我看这片地方快要有三分之一个男爵庄园大小了吧?”   心中有鬼的纳吉长老和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虽然作为陪客坐在一旁,但压根就没有提醒泼留希金,这位美国记者可不是来给男爵歌功颂德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既然这位美国记者来者不善,倒不如让他多发现一些问题,这样就不会显得他们的问题太过严重了。而这位记者在报道中指责的人数越多,上面的官员就越难对他们做出严厉的责罚。如果能够把整个县的官僚和富农们都牵涉进去,这事说不准就不了了之了。   在他们的缄默下,谈兴大发的泼留希金自然毫无顾忌的向美国人炫耀了起来,“不,我的农庄可没有达到男爵庄园的三分之一,一共也只有109俄亩而已。   我离开村社之后,又购买了想要离开村社的五户人家的份地,加上我自己一份土地,这才圈下了这片濒临小溪的好地。   我敢说,这块土地是整个村子最好的一块土地了。之前这片土地归属于村社里的时候,大家都不肯尽心尽力的伺候它,到了我手上这才花了几年功夫,你看这片土地上的粮食产量已经比过去增加了三分之一了……”   就在泼留希金向美国人鼓吹着,土地改革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过去的村社制度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且诋毁着今日俄国的乡村除了培养酒鬼、懒汉和无赖之外,根本培养不出一位正直勤劳的农民来,以证明分户单干才是保证俄国乡村富裕起来的光明之路。   只是吴川在心里给这位泼留希金计算了一下,按照自治会文件和村里文书中的数据显示,本村村民的份地应当在11-12俄亩之间。有的人离开村社时,只能从村子里获得8-9俄亩土地;有的人离开村社时也许会比这个高,但也没有超过15俄亩的。   按照泼留希金的说法,他离开村社时获得了六块份地,这才能够把这块土地圈占下来。但即便以最高15俄亩一份地来计算,他应该获得的土地也只有90俄亩而已,和他自己说的109俄亩还差了19俄亩。   正如泼留希金自己所说,这片濒临小溪的平坦土地,除了西北面有些小丘陵外,其他地方都是平地。而在平地的田野之间,那些完善的灌溉河渠显然并不是近几年完成的。也就是,即便没有泼留希金的发现,这里也应当是村子里最好的土地之一。   按照俄国村社的传统,虽然村子内部要定期重新分配土地,但是土地分配是还是要遵循一个公平的原则的,即每个人的份地质量应当是相当的。分到好地的土地数量要少一些,分到差地的土地数量要大上一些。   所以离开村社的农民,才会有8-9俄亩和高达15俄亩的区别。但是像泼留希金家,以最高数目的土地份额拿走村子里最好的土地,还要在土地测量上动手脚,这吃相也就太难看了。更不提,他占尽了村子里其他人的好处,还要污蔑分地单干是因为古老的村社制度只会养懒汉,这也太无耻了。   佩奇似乎也有所察觉泼留希金话语中的漏洞,于是他不由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问道:“那么泼留希金先生,你从那些村民中购买份地的价格又是多少呢?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要调查一下,土地改革对于本县的土地价格有没有造成较大的影响。”   听了佩奇的解释,有些疑惑的泼留希金终于释然的回答道:“这当然没有问题,虽然我离开了村子,但我对于村子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既然这些过去的邻居们打算放弃他们土地,我自然不会拒绝购买下他们的份地。看着大家曾经一起劳作的情分上,每俄亩我给了他们120个卢布……”   “这就更不要脸了。”吴川暗暗想着,在他看过的档案里,他很清楚的记得,“当这些村子从贵族和地主的庄园中获得自由时,要向他们原来的主人支付160卢布每俄亩的土地赎金。在当时,这个价格大约超过了市场价格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而几十年过去了,本县土地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赎买地价,基本上为250卢布一俄亩。可是没想到,泼留希金居然以比当初赎买价还低的价格购到了份地,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也就不言而喻了。”   “俄国农民在这短短几十年里被抢劫了两次,一次是向贵族赎买自己自由的时候,一次是向村社赎买自己自由的时候。到了今日,他们除了自由,已然一无所有。”吴川默默的在心里吐槽道。   虽然泼留希金家要比纳吉长老富裕的多,但是在招待客人的伙食上却极为普通,显然这位泼留希金先生对于自己的钱财要比自己的名声更为看重。   接下来的一周里,吴川陪着佩奇走遍了从包尔基村独立出去的富农家里,虽然这些富农离开村社时带走的土地不能同泼留希金家相比,但是他们从村子里占有的好处却只有多少的差别。比如这19户富农从村子里带走的自己的份地,加上他们购买的其他村民的份地,差不多拿走了包尔基村70%的良田。   这些富农把自己的新房子建造在从村子里窃取的好地上,就像是一座座吸引村民仇恨的纪念碑一样,让原本只是对朝廷和腐败官吏不满的村民,转而将自己的怒火转移到了这些窃取了村子公共财产的小偷身上。   而这些富农们却对此毫不在乎,还不时的公然嘲讽这些村民自己没本事,才只能呆在村社里吃大锅饭。似乎在他们心中,只要朝廷和沙皇还在,这些村子里的懒汉和坏蛋就休想对他们的财产指手画脚,他们的财产完全是他们的智力和辛勤劳动的结果。   采访完了这些富农,这天回到庄园用完晚餐后,佩奇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向着吴川认真的说道:“吴,如果今晚你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想就这几天的采访和你聊一聊。”   吴川一边拿起餐巾擦着嘴,一边示意小伊万上来收拾碗筷,这才对着佩奇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我看今天的月色不错。不如就在廊台上一边欣赏月色,一边聊天好了……” 第八十六章   在头顶橘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吴川和佩奇各自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二楼的宽敞阳台上。虽然才进入十月不久,但是夜晚的图拉温度已经能够降低到零下了。如果不是这座阳台是用双层玻璃密封的,吴川还真没兴趣同佩奇坐在这里谈话。   不过这座阳台本就是二楼起居室的一部分,因此想要避开待在一楼的庄园男仆,他们也只能选在这里进行谈话了。有着室内的盆栽作为阻隔,全封闭式的阳台倒像是一个独立于起居室的半开放空间了。   因此两人坐在这里谈话,倒是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佩奇递给了吴川一只雪茄后,颇有心事的向他问道:“你觉得斯托雷平大臣推动的土地改革计划,究竟对这个国家有没有好处?”   吴川取过雪茄剪,一边小心剪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果这位大臣有一只精明能干且毫无私心的官僚队伍,那么他就成功了一半。”   佩奇停下了烤雪茄的动作,向着吴川望去,不免有些疑惑的追问道:“那么另一半呢?”   吴川思考了一会,方才向后靠在椅子上说道:“那么他就要祈祷上帝保佑俄国了。”   “这话怎么说?”   “这位大臣的土地改革计划其实并不难以让人看懂,无非就是从传统的村社中解放劳动力,从而把俄国的乡村分化为两个阶级,拥有土地的富农和一无所有的贫农。   我们这些天的下乡采访,基本那些村民都没有说什么实话,但是看着这些村民的家中就能知道。拥有财产或关系的农民从村社中独立出去时,他们总是能带走村社中最好的土地,甚至在测量师和村长、长老的帮助下,获得比该得的份地更大的土地。   而那些没有财产、没有关系的农民,留在村社中他们就要缴纳越来越重的共同税,毕竟村社的人数少了,但是国家的税收却没有减免多少。而想要从村社中独立出去,没有马匹、先进的农具和肥料,他们就无法依靠变小的份地养活家人。   俄国落后的三田制是无法和先进工业国的农业相竞争的,这些小农因为落后的农业种植技术和小块的土地难以生产出足够的向市场出售的粮食或作物,就无法获得足够的资本去改善耕作方式,就会进一步被外国或本国的农业资本家给打败。   他们要么亏本出售田地的产出,要么就只能卖掉土地,或是迁往东部边疆开发西伯利亚的荒野,或是进城务工成为无产阶级。   西伯利亚虽然广袤但却寒冷,并不是美国中部适合耕作的大平原。而西伯利亚地区的俄国官僚,也不是毫无力量的印第安人。美国西进时只要赶走印第安人就可以了,但是这些俄国农民却需要听从俄国官僚的命令前往指定的地点。   以我们这些天来同本县的俄国官僚接触,我相信你一定已经足够了解俄国官僚的腐败、无能和低效率了。俄国的工业化程度远低于欧洲各列强,从本质上来说它就是一个农业国,只不过在欧俄地区发展了一些工业而已。   在这样一个拥有庞大人口的农业国家,想要把数百万人口从欧洲迁往亚洲地区,这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完善的组织和方便的交通。但是显然斯托雷平先生一个也不具备。   失去了移民边疆拓殖这个平息农民不满的方式后,那么斯托雷平先生只能寄希望于俄国的工厂能够完全接纳这些被他从乡村赶入城市的数百万贫苦农民家庭了。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俄国工业化的速度必须能够保持目前势头的增长。但是我个人以为,这也是不太可能之事。所以,斯托雷平先生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佩奇依然难以理解吴川所说的内容,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他,并不能如吴川这等从时间之河下游返回的人那样,对照着已经发生的历史进行追溯原因。更何况,好歹吴川也是学习过政治经济学和看过毛选的,过去所用不到的知识,在这样一个时代,却真正是看清世界本质的利器。   只要有足够多的信息,参照已经发生的历史,吴川完全可以分析出关于一战前的大部分政治和经济问题的根源。   对他来说不过是偷窥了未来,但是对于佩奇来说,未来却是不确定的。因此在采访了俄国乡村几天之后,他很难相信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会招致失败。   虽然这场土地改革打击了俄国大多数贫苦农民,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些贫苦农民虽然有些反抗,但还不足以让这场改革彻底破产。毕竟大多数俄国农民还是畏惧于官府的,虽然他们对于土地改革极为不满,但终究还是服从了官府给予的出路,要么入城当工人,要么跑去边疆拓荒。   据说有些农民因为等不得俄国官僚的拖沓作风,甚至连官府颁发的迁移证都不要了,自己驾驶着马车,带着家当和家人跑去边疆了。当然,这些农民大多是听闻了官府指定迁移的地方太过荒凉,所以决定自费前往环境好一些的边疆区,如西西伯利亚的南部和中亚等地。   从彼得格勒而来的佩奇,自觉比吴川这个中国人更了解俄国这个国家的政治动向和经济状况,好歹他也同俄国的高官和富豪们面谈过,所以他并不认为俄国持续保持现在的经济增长势头是一件难事。   至于农民迁移到远东的事情,也许吴川说的对,毕竟他是同豪斯教授从东方而来的,应该更为了解俄国亚洲部分的状况。但是,只要俄国向东迁移人口的计划能够做到美国西进运动成果的一半,或是更少一些,佩奇以为俄国的工厂也是能够将剩下的农民给吸纳掉的。   因此在仔细考量了之后,佩奇还是充满疑惑的向吴川问道:“吴,为什么你会确定俄国的工业化速度会放缓?我感觉这并没有理由啊。我国同德国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高速发展时期,以我对俄国经济状况的了解,我并不认为俄国不能复制我国和德国的过去,毕竟现在俄国到处需要建设,它没有理由停下工业化的脚步啊。”   吴川只是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毫无隐瞒的解释道:“我记得前几天男爵先生的晚宴上有一位来自德国的客人,虽然他对于东方人的态度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他对于欧洲文明的夸耀倒并不是盲目自大,起码他给出的数据还是很确实的。”   佩奇想了一会,方才回忆着说道:“你是说那个德国人说的,只有欧洲才是世界的中心,巴黎代表着过去,伦敦代表着现在,而柏林将会代表着欧洲的未来。至于东方只能拜倒在欧洲文明的脚下……我还以为你会对他的话耿耿于怀呢。”   吴川表情严肃的回道:“我是信奉这样一条道理的,落后就要挨打。既然我们失败了,那么遭受屈辱也是预料得到的结果。挨了打不承认落后,还要辩解自家祖上曾经阔气过,那才是无药可救。而且在我眼中,满清非中国,这样一个外来殖民政权是不可能救得了中国的,它们只会同列强一起欺压中国人,出卖中国之利益以求保全统治。所以我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殖民政权割地赔款而抱怨什么的。为满清的屈辱耿耿于怀,就和俄国人把蒙古人当成祖宗一样可笑。”   虽然佩奇觉得吴川心里还是被刺激到了,否则就不会对自己解释这么多。不过他并不在意吴川是否把满清当成自己的祖国,他现在只想知道吴川为何断言俄国现在的经济成长是不可持续的。于是他赶紧拉回了话题说道:“吴,我尊重你的想法。我以为满清政府如此不得中国人心,必然是要被推翻的。不过我们现在并不在中国,所以还是谈一谈俄国的事吧。”   听了佩奇的劝说,吴川终于把心里那股愤懑给按了下去。虽然在后世的历史书上,他已经对于清末这段历史倍感屈辱,但是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才发觉后世的那点屈辱真不算什么,这个时代的欧洲人对于清人的蔑视,才是真正的让人屈辱到了心里。   在甲午战争之前,欧人不过是把满清视为同奥斯曼相当的老大帝国。等到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入侵之后,在欧人眼中满清就是第二个印度,是这世界上最后一块等待分割的殖民地。   不管后世的历史书对满清如何粉饰,在这个时代当一个中国人,在欧洲人眼中和印第安人、非洲人并无区别,甚至于还不及印度人,起码人家还是有英国人罩着的。   吴川发觉后世居然还有满人好意思说中国的疆土是他们带来的嫁妆,如果没有汉人付出了数千万人命的牺牲,整个东方民族都要被欧洲人灭种了。可见汉人祖宗的话是正确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八十七章   吴川平息了心中的愤怒,仔细思考着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对着佩奇说道:“那位德国人当晚是这么说的,从1820年到1870年这50年里,欧洲人所创造的财富是过去一百年整个世界所创造财富的4倍;而从1871年到今日,欧洲所创造的财富又为此数值之5倍。他预计这个财富创造的速度在未来还将进一步提升。”   佩奇对于吴川所说的这一点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认同这个观点的。毕竟在过去一百年里,美国从一个蛮荒之地变为今日的工业之国,身为美国人的他是不难理解这个工业化的发展速度的,这也是他不能认同吴川认为俄国的工业化速度是无法维持下去的意见的原因。   老实说,如果撇开当晚那位德国客人对于东方人和美国人的态度,佩奇以为这位德国人的科学素养还是相当高的。当然,他并不认为德国人对于东方人的鄙视有什么问题,事实上美国人对于有色人种的看法也是大抵如此,只是他们不能忍受欧洲亲戚们把自己也归类为美洲蛮子而已。   吴川却没有再注意他的神情,而是把全部精神都浸入到了自己的思考当中去,“自人类有文字记录以来,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人类创造的财富居然能够丰富到人类自己也享受不完的程度。   当然,这只是一个趋势而不是现实。真正的世界现实是,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的工业品数量明显超出人类消费能力的总和。这才让各国的企业家们产生了那样一个错觉,即他们能够生产出满足全人类所需的工业品。   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是统一在一个政府之下的单一国家,那么这个政府还可以通过缩减企业的产能,提高人民的消费能力,从而确保企业不会因为生产能力太高而导致自己破产。   毕竟一个企业生产出来的工业品无法销售出去,就意味着死亡。而一家企业的死亡,将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银行和债权人收不回自己的投资,工人失业,生产原材料的农民卖不出自己的产出等等。   这种企业的死亡就如同工业文明的瘟疫一样,是会成片传染的。因为工业文明的本质就是建立在社会化大分工的基础之上,所以一个企业倒下必然会连累一片关联企业,而一片企业倒下就会连累上下行业,最终造成工人失业买不起农产品,而农场主卖不出农产品就无法消费工业品,银行收不回贷款而破产,从而造成整个市场的大萧条。   对于以资本主义理念治理国家的单一工业国来说,这样的工业文明瘟疫就如同中世纪的黑死病一样无法对抗,大家只能龟缩在乡下的田庄之内,等待着这瘟疫的自然终结。   但是对于目前分裂的世界而言,想要战胜这个瘟疫就只有一个办法,用武力解决他国的工业生产能力,从而为本国的企业占有更多的市场,从而以他国企业死亡来换取本国企业的生存。   就如同今日欧洲上层人士认为各国之间必有一战,事实上他们的预测是正确的,唯一的问题只是时间上的不确定而已。   了解了这个前提之后,我们再来看俄国的工业化进程,想要维持俄国目前工业化的速度,就必须要做到两点,资本的注入和一个充满需求的市场。   俄国是一个幅员辽阔和人口众多的大国,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的工业品都要仰仗外国输入,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俄国似乎已经解决了一个难题。   但俄国同样也是一个资本匮乏的大国,其工业化的资本来源有二,外国资本的注入和本国农产品的输出。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一旦欧洲发生了战争,输入的外国资本中断,俄国的工业化速度势必是要跌落的。   而以俄国恶劣的地缘环境,一旦欧洲发生了战争,他的货物进出通道就被断绝了,那么农产品的出口也就中断了。   没有了外国资本的注入和本国农产品的出口,俄国的企业就得不到资金生产,而乡村的地主和农民就没有资金消费工业品,最终同样会让俄国被迫的、强制的进入大萧条之中。被斯托雷平先生从乡村赶出来的数百万农民,一旦失去了生存的希望,那么就会成为革命之火药。   所以,斯托雷平先生此刻最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祈祷在俄国工业化完成之前不要爆发全欧战争。这样他的土地改革才不会变成俄国革命的导火索。”   佩奇久久无语,当吴川替他拨开了笼罩在世界之上的这层迷雾之后,凭借着他的知识储备自然就能得出和吴川近乎一致的结论。   比如这些年来俄国同德国之间的贸易争执。在1879年之前德国进口了俄国农业出口产品的30%,但是19世纪70年代开始的世界农业危机,即农业的生产过剩。为了保护容克地主们的利益,1879年德国政府颁布了法令,对俄国进口牲畜进行检疫措施,从而完全禁止了俄国牲畜的进口。   这一举动大大的损害了俄国地主的利益,并激发了俄国的反德思潮。之后德国又对进口谷物实行征税,其对俄国农业的打击还超过了对进口牲畜检疫的行动。   同样的,1876年起俄国提高了进口税,并决定采用黄金征收关税,按照纸币卢布的汇率,相当于提高了48%的税率。从此,俄国采取了逐年增加保护关税的举措,以保护国内的工业。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德国资本在俄国市场所占的份额开始逐年减少。   过去佩奇不明白,为何俄国和德国明明在政治上结成了同盟,却要为小小的贸易争端起这样的口角,导致两国人民渐行渐远。但是现在套用了吴川的观点之后,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德国想要为本国的企业扩大市场,就不能不如此对待俄国;而俄国为了发展本国的工业,不至于成为德国企业的殖民地,就不能不做出提高关税的举动。政治终究是服从于物质利益的。   而1904年缔结的英法协约和1907年缔结的英俄协定,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则。三个拥有广阔市场和原料产地的国家,试图毁灭或削弱德国的工业力量,从而让本国的企业获得继续发展的前景。   沉吟了大半天之后,佩奇这才不确定的说道:“所以,一场涉及全欧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真正危险的其实还不只是俄国,而是被限制了发展空间的德国?”   吴川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是,德国人引以为豪的科技力量,还不足以打破英法俄三国给他设下的铁笼子。但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工业能力,却足够将现有的世界秩序打出一个缝隙来,令一切被压迫的民族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犹太民族和汉民族应当联合一切受压迫的民族,借助这道缝隙破开一个洞口,进一步的动摇现有的世界秩序,从而获得完全的民族独立。”   佩奇甚为不解的问道:“这样一场大战如果一次能够摧毁德俄两个大国,削弱英法两个列强,为什么还不能瓦解现在的世界秩序?”   “是三个,失去了德国的支持,奥匈帝国也是不能存在的。”吴川看着佩奇说道,至于为什么不能瓦解世界秩序,当然是因为还有一个欧洲远亲美国的存在,欧洲的衰落只不过是给了美国崛起的机会,美国人是不会放弃取代英国统治这个世界的,当然这话吴川就不会对一个美国人说了。   他口中接着说道:“在现有的交通方式没有做太大的改变之前,想要统治世界就得先控制海洋。德国人是无法挑战英国在海上的力量的,所以这场欧洲战争的关键必然是陆地之上。   那么只要英国的海军力量不受太大的损失,英国又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个由英国人用100年建立起来的世界秩序就不会彻底崩溃。”   佩奇虽然知道吴川不是预言家,但也还是忍不住向他问道:“这么说来,我应当奉劝我那些德国亲戚从德国离开了。吴,你觉得这场战争会在何时爆发?”   吴川当然知道战争会在1914年爆发,但他才不会这么傻乎乎的说出来,徒惹对方的疑惑。因此在一番思索之后,他才说道:“这场战争的爆发时间谁也难以预料,也许明天一早醒来,战争的消息就传来了;也许在过上十年,战争也没有爆发。   但我以为,时间还是站在英、法、俄三国这边的,毕竟每过一天俄国的工业化程度就更增加一些。俄国既是三国中实力较弱的一方,同样也是三国中最具有战争潜力的一方。   这场战争的爆发时间将会取决于德国人对于俄国的焦虑程度,当德国人意识到如果不发动战争就无法再用战争消灭俄国的工业能力时,战争自然就会爆发了。   不过我劝你要慎重的考虑一下,如何劝说你的德国亲戚妥善离开,以目前欧洲各国的反犹情绪,在战争爆发前逃离德国,只会让德国人把犹太人视为背叛者……” 第八十八章   这一晚的谈话,佩奇完全给吴川带偏了方向。要知道他原本是想同对方谈一谈,接下来的采访该如何深入下去的。但是吴川对于欧洲各国渴望战争的原因做了这样一个分析之后,他顿时都忘记了自己同吴川要谈什么了。   即便佩奇也算是美国中上阶层的一员,但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吴川在后世所受到的教育。在吴川所处的时代,因为一战、二战对于各国精英阶层的打击,和冷战中东西方两大政治集团的对峙,使得这两大政治集团不得不对普通人进行政治教育和思想宣传,以确保本集团能够得到人民的支持,以获取最后之胜利。   在这样的教育和宣传之下,曾经只是存在于贵族和精英阶层之间流传的政治学说,已然为民众所知晓。特别是在中国,在某一危险时期,已经做好了战后重建的准备,因此对于民众的教育尤其深刻,当然随着时局的变化,精英们还是迅速删除了过于直白的政治思想。   民众能不能用得上这些政治思想分析问题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工具去分析事务则是另外一回事。比如现在吴川的分析,就让佩奇大为震惊,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个领域。   但是作为一名犹太人,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结论将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带来多大的好处。一个国家的建立和一个国家的毁灭,都是无数人失去或得到财富的一个机会。作为在欧洲流浪了近千年的犹太民族,没有谁能比他们更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了。   当一个金库摆在犹太人面前时,没有那个犹太人会两手空空的离开的。只是眼前这座金库实在是太过巨大,守卫金库的门卫又太强大了些,这让佩奇感到难以下手。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没睡好,导致第二天一早他来到一楼餐厅时,男仆小伊万看到他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询问他是否身体有所不适。两眼充满了血丝的佩奇并没有和他多说,只是迅速的把他给打发了出去,表示今日要在家中休息一天不外出了。   佩奇漫不经心的坐在餐桌前吃着自己的牛奶粥和香肠,一边则不断的向窗外望去,焦虑的等待着学习骑马的吴川的归来。不过他先等待的却是谢尔盖上尉的归来。   显然这次陪着美人前往省城之行,让上尉舒坦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色比他离开时要好的多了。谢尔盖上尉走进餐厅后,一边大声吩咐小伊万给他上一份早点,一边则对着佩奇打着招呼道:“看来我回来的挺早,佩奇先生你还没出门。这是我给你从省城带回的礼物,我还给吴也带了一份,他还没有起床吗?”   虽然不知道为何上尉表现的对中国人如此亲热,但是佩奇还是保持微笑的回道:“感谢您的礼物,上尉。吴可能还在学习骑马。您和伊芙诺娃夫人这趟去省城,可玩的开心吗?”   谢尔盖上尉虽然心里有些急不可耐,但还是保持镇静的坐在了餐桌旁,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佩奇闲聊了起来。   当吴川轻快的从门外走进餐厅时,今天他终于能够骑着马慢跑了一圈,这令他心情极为愉快。不过他一时也没有能料到,自己刚进门,佩奇和上尉就都站起来热切的向他打着招呼道:“吴,你终于回来了。早餐之后我们能聊一会么?”   看着两人异口同声的向自己发出邀请,吴川有些迟疑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这是想要和我一起谈话?还是单独谈话?”   佩奇和谢尔盖上尉互相对望了一眼,马上就一起摇着头说道:“当然是单独聊聊。”   谢尔盖上尉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佩奇,美国记者想了想后,又改口说道:“我是想要和你一起整理下这些天的采访,不算是什么急事。我看上尉先生倒是挺急的,一早就从城里赶了过来,还是你们先聊,我在楼上起居室等你好了。”   佩奇说着向上尉微微点头致意,便转身向着餐厅门口走去了,经过吴川身边时还不忘给他使了个眼色。谢尔盖上尉倒是很满意佩奇的自觉,他邀请吴川坐到自己身边后,便请男仆先离开一段时间,好让他们两人安静的谈话。   随着小伊万脚步声的远去,吴川这才望着上尉问道:“上尉先生到底想要同我谈什么?”   谢尔盖上尉也不说话,直接从马甲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份证件放在了桌上,然后推到了吴川的面前小声说道:“这是上校给你颁发的证件,有了这份证件,整个俄国你都可以来去自由了,不必再担心受到地方警察的为难了。”   吴川好奇的打开了用黑色皮套套着的证件,他扫视了证件里的内容之后,才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对方道:“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吴洛夫中尉,我这就成了你的同僚了?上尉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密探局就这么容易进?不会是你伪造的吧?”   谢尔盖上尉的神情虽然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道:“对于某些人来说,密探局也许是他们一辈子也难以到达的顶点。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不过是随手填上几笔的事。当然,你这也是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上校手中刚好有一个空额,所以你不用担心别人去密探局查你的档案,完全是确有其人。不过,薪水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吴川沉默良久,把证件重新盖上,然后试探的向上尉问道:“不知您说的那位上校给我发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可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外国人,现在还仰仗着佩奇先生生活呢。”   谢尔盖上尉沉默的看看他许久,看的吴川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方才开口说道:“吴,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谢尔盖上尉认真起来的样子,确实有了几分秘密警察的风范了,这让吴川难以再装糊涂下去,只好轻轻问道:“莫不是为了查案?”   谢尔盖上尉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猜得到。吴,上校希望你能够成为他的朋友,而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失去我这个朋友,所以我需要的帮助。只要把这件贪腐的案子漂亮的办成了,你想在俄国待多久,就待多久。”   “其实我并不想在俄国待多久,只要能够赚到一笔钱,我才不愿意待在马上就要开始一战的俄国。”吴川在心里不由暗暗的说道。   不过他口中却这样说道:“这个,这个我虽然很希望能够获得上校的友谊。但是,您总得告诉我,上校究竟想做到什么程度,我才能和你一起想想办法啊。”   谢尔盖上尉不停的转着眼珠,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说道:“十万卢布,上校的目标就是这个。”   吴川思考了一下,如果上校的目标是十万卢布,那么他们最起码得把本县的贪官污吏敲出20万卢布才行,多出来的10万卢布,当然是他和上尉一人一半。有了五万卢布的存款,等到了美国也就可以安心的开始新生活了。   毕竟佩奇说过,从纽约坐邮轮环绕地球一圈,也不过才650美元。这两万五千美元,足够他舒服的过上三、四年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要撺掇谢尔盖上尉去调查本县贪污行为的原因,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能从旁插一脚,没想到那位上校居然还给他弄了这样一份证件,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局。   那个什么路易十几不是说过么,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嗯,我离开俄国后,还管你们这些俄国官僚去死,反正等革命之后你们也是要倾家荡产的。   给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设之后,吴川感觉自己果然理直气壮了起来。果然,在这个冒险家的时代,法律确实没有那么的可怕。   左思右想之后,吴川终于抬头对着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上尉说道:“我上次好像和您说过,密探局要插手本县贪污舞弊的案子,最好的名义莫过于以追查社会革命党的资金来源。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被追捕的社会革命党的名字,他既不能太过有名,又不能太过寻常。”   谢尔盖上尉有些狐疑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太过有名?那样的话,不是更能吓唬住这些乡下人吗?”   吴川坦率的回答道:“要是消息传扬了出去,很有可能引来真正的大人物。我可不认为,我们两人能够阻止别人过来抢功劳。”   谢尔盖上尉马上领悟了过来,他马上改口道:“没问题,这我可以问一问上校,他一定会给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的。那么接下来呢?” 第八十九章   吴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方才接着对上尉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得搞清楚,在克拉皮文县究竟谁才是我们可以依靠的朋友,谁才是我们必须坚决打击的敌人。”   谢尔盖上尉的眼睛有些发直了,他不免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们不是要查办那些贪污受贿的坏蛋的吗?他们自然都是我们的敌人,为何还要进行分辨?而且这要怎么分辨?”   虽然盗用了主席的言论,但吴川倒是没有一点羞愧之心,他觉得眼下的情形,用上这句话真是太适合不过了。于是他毫不为难的回答道:“就算他们都是坏蛋,我们也还是要分辨一下,那些人是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难道你打算把整个克拉皮文县的官吏、贵族和富农们都一杆子打下水吗?那恐怕先掉下水的,多半是我们自己。”   谢尔盖上尉欲言又止,他思考了一会之后,发觉如果真把本县的这些混蛋逼急了,别说是他了,就是上校也未必能扛得住。于是他还是改口说道:“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不过,吴。我们究竟该怎么分辨,谁才是我们的朋友。”   吴川稍稍思考了片刻才回答:“上尉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埃及的金字塔?”   谢尔盖上尉颇有些不悦的回道:“当然,在我没有加入军队之前,我就已经数次穿越欧洲大陆旅行了。除了美国没有去过,欧洲和近东我还是走过不少地方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川随手将面前的刀叉和盘子摆成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指着这个图形说道:“就像金字塔一样,这就是俄国的等级社会。就整个俄国来说,沙皇在最顶端,将军和大臣们在第二层,省、县的官僚在第三层,而农民和工人们在最下面这一层。   如果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一个县,那么顶端位置就是本县贵族的了,其下则是本县官吏和自治会的代表们,接下来就是村社的村长、长老和城市里的商人们,再往下去就是农民和工人。   所以上尉先生,我们的朋友显然是最顶端的本县贵族,接着才是官员和代表,最后就是这些村长、长老和商人了。只有按照这个顺序下去,我们身边的朋友才会越来越多。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什么大鱼小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尔盖上尉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开始发昏了。   吴川只好直白的说道:“我们敲了贵族一笔,然后再拉着贵族去敲本县的官吏和自治会代表,这样贵族们就能补回自己的损失,他们自然就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反感了。接下来就是拉着他们去敲村长、长老和商人,这样又把第二阶层给拉下了水。只要下面还有阶层可以压榨,那么他们总是会敬畏于上面的权力的。”   谢尔盖上尉终于觉得自己开窍了,他霍的起立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第一个要对付的是不是本县的首席贵族?我们是直接闯过去问话,还是……”   吴川赶紧阻止他道:“本县的首席贵族恐怕不是那么好恐吓的,如果我们不抓到一个切实的把柄,我可不认为他会向我们屈服。一旦开头就搞砸了,后面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上尉不得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吴川讪讪的说道:“那,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开这个头,让男爵顺从于我们。”   吴川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听说男爵的长子在莫斯科大学学习,能不能把他的资料搜集一份过来。另外,也许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政治犯,一个愿意同我们合作的政治犯……”   站在二楼起居室阳台的佩奇,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窗外下方再次匆匆离去的上尉,他不由有些好奇的对走到身边来的吴川问道:“他这么急匆匆的来,又这么急匆匆的走,你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吴川望着窗外已经看不到上尉的背影后,这才开口说道:“就是谈上次我同你说过的,如何打破采访僵局的事。似乎,密探局终于有兴趣在私下查一查本县在土地改革中的贪腐行为了。”   佩奇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问题,他知道这个调查似乎有些不太能见人。于是他就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采访上,“现在看来,本县的土地改革似乎并不像男爵先生说的那么出色。只是这些村长、长老和富农都联合了起来,我们很难把真正的问题揭发出来。不知你有没有其他想法?”   吴川望着窗外已经发黄的草坪道:“一是我们再等等,等到上尉撕开了这张网,我们自然就能看清网下到底有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了。一是其实我们可以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在乡下同他们周旋;一路则回去城里,找那些被赶进城的工人们谈一谈。”   佩奇只是略做思考就做出了决定,他向着吴川说道:“上尉那边还能等待一下,不过我们也不能都指望他。我看做一做其他准备还是不错的,只是我的目标太大,估计还没同那些工人们接上头就被本县的警察们给盯上了。只是你去城里接触那些工人,有么有问题?”   吴川道:“我倒是没什么,在俄国人眼里,我不过是个中国蛮子,说不定连俄国话都不会说,他们一定不会那么紧张的盯着我的。只是,我该同工人们说什么?”   佩奇想了想说道:“这事也不着急,等我这两天把想到的问题记录下来,然后再交给你好了。不过我昨晚想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就是在想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今天想和你聊一聊,就是想知道豪斯教授对于这场涉及全欧的大战,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吴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佩奇问这个问题的用意,直到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显然这位美国犹太人想要知道的并不是什么教授的言语,而是在询问他教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诚然,一个已经预见到欧洲大战,又费尽心机潜入俄国的犹太人,不可能仅仅只是过来同俄国犹太人联络感情的,必定是带着一份计划而来的。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就明白自己从一开始编造的谎言,最大的破绽究竟是什么了。自己作为一个想要打倒满清政府的革命分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跟着老师跑来俄国,这显然是违反了常理的。   对于革命党人来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应当是紧紧围绕于革命的主题,从而推动着革命前行的,否则何以称之为革命党。而因为孙中山的关系,美国人对于中国的革命党人其实并不陌生。   毕竟从1895年开始,同盟会就一直在广东、广西两地反复组织起义,虽然这些起义都很快失败了,但是因为同盟会向美国华侨筹款的关系,中国革命党人的起义事迹还是在美国有着一定范围的流传的。   只是今日之美国,业已不是100年前那个除了自由之外一无所有的美洲国家了。如果说100年前的美国人民还对法国革命抱有同情的话,那么今日这个业已完全工业化的国家,一个新兴的帝国主义,对于革命这个词语的痛恨,并不比老牌殖民帝国主义好多少。   吴川立刻对自己开始检讨了起来,这些天来他只顾着扮演自己在不同人面前的不同人设,完全忘记了一个革命党人是不会忘记对于革命理想追求的本质。直白一点说,就是他对于革命的感情实在是过于虚伪了,并没有时时刻刻的表现出自己在做的事情,正是为了中国革命的成功。   好在这位美国记者之前已经被豪斯教授提出的理念和分析给迷住了,所以才没有对他的行为进行深入的分析,否则一早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假装革命的普通人了。当然,这也和美国人自小没怎么接触过革命有关,要是佩奇是一位俄国布尔什维克,估计他早就暴露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川立刻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该如何弥补自己谎言中的漏洞。教授来俄国为了什么?而他一个中国革命党人跟着教授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不给这两个问题作出一个符合逻辑的思路,佩奇或是这位美国记者身后的犹太组织,终究会看出这个破绽的。   阳台上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听到话语声,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就在佩奇有些狐疑的想要开口时,吴川终于有些沮丧的张嘴说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毕竟教授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了。他所制定的计划,我看是完成不了的了,现在和你说一说,应当也没什么打紧的。”   听到吴川这样说,佩奇顿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语,反而脸色有些紧张了起来,生怕漏听了豪斯教授应对这场欧洲大战的计划。   吴川似乎并没有察觉身旁这位美国人的神情变化,他望着窗外的秋景思索着说道:“其实教授来俄国的目的,是准备借助这场欧洲大战,把一部分犹太人和犹太人的资本转移到东方去,趁着欧洲各国进行战争无暇顾及东方,在中国掀起一场革命,从而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中最薄弱的地方摧毁帝国主义的统治。” 第九十章   佩奇甚为不解的问道:“把犹太人和他们所拥有的资本在战前转移出去,我能够理解教授这么做的想法。但为什么不是英国和美国,而是东方?也许中国对于犹太人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这个国家同样也保护不了犹太人的资本,甚至他们都不愿意保护本国的商业资本。”   吴川这才收回了望着窗外的视线,定了定神后向着美国人说道:“英国虽然是世界金融的中心,但是英国的产业早就被瓜分完毕了,俄国和德国的犹太资本想要在英国找到一个位置,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对于德国和俄国政府来说,本国资本向外大规模转移总要有个借口的。美国所在的美洲大陆他们可能一时察觉不到,但是在相距如此之近且互相提防的欧洲国家,这种规模的资本转移,显然就和提着灯在黑夜里行走一样的令人瞩目。   至于美国,虽然幅员辽阔,看起来还在一个国家的青春期,但是那里现在却已经为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等垄断寡头所瓜分。任何规模以上的资本进入美国,首先就要先问过这些垄断寡头,否则就会成为这些寡头桌上的一道大餐。   所以,普通的犹太人迁移到英国和美国并不需要多少顾虑,但是对于那些拥有不小资本的犹太富豪来说,他们就得想一想如何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所在的国家未必会输,要是赢得了这场战争,他们就能分享到战争的红利。   于是教授认为,对于这些瞻前顾后的犹太富豪来说,与其说服他们离开欧洲,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如何借助战争牟取利益的机会。而也只有说服这些犹太富豪拿出足够的资金,才能让普通的犹太人尽快离开危险之地。   是的,今日之中国为满清所窃据,这个外来民族已经殖民了中国260年,对于中国本土的汉民族敲骨吸髓,现在更是成为了各帝国主义列强统治中国的代理人。这样一个腐朽王朝,自然是不会给予犹太人和犹太资本什么保护的。   但也唯有如此,这个外来政权也差不多快走到尽头,只要觉醒了的汉民族起来一推,就能推到这幢早就该倒下的破屋了。   当一个新的国家建立起来的时候,也正是最能吸纳外来资本的时候,打破了被满人禁锢了200多年的汉民族,一定会爆发出极大的建设祖国的热情。   在这样的局势下,犹太资本不仅可以顺势迁移到中国,还能很快的收回自己的投资,并避开欧洲将要爆发的战争。”   佩奇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觉得教授这个计划并不怎么靠谱?把资本迁移到远东去,俄国倒也好说,起码有一个待开发的西西伯利亚,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犹太人去充实边疆,从而牢牢占住那里的。   但是德国政府恐怕不会认同的,他们在远东只有一块孤零零的势力范围——山东。和平时期在那里投资一点倒也没什么,但是在这种将要爆发战争的状况下,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分散国内的力量。要是战争爆发,海路为英国舰队所封锁,山东就是一块孤岛,随时都能被英国和日本吞下去,他们可是同盟啊。”   吴川思考着说道:“如果在山东的德国人获得了推翻满清的中国新政府的支持……”   佩奇打断了他,摇着头说道:“结果不会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即便你们推翻了那个满清政府,战斗力也不会有显著的提高,而拥有着制海权的英国人,和在日俄战争中赢得胜利的日本人,绝不是你们支持德国人,就能获胜的。”   吴川正想着如何反驳,但突然他就灵机一动的说道:“不,我们其实并不需要获胜,我们只需要能够把英国人的目光从欧洲挪开,那么德国,德国就可以着手进行他们早就想要的战争了。   是的,英国人的确很强,但是布尔战争已经证明了,只要我们把这场战争从沿海拖入内陆,那么以英国和日本的力量,想要征服中国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只要说服德国政府能够向我们提供援助,那么他在中国投下的每一马克,都能消耗掉英国政府一英镑。即便英国再怎么富有,他也打不起两场战争——在中国战场和欧洲战场上。”   佩奇楞了一下,不由怀疑的问道:“你确定中国的新政府能够抗的下日本军队的进攻?在十多年前,你们可是已经遭遇过一次失败了。”   沈敏思考了许久,方接着说道:“英日同盟不仅仅是用来监视我国和俄国的,它同样也是英国人用来防备美国的。虽说巴拿马运河正在修建之中,但是面临两洋的美国显然也是无法同时对战两个战场的。   所以,英日同盟就是加诸于中、俄、美三国头上的枷锁,俄国人暂且不去考虑他。但是我以为,美国政府应该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牵制日本的盟友的。毕竟只要把英国人掀下了王座,最先收益的难道不是坐拥两洋的美国吗?   而对于中国来说,与其让家门口被英国人的恶犬占据着,倒是不如让美国来主导太平洋的秩序。我们对于海权毫无兴趣,只要美国能够保证我国商船在公海上的航行安全,我们就是美国最为忠诚的朋友。   你看,在欧洲大战之前,若是能够先来一场中国革命,然后新政府废除此前满清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从而为德国和美国试探一下英国人对于战争的态度,最终拆散英日同盟,难道不是对各国都有好处的事吗?”   佩奇有些惊讶的问道:“这就是教授的计划?”   吴川收敛了心中的兴奋,泄气的摇了摇头道:“不,这只是我的想法。教授还没有来得及和我说清楚整个计划,他就不见了。我只是按照教授平日的话语,猜想一下而已。”   佩奇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似乎松了口气,要是这确实是教授的计划,那也太疯狂了些。搞不好,搞不好英国人真要跌落下他们的王座。只是,中国人真的能够做到布尔人的程度吗?   吴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到,这终究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如果能够抓住这仅有的机会向英日同盟挑战,还要有足够大的心脏发起挑战,那么民国的历史早就改写了。   他敢这么想,也是基于对一战爆发的时间有足够的信心,知道这场世界大战将会让英国崩塌半个王座,此时为各国所恐惧的大英帝国,后世不过是一只去了势的猫咪罢了。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并不这么想,不管是眼高于顶的德国人,还是财大气粗的美国人,或是百年的死敌法国人,在英国人的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并不敢公开进行对抗。   而他也知道,在一战之前的日本,即便走出了脱亚入欧的第一步,但是他们在甲午战争中获得的好处,同样在日俄战争中全然赔进去了。此时的日本虽然有着高于中国的心气,但是他们的国力却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质变。   如果说中国还在工业化的门槛之外,那么日本也才刚刚跨入一只脚而已,两国此时的差距并不是难以克服的。现在发生一场中日战争,有着德国和美国支持的中国,国际形势反而比十多年后的中国要好的多。   而尚未拉开武器代差的日本军队,最大的成果也就是占下东北,而这反而能够迫使满清迅速倒台,让民众把希望放在打倒了满清的新政府身上。一个尚没有经营起来的东北,不足以支持日本完成工业化,反而会迫使日本把更多的财政收入放在军事扩张上。   毕竟日本占据东北,也就意味着改变了东亚的平衡势态,俄国人和美国人都不会容忍日本人扩大在华利益的。而英国同样无可能在德国蠢蠢欲动的时候,支持日本同中国打一场让人绝望的持久战争,这无疑就是在纵容德国在欧洲开战。   所以,推翻了满清的中国新政府只要能够把这场战争拖下去,英国人自己就会缩回去了。就算英国人占领了整个中国又怎样?除了让英国的力量更为分散之外,他从占领中国的收益中的所得,还不够支付这场战争的经费的。如果因此失去了对于欧洲大陆的平衡控制,那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没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日本不仅将要从东北退去,就是连朝鲜都未必保的住。俄国人就算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不在这个时候报1905年的仇恨的。而对于中国来说,无非就是晚解放几年,反倒是可以真正摆脱日本这个恶邻的遏制了。但是,中国的历史又怎会这样轻易让他推动,他终究只是一个远在国外的小人物而已。 第九十一章   两人站在阳台上安静了许久,都在默默的思考着什么,直到佩奇打破了沉默道:“美国政府或许并没有准备好挑战大英帝国这一百年来所建立的世界秩序,但是英日同盟对于我国的危害性,塔夫脱总统并非是毫无察觉。   但是,一个替代了满清朝廷的中国新政府究竟是否有能力牵制住日本,我想华府大多数人都是心存疑虑的。不过在我国,资本家的意志往往比总统的意志更强大一些,如果这个新政府能够获得我国资本家的认同,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也未尝不可能实现。”   吴川此时突然回过了味来,如果说英日同盟是一道横在美国咽喉上的枷锁,那么当中国无法承担起牵制日本的任务时,纵容日本侵略中国反而是美国人次一等的选择了。   当日本把力量不停的投入中国,美国只需要给中国一点点援助,就能把背后的这根刺给抓住了。接下来只要等日本精疲力尽了,再轻轻一击,就能彻底拔出这根毒刺。   而日本对于中国之侵略原罪,也必将造成东亚地区的敌对情结,美国只要时不时的拨弄这段历史,就能轻易的达成地区间的势力平衡,这显然就是英国人欧洲均衡政策的翻版。   他心中顿时对于这段历史有了一个新的理解,日本侵华战争的爆发,除了日本的野心和帝国主义的本性之外,未曾不是美国试图用中国这块肥肉解除日本对于自己威胁的办法。所以在侵华战争初期,美国人向日本大量出售废钢铁和石油,但是等到日本深深陷入了中国战场之后,美国人又转而选择了支持中国。   牵制日本这件事,就算中国新政府不想干,美国人也会引诱日本人让中国被迫去干。当然主动去干的话,也许中国就能得到更多一些的支持或者叫甜头。   心中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吴川,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的向佩奇回道:“之前听你说,美国在1907年爆发的金融恐慌,虽然在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先生的出面下获得了缓解,但是金融恐慌所带来的后遗症,却一直没能解除。   直到今天为止,美国的经济依然没能恢复到1907年之前的水准,市场一片萧条,工人的失业率也一直居高不下。我以为,这正是经济危机爆发的体现。   卡尔·马克思先生在《资本论》中曾经说过:市场经济无法消除产生经济危机的根源,因而经济危机会周期地爆发。这种周期包括四个阶段:危机、萧条、复苏和高涨。   在萧条阶段,商品供给超过有支付能力需求的现象有所缓和,生产不再继续下降,失业人数也不再增加,但过剩商品还未完全销售出去,社会购买力仍然十分低下,社会经济呈停滞状态。   所以经济危机的实质就是生产过剩,企业所创造的商品超过了市场的消费能力。摩根先生虽然解决了市场流动性,也就是让企业暂时能够生存下去,但是他并没有解决市场需求的问题。   所以1907年美国的金融恐慌,我以为只代表着一件事,美国的市场已经无法容纳下美国的制造能力了。美国经济想要恢复繁荣,就需要向外拓展市场。而这个世界又已被欧洲各国所分割,所以美国资本家所遇到的问题和德国资本家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   但是美国比德国稍稍优越一些的是,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强大的邻国,因此美国还能在自己的邻居那里侵占一部分市场。但是美洲被欧洲殖民了三百年,美洲各国除了美国之外实际都是从属于欧洲各国的殖民地经济,美国并不能依靠他们来解决自己的工业过剩问题。   不过中国不一样,今日之中国即便经历了多次入侵,但也依然是一个人口庞大的超过印度的国家。而中国之经济也依然处于一种旧式的封建小农和手工业及通商口岸的殖民地经济相参杂的状况之中。   如果这样一个新兴国家试图走工业化的道路,那么美国今日所过剩的工业产能不仅将会完全被消费,甚至还能再给美国带来30年的繁荣期。所以,我以为美国的资本家应当是会对一个试图工业化的新中国感兴趣的。   而一个完全倒向美国的新中国,将会成为美国资本的印度大陆。当然,他们需要先投入一些本钱……”   佩奇听的若有所思,吴川的想法给了他极大的启发,让他意识到除了犹太民族在这场欧洲战争中将会获得一定的解放,而他自己和他的家族也能从战争中获取极大的好处。   不论是俄国和德国的资本转移,还是对于中国革命的投资,都将会带来极大的财富。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样庞大而精妙的计划,需要一个拥有足够智慧和勇气的人从中主持。如果豪斯教授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间就好了。   不过因为今日的这番谈话,他再次释去了对于吴川的一点疑心。毕竟自从吴川获得了身份文件之后,就显得太过于安分守己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革命党人的话,在失去了教授的行踪之后,第一想法就应该是想着返回中国去参加他的革命事业。而不是这么安静的陪着他下乡采访,并指点谢尔盖上尉怎么利用查案为自己牟取利益。   而经过了这样一场谈话,佩奇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国人逗留在俄国不肯离去是正确的。因为教授的这个计划不仅给犹太人找到了未来,更是给那个东方的古老国家指明了一条复兴之路。和吴川一个人返回中国参加革命所能贡献的力量来看,能够成为教授计划中的一份子,显然更能为他的国家带去更光明的未来。   和佩奇谈完之后,吴川就开始收拾行囊预备回城,准备寻找城内的工人们进行采访。不过第二日一早,谢尔盖上尉就匆匆赶回了庄园,显然在为自己办事时,这位俄国上尉的主观能动性要比为沙皇服务时高的多了。   他一返回小楼,就将吴川叫到了楼上的起居室内,向着他说道:“我昨日拜托了莫斯科的密探局同僚,对男爵的长子安德烈·利奥耶维奇进行了简单的调查,这位年青人平日里的行踪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和他关系较为密切的一位法学教授,却是密探局需要关注的对象。这位别连科夫教授,实际上是北极星共济会的成员。”   看到吴川脸上平静的样子,上尉赶紧多加了一句解释,“共济会成员一向都是反沙皇的自由派分子,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下手?那就没必要再找一个政治犯了。”   “居然还能听到共济会的名字,这不就是后世在网络上大肆宣扬的近代历史幕后黑手么。”不过吴川可不大相信共济会有网络上传言的这么厉害,否则就不会做缩头乌龟做了百多年了。   他伸手挠了挠头皮,方才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共济会成员都是反沙皇的自由派分子,为什么你们不动手抓人,还让他继续在大学里教书?”   谢尔盖上尉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坦诚的说道:“共济会成员一向非富即贵,之前虽然被朝廷打压了下去,但是现在不是流行社会主义的思想了么。和共济会的自由理念相比,那些社会主义分子才真正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所以,只要这些共济会成员不公开反对沙皇,密探局是不会找上门去的,免得招来一大群贵族富豪对密探局施加压力。”   吴川这才摊开双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算是揭发了这位安德烈和共济会成员的往来,也未必能让男爵感到惊慌失措,反倒是有可能让男爵借助这个危机去结识一些共济会的成员,这对于我们办案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谢尔盖上尉这才有些沮丧的说道:“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政治犯的话,我们就只能去莫斯科了。只有在莫斯科,才能有足够多的政治犯给你挑选。不过,在这之前你总要先跟我说一说大概的计划吧?我可不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你身边环绕盘旋的。”   经过了这些天的思考,吴川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他正好需要上尉给他一点参考,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伪造一封安德烈的书信,让一名政治犯来庄园向男爵先生求援。信件的内容应当是,我的一位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前往外国去散散心,因此希望男爵给他一笔旅费。   当然,为了给男爵先生一点提示,我们应当先在莫斯科制造一起不成功的爆炸,然后在男爵常看的报纸上登出来。接着让这位政治犯暗示,这起爆炸正是他所策划的,而他儿子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气。   我想男爵先生应当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屈服的,等到那名政治犯拿了钱跑路,上尉先生你就在男爵的晚宴上装作无意的泄露消息,莫斯科爆炸案的犯人在逃往国外时被缉拿了,而你将受命去提押犯人。我相信男爵这时候就该心乱了。只要我们再稍稍逼迫一下,他就会主动的向你寻求帮助。”   谢尔盖上尉听的很是吃惊,他确实没有料到这位中国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他迟疑了一下,才对着吴川问道:“要是男爵向自己的儿子求证这件事怎么办?”   吴川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想,这位大学生总该有几位红颜知己的吧。请你那位密探局的同僚找他的红颜知己约他去外地度几天假,总应该不是很难吧?我们完全可以为他负担这次的浪漫之旅的旅费……” 第九十二章   就在吴川打算和谢尔盖上尉先行返回城市时,佩奇也提着一个小包从房子里追了出来,向前面的两人打招呼道:“嘿,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回一趟县城。”   还想着路上同吴川做进一步计划探讨的谢尔盖上尉心里有些不乐意了,他紧了紧自己的呢大衣后向美国人说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县城?你不打算继续采访下去了吗?”   佩奇快步跟上两人,口中轻快的说道:“奥,我要回一趟彼得堡,打算给家里发一份电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人发电报了。”   谢尔盖上尉一时有些侧目的看着对方,自1866年大西洋电报电缆铺设成功之后,跨洋通讯缩短到了只需数秒时间。这固然是工业文明的奇迹,但这奇迹也是非常花钱的,一份国际电报差不多要1英镑一字。除了国际通讯社和商业公司外,私人很少消费的起这样昂贵的工业奇迹。   毕竟一张往返大西洋的头等船票也才110英镑,如果是二等舱的话只要35英镑。真要想要大洋对面的亲戚或友人了,还不如直接上船跑去大洋对面看望对方呢。从英国的南安普顿港出发到达纽约,也只要花上7、8天时间而已。   对于那些纽约的富豪和英国的贵族们来说,如今跨越大西洋就好像从自己家到隔壁街区买一罐啤酒这么方便。而仅仅在一百多年前,跨越大西洋都是一趟让人难以忍受的航行,旅客不仅要在闷热潮湿的船舱中和陌生人待上两个月,甚至还要忍受那些因为晕船的人呕吐造成的恶臭空气,为了避免打扰甲板上水手们的工作,旅客们甚至连登上甲板呼吸下新鲜空气都要被限制时间。   这种如同海上监狱一般的航行方式,直到1838年大西方号蒸汽轮船横渡了大西洋,方才算是结束了远洋航行带给旅客的噩梦。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好处就是,一艘艘装潢豪华的蒸汽邮轮竞相出现,从而让海上航行变成了轻松愉悦的旅行。   不过谢尔盖上尉在感叹佩奇的奢侈之余,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让他有些色变的说道:“你要回彼得堡?那我……”   看着为难的上尉,佩奇很快就向他安抚道:“别过于紧张了,我这次去彼得堡就是去给家人发个电报,不会做其他让你为难的事情的。我会安静的去,安静的回来。你只要装作我还在庄园里就好了。”   谢尔盖上尉望了望美国人的眼神,又转头看了看身边保持沉默的吴川,终于咬了咬牙说道:“好吧,佩奇先生。我希望你说话算数,不要让我为难了。不过我只能给你10天的时间,否则我也很难向上面交代的。你知道,我的任务是陪你去任何地方。”   佩奇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向前走去,口中轻松的说道:“当然,好歹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总不能把你给害了吧?要是换了其他人过来,我可就真的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了……”   因为三人要同时离开,于是就不免去主屋问候了一下主人。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对于三人的暂时离开倒是不以为意,向他们热情的表示这幢小楼会继续为三人空着的,欢迎他们随时回来。   男爵的热情让吴川颇有些不忍,等他上了马车离开了庄园的大门之后,不免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看着男爵的脸,我感觉自己好像犯了罪一样,我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坐在他两侧的佩奇和上尉都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上尉随即扭头看向了窗外,好似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佩奇则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们在上帝面前都是罪人,上帝总会赦免一个诚心忏悔的人的。”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继续补充道:“比如英国有一位牧师,过去他是个奴隶贩子,可是上帝并没有放弃他,还是在一场大暴风雨中显露了奇迹,拯救了他和他的船。最后这位奴隶贩子决定痛改前非,奉献一生,宣扬上帝的福音,终于成为了主的传道者。   你看,上帝连奴隶贩子都能赦免,我们不过是想要纠正男爵的错误,上帝怎么不会赦免我们呢?这位牧师还写了一首很有名气的歌来赞颂上帝,来宣扬自己得到了救赎呢。 Amazing Grace! (天赐恩宠!) How sweet the sound! (多么甜美的声音!)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这挽救了像我这样的可怜人……)   佩奇的歌哼唱的不错,可问题吴川是个无神论者,即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时代,他也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不是什么神的恶作剧。因此他不得不打断了佩奇问道:“奥,那么那位牧师后来怎么样了?我是说,写完了这首歌之后,他得到认同了吗?”   佩奇眨了眨眼睛,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后来,后来他就病死了,所以就留下了这首歌而已。算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走出尼古拉耶夫火车站时,吴川颇为好奇的看着车站外的景象,只是对着面前泥泞而肮脏的大街,心里不免就有些失落了。一百多年前的莫斯科市容,老实说还不及后世的中国县城,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大乡村么。   当然,莫斯科街头上的人流和两边的建筑还是颇有大都市的气象的。这座建筑在俄罗斯中部平原森林之中的城市,即便是发展到了今日,城外也依然还是有着大片大片的森林,让这座城市看起来就像是从森林里自己生长出来的一般。   虽然城外就是森林,用木头来修建房屋是最为简单不过的,不过因为拿破仑入侵战争中的那一把大火,今日莫斯科城内的大部分建筑倒是变得以砖石为主了。成片的红色建筑外墙,让莫斯科这座城市散发着另一种色彩之美。   就在吴川发呆的欣赏着这百年前的莫斯科街头景象时,谢尔盖上尉已经拉着他向出租马车招手了,口中还不忘安抚他道:“咱们还是尽快去警局吧,要是错过了时间,我们可就得明天去找他了。”   舒塞夫上尉,莫斯科密探局二处的负责人,在得到了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的指示,和好友谢尔盖上尉的拜托后,他也算是加入了某个他所不知道的计划。作为一名密探,他自然知道自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太多也许会让他陷入某个麻烦之中去,毕竟上校这次可是私下打的招呼,而不是正式发给的公文。   因此在办公室内热情的拥抱了友人之后,他只是看了吴川一眼,就略过了对方一副东方人外表的样子,转而对着谢尔盖上尉正色说道:“上校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给你拿那些罪行不太严重的犯人资料文件过来,你们先挑一挑人选,然后明日我带你们去布特尔卡监狱见人,最好能够在一天内解决,这事要是传出去就不大好了。”   谢尔盖上尉笑容满面的说道:“当然,只要人选合适,我们也不希望过于拖延……”   舒塞夫上尉给两人拿了一叠文件过来之后,就借口有事离开了房间,显然他并不愿意过于深入这件上校吩咐的秘密侦查工作。   谢尔盖上尉倒是一点都不芥蒂,拿过了文件之后,就分了一半给吴川。两人挑了半天之后,吴川突然抽出了一份资料说道:“这个人倒是很像知识分子,冒充下莫斯科大学的学生,我看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张瘦削但文质彬彬的脸庞顿时映入了上尉的眼睛,他同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念出了照片下方的名字:“雅可夫·米哈依诺维奇·斯维尔德洛夫,26岁,年纪也适合。   《明星报》的职员,布尔什维克分子,流放纳利姆边区四年,罪行看起来也不严重。好吧,算上他一个……”   有着舒塞夫上尉的安排,他们在莫斯科倒是找了一家设施相当不错的酒店住下了。在吴川的建议下,谢尔盖上尉租了两个房间,时间为半个月。舒塞夫上尉忙完了上午的事情,就跑来和他们一起享用了酒店内的午餐,然后便带着两人前往了位于布特尔卡门附近的布特尔卡监狱。   由四个圆形堡楼和三面高墙、一座三层建筑围起的空间内,还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红砖砌筑的三层楼和绿色的屋顶,搭配起来好像是童话里的建筑,但是当人走进去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用石头砌筑的塔楼,墙壁上总是湿漉漉的,螺旋状的楼梯在狭窄的空间内,给人一种毫无希望的压迫感。   特别是那些监狱的看守,一个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被这些人的目光注视着,吴川总感觉脊背上有些发冷。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欺骗上尉的。   谢尔盖上尉其实也并不喜欢这里的环境,这座监狱修建的时间太早,几乎就没有什么上下水的设施,因此监狱内弥漫着一种恶臭的味道。而他的朋友倒是很享受这里,还不时的向他们介绍那些囚室住过什么名人。   其中第一位著名的要犯,大约就是百多年前那位著名的农民首领普加乔夫了。这里从1868年以来,就是中央转运监狱,从欧俄部分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的犯人,都会先转运到此处,然后再送去尼古拉耶夫火车站。   为了不让谈话被窃听,也不希望本地的狱警知道的太多,谢尔盖上尉是以了解犯人看押状况而来的。因此他不得不陪着监狱长逛了大半个监狱,这才停下对着监狱长说道:“本监狱的安全状况,我已经有所了解了,接下来我需要抽几名囚犯出来单独谈谈……” 第九十三章   对于从彼得堡密探局跑来视察监狱的两名密探,监狱长表现的非常殷勤,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舒塞夫上尉是在欺骗自己。作为一间每年要进出3000名囚犯以上的大监狱,光是克扣这些囚犯的伙食和福利就是一大笔资金了。   而这位监狱长和这时代其他帝国官僚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当官的目的就是为了权和钱,自然也就不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   因此对于谢尔盖上尉的敬畏,这位倒并不是只有表面文章。此刻听到谢尔盖上尉结束了巡视活动,他顿时如蒙大赦一般笑容满面的说道:“那么不如去我的办公室,就是监狱外围的那幢楼房二楼,那边的空气可比这里好多了,我还可以为各位准备一些茶点,让你们坐下来慢慢审查犯人。”   谢尔盖上尉随即看向吴川询问道:“尼古拉中尉,你怎么看?”   监狱长略有些吃惊,他一直都是把谢尔盖上尉当成主角的,把上尉身边的东方人看为了随从一类的人物。眼见上尉如此敬重于身边的东方人,这才让他认真端详起了吴川的容貌,试图记住这个东方人的面孔,为自己之前的失礼行动做出一点挽救。   不过正扶着廊道上的铁围栏,向下看着监狱中心竖立着的教堂的吴川却并不同意监狱长的请求,他漫不经心的回道:“上尉先生,我以为想要听到那些囚犯的真心话,倒不如在上帝的住所里和他们交谈,更合适一些。”   “这个,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好,这教堂是为囚犯设立的,里面可没有什么设施,只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大房间而已。”监狱长脸色有些难看的阻止道,心怀鬼胎的他并不希望,两位彼得堡的密探那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工作。   作为一名虔诚的东正教教徒,谢尔盖上尉虽然难以理解吴川要选择教堂作为谈话的场所,他可不觉得这是对上帝的尊重。不过这些天来,他已经完全为吴川的智力所折服,认为这位同伴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因此虽然内心颇不情愿,他还是站在了吴川这边向监狱长吩咐道:“教堂里怎么会空空荡荡的,起码主的光辉还是充满着的。就这样吧,我们下去教堂,你和舒塞夫上尉去把囚犯挑选几个送来。没必要再继续讨论了,早点完事也省的我们明天再过来了。”   监狱长终于咽下了想要继续劝阻的话语,比较起让两人明日再来,倒还不如就在今日结束。于是在目视了谢尔盖上尉和吴川下楼后,他才向着一旁的舒塞夫上尉试探的问道:“上尉先生,您看这人选我们应该……”   舒塞夫上尉已经迅速的打断了他说道:“我们一人挑四个,然后各自带下去就是了。他们两个跟我去提人犯,至于他们则跟着你……”   斯维尔德洛夫被看守从囚房内带了出来,他一边任由看守给他带上脚链,一边则镇定的观察着外面的景象。虽然他今年才26岁,但是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投身于革命了。   作为下诺夫哥罗德一位破产的手工业家庭的子弟,在很小的时候他已经接触到身边的那些街坊,同样是濒临破产的手工业者对于沙皇的反抗运动。因此可以说,他的实际革命生涯虽然只有十年,但是受工人运动的熏陶,反对沙皇的革命意识却并不止十年。   由于他参加革命时年龄不大,因此虽然成为了社会民主工党的成员,但主要是承担传递报纸、信件的工作,正是在这段时间让他掌握了不少革命理论,成为了一名坚定的列宁文章的崇拜者。   而他所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和坚定信仰,也让《火星报》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并在报纸上对他的工作做了肯定,这使得他开始为布尔什维克们所知名。自1903年之后,他的行动开始落入到了沙皇密探的眼中,这令他数次被捕。   每一次的被逮捕都让这位年青的布尔什维克变得更加成熟,也令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1906年6月,他在乌拉尔省城皮尔姆被捕,这次他接受了长达三年的监禁生活。   不过在1909年9月出狱之后,他就立刻再次投身于革命工作,在莫斯科工作了不到三个月,他就被判四年流刑,放逐到了纳利姆边区。   不过今年春天他就逃了回来,并同组织取得了联系,然后去了彼得堡工作。只是遗憾的是前些日子他再次被沙皇的密探给逮捕了,这次他再次被判处流放纳利姆边区四年。   斯维尔德洛夫知道,这次他再被押回纳利姆边区的话,对他的看管就不会像上次那样放松了。因此他一直观察着自己的周边情况,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只是,布特尔卡监狱的确不愧是全俄国最臭名昭著的监狱,这里的守卫几乎无懈可击。   和囚犯们的谈话其实并不愉快,真正重要的政治犯舒塞夫上尉显然不会交出来,因此这些囚犯虽然同社会革命党或社会民主工党有些关系,但都不是什么重要成员,这也就使得他们的学识并不丰富,虽然他们可以对工人讲一讲反抗沙皇的必要性,但还不足以和俄国的大学生们打成一片。   因此再谈了前面三位囚犯之后,吴川都有些失望了。让这些人去假装和莫斯科大学交好的社会革命党人,估计一眼就会被男爵给识破了。谢尔盖上尉显然也是有些泄气了,最后一名囚犯押解进来时,他突然起身对着吴川说道:“我实在受不了这里的空气了,我先去监狱长的办公室喝杯茶,你问完了这最后一个,就过来找我吧。”   吴川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如果这个也不成的话,也许我们该另外想想办法了,或许直接去警局找个骗子,或是干脆找个三流演员去表演。”   谢尔盖上尉的眼睛顿时一亮的说道:“这么好的主意,为何你现在才说,算了一会回去时我们再谈这个。”   看着被押解进来的囚犯,谢尔盖上尉中断了谈话,就从固定长椅中间的走道向教堂外走去了。两名看守把斯维尔德洛夫按在了吴川身旁的长椅上,两人之间刚好隔着一条一米多宽的走都,这边向着吴川敬了一礼,然后转身跑去教堂门口站着去了。   吴川侧坐在长椅上,打量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囚徒,发觉真人比照片上要更为年轻英俊,这要是换了一身衣服去冒充贵族子弟,恐怕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保持着镇定,但是被一个东方人这样上下来回打量,就好像在欣赏一件物品一样,这令他感到十分不快。不过在没有摸清这位东方人的意图之前,他还是强制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约近三分钟没有说话,吴川终于满意的开口说道:“斯维尔德洛夫先生,您的耐心真的很不错。不过在谈正事之前,我还想问一问您,您看过车尔尼雪夫斯基和乌辛斯基两人的书籍吗?”   斯维尔德洛夫对于这个奇怪的东方人开始提高了警惕,他思考了一下方才说道:“当然,他们都是我国最为出色的作家,特别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先生的《怎么办?》,我曾经读过数遍,书中主人公对于生活的热爱,是我最为钦佩的……”   听了十多分钟之后,吴川打断了斯维尔德洛夫对自己抒发的读后感,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直截了当的问道:“如果我能让你离开这所监狱,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   斯维尔德洛夫打量了一眼吴川身上的衣服,这才皱了皱眉头说道:“在这之前,难道你不应该先表明自己的身份吗?否则我怎么知道,我究竟在和谁谈话。”   吴川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报出证件上的假名字为好,免得事后给男爵抓到什么麻烦,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回道:“彼得堡密探局,尼古拉中尉,当然你也可以称我为吴。”   斯维尔德洛夫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他还首次在欧俄看到一个东方面孔的秘密警察。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问道:“蒙古人?朝鲜人?还是华人?”   吴川这次倒是很坚决的回答道:“这和我们的交易无关,你只需要知道我有办法帮你离开这里就是了。”   虽然很想逃离沙皇的监狱,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打算背叛布尔什维克同志,他立刻起身严肃的说道:“我是不会背叛同志们的,我想你是找错人了,尼古拉中尉。现在请叫人送我回去吧。”   吴川楞了一下,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场交易和背叛无关,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这样你还要拒绝吗?如果是的话,我就让人送你回囚室。”   斯维尔德洛夫站了片刻,这才重新坐了回去,他注视这吴川的眼睛足足有一分钟,看着对方的视线避让了自己,方才开口说道:“那么我想听听,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干。我是布尔什维克分子,可不是强盗。” 第九十四章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当然,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怎么可能要你去干杀人放火的事。就算我真有这个需要,也不会找一个布尔什维克分子。   其实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只要你冒充某位贵族儿子的朋友跑去他家,告诉这位贵族你和他的儿子刚刚在莫斯科谋划了一场针对政府官员的爆炸行动,但是在行动中不慎有人被警察给抓住了。   好在那位被抓的朋友只认识你,所以只要你跑去国外,他们就追查不到他儿子身上了。可是你兜里空空,需要那位贵族资助一笔旅费。接下来,只要你给他写一张欠条,然后就可以拿着钱跑路了。你看,这事简单不?”   斯维尔德洛夫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吴川许久,方才问道:“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付那位贵族?难道他是一位同情革命的贵族吗?”   虽然知道没必要同这位俄国囚犯说的太多,但吴川更不希望失去这位布尔什维克的协助。毕竟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政治犯,即便事后被男爵查到了事实真相,他也不敢为自己喊冤。   于是在一番思量之后,吴川便随口说道:“你应当知道斯托雷平大臣的土地改革方案吧?”   斯维尔德洛夫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说道:“你是说那个把贫苦农民从土地上赶走,然后让一无所有的他们跑去城里为老爷们赚钱的那个法案吗?”   吴川并不在意于对方的态度,因为他本人在调查之后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于是接着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法案达成的差不多是这个效果。这位男爵先生是某县的首席贵族,他和县内的那些官吏、富农从土地改革方案里贪污了不少,我们需要教训他一下,好让他收敛一些,不要把所有好处都放进他们的口袋里去。作为一个布尔什维克,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打击这样的贪官吧?”   斯维尔德洛夫收敛起了笑容,终于稍稍认真一点的问道:“这么简单的事,你们应该随便就能找个人,为什么要找像我这样的政治犯?”   吴川看了看左右,发觉两名护卫正靠着大门抽烟聊天,根本没有在意他们两人的谈话,他于是小声的说道:“你看,你作为一名政治犯对莫斯科发生的一起爆炸案负责,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想你总不可能事后跑去自首,说自己和爆炸案有关吧?   而且也不会有人相信,是两名密探和你一起干的,这事不合理啊。就像现在,你找人告发我跟你说的话,也不会有人会相信的。所以,我当然要找个像你这样的政治犯了。”   斯维尔德洛夫盯着吴川的眼神顿时冷峻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散去了这等眼神,转而换了个靠着椅背的坐姿,向吴川轻快的问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在事后不是把我干掉,而是放我跑路呢?这种事再怎么保密,总不如一个死人来的可靠吧。”   吴川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想要你死,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位男爵就会畏惧我们一天,只要有了你这个活的人证,他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相反,我倒是希望你活的好好的才是,不要再被人给抓住了。”   斯维尔德洛夫被吴川堵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他终于再次确定了自己刚刚的判断,这个东方面孔的密探虽然说话和气,但是却比这监狱中最凶狠的看守都要危险。如果有的选择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尼古拉中尉扯上关系。   不过比起流放边区荒废时间,他更渴望早日出去为党工作。他决定还是先答应了对方再说,至于离开了这里之后会不会替对方做事,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想好了之后,他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帮你这个忙。”   吴川顿时向他伸手笑着说道:“我喜欢像你这样爽快的人,你在这座监狱里还有亲密的同志吗?我可以设法帮你问问,也许可以和你一起放出去。”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能把1213号囚室的柳吉夫给放出去的话,那我倒是会非常感谢你。他不过是一个散发传单的学生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如果你办不到的话,也麻烦请给他找个医生,让他好好看个病。”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会先找人给他看看,至于能不能放人,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不过既然我帮了你的忙,我想你总不会离开了监狱就想逃跑吧?”   看着吴川一脸诚恳的笑容,斯维尔德洛夫终于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当然不会,我们现在就算是约定好了。”   在送斯维尔德洛夫返回囚室时,吴川特意拐到了1213号囚室前面,然后对着身后的守卫说道:“打开,让我进去检查一下。”   囚室的面积并不算大,就像后世吴川在大学里的六人间,不过这间囚室内只住了四人。其中一名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俄国青年正躺在墙角的床上,脸上一片绯红,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不时说着一些词语。   让吴川有些诧异的是,照顾这名俄国青年的却是一位中国人,另外两名俄国囚犯则站在距离他们两人位置的对角上,显然是害怕被传染了疾病。   吴川看着拘谨的站在病人床边的中国青年,注视到他头上盘起的辫子,一时心头滋味复杂,久久没能说话。在身后看守的催促下,他才指着病床边的中国人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身后的看守瞧了一眼对方,方才摇着头说道:“抱歉,中尉先生,我们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警局送过来,我们也就接收了。如果今天结束也没人来保他的话,大概就要被遣送去西伯利亚了。”   这时那位看起来有些胆怯的中国青年突然向容貌相近的沈敏说道:“这位官爷,我什么错都没有,就是和叔叔走失了。我找了一路没找到叔叔,就回到和叔叔失散的商店门口坐着想等叔叔回来找我,谁知道两个穿着官服的人就把我抓起来了。我又不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也不知道叔叔住在哪里,他们就把我送来这里了……”   吴川听的有些无语了,这可真是一个倒霉孩子。不过他想了想,自己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要不是撞上了佩奇,估计就该住进来等着被送去西伯利亚了。   吴川指了指身后说道:“你先站到我后面来,这个俄国人到底怎么了?有医生给他看过了吗?”   听到熟悉的中国话,张云荣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这个穿着外国服侍的东方人还真会说中国话。他一边赶紧小跑的走了过来,一边则忙不迭的报告道:“他大概是前两天受寒了,医生是过来看了一眼,不过他们两人说了一阵话之后就走了,也没给开什么药。”   吴川听后不动声色的向一旁的看守问道:“像这种病人监狱是怎么处理的?”   这位看守毫不担忧的说道:“如果他家里有钱的话,可以请医生给他看看,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吴川想了想又问道:“要是病的快死了呢?”   看守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样的话就叫家属来领他回去,或者送去单独的囚室待着。”   吴川看了看左右后说道:“我能给他们两人担保吗?他们应该没有什么确实的罪行吧?”   这位看守看了看吴川身上质地优良的短大衣,便毫不迟疑的点头道:“当然,中尉先生,不过你得去监狱长那里办个手续。”   吴川回头对着身边的同胞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官爷的话,小的叫张云荣。”   “嗯,云荣啊,你叫我吴大哥就可以了。你去把那个病人扶起来,然后跟我走。”   监狱长只是翻看了一下资料,就毫不犹豫的向吴川表示,他可以带走两人并不需要什么担保。至于那位斯维尔德洛夫倒是要办一办手续了。不过舒塞夫上尉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在半个钟头之后,三人就带着刚刚释放的三名囚犯走出了监狱。   老实说,其实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是释放而是被转运往边区了。当然,押送他的谢尔盖上尉和吴川什么时候送走他,就是他们两人的事了。   舒塞夫上尉送三人到了酒店之后,就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有着斯维尔德洛夫、张云荣的帮助,这位病人倒是很快就送上了楼。吩咐酒店的仆人去叫了医生之后,吴川想了想,还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了几片药片,让发烧的柳吉夫吞了下去。   于是等到医生过来时,柳吉夫倒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看起来情况比之前在监狱要好了许多。这位俄国医生检查了一遍,方才对着众人说道:“幸好没有变成肺炎,我给他开几副药剂就好了……” 第九十五章   找出了斯维尔德洛夫这个计划实施者之后,接下来他们只需要一场能够被登上报纸的爆炸案就可以返回小城了。   对于吴川这个毫无敬畏感的穿越者来说,爆炸选择的地点自然是越有影响力越好,比如克林姆林宫附近的红场就是个不错的地点。   这处后世苏联的心脏,此时已经有了红场的名头,其实过去莫斯科人更喜欢叫它火烧场,因为这里就是1812年拿破仑入侵造成的莫斯科大火所烧毁的一片空地,之后莫斯科城复建时将这里保留了下来,成为了莫斯科中心最大的一片广场。   对于俄国人来说,这里不仅因为靠近克林姆林宫而显得地位尊崇,更是代表着俄国战胜拿破仑的开始之地,因此对于俄国人来说此时意义可谓非凡。   所以谢尔盖上尉毫不迟疑的就否决了吴川的想法,他只是要一个能够登上报纸的爆炸,不是想要让自己成为被整个沙皇政府追查的爆炸犯人。   于是在一番讨论之后,谢尔盖上尉选择了距离莫斯科城西的库图佐夫大街中央凯旋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这场不大的爆炸只是炸塌了半间房子,让某位房主损失不小,不过却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第二日一早,吴川就和上尉迫不及待的买了许多报纸回来,想要看看自己的成果有没有被刊登出来。结果两人翻遍了十几份报纸都没看到关于昨日爆炸的一点消息。   吴川失望的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着斜对面的上尉说道:“怎么会一个字都没有,你昨日不是说爆炸的动静很大的吗?”   谢尔盖上尉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在附近观察的时候,足足有上百人围过去看了爆炸现场,不可能没有动静。而且我还按照你说的,以一名热心群众的名义,向几个报社报告了此事。他们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的。”   吴川忍不住就抱怨道:“我就说吧,你选的这个位置就太偏了。要是听我的,在红场附近放上一颗炸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谢尔盖上尉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被两人看管在房间里的斯维尔德洛夫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漫不经心的对着两人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按照密探局一个多月前的命令,一切革命党的暴行都不许刊登在报纸上,以防止引起其他人效仿。你们真是密探?”   吴川顿时看向了上尉,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证实,谢尔盖上尉只能无辜的说道:“我这两个月不都在乡下么,我怎么知道密探局出了这个新的规定。”   吴川顿时泄气的说道:“真该死,这样掩耳盗铃有意思么?那么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了,没有了报纸作为证据,想要让男爵相信他儿子参与了一场爆炸事件,这就比较麻烦了。”   谢尔盖上尉也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着要怎么才能让报纸刊登出一场爆炸事件。就在两人伤脑筋的时候,斯维尔德洛夫突然放下了手上的报纸说道:“你们只是要一份刊登有爆炸消息的报纸而已,又不是真想要一场爆炸。   与其想着在什么地方搞爆炸,不如直接去印刷厂印几份你们想要的报纸,然后把男爵的报纸换下来不就好了吗?既然是一场欺诈,那就不如欺诈到底好了。”   谢尔盖上尉有些心动的望向了吴川,不过对方却并不同意的说道:“那样的话,上尉你从何处得知爆炸案的消息就殊为可疑了,只要男爵发现自己受了骗,他就算不去告发你,也不会乖乖的替我们办事了。没有了男爵的支持,我们想要把贪污案给查清楚,恐怕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先生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报纸刊登之前必然会有一份样报,而这份样报送去检查通过之后,印刷厂才会正式开工。我们其实可以分两步走,一是在样报上加上爆炸案的消息;二是给警察局书报检验处按一颗炸弹。   这样警局这边乱套之后,就没人会关心样报上刊登的是什么内容,而受时间所限,报纸必然是要按时印刷出来的。这样我们就能成功的绕过书报的检查,把自己想要的内容刊登出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听了这话,只能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慢慢的品尝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疯狂的话语,仅仅为了想要刊登一则消息,就想要炸了警察局。好吧,对于布尔什维克来说不可能的事,对于两名沙皇密探来说,只是回家时放下点东西而已。   谢尔盖上尉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到底是炸了警局的后果的严重,还是被男爵发现后告发的后果严重。他思考了很久总算是得出了一个结论,炸了警局不过是公家受到了威胁,以社会革命党人的疯狂,基本不会有人这么卖力的追查下去。可若是得罪了男爵,这位克拉皮文县的首席贵族,恐怕就要动员所有的私人力量来对付自己了,这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在斯维尔德洛夫诧异的眼神中,谢尔盖上尉终于坦然说道:“我看只要安排的妥当一些,炸掉书报检查处不会有人伤亡的……”   正如斯维尔德洛夫想象的,一名密探想要炸掉自己的老巢,这简直太简单了,没人会去检查一位密探身上藏了什么。只不过这次爆炸对于莫斯科警察局的密探们来说,却是一次思想上的极大冲击。固然,自从沙皇建立密探局以来,全国成千上万的密探们为保卫罗曼诺夫王朝建立了汗马功劳。   但是,这些密探们混入反沙皇的各种组织之后,也不是没有人真的被革命者感召而成为双面人的。毕竟密探们也不是脱离社会而独立存在的群体,特别是那些被指示打入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的密探们,有不少人在见过了俄国工人阶级的悲惨生活之后,在思想上也是有着不小的转变的。   甚至有些密探在加入社会革命党之后,还真的服从了指示去实施了针对政府官员的暴力袭击。虽然密探局的上级们从来不会透露这部分人的身份,但是过去和他们同事过的密探还是对此心知肚明的。只不过这种完全改变了立场的密探毕竟是少数人,因此在上级部门隐瞒了少数卧底密探的立场转变后,大多数人还是能够忘记一切为沙皇效忠的。   但是,现在居然有人公然炸了莫斯科警察局,这就显得太可怕了。按照这些密探们丰富的经验,他们不认为一个外人能够拿着炸弹走进警局而不被发现的,因此这必然是某位密探干的好事。这就说明,曾经他们以为只有一小部分们被革命党转化了立场,但实际上的数量恐怕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多。   这样的发现大大的打击了秘密警察的士气,负责调查此起爆炸案的莫斯科秘密警察高级官员马丁诺夫,在经过了简单的调查之后就宣布这不是一起革命党人的袭击,而是某个已经退休密探不满退休薪水的报复。他之后是这样向莫斯科安全机构的首脑冯·科滕报告的。   “如果我们宣布这是一起派到革命党人之中的密探制造的恐怖袭击,恐怕将会招致皇上和斯托雷平阁下对于莫斯科秘密警察能力和操守的怀疑,而杜马中的那些自由派议员们也会借助此事向密探制度发难。倒不如把这件事说成是退休密探的不满的行为,那么起码还可以向皇上表明,秘密警察经费的拮据将会造成如何严重的后果。如果能够借此多要求些经费,这件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   谢尔盖上尉是无法听到这位官员的高见了,在拿到了报纸的之后,他就赶紧拉着吴川返回图拉省去了。柳吉夫的身体已经大大的好转,而张云荣也终于找到了丢失他的叔父张廷阁,海参崴双合盛商号的大掌柜。这位带着侄子远来莫斯科寻找商机,却差点丢掉侄子的中年商人很是感谢吴川,一度想要奉上一笔谢仪。   不过吴川拒绝了他,了解这位在莫斯科并没有找到什么机会,已经想要尽快赶回海参崴时,吴川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对着他说道:“如果家里没事,你最好还是在莫斯科多待上一段时间,据说西西伯利亚那里正在闹鼠疫,现在回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张廷阁听后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说道:“那这样的话我就更要赶紧回去了,我若是回去还能同俄人交涉一二,保护住商号的伙计,要不然以那些俄人的习惯,恐怕我们中国人不是被强行驱逐,就是被关押起来等待瘟疫过去了。”   听了张廷阁的话,吴川一时也是无话可说,他只能摸了摸口袋,把兜里的钱都拿了出来,大约有200多卢布,然后塞给了张廷阁说道:“我虽然现在不能回去,但好歹也是一位中国人,这些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用来帮助一下那些在海参崴遇到困难的国人。”   张廷阁自然不肯收,他表示自己愿意替吴川出这笔钱,吴川则对他说道:“你出的钱到底还是你的心意,而这是我对同胞的心意,虽然不太多……”   火车站候车室内,斯维尔德洛夫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吴川和张廷阁的纠缠,不免就问了问身旁的谢尔盖上尉。上尉不以为然的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在他看来吴川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第九十六章   等到吴川等人上了火车之后,张廷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卢布,又看了看身边把辫子剪掉,穿着一身西服的侄子,这一刻他倒是有些百感交集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完全西化了的同胞。   看着叔父的眼神有些怪异,张云荣有些不自在的扭动了下身子,这才讪笑的说道:“都是吴大哥非要我换上这身衣服的,他说穿长袍马褂留辫子不是我们汉人的习俗,既然我们是汉人就不应该做满人的打扮,在外国满人是最让人瞧不起的。我也觉得吴大哥说的不错,自从我剪掉辫子之后,这些俄国人看我的眼神就没这么奇怪了。”   张廷阁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位吴老弟在国外也是受了不少气啊,这才让你剪掉辫子换掉衣服。只是在外国人眼里,那里会有满人和汉人的区别,在他们眼中我们都是不开化的野蛮人。罢了,我原本以为欧洲的俄国人会比海参崴的俄国人文明一些,看起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一样啊。等回去海参崴,我替你买一条假辫子,这样回国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张云荣闻言顿时欣喜的说道:“叔父要回去了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回家了。这欧洲也没什么眼界好开的,这里的俄国人比胶澳的德国人还不讲理,不过是在大街上坐一会就要抓人,太欺负人了。”   张廷阁这才沉下了脸对侄子训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多学点俄国话,你不肯学。让你紧紧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你又乱跑……”   张云荣看了看左右的俄国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小声求饶道:“是,是,都是侄子的错,下次我肯定都听您的。叔父你就不要训斥我了,咱们这就去买车票吗?”   听到侄子认了错,张廷阁这才收声说道:“现在当然不能走,我们至少得同本地的侨领说一声,告诉他们西西伯利亚发生鼠疫的事,让他们最好最近别返回国内去……”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内主屋的书房中,房间内的壁炉已经开始烧起了木柴,散发着椴树香味的热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只是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看起来却像是待在了冬天的河面上垂钓,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信件,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是儿子安德烈的字迹。虽然已经反复看了三遍,他还是不能相信上面写的内容。   在纠结了半天之后,他总算对着坐在书桌对面的斯维尔德洛夫冷静的说道:“好吧,也许你真的是我儿子的朋友,不过我需要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考究外套的斯维尔德洛夫,身上充满了书卷气。他对着男爵耸了耸肩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打电话的话,最好还是快一些。我离开莫斯科之前,安德烈和我说过,他收拾好出租屋里的爆炸物后,同样会出去避一避风头的。”   虽然男爵已经信了七、八成,但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拿起了桌上的话筒,开始拨打起了长途电话。虽然男爵有足够的钱给自己装一部电话,但是他可不能为自己聘请一名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接线员。因此这个电话依旧还是要从县城的邮政局转接到莫斯科去的,正坐在邮政局内打牌的谢尔盖上尉和吴川两人,听到接线员的报告后,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牌,然后在一旁拿起了话筒偷听了起来。   男爵的通话时间并不长,听到安德烈的室友告诉他,儿子已经离开莫斯科去南方度假后,他便若无其事的道谢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谢尔盖上尉这才放下了话题,一边拿出手枪检查着,一边对着吴川轻松的说道:“你看,我就说不会有问题的,男爵不可能向警局告发自己的儿子的,你还非要我待在城里听一听。”   吴川看了一眼谢尔盖上尉手中的枪支,脸上微微有些变色的说道:“你拿着枪,该不会是?”   谢尔盖上尉看了看身后并无其他人在,这才把手枪放回了枪套内,然后拿起桌上的帽子微笑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计划都很好,不过就剩下了一个漏洞。做我们这一行的,除了死人之外,我们都不相信有谁能保守秘密的。你这两天就在城里待着吧,那个布尔什维克我会干净的处理的。”   看着谢尔盖上尉笑容下隐藏的威胁,吴川若无其事的回道:“当然,我才不乐意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到乡下去,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雪了啊。”   谢尔盖上尉笑了笑便走向了门口,接着又回头向吴川说道:“下雪的话就更妙了,从庄园通往县城的大路可只有一条,这倒是省下了我不少麻烦。”   随着房门被关上,吴川这才起身走到了窗口,看着谢尔盖上尉走出了大门。与此同时,准备借庄园前往县城的马车离开的斯维尔德洛夫却被一名中年男子拦了下来。就在他有些紧张的握拳时,对方却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怎么会是你?斯维尔德洛夫。”   他定睛看去,终于在记忆中找出了对方的名字,不由立刻放松的说道:“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我们可是一年多没见了。”   只是庄园的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在欣喜过后,又紧张了起来,警惕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和密探混在一起。你不是被流放到纳利姆边区去了吗?”   斯维尔德洛夫倒是毫不见怪的说道:“是的,春天的时候我逃了出来。和组织联系上后去了彼得堡,不过那边的密探太多了,所以半个月前又被抓了。这次原本还是要被流放到纳利姆边区去,只是在布特尔卡监狱等待列车的时候,这两个密探要求我替他们办一件私事。我想着只要能离开监狱就容易逃跑了,所以就答应了他们。”   斯维尔德洛夫看着医生身后的两匹马,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叫住我,就是准备送我离开的吗?你怎么知道我要逃跑?”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是要送你离开,不过我之前可不知道是你。咱们还是先离开庄园吧,这里恐怕对你不太安全。   我知道有条小路能够穿过庄园后面的森林,在森林那头有个村子。我们在村子里休息一晚,然后再向西去,只要过一条河就到隔壁县了,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栗色的马给你,马鞍旁的那个口袋里有一些零钱和一份新的身份,是莫斯科警察局发放的,和真的没有区别。”   上了马跟上了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后,斯维尔德洛夫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谁给我准备的?那个中国人中尉吗?他究竟是密探局的,还是我们的人?”   尼古拉头也不回的说道:“进了森林之后,我们再慢慢说。他虽然不是我们的人,可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看他的密探身份,就和你现在一样,都是伪造的……”   在绕过了庄园的后花园后,两人顿时加快了速度,从一片草原上冲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森林中的小道上落了一层发黄或红褐色的树叶,这让马蹄跑过时几乎听不到响声,而在他们经过之后,上方飘飘扬扬的落叶很快就把道路上的痕迹再度掩盖了起来,森林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带着两名警察赶来庄园的谢尔盖上尉,一路上当然没能找到那位斯维尔德洛夫,就连庄园周边他都没找到这位布尔什维克离开的痕迹。因为害怕打草惊蛇破坏了计划,谢尔盖上尉只能带着人返回了城里。他回到城里之后还是有些不甘心,一回来就去旅馆的前台问了吴川的行踪和访客。   在确定了吴川下午回来就没有出门,也没有别的访客之后,他终于相信了这位中国人并没有在自己身后做什么手脚。“算了,就当他走了好运吧。这些布尔什维克就是会躲藏,看来是一路上察觉到了什么。”上尉上楼时暗暗的想到。   过了两天之后,随着美国记者的返回,三人才又一同前往了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这次的路上三人都比较沉默,各怀心思的思考着什么,因此一路上倒是安静的很。   在男爵招待的晚宴上,谢尔盖上尉漫不经心的提及了莫斯科的爆炸案,说莫斯科警察局的高层人士对此起爆炸案甚是关切。他还故意谈起了某个嫌疑人似乎在本县出现过,只可惜很快就消失了。   男爵在晚宴上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第二天当男爵在书房内看着报纸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个电话却不是打给男爵的,而是打给谢尔盖上尉的。说是在隔壁县抓到了莫斯科爆炸案的嫌疑人,莫斯科密探局要求谢尔盖上尉前去审查是否属实,如果确实是罪犯的话就直接押去莫斯科警察局。   男爵在苦思冥想了半天之后,方才通知了谢尔盖上尉这件事。之后就如吴川所预料的,在书房内男爵向谢尔盖上尉坦诚了自己儿子被牵连进去的事。谢尔盖上尉按照吴川所写的剧本,向男爵表示爱莫能助,因为这起爆炸案的主谋似乎同斯托雷平大臣家中的爆炸案有关。   这下男爵更加被惊吓到了,在他语无伦次的哀求中,谢尔盖上尉终于改口要帮他解决这个案子,只是要极为庞大的一笔钱来堵住上司和同僚的嘴。在谢尔盖上尉一步步的逼迫下,男爵终于和上尉达成了一个交易,拿出五万卢布的现金,然后协助上尉调查本县土地改革中的贪污行为,收缴一批赃款用于补充彼得堡密探局的经费。 第九十七章   有了男爵的加入,后面的事谢尔盖上尉便越来越少邀请吴川参与了。一个拥有秘密警察身份的贵族子弟加上本县的首席贵族的帮衬,再加上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于是在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内谢尔盖上尉就从本县搜刮了近25万卢布,而男爵也顺便捞回了自己损失的五万卢布。   在吴川的劝说下,谢尔盖上尉收到男爵的贿赂时,并没有一次性给上校汇去2万5千卢布,而是每隔3天汇去一笔,数目从五千到三、四千不等。莫斯科那边的舒塞夫上尉也汇去了三千卢布,算是感谢了这位朋友给与的方便,这也算是封口费了。   由于这次收获远远超过了谢尔盖上尉的预期,对于让他发了这笔横财的中国人,上尉终于打心目中有了根本性的改观。这些日子吴川大多都住在了城里,说是要继续调查自治会历年的档案,忙于赚钱的上尉也没有过多的干涉。   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就想着是不是该同吴川分赃了。自小就花钱花惯了的谢尔盖上尉虽然对钱很兴奋,但也只是兴奋于自己第一次赚到了这么多钱而已,心里到真的没打算昧下应该付给吴川的报酬。迟疑了一个上午之后,谢尔盖上尉终于还是返城去了。   吴川踩着没入小腿的积雪艰难的向旅馆走去,这个时代最为糟糕的就是这点了,因为汽车没有普及的缘故,俄国的小县城内根本没有环卫工人铲雪。这导致城内的各处街道大约只有商业街和居民区有人铲自家门前的雪,像旅馆这里因为属于地方比较空旷的地区,因此许多地方的积雪基本没动,这就让吴川走的很是艰难了。   他只能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收获,用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老实说这一个多月他还是过得相当充实的,不管是去工厂区接触那些工人,还是跑去犹太人的据点了解从其他地方送过来的资料,他基本就没有空闲下来过。   因为不断的同人交流,此时他的俄文已经说得相当流利了,除了个别科学词语还是一塌糊涂之外,和工人的日常交流已经没什么障碍了。而差不多背下了整本英俄字典的吴川,对于俄文报纸的阅读也几乎没有问题了。   于是他现在在城里四处逛荡的时候,倒是和后世逛街没什么区别了。从这些工人口中了解到的关于他们被赶出村社失去土地的经历,让吴川对于告诉了谢尔盖上尉去敲诈男爵的教唆,完全没有了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倒是像在给这些农民出了气了。   至于从犹太人据点看到的各种报刊、手册,倒是让吴川觉得战争的降临似乎的确加快了进程,因为欧洲各地袭击犹太人的消息已经超过了一半的数量。   作为替上帝掌握高利贷的犹太人,一直以来就是欧洲人的出气桶。但凡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拉他们出来批斗一番,顺便可以让那些犹太富豪感到畏惧从向皇帝出借资金。如今既然送来的各处消息都说明了犹太人正在被各国舆论所攻击,那么就恰好证明战争确实要来临了,欧洲各国的平民已经在经济危机的影响下开始寻找一个导致国家经济出现问题的罪魁祸首了。   也正因为这种针对犹太人的舆论攻击,特别是在俄国这样一个拥有反犹传统的帝制国家,各地官吏和斯拉夫主义者对于犹太人的舆论攻击,往往就会变成一场针对普通犹太平民的袭击事件,这都让马尔科·巴普洛夫和他的同伴们更加的重视起了吴川对于这些消息背后的政治分析和建议。   于是吴川得到的关于欧洲政治、经济情报已经越来越详细,让他越来越理解一战的爆发为何是不可避免。而吴川对于这些情报的分析和判断,也源源不断的送往了彼得堡。   在彼得堡的住宅内,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听完了秘书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对他的汇报之后,不免陷入了长思之中,他很快就向秘书询问道:“也就是说,这位中国人判断,假设欧洲的工业能力找不到出路的话,那么各国之间的战争必然在三、四年内爆发,最迟不会超过五、六年了?”   在金兹堡堂皇华丽的书房中,康斯坦丁此刻却已经难以欣赏房间内丰富的古董和家具,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金兹堡身上,对着这位主人忧心忡忡的回答道:“确实如此,根据他所提供的数学方程式,我们找了彼得堡大学的数学教授进行了验证,这位教授对方程式做了进一步优化,不过结论比吴说的还要糟糕,他认为战争将会在3年内爆发,当然他指的是在现有条件下的推算。   而根据我们的情报,自从去年爆发了波斯尼亚危机之后,斯托雷平大臣就向主张对日复仇的将军们进行了妥协,试图把军队和国民的情绪转移到东方,以消除同奥匈帝国爆发战争的危险。为了把鼓吹同奥匈帝国开战的尼古拉·哈尔特威格从国内赶出去,他将其任命为驻塞尔维亚大使,并让自己的无能女婿萨松诺夫担任新的外交部长。   按照我们新组建的情报小组进行的分析,这说明斯托雷平大臣并无意挑起或加入一场欧洲大战,如果确有爆发这种战争的威胁时,他宁可支持将军们对东方的日本开战。   不过这也恰巧证明了吴的理论,即将爆发的欧洲战争一定会是由海外殖民地不多,且国内市场已经开拓完全的工业国家。为了释放本国的工业能力,政府将不得不把工业产能导向军火生产。而这样的战争一旦爆发,规模将会远远超过以往的争霸战争,结束这场战争的唯一条件只有一个,摧毁敌对国家的工业能力,或是本国工业能力的被摧毁。   英国、法国和我国都没有这样迫切的要求,在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有这样的需求,一个是位于欧洲中心的德国,一个是位于美洲的美国。而直到现在,美国人还没能从07年的金融恐慌中恢复过来,市面上一片萧条。   我们相信德国人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景象出现在德国的,美国好歹有两个大洋隔离了外来威胁,就算经济再萧条也不会有政治上的危机。但是德国不一样,因为经济增长速度的不断下滑,德国国内的社会主义思潮已经赢得了广泛的同情。一旦德国面临了和美国相同的状况,只要英国、法国稍稍加以资助其国内的社会主义政党,那么德国政府的垮台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   “所以,斯托雷平再怎么想要避免同德国的战争,最终都是徒劳无功的。真是一个精辟的论断,我们的中国朋友确实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不过这也给我们造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如他所断言,会是一场漫长而规模庞大的战争的话,那么家族在德国的投资就麻烦了。”   康斯坦丁自然知道金兹堡为何会这样头疼,金兹堡家族一直在俄国和德国分散投资以防备某种危险,而自从亚历山大二世被刺杀之后,金兹堡家族更是把主要的资本转向了德国,特别是德国的鲁尔区。   位于德国西部、莱茵河下游支流鲁尔河与利珀河之间的鲁尔区,是德国统一后重点发展的工业区,当地的煤炭加上阿尔萨斯和洛林的优质铁矿,使得这一地区成为了德国的工业心脏。金兹堡家族的资本转移,最终随着德国工业的崛起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在没有得到中国人的报告之前,金兹堡并不害怕欧洲将要爆发的战争,一来是他对于这场大战规模的估计不足;二来他觉得家族在俄国的产业主要在金融业,因此俄国失败了也不会遭受太大的损失。   作为一个投资于德国重工业的资本家,金兹堡完全了解德国和俄国之间的实力差距,他并不认为俄国有胜利的机会。而只要俄国失败了,德国就能同协约国进行妥协。没有了俄国充沛的人力,协约国根本死不起这么多人,自然也就无法击败德国了。   因此一直以来,金兹堡觉得家族在德国的产业是相当安全的,因为德国政府会像保卫自己的心脏那样去保卫自己的工业中心。但是,如果这场战争并不是以一方屈服为目标的战争,而是以摧毁敌对国家的工业能力为目标,那么金兹堡家族在德国重工业上的投资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没有了俄国的金融产业,金兹堡家族依然可以屹立不倒。但是失去了德国的产业资本,金兹堡家族立刻就会在欧洲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他思考了许久之后,再次向着秘书问道:“假设从现在开始准备,我们要从德国和俄国转移的产业资本要达到多少?时间需要多久?包括那些附庸家族的份额。”   康斯坦丁只是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记忆,就毫不迟疑的说道:“俄国的话最为简单,六-八个月内我们就能抛售完手中持有的全部股票,大约在5-7亿卢布之间,剩下不到1000万卢布的各种固定资产则需要花费2年时间抛出。   不过我建议应该保留军工企业的股票和彼得堡、莫斯科的固定资产,以防止被其他人察觉。这样的话,我们大约能够收拢到4.5-5亿卢布的资金。   至于德国那边,家族和附庸家族的资产大约在10亿马克左右,其中八成为不能在短时间内出手的重工业资产,另外两成倒是随时可以变现的股票和债券。但仅仅是我们手中可以活动的资本就超过了6000万英镑,这样一笔钱直接流向远东的话,肯定会造成各国政府的关注的。” 第九十八章   坐在靠椅上的金兹堡点了一根雪茄吸了几口之后,方才吐着烟雾说道:“既然战争就要爆发,我们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一旦真的开战了,以英国人的海上力量,轻易就能把德国舰队和商船封闭在基尔港内,这样欧洲以外的物资根本进不来。   除了钢铁和煤炭之外,德国几乎对一切工业原料都缺乏,在这个时候囤积硝石、棉花、铜块这些军需物资,到了战争爆发之后就是翻倍的利润,这么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   康斯坦丁立刻醒悟了过来,马上说道:“埃及正是离德国最近的产棉区,也许我们可以在埃及设立几间棉花公司,就以英国公司的名义。那么是不是也买一些美国和英国的军火公司股票?这样也许能让那些公司的董事帮我们说说话。”   金兹堡嘴里咬着雪茄,眼睛却望着对面墙上祖父的画像,并没有对秘书的建议说好,在沉默了半分多钟后,他突然问道:“那个美国人你盯住了吗?他这次回彼得堡究竟做什么来了?”   康斯坦丁犹豫了下,方才回道:“我倒是让那个来彼得堡演出的法国女演员去问了问那位美国大使,但是我不清楚这位究竟是不是说的真话。   他说,那位可怜的佩奇先生大约是中了什么东方人的邪了,居然问他当中国内部革命爆发之后,如果新政府把目标指向英国和日本的时候,美国政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金兹堡把视线转到了秘书脸上,看着他说道:“那么大使怎么说?”   “大使说,中国人是当不了布尔人的,因为他们既愚笨又一团散沙。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像布尔人那样行动的话,德皇也许会去亲吻中国人的脚尖,然后就没有了。”   金兹堡诧异的问道:“究竟是他没再说下去,还是那个美国记者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康斯坦丁道:“是美国大使没有再说下去了,不过我查到佩奇不仅仅同大使单独谈了许久,还利用外交邮包向德国和美国发了两封信件。我没办法从外交邮包中取得信件,不过倒是从使馆的仆人那里得知了信件上的人名和地址。   美国那封就算了,不过德国的那封,我看倒是可以努力一下,我已经找人预备在信件到达之前拦截下来,抄录一份之后再还回去。大约三、五天内就会有消息的……”   金兹堡却没有把心思放在秘书讲的信件上,他只是一直在思考着布尔人和中国革命之间的联系,过了许久之后他突然放下了雪茄说道:“如果中国人真能够在革命之后挑战英日同盟,德国的胜利机会岂不是很大?这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建议,用中国人吸引了英国人的注意力,那么欧洲还有谁能牵制的了德国的军队进攻?”   康斯坦丁眨着眼睛道:“可中国人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德国人?这简直毫无逻辑,要知道德国在中国还占着山东呢?联军冲进北京城,这还不到10年吧。”   金兹堡伯爵取回雪茄快速的吸了两口,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享受雪茄的悠闲了,他很快就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说道:“我们何必这么麻烦去找那封信,直接去图拉问一问那位中国人不就好了,那位美国人显然是从他那里听到了什么设想。   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莫斯科。另外,我这次回来之后打算去柏林过新年,你替我约一下钢铁业的斯廷尼斯、蒂森和克虏伯……克虏伯就算了,再约一下航运业的巴林,就说我希望同他们商议一下未来十年的企业经营和海外投资计划。”   就在康斯坦丁准备起身退下的时候,却又听到伯爵问道:“组织现在运营的怎么样了?”   他立刻停下脚步,恭敬的回答道:“现在要比过去好很多了,警察只能抓到一些轻微犯法的外围成员,他们根本不知道组织的核心成员,因此也就不可能出卖组织。警察抓了问过之后也只能释放他们,最多也就是关押他们几天吃点苦头而已,连流放罪都够不上。”   金兹堡总算是满意的再次沉默了下去,康斯坦丁等了数秒之后,这才行礼告退了下去。就在伯爵打算亲自来图拉同吴川会面时,此时还一无所知的他终于回到了旅社的大门外。在门外狠狠的跺了几脚之后,把雪泥蹭下去的他,这才一脸轻松的走进了旅社的大厅内。   坐在房内看书的谢尔盖上尉,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去。看着颇为意外的吴川,他立即起身上前给了对方一个熊抱,然后亲热的说道:“亲爱的吴,我们这次可真是发了笔横财。我太着急的想见你,这才让仆役打开了你的房间,你不会见怪吧?”   吴川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可见怪的,我这里又没有藏着什么美人,需要避开你的视线。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城了?佩奇不是送信给我,说让我过些日子去庄园过俄国新年的吗?”   谢尔盖上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吴川道:“我可不希望在苦主的地盘上分账,那也太不够礼貌了。上校那里我陆陆续续给了五万,其他人那里给了近两万,扣掉其他人的,还剩下了15万不到。我给你准备了五万,你不会不满意吧?”   吴川一边伸手抓住信封,一边满脸笑容的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的,我总觉得有些受之有愧。嗯?”   在吴川轻轻抽取了两下之后,谢尔盖上尉终于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抓住信封的手,很是诚恳的说道:“若是没有你的主意,我也干不了这样的事,这是你应得的,用不着这么客气。莫斯科商业银行的支票,大多数城市都能兑换……”   把支票塞进马甲的口袋之后,吴川觉得没有什么比金钱更能暖和人心的了。起码他现在开始觉得,这个时代还是有点好处的,起码在后世可不敢打着公职人员的招牌去行骗。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在这样没有秩序的时代,这钱来的快,去的恐怕也不会慢啊。   和吴川闲聊了几句之后,谢尔盖上尉一边把木头加进壁炉,一边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了,查案也该告一段落了。这县内的贵族和地主,估计都要恨死我和男爵了,再查下去估计他们就真要爆发了。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赚钱机会了。”   对于这位渐渐开始贪婪起来的上尉,吴川也只能搪塞道:“今后么,肯定还是会有机会的。有了上校的看好,你还怕没有机会吗?”   谢尔盖上尉想到上校和自己通话时的亲热,一时也是心情舒畅力量起来,看着壁炉里的跳跃的火焰道:“你说的不错,机会一定还会有的。”   房间内突然就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之后,觉得有些不自在的上尉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向吴川随口问道:“你打算拿着这笔钱做什么?一下有了这样一笔巨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完他了。”   吴川靠着椅子的扶手,同样望着壁炉内红色的火焰悠悠说道:“听说去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颁发给了发明无线电报机的马可尼,我觉得也许购买他所成立公司的股票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尔盖上尉顿时有些不忿的说道:“无线电是俄国科学院的波波夫首先发现的,可不是那个意大利人。”   吴川转头好奇的看着上尉道:“那么俄国有自己的无线电报机制作公司吗?”   谢尔盖上尉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没有我们也可以自己建一个,你出一万卢布,我出两万卢布,然后我去俄国科学院看看能不能拿到波波夫的专利,这不比去买马可尼公司的股票强吗?只不过这东西好似只能用来传递些公开的讯息,因为人人都能接收到,所以没什么可用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所以航船上装一个不是挺好的吗?要是遇到危险了,可以向相邻的船只或岸上求救。而且中国的有线电报不如欧洲这么密集,倒是可以用这种极为便宜的无线电报机器。等我从银行里兑换了支票,就给你投资金。”   谢尔盖上尉顿时击掌说道:“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在欧洲处处都有有线电报,所以这信号不怎么稳定的无线电报机就不受欢迎了。可是东方就不一样了,你们国家都没有什么有线电报,我们要是一年能够卖出个几百套,就肯定有的赚啊……”   原本只是为了保住俄罗斯帝国荣誉的谢尔盖上尉,这下倒是真正有兴趣投资建设这个无线电公司了。他和吴川探讨了几句之后,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说是要去给彼得堡打个长途电话,让自己的同僚找一找懂得制作无线电报机的人员。 第九十九章   吴川拿着谢尔盖上尉给的支票,准备让马尔科·巴普洛夫替自己换一张一万卢布的汇票,再把剩下的卢布存入自己的账户。   只是当他到达商铺时,才发现康斯坦丁也跟着马尔科·巴普洛夫走了出来,这令他有些开心的招呼道:“康斯坦丁先生今天也在啊,我正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件事呢。”   康斯坦丁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想要打听什么事?如果是关于教授的话,我们还没有找到什么消息。”   吴川也只能先低头为豪斯教授默哀了数秒,这才正色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倒不是教授的事,是我同谢尔盖上尉打算一起合作开办一家无线电公司,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搜集一些资料,毕竟我对俄国一无所知,我看上尉对于商业也不太熟悉,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请您帮忙比较妥当一些。”   站在通道上的康斯坦丁顿时松了口气,他一边让开道路,一边对着吴川说道:“请到里面说话,有位彼得堡的客人正好想见见你,你说的事我会尽快帮你打听出来的。至于支票的事,马尔科你去替吴先生办理了吧。”   虽然保持了足够的镇静,吴川第一次和金兹堡伯爵见面时,还是被其的气势给压制了下去。如果不是想起了自己的革命党人设,估计吴川都要在第一时间避开对方审问自己的眼神了。   足足打量了吴川一分多钟,金兹堡伯爵才算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向他打着招呼道:“您就是吴吧,请坐下说话吧。”   “不用紧张,虽然现在他很牛逼,等革命了他就是流亡的白俄而已。好歹老子也是个革命党,为什么要畏惧这些俄国权贵,没有了沙皇和俄国政府,他们什么也不是。”吴川拼命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因为他知道这位大约就是康斯坦丁背后的大人物了。   他可以在康斯坦丁这些人面前犯错,毕竟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最后的决定权,犯点小错反而容易获得他们的接纳,认为他们可以控制自己。但唯独在这位真正有决定权的大人物面前,他一点错误都不能犯,毕竟一旦让对方起了疑心,必定是会第一时间抛弃自己,以减少损失的。   所以既然他之前在康斯坦丁等人面前扮演了一个和老师失散了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就最好不要去改变对方心目中的这种印象,免得惹起对方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从而再接着怀疑是否会有豪斯教授这个人的存在,这就动摇了他在俄国的生存之本了。   吴川可不觉得,在自己欺骗了这么多人之后,这些人得知骗局后笑骂一声事情就算结束了。光是那个谢尔盖上尉,就能让自己死上几回了。他注意了一下房间内的格局,虽然伯爵对面就放了一张椅子,但他还是走到了一侧较远些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伯爵有些诧异的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中国人,由于吴川的选择的座椅,使得他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坐姿,这令他顿时失去了不少高高在上的气势。在宫廷中沉浸了这么多年的伯爵,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方这是表态和自己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什么从属啊。   他抬了抬手,示意一边站立的康斯坦丁走了出去,这才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雪茄,一边望着吴川说道:“我想大家初次见面应该先熟悉一下,我是金兹堡家族的……”   吴川只是楞了一下,放起身行礼问候道:“一个和老师失散了的中国学生吴川向伯爵阁下问候,感谢您伸出的援助之手,一直在帮我寻找失踪了的老师的消息。”   金兹堡颇具玩味的看着吴川的表演,过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吴,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从彼得堡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你的老师。老实说,不管那位豪斯教授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我都不关心,我只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做事。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一下,不管在俄国还是在德国,我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影响力的,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如果没有十月革命和一次世界大战的话,吴川对于金兹堡伯爵提出的这个建议,一定会欣然接受。反正他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牵挂,不管去那个地方都是陌生人,留在一个信任他的家族内工作并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只是,吴川暗暗惋惜的看了对方一眼,方才有些伤感的向伯爵问道:“我只想问一问伯爵,沙皇都已经把您的家族都册封为伯爵了,为何你还是要帮助被沙皇憎恨的那些犹太人?”   金兹堡伯爵手上不停旋转的雪茄终于掉落在了桌面,他沉默良久之后方才说道:“好吧,我们就当刚刚的提议不存在。现在我们从头来过,吴,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说服我支持你领导中国革命的机会。我在德国和俄国都有不少朋友,只要你能够说服我,他们也将会成为你的朋友。”   吴川很是震惊,他实在不知对方为何会冒出这样疯狂的念头,他开始有所反思这几个月来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革命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不得不向有些不耐烦的伯爵说道:“领导中国革命,这从来不是我的目标。对我而言,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我跟随在教授身边,不过是想为我的祖国做一点事,并不是为了谋取什么权力。   如果伯爵您真的同情中国革命的话,我很乐意为您奔走牵线,介绍中国人更容易接受的革命领袖或是新中国的政府首脑。但就我自己而言,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领导四万万人去创造一个全新的中国未来。”   金兹堡伯爵有些意外于吴川的回答,他提出这个建议并不是认为吴川确实适合作为中国革命的领袖,只是想要找一个在中国维护自己和朋友利益的中国人而已。吴川提出的资本东迁计划的确是打动了他,这不仅可以让欧俄部分的犹太人暂时脱离沙皇秘密警察的视线,更能让他们避开既将发生的欧洲大战。   而这些日子通过下面的人收集到的关于中国东北的情报,也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富饶和广阔的土地,只是东三省的中国人对俄国人太不友好。假设能够在此地扶植起一个俄国的代理人,那么他们倒是可以借助东北的资源为欧洲战争输送大量的物资,从而获得超额的利益。   只是他没有想到,吴川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了他,这种果断在东方人身上还真是少见。只是伯爵并不觉得还有比吴川更好的选择,起码在欧俄的中国人就没有一个具备吴川这样对政治有着深刻认识,却又能够具有革命精神的。   没有革命精神就无法获得革命群众的信任,没有对政治的深刻认识,又无法保护住他们转移到东北的资本。如果有这个时间的话,伯爵大约还会让人去中国找一找,或者说是派人去见一见那个在欧洲到处找人投资推翻清政府的中国人。   只不过那一位对于欧洲政治简直毫无认识,居然想要祈求欧洲各国政府帮助中国人走上共和宪政之路。只是除了法国之外,欧洲大部分都是君主国家,谁会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言论帮助中国人。就算是时常把共和自由挂在嘴边的美国人,都对帮助中国人获得共和宪政毫无兴趣。   至于在欧洲四处碰壁之后,这位还提出了一个更让人笑掉大牙的建议,既德国和俄国帮助中国推翻清政府,则三国可结盟以维护世界之和平。这位老兄难道不知道,俄国和德国现在可是在两个敌对集团中的吗?   不过虽然这位经常口出狂言,但是比起清政府那些抱着国际条约当做至高无上的圣经的外交大使们,他也还算是比较可爱的了。当然,这些伯爵所打听过的中国人,没有一个能够及得上面前的年轻人的,如果这位是一个欧洲人的话,那么他倒是很希望能够把他引入到金兹堡家族中来的。   想到这里,伯爵终于再次开口说道:“有时候一个人过于谦虚的话,同样也是一种傲慢。革命或是更替一个旧王朝,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推来让去的生意。   年轻人,我希望你记住。在当今这个时代,让人显得伟大的,既不是他的血统,也不是他的才智,而是在于物质力量的汇集。当物质力量汇集在你身边的时候,就算是一个愚人也能成为一国之领袖;反之,则即便是君王也要变成凡人。   在这场欧洲战争之后,你就会看到会有多少王冠将会落地,也会有多少无名之辈平步青云。”   “我考,你猜的可真准。一战后德国和俄国的皇帝都会丢了自己的王位,而现在还在街头流浪的奥地利画家和不知流放到什么地方的斯大林同志,则将如火箭一般崛起。你不去算命可真是可惜了。”吴川不由在心中对着伯爵默默念叨着。 第一百章   当然这种疯狂的言论,吴川可不会说出来,否则对方就把他当成一个疯子了。于是他显得颇为迟疑的回答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的话,我自然不会拒绝。我虽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负担起这样的责任,但是作为一个革命者,我有这样的义务去推动革命的继续进行,而不是让革命的领导权力被那些投机者所窃取。   但是,我始终都认为,对于外部的物质支援来说,内部的信仰对于革命团体来说更为重要。特别是一个具有四万万人口的国家,即便是没有得到外国的援助,他们也一定能够推翻满清王朝的。   所以伯爵阁下刚刚问我,要我如何才能说服你和你的朋友资助中国的革命。可我倒是以为,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你们对于中国革命的资助规模有多大?你们想要从中国革命成功后的人民手中获得多少回报?我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伯爵一边想着,一边开口回应道:“看起来我们大家都看过了对方的底牌,就这个问题上而言,着急的一方显然就落入了下风。既然你能够分析出欧洲大战即将来临,那么也就知道我们比你更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资本未必是要转移到中国去的。稳妥一些的话,我们可以转移到英国和美国去。再不济也可以转移到日本,和中国相比,日本似乎更能让我们的资本获得安全感。你真的没什么要说了吗?”   吴川不自觉的换了个坐姿,心中已经不安的对自己大骂了起来,“真是活见鬼了,我好好的给这些资本家分析欧洲大战做什么。这些混蛋真要把资本挪去日本,这下日本侵略中国的时间就大大提前了,那我岂不是改变了历史?还是往坏的方向走,真是MMP了。”   这下吴川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思考了起来,想要把自己无意中弄出的历史偏差给修复回去。他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对着伯爵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伯爵阁下你,在德国和俄国之间希望选择谁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看出了吴川的紧张,重新掌握了谈话节奏的金兹堡伯爵,这时才慢条斯理的点燃了雪茄,吸了一口之后方才说了一句,“资本是没有国家界限的,而且我是一个犹太人。”   吴川注视着面无表情的伯爵,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已经开始有些认同起小胡子来了。思考了将近三分钟后,他终于开口解释道:“把资本转移到日本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是日本这个国家缺乏资源,且同英国有同盟关系,而日俄战争过去还不到5年。   所以,阁下和阁下的朋友们想要把资本转移到日本,不仅要花上极高的手续费用,且能够投资的产业也不会多。但是中国就不同了,不管是同德国还是俄国,政府层面上都是极为友好的。且中国现在还是一个完全没有工业化的农业国家,不管你们投资什么行业都不用担心遭到限制。   第二,资本虽然是没有国界的,但是资本家有啊。一战终究是要结束的,阁下和阁下的朋友自然也是要把资本再度转移回国内的。如果你们把资本转移到日本,先不说日本人会不会趁着跟随英国人参战而没收敌产。就是在战后,恐怕你们的家族也很难被本国人民所理解了。   我想,犹太人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家园的。既然能够在中国获得更好的收益,为何还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弄一个坏名声呢?”   金兹堡伯爵再度吸了口烟,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能确保,德国在山东的资本将会得到保护,而不被日本人以宣战的名义掠夺?”   “我当然保证不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现在究竟能不能安全的离开欧洲前往美国了。”吴川心中默默的吐槽着,不过他脸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回答道:“所以我有个建议,我建议阁下可以给德皇一个计划。与其让庞大的公海舰队停泊在基尔港内,倒不如派遣一只舰队前往山东。”   金兹堡伯爵皱了皱眉头道:“你是想让公海舰队前往山东保护德国侨民?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计划,只要欧洲这边战争爆发,公海舰队在东亚就是一个被孤立的对象。你大约不太清楚,一只舰队若是没有获得工业基地的补给,其实就是漂在海上的大玩具,不会有什么战斗力的。而且英国人可以联合日本人吃掉这只在外的孤军,它完全保护不了德国在山东侨民的利益。”   吴川此时却镇定了下来,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归化,让他们连同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都归化于新的中国革命政府,然后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前先挑起中日战争,再将英国人拖入这场战争。   那么德国就得到了一个不受监管的空档,这将使得德国能够在短时间内消灭掉法国。一旦法国投降了,俄国就会选择同德国媾和,英国自然也就无法再把德国关在笼子里了。   这场战争应当是,德国出钱,俄国出装备,中国人流血,最终让阁下和阁下的朋友获得利润。不知这样的理由,是否能够说服您呢?”   金兹堡伯爵这下算是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佩奇要返回彼得堡了,这是一个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大计划啊。只是心中越是吃惊,他的脸上就越显得平静。   放下了手中的雪茄,伯爵注视这吴川悠悠问道:“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美国人呢?你要怎么确保美国人不插手这场战争?我可不认为,中国能够抵挡得住三个强国的攻击。”   沉吟了一阵之后,吴川还是老实的坦白道:“我请求佩奇先生给美国的总统先生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今日美国最大的难题就是工业过剩,而环顾世上唯一能够接收消化的国家,大约就只剩下中国这个最后一个尚未被完全瓜分的市场了。   因此美国实际上应该站在中国的革命力量一边,只有推翻了这个腐朽、落后的王朝,中国市场才能没有障碍的向美国资本开放。所以,只要给美国人足够好处,他们就会保持中立到最后,直到无利可图才会再对中国革命翻脸。我想那时,起码德国已经完成自己的战略目标了。”   金兹堡伯爵双手在胸前交叉合掌,过了好半天才说道:“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过完新年之后你准备一下,然后跟我去彼得堡转一转吧……”   再次来到男爵的庄园时,吴川见男爵对他们的到来未免有些心不在焉了,还以为对方还在痛恨着上尉对他的敲诈,便知趣的赶紧告辞离开了。只是他回到住所时,听了男仆的报告才知道,男爵的心不在焉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安妮亚着凉感冒了,数日都没有康复,像是有些向肺炎症状发展了。   吴川思考了半天之后,还是取了剩下的药品去找了医生。在医生的住所前,他都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他过来的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走来问道:“你在莫斯科用的特效药还有没有?安妮亚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   停下脚步的吴川把手里的药品递了过去,口中谨慎的回答道:“药品倒是还有一些,但我不清楚是否对症,所以您最好观察着使用,最初先……”   不待他解释完手中的药品用法,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已经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口中焦急的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吧,安妮亚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希望你的药物能够奏效,你亲自给她服用好了。”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吴川已经知道肺炎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一种绝症,但他对此还是没有多大的感触,毕竟他是一个来自抗生素被滥用的年代,这种炎症不过是寻常可治疗的小病而已。   直到他被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医生带到了安娜的房间时才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严重,这个家中的女眷都围绕在安娜的床前为她祷告,而安娜的姐姐叶琳娜·利奥妮娃正坐在床前安慰着自己的妹妹,至于那位原本活泼可爱的少女,此刻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说话就不停的咳嗽。看着她消瘦下去的脸庞,吴川终于收起了这不过是一场小病的想法。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同男爵夫人交谈了几句之后,这位夫人就走过来对着吴川恳求道:“如果您有什么特效药的话,就请您给可怜的安妮亚试一试吧,尼古拉说再继续下去,安妮亚的病情就无法挽回了。”   吴川有些手忙脚乱的回了一礼,然后诚恳的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夫人,安娜小姐还教我骑过马,我也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再次恢复健康。”   男爵夫人向他微微颔首,就转身走出了房间。接着叶琳娜·利奥妮娃也走了过来,望着他的双眼问道:“吴,你真的有办法救安妮亚吗?”   看着脸色憔悴但楚楚可怜的叶琳娜,吴川不由鬼使神差的脱口道:“是的,为了你,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叶琳娜脸色一红,便低头不语的转身离开了。吴川这才发觉自己好似说错话了,而站在床边的尼古拉医生已经不耐烦的对他招呼道:“这时候就不要想着别人的姐姐了,你还是赶紧过来看看安妮亚的病情,然后给他用药吧。”   吴川那里会看什么病,不过是按照自己过去生病的经验,还有在莫斯科时给那位俄国学生用药的经验,给安娜小心的服用少量药物,看到她没有起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慢慢增加药量而已。也得亏这个时代的细菌没什么耐药性,后世一个疗程的用药量,这个时代倒是可以治疗好几人了。   应该来说,后世的科技文明还是很强大的,等到俄历新年过后,安娜已经可以下楼走动了。这令吴川获得了男爵一家的真正好感,特别是叶琳娜和安娜姐妹的亲近。   不过,这也令吴川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版阿莫西林,大约可以治疗这个时代一个人的药量。至于他自己要是生病了,这点药品恐怕是不够用的了,不过自从穿越之后他的身体倒是一直很健康,于是吴川倒也完全想开了。   眼下他只是把这版药当成了自己对于百年后那个时代的最后想念,倒不是把它视为了自己最后的保命药物了。只是他虽然释怀了,尼古拉医生却对他手中的特效药产生了兴趣,不由开始向他打听起了药品的制作方式。   吴川哪知道手中药物的治疗方式,他只能搪塞道:“我只是给老师打一打下手,在化学方面我差不多就是一个门外汉。不过我倒是听老师介绍过,这两种药物,一种是从青霉中提取出的有效杀菌物质,一种则是合成染料的意外产品。前者能够直接杀死细菌,而后者则只能在体内杀死细菌。如果您真有兴趣的话,不妨自己做一做试验,青霉的种类有很多,我也不清楚究竟是那种青霉能够提取出杀死细菌的物资……”   虽然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尼古拉医生还是满意的离去了。两人之间倒是极有默契的没再提及,关于那位莫斯科布尔什维克的去向。   俄历的新年是和圣诞连在一起过的,虽然不及中国的春节热闹,但也极有欢乐的气氛。不过观察着俄国家庭过新年习俗的佩奇却注意到,自己的中国朋友吴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都没有什么笑容。   于是在一次午后的外出散步中,他不免向着吴川探询道:“我看叶琳娜小姐最近和你学中文学的蛮开心的,为什么你还这么阴沉着脸,难道是男爵不同意你追求他的掌上明珠?”   吴川看了他一眼,不由苦笑着说道:“虽然我很喜欢列娜,但她终究还是一位俄国的贵族小姐,她对于家族的名誉要比我想象的更为看重。也许她对我是有些好感,但也仅限于朋友之情。而且她也不愿意离开俄国,和我去往国外,所以我们之间只可能是朋友而已。   另外,我现在也并无心情谈情说爱,我现在一直都在焦虑,伯爵先生带我去彼得堡究竟要做什么?算了还是不提这事了,过完这个新年,你打算是回彼得堡去,还是做其他打算?”   佩奇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一直都希望能够把吴川留在身边,但是这里毕竟不是美国,他基本得不到美国犹太协会的支持。金兹堡伯爵在忍耐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看到了吴川这个中国人的价值,伯爵亲自同他进行了一场会谈,表示要让吴川为欧洲的犹太人团体发挥出更多的作用,而不是跟着他瞎转悠。   在金兹堡伯爵没有亲自出面之前,佩奇倒是并不畏惧康斯坦丁对于吴川的拉拢,他知道吴川似乎对于美国更有好感,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帮了他的大忙,使得他只付出了比康斯坦丁小的多的代价,就获得了吴川更多的信任。   但是在伯爵出面之后,这个局势就出现了变化。作为一个在德国和俄国犹太人协会中颇有地位的犹太人领袖,自然不是他这个美国犹太协会外围成员能够抗衡的存在。佩奇只能暂时放弃了,控制住吴川为自己做事的想法。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着吴川亲近的说道:“有了你的帮助,关于俄国土地改革的全面报道,几乎已经差不多成型了。我会写一份节略本交给俄国内务部审查,然后把详细报道发回国内去。   至于去探访南方犹太人的社会生存环境的工作,我已经委托了康斯坦丁替我搜集资料了,不出意外的话,当我回到彼得堡的时候,那些资料就会送到美国大使馆了。   所以,之后我将会启程前往伦敦,逗留几天放松一下后就返回纽约。如果你替伯爵办完了事情,还想来美国的话,可以到纽约找我,地址我写在这上面了。除了向美国民众鼓吹打开中国市场以恢复经济增长的要求外,你还有什么想让我替你办的吗?”   吴川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之前听你说,美国的国债发行,常年在30亿上下,可见美国国内并不缺钱,缺的只是把钱转化为资本的机会。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找个熟悉债券市场的投机者,让他帮我去游说经营钢铁、石油、航运业为主的财团,希望在新的中国政府成立之后,能够带头购买中国政府在美国市场上发行的公债。这笔公债的七成将会用于订购钢铁生产设备、船只和石油产品等,所以我希望公债的认购数目不低于5亿美元,最好能够超出10亿美元。”   佩奇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年轻的中国人是不是被伯爵给刺激到了,居然会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他忍不住向吴川问道:“吴,你到底明不明白10亿美元的金钱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美国国债的三分之一,同样也是美国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就算是洛克菲勒家族的财富,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字罢了。   清政府一年的收入也就8-9千万两白银,按照现在的汇率一年也就6000多万美元,你这是一次性花掉了清政府近20年的财政收入。美国的资本家怎么可能会借给你这样一笔钱,你要是还不起了怎么办?”   吴川望着佩奇耸了耸肩说道:“如果那样的话,美国资本家就只能确保中国新政府不会倒台,以防止他们的钱打了水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七亿美元的活钱注入市场,就能够提振美国民众对于市场的信心,从而令美国经济摆脱萧条,重返繁荣。   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只有当美国经济重返繁荣,美国的资本家们才不会在缺乏流动性的市场里慢慢死亡,而这一届的美国政府才能得到美国人民的称颂。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说,美国人民一直把塔夫脱总统视为资本家的代言人,在政治上毫无特色,只是一味的遵循前总统制定的政策,将他视为一个平庸之人的么。但是他对外推行的金元外交却又表明,总统先生似乎并不缺乏野心,他只是缺乏提振经济的手段而已。   10亿美元的公债虽然是一个大数目,但是这不正好可以验证总统先生的金元外交并无问题,有问题的只是金元撒的不够。而且我们之前已经很明确的谈过了,欧洲大战的爆发就在眼前,只要美国的工厂能够保持住产能,10亿美元很快就能从欧洲战争中赚回来。   美国资本家在战争爆发后会感谢你的,因为你的远见卓识将会令他们更为迅速的从欧洲人的口袋里掏干他们每一枚硬币。”   佩奇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吴川每一次抛出的想法都能让他感到头晕目眩,虽然天马行空却又逻辑缜密。是啊,只要有人能让美国经济摆脱现在的萧条局面,谁还在乎某些债权人能不能拿回自己的钱。07年金融大恐慌的时候,老摩根不就是逼着银行家们把钱掏出来,才化解了市场上的流动性么。   不过老摩根只能解决银行业流动性的问题,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整体产能过剩的局面。而一个全新中国市场对美国的打开,已经足够给美国的企业家和银行家以想象的空间,提高信贷额度,扩大工厂生产,降低美国工人的失业率,最终繁荣市场,这是一个毫无破绽的经济理论,也许今后可以叫做佩奇理论。   佩奇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一阵寒风吹过,终于让他火热的思考降了点温度,令他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促成中国新政府在美国发行公债的计划,将会给自己带来荣誉和金钱之后,佩奇终于把不可能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了。   他诚恳的向着吴川说道:“我返回美国之后,就会找人商讨这一计划的可行性,你最好每半个月去彼得堡美国使馆收一次信件,确保我们之间的联络不会中断。如果有紧急状况出现,我会让大使馆的参赞给伯爵打电话的,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关于在美国市场发行公债的计划,我觉得就没必要让伯爵阁下操心了,你说呢?”   吴川沉默了片刻,就向佩奇伸手微笑着说道:“但愿我们的计划能够成功,那么也许我们的行动就改变了太平洋上的势力格局,世界的历史也将会为此而改变的。” 第一百零二章   俄历新年过完之后,谢尔盖上尉也接到了上校的电话,俄国的再借款协议已经尘埃落定,现在他可以不必继续陪着美国记者了。   正准备向佩奇和吴川告辞的上尉,发觉两人也正收拾着行李,准备正式同男爵告别离开了。他不免有些吃惊的问道:“你们也打算离开庄园了?我还以为,你们起码会等到春天到了再走呢。”   佩奇一边让男仆把行李装上马车,一边瞧瞧房间四周的装饰,这才有些惆怅的说道:“男爵的庄园确实不错,住在这里就好像待在了森林中的度假屋里一样。如果不是这里距离美国实在太远,我真希望一年来拜访这里一次……”   站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整理着东西的吴川,几乎都没有在意俄国上尉和美国记者的闲聊。直到佩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看着两人问道:“刚刚有些走神,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了?”   谢尔盖上尉朝着门口晃了晃脑袋后,颇为亲热的对他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同两位小姐道个别,免得让自己后悔。”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了上尉一眼,自从上尉拿到了自己的投资之后,对他就显得客气疏远了许多,不再如办案时那么的亲密了。今天也不知这位是吃错什么药了,对自己这么亲热有加。不过他很快就懒得去追查上尉的心理活动了,反正两人很快就不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思考了半天之后,吴川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对着两人说道:“你们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去告别一下,好歹也和她们相处了这么久……”   在吴川离开房间之后,谢尔盖上尉也依然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对于中国人的亲密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彼得堡最有名的富豪之一金兹堡伯爵,派了他的秘书过来,表示想要投资他所想要建立的无线电报机器制作公司。   老实说,上尉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应该是把中国人的钱给吞了,还是退还给他。不过很快伯爵派来的代表就告诉他,投资这间连雏形都没有的公司,并不是这间公司有多么光明的未来,纯粹是伯爵希望能够和公司的投资人建立一种较为牢固的关系。   谢尔盖上尉自然知道伯爵指的那位投资人肯定不是自己,这才让他意识到,原本以为解决了查案问题之后就没有什么价值的中国人,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着一定价值的。至少,还没有那个朋友和长辈会为了他,在这间只是起了个名字的公司投下10万卢布的。   原本只想小打小闹的谢尔盖上尉,这下倒是真想大干一场了。一台外国进口的无线电报机和接收装置,大约在50美元一台,这虽然比有线电报机不知要便宜多少倍,但是在那些经营有线电报事业的商人眼里,这就是最坏的东西,所以他想依靠自己的人脉出售这些无线电报机,差不多就同站在街头出售杂物的小商贩一样可怜。   不过有了伯爵阁下的引见,至少今后公司还是能够接到一些订单的。起码伯爵同俄国、德国经营船运业的富豪们还是很熟悉的。现在无线电报最被广泛使用的,就只有在船上了。毕竟有线电报商们,不能把一条电缆铺设到一艘活动的船上去。   就在谢尔盖上尉思考着自己的赚钱大计时,吴川已经在后花园的花坛处撞见了叶琳娜,还没等他叫出声来,一个硕大的雪球已经丢在了他的脸上。当吴川把脸上的雪拍下来时,才发现袭击自己的正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安妮亚。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另一边的叶琳娜也丢了一个雪球过来,在他胸口留下了一团雪迹。他举起了双手向两名女子投降道:“好吧,我要投降。我这件衣服可是从莫斯科订购的,我还没穿几天呢……”   安妮亚毫不留情的又丢了个雪球过来,这位少女丢雪球的功夫可真够出声的,这次又打在了脸上。吴川终于爆发了,他一边弯下腰挖雪,一边大声喊道:“好吧,这你们可就别怪我了……”   只是在两姐妹默契的攻击下,吴川最终还是“伤痕累累的”投降了。最终他还是没能同叶琳娜说点什么,只是和两人挥手告别离开了。   待到吴川离去之后,安妮亚才好像反应了过来,对着姐姐眨着眼睛说道:“他该不会是来找你单独说话的吧?我是不是打断了你们的好事?”   “你可别乱说了,我同吴只是朋友,并不是什么情人。你每次都把吴弄的无话可说,这可不是淑女该干的。现在赶紧回去换衣服,要是再感冒了可就不得了了。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向他道谢过……”叶琳娜一边抓着妹妹,一边朝着姐妹俩居住的楼房快步走了过去。   等到两姐妹换了衣服出来,在餐厅内没有见到三位常见的客人时,才发现吴川原来已经离开了。安妮亚小心的在餐桌上观察着姐姐,发觉今天的姐姐饭量特别的小,脸上的笑容似乎看起来有些苦涩。   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树木和原野,吴川也是一脸的落寞。虽然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但却是他同原来世界唯一的关联之地。这一走,还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能在回来看看呢。   趁着谢尔盖上尉去买车票的空档,上尉最终决定还是三个人一起返回彼得堡去,这样大家在路上就有个伴了。毕竟这个时代的火车速度还是慢了些,俄罗斯的地方又太过广大,谢尔盖上尉觉得三人坐在车厢里打牌,也比自己一个人在车里发呆强。   吴川再次来到了自治会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里,今天是休息日,因此叶纳林正在自家和邻居们聚餐,看到他的到来后,叶纳林很是高兴的请他喝了一杯。   聚餐结束之后,邻居们纷纷离去,叶纳林让妻子收拾桌子,自己则带着吴川上了二楼的书房。在吴川打量着这间房间的变化时,叶纳林已经亲热的向他问道:“朋友,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上一个月才能再见到你呢……”   吴川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便沉默的从大衣内的口袋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对方。叶纳林看过之后,很是惊讶的说道:“不,这我不能要,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可能再拿你的钱,而且1万卢布,这也太多。”   吴川这才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叶纳林兄弟,这钱可不是给你的,是我捐给列宁同志的。我相信他能把这钱用到更合适的地方,只不过我不清楚该怎么安全的寄给他,所以才想让你帮我交给那些布尔什维克们。”   叶纳林虽然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但还是有些震惊的说道:“可一万卢布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地上捡来的吧?同志们还是很清楚我的家庭状况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对他们说,这是一个仰慕列宁同志的中国革命党人的捐赠。虽然中国作为一个半殖民半封建国家,按理说是担负不起领导世界革命的责任来的。   但是我依然还是希望列宁同志能够给中国革命者一点意见或者是帮助,比如派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布尔什维克去中国教导一下,中国的工人阶级应该如何组织起来同敌人作斗争。   我个人以为,按照世界是普遍联系的这一哲学观点,中国革命同样也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而想要推翻当今最为强大的欧美帝国主义国家,赢得中国民族和国家的独立,是离不开其他外国革命同志的帮助的,比如来自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斗争经验。   而中国革命如果能够成功,这也未曾不是对其他被殖民国家和民族的一种鼓舞,也是对欧美无产阶级革命的一种支援。所以,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请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派遣几个同志去中国指导一场革命……”   叶纳林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中国朋友,他不由迟疑的问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还对我说,革命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掺和的吗?”   吴川眨了数下眼睛,这才小心的组织语言说道:“我劝你的时候,只是单纯的为一个朋友担忧。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为自己担心了。因为我们的国家正一步步的走向死亡,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叶纳林望着吴川许久,终于还是叹气的说道:“好吧,我会尽快把你的捐献和想法传达给布尔什维克们的。但是,我到时应该如何去同你联络?”   吴川想了想说道:“每月初一、十五的晚上7-8点,你可以在邮局坐一会,我有事的话会打到邮局里去的……” 第一百零三章   和送到街口的叶纳林挥手作别之后,吴川的心里陡然就轻松了下来。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自然知道资本力量的强大,所以能够借用到俄国和德国一部分资本家的力量,对于中国革命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这并不是代表这些资本家就能成为中国人的天使了,充其量不过是德国和俄国的这部分资本家借助了中国人的力量对付英国和日本的资本,一旦当中国革命削弱或赶走了英国和日本在华的资本,那么他们的本性也就该显露出来了。   如果没有一种力量去制约这些国际资本,最终不过是把中国从英日手中转移到这些资本家的手里,革命也终究是要失败的。对于一位后世人来说,这简直不会存在任何疑问,毕竟南美各国的革命历史就是美国资本家对这些国家的一次又一次经济掠夺,人民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场欢呼声,而不是国家和民族的真正自由。   而对付资本家们最好的办法,纵观整个20世纪的历史就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管是法律和道德都无法束缚住资本,只有布尔什维克主义才能真正教会这些资本家怎样做人。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教育下,资本家们也只好跟着大谈民主自由了。   可在这个十月革命尚未爆发之前的欧洲,自由还能谈论上两句,但从来不是国家的主流价值观,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才是这个时代欧洲各国推崇的主流价值观念。至于民主主义,这只会让你被当做是一个社会主义分子,而在帝制国家一切民主思想都是不道德的。在俄国更是把民主主义者视为了潜在的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分子。   吴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为了活下去当了几回键盘政治家,倒是能够把这样一群资本家给引诱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改变了这个时代的世界线,但是想着先把布尔什维克主义介绍给中国人,都比自己单枪匹马去同这些资本家们周旋要强的多的。   接下来的,就交给历史去解决吧,好在距离1921年也不远了。想到还有个伟人能在身后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吴川突然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这么患得患失了,毕竟他再怎么瞎搞,中国也不可能比历史上变得更糟糕了。   坐了三天的火车,三人终于抵达了彼得堡。相比起莫斯科,这里到更像是一座建筑博物馆,这座始建于彼得大帝时期的城市,大约是欧洲历史上最早按照统一风格进行规划建造的城市。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只有一种建筑风格,或是俄罗斯的,或是法国的,或是其他什么国家的,加上宽敞而整洁的路面,实在是比莫斯科悦目的多了。   金兹堡伯爵的府邸就建立在彼得堡的涅瓦河畔,穿过城市的涅瓦河不仅是主要的运输通道,同样也是这座城市的重心所在,大大小小的宫殿和豪宅都耸立在这段通过城市注入海湾的河道两侧。宽阔的河面上还架着许多桥梁,这些桥梁上还装有一座座精美的塑像,景色美不胜收。   吴川对比了一下莫斯科肮脏的街道和浑浊的空气,总算是明白俄国人为什么会对这座海滨城市这么的热爱了。哪怕不提它作为俄国北方出海口的重要地位,光是这片美丽的城市风光,已经足够让俄国人豁出性命去保住它了。   就在吴川坐在敞篷的奔驰敞篷车上观赏着彼得堡的大街景致,把自己当成了单纯来旅游的游客时,车子终于开进了一座被铁门遮掩的大宅内。伯爵所居住的府邸虽然看上去不及旁边的宫殿华丽堂皇,但是在斑驳的墙面背后,却透出了一股历史沉淀下来的深厚底蕴。   康斯坦丁看着吴川一脸好奇的东张西望,不由笑着对他说道:“这里最早的时候是一位公爵修建的住宅,最后这位公爵嫌弃地方太小就转让给了别人。虽然地方是不大,但是当时的建筑师设计的很是用心,住在这里能够让人心神宁静,据说普希金当年在彼得堡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这里的。   ……之后这里就被本家给买了下来。不过本家接手后,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没有做什么改动,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一草一木,和普希金所看到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康斯坦丁只是在介绍这所建筑的来历,但吴川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对方这是在炫耀。一个能够把几十年前的府邸保留至今,却也没有进行大量改动的家族,无一不是在显示这个家族的文化和历史底蕴,还有财富。一个没有钱的家族,可不能在维持建筑原貌的同时,还能让人住的舒服的。   在一位老年绅士的带领下,如果康斯坦丁不作介绍,吴川都要把他当成是伯爵的家人了,事实上他其实只是伯爵的管家而已。三人很快就走上了楼梯,在通道处看到了站在地毯边缘的金兹堡伯爵本人。   站在吴川身后的康斯坦丁颇为吃惊,在他过去的岁月中,除了那些真正位高权重的人物,伯爵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去礼遇一位年轻人。   没等他反应过来,吴川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同伯爵亲热的打起了招呼,只是他的行礼方式看起来有些轻佻,带着一些美国人似的随意,这让一旁的老管家看着直皱眉头。如果不是伯爵欣然的接受了中国人的行礼方式,康斯坦丁估计老管家现在就把这无礼的中国人给赶出去了。   康斯坦丁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少了一点对于吴川的礼仪交代,这一路上尽给对方当导游了。他赶紧挪开了视线,生怕被老管家发现自己的心虚。   同伯爵寒暄了几句之后,伯爵就请吴川去自己的书房谈谈,并让康斯坦丁也跟了进来旁听。金兹堡伯爵这个新年过的显然相当不错,因此在招呼吴川进入书房之后,他就开门见山的对着吴川说道:“我的一些德国朋友在听了你的设想之后,都觉得这个计划确实相当不错。   我们并不指望中国革命之后的新政府能够击败英国人,甚至都不奢望英国人会为了保卫日本人而加入对于中国的战争。但是能够让一只德国舰队以中国的名义向英国在东亚的盟友出击,从而使得英日同盟陷入实质上的破裂,却是乐于见成的。   英国人如果加入到这场战争,那么德国在欧洲就获得了机会。英国人对这场战争采取旁观的中立姿态,那么我们就先拔掉英国在亚洲安下的这根毒刺,从而让亚洲恢复到1905年之前的各国势力划分状态。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在中国代表我们利益的中国领袖。   有了解中国形势的朋友告诉我们,眼下在中国具有这样力量领导一场革命并挑起对日战争的,大约只有一个人。就是北洋军事集团的领袖,叫袁什么来着?”   就在伯爵皱着眉头思考这个名字的时候,吴川已经脱口而出的说道:“北洋领袖袁世凯吗?”   伯爵这才舒展开了眉头道:“对,就是这个名字,东方人的名字就是太难让人记住了。不过我和另外一些朋友的意思是,比起一个已经有着一定军事基础的政治领袖,倒不如重新扶植起一个中国政治领袖更为适合。   毕竟对于袁这样的政治领袖,必然是有着自己的利益要维护的,并不能真正的按照我们的意愿去维护我们在中国的资本的安全。你说是不是吴?”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发起一场推翻清政府的革命,挑起一场对于日本人的战争,和维护您和朋友们在中国资本的安全,我以为这并不是完全冲突的目标。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目标分拆开来,然后一步步的去达成各阶段的目标。”   金兹堡伯爵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应该来说每当他想要同对方商议什么的时候,对方的思维总会突破他原先的设想,虽然这种思维上的突破能够给他带来不小的启迪,但却完全打破了他对于事情的掌控,这正是让人又爱又恨的感觉。   在他过去的数十年生涯中,这位中国人也许不是最智慧的,但一定是最为难缠的一个对手,因为他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挑战,从而破坏了你苦心思量的全盘计划。   伯爵习惯性的想要去摸桌上的雪茄,却发觉自己今次根本没有拿出来,他顿时把抓取的动作改成了轻轻敲击了桌面几下,掩盖掉了自己的失态。这才按捺下心中盘算好的方案,转而对着吴川开口问道:“奥,那么你不妨和我说说看,这三个目标应该如何分拆和达成。我很愿意听上一听。”   一开口就将伯爵的话头堵死,吴川也是迫不得已。按照他后世和老板的斗智斗勇经历来看,无论资本家对你许下多么美好的未来,羊毛终究是要出在羊身上的,甚至于后来的有些人连羊毛都不想给了,只想用谎言去欺骗新羊来为自己做出贡献。   和21世纪的资本家相比,20世纪初的资本家简直就像是一群毫无剥削技巧的街头黑帮分子。这个时代的资本家和后世资本家相比,大约只有一个地方是超出的,那就是信守自己的承诺,说要杀工人领袖全家就不会放过一人漏网。 第一百零四章   吴川可不希望按照对方的步骤走下去,最后成为被对方填到通往财富阶梯下的又一个冤魂。所以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要为自己获得一些主动权,以使得自己的重要性上升,免得遇到什么困难时,被对方随手就给舍弃了。   “其实吧,这三个目标也不会有什么冲突。资本想要发展,肯定是需要一个稳定而有活力的社会秩序,稳定意味着资本可以用最小的成本去维护工厂治安和交通运输上的开支,从而在国际市场上变得更有竞争力。而一个有活力的社会秩序,也就意味着民众能够大量的消费工业品,从而给资本带来更多的利润。   从这两点出发我们就能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满清政府必须倒台,一个连基本社会秩序都维护不了的政府,更加无法保护资本的安全。   而一个动荡不安的社会,虽然能够带来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但是他们既没有消费能力,同样也会进一步加剧社会的不安定,从而让工厂付出更多的治安成本和交通运输成本,这完全抵消了廉价劳动力带来的利润。   挑起一场针对日本的战争,这不仅是德国政府的利益所在,也是德国资本的利益所在。前者需要战争来牵制英国人,而后者则可以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大量的订单。当然对于中国人来说,我们同样需要一场战争来凝聚国民共识,从而真正缔造出一个新的中国,就好像普法战争创造了德意志一样重要。   作为中国最大的一个军事集团的领袖,就算是我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袁世凯先生有这个力量去达成以上三个目标,而且我也同样认为他并不是不能预见到这样一条建国之路的。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对于一个在专制君主制度国家中成长起来的军事统帅,他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雄心去完成以上三个目标。   毕竟对于袁世凯先生本人来说,推翻满清政府赢得一个共和之父的名声并不艰难,中国的革命党人已经用接连不断的起义,将满清政府的统治力摧毁的摇摇欲坠。革命党人已经将满清政府这只煮熟了猪蹄放在了袁世凯的餐桌上,他唯一需要做的,不过是动一动刀叉,把它塞入自己的嘴里。   可以说,推翻满清政府不仅不会有损袁世凯的实力和利益,反而让他获得了一整个中国的统治权。但是想要收回日本在中国的各种权益,并抱有不惜一战的决心,我认为这位新中国政府的领袖未必有。因为打赢了,他也还是中国的领袖;打输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建议伯爵阁下应当如此同自己的朋友们解释。支持袁世凯先生推翻满清政府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如何迫使中国按照德国的意愿对英日同盟进行挑战,那就需要一个能够为各位坚定的去督促袁世凯先生的中国代理人了。”   金兹堡伯爵望着吴川陷入了思考,应该来说对方不仅再次通过了他的考核,而且表现的比他预期的还要出色。一个能够理智分析国家内部政治形势的人,总好过一听到有人赞助就满口胡话的人。   思考之后,伯爵不免又向吴川发问道:“如果我们打算给你一笔商业上的资助,当你在中国获得了成功的时候,你打算如何回报我们?”   “当然是回报以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吴川心里虽然默默的想着,口中却说道:“为什么要等到我在中国站住脚跟才能回报,我以为,现在我就能够回报德国和各位对于中国革命的善意。”   金兹堡伯爵顿时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道:“现在?你能给德国和我们什么回报?”   吴川随即开始复述起了,一路上向佩奇打听到的关于德国经济的消息,“从德国统一之后,德国的工业和出口额一直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增长着。   比如在1880年德国的出口额据说才刚刚过了20亿马克,但是今年的出口额差不多快要接近90亿马克了。在这种经济的高速增长下,我听说德国商人挥舞着钞票到处想要投资。在过去5年中,德国的对外投资额度都在150亿-200亿马克之间,仅次于英国和法国。   但是英国、法国、俄国似乎并不乐于见到德国经济这样毫无止境的增长下去,它们不停的对德国生产的优势工业品进行加税,并组织德国在海外扩大殖民地,从而想要束缚住德国的工业生产能力。   如果您和您的朋友打算在商业上对中国革命进行资助,那么这笔资助不少于一半的资金将会换成德国的机器和工业品运往中国。这样一来,德国不仅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工业生产能力,还能让您和您的朋友现在就赚上一笔。”   金兹堡伯爵再次陷入了沉默,对于中国这个远东最后未开发的国家来说,欧洲各国都知道这是块肥肉,只是距离欧洲太远了些。好歹现在都已经20世纪了,已经不是靠几艘破帆船就能征服一片大陆的时代,而中国人也比印度人要更具有反抗精神。   并且这个国家拥有一个说着同一种语言和学习同一种文化的主体民族,如果不是有满人这个朝廷压制着,几乎没有什么欧洲国家能够单独吞下这片东亚大陆作为自己的殖民地的。他们只能一点一点的从沿海向内陆渗透,从而艰难的获得一点商业利益。   老实说,如果不是欧洲工业文明的迅猛发展,直到1890年之前,他们也只能依靠鸦片贸易而不是工业品来征服这片土地。   正因为如此,欧洲各国对于满清政府的借贷,大多都喜欢附上政治要求,因为光靠商业利益未必能收回投资。虽然随着二次工业革命的完成,欧洲的工业品已经对亚洲农业文明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基本进行正常贸易也足以获得优厚的利润了。   这个时候,中国又已经被各种不平等条约放血放的奄奄一息了。借给满清政府倒是能够收回点利息,但是这个政府几乎已经被各欧洲国家的政府所控制,普通商业资本根本挤不进这个借贷的圈子。借给那些中国人吧,又担心他们还不起。   因此,对于投资于吴川身上的商业投资,伯爵和他的朋友并不打算搞太多,他们打算先看看德皇的态度再说。在新年的假期里,伯爵和他的德国朋友已经委婉的通过皇帝身边的人,向德皇进言了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按照那位皇帝身边的朋友的说法,威廉皇帝对这份计划很感兴趣。皇帝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果能够把英国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东方去,那么他就要同法国人先解决一下两国之间关于非洲殖民地的遗留问题了。一个陷入了东方泥潭的英国,一定会在法德谈判时偏向于德国的。   原本他只是想要同朋友们意思一下,确保吴川能够在中国占有一块地盘,好让他们把资本转移过去,从而等待欧洲战争结束,再回来欧洲收拾残局的。   但是吴川的话不由提醒了他,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利用吴川的身份在德国大举借债,只要有他们这些人鼓吹,那些拿着巨额资金却不知该投到何处的银行家们,一定会趁机大肆买入的。接着再把这些钱花在他们所有的工厂所生产的机器和工业品上,那么这钱就合法的转移到了他们的口袋。这可比拿着枪去银行打劫还快啊。   本身就是德国和俄国银行都有参股的伯爵,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想出了,如何让那些银行家们“真诚”的相信自己购买下的中国债券,就是市面上最有升值价值的黄金债券,而不是那些一文不值的垃圾。   伯爵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难以决定究竟要不要抓住这个冒险的机会,于是便试探的向吴川问道:“那么你打算为中国新政府借多少?又打算拿什么来抵押?”   吴川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快速的说道:“我是一个革命党人,所以我不会拿假话欺骗那些想要资助中国革命的朋友。我并不能代表革命成功后中国新政府承诺什么,我只能决定这笔钱的一半将会花在德国的企业上。   至于抵押品么,只有我身为革命者的名誉了。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这绝不会变成南海公司的债券。而且我也没办法做出承诺,当我做出承诺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德国介入了中国革命,那么中日之间的矛盾就会转为中德对日英同盟的对抗。   我想,威廉皇帝是不会给英国人抓到这个把柄的。我和德国之间的贷款交易,一切都是出于商业行为,也只能是商业行为,这是首要的原则。伯爵阁下,你以为呢?”   吴川口中大义炳然的说着,但是内心却对伯爵很是不满。自己不过是替对方过个桥,对方居然还想让他出什么抵押品,这简直就是一鱼两吃啊。而且在政治上,也未免过于短视了。   金兹堡伯爵只能退让了一步说道:“那么债券总该有个名字吧?”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就叫自由债券好了,自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金兹堡伯爵的心里还是有些退缩了,他觉得这样的三无债券纯粹就是市场上的垃圾,还是找别的银行家来接手,自己稍稍购买一些意思意思就算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发觉吴川只是想和自己一样空手套白狼之后,金兹堡伯爵差不多就打消了趁机赚一笔的念头。对于他来说,眼下能够从这场中国革命中捞取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并不差这点利润。   伯爵于是把债券的话题略过不谈,转而对吴川说道:“支持中国革命,转移资本前往东方以避开欧洲战争这件事我们暂时先说到这吧。接下来我们就要谈一谈关于迁移俄国南方犹太人前往远东和获得皇帝陛下支持资助中国革命党对日本开战这件事了。”   吴川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比之前更加认真的听起了伯爵的话语,金兹堡对吴川表现出的认真态度还是感到满意的,因此也就开诚布公的向他说道:“在我国军界一直都有两种声音,一是陆军所支持的巴尔干半岛重心论;一则是海军所支持的太平洋发展论。   陆军想要统一斯拉夫民族,从而使得俄国成为所有斯拉夫人的祖国,最终获得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为俄国打通通往地中海的出海口。而这一观点也得到了海军中不少军官的支持。   不过海军的太平洋派系支持者却认为,当前应该把俄国的发展重心放到远东,从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向太平洋方向发展,最终和美国人平分太平洋上的权力。5年前俄国同日本在远东发生的这场战争,导致太平洋发展论大受打击,这也使得陆军将领在国内的话语权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只是陆军军官们在塞尔维亚挑起的激进运动正引起土耳其和奥匈帝国的不满,斯托雷平大臣并不希望在目前改革尚未完全成功的状态下,挑起一场同奥匈帝国的战争,这将会导致德国和俄国的战争。因此他需要一点东西来转移俄国民众对于塞尔维亚人的狂热支持。   所以我们通过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也就是海军太平洋发展论的支持者,向斯托雷平大臣提出了这个建议时,正好处在一个极为恰当的时间。大臣决定实施这一计划,以此来赢得海军和一些贵族议员们的支持,并希望通过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向皇帝陛下转达他的敬意。   为此,我需要你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编写一份关于如何利用中国革命打击日本在满洲、朝鲜半岛势力,并让俄国力量重新回到满洲的计划书。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吴川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对着伯爵说道:“编写这样一份计划书,我自然是深感荣幸,但是我对于东北目前的政治局势并不是很了解,而且我的俄文写作能力并不好,想要由我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份计划书的话,恐怕会很困难。”   伯爵微笑着对吴川说道:“康斯坦丁会协助你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他提出要求,不过你最好在五天之内完成这个任务。现在你先跟着康斯坦丁去看看我替你安排的房间吧……”   在伯爵搜集来的大量关于俄国远东、朝鲜半岛及东北三省的各种政治经济情报下,吴川和康斯坦丁等人仅仅用了四天就完成了计划的初稿。金兹堡伯爵于当晚看过了计划的初稿之后,颇有些抗拒的向康斯坦丁问道。   “调集一部分流放远东的政治犯和招募当地具有革命倾向的华人和朝鲜人,加入为中国革命组建的部队,这会不会让事态脱离我们的控制?我们只是想要把日本人从满洲赶跑,让我们迁移过去的资本来管理这片土地,而不是替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们建造一个巢穴。”   亲自协助吴川拟定计划的康斯坦丁,在计划的制定过程中已经被吴川所说服,他自然下意识的为计划书辩解了起来,“五年前我们同日本作战时,在远东足足有12万陆军,但日本却动员了20万武装力量,而在其国内还有上百万人为这20万武装力量提供支持,所以我们最终失败了。   现在我们至多资助中国革命者2个师,也就是将近3万人的武装,其中大半还是空有热情而无作战技艺的普通平民。如果不使用革命的思想去武装他们,这只军队也许刚刚进入中国就遭遇失败了。   社会革命党人和布尔什维克有着坚定的信仰,只有以他们为骨干建立军队,那么日军即便占有武器和人数上的优势,也不会令这只军队迅速垮台的,这才能够让我们有可能获得对于北满的完全控制,最终将中东路变成我国国境之内的国内铁路。”   伯爵狠狠的吸了口雪茄,吐出了烟雾后说道:“好吧,你们再把这份报告润色一下,明天中午我先给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瞧一瞧,让他先问一问陛下的意思,再去呈报给斯托雷平大臣。”   彼得堡二月的天空,几乎都被雨水给统治了。虽然此时夜晚的气温已经回升到了零度左右,但是在雨水的影响下,彼得堡依然处于阴冷潮湿的环境之中,吴川觉得这样的天气还不如冬天呢。   就在他无所事事的站在自己房间内,从二楼的窗户眺望着涅瓦河上往来的船只和雨雾中远处的建筑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推门进来的康斯坦丁有些急切却兴奋的看着他说道:“吴,赶紧准备一下,伯爵阁下要带你前往冬宫晋见大臣会议主席斯托雷平阁下……”   坐着马车从海军部大厦的门前路过,不管是大厦顶部那根著名的长针,还是大厦边上那具青铜骑马人像,都没有引起吴川的注意,和他刚进入彼得堡时的好奇,完全是判若两人。   其实吴川坐在马车内闭目不语的沉思模样,并不是如身边坐着的康斯坦丁猜测的那样,他这是在为这次见面准备什么,而是完全陷入了恍惚的状态。   吴川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的把计划编制的相当荒诞了,不管他在金兹堡伯爵面前装的多么胸有成竹,但是对于改变历史线的畏惧,还是让他时常难以入睡失眠的。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在他转移了这些德国和俄国的资本家视线之后,会不会真的把一战给提前引爆了。   要知道,即便是数年后的一战爆发,也不过是一件刺杀案件引起的。他在远东真要挑起了这样大规模的革命事件,难保一战的导火索不会变成中国革命啊。这对于中国人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是怀着这样的不安中,吴川跟随着金兹堡伯爵见到了俄国国防委员会的一些权力人士,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和古奇科夫等人,金兹堡伯爵和他们交谈了几句,这些人连问都没有问吴川一句,就带头向着冬宫富丽堂皇而幽深的长廊走了进去。   吴川刚开始还能记得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他很快就在这诸多的过道和房间里迷失了方向,最终跟着众人来到了一间铺着华丽图案的柔软地毯房间内,房间里除了一张极大的书桌和几个贴墙书架之外,几乎再无其他家具。所以除了某个早就坐在办公桌前的大人物外,大家便都只能站在那里了。   吴川一边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的环境,一边不断的回想着计划书上的内容,他可不想在这样的场面上张口结识,从而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只是他的估计有些不足,斯托雷平和这些权贵们交谈了几句之后,虽然让他上前说话,但也就是问了一下他的名字和家族生活的地方,接着就让他退下了。   从斯托雷平的办公室内出来时,吴川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任由仆役将自己带出了宫。直到他看到在宫外等候着的康斯坦丁时,还不敢相信,对方叫自己过来就是问一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而已。   康斯坦丁看到吴川这么快出来,不免有些焦急的上前说道:“你是忘记带了什么东西吗?”   吴川有些木然的摇着头说道:“不,接见已经完成了。”   康斯坦丁楞了一下,赶紧继续追问道:“那么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吴川思考了许久,望着天上又开始飘落的细雨,不免叹气的说道:“大约是没有通过吧。”这一刻他的心情也说不上是好,或是坏,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也好。   康斯坦丁终于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默默站在外廊下,看着宫门前的广场上渐渐积聚起来的雨水流向了一侧的下水道内。只是过半个小时左右,金兹堡伯爵却一脸喜意的走了出来,这让吴川和康斯坦丁都有些不解,为何事情失败了,对方还能开心的起来。   在返回的路途上,吴川终于忍不住向伯爵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结果伯爵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今天谈的很成功啊,你走了之后大臣就定了下来。从他名下的秘密经费中拨出1000万卢布,装备两个欧俄的标准师,以资助中国的革命,你将会被任命为陆军上校,以统领这支部队。   至于他不问你计划,因为没什么好问的。要是革命失败了,这也是你们中国人自己的事,要是成功了他说不定才会有兴趣追加之后的资助,和你们谈一谈新政府和俄国之间的关系。”   吴川这下算是真正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这下算是领教了帝国主义对于煽动他国的叛乱究竟是有多么热衷了。连自己的计划书都不看,就能甩出一千万卢布来,这可真是帝国主义的做派啊。   事实上吴川的想法并不正确,挑起中国革命打击日本在满洲的势力,顺便支持一下海军中太平洋派的主张,这不过是斯托雷平想要打压一下支持巴尔干重心论的海军大臣格里高洛维奇、陆军大臣苏霍姆林诺夫这些军中将领。   顺便从国防委员会控制的议员那里获得,对土地改革政策的支持。在三月的杜马会议上,他需要让自己新增加的土地改革方案条款获得通过,否则他的改革就继续不下去了。在金兹堡伯爵离开之后,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果不其然的向斯托雷平拍着胸膛保证道:“只要主席大臣支持对日复仇的主张,我们自然是要支持主席大臣提交杜马的任何政策的,当然我们也希望主席大臣稍稍手下留情,毕竟我们许多议员家里,也是有着不少的土地的……” 第一百零六章   把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等人送走之后,斯托雷平犹豫了下,终于拿起放在自己桌上的吴川花费了数日才完成的计划书,打算翻看一下。不过这时内务部的副大臣和财政部的大臣又转身返了回来,他们是来向斯托雷平询问两件事,一是这笔经费该如何使用;二是所谓的中国革命军该在什么地方组建,由谁来领导。   斯托雷平顺手把手里的计划书丢到了一旁堆积如山的文件当中去,这些文件都是他所认为不重要的,或是无用的废话,丢进这些被他视为垃圾的文件当中去后。斯托雷平就拍了拍手轻蔑的说道:“不过应付下那些顽固的老头子,好让他们在杜马中支持我继续推动改革,又不是真要同日本人打仗。   他们看起来都是老糊涂了,英日同盟现在依然还是相当牢固的,我们支持中国人在满洲进攻日本人,只会导致英国人对俄国的怀疑和不满,而且法国朋友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我们把力量转移到远东去,这将会让德国人和奥地利人在欧洲为所欲为。一旦英法对我国提出质疑,协约国同盟就有破裂的威胁,这是我国不可忍受的。   我这么做的目的,也是想让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安分一点,让他们知道现在可不是挑起欧洲战争的时候,如果他们再纵容塞尔维亚胡作非为,我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的。在国内改革没有全部完成之前,我绝不会发起任何一场战争打断它,否则俄国就完了。   这钱要拨下去,但是怎么花就要好好考虑了。第一购买两个师的装备运往远东,这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远东的兵力确实薄弱了一些,而且日本人也跳的太欢快了些,去年煽动中国人反对我们对北满地区的控制,差点就造成了中国和我国的武装冲突,这同样是不可容忍的。   在远东建立两个师是可以的,用华人、朝鲜人作为士兵也是可以的,但是军官必须要由我国担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容许他们南下攻击南满的日军,破坏我国同日本之间的约定。至于这两只部队在哪里建立,自然就要看那位中国人的能力了。如果他能够在中国的土地上建立这两个师,对于俄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当然,如果他能力不足的话,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筹建训练,顺便就可以解除他对这两师的指挥权了。另外监视这名中国人的军事顾问就由内务部派出吧,不要去麻烦陆军大臣了。   他的军衔也由内务部授予,挂在禁卫军的序列里好了,这样有人想要调动这两个师做什么,就无法绕过内务部了。另外取消这两个师的重炮编制,给他留下的活动经费不要低于300万卢布,这笔钱怎么花也要先征得我们派出的军事顾问的意见……”   斯托雷平三言两语就把拨款和建军的事给吩咐妥当了,随即就同两位同僚谈起了其他的公事。虽然他把一切情况都估计到了,但是却忘记了一件事,这样一来被授予沙皇禁卫军上校的吴川,他的上级就只有彼得格勒卫戍区的将军和内务大臣自己,远东的俄国总督反而无法直接命令这位新鲜出炉的禁卫军上校了。   从冬宫回来后的吴川,终于睡了几个好觉。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俄国人不过是想让他当一个名义上的傀儡,所以他再想什么也没用了,倒不如安心的等待最终的结果,看看这帮俄国人能搞出什么花样了。幸好他没有多嘴把今年中国就要发生革命的事给说出去,因此俄国官僚们继续拖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把时机拖过了,他们再想插手中国革命的机会也就错过了。   吴川终于改掉了口无遮拦的习惯,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的宅文化时代,大家在网络空间里随口胡说一通,也不过就是被人喷上几句。可在这个时代,有的是富有冒险精神的实干家,不管你多么异想天开,只要有一线之可能,就会有人忍不住想要冒险一番,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带来超出预计的名和利。   只是他越是想要安静,便越是不可得。没过两日,金兹堡伯爵便让康斯坦丁请他到自己的书房内说道:“俄国的事差不多就算完结了,接下来就是他们争夺军职和这笔拨款的用途的时候了,等他们得出个结论恐怕都要3、4月份了。   所以我打算带着你去一趟德国,进行第二步的计划,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一步,说服威廉皇帝支持派出一支舰队归化中国,然后同日本打上一仗,若是不能把日本从东北地区赶走,我们是没法把资本投入到那个地方的。”   吴川脸色木然的说道:“当然,阁下的命令就是我的意愿。”   伯爵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不免开口问道:“你似乎有些不太乐意?难道是担心无法说服威廉皇帝陛下吗?”   吴川抬头注视着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如果德国皇帝和斯托雷平大臣一样,只是想让我挂个名义,那么这个计划又该怎么进行下去呢?我实在想不出来,一群德国和俄国军官领导的军队,要怎么才能说服别人相信他们是为了谋求中国独立解放的。   这样的军队是得不到中国人的支持的,而失去了中国人的支持,这就是个闹剧,因为俄国和德国都不会公开自己挑战英日同盟是为了什么理由。他们最终只能在英国人的威胁下灰溜溜的返回欧洲,除了在国际上留下一个笑柄外,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金兹堡伯爵的脸色变了变,斯托雷平对计划的首肯最终变成眼下的局面,对于吴川这个计划制定者来说确实有些过分了。他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对着吴川安抚道:“我没办法帮你改变斯托雷平大臣的决定,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只要不过分的话,我都可以设法帮你疏通一二。”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没有我的签字认可,这一千万卢布的拨款就不得支付出去。还有我想知道,现在谁掌管着这一千万卢布?”   金兹堡伯爵苦笑了一声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干脆大家都没法花钱,他们最终还是会跑来找你的。不过这件事需要内阁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和财政部大臣的首肯啊,没有他们的同意,是不可能给你加这个签字权的。”   吴川注视这伯爵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我想请两位大臣和他们身边的秘书给我在政治上进行指导,100万卢布够不够?”   金兹堡伯爵有些心惊,不是惊讶于吴川的大手笔,而是惊讶于他敢在事情都没有开始做之前,就先动起了斯托雷平大臣的拨款的念头。   不过他只是转念一想就平静了下来,要是对方只是个唯唯诺诺的中国人,也就没资格坐在自己面前商议什么事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太多了,当日维托伯爵请李鸿章签中俄密约,也不过才花了50万卢布,他们两人怎么敢拿这么多。你不怕斯托雷平大臣,可别人未必不怕。这样吧,我会让人和他们通个气,按照官场的通常价格疏通就好了,说到底你不过是要个签字权,又不是把这笔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没理由付出太多的。”   得到了伯爵的承诺后,吴川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和伯爵商讨了一下这趟德国之行需要注意什么。在金钱的驱使下,俄国官僚的办事效率可一点都不满。很快内务部秘书官别林斯基就带来了一份公文,上面有着财政大臣和内务副大臣两人的共同签字,表明在俄国对外贸易银行某个账户内的1千万卢布,已经授权于他的名下。   不过这个户头内的资金提出,还需要内务副大臣和他的联名签署。别林斯基还带来了一份内务副大臣签名的关于50万卢布的转移授权书,吴川很是识趣的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字,拿到了950万卢布的银行授权书,吴川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而别林斯基也满意的拿着吴川签字的授权书离开了,他还好意的提醒了吴川,也许过几天就会有布朗利机械厂、科洛缅金机械厂前来同他谈关于军火采购的问题了。   吴川拿到这份授权书时,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使用这笔资金,因为实在是受到限制太多了,他只是不希望让人送一批烂货让他认账而已。因此听到别林斯基的提示后,他不免有些好奇的说道:“不是说这笔钱已经预定好了吗?向海军部名下的兵工厂订购两个陆军师的装备?”   别林斯基笑了笑说道:“按照正常状况,自然是该这么做的。不过海军部名下的兵工厂和副大臣的关系只是一般而已,主席大臣只是要求购买到两个师的装备,这在什么地方订购一向都是管钱的人说了算,就算是主席大臣也不能违背这样的默认规则。否则的话,那些私人开办的兵工厂该怎么生存下去。   只要你敢给他们下订单,那么之后和海军部兵工厂交涉的事,他们自然会替你挡下来。当然,这些私人兵工厂的货物要稍稍贵上一些,不过他们可以帮你把钱从财政部合法的转移出来,不会让你遇到什么麻烦的。内务副大臣的意思是,你最好尽快把钱给花了,账面上留下一两百万意思一下,这样他挑什么人来监管这笔钱,对你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第一百零七章   吴川发觉俄国的官员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自己捞了钱还不忘给别人指点一条发财的道路。嗯,估计他们也是担心被人查账吧,因此只要把钱先花出去了,也就断了别人的念头了。   在见过了布朗利机械厂、科洛缅金机械厂派出的代表之后,吴川大约明白什么叫贵的有道理了。布朗利机械厂生产的3英寸榴散弹15卢布32戈比,比国营兵工厂生产的高了35%,不过厂家的代表表示能给出20%的回扣,还能给换成外汇。   至于科洛缅金机械厂的代表虽然只能给出12%的回扣,却表示可以让原先承揽这一项目的国营兵工厂主动向上面报告,表示自家产能有限,难以完成这笔订单。   虽然因为斯托雷平大臣的命令,运往远东的这两个师装备中剔除了重炮的编制。不过两家兵工厂表示都能给吴川补满一旅4营48门火炮的编制,最终吴川还是花了800万卢布买下了两个师的装备,并以50万卢布的价格购了一套弹药生产线和修理枪炮的机器。   于是吴川顺利的把账面上的资金减少到了100万卢布,顺便往自己口袋里装了75万卢布,而这些私营兵工厂的代表们也很开心,这笔生意的利润起码能有40%左右。吴川这时候还没发觉什么,不过等到他日后开始自制军火时,才发现这军火生意确实是暴利。越是工业发达的国家,军火的利润就越高。   因为签订军火合同的事,伯爵延缓了前往柏林的旅程,不过也只是拖延了三五天而已。这趟旅行并没有走铁路,金兹堡伯爵选择了最为方便的海上航程,毕竟俄国和德国之间的铁路并没有连通,甚至于两个国家的轨距都是不一样的。   在船上的时候,伯爵和吴川的闲聊时提到,俄国的陆军大臣一直担心德国人会通过铁路直接入侵俄国,所以虽然修通了俄国到俄属波兰的铁路,但是却刻意的保持了同德属波兰铁路末端的距离,另外德国的铁路轨距是标准轨距1435MM,而俄国则采用的1524MM。   显然这个时代俄国人对于德国人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当德国人在建设波兰,力图把德属波兰纳入德国的时候,俄国人则想着要把俄波兰变成同德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和今后的交战区域。正因为两个国家对波兰采取的统治政策的差异,使得俄属波兰这边的反抗运动要远远高于德属波兰这边。   拥有众多峡湾的波罗的海美丽却并不宁静,几乎每时每刻,吴川都能看到船只从他们乘坐的邮轮边上行驶而过。这些船只或是装满了木材、矿石和别的什么货物,又或者是各国沿岸往来忙碌工作的渔船。   在海鸥声声的鸣叫声中,船只终于抵达了什切青,伯爵并没有在这座美丽的海港停留,直接带着吴川坐上了前往柏林的火车,当他们在腓特烈大街火车站下车时,时间恰好是第三日的黄昏,这大约比50年前托尔斯泰伯爵从彼得堡到柏林的旅行快了一天左右,蒸汽船和铁路机车的出现,确实给人类出行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菩提树下大街在灯光的照耀下,依然显得光明璀璨和白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给吴川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这座城市街道上成群的自行车,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一个7、80年代的中国上海。   虽然柏林这座年轻的城市在欧洲人眼中是当代最为现代化的,但是在吴川眼里却反而没有了在莫斯科、彼得堡的新奇感。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他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是穿越者,因为在那里运行的是他所不熟悉的秩序和规则。   但是在柏林,他总算找到了一些熟悉感,虽然还不足以和后世的城市建设相比,但是起码已经能够让他忍受着生活了。吴川这才意识到,一个在工业文明中成长起来的人,是难以接受农业时代的田园生活的。   后世那些所谓厌恶工业污染环境,极力称赞林薇因保护北京城墙的人,却是从来也不肯失去享受工业文明成果的生活的,甚至于他们称赞林薇因攻击想要令中国工业化的中国领导人时,都不肯放弃使用工业文明所提供的电讯网路。   因为大量使用火车线路来沟通城市交通,柏林的空气要比彼得堡污浊的多,但是吴川却深深呼吸的一口空气,颇有些陶醉的脱口说道:“这里的空气可真不错。”   站在他身边的康斯坦丁,此时已经能够听得懂一些中文了,他不仅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吴川,一个刚刚经历了波罗的海旅行的人,当他踏上柏林的时候,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罔顾事实的话语。因为柏林的空气对于常年生活在彼得堡的人来说,确实是糟透了。   金兹堡伯爵选择下榻的凯宾斯基酒店,设施自然不能同伯爵在彼得堡的大宅相比,但是这里的服务却的确是相当周到的。从进入酒店那一刻开始,吴川就享受到了酒店人员无微不至的服务。显然伯爵并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下榻,酒店派出的人员都是能够用俄语同他们交流的。   康斯坦丁抽空向吴川说道:“这里的设施虽然不及阿德龙大酒店,不过这家酒店的餐厅却是柏林最好的,伯爵最爱这里的煮白肠……”   在房间换好衣服,和康斯坦丁下楼用餐的吴川,很快就发觉康斯坦丁说的确实不错,当然只限于饥肠辘辘的旅客和把土豆泥当成美味的俄国人。对于喜欢荤素搭配的中国人来说,这一餐实在是有些油腻了。   金兹堡伯爵抵达柏林之后,就忙着联络自己在柏林的老朋友。作为他的秘书,康斯坦丁自然是要在一旁随行的。在庄园里跟着医生学过几句德语的吴川,实在是不敢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乱跑,而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伯爵也并没有给他留一个翻译,所以吴川虽然身在所谓的当代最现代化的城市,也最多就在酒店附近步行一下,根本不敢远离酒店。   就在他窝在自己的房间内,学习着从酒店服务人员那里借来的俄德词典努力学习德文,试图获得在这座城市的交流能力时,一名酒店的服务人员却带着一个带着眼镜的德国人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亚尔马·沙赫特的时候,吴川差点以为元首也穿越了。除了发型的不同和多了一副金丝眼镜之外,留着同样普鲁士军人式小胡子的亚尔马·沙赫特,走路时腰背挺直,每个动作都表现的非常刻意,再加上他脖子前浆挺的、高高的、闪着微光的赛珞璐领子,确实很像他在电影中见过的元首的气质。   虽然不知道这位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好奇的看着自己,但是看着对方不停的打量着自己的眼神,还是让亚尔马·沙赫心中生起了一些不快。不过柏林毕竟没有几个中国人,而他又没有去过远东,因此他只能把这归类为中国人特有的癖好了。   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亚尔马·沙赫特,在自己33年的人生中并不少见这样的目光,有的或许是善意的,有的或许是恶意的,但是对于他来说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究竟能不能成为他的客户。   他无视了吴川的目光,清了清喉咙后,面无表情的向吴川主动介绍道:“我是古特曼家族所有的德累斯顿银行的一名雇员,我今天来见您,是想要和您商谈一下关于自由债券发行的事,伯爵阁下是否已经告知了您?”   吴川这时才想起,一早康斯坦丁出门时对自己嘱咐的事。对于自由债券的事,他实际上已经差不多放弃了,资本家的钱也不是天上飘下来的,这种无抵押债券,除了像金兹堡伯爵这样另有所图的人会购买之外,其他人又怎么肯花钱购买呢。   而伯爵也通过康斯坦丁告诉了他,当债券发行后他们将会购买500万金马克,以作为对他的财政支持。这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同自己的代理人之间发生直接的财务联系,从而被各国政府所责难。事实上他们就是担心吴川失败,导致英国政府对他们进行秋后算账而已。   了解了这些资本家的心态之后,吴川也就对债券的发行失去了信心。毕竟德国不是美国,这个时候的德国并没有出现经济萧条的景象,而德国的银行家们手中还握有大量的资金,足以让德国企业家有资金去研制最新的工业技术,从而提高德国工业品的竞争力。   自从和康斯坦丁不断的进行交流之后,吴川这才明白为什么欧洲人普遍瞧不起美国。因为对于欧洲来说,美国的工业化只是一个层次极低的工业化,远远不能同欧洲的工业技术相比。哪怕美国的工业产值已经超过了欧洲各国位居世界第一,但也只能建造一些技术低下的便宜货。   在欧洲人看来,美国的工业只能为欧洲提供初级产品或是廉价的毫无技术含量的生活用品。比如,当代最为先进的造船工业上,美国人不仅无法和英国人竞争,美船造价每吨比英船高60美元,至于军舰上装甲不如德国,舰炮火力更是不及英、德两国。   甚至于,美国的陆军至今还在使用南北战争时的拿破仑炮,他们的火炮毫无体系,重炮更是只能从欧洲各国授权引进。除了纽约的高楼大厦确实是个奇迹外,这个国家的工业制造力量对于欧洲来说,看起来毫无威胁。   当然,在康斯坦丁贬低美国人的时候,吴川是不以为然的。显然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还不明白,能够大规模生产的廉价工业品,在达到了一定的数量之后,是会引发力量的质变的。在未来的战争中,能够随时保持补充的廉价武器,将会彻底打垮技术复杂造价昂贵的武器装备,直到原子弹被建造出来之后,工业技术才再次战胜了工业产能。 第一百零八章   虽然吴川很是眼热德国的工业制造技术,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说服金兹堡伯爵和他那些朋友的理由。毕竟他们只是想要在中国暂住存身,而不是打算在中国彻底居住下去。哪怕是犹太富豪们,这个时候也是把自己归类为西方人的。   作为一个西方人,对于东方的印象,大概就同吴川后世对于非洲人的感觉差不多。非洲人能搞工业?这大约是能够引起大多数中国人不以为然的问题。而在这个时代,西方人对于中国的看法也是如此。   种族歧视的社会价值观念,不仅仅是一个口号,同样也是西方人殖民东方世界的道德武器。正是因为这世界上某些种族天生蠢笨,所以才会需要西方民族去拯救和领导。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社会价值观念,所以一个德国人奴役一个法国人和英国人都是要受到谴责的,但是奴役一个有色人种,却被视为这是一种文明的训养。   当然,在资本主义的世界里,某些有钱的有色人种还是可以被尊敬的,但这种尊敬不是出于对人种的尊敬,而是出于对金钱的热爱。吴川之前想着在俄国捞上一笔,然后跑去美国生活,大致就是出于这种心理了。   既然找不到说服投资人的理由,吴川也就把这种想法给放弃了,反正他到现在也没有确定,德皇究竟会不会支持这样一个疯狂的计划。不管德国人再怎么掩饰,一支德国舰队归化中国挑起对日战争,终究是有着极大的风险的。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赌博,德国要赌英国人不会公开揭露这是一场阴谋,以避免自己向德国宣战。英日同盟终究是为了保卫英国人在太平洋上的利益,而不是让英国人去为日本的利益而战。   除此之外,德国还得担心中国究竟能不能同日本打上一仗,要是中国这次和甲午战争一样迅速溃败下去,德国的这个计划就会成为真正的笑柄了。   当然,如果中国真的能够把日本给击败了,对于德国来说,这场战争的收益也是极大的。这不仅将使德国获得日本在华的利益,更是在太平洋确立了一个坚固的基地。中国和印度毕竟只隔着一座山脉,一旦让中国有了能够进攻印度的力量,英国的殖民体系也就被彻底动摇了。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风险和利益都极大的计划。如果德国没有做好挑起欧洲战争的决心,基本上来说是不太可能支持这个计划的。但是德国如果已经做好了战争的选择,那么这个计划只要能够拖住英国人几个月的注意力,都是值得的。   吴川对于一战时的德国皇帝并不熟悉,他并不能肯定最后对方会下这样的决心。他倒是对二战时的德国小胡子比较熟悉,要是小胡子的话,估计是愿意押上这一局以试探英国人的战争决心的。   事实上,吴川觉得若是自己和德皇易地而处,肯定是要压上这一局的。如果英国人真的肯保卫英日同盟,那么德国人还可以选择放弃中国,毕竟双方之间并没有盟约关系。而英国人除了谴责和战争威胁之外,也无可能在没有证据的状况下直接对德国宣战,因为这将破坏英法、英俄协约中的同盟条文。   而假设英国人放弃了英日同盟,这不仅能够极大的打击英国的国际声誉,也能够让德国在亚洲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当然,他终究不是德国皇帝,因此并不能替德皇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正因为这种不确定,使得吴川对于自由债券什么的,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要是德皇最终否定了计划,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自由债券,因此他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只是他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银行会派人来拜访自己,谈这个自由债券的事。   闲了好几天的吴川,难得有人过来陪自己说话,他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冷淡,因此对于这位亚尔马·沙赫特先生热情的招待了起来,顺便还和对方练习了下刚学的几句德语。   亚尔马·沙赫特对于中国人的热情和废话确实有些不习惯,作为一个在德国等级社会成长的中产阶级,他实在是难以和一个陌生人,特别是一个来自东方的陌生人谈论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于是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对着吴川说道:“我这次上门拜访,完全是为了来同您商议关于自由债券的事,伯爵阁下的人对于自由债券的要求和发行数量完全没有概念,在没有弄明白一些问题之前,我无法为你设计这张债券的发行对象和发行数量……”   吴川不由有些诧异的回答道:“这张债券不是已经定好是要包销的吗?我以为我谈不谈这些问题,对于债券的发行都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吴川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语,让亚尔马·沙赫特感到非常的不喜,但是他知道董事会交给他这个任务并不是在为难他,而是给他一个结识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们的一个机会。虽然欧洲各国民众都痛恨犹太人,但是德国的银行业却大多控制在犹太人手中,不认识几个犹太银行家是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生存的。   因此哪怕他知道,其实只要不来拜访伯爵阁下,只要按照伯爵的要求把这份债券设计出来,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他也还是郑重的上门拜访,希望能够给伯爵留下一个好印象。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伯爵居然没时间见他,反而直接让人把他引见给了债券真正的发行者,一位中国人面前。   虽然不知道这位中国人和伯爵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是从伯爵肯出钱包销这份债券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普通关系。因此哪怕吴川再怎么显露出对于债券发行的无知,亚尔马·沙赫特还是耐心的给他讲解了一遍德国银行发行债券的规矩。   听完了这位德国银行家的解释之后,吴川觉得按照德国的规矩,自己这债券完全属于不能公开发行的黑市债券。因为他不能拿出任何抵押品,也无意提高折扣比和年息,这本就是伯爵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转移给他使用的资金,他给出高折扣和高年息也不能让他们提高购买额度啊。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内情告诉给对方,也许是从穿越以来角色扮演扮习惯了,他不假思索的张口就说道:“不,不,沙赫特先生,你不能老想着我该拿什么出来抵押借款,和要求我说明借款的用途及还款方式,我觉得你应该从一个更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自由债券的问题。”   亚尔马·沙赫特已经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向金兹堡伯爵进行告诫了,这个中国人怎么看都像是个骗子。   就在沉默的时候,误以为对方在思考的吴川于是加强了语气说道:“这么说吧,从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角度上看,事实上这笔债券应该由德国实业界来付账才是。”   亚尔马·沙赫特忍不住伸手扶了扶眼镜,方才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保持着呆板的声调向吴川说道:“我有些不太理解您的意思,为什么这笔债券该由德国的实业界来付账。”   吴川语态轻松的回答道:“这不是很明白的是吗,事实上我将会用这笔筹集到的资金向德国购下一整套,已经被你们现在的技术所淘汰的工业体系,从而在中国完整的建立起这样一个德国式样的工业体系。   自从英国人开启了工业革命以来,各国为了竞逐富强都在寻找这自己的工业化道路,我以为现在世界上有着三条自成体系的工业之路,英国式的、德国式的、美国式的……”   吴川正说的顺口时,亚尔马·沙赫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抱歉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工业体系?您能否讲的更明白一些?难道您指的是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所主张的国民体系吗?”   吴川眨了眨眼睛,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此人,毕竟他可不是学经济学的。为了不露怯,他不免温和的说道:“你知道我国的社会比较闭塞,因此我对于欧洲一些学者提出的理论所知甚少,不知你能否给我说一说,这位李斯特先生所主张的国民体系的内容呢?”   作为柏林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亚尔马自然对于这位德国经济学家的理论所知甚详,德国工业的快速发展,可是借助了这位经济学家的许多理论。因此他只是回忆了一下,就向吴川简单复述了一遍这位李斯特先生所主张的核心理论。   比如这位李斯特先生率先提出了经济发展阶段理论。在他的《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就这样写道:从经济方面来看,国家都必须经过如下发展阶段。原始末开发阶段——畜牧业阶段——农业阶段——农业和制造业阶段——农业、制造业和商业阶段。   李斯特最关心的问题在于如何使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发展成为工业强国。他认为,处于农业阶段的国家应当全力向农业和制造业阶段和农业、制造业与商业阶段过渡。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制造业达到了更高的繁荣状态时,我们才会看到航海业、国内和国外贸易、甚至农业本身才会繁荣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听完了对方的介绍之后,吴川不得不承认,德国能够在19世纪中叶完成国家统一,并在19世纪后半期迅速的成为一个富强国家是有着深刻的理论基础的。一个几乎和嘉庆同时代的人,已经开始提出了工业化强国的道路,此时我大清的嘉庆皇帝还不知道鸡蛋几两银子一个呢。   吴川只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工业体系和国民体系所讲的概念,应该都差不多。而我想要跟你谈的就是,一个成体系的制造业,当它从德国移植到中国的那一刻开始,也就意味着中国就必须沿着德国所开辟的工业道路前进了。   随着工业门类和工业技术的复杂化,此种工业化的道路就会显得越来越排他性。今后在没有那个国家,可以凭借几个杰出的聪明人才加上几个铸铁炉子,就能达到现代工业文明所能达到的高度了。因为每一次工业技术的升级和新工业门类的创造,都意味着大量资本和资源的投入。   这也就意味着,当一个国家选定了自己的工业化道路之后,几乎就不可能再有其他资源和资本去走其他道路了。当德国的实业界把自己已经落后的工业产能转移到中国之后,并不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对手,而是为德国的实业界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市场。   从此之后,德国实业界不需要用政治上的不平等条约去约束中国政府,也能够从技术上的代差为自己谋得足够的利润了。而一个在技术上受制于德国的中国经济界,自然也就会成为德国在东方最忠诚的朋友。经济是政治的基础,经济上附庸于德国的中国,在政治上也必将会从属于德国。   您看,我给德国实业界指出了这样一条光明大道,他们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未来买单吗?”   亚尔马·沙赫特觉得,对方不去当推销员真是太可惜了。但是他却下不了决心拒绝对方的异想天开,因为这个理论真的很新奇,却又能够符合逻辑。   想了半天之后,亚尔马·沙赫特突然站了起来,向着吴川告别道:“感谢您能抽空和我交谈,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还需要求证一二,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先到这里吗……”   来的突然,走的也是急躁啊。吴川将亚尔马·沙赫特送出门告别后,看着对方的背影,不免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于这位德国银行家的离开,吴川并没有什么不舍,毕竟他也只是关在酒店里,难得找个人聊个天而已。   他原本还想等伯爵回来,就把今天和银行家会面的结果告知一声,希望伯爵能够催促一下对方,不要把这债券的事给拖延下去了。不过等到金兹堡伯爵回来,告诉他明天中午德皇威廉有空在午后见他谈上几句的消息后,他忙着准备同德皇的谈话,就把这件小事给抛在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金兹堡伯爵就让康斯坦丁叫醒了他,然后三人乘坐着一辆奔驰小轿车驶向了城市的西南方。1910年的奔驰跑车虽然不再是类似四轮马车的造型,轮胎也变得粗壮了起来,但也依然是只有三座位的敞篷车,前座只有一个司机座位,而后座能坐两人。   所以,开车的是康斯坦丁,而吴川则同伯爵坐在了后座。不过看着车子离开了城市之后,吴川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我听酒店的服务员说,柏林的皇宫好像是在城市中心,为何我们要先出城去?”   伯爵看着公路两旁开始返青的原野风光,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是,柏林的皇宫的确是在柏林市中心,但是柏林从早到晚都被火车的鸣笛声所包围,工厂冒出的烟尘又难闻,除了庆典之外,皇帝怎么会愿意住在柏林,他一直都住在柏林西南靠近波茨坦郊外的无忧宫内的,那里才是个人住的地方……”   被金兹堡伯爵称之为是个人住的地方的无忧宫,是德国腓特列大帝为自己修建的一座带有洛可可风格的,能够满足他个人需求的私密居住宫殿。宫殿位于波茨坦市北部的小山上,只有一层建筑,主人不必走很多台阶就可以到达宽敞的露台并到达花园的,和大自然无限接近。   崇拜腓特列大帝的威廉二世,自然也就喜欢上了这座宫殿,他这一生几乎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无忧宫内。不是在办公室内处理公务,就是在硕大的露台上望着下方的花园思考。   不过在吴川等人赶路的时候,今日的威廉二世却没有处理他桌上那些永远签不完的公文,而是在同自己的总参谋长毛奇交谈着。在和别人交谈时,威廉二世总是习惯的侧着身子,用右半边身体对着宾客,然后侧着头说话,以掩饰他那因为疾病而残疾的左手。   “小毛奇,你真的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不会引起英国人对于我们的愤怒?”威廉二世有些心神不宁的,再次向自己的总参谋长问道。   小毛奇只是迟疑了数秒,就立刻回答道:“总参谋部已经进行了推演,认为只要中国人能够拥有俄国军队在五年前的一半水准,那么日本也要动员起全部的力量才能维持住其在中国占据的旅顺和大连地区。如果中国人能够达到俄国军队相同的水准,那么他们只能求助于英国的帮助。   只要我们没有做出任何违背条约的事情,那么英国人只能对我国进行谴责,而不是正式的宣战。在远东爆发的这场针对英日同盟的战争,我相信除了法国人以外,各国都是乐于见到的。   正是因为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所以日本这几年来才敢于在中国东北采取排他性的政策。而有了日本人在东亚支持英国,也令英国人霸占了整个长江流域,这几乎是中国最为精华的部分了。这样下去,中国就将为英日两国所占有,而我们在山东的权益也未必能够保的住。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支持中国人反抗英日同盟,对我们德国来说是有利的。不管谁输了,都能加强我国在中国的权益。而且中国向日本开战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日本从俄国那里窃取的辽东半岛利益,已经违背了当初我们三国同日本交涉时做好的约定。既然日本人已经收了中国人的赎辽费,那么就没有权力再占据那里,即便是俄国人转让的也不行。   所以,根据参谋们的判断,英国人放弃英日同盟的机会,要比加入战争支持日本来的大。虽然我们不能让英国陷入到远东的战争泥潭里,但是能够拆掉英日同盟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如果中国人能够表现的更为出色一些,说不定还能替我们拖住俄国人。那么施利芬计划的成功率将会上升一成半左右。”   威廉二世沉默了一阵,方才接着开口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们需要援助这个中国人多少资金,才能让他引发一场革命,并向日本发起战争?”   看到皇帝终于定下了心来,小毛奇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马上说道:“根据总参谋部的研究,第一批援助不应当少于1亿马克,但也无需多于2亿马克。少则无济于事,多了也许对方就会脱离我们的掌控,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革命领袖了。”   “那么派往青岛的舰队,总参谋有什么想法吗?他们归化为中国的时机又该是什么时候?”威廉二世没有反驳小毛奇给出的数据,转而询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小毛奇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在青岛基地我们已经有了六艘军舰,而现在又不是在战时,所以我们往亚洲派遣舰队的环境,要比日俄战争时俄国往东亚派遣舰队容易的多。   不过为了防备英国人提前有所防范,而拒绝我们使用苏伊士运河。我和海军大臣有所商议,我们认为主力舰只8-12艘,辅助舰6-10艘,总数为20艘船舰左右的巡航舰队,以环球访问的名义前往东亚是最为合适的。不过这只舰队应当拥有两艘无畏舰作为战斗核心,这样日本海军就无法在海上击败我们这只分舰队了。   至于舰队归化中国向日本发起战争,总参谋部的意思是,必须先让中国人在陆地上和日军打上一仗,并取得具有优势的胜利。只有当中国陆军在陆地上取得了优势,让日本陆军大规模的进入到中国,日本海军才无法躲在坚固的军港内,依靠要塞工事抵抗我舰队。   只要是在海上对战,以我们船只的装甲和火力,将会让日本人知道,并不仅仅只有英国人才有舰队的。如果中国人在陆地上战胜不了日本人,或是只有惨胜的话,那么我们也就无需做出什么归化的后续计划了。因为这一计划已经证明破产,我们倒是可以以调停战争的名义,从中国政府那里把损失补回来。有这样一只强大的舰队停驻在青岛,我相信日本和中国应该听得懂我们善意要求的。”   威廉二世注目于墙上腓特烈大帝的画像,终于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对我这次接见那个中国人,还有什么要求或是提醒吗?”   小毛奇注视着威廉二世的脸庞说道:“友善,给与这位中国人足够的友善就够了。毕竟他的冒险要是成功了的话,将会是新的中国政府的领袖。另外我们需要您授予他一个临时的军衔,德国的军队是无法听从一位外国人来指挥的,即便只是名义上的指挥……”   威廉二世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第一百一十章   吴川觉得,他这次的无忧宫之行,与其说这是一场接见,倒不如说一场陪人散步更为贴切。因为德皇威廉接见他之后,就甩开了其他人,邀请他陪着自己在花园内走一走。   威廉二世对于他的态度,大约可谓是和善了吧,虽然吴川依然觉得对方在谈话中不时显露出来的种族优越感,让他听的刺耳极了。不过这也许就是威廉二世对于和善这个词的最大理解了,居于劣势地位的吴川只能这么替这位皇帝解释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其实并没有什么营养,虽然威廉二世的英语使用的就和母语一样熟练,但是他同吴川谈话的每一个问题,都似乎是精心背下的。在这样的对话里,吴川没有听出威廉二世对于这一计划的任何热情,似乎他正在说的并不是自己允许的计划一样。   因着威廉二世的这种态度,吴川也只能非常程序化的回答着对方提出的问题,全在计划方案的范围内回答,没有一丝添油加醋的。这种刻板而机械的回答,反倒是获得了威廉二世的好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出现意外状况,因为这将会打乱他的全部思考,从而失去对事态能力的控制。   威廉二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杰出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让小毛奇完全的掌控总参谋部,而同意不干涉总参谋部的工作。也正是因为这种才能上的不足,威廉二世才更喜欢先制定计划,然后按照计划去管理自己的国家,因为在计划中,一切的后果都会明白的显露在他面前,而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只要不出现意外,那么他就不必做出什么瞬时的决定,这样也就无需向外界显露他普通人本质了。   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该用理智去判断问题的时候,他们总会本能的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对于吴川这位西方化的中国人,能够在这场接见中保持对他的恭顺和服从,而不是张口闭口谈什么中国革命和中德之间未来的外交关系,这就让威廉皇帝在心里大为赞赏起了这位年轻的中国人。他觉得如果中国真的要迎来一场革命的话,那么这位恭顺的中国人总比那些老是想把外国人赶出中国的革命党人要来的合适。   于是在两人绕了花园一圈,会谈即将结束的时候,威廉二世终于摆脱了之前呆板的口气,而是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向吴川问道:“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一问你,你认为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谁更为优越?而假设你真的推翻了清王朝,那么你将会如何对待现在的大清皇帝?之后,你觉得新的中国是采取帝制好,还是共和制度的好?”   之前对威廉二世的提问能够从容应对的吴川,这次倒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他知道这大约才是对方自己真心想问的问题,不是以德国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德国皇室的身份向他提出的关切问题。   就像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总能找到共同语言一样,对于没有利益冲突的统治者,他们之间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兔死狐悲之共鸣的。   吴川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方才对着威廉二世说道:“现在大清的宣统皇帝,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幼童,他连自己今天吃什么都未必决定的了,又谈什么治理国家呢?清王朝在中国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但是责任并不应该算在一个孩童身上,所以就算是革命成功,我也不主张对一个幼童做什么。   但是我认为革命成功之后,应当把这位退位的皇帝纳入到新中国的教育之下,使其成为新中国的一名普通国民,而不是继续让他被那些试图利用其身份牟利的无耻之徒所操纵,最终令其走向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   至于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谁更为优越,我以为这应当依照国民的性格来选择。比如英国和德国就非常的适合君主制,所以这两个国家才会如此的文明和发达。像美国人就比较适合共和制,因为美国的国民性情粗野而不爱约束。   至于中国么,我个人以为君主制是好的,但是国人的个性过于自私自利,人人都想着应该由自己来当皇帝,所以为了不使中国四分五裂,我想最终还是只有选择共和制度了。”   对于吴川的回答,威廉二世感觉有些茫然,对方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并不能随机应变的威廉二世,只能结束了这场谈话。   和威廉二世的会面结束之后,三人就被请离了无忧宫。虽然三人饥肠辘辘,连顿中饭都没在无忧宫混上。但是包括金兹堡伯爵在内的三人,心情都算是畅快的,毕竟送三人离开的小毛奇已经通知他们,很快总参谋部将会派出人员来协助吴川,将整个中国革命计划做进一步的推演,并帮助其编练革命军的编制和装备。   直到回到柏林的酒店内,吴川还是有些不太置信,自己提出的一个设想居然就这么快要变成付诸实施的行动了。这令他感到浑身战栗,不知道自己这只蝴蝶煽动起来的翅膀究竟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改变。   匆匆用了一点食物,借口太过疲乏,吴川便向伯爵告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就这么不思不想的睡了过去。当半夜12点醒来时,吴川发现自己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令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自己迟早是要醒来的。   由于半夜起来无事可做,吴川不得不继续开始了这几天来的德文学习,把《共产主义宣言》翻译成中文。这大约是他对于德国书籍中最熟悉的一篇文章了,大多数内容他还是记得的。利用这篇文章来学习德文,这极大的加快了他对于德文的掌握。   至于《共产主义宣言》这种违禁的文字,对于金兹堡伯爵这样的上层阶级来说,搞到一份却并不为难。而吴川提出的理由就是,要参照一些欧洲社会主义的理念来唤醒中国民众的革命情绪,从而掀起一场推翻清王朝的革命,并引导民众去挑战日本在华的利益。   当阳光充满了他整个房间的时候,吴川终于把《共产主义宣言》的全文完全的翻译了出来。虽然更多的不过是依靠他脑子里被激发出来的记忆,而不是真正的逐字逐句的理解内容后的意译,不过吴川觉得作为第一版已经足够了。日后有机会的话,不妨再找真正精通德文的人,重新翻译一遍。   收藏起了翻译成中文的《共产主义宣言》之后,吴川就放水泡澡,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好的松弛了一下。只是他泡澡泡了一半,却听到了门外服务员的通报,说是有客人前来拜访他。匆匆冲洗掉身上的泡沫,穿上了衣服之后,吴川都没擦干净头发上的水迹就走到了套房的客厅内。   “原来是沙赫特先生啊?”看着套房客厅内就坐的亚尔马·沙赫特,吴川顿时放松了下来,他一边请服务员给自己拿一条干毛巾来,一边在其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向对方亲热的打着招呼。   虽然和吴川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但是亚尔马·沙赫特依然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刻板形象。他并没有对吴川的亲热招呼做出回应,而是从放在身边的皮包内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吴川说道:“吴先生,我已经和一些德国企业家进行了洽谈,也和德国经济部的官员进行询问,我们认为你说的这个计划并不是不可能。如果你能把中国所需要的这个工业体系写上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并加上授权书给我,那么我将竭力为您说服德累斯顿银行的董事会,替这份债券做出担保,最终完成该计划。”   吴川略为惊讶的看着这个看似刻板守旧的德国人,他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的提醒对方道:“可我现在和中国还没有什么关系,我的授权对于中国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的冒险要是失败的话,恐怕就要丢掉自己现在的工作了。”   亚尔马·沙赫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的说道:“据我所知,海军大臣正在调拨物资,以供应一只舰队进行环球访问,不过海军调用的物资数量,却是以应对战争的规模制定的。因此我认为,这大约和您有着一定的关系。   一个商人是不需要考虑建立什么工业体系的,但是一名政府官员却是需要做这样的考量的。既然德国政府已经决定插手一场远东爆发的战争,而您在柏林的出现又怎么的突兀,想要发行的债券又这么的毫无准备,我自然有理由判断,你发行这笔债券的目的,大约是为战争或革命之后的中国进行工业化而准备的了。   有一点您说的很正确,向中国转移落后的产能和技术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我们或许可以借此获得一片广阔的市场,又或是为自己塑造一个工业上的竞争对手。但是,这也是德国中小企业技术升级的关键,有了这样一个自由债券作为资本中转,我们可以把德国整体的工业制造能力再提高2-3个百分点,从而吸纳更多的工业人口和金融资本,这将有助于增强我国的工业力量。   所以,我为什么不冒一冒这个风险呢?反正那些中小企业淘汰掉废旧设备之后,他们想要更新换代新设备,自然就会寻求德累斯顿银行的帮助,从债券上损失的,我们可以从中小企业的贷款中收回,哪怕这次交易什么都不赚,我们也拥有了一大批忠实的客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送走了亚尔马·沙赫特之后,吴川坐在房内的书桌前拿起了一张白纸,正准备按照对方说的把中国所需要的各门类工业设备记录下来时,他这才发现出现了一个问题。他可以用中文写出门类,但是他怎么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有什么样的设备和技术,要是弄错了的话,这麻烦可就大了。   更何况,拼音文字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描述一件新事物时都要重新造出一个词语,并不像表意文字那样,只要学会了几千字就能通过旧文字的重新组合创造出新的词语来。因此在白纸上写了没有几行字,他就放弃了自己来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出门找了和自己住在同一件套房的康斯坦丁,试图寻找他的帮助。   康斯坦丁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要找懂得德文和工业的翻译,那么就只能去柏林大学、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这些地方去找中国留学生了。不过中国留学生来欧洲的一向很少,他们更喜欢去日本和美国留学,所以即便是去了这几座大学都可能是白费力气,你还要去吗?”   吴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让有些昏沉的头脑重新清醒了过来,这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要是你有空的话,就陪我走一趟吧。要是没有的话,不妨给我找一辆出租车来,我可以自己去跑一趟。”   看到吴川的态度这么坚决,康斯坦丁只能叹息了一声说道:“难得今天伯爵不带我出门,我还想好好休息一天呢。算了,既然你非要找一个懂得工业技术的翻译,那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要是你在外面迷路回不来了,伯爵可真要训斥我了。不过,你要找这样的翻译做什么?”   吴川随口搪塞道:“就是想要了解下德国现在的工业制造能力和技术储备,既然我们要在这场战争下注,自然要对交战国的能力有所了解吧?要不然,押错了对象该怎么办?”   康斯坦丁心中颇不以为然,既然已经知道了战争大致爆发的时间,接下来怎么可能还会押错。不过他自然不会对吴川透露太多,毕竟他只是金兹堡家族的客人,还不是家族的亲密朋友,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都透露给他的。   在康斯坦丁的邀请下,吴川再次坐上了那辆奔驰轿车,不过这一次的司机就不是康斯坦丁了。显然他昨日也只是暂时客串一下而已。柏林大学倒是离开酒店不远,就在菩提树下大街上,只是这所学校的自然科学院并没有什么中国留学生,不过据说在人文学科倒是有个陈的中国人。   打听到情报之后,康斯坦丁不免向吴川询问道:“那是不是去找一找这个中国留学生。”   吴川却站在教学楼之前看着柏林上空阴沉的雾霭,神情有些异样的说道:“国家都要灭亡了,居然还能跑来柏林学习东方历史学,这不是个家里有钱的阔少爷,就是个出洋来镀金的遗老遗少吧。我想大家是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的,还是去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看看吧。”   康斯坦丁有些不明白,吴川怎么突然就有些意气消沉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毫无怨言的带着对方向着柏林西面的街道而去了。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的名气虽然不及柏林大学大,但是它在科学研究上面却一点都不差。   当车子停在夏洛腾堡区,看到面向六月十七大街的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大门时,吴川终于提起了些精神,期待着这里能够带给他些好消息。   躺在床上的赵楠一边望着天花板发呆,一边对坐在窗口看书的同乡林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老林啊,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学下去?按照朱和中说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革命,跟着孙先生推翻满清政府,否则就是学出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啊。”   林栋看着手上厚厚的专业书,连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信他?他真想要推翻满清的话,为什么要从德国陆军步兵学校出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指望他能去干革命?   他从陆军步兵学校出来转入柏林兵工大学,专业课程都挂了几次了?学习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到处跑,外语倒是学了几门。我看他压根就不该去兵工大学学习怎么制作武器,而是应该去外交学院学习外交。   最可笑的就是,这边说要跟着孙先生革满清的命,缔造共和国。这边却要我们向孙先生发誓效忠,这就是他说的共和体制?我还是那句话,照着他们那个搞法,革命是搞不成的。   想要救国,还得是照着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先生说的,走工业化的道路。只有一个发达的制造业,国家才能维护自己的权力。否则人家用战列舰和大炮,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用大刀片子和抬枪去抵抗吗?那不还得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入侵吗?”   赵楠转过身子,侧着头看着窗外挡住自己视线的高楼,顿时生起了一种无力感说道:“人家造一座高楼,都已经开始使用机械了,一造就是数十米高。我们眨一眨眼睛的功夫,他们就不知道建起了多少间工厂的地基,而我们的家乡想要修个新学堂都要得到士绅和县老爷的同意,这样下去中国哪里还赶的上他们。   我觉得朱和中说的也不错,你不推翻了那个什么都不许你做的混蛋朝廷,就算你学的再好,回国也不过是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洋学生罢了。更何况,你学冶金和机械制造还好,回国后还能制造些机器。可我是学化学的,没有一个大型钢铁厂和煤矿基地作为支持,这化学工厂怎么建立的起来?难道让我回去做德国人的买办吗?”   林栋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望着窗外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并不认为那位名气颇大的孙先生所说的革命能够成功,但是越是在欧洲待了久了,他就对那个所谓的满清朝廷越是绝望。欧洲各国的国民个个都想着要强国富民,就连那个甲午战争从中国身上咬下了一大块肉的日本,现在也变得要让中国人抬头仰视了,然而唯有中国人还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从现在的景象来看,中国人未来不是变成美洲那些被圈起的印第安人的下场,就是像印度和朝鲜一样,成为连道路中间都不被允许行走的亡国奴。一想到这样看不到未来的绝望世界,林栋顿觉胸口闷的要炸裂了一般。这样一想,朱和中的不安分倒也是能够让人理解了。如果学来学去都要当亡国奴的话,倒还不如先拼着和满清同归于尽来的痛快一些。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对着老友说道:“如果你真想回国,那么我们就一起回去。既然是一起出来的,就该一起回家才行……”   一种敲门声打断了林栋的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楠却已经从床上挑了起来,向着房门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一定是朱前辈来了,我来开门……”   赵楠打开门后却愣住了,外面站着的并不是朱和中而是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中国人,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洋人,倒似乎像是对方的跟班一样,这样奇怪的组合不由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吴川却不紧不慢的向他自我介绍道:“我姓吴,刚到柏林不久,眼下遇到了点麻烦,听说这里住着两位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的高材生,就想过来请两位帮几天忙。不知你和你的同伴,肯否援手?”   走到门口的林栋打量了一眼吴川身后的康斯坦丁,这才对着吴川客气的说道:“出门在外都是中国人,只要能帮的,我们自然会帮。不过我们只是两个穷学生,如果是太过麻烦的事,你最好还是找一找领事馆比较好。”   吴川笑了笑说道:“我遇到的麻烦跟你们的学业有关,我想领事馆的先生们大约是不懂的。不过咱们是进去说呢?还是下楼找间咖啡馆慢慢说。我在学校里问了一圈,好容易才打听到你们在外面租的地方,口中甚是干渴,不找个地方润润嗓子,恐怕是要说不出话来了。”   林栋还没想好,到底是让这位陌生人进门,还是照着对方说的下楼去咖啡馆慢慢谈。他身边的赵楠已经迫不及待的点头应承道:“还是去咖啡馆吧,自从朱前辈把我的零花钱给缴了,说是要援助孙……嗯,我好久都没喝咖啡了,正好就先沾沾新朋友的光了。”   被林栋踢了一脚后,赵楠方才明白过来,这位可还不清楚来路呢,倒是不能谈及孙先生的事。对于心直口快的赵楠,吴川的印象倒是很不错,他觉得自己这趟应该不会白跑了。于是让开道路,向着两人邀请道:“那么咱们就下去吧,德国的街头到处都是咖啡馆,我可不知道哪家才是两位喜好的……”   从两人居住的楼房下去,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一条类似于步行街的古老街道,这里倒是和宽敞的柏林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依旧保留着十九世纪的建筑面貌,街道的两旁摆满了零零碎碎的二手旧货,从书籍到家具都是应有尽有。   在这条老街上走了数十米后,走在前面的赵楠便从街头的人流中向右方挤了出去,带着众人来到了一个门面不大,但是内里却极为宽敞的咖啡馆。这座咖啡馆是利用一座大院改建而成的,也就是说穿过了这扇门后,除了一间大厅之外,还能直接穿过这间大厅走到类似于天井的露天大院内,在阳光下面喝着咖啡看书。   这大院内虽然摆放了七八张桌子,但是因为有花架相隔的缘故,倒是一点都不会有没有私密空间的感觉。赵楠和一位美丽的女侍打了招呼之后,对方很快就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较为安静却又能照射到阳光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果说英国人开启的工业革命是蒸汽机革命的话,那么德国工业赖以追上英国工业的来由,就是建立在第二次工业革命,既电力革命的基础之上。   所以中国想要赶上欧洲的工业发展水准,就必须跳过蒸汽机的发展,直接切入到以电力为能源的工业制造产业,从而实现弯道超车……   而想要发展以电力为能源的工业体系,就必须以重工业为中心。没有一个完备的重工业体系,我们连一颗螺丝都造不出来,就更谈不上制造现在最为先进的发电设备了……”   林栋、赵楠也许在专业知识和智商上比吴川强的多,但是在对一个国家的工业体系和落后国家工业追赶的道路认识上,显然是远远不及一个后世的亲身感受者的。   不过吴川的话语虽然让他们感动莫名,似乎看到了一些中国未来的希望,但赵楠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吴川发问道:“可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工业发展计划,若是得不到一个中央政府的支持,恐怕还是一个空中楼阁吧?当下中国最优先的,难道不是先通过革命建立一个共和国吗?”   不管桌子底下林栋踢了他多少脚,赵楠还是不加掩饰的把自己的心里话向吴川说了出来,就在林栋警惕着观察着吴川的反应时,吴川却也毫不迟疑的脱口回道:“革命当然是要革命的,指望满清政府来领导中国走向工业化的道路是不可能的,但是革命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建立一个共和国,而是要建立一个能够领导中国走向工业化道路的共和国。   否则,一个不能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共和国,同满清政府又有什么区别?而想要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则中国就必须要走工业化的道路,把自己变成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只有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才能够把人民武装起来,赶走那些帝国主义的侵略者,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逻辑吗?”   林栋觉得,这大约是自己听到的革命言论里最能打动他的一句话。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赵楠却已经开口道:“可是我听孙先生不是这样说的啊,他说只要我们推翻满清成立共和国之后,那些列强就会承认我们是一个文明国家,共和国就能通过万国公法,以外交手段请他们离开了啊。”   吴川顿时嗤之以鼻的嘲笑的说道:“看来那位孙先生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帝国主义的本质,你们身处于社会主义的发源地,难道连社会主义的理论都不愿意去了解一下吗?只要你们了解了什么是帝国主义,就不会相信这种美好的成人童话了。   一个国家能否被视为文明国家,只在于该国的工业能力能否让其他工业国家难以以微小的代价入侵,而不是采取什么体制。采取什么样的国家体制,只关乎于本国人民的意愿和国家之前途……”   “我可不这么看,你说的过激主义同样救不了中国,他们只想要不劳而获,瓜分有产者的资产,要是把它引入了中国,才是祸乱之根源。那些有产者们只会因为过激主义而依附于清政府那边,从而导致革命失去力量。”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吴川等人的谈话,除了康斯坦丁因为不懂中文而反应迟钝外,其他三人都不免朝着声音发出的主人望了过去。坐在吴川对面的赵楠顿时欣喜的站了起来,向着对方招呼道:“是朱前辈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过来这边。”   邀请完了对方之后,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头对着吴川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是德国兵工大学的留学生,你不介意他也参与我们的谈话吧。”   吴川看了看已经走到桌子前面招呼女侍上咖啡的不速之客,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他不妨碍我们的工作,我倒是不介意他坐在这里。”   只是这位赵楠口中的朱前辈坐下之后并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反而滔滔不绝的大谈起了过激主义的坏处,似乎想要向吴川和林、赵两人证明,没有什么主义比过激主义更坏的了,而且被欧洲各国所厌恶的过激主义一旦在中国流行开来,不仅不能使得中国革命成功,反而会让各国政府拒绝承认新政府,最终导致建立共和的努力失败。   原本并不想对革命多做谈论的吴川,在对方的喋喋不休下,终于撸起了袖子反击了,他直接向对方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说,只有共和才能救中国,那么你所说的共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它既不能废除同外国侵略者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不能收回那些被满清政府割让的土地,不能让人民过上同西方国家国民能够享受到的工业文明成果,那么这么多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一小撮投机于革命的无耻之徒过上和满清权贵一样的腐败生活?”   朱和中终于意识到对面的这位年轻人并不是那些没有主见的留学生,而是一个已经被过激主义毒害了的年轻人。他沉下了心想要反驳对方的说法,却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和收回被割让的土地,最终都会激怒列强。   而为了革命能够成功,孙先生以为,不,应该说整个同盟会都认为,承认清政府签下的条约,有助于列强放弃对于清政府的扶持,从而尽快缔造共和政府。在这一立场上的分歧,使得他失去了以共和理念打动对方主张的基础,毕竟一个完全继承了清政府不平等条约的共和政府,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地方比清政府强的。   于是他只能对吴川这样说道:“吴先生对于各国列强强加于我国而感受到的屈辱,我们也都是一样能够感受到的。只是革命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维护国家主权也不能没有策略。我们总要先成立一个共和国,然后再去考虑同外国办理交涉,一点一点的把那些利权取回来。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同列强闹翻了,这样的话只能导致庚子之难再现,共和成功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   吴川顿时冷笑了一声说道:“说到底,这就是把革命当成了一小部分开明士绅和革命党人的专利,而丝毫没有去考虑发动民众的力量,这样的革命难道不是过家家吗?没有人民的支持,光靠冒险蛮干,除了白白消耗革命的力量之外,你们能缔造出什么共和来?从满人的专制转为革命党人的共和,在这个过程中,人民究竟在做什么?难道就在一旁看戏吗?”   朱和中终于有些恼羞成怒了,他不由拍案而起的怒斥道:“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抬杠呢?中国的民众大多都是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文盲村汉,教导他们理解共和总要有个过程。   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只有先缔造共和国,然后实行宪政教育,当人民完全理解了共和理念之后,自然就会和欧美各国的国民一样,努力去建设一个富强的民主共和国,列强到时也就只能从中国离开了。   这才是国家复兴的光明大道,而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去煽动民众起义,最终变成又一次的义和团运动,再给列强一次入侵中国的借口。”   赵楠有些不安的试图起身阻止,却被林栋给拉住了,这位同乡好友对他摇着头,示意他不要介入这样的争执。而吴川这边完全没把朱和中的话放在心上,他反而心平气和的笑了笑说道:“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庄子某日在半路上听到有条鱼在呼喊:救命。   他停下车子俯身看去,发觉原来是一条鱼缩在路上的水坑里半死不活的向他呼救。这条鱼对着庄子说道:我是东海龙王的臣子,不幸落到了这里,你能不能给我一斗半升的水来救我活命?   庄子于是回道:好吧,我将要到南方去游说吴越的国王,正好引西江的水来救你,你暂且先忍耐一下。   这条鱼听后就气的大骂庄子道:我现在失去了正常的生存环境,已经快要无法生存了,只要一斗半升的水就可活命,可你却讲这等无济于事的空话来欺骗我。等你从吴越引来西江的水救我,还不如直接去咸鱼店里找我呢。   中国之民众何尝不是这条快要渴死的鱼,革命党人不设法赶跑帝国主义推翻满清王朝让人民先生存下去,反而要求人民先忍耐着列强的压迫去支持共和,这样的革命就算成功了,对于中国人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不就是在头顶上换一块共和的招牌,但是对于他们的生活却完全没有改变吗?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显然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争论下去了。”   不待朱和中回话,吴川已经转过头去对着林栋、赵楠客气的说道:“我住的地方两位应该清楚了吧?请你们按照这份方案,帮我把这些行业中的技术设备理出一份来送来我处,我对两位就不胜感激了。”   接着吴川就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对着还在发呆的林、赵两人说道:“这是给两位搜集资料用的车马费,若是不够的话请直接过来找我。”   在三人的沉默之中,吴川带着康斯坦丁扬长而去了。朱和中这才脸色铁青的对着两人问道:“这姓吴的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他也反对大清,却又不肯赞同孙先生的意见,这不是在捣乱吗?”   赵楠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对着桌上的绘图纸发呆的林栋,却已经卷起了桌上的文件和车马费,起身对着同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他说的不错,没有一个工业化的中国是无法抵抗列强的侵略的,我们的时间可不多,现在就开始搜集资料吧。我去找钢铁冶炼和机械制造的资料,赵楠你去搜集化学方面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跟我过来做什么的?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请你来凯宾斯基吃上一顿大餐的吗?”马克斯·鲍尔少校有些不满的看着餐桌对面,正满意的品尝着餐后甜点的同僚马克斯·霍夫曼少校。   对于马克斯·鲍尔的讥讽,马克斯·霍夫曼却不以为然,作为德国总参谋部最不像个德国军人的少校参谋,他就是作风懒散,喜欢美食和美酒。   放下刀叉满意的喝了一口咖啡之后,他才惬意的靠在沙发椅子,一边点着香烟一边说道:“35马克的一餐,对于我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能够借助公事来这里吃上一餐,为什么不呢?”   对于这样直白的回答,马克斯·鲍尔觉得自己简直无话可说,在他看来这位马克斯·霍夫曼少校真不应该呆在总参谋部,而是应该前往法国担任使馆武官,巴黎有的是美人和美食、美酒,这才是对方最适合待的地方。   为了不破坏同僚之间的友谊,鲍尔少校只能压抑住自己的心里话,低下头去看着手表上指示的时间,半是不满半是发泄的说道:“都已经13点23分了,他们究竟去了哪?居然现在都不回来,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马克斯·霍夫曼抽着烟,望着玻璃窗外街道上的行人,心不在焉的说道:“给一个东方国家编制一只陆军,你在总参谋部里的办公室也能做的了,为什么要跑来见这位中国人呢?这应该算是你自愿的,不能怨到别人身上吧?”   鲍尔少校不以为然的回道:“我自己并不想来,不过总参谋长认为,即便是出于形式上的尊重,我还是应该过来征求一下,这位中国人对于本国陆军编制的想法的,哪怕这位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军事经验,这是政治上的要求。不过你又是为什么而来?这次的事件似乎同你们俄国处并没有什么干系吧?”   霍夫曼少校终于从窗外收回了视线,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就是过来尝尝凯宾斯基的美食,顺便看一看,能够想出借助欧洲均势来争取本国革命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中国就在俄国的屁股后面,这个国家发生的任何变化,都将对俄国造成不小的影响,怎么会和我们俄国处没有关系呢?好像我们等的中国朋友已经来了……”   鲍尔少校顺着霍夫曼少校的视线转头望去,果然一个中国人和一个白人正在餐厅侍者的陪同下向着他们这里走来。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迟疑的行动,自然就应该是他们等了快一个中午的那位中国人了。毕竟两名德国军官的制服还是非常显眼的,不是相识的人物是不会跑过来打搅他们的。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都是40岁左右的德军精英军官,应该来说他们都处于一个人体能和智力最出色的时候,而德军军官团的精英教育,也令两人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即便两位少校私下里并不认为东方人有能力和西方人在智力上进行抗衡,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中还是表现出了无可挑剔的礼仪。   只不过当四人互相介绍坐下之后,吴川频频转头注视着自己,让霍夫曼少校有些疑惑的向他问道:“您对我是有什么看法吗?吴先生。”   吴川伸手在鼻子下一抹后说道:“我还以为德国人都会留一个这样的胡子,没想到您会刮的这么干净。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冒犯您了?”   鲍尔少校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这位中国人是不是太过年轻了,言谈举止实在是有些轻佻了些,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出这样的计划的。   霍夫曼少校却一脸轻松的摸了摸人中,然后微笑着说道:“虽然在德国,军官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但是女士们却总喜欢和大学生往来。有时候你想过一点私人的生活,脱下军装外出时,留着胡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你明白的……”   “咳,咳。”鲍尔少校猛烈的咳嗽打断了霍夫曼少校的话语,赶紧把话题拉入了正题说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毛奇总参谋长我们两人过来,就是想要同阁下谈一谈关于特别经费如何使用,及中国军队的编练问题。如果阁下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先向你介绍一下,德国陆军的编制状况,供你参考……”   吴川整理了下衣服,坐正了身体看着鲍尔少校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在谈论中国军队组成编制之前,我想要了解的不应该是德国陆军的编制状况,而是德国军队士兵的文化程度,军官养成的方式和德军的主要作战任务是什么……”   鲍尔少校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打断了吴川的话语说道:“你想要了解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有刺探德国军事情报的企图吗?”   霍夫曼少校还是一脸镇定的坐在那里,等到着吴川的回道。吴川把手一摊,毫不慌张的说道:“如果不知道这些内容,我该如何参照德军的编制去提出中国军队的编制?也许德国的陆军是世上最好的,但是德国的军队毕竟是依靠着本国的工业能力武装起来的部队,适合于德国的陆军编制和装备,未必能够适合中国陆军啊。   而且这一次的计划中,我们有可能在前期要单独对付两大列强,不弄一只适合中国国情的武装出来,一开战就被人打崩溃了,或是打了一半补给跟不上了,那么这个计划就会陷入失败,我想这恐怕也不是总参谋部和皇帝陛下愿意看到的吧。”   鲍尔少校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同吴川进行沟通时,霍夫曼少校却语调轻松的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我们虽然不能把关于德国陆军的情报透露给你,不过却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打造一支适合中国国情的武装力量。我想阁下既然来自中国,不会对中国国情一无所知吧?”   吴川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按照中国的国情来说,我们就是一个工业基础薄弱的农业国,大部分国民都是不认识字的文盲。所以适合于中国军队的装备应该尽可能的结构简单而容易操作,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对损坏的军械进行修复。   其次,我们在东方的主要敌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日本。日本对于欧洲各国来说只是一个才跨入工业化门槛的落后工业国,但是对于中国来说,日本已经是一个能够碾压中国的先进工业国了。所以日本军队的素质,肯定不是一只刚刚组建不久的中国军队能够抗衡的。   综合以上两点来考虑,我们需要的就是一只,在中短距离上火力能够压倒对方,长距离上火力能够牵制日军重炮的军队。以谋求在近距离的交战中,以密集火力大量杀伤对手。不知两位对我的想法有什么意见吗?”   鲍尔少校对于吴川的话很感兴趣,因为这就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如何动员起全体国民在战争中迅速补充前线,从而把战争变为全民战争。至于霍夫曼少校则是在思考,用加强近距离火力来弥补士兵训练不足的办法,是否可行。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霍夫曼少校的表情终于认真了起来,向着吴川问道:“你所谓的中短距离的密集火力,有没有确实一点的武器案例?”   吴川思考了一下,就按照自己了解的,战争中使用过的武器做了一点描述,“首先是班一级的火力,除了步枪之外,我认为应该安排一挺轻机枪,和两支冲锋枪,就是美国人研发出来的,使用手枪子弹的自动武器。   轻机枪给与步兵以火力压制,步兵守卫轻机枪,而冲锋枪则在狭窄地形中给密集敌人以大量杀伤。排一级则应当有1-2重机枪和一门以弯曲弹道攻击的迫击炮,重机枪用以支援班级步兵单位,而迫击炮则用来压制对面的轻重机枪。连营一级除了加强重机枪的配备外,还应该有更大型的迫击炮和山炮……”   鲍尔少校看了一眼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的武器装备,他忍不住打断了吴川的话语道:“吴先生,你知道自己需要的这些武器数量有多离谱吗?别说是你们中国,就是我们德国也不可能按照这个标准去装备军队的。”   吴川却摇着头说道:“我可不这么看,少校先生,你所谓的装备不起,那是指在平时而不是在战时。可我们现在说的就是战时的编制,对于战争来说,一只能够击败敌人的军队,永远比十只和敌人僵持在战场上的军队要重要的多。   既然我们和德国的目标都是要迫使日本退出中国,或是拉英国人下水,那么没有一只能够战胜日本人的军队,又怎么可能达到这个目的呢?既然皇帝陛下想要往这个计划里投钱,目的自然是为了胜利,而不是这个计划的开支会不会太大,不是吗?   更何况,我要求的是能够大规模制造的工业品,不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只要德国企业家能够放弃坚固耐用的原则,我相信这些武器的造价是可以压倒最低。对于东方的战争来说,战争就是一场消耗,就算是士兵都未必能够活过两场战争,我们要那样能够长久使用的武器做什么?只要能够做到足够廉价,就算是一次性的武器,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德国总参谋长毛奇看着一本正经向他递交申请书的马克斯·霍夫曼少校,一时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虽然总参谋部中有不少军官对这位少校的自由散漫颇有微词,但是毛奇却觉得这些都是偏颇的言论,毕竟霍夫曼少校在工作中一个能顶三个,比那些只会注重于军人仪表的老军官们要能干的多。   当然,碍于德国陆军的传统和他本人的性格,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只不过在日常中把这些对于霍夫曼少校的批评言论置之脑后而已。   但是面对今日霍夫曼少校递上来的申请,他也有些不满了,他皱着眉头用手捏着对方的神情书说道:“霍夫曼少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打算放弃制定对俄军作战计划跑去远东快活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觉得我国在非洲的殖民地也许更适合你。”   霍夫曼少校面不改色的对上司回答道:“不,我真是为了更好的拟定对俄军的作战计划,才特意申请调入中国对日作战计划处的。   因为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场中国革命和对日本的挑战这么简单,这同样也是一个技术装备落后的人口大国同一个技术装备较为先进的工业国之间的战争。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亚洲版的俄德战争,中国是俄国,而日本是德国。   那位中国人吴,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正试图用工业组织的思想去改造一只落后国家的军队,从而同一只训练有素的陆军进行作战。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的话,我们恐怕就要重新评估俄军的战斗能力了。毕竟他所要求的技术装备,大多数俄国人都能生产。   如果我们不能准确的掌握住这样动员起来的力量在战场上的表现,那么在将来的战争中,必然会因此而遭受难以接受的失败。所以我希望能够加入到这个计划中去,亲眼看一看以此种方式动员起来的军队,究竟能否对我军造成一定的威胁,这样才好决定是否修改对俄作战的计划。”   让霍夫曼少校离开之后,毛奇思考了一下便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出去,接通后他便吩咐道:“让鲍尔少校来我这里一趟。”   得到了毛奇召见的马克斯·鲍尔少校很快就出现在了毛奇办公室的门口,毛奇招呼他进来之后就向他询问道:“听说你已经同中国人碰面过来,你们聊得怎么样,他对于我们的计划有什么看法吗?”   鲍尔少校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答道:“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是应当听一听中国人的意见的,毕竟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在中国的行动就会失去正义性,这也有违我们设计这一计划的初衷。”   毛奇有些哑然,他看着少校说道:“我只是让你同这位中国人接触一下,并不是让你完全服从于他的命令,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对这位中国人这么推崇。”   鲍尔少校迟疑了下,但还是坦白的说道:“我觉得他的作战理念极为符合我一直在研究的,把整个国家的民众都动员起来,直到取得最后胜利的总体作战理念。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完全按照德国军队的编制来创造一只弱化版的中国军队,这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让军火商人获得了点经济利益。   但如果我们把这次替中国人组建军队的机会,变成为实验一种新的作战理念和实践新武器作用的一次战争试验,那么我们将会从这场战争中收获极为重要的经验和数据,从而可以在日后用于我国。这就是下官的一点浅见。”   毛奇向后靠在了沙发上,想了许久才出声问道:“如果以试验新式作战理念和新式作战武器为目的,那么你还需要什么支持?”   鲍尔少校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赶紧点了点头说道:“一是确保经费能够充足;二是希望有一位熟悉殖民地任职经验的军官加入我们。我们和中国人打交道的不多,而且大多结果都不怎么好,如果没有一位能够了解殖民地事务的军官加入,我担心难以和这些中国人进行沟通。”   毛奇伸手揉了揉额头,片刻之后才下定决心说道:“你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吧,人和钱我都会给你解决的。另外,霍夫曼少校有可能会正式加入这个计划,当然负责这个计划的依然是你,他主要是借此观察以新方式组建的东方军队,究竟在战场上能否发挥出作用来,或者说能发挥出多少作用……”   吴川一边打量着林、赵身后的朱和中,一边接过了林栋递给他的文件,朱和中此时倒像是忘记前几日和吴川在咖啡馆闹出的不愉快,只是一个劲的称赞着凯宾斯基的套房果然装饰的比普通旅馆华丽的多了。   似乎看出了吴川的不悦,林栋小声的对他解释道:“虽然朱前辈和你在革命的观念上不符,不过他还是很赞成中国应该走工业化道路的。朱前辈在柏林交游广阔,特别是同德国礼和洋行关系不错,这份目录上一半以上的工厂和机械设备都是他一个人打听出来的。”   听到对方还是为自己做了事的,吴川这才缓和了颜色,对着三人说道:“大家坐下说话吧,我还得请你们给我讲解一下这份目录上的工厂生产情况和设备的技术水平呢。”   吴川的态度改变,让林栋和赵楠都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是因为对方给出了丰厚的车马费让他们做事,而是想要知道吴川到底想要拿这份目录做什么,就算是朱和中也不例外。当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能够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把目录上的工厂和设备都购回国去。毕竟这份目录上的工厂和设备价值,起码在8-10亿马克之间。   果不其然,在他们对着目录上的名单进行解释的时候,吴川就在不停的涂抹,只留下了那些技术上较为落后的工厂和机械设备,除了化学和通讯这两个新兴产业因为也才刚刚发展,倒是基本保留了下来,就是除掉了一些生产内容重复的工厂。   看着吴川这么大刀阔斧的对名单进行修改,赵楠终于有些不忍的说道:“吴先生,你划掉的这些可都是德国最先进的工业技术装备,你留下的那些都是5-10年前的旧货,虽然现在还能使用,但这是属于被淘汰的生产工艺和设备了。就算你要引进几家工厂或是机器设备,那也还是得要技术上先进一些的啊,要不然拿回去生产出来的东西未必有竞争力的。”   吴川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引进一家两家的工厂,对于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有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运转起来,国家才能真正的走向工业化的道路。先进的技术当然好,可是对于我国并不适合,因为没有人能够操作。倒是这些落后一些的工业设备和技术,能够让我们尽快的学会什么是工业生产,这才是适合当下中国国情的工业发展计划。”   一种在旁边旁听没有说话的朱和中,此时终于忍不住发言道:“吴先生,就算你再怎么裁减,想要把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移回国内去,那最起码也要7、8亿马克,您有这样一大笔钱吗?我不知道你出自什么家族,但就算是满清政府砸锅卖铁,现在恐怕也拿不出这3、4亿两白银的。若是筹集不出这笔钱来,你现在不是白忙一场吗?”   吴川抬头看了看狐疑的三人,这才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看起来很疯狂,但是如果不疯狂的话,中国还有什么希望?难道日本人挑起甲午战争的时候,他们就有必胜的把握了吗?我是没有钱,但是我们脚下的这个国家却有着大量的金钱花不出去,只要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也许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朱和中不免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他这是把德国人当成什么人了。他在德国待了这么久,还真的没怎么看到德国人吃亏上当过。这个国家虽然已经成为了欧洲仅次于英国的强国,甚至被许多人视为迟早要取代英国地位的头等强国。   但是这个国家的人民还是保持着一种质朴的作风,完全不类似于英国贵族式的奢华,和法国的花花公子做派。这个国家就像是一座永不停歇的活的机器,只要瞄准了方向就会一个劲的向前奔跑,没有什么障碍能够阻挡他们向前进的。   而也正因为这种国民性格,德国人民的钱永远只会投入到本国的实业当中去,而不是像英国和法国那样,总是喜欢把钱投到国外去,以获得更高的收益。吴川要是想在德国借个几十万到上百万马克,看着他这富公子的做派,应该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想要在德国借个几亿马克,然后用来建设中国的工业体系,这是把德国人当成傻子了吗?   朱和中正思考的时候,林栋和赵楠也颇为失望,他们还以为自己所学能够派上用场了呢,结果对方却好像是在吹牛皮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着三人都不相信的样子,吴川只能站起来对着三人说道:“诸位,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要对未来抱有希望,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机会是不会自己送到你手边来的。   也许我现在所做尝试并不会成功,但是起码也要给一些德国人看到,中国是一个多么广阔的市场,只要他们先投入一些成本,就能从这个市场获得极为丰厚的回报。   现在在中国的德国政府代表和德国商人,其实并不能代表整个德国工商界。对于整个德国工商界来说,从中国捞取一些政治权利和殖民地式的原材料掠夺,实际上并不是他们真正所需要的。德国实业届需要的,是一个犹如英国治下的印度大陆那样的无限广阔市场,这才能够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工业制造能力。   而中国想要恢复国家主权之独立,就必须先进行工业化。没有一个工业体系保证的物质力量作为后盾,中国是无法保护自己的领土完整的。因此我们必须借助德国工商界试图淘汰国内落后产能,并扩大德国工业品销售市场的这种渴望,去争取这个诸位看起来不切实际的工业化机会。   所以你们用不着这么怀疑我,过段时间大家就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成功了。感谢诸位的帮忙,今日还请各位先回去,我还要把这份东西誉写一份,实在是没有时间陪各位谈天了……”   林栋和赵楠对于吴川的话语是半信半疑,而朱和中本就没把这事能否成功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既然对方确实是想为国家做点事的,自己就应该伸出手帮助一下,虽然对方的想法似乎和孙先生大相径庭,但终究还是革命党的一员。   更何况,同盟会本就是一个政治主张极为纷杂的松散团体,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孙先生的革命理念的。大家能够坐在一起的原因,就是满清虽然腐败无能,对外只能卑躬屈膝的出卖国家利益,但是对内镇压却是一把好手,从甲午战争之后孙先生和同盟会一共发动了九次起义都失败了,不少同志因此都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   在这样的革命低潮时期,任何一个有力量的革命者,当然都是他们的团结对象。特别是在远离祖国的欧洲,留学生的数量本就不多,虽说他之前半是强迫半是说服的让旅欧学生数十人向孙先生写下了效忠革命的誓词,但是很快就有人后悔并偷走了誓词,还交给了清政府在欧洲的公使,这使得不少人又不得不在公使的威胁下选择了退出。   朱和中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误,只想着多拉几个人头去见孙先生,而忘记了甄别一下这些留学生对于革命的真实态度。虽然因为这件事,使得欧洲留学生这个团体在同盟会中减了不少分,但如果能够吸收一个有能力又有资产的新人进来,他觉得是可以弥补自己的这个过失的,毕竟革命还是需要金钱来支持的。   因此看到吴川这么快向他们下逐客令,他心里不免焦急了起来,他都没有开始劝说对方改弦易辙,加入孙先生领导的同盟会,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于是他赶紧出声说道:“慢,吴先生,我这次来其实是想为上次在咖啡馆内的无礼,向你道歉的。   我以为,既然大家都想要推翻满清,那么就都是革命同志。为什么革命同志之间不能消除分歧,先打到满清这个大敌,然后再坐下来谈如何建立一个新中国呢?”   “如果不是知道辛亥革命的历史,不知道412反革命政变的历史,我大概真的会信这样的言论。”吴川注视着朱和中,心中默默的如此想着。   他思考了一阵之后,还是看在对方替自己跑了几天腿的份上,平心静气的开口说道:“因为在我看来,满清并不强大,这个政府已经摇摇欲坠,只要轻轻用手一推,它就会轰然倒塌了。   但是今日革命党之中虽然有不少是真正愿意为革命而牺牲的爱国志士,但也有不少是打着革命旗号的投机者,他们也同样看到了清王朝将要崩塌的景象,却试图把革命当成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寻找一个从龙或是割据地方的机会。   因此在我看来,联合一切反清政府的力量是一件好事,但是革命的领导权力并不能让那些投机者所窃取,否则这么多革命者用自己鲜血换来的新中国,最终不过成为了挂着共和招牌的清政府,成为了某些投机者用来鱼肉百姓,出卖国家权益的工具。”   “说的好,我的想法也是同你一样。今日的同盟会中就是品流太过复杂,所以孙先生才不得不委屈求全,向那些投机者妥协。吴兄,我觉得你真应该加入到我们之中来,去见一见孙先生,了解一下他的三民主义。你就知道,真正能够领导中国革命成功的,必然只有孙先生了……”   看到朱和中不仅不为自己的说法暴跳如雷,反而想着要拉拢自己加入同盟会,吴川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确,同盟会对于辛亥革命的成功有着莫大的功劳,但它实在是一个组织涣散且缺乏理念的革命团体。随着武昌起义的成功之后,各路革命党立刻就忘记了革命的目的,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转而向着列强妥协,表示要继承满清同外国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   后世他倒是看到过这样一句对辛亥革命的评价,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因此加入同盟会,说实在的其实对他的意义并不大,因为大家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路。除了给自己身上加上一套枷锁之外,对于他现在进行的事业毫无帮助。   因此他不得不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劝说问道:“所谓三民主义我也是了解过的,但是它并不能解决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推翻清政府的革命中,究竟谁才是我们要联合的朋友,谁才是我们要打倒的敌人。光凭一个: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固然能够激励汉人的人心,但是这个中华究竟是谁的中华?难道说东北三省、内外蒙古、西藏和新疆就不算中华之内了吗?”   说着说着,吴川就住了嘴。他发觉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好像确实觉得这些地方放弃了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保住汉地十八省就好了。只是当他决定选择布尔什维克主义作为革命的道路之后,就不得不承认了一件事,没有了各民族和各个国家的劳动人民的联合,是无法达成对外驱逐列强,对内打倒封建主义的革命任务的。   虽然吴川只说了几句就陷入了反思之中,但是他的话语对于三人的思想震动却是极大的。事实上这也正是不少革命者无法接受三民主义的原因,只有当清政府被推翻之后,革命党人的迅速堕落,才使得后来者重新拥抱了三民主义。而孙也适时的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更替为了五族共和,才算是补上了这个缺陷。   朱和中自然不能为自己心目中的领袖修改三民主义,因此面对吴川的质问他一时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而相比起三民主义的缺陷,林栋反而更在意吴川之前说的那句话,他忍不住真诚的开口问道:“那么在吴兄看来,到底谁才是革命的朋友,谁才是革命的敌人。”   吴川有些消沉的回道:“我国的劳工大众,各国的劳工大众,全世界一切被压迫的人民和被奴役的民族才是革命的朋友。而我国革命的敌人,一是封建主义,一则是帝国主义。   正因为帝国主义的入侵,才唤起了民众的革命自觉。而作为帝国主义的帮凶,我国的封建主义却积极的压制着人民革命的热情,从而使得人民不得不先对付了这个帝国主义的帮凶。   打倒帝国主义我们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国家的工业化。但是封建主义试图把民众束缚在土地上进行奴役的本性,就决定了想要实现国家的工业化就必须打倒封建主义。不管是英国还是法国,为了走上工业化的道路,无不是先砍掉了皇帝的脑袋。   所以如果革命不能唤醒民众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不提出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帝国主义的目标,那么这样的革命就是不完整的,就是要失败的……”   “好吧,绕来绕去,我这是真把自己绕成了一个布尔什维克主义者了。”吴川觉的自己有些委屈,毕竟他之前不过是想要伪装成一个革命党人,从而获得一个前往美国的机会而已。就他自己看来,他最多也就是个不满社会现实的社畜而已。   是的,他虽然自小学过那些政治理念,但是对于一个已经资产阶级化的共和国来说,这些理念早就已经成为了被人嘲笑和抛弃的政治理论了。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下一个马云,谁会觉得自己是下一个雷锋和杨根思呢?   在他那个时代,李鸿章才是值得被吹捧的民族英雄,左宗棠则是镇压某些同胞的刽子手。高官权贵动辄上亿上百亿资产,却禁止网文描写官场的黑暗。人民代表会议上看不到人民的代表,倒是有许多扫黑除恶的对象。更为有趣的是,口口声声高喊爱国的电视主持人,却以跑去美国生子为人生目标。   为了打压某位真正的共和国缔造者,某些人拼命把民国的缔造者装扮成共和国的国父,似乎伟大的解放战争变成了一场庸俗的争权夺利的内战。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谁还会相信这些革命理论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只要能够给中国带来一丝希望的革命理论,总是能够很容易的被接受的。也只有辛亥革命失败之后,大多数革命者的理想破灭,才完全放弃了进步的观念,转而投向了保守派的怀抱。这就同伊斯兰文明被工业文明淘汰之后,就彻底倒向原教旨主义,试图以保守和拒绝工业文明的方式来保存自身一样。   林栋和赵楠对于发动劳苦大众反对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革命理念很是倾心,不停的向吴川问这问那的。朱和中则实在是难以接受自己所推崇的三民主义被吴川所鄙视,对方还提出了一个依靠劳苦大众的所谓革命道路,这就更是让他光火了。   于是他不免稍稍带了些怨气说道:“既然阁下有如此高见,认为清政府轻轻一击就能倒下,把同盟会组织的起义如此看轻,还请阁下指教一二,究竟要如何才能轻轻一击就让清政府倒下呢?光是空口说白话,那可说服不了我们啊。”   吴川有些纳闷的看着朱和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服对方,双方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是他需要一些帮手才恰逢其会而已。不过看到林栋和赵楠两人也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他倒也不好意思推却了,他还不清楚自己之后还要不要继续用上他们呢。   他清了清喉咙便开始组织语言述说了起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还看不清楚清王朝会如何倒下。但是作为一个学习过辛亥革命历史的后世人来说,这却不是一个难答的问题。   “我之前已经说过,在中国,目前的清政府已经成为了帝国主义侵略、压迫中国人民的代理人。而反过来,清政府也依靠着帝国主义的支持维持着自己的统治。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政府在政治上已经完全破产,它赖以统治中国的合法性已经全然失去,目前它还能维持下去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它手中还有些人马,而帝国主义又肯给它贷款维持支出而已。   但是,不管是养活手里镇压人民反抗的反动武装,还是每年支付给帝国主义的赔款和贷款,最终都是出自于人民身上的。也就是说,清政府看起来越是强大,人民对于这个洋人的朝廷也就越是痛恨。   一旦这个政府在财政上出现了危机,其所能选择的财政解决办法是相当有限的,要么继续向人民加税,要么向帝国主义贷款。不管它怎么选择,都是在客观上加重了对于人民的压迫,从而把人民进一步推向革命的一方。   因此,想要推到清政府的最好办法,不是纠集一些革命志士和会党成员去攻击清政府的地方衙门,而是应该去发动对现状不满的社会各阶层,从而把人民的不满化作革命的热情,最终撕开清政府虚弱的本质,从而彻底的打倒它。”   朱和中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革命党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起义,都没能唤醒那些愚夫愚妇起来革命,你就这么一说,民众就能幡然醒悟了?这未免说的也太轻巧了吧?”   吴川被朱和中的话语激起了几分好胜之心,不免就好强的说道:“去年上海橡胶股票风暴的事迹,想必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中国最大的钱庄源丰润倒闭了,连带着沪上数十几家工厂停工,几十万工人失业。就连应该赔付给列强的年度赔款,也是清政府事后东挪西凑才凑出来的。   而其中最惨的当属川路公司,这间公司半数资本金350万两几乎全部损失殆尽,搞得四川人心震动,纷纷致电朝廷要求彻查这间案子。川路公司的股本几乎全部取自对于农民的强行摊派,清政府不做出一个交代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清政府能够做出什么交代?他们要不就是向四川民众延长征收租股的时间,以补充亏空资本;要不就是将这条铁路的筑路权收回,然后让帝国主义参股。不管清政府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让四川民众不满。革命党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去四川发动民众,要求政府保障四川民众的权益,不管清政府做出什么选择,都会让四川民众向革命靠拢,这才是革命党人取得民众支持的正确道路……”   关于四川保路运动,一方面是来自吴川的后世记忆;而另一方面则是这场危机也动摇了列强在华的利益,所以他才能在柏林从德国人那里获得这些关于上海橡胶股票风暴的报道。   朱和中终于没有再同吴川争论下去了,因为他觉得对方指出的革命步骤实在是有理有据,比孙先生不停的发动起义要合理的多,而对于同盟会的革命者来说,也比较容易接受。比较领导民众去同清政府抗争,总是要比自己冲锋陷阵来的容易的。   就在三人起身准备离开时,快要走到门口赵楠突然回头向着吴川问道:“如果是你来策划革命的话,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起事?”   吴川楞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在中国有三个适合于工业化的地区,一个是东北地区,一个是河北、山东、山西地带,还有一个就是以武汉为中心的长江流域。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自然是以武汉的条件为最好。只要拿下了此地以为基地,汉冶萍钢铁公司、汉阳兵工厂就能为革命提供源源不断的枪械,而当地十余万工人又是最好的革命军兵源。只有在正面战场上抵挡住清政府手中的武力,那么各省的民众才会响应革命。   其次便是东北三省,此地受帝国主义的压迫最为深刻,却又有着日俄两国大量修建的工厂,那些受压迫的工人将会是革命最为坚决的力量……”   赵楠听完之后,脸上看起来甚为开心,他向着吴川抱拳施礼道:“多谢吴兄指点。若是吴兄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过来通知一句,我一定会立刻过来为吴兄效力的。”   吴川有些无语,这等纳头便拜的习气,在他那个时代可早就不复存在了。他只能上前一步扶起对方说道:“不敢说吩咐,但我倒是很乐意和你一起为中国做点小事……”   林栋等三人离开了凯宾斯基酒店之后,站在街头等待有轨电车的经过。这时站在路边的赵楠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对着身边的朱和中说道:“朱前辈,恐怕我不能跟着你去追随孙先生了,我以为真理在吴兄这边,我打算跟在他身边学习怎么去革命。”   赵楠原本已经准备好被朱和中训斥上几句了,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他正好奇对方的脾气怎么改变了时,却听到朱和中向他问道:“你先把吴兄给你的车马费借我用吧,我要给孙先生发个电报去,看看孙先生对川汉铁路事件和吴兄的反帝国主义、反封建主义的主张,究竟有没有其他看法。”   赵楠不假思索的就把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信封交了出来,朱和中抓过信封之后也不点数,对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街另一头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金兹堡伯爵在柏林待了半个多月,基本每天都在拜访这里的朋友,不是同这些朋友聊生意的事,就是谈论关于欧洲政治的局势。当他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才发觉柏林的街头已经略显出了几分春意来了。   伯爵一边裹紧了自己的外套,一边对着前边开车的康斯坦丁说道:“真快啊,这就三月了呢。我们的吴这些天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康斯坦丁一边看着道路,一边随口说道:“倒是有两件事比较特别,一是德累斯顿银行那个承办自由债券的银行家似乎干的不错,根据我收到的消息,在他的努力说服下,德国经济部已经打算为这份自由债券做担保。   这使得认购自由债券的资金已经从只有我们先投入的250万马克,到昨天为止认购资金已经超过4亿马克了。这个数字现在还在急剧上涨,我们初步估计最终债券发行的规模可能超过10亿马克。”   金兹堡伯爵甚为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秘书,大为惊讶的说道:“德国经济部为什么要替这只债券提供担保?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吗?”   康斯坦丁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根据我们从德国经济部官员那里获得的情报,那位叫亚尔马·沙赫特的先生说服了经济部的官员。他认为德国经济的繁荣并不能完全依靠那些大型或是特大型的辛迪加,而应该对中小企业进行扶持,因为这些中小企业才是现在德国经济最具有活力的部分。   但是限于中小企业的普遍资金缺乏状况和技术陈旧的特点,普通银行根本不敢对他们轻易贷款,而德国经济部出于自由贸易的考量,也不能从国家层面给与一定的技术改造补贴,否则必然会引起欧洲下一轮的关税战争。   自由债券的出现刚好解决了德国经济部所面临的困境,他们不需要自己出钱就完成了对于中小企业的技术改造,还不用担心引起国外企业的抗议。哪怕自由债券真的破产了,他们最多也就是掏出该掏的钱。但如果这张债券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就等于是他们赚到了一次免费的中小企业技术升级。   而有了经济部的担保,没有后顾之忧的银行家们都认为,这是一桩难得的投资。如果能够借助这个机会打入中国市场,那就太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兹堡伯爵思考了一会,不由低声说道:“真是见鬼,这样的好运气他也碰的上。这么说来,我们倒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好吧,你替我联络一下德累斯顿银行的行长,我想和他重新谈谈债券的事情。那么第二桩特别的事又是什么?”   康斯坦丁稍稍放松了油门,然后开口说道:“总参谋部那边似乎对于我们这位吴先生很感兴趣,他已经获得了对于军火订单的部分决定权力。   据说总参谋部那边就想看一看,一只没有工业基础支撑的民兵式军队,是否能够在战场上对有一定工业基础支持的职业军队造成伤害。   因此他们会尽量满足吴的请求,按照他的想法,尽可能使用中国自己能够生产的武器去装备他将来要领导的军队,而德国只负责在技术上给与指导,以确保它们能够被中国人制作出来。”   金兹堡伯爵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派人去阿穆尔沿岸省和滨海省收购钢铁、煤炭厂,并转移一些机床过去,也许远东的战争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个好机会。另外先迁移那些有技术的犹太工人家庭去远东,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是留在欧俄地区的话,那么我恐怕是没有能力再继续保护他们了……”   在柏林总参谋部的郊外靶场内,埃米尔·伯格曼胆颤心惊的按下了手上这把极为简陋的冲锋枪的扳机,弹匣内的20发子弹几乎在3-4秒内全部射了出去,在50米外的靶子上留下了一道曲折的折线弹孔。   虽然这把冲锋枪确实是埃米尔·伯格曼制造出来的,但是在射击之前他并没有把握这把枪械能不能用,甚至他一度担心这把枪会在射击中解体。老实说,如果不是连续设计了几款轻武器都没能被德国军队看中。难得研制成功的M1896伯格曼自动手枪虽然被西班牙人看中了,可是因为他过于小心没有及时对自家机器进行更新,无法及时交货,只好授权比利时赫斯塔尔市的AEP工厂生产去了。   这一次通过总参谋部某个关系,他总算是拿到了一笔生产新武器的订单,因为克虏伯拒绝了某人提出的无礼要求,认为他所要生产的东西完全是想要砸了克虏伯的牌子。   于是这种新武器的试制就落到了苏尔伯格曼兵工厂的头上,老实说埃米尔·伯格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制造要求,尽可能采用冲压件和铆接、焊接工艺,取消一切关于精度和射程要求,只要求在五十米内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把弹匣里的子弹都打出去。   如果不是自家工厂确实需要这笔订单,某人倒是先做出了承诺,只要制作出来的冲锋枪能够把价格压低到300马克之内,那么他就订购1万只,并购买一条生产线。   正是因为这样的承诺,埃米尔·伯格曼这才放下了身为武器设计师的体面,按照对方的要求设计出了这把完全不符合德军审美的冲锋枪。   看到埃米尔·伯格曼安全的把子弹都射出之后,站在3、40米之外的吴川和两位少校,这才走了过来,从这位可怜的枪械设计师手中接过了这把冲锋枪反复查看了起来。   “我觉得这枪管外面是不是再装一根散热用的多孔管?要不然这枪管射击几次就不能用了吧?”吴川按照自己的记忆,对着这把冲锋枪的样品给出了一个意见。   鲍尔少校也拿着枪说了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只有霍夫曼少校没把注意力放在枪械身上,而是谨慎的向埃米尔·伯格曼问道:“制造一把这样的枪,需要耗用多少工时?成本是多少?”   埃米尔·伯格曼看了一眼正专注和鲍尔少校讨论的吴川,这才轻声说道:“一共用了28个工时,如果是大规模生产的话,不会超过11个工时,成本大约在1-200马克之间。这玩意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只是关键在于大量使用冲压件的话,这把枪的可靠性就要看铆接和焊接技术了。我很担心,这把枪的寿命不会超过1000发子弹。”   霍夫曼却并不在意的说道:“1000发子弹,差不多是5-6场战斗,平均每60马克一场战斗,差不多就是一名纺织女工半年的工资。如果一名士兵真的能够撑过5场战斗的话,他也该调回后方修整去了,这倒是一把极为廉价有用的武器,当然这是对于那些殖民地的士兵来说,这总比大刀长矛要好。”   这时吴川终于凑了过来,他对着埃米尔·伯格曼说道:“真不亏是德国的工程师,才半个月就弄出了这样出色的样品,你打算什么时候交给我一把真正的成品?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你下订单了,另外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埃米尔·伯格曼刚想张口,却又合上了,接着才小声说道:“这把枪的要求都是你提供的,我不过是把你的要求变为现实而已,所以你才是这把枪的设计者,这名字该由你来起。   今天是3月15日,10天后我会给你一把真正的成品,并确保在1个月内提供给你1500支,3个月内8000支,6个月内交付你总数2万支的订单。”   听到自己还能给这款冲锋枪命名,吴川也不谦让就直接说道:“我跟你碰了9次面,这把枪就成型了,我看就叫它K9吧。也算是纪念一下,我们合作的成功。”   埃米尔·伯格曼只能面露尴尬的笑了笑,霍夫曼少校赶紧把话题扯到了别的方向:“吴,你想要的轻重迫击炮,克虏伯公司差不多也设计完成了,估计十天之后你可以看它们的试射了。不过你要的轻机枪恐怕就要排到明年去了,克虏伯那边表示,起码在今年之内他们只能提供给你马克沁重机枪,不过鉴于你要的数量如此之多,他们愿意在价格上再让一让,减价到1460马克一挺,你怎么看?”   吴川看了一眼埃米尔·伯格曼,这位武器设计师立刻识趣的走去了一边,他这才向着霍夫曼少校说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些武器该通过什么渠道运往东北,我希望能够走西伯利亚铁路。”   霍夫曼少校沉吟了一会,方才说道:“你打算把战场放在东北吗?”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除了在南满铁路上挑起战争,日本无法回避之外,在中国其他省我想不出日本人为什么要和我作战。而且,把俄国人拖下水后,这场战争对于德国来说不是更为有利吗?”   霍夫曼少校想了想说道:“清政府在欧洲也购了一批军火,原本是打算五、六月份走铁路回国的。也许我们可以伪造成清政府的军火订单,这样俄国人就不会起什么疑心了。但是,最多也只能运1-2个师的装备,其他的装备还是只能走海路妥当一些。”   吴川松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办吧,先把这几个师的轻机枪全部更换为重机枪好了,不过我希望能附加一条弹药生产线。我怕以后想要从德国补充弹药就没这么容易了,另外我想要去拜访一下那个成功完成合成氨试验的染料公司,不知您替我申请到了吗?”   霍夫曼少校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川说道:“虽说大家都知道哈伯教授合成了氨,但是大家都清楚,想要把它工业化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你怎么这么肯定这家染料公司已经完成工业生产的制备了呢?”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去拜访一次哈伯教授,他可不会像您这样遮遮掩掩。”   霍夫曼少校看着他颇为狐疑的说道:“这些天你都和我们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跑去巴伐利亚了?”   吴川微笑着说道:“就算是欧洲,也不是找不到中国人的。我请了一位中国留学生去拜访了教授,请教了他想要工业化合成氨还要多久,毕竟这事关农业产能的提高么……”   事实并不像吴川说的这么轻松,他第一次请赵楠前往拜会哈伯时,人家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最后还是通过了金兹堡伯爵的关系,这位哈伯教授毕竟也是犹太人,这才从他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和吴川猜想的一样,德国军方并不打算把合成氨能够工业化的消息外传,因此他想要以正常的方式引进这项技术,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事实上这家染料公司也没能完全解决工业化合成氨的所以技术问题,比如他们还没能找到一项合适的催化剂,现在正拼命的试验之中。   因此吴川这才试图通过德军总参谋部获得这项技术,如果只是单纯作为炸药原料来源的话,这项技术无疑就有些鸡肋了。除了一开战就会被封锁的德国和中国之外,其他国家显然更青睐于智利的硝石矿。   霍夫曼少校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好吧,既然哈伯教授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老实不客气的告诉你吧。最好你还是把这件事忘记了,我们并不想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这项技术也不会向外传播……”   吴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少校,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把中国当成了什么?一个用来试验新战术和新武器的试验场所?一个用来挑起对英日作战的炮火?还是一个远东的盟友?”   霍夫曼少校言不由衷的回道:“当然是最后的选项,我们不是把中国当成一个盟友的话,又怎么会在你身上投资这么多呢?”   吴川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你们都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了,但要是我们打了一半没有弹药了,你说我该怎么做?”   霍夫曼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们会尽量同俄国协调,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吴川丝毫没有躲避对方的目光,依然神情自若的说道:“那么按照少校您现在的说法,也就是说日后当俄国和德国发生冲突的时候,我国可以袖手旁观了?”   霍夫曼少校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他只是有些怪异的看了吴川一眼,这才笑了笑说道:“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合成氨工厂,拿你现在的所有都押在赌台上?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现在所有的计划我们差不多都已经拟定好了,未必一定要选择你来执行这个计划的,我想我们要是选择一个比你更容易受控制的中国人送上这份大礼,你猜他会不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实施这个计划?”   吴川望了望远处正和埃米尔·伯格曼谈论的鲍尔少校,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可以和你打个赌,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能够完成这个计划。容易受你们控制的中国人,同样也容易被英国人和日本人控制,对于中国人来说,德国再怎么强大也是在欧洲,日本再怎么不如德国也是近在眼前的强敌,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远方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盟友,去得罪近在眼前的邻居呢?   我要这个合成氨工厂,并不是在赌博,我只是想要更多的保障。因为我并不能肯定,俄国人最后会不会被英国人所说服从背后捅我国一刀。既然我做出了这样的计划,也就意味着中国今后将要同德国站在一起了。我以为霍夫曼少校你是可以看出,一个能够在东方牵制日本、俄国的中国,对于德国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中国愿意付出这么大的牺牲,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由德国取代英国来统治这个世界。如果德国并没有这样意思的话,中国又为什么要这么卖力的付出呢?难道我们冒着国家四分五裂的风险去挑战英日同盟,仅仅是为了让德国从英国人的嘴里掏出一小块面包就满足了吗……”   毛奇看着向他汇报的霍夫曼少校,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得,换掉他是有可能的吗?”   霍夫曼少校思考了一下才回道:“那样的话,我们恐怕要寻找很久才能找到类似于吴的人,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这将会令现在制定的计划变得毫无意义。”   毛奇平静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中国人是无可替代的吗?”   霍夫曼少校耸了耸肩说道:“我在日俄战争的时候见到过许多中国人,或是愚蠢,或是贪婪,或是卑劣,或是胆怯,或是麻木,或是自大,或是自以为是。   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吴这样的中国人,头脑清醒而又了解世界之局势,总是在我们容忍的范围内步步试探,为自己赢得最多的好处。   如果是在平时,这样的中国人对于我国来说是不值得扶持的,因为约束他的并不是什么协议和道德,而是切切实实的力量和利益。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实际的推动下去,因为这才是对于中国最好的机会。”   毛奇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是说,他虽然外表是个黄种人,但是内里却和我们并没有区别吗?”   霍夫曼少校犹豫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在某些方面会有些偏差,但是在物竞天择的理念上,他和我们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偏差。而且,他提出对于合成氨厂的要求,未尝不是一种试探,想要知道我国到底是想要利用中国一时,还是真的想要把中国扶持成东方的盟国。”   毛奇注视着部下问道:“那么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呢?”   霍夫曼少校眨了眨眼睛说道:“可以答应,但是应当在中国显示了价值之后。比如他们在挑起对日战争后,赢得了一次较大的胜利。另外就是要求这个合成氨工厂必须完全纳入我国的控制之下,以防止该工艺外流。”   毛奇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可以陪他去看一看正在兴建的合成氨工厂,然后尽可能的设置障碍。也许我们可以拿这个当成诱饵,让他干的更卖力一些……”   跟着吴川上了火车的赵楠很是兴奋,柏林大学在实验室合成了氨,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秘密,那个几十公分高的铁疙瘩就竖立在柏林大学的化学实验室里,以每小时80克的速度连续生产着液氨,只要是哈伯的学生都能去瞧上一眼,当然是隔着窗户。   但是能够以工业生产的方式合成氨,这倒确实是一个秘密,如果不是因为吴川,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接近这个在建的合成氨厂。而两人上了车之后,对坐在一个隔间内吴川就趁着身边无人的时候向他说道:“我已经通过康斯坦丁帮你获得了一个柏林大学化学系的名额,哈伯教授已经答应接受你作为他的弟子。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安排。”   赵楠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川说道:“为什么要去柏林大学?我是想着跟你回国干革命去的啊。”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是一种革命,农业革命。我国有4万万人口,但是适合耕作的土地却并不多,如果不能从肥料上面想办法,提高农业单产的水准,那么就无法养活快速工业化的人口。到时候,这就是一场灾难。   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块土地现在都是有主的,我们想要实现工业化只能依靠压榨本国的农业生产潜力,否则就得像日本那样走军国主义道路。但是日本还能通过抢劫朝鲜和我国来满足本国的工业化过程中的物料支持,我们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庞大的国家能抢劫谁去?就算把日本、朝鲜再纳入中国的治下,也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所以,我国既然不能选择轻工业慢慢积累的英国式道路,就只能走以重工业为主导的快速工业化道路。而走这条路,也就意味着农业要做出极大的牺牲。也只有合成氨工厂才能适时的反馈农业,令我国可以把这种非常规的工业化道路支持下去。   革命并不是只有上战场,将国外的先进技术引入到国内,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也是革命的一部分。所以我需要你去了解学习合成氨的工业制造和设备生产,我已经给你的账户里存进了30万马克,就是用来打探关于合成氨制造的所有消息的。”   赵楠不由期期艾艾的问道:“可是德国人不是已经答应让我们去参观合成氨工厂的工地了吗?我们还有必要偷偷摸摸的再去偷窃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承诺这种东西最不可靠了,更何况是列强的承诺。现在他让我们去参观,不过是觉得我们还有价值,一旦我们失去了价值,承诺也就失效了。而对于我国来说,合成氨工艺又过于重要了,能够提前掌握在手里,就是一种胜利。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列强身上,这是中国革命想要成功的唯一办法,否则革命总是要摔跟头的。”   赵楠似信非信,但也没有再反驳吴川的话,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和那位总是鼓动别人回去革命的孙先生不同,这位年轻的吴则希望他们能够尽可能的把欧洲的工业技术和哲学思想带回中国。这也许就是,原本一直对革命不敢兴趣的好友林栋,现在也积极为吴川奔走,联络德国、比利时、法国和英国的留学生们,号召大家联合起来,为新中国编制一整套从小学到大学的教材,并设立翻译书局的原因吧。   在孙先生那里,革命是热情而悲壮的,似乎大家不付出鲜血,革命就无法获得成功一样。但是在吴这里,革命就像是一部正在工厂中组装的机器,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正确的事,革命就会水到渠成的完成。   他不知道究竟哪一方的革命会获得成功,但是他倒是更喜欢吴的做事方式。虽然他并不把共和挂在嘴边,但是对于想要建造的那个新的中国,却似乎已经成竹在胸,远比空有热情和口号的同盟会员看起来要可靠的多。   赵楠很快就理解了吴川的焦虑,当他们来到奥堡之后才发现,巴登苯胺纯碱公司在这里兴建的合成氨工厂,现在不过才刚刚打下地基而已,这几乎没有什么可看的。不过他们倒是因此得到了另一个优待,前往路德维希港,参观了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的化学工业基地,这里几乎就是一座钢铁之城了。   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不是巨大的金属罐体就是各种金属管道,赵楠还是第一次深入这样的大型化工基地内部,一时看的目不暇接,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在他身边的吴川就显得坦然的多了,毕竟这在后世已经算是被淘汰的产业了。   当然这种钢铁造物给与的压迫感,不管在什么时代都能被视为一种人造的奇迹,哪怕对于后世而来的吴川。他仰望这些钢铁巨物时,心中想的只有一个问题,究竟建立新中国的那些人,是怎么把中国工业从0推到1的。   民国时的重工业比清末都不如,或者说国民党政府对于重工业的重视,大约还不及北洋政府,好歹人家也是拿出几百万银元投资建设过石景山钢铁厂的。如果没有了这个工业上的1,哪来的什么改革开放,难道今日的满清还不够开放吗?连外国军队都能进入中国保卫铁道线和内河航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的董事们,对于吴川的到来倒是显得非常的热情。当然他们的热情并不是对着代表总参谋部而来的鲍尔少校,而确确实实是对着吴川而来的。   在晚饭后的私下交谈中,吴川总算是明白了这些董事们为何会如此热情的接待自己了,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关于自由债券的消息。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能够在这份订单中获得最优先的次序。虽然这些董事表示,他们并不能绕过总参谋部给与吴川一整套合成氨工艺的资料,但是他们愿意对吴川所推荐的人选放开对于合成氨工厂兴建的禁止令,能够学到多少就看中国人自己的本事了。   吴川自然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他表示自己回去柏林后就会调整订单,以确保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能够获得较大的利益。虽然只在路德维希港待了三日,但是赵楠的收获却是极大的,原本对于中国未来前途还一片茫然的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在中国建立起一个如同路德维希港的重化工基地了。   至于吴川则向鲍尔少校表示了谢意,承认自己确实感受到了德国政府试图帮助中国的诚心。马克斯·鲍尔少校有些怪异的看着他说道:“皇帝陛下资助了你2亿马克,难道还不及一座还在规划之中的合成氨工厂吗?”   吴川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而去的树木和田野,语气平淡的说道:“不,皇帝陛下不是资助了我2亿马克,而是只花了2亿马克就让中国人替德国流血牺牲去了。即便就是从战争的结果来说,中国赢得了这场胜利也依然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东亚弱国,可是德国却因此可能成为世界上的头等强国。   按照这结局来看,德国难道不应该感谢中国才对嘛?德国每年在海军建设上花费4亿马克,但是依然无法对英国构成什么威胁。可是今日你们只花了2亿马克,就可能在远东得到一个永不沉落的海军基地和盟友,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交易?   所以,我不会为了德国的军火援助而感谢什么,这原本就是双方各取所需。从时间上来看,德国现在需要中国,比中国需要德国更甚。只有这个合成氨工厂,才真正是代表了德国政府对于中国的友谊,因为这一技术能够救活许多饥饿的中国人。”   鲍尔少校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同吴川交谈下去,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对方想到,“也难怪霍夫曼少校认为,只有这个中国人才能完成他们共同拟定的编练军队和对日作战计划了。对方身上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确实是一项最为基本的要素。”   返回柏林之后,吴川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晚,亚尔马·沙赫特已经连夜赶到了酒店,向他提交了一大叠文件。穿着丝绸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吴川只是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文件,就靠在椅子上懒散的说道:“沙赫特先生,你知道的,我的德文糟糕的很,不如你简单的把内容讲述一遍,我再找人核对吧。”   对于吴川的随意性格,亚尔马·沙赫特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抵抗力,他强迫自己不盯着对方的糟糕仪表,只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其实这里一共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关于自由债券的发行报告。到前天下午2点之前,20亿马克的债券已经全部销售出去了。   按照约定和扣除的各种手续费用,这些债券最终可供您支配的资金是18.6亿马克,延续期为5年,每年年息4厘,每年4月1日为结息日,以马克为结算本币,五年后一次性归还本钱。   按照和您的约定,我们放弃了以中国某地或某部门的政治权益作为抵押,而改为以您代表中国所购买置办的各种产业作为抵押品。也就是说,如果五年后您或中国政府无法归还本钱的话,这些利用德国设备建立起来的工厂,就要归自由债券的所有人所有。德累斯顿银行、柏林商业银行、巴伐利亚银行等五家银行将组建一个理事会,以负责保护债券债权人的利益。   另外,按照你所拟定的设备目录,理事会已经拟定好了一批公司名单,您在原则上只能从这批公司名单中挑选工业设备和成品。当然您要是有什么特殊状况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同理事会进行沟通,但最好不要超过总资金的10%。   理事会还建议您,这笔资金的70%只能花在德国的企业上,而剩下的30%资金也最好用于这些设备在中国的安装和运转上,不要使用于其他方面。为了保卫债券所有者的利益,他们将会对所有的资金进行审核,以确保这些资金不会被非法滥用……”   吴川仰头看着天花板,叹息的说道:“这就是说,理事会完全是把我当成了一名搬运工人,利用我把德国的工厂转移到中国,然后再以违约的名义没收这些工厂。这样他们不仅能够绕过列强对于中国利益的协商条款,还能从中国身上赚到一笔安装搬迁费用,是这个意思吧?”   亚尔马·沙赫特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坦诚的说道:“的确是如此,德国经济部认为,这是一次经济入侵中国的大好机会。而银行家和实业家们也不看好,5年后中国能够支付的起这笔款项。因此他们认为,这个方案才是保卫他们财产最为稳妥的办法。”   吴川把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了亚尔马·沙赫特身上,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替他们说服我接受这些个要求呢。”   亚尔马·沙赫特摇了摇头说道:“帮助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建立起一个初步的工业体系,德国已经能够从中获得太多的利益了。毕竟德国的工厂现在需要的大量的订单,而不是让一小部分人获得超额的利润。   这个方案固然能够确保德国的财产不被流失,但是一个失去了当地国家支持的工业是无法形成体系的,最终不过是被中国各省官员瓜分为一个个个人工厂罢了,然后这些工厂就会因为原料和销售市场的不统一,而一一死亡。   这样中国除了一笔债务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而对于德国来说,除了被中国人所排斥,被英、法等国所警惕之外,也一样收不回这笔贷款,最终一无所获。所以,我个人是不认同这个方案的。不过事情已经难以挽回,我只能建议你尽快把这笔钱花出去,避免这些犹太银行家达成妥协,连这点权力都不肯留给你了。”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对着亚尔马·沙赫特说道:“如果让我去同这些企业一一交谈的话,恐怕从今年谈到明年也谈不完,而且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待的太久。   我想以个人的身份委托你替我同这些企业去谈设备和工业品的购买合同,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兴趣接下这项委托?”   亚尔马·沙赫特望着吴川思考了一下,方才谨慎的问道:“你打算让我以什么条件去同他们达成订购合同,如果是太过苛刻的条件,我恐怕是难以接下这样的委托的。”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要求对所有订购合同进行分期付款。协议签订时支付10%,货物上船之后支付15%,抵达中国目的港口卸货再支付15%,设备安装完成或成品通过验收后支付30%,剩下的30%押后到设备成功运行一年之后再支付,毕竟我购买的可不是废品不是么?”   亚尔马·沙赫特低头思索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如果只是这个要求的话,我可以勉力为你去试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   吴川于是接着说道:“此外,我希望这些企业支付不少于10%的回扣,其中三分之一归于你,另外三分之二替我存入一个秘密账户,要确保我在中国能够随时提取使用。”   亚尔马·沙赫特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能问一问,您打算把这笔钱用于什么地方吗?我可不希望为了这笔钱而被整个德国银行界所排斥。”   吴川毫不避讳的说道:“想要确保这些工厂在中国建立起来,是必须要得到政治上的某种保证的。如果没有政治上对于财产的保护,这些工厂最终只会堆积在海港被风吹日晒。这就有违我在德国发行自由债券的本意了。   我想,作为这张债券的发行者,你也不希望这张债券最终变为一张废纸吧?所以我必须要获得一些能够自由掌握的经费,以确保在中国获得保护建立工业体系的政治权力。”   亚尔马·沙赫特仅仅思考了片刻就说道:“好吧,我可以替你办理这个秘密账户,但我希望你使用秘密账户资金时能够先通知我用途,我可不希望成为一个盗窃犯。”   吴川并没有犹豫多久,他很快便点头应承道:“当然,我也不希望自己背负上这样一个骂名,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的话,我可没必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第一百二十章   进入四月之后,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们是又喜又惊,因为吴川的建议,他们果然在计划开始前就捞上了一笔。斯廷尼斯将数个被淘汰的小高炉和铸造厂以1800万马克的高价出售给了中国人,作为德国的钢铁大王,斯廷尼斯控制下的钢铁厂年产粗钢超过500万吨,这一次他借机淘汰掉的产能约为25万吨。   如果是按照全新的设备去计算的话,在中国修建一座年产25万吨的钢铁厂大约要投入近4000万马克,这一次以半价获得这样一座半新的钢铁厂,其实也不算亏本。不过对于斯廷尼斯来说,能够再新建一座工艺更为先进的钢铁厂,可以让他更好的降低成本和美国、英国钢铁进行竞争了。   而巴林航运公司则向中国人出售了78艘旧船舶,总吨位13.2万吨,差不多为200马克每吨,即2640万马克,为新船吨位造价的四分之一。因为巴林航运公司的成功,德国另外三家航运公司也将2000吨以下的旧式轮船淘汰给了中国人。最终在船舶一个项目上吴川就支付了4500万马克,总计购买了24万吨位的旧船,和一趟运输前往中国的服务。   这一场大采购,被视为德国企业界的清仓大甩卖,虽然看似只是他们自己借钱给中国人购买了自己想要淘汰的机器设备和一些技术落后的产品,但是却拉动了将近一倍以上的德国制造业产值。到了4月15日时,吴川已经在亚尔马沙赫特的协助下花掉了8亿马克,另外签订了4亿马克的合同草案。   相比起德国企业家们的兴高采烈,俄国那边却出现了一点麻烦。斯托雷平虽然拉拢了海军太平洋派系的支持者们,但是他在杜马还是遭到了失败,他想要通过的延续的土地改造政策还是被杜马否决了。当然这不是议员们有多么团结,而是他们得到了沙皇的暗示。   为此斯托雷平选择了向沙皇提交辞职书的方式来抗议,这样一来金兹堡伯爵这边就有些傻眼了,他自然是乐见斯托雷平下台的。但是他并不希望对方这个时候下台,因为这将导致远东计划有可能完全被中止,那样的话他和朋友们的损失就大了。   因此,金兹堡伯爵不得不叫来了吴川,和他一起商议这个突发的状况。面对这个状况,吴川也没什么办法可言,只是到了这种程度,计划已经无法再停止了,光是德国发行的自由债券就已经让他无路可退了。因此他只能提出应当尽快赶回彼得堡,视事态发展尽快前往远东进行革命准备,以行动来打消沙皇反悔的念头。   在准备离开之前,吴川给林栋、赵楠打了电话,通知了他们在自己离开之前见上一面。只是这一次见面,林栋还带来了一个头发花白但身体高大的德国人。   看到吴川一脸纳闷的样子,林栋马上对他介绍道:“这位就是鲁道夫·狄塞尔博士,他就是你想找的研究内燃机的专家,我想着应该在你离开之前带他来见一见你。”   吴川接过了林栋递给自己的人事简历,这才发觉这位居然在柴油发动机的研究上颇有建树,曾经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只可惜他之后放弃本业去玩股票了,加上工厂生产的发动机因为存在着缺陷被客户退货,现在已经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使得他到处找人投资试图东山再起。   吴川拿出钢笔在简历上写下一行字后,便合上来了手中的简历对着赵楠说道:“你应该知道亚尔马·沙赫特先生的办公室吧,请你带着这位狄塞尔博士去跟沙赫特先生签个协议吧,他会给与博士贷款的。不过狄塞尔博士,接受了我们的投资之后,我们将会在中国境内无偿使用你的专利,这一点你没有问题吧?”   已经是穷途末路的鲁道夫·狄塞尔此刻那还顾的上这些,反正东方各国从来都是不会给专利费用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不同意,对方就不会使用自己发明的技术了。因此他立刻向吴川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然后兴高采烈的跟着赵楠离开了。   当套房客厅内只剩下吴川和林栋两人之后,吴川这才从马甲背心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张支票放在林栋面前说道:“这张支票先加入到翻译社的户头里去,以后我会每个月打一笔钱到翻译社的户头,直到我在中国失败为止。   你拿着这笔钱主要用来办三件事,一是招募国内的学生前来德国留学,主要以理工学科为主。除了大学教育,技术学校的也要适当招揽一些,没有合格的技工是完不成工业设备的安装的。   第二么就是维持翻译社的日常支出,除了翻译理工科的书籍外,哲学及资本论等书籍也当占据一部分。没有民智的开启,我们是不可能赶上欧洲这些发达的工业国的。   第三就是再办一个摄影社,利用现在欧洲研发出来的摄像机器和留声机器,把德国的工业生产过程和化学实验过程等记录下来。我打算用这些影像作为教学片,来教育国内工人和学生。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文盲占多数的落后农业国来说,利用一切新技术来加快科学技能的传播是最为要紧的。   我们现在派不出大量的工人来欧洲学习,那么就只能把欧洲工人的工作方式和操作要点,用影像的方式传回国内去。这是当前能够最快普及先进生产方式的唯一手段,所以我希望你接下来要重点关注这一块,首先从钢铁冶炼和钢铁设备拆除安装开始是最好不过的。”   林栋看了看面前的支票,又抬头看向了吴川,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不如把欧洲的事情交给赵楠,我愿意跟着你回国……”   吴川却对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在欧洲的中国人本就不多,现在你们还要做这么多工作,再抽调人手回去,这里的工作让谁来做?另外,革命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也不清楚自己这次能不能成功,这样的你们在欧洲的这些人就是下一次革命的种子。你身上的责任比我重多了,现在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林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吴川爱护他们这些留学生的宽慰话语。听了这么多次朱和中鼓吹革命的宣传,他当然知道回国革命要冒什么样的风险,而同盟会发动的九次革命哪次不是死伤累累,怎么可能如吴川说的这么轻松。   虽然在是否要以社会主义领导革命的问题上,翻译社的同学们还有些不同意见,但是对于吴川是否能够领导众人的问题上,现在大家已经没有什么意见了。对比起只是一味鼓吹大家捐钱或是回国参加革命的同盟会而言,要求他们以自己的专长来为革命服务的吴川,显然更值得让人信赖。   林栋思索良久,最终也只能向吴川说了一句话,“保重,等回国时我们再会。”   吴川看着对方严肃的样子,终于伸手和他用力握了握说道:“一定会再会的。”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在柏林火车站送别了吴川,他们两人需要监督军火和兵工设备装船,然后跟着这些军火一起前往东北,因此这次并不能同吴川一起前往了。不过倒是有一位叫做保罗·冯·雷托文-沃尔贝克少校和一名德国翻译,这次会和他一起出发,替德国总参谋部的两位少校打前站。   约40出头的沃尔贝克少校并不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军官,他经历过不少殖民地战争,他对于吴川的态度既不亲热也不冷漠,只是保持着德国人惯常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让吴川倒是对他起了几分好感。   在柏林的这些日子里,不管是对付做事严谨的鲍尔少校,还是那位看似随和却始终盯着你背后的霍夫曼少校,对于他来说都是相当费劲的人际交往。相比而言,这位公事公办的沃尔贝克少校,看上去反倒是更好相处一些。   比来时多花了一天的时间,因为需要等待船只,在4月20日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彼得堡。刚到彼得堡金兹堡伯爵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因为皇太后玛丽娜·费多洛夫娜的出面干涉,沙皇陛下终于向斯托雷平低头了。   土地法案按第八十七款的规定在杜马已经顺利通过,而且,沙皇还把致使土地法案告吹的两名罪魁祸首无限期地流放国外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金兹堡伯爵决定加快运作,以使远东计划尽快展开。就在伯爵四处联络王公大臣时,吴川则悄悄的溜出了伯爵的府邸,前往了斯莫伦卡运河边上的一座小酒馆。   酒馆的主人是一位瘸了腿的老人,这里原本是工人和士兵常来的地方,看到吴川这样一个穿着讲究的东方人进来这里,原本还在喝酒取乐的七八名酒客都安静的把目光注视了过来。   吴川摘掉了头上的帽子,旁若无人的走到柜台边对着不断打量他的老板说道:“尼莫洛先生请我来这里见他,他到了吗?”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那些酒客便收回了目光,再次开始喧闹了起来。老人则低下头继续算账,口中对他说道:“上楼,左边第二个房间。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的话,先结了他的账吧,他已经欠了我18个卢布25个戈比了。”   吴川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了20卢布,然后放在柜台上说道:“谢谢。剩下的,能弄点咖啡上来吗?”   老头毫不客气的把卢布拨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从一边拿过了一瓶伏特加和两个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口中不由抱怨道:“跑到酒馆来要咖啡,你是存心来砸我招牌的吗。这下刚好20卢布,咱们两清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当吴川拿着伏特加走上二楼的房间后,穿着衬衫正躺在床上看报纸的斯维尔德洛夫立刻坐了起来,对着吴川不客气的招呼道:“你应该让老彼得拿点咖啡上来的,我可不想醉醺醺的谈事情。”   吴川打量了这件小房间一眼,这就是一个出租房而已,房间内除了床和床头柜之外,就只有一把木椅。他只能把酒杯放在了床头柜上,一边打开瓶塞,一边摇着头说道:“我倒是想,可是那位老板只肯拿酒给我。不过你上次应该从男爵那里拿了不少路费吧,怎么都沦落到住在这种地方了。”   斯维尔德洛夫从吴川手中接过了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后说道:“都交给组织了,在目前的状况下,组织生存的很是艰难。许多人被流放了,但是他们的家庭还得吃饭,我们的救济他们。好吧,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正事吧。   你让伊凡尼奇交给列宁同志的书信和捐赠,列宁同志已经收到了。他代表布尔什维克党感谢你的捐赠,并对你说的革命应当从帝国主义力量最为薄弱但又压迫深重的地方爆发的想法很是赞成。所以他委派我来同你谈一谈,主要是想要了解一下,你打算如何掀起一场中国革命?你需要我们什么样的帮助?此外就是布尔什维克要如何同中国的革命者进行相处?”   吴川只是思考了半分钟就知道在布尔什维克面前无法隐瞒什么,因为他之后需要依靠的就是布尔什维在工人阶级中的组织和宣传能力,在中国工人没有组成自己的政党之前,他的一切行动都是逃不过布尔什维克的眼睛的。   而没有了布尔什维克的支持,以他浮萍一般的根基,哪怕就是侥幸在东三省掀起了一场革命,最终也不过是军阀割据的局面,这和他想要的实在是差了太多。他现在想要的就是,尽快推翻清政府,然后狠狠的打击日本在华的力量,以为一战开始之前的工业建设创造出一个安全的环境。   只要能够赶上一战这趟福利,起码中国也就有了一点工业资本,这就不必如同历史上那样,从31年就被日本按在地上乱打一通了。一个农业国的中国都能把日本拖到死,那么一个初步工业化的中国好歹不必如历史上死这么多人吧。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吴川才敢在俄国和德国的资本家面前编制着美梦,他觉得这大约是自己身为一个穿越者能够发挥出的最大能量了。   轻轻喝了一小口伏特加之后,辛辣的味道一下冲到了鼻子里,这让吴川顿时精神振奋了起来,他这才开口说道:“按照我的看法,无产阶级想要战胜资产阶级,决不能依靠一国或单个民族的力量,只有把全世界的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   此外,当前的世界形势也证明了一点,就是各国的资产阶级也是有着维护自身利益的需求的,英法凭借着广阔的殖民地,俄美则依靠着本国丰富的资源和庞大的人口,以消化着这些国家的生产能力。但是这对于德国、日本这样的后工业化国家,且国土狭小资源不多的资产阶级国家来说,他们是有着向外拓展土地和人口的欲望的。   因此我们应当利用这种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比如德国想要改变世界秩序,俄国试图在东方压制日本,美国想要争夺与自身工业力量相适应的国际话语权,英法想要限制德国发展以维持世界安宁等等。利用欧洲列强现在聚焦于欧洲局势无暇分身的机会,在东方的中国掀起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从而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建立一个由无产阶级领导的或是掌握部分地区的资产阶级共和国。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力发展之后,再将中国从资产阶级共和国推入到社会主义国家,从而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   俄国或欧洲的布尔什维克们应当先协助中国的劳工阶级建立起这样一个国家,然后再以中国为基地将沙俄帝国主义变为社会主义俄国。这样,一东一西两个社会主义强国不仅可以互相依靠,并可以联合起来发动亚洲各殖民地的独立战争,从而建立起大半个亚欧大陆的社会主义联盟。再以此为基础,将整个欧洲社会主义化,那么就有足够的力量最终去解放美洲大陆,从而完成无产阶级革命的最终任务……”   斯维尔德洛夫冷静的听完了吴川的主张之后,方才淡淡的说道:“看起来你对于托洛斯基同志的不断革命论还是很推崇的,你常看他的文章吗?”   吴川沉吟了一下说道:“到现在为止,我所看过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文章,只是在伊凡尼奇同志家中看到过的列宁同志的几篇。我不知道托洛斯基同志所主张的不断革命论是个什么内容,如果您有他的文章的话,不妨给我阅览一二,让我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好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替你收集一些他的文章。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多看一看列宁同志的文章,更有利于启发你的革命思想。   对于你的回答,我需要和同志们讨论一二。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给我准备一些……”   吴川已经爽快的把二张支票放在了他面前,斯维尔德洛夫看着面前一张十万卢布和一张三十万马克的两张支票,不由有些不解的看着吴川,对方这才说道:“卢布是给你准备的,马克是希望你能替我联系下德国的布尔什维克,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有一只德国舰队进行环球访问,我希望有德国的布尔什维克能够在船上,我需要了解这只舰队官兵的思想动向和内部关系。”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   吴川立刻说道:“这只舰队和中国革命有着密切的关系,也许它会成为中国革命的助力,也有可能它会成为中国革命的扼杀者,所以我需要了解这只舰队的详细情报,到时好采取合适的应对举措。”   斯维尔德洛夫这才起身和吴川握手道别道:“我了解了,三天后我会给你答复,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吴川同他告别后,便带上帽子走出了房门。斯维尔德洛夫站在房间内倾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伸手敲了三下床后的壁板,不一会三个男子就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   斯维尔德洛夫这才看着三人说道:“刚刚吴说的话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吧,我就不再重复了。现在大家是不是表决一下,要不要跟着他前往远东去发动中国革命?表决结果我会尽快传递给列宁同志,好让他知道我们对于这件事的意见。”   一个身材瘦削的高大青年立刻举起手来说道:“列宁同志建议我们先在远东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基地,好让一些年轻人能够接受完整的革命教育,从而为俄国革命储备力量,我认为这个提议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不知道这位中国人是否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但是他说的倒是很让人心动,先中国后俄国,然后是波兰,直到整个欧亚大陆都变为社会主义国家为止,我们正应该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啊。”   斯维尔德洛夫看了他一眼,这才举起手对着另外两人问道:“捷尔任斯基同志赞成,我也赞成,那么你们两位呢?”   剩下的两人不约而同的举起手说道:“我们也赞成,先在东方搞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基地。不过远东有这个工人基础和物资条件吗?”   斯维尔德洛夫想着自己夹在书中的那两张支票,不免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应该会有的。这样,我和捷尔任斯基同志先跟着他过去,你们在彼得堡组织人手,如果那边条件尚可,那么就多组织些人员过去,如果条件不怎么适合的话,就少带些人过去。你们怎么看?”   “同意。”“同意。”“好。”   对于自己离开之后,小酒馆内发生的讨论一无所知的吴川,同斯维尔德洛夫谈完之后,一直心神不宁的他这下算是有些踏实了下来。只是当他回到了金兹堡伯爵的府邸之后,才发现谢尔盖上尉,不应该叫谢尔盖少校了。   “哈,真是恭喜你了。这才几天没见,你都已经是少校了。”看着对方的肩章变化后,吴川顿时改口恭喜道。   谢尔盖脸上却没什么笑容,他有些沮丧的向吴川说道:“喜事倒是有一件,但可不是我升官,而是我们的电讯公司终于完成了无线电发报和接受装置,上周已经在彼得堡和莫斯科之间完成了通讯。”   吴川不由小心的问道:“升官难道不好吗?”   谢尔盖望着他说道:“要是能够留在彼得堡这样的大城市当然好,但是我这次升级是为了去远东啊。看来你还没有得到消息,我就是受命协助你的助手。我说,你可真是会折腾,咱们留在彼得堡办电讯公司不好吗?你跑到远东去搞什么中国革命,这可是要死人的。我可不觉得,一群临时招募的民兵,能够同日本军队交战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吴川可不相信,自己要是留在彼得堡,这电讯公司还能有自己的份。他随即对谢尔盖少校惊喜的说道:“如果是你和我前往中国的话,那么咱们配合一下,倒是可以再小小的发上一笔财了。”   谢尔盖少校终于被吴川的话语提起了一点精神,他不免看着对方询问道:“你打算在中国做什么生意?粮食就算了。帝国政府有政策,从东西伯利亚进来的粮食在伊尔库茨克要从新收税,要保证欧俄地主的利益么。”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赚钱还怕没法子么,咱们先在开办的这个电讯公司,马上就可以运营起来了啊。你打算把一套无线电发报机和接收装置定价多少?”   谢尔盖少校马上回道:“国外产的一套大约为110卢布,我们自己生产一套的成本还不到50卢布,不过性能确实不及那些外国货,所以我想定在90-100卢布的价格。你打算订购多少台?”   吴川想了想说道:“反正是军用品,为了可靠当然要用国产货,所以我觉得一套该要120卢布才对,先定个1000台吧。”   谢尔盖少校马上跳了起来,对着吴川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说法。对哦,军用品自然该用国产的,怎么能够光靠价格和性能呢。唔,这果然是个发财的好办法。好吧,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那么前往中国的事你打算怎么入手?   内务部这边似乎不打算再给我们委派人手了,光靠我们两人去中国能干什么?另外外交大臣萨宗诺夫打算在明天见一见我们,似乎想要同我们谈一谈在中国满洲煽动革命反对日本时,对于清政府和其他国家要采取什么样策略的问题。”   吴川只是沉吟了一下,便说道:“同外交大臣见面也没什么,不过想要在中国煽动民众革命,又要把革命的矛头指向日本,我们至少要把中东路上的军警权力抓在手里,否则革命起事之后,我担心民众会先把矛头指向俄国。”   谢尔盖少校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兼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是霍尔瓦特,他的妻子家里同皇后陛下有着亲属关系,想要从他手里拿走中东铁路的军警权力,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吴川思考了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接着煽动中国革命的机会,在中东路上给他找些麻烦,然后向政府报告霍尔瓦特无能且贪婪,要求取消其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职位,由你来担任这个职务。”   对于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的位置,谢尔盖少校自然是垂涎欲滴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还不够这个资格。但如果能够先弄到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那么下一步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的位置了。   只是他迟疑的看着吴川说道:“你确定自己能够在中东铁路上掀起一场针对霍尔瓦特的斗争,而又能够及时把它平息下去?”   吴川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光靠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是有你的协助就不同了。和对付男爵一样,我们先放纵铁路工人进行串联,然后再威胁霍尔瓦特交出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接着再给工人们一点好处,让他们放弃斗争。那么中东铁路的一半权力就到了你手上了。”   谢尔盖少校望着吴川,脑子里斗争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最多能帮你控制一下中东铁路的警察系统,剩下的可都要你去做。不过要是真的能让我获得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和谢尔盖少校达成了前往中国行事的目标共识之后,吴川心里也稍稍放下了点心。他最担心的就是,一开始串联中东铁路工人的时候就遭到了军警的破坏,那么想要在短短几个月内组建起一只有信仰的组织和军队就困难了。   在他手中的资料里,黑龙江地区的人口约在145万上下,工人大约为10万不到,其中中东铁路工人就差不多有2万人,占了黑龙江工人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想要在黑龙江发动一场起义,没有铁路工人的支持可以说是不可能。   而且,中东铁路上的工人虽然中俄国籍都有,但是在沙俄政府的压迫下,这些铁路工人却要比其他工厂内的工人们更为团结一些。在他手中的记录上已经记载了数次,中东铁路上的中俄工人一起联合罢工的事迹了。   正是通过这些资料,才令吴川越来越意识到,没有布尔什维克的支持,他是无法在黑龙江掀起一场真正的革命的。也只有以这些铁路工人作为革命的核心力量,他才有机会同日本人较量一下,从而赢得看起来希望不大的把日本势力从东北驱逐出去的目标。   第二日随着谢尔盖少校前去拜见外交大臣的吴川,虽然得到了萨宗诺夫的亲切接待,但这位外交大臣在话里行间都在暗示两人,他们在中国满洲发动的革命最好不要把矛头对向日本,而应该把目标定为把满洲从中国独立出去,实在不行就令北满独立出去也可以。   显然,这位俄国的外交大臣既没有站在自己的岳父这边,也没有站在海军太平洋一系的这边。这位外交大臣既不想把俄国的重心重新转移到远东,却又不肯放弃趁机侵占中国东北,把中东路变为境内铁路的打算。   吴川只能表现的对战胜日本人充满信心的样子,认为不但应该把日本人从东北赶走,甚至要在朝鲜半岛也要夺回一部分区域,使得日本人无法再威胁到俄国在中国东北的利益。   萨宗诺夫对于吴川的提议显然也是犹豫不决,他最后对着吴川说道:“对日交涉的事务,将由我全权控制,至于是否夺取整个中国满洲,到时我会视形势发展做出决定的。   不过吴洛夫上校,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帝国的上校,不再是一个清国人了。你首先应该思考的是帝国的利益,而我做出的决定就是帝国的利益所在,所以你遵照我的命令去做就好了。现在我要同谢尔盖少校谈上几句,你可以先退下了……”   从外交部大楼离开之后,吴川也有些不安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行动究竟是把历史变的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糕。   带着这种茫然情绪返回伯爵府邸的吴川,却从仆人那边听说,有几名客人来拜访自己了。他顿时重新振作了起来,以为是布尔什维克们终于要给自己答复了。但是当推开了东侧小客厅的门后,才发现坐在客厅内的居然是朱和中和两位陌生的中国留学生。   吴川立刻收拾了心情,对着朱和中惊讶的问道:“你怎么跑来彼得堡了,这两位是?”   朱和中和两位同伴都站了起来,他脸色阴沉的对着吴川说道:“吴兄你收到消息了吗?广州起义又失败了。”   吴川楞了一下,方才想起今日已经是五月七日了。朱和中口中所谓的广州起义,大约应该是武昌起义前最为出名的黄花岗起义了。喻培伦、林觉民等人的英勇,和武昌起义成功之后革命党人的迅速腐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是吴川对同盟会不抱希望的原因。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革命本就意味着牺牲,我想他们的牺牲至少不会白费,等到推翻了满清政府,我们迟早要和这些反动统治者好好算一算这笔血债的。”   吴川的话顿时引起了朱和中等三人的共鸣,他们心中此时也和吴川一样,觉得革命要是真的成功了,不能不清算这些刽子手。   不过朱和中接着又恨恨的说道:“我之前就给孙先生打了电报,可是在香港主持的黄兴他们就是不肯服从孙先生的命令,认为革命同志都已经联络好了,现在放弃起义未免寒了革命同志的心。结果等到起义发动时,除了海外华侨这一路,那些坚持不肯改期的革命党人却又失约了,导致华侨革命军这一路人马孤掌难鸣,最后被清军给镇压了下去。他们可真是可恨啊。”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那么革命起义的时候,孙先生在哪?”   朱和中楞了一下说道:“先生正在美洲为起义筹款。”   吴川沉默一会,便岔开了话题问道:“那么你们跑来彼得堡,是为了什么事?”   看到对方没有追问下去,朱和中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石头,于是赶紧说道:“孙先生很想和你谈谈关于革命的事情,我听说你打算回国进行革命,就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吴川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视了一遍,能够跑来彼得堡要求跟着他一起搞革命的,起码对于革命还是充满了热情的。   不过他也知道,虽然他手上极缺人手,但也不能随意招揽人员进来。否则为他人做嫁衣裳还是小事,要是如同武昌首义的那些英雄被黎元洪砍了脑袋,那才真叫冤枉。   因此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对着三人说道:“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全新的中国,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应当拥有的革命权力,我又怎么会反对你们参加革命呢?   但是,当前阶段的任务虽然是推翻满清政府,可是大家想要建立的新中国却未必一致,所以为了避免革命还没有成功就起内讧,我想大家总应该先统一一个认识。   我个人以为,这场革命的任务不仅仅是推翻一个满清政府,而是要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从而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如果你们和我的想法不一致的话,大家还是各自奋斗为好,对不对?”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朱和中终于开口说道:“能够同时打倒帝国主义,收回国家主权当然是好事。但是这样做不是给列强找到了插手中国革命的理由了吗?一旦列强协助满清政府镇压革命,我们想要打倒满清开创民国不是更艰难了?是不是先和列强虚以委蛇,待到民国成立之后再谈收回国家主权的事,也许更为合适一些。”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不向民众宣布革命的主张,民众又怎么会响应和支持革命,没有人民的支持,我们拿什么去推翻满清政府和收回国家主权。   更何况,如果没有帝国主义在背后支持,满清在甲午战争之后就该灭亡了。创立民国正是人民最为群情激奋的时刻,如果这个时候都收不回主权,还谈什么以后收回。不打倒帝国主义,满清就不会倒下。不打倒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就能对中国分而治之,依靠那些旧官僚和地方实力派继续统治中国。   所以,反帝反封建不仅是号召民众参加革命的旗帜,同样也是区分革命者和投机者最好的试金石。一个试图同帝国主义妥协的革命,最终只会成为投机者和反动军阀的盛宴。在紫禁城外换一块中华民国的新招牌,其他什么都不改变,那也能算是新中国吗?”   朱和中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那么孙先生这边?”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暂时恐怕没空前往美国去见他了,过几天我就该去东北了。如果你们想要和我一起回国的话,最好三天之内给我一个答复。否则的话,我恐怕就等不及你们的答复了。”   朱和中和两名同伴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回去旅馆思考一下,吴川询问了他们的住所之后,知道三人并不缺乏旅费,也就没有提出替他们重新安排住所了。   第二日下午,斯维尔德洛夫给吴川打了个电话,请他多购买两张前往远东的车票,他决定先和一位同志前往远东考察一番再说。   吴川自然是松了口气,满口答应了下来。傍晚时朱和中再次来拜访了他,并确定他们三人和他一起回国。而金兹堡伯爵这边也终于疏通好了彼得堡的关系,让远东计划运作了起来。他指派了康斯坦丁和马丁诺夫跟随吴川前往远东,一是协助吴川执行远东计划;一是负责犹太人东迁。   五月十一日,吴川、谢尔盖少校等60余人,终于坐上了前往远东的火车。当然他们分成了四队人,布尔什维克一队,康斯坦丁一队,德国人一队,剩下的才是吴川、谢尔盖少校一队。   原本吴川以为这是一趟漫长的旅程,但他很快发现其实这趟旅程要比他想象的还是快了些的。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换了火车之后,列车就开始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向着海参崴前进了。仅仅花了12天,吴川就看到了地球上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两天之后他就抵达了中国境内的满洲里。   一路上西伯利亚大草原和无边无际的森林给了吴川很是深刻的感受,而铁路沿途那一个个村镇更是让他明白了,这个时代这条铁路对于俄国意味着什么。   在满洲里这座陆地贸易口岸城市,吴川建议修整一天再出发,这得到了谢尔盖上尉的支持。在火车上待了两周,都快让他无聊死了。虽然满洲里并不算大,但他觉得总比单调的森林莽原要来的有意思的多。   而吴川则趁机分别同其他几队人碰了碰头,德国人最好打发,约定半个月后依旧在满洲里会面后,沃尔贝克少校就接下了任务,在满洲里附近寻找一处适合修建训练营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附近,他们才能尽可能安静的把武器运输进来。   至于斯维尔德洛夫和他的同伴,则从此处开始联络中东铁路工人中的布尔什维克,准备组建远东的布尔什维克支部。至于康斯坦丁等人,他们都不需要吴川的命令,就已经决定沿着中东路考察下去,寻找适合工厂设置的区域。   朱和中则和两位同伴表示,愿意同黑龙江及吉林的同盟会员联系上,好为革命聚拢些人手。吴川对于他们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告诉他们,“我希望你们联络这些同志的时候,尽量不要暴露我们要在黑龙江起义的谋划,去年熊成基在此地被清廷谋害,就是被人出卖的结果。在没有甄别出他们究竟是真的革命者还只是口是心非的投机者,你们不可同他们提及关于起义的事。”   朱和中顿时有些不解的问道:“如果我们不和他们提及革命之事,那么我们能够找他们谈什么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收集日俄两国在东北的暴行,并组织人手对那些因为鼠疫而被迫滞留东北的民众进行帮助,特别是那些被俄国人从俄境驱逐出来的难民。只有我们先表现出想要替东北做些事的态度,东北民众才会聚拢到我们身边,我们才能够向他们宣传为什么要革命的道理。”   虽然这一路上和吴川单独谈话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朱和中倒是越来越相信对方的计划是能够成功的了。因此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表示会服从于吴川的指示,联络东三省的开明人士,但不会立刻向他们鼓吹革命,而是联合他们给东北民众做一点事情先。   满洲里到海参崴约1400多公里,也就一天半的时间就到了。此时的海参崴是俄国滨海省的首府,督军费卢古虽然知道吴川和谢尔盖少校前来远东的目的,但是鉴于他的任期将到,现在正运作着自己下一任的职位,他想要返回彼得堡或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去任职,因此对于挑起一场中国革命和对日本开战并没什么兴趣。失败了他要承担责任,赢了他却享受不到胜利成果。   不过在谢尔盖少校搬出了内务副大臣的背景之后,在得到了高额的回扣之后,这位副大臣自然不会允许这件事半途而废,好歹也得有个经费报销的借口,才能让他们获得的回扣落袋为安,说不定还能再来一次追加拨款。   这位滨海省督军终于下令让其助手斯米尔诺夫替谢尔盖少校联系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让这位中东铁路的实际管辖者配合谢尔盖少校和吴川行事。不过他还是拒绝了谢尔盖少校请求直接调拨俄军一个师作为两人的班底,只允许他们可以从军队中招募自愿兵和从滨海省招募华人、朝鲜人,编练一个至两个新师。   谢尔盖少校还想据理力争,不过吴川却拦住了他,认为这样的支援已经足够了,毕竟这是中国之革命不是俄军入侵中国。事实上吴川更乐于见到这样的状况,他可掌握不了一整只有编制的俄国师,这只俄国师最终只能落入谢尔盖少校的手心里。   就在吴川想着要怎么去了解,滨海省的朝鲜人、华人的聚集地,还有他们是否愿意加入自己的军队时,他倒是在海参崴的大街上撞到了张云荣。这个在莫斯科监狱内满是绝望的年轻人,此刻显然已经回复了元气,而且看起来气质很是沉稳,倒是有了几分见过世面的大气。   能在海参崴的大街上遇到吴川,对于张云荣来说也是一个奇迹,在吴川身边他倒是很快显露出了本性,拉着吴川诉苦的过程中,他啰啰嗦嗦的把自己这半年来的遭遇都对吴川说了一边。这倒是让吴川知道了不少海参崴的状况和这里华人的故事。   于是他干脆便跟着张云荣前往了双合盛商号,去见了见张云荣的叔父商号掌柜张廷阁。虽然双合盛商号的创办者是郝升堂、方云来,但是在这两位创始人把商号交给张廷阁之后,他们就不干涉商号的经营,只是拿着股息在山东老家享福去了。   双合盛商号的股本此时已经超过了20万元,实是海参崴16家华人大商号之一。只不过张廷阁做事一向低调,虽然把一家十万以下的商号发展到今日这等程度,但是在海参崴的华商中却并不怎么出头。海参崴最为出名的华商,实是一位姓纪的,此人跟俄人关系密切,一直为俄人筹办军需,甚至获得了沙皇政府颁发的一等商人执照。   不过这位姓纪的大约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俄国人,在日俄战争中为俄国人服务的太过卖命,结果被日本人恼火没收了全部产业,而沙皇政府并不愿意给他什么补偿,最终于去年贫病交加中去世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正在和手下管事商议事情的时候,张廷阁听到前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不免就走出来看了看。这才发现在侄子身边还站着一名年轻人,他很快就想起了吴川的身份,连忙赶上前去对着吴川行礼问候道:“原来是吴兄弟来了,我正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你一面,上一次你行色匆匆,我都不好意思拦你。这次你来海参崴可要逗留多久,不管多久也让我好好招待你一次,以表我的谢意。”   吴川看了看院子里正整理货物的二十多名伙计,不免笑着说道:“这次来海参崴是想办点事情,我正想着缺乏人手呢,就遇到了张兄弟。所以就过来叨唠下张掌柜,不知您能不能给我解惑一二。”   张廷阁也不多话,一边吩咐几名管事照着刚刚议定的结论去做事,一边请吴川进入堂屋坐下谈话。他让伙计给吴川上了茶之后,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吴兄弟想要问什么?这滨海省和阿穆尔沿岸省的事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但是外贝加尔省就不是怎么熟悉了。”   吴川听了顿时精神一振,他赶紧说道:“那就太好不过了,我就是想要问一问,这滨海省和阿穆尔省的俄人、华人和朝鲜人的人口比例,华商的数量和规模,还有俄人对待华人和朝鲜人的态度……张掌柜你知道多少,都可以同我讲一讲。”   张廷阁虽然有些诧异于吴川的要求,但是想到对方既然能够让俄国的监狱放人出来,问这些问题自然是有其原因的。因此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好奇,没有询问吴川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而是一一详细的对吴川做了一个解答。   听完了张廷阁的解答之后,吴川突然向对方问道:“我怎么听张掌柜的意思,您这是要打算把双合盛商号撤回国内去了?”   张廷阁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的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说道:“我也不满吴兄弟你,去年冬天这场鼠疫总算是让我看明白了,在毛子眼里我们终究是一群外人。特别是我们这些中国人,毛子更是担心我们会不断的把亲戚朋友带来这里,最后抢走他们的土地和工作。   这新来不到一年的阿穆尔总督,就一直设法想要缩减外东北地区的华人,不管是愿意归化俄国的,还是只是想来这里打工的。去年秋冬,他就借着鼠疫的由头把数千人赶过了黑龙江,今年春天连滨海省都波及到了,那些俄人甚至在海参崴的街道上检查华人的通行证,凡是没有随身携带的就一律抓捕,然后用火车送回国内去。   像那条修了一半的阿穆尔铁路,俄国人差不多解雇了工地上的所有华人,转而用朝鲜人和日本人来替代。我们华商在海参崴开设的店铺,仅仅一个冬天过后就少了十分之一。大家都担心啊,担心六十四屯的事件再度重演。   所以我想着,如果滨海省和阿穆尔省的华人越来越少,那么我们这些主要做华人生意的商号也是难以维持下去的。因此倒是不如搬回国内去,东北、山东应该还是有些机会的。”   吴川想了想后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问一问,您回国之后打算做些什么生意?”   虽然张廷阁觉得这位年轻人有些不懂规矩,但他并不厌恶这种坦率的态度,因此他不加思索的说道:“东北三省这十多年来开发的极快,就这么跟你说吧,黑龙江和吉林的耕地不及奉天的七分之一,但是去年这两省的粮食产量,我估摸着该有百亿斤了。   如果以长春为界,则长春以南多种大豆,而长春以北则多种小麦。因为日本、欧洲现在对于大豆的需求极为旺盛,前年一家英国公司一口气就购买了30万吨大豆,总价210万英镑。只是现在大豆的出口,已经差不多被日人所控制。   日本人用不能兑换的纸币购买奉天的大豆,然后再运日本产的商品或是我国南方的土特产来收回纸币。这一来一去,这奉天的大豆基本就全被日本人控制了。因为除了日本人之外,没其他国家的商人会收他们的纸币。   至于北面的小麦,则主要是为了供应俄国人的需要。特别是加工完成的小麦粉,是西伯利亚地区的俄国人最为迫切的生活物资。小麦和大豆再加上其他三种粮食,就是东北输出最大的商品。我双合盛在哈尔滨开的机器磨面厂,便是眼下哈尔滨最大的面粉厂。我把双合盛迁回国内,自然就是想要做这粮食加工的生意。”   吴川对这位双合盛大掌柜的话语反复思考了数遍,这才算出按照东三省2000万人口计算,现在这东三省的人均粮食已经超过1200斤了,每年东三省出口的粮食应该在总产量的30-40%之间。也就是说,现在这片刚刚才移民开垦了几十年的黑土地,正是人口和农业结构最为优良的时代。不仅有着大量从关内迁移来的青壮劳动力,还生产出了一个足以让东北工业化的粮食基础。   现在他大致明白日本人为什么对这片土地孜孜以求了,正因为日本吞并了这片土地,他们才有足够的粮食完成国内的工业化。否则的话,日本人就得饿死在完成工业化的前夜。越是意识到东北这片土地的重要性,吴川就越是想要赌上一把,打乱日本工业化的进程。   思考良久之后,吴川这才对着张廷阁说道:“其实我这一次归国,主要是想在国内投资一些工业,是关于机器制造和钢铁冶炼方面的。不过我在国内并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希望能够寻找一些合作伙伴。既然张掌柜你说,海参崴的华商都起了求去之心,那么可否请你替我组织一场见面会,我想和大家谈谈投资机器加工这方面的实业。”   张廷阁不免有些疑虑的问道:“不知吴兄弟你打算投资什么具体的行业?你要有个方向,我才好对别人介绍啊。”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钢铁厂、化工厂、水泥厂、铸造厂等等,这些工厂将会形成一个配套组合,也就是说大家生产的东西优先供应给组合之内的工厂,然后按照比例分配整个行业的利润。不知张掌柜以为,会有多少人有兴趣?”   张廷阁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吴兄弟你是个有大志向的,我去过莫斯科,也知道那些外国人都很看重这些行业。可是我们都不懂这个啊,而且这些厂子随便哪个投资都要十几二十万元,甚至数百万元,这要是失败了,我们怎么亏的起。如果只是一两个投资较小的工厂,我倒是可以试着劝说一下几位熟悉的朋友,大家一起投入一些。”   吴川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不,只建一两个厂子是无法形成一个行业的,那么生产出来的产品就会被上下游的企业所控制,最终还是要亏本的。只有一次性建成一个完整的行业,我们才能生产出有竞争力的产品,从而同那些欧美列强去竞争。   这样吧,张掌柜你先替我联系着,我先去伯力跑一趟,回来时再同大家碰面讲讲这个工业投资的重要性。另外,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替我约一约朝鲜义兵的首领,我也一样同他们有事商议……”   虽然张廷阁再三挽留,但是吴川还是坚决告辞离去了。对他来说,现在的时间可比一顿美食要来的重要的多。回到旅馆内的吴川和谢尔盖少校商议之后,决定明日便启程前往伯力,见一见俄国在远东最高的权力者阿穆尔总督。   火车带着他们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然后两人换乘马匹,虽然两地之间还不到700公里,但是却让两人花了两天的功夫。在伯力的总督府,阿穆尔总督关达基接见了两人,正如张廷阁所说的,这位阿穆尔总督对于赶走南满的日本人并不怎么热情,他只是想要确保和日本平分东北三省,这就已经够让他满足了。   只不过有着海军太平洋一系的压力,和斯托雷平大臣语焉不详的命令,关达基只能采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他只是冷淡的敷衍了两人几句,就结束了这场会谈。   谢尔盖少校不得不出面贿赂了关达基的助手,总督办公室主任扎克列夫斯基,对方才委婉的告诉他。总督希望这场革命能够把北满划入俄国境内就足够,当然总督也不反对他们向日本发起袭击,但是俄国军队不会作为革命军的支援,除非日本人轻易的就被革命军打败了。   另外扎克列夫斯基还告诉谢尔盖上校,让他去拜访一下驻扎在伯力的第三师,他可以从那里调拨一些军官用于训练革命军,但是他必须要保证革命军不能脱离俄国的掌控。对方还示意谢尔盖少校,要多多关注中国人的动向,不要让对方做出损害俄国利益的事。   谢尔盖少校回来旅馆同吴川说起时,瞒过了后半段的话语,只是告诉了吴川前半部分。吴川听后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恐怕是有些人想要往革命军中参杂人手,打算把我们立下的功劳拿过去一半。我看你去第三师调拨人员的时候,应该都挑选连以下的军官,至于连以上的军官假若死活要参加的话,就让他们在伯力为我军筹备粮饷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谢尔盖少校只是衡量了一下总督和吴川的话语,就明白吴川的意见对他更为有利一些。现在将要组建的中国革命军,实质上是他和吴川两人的部队,许多费用都能落入自己的腰包,可若是把远东的势力引入军队,那么这些坐地户不伸手瓜分利益是不可能的。   况且他们这只军队是属于内务部的管理之下,只要他和吴川两人不松口,就算是阿穆尔总督也无法干涉军中的事务,最多也就是令远东的军政机关不配合他们而已。而这也只是在俄国境内有效,一旦革命军在中国境内起事了,他们也就很难再拖革命军的后腿了。   谢尔盖少校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送阿穆尔总督这样一个大功劳。这次革命若是不成功,反正有吴川这个替罪羔羊在。可若是革命成功了,他也就成为了俄国最大的功臣,难道一个中国人还能跟他抢夺功劳不成。   至于中国人会不会反叛,谢尔盖少校就觉得关达基总督的想法更为自相矛盾了。既然想要把北满控制在手中,自然就该积极的鼓动这些中国人去进攻南满和日本人。只有先让北满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完全对立起来,为了抵抗日本人,这些日本人自然就会投入到帝国的怀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日本人教唆着反对帝国。   这些天来同吴川的不断交流,谢尔盖少校还是认可了这位中国人对攻略满洲的计划。他觉得和关达基这种保守的策略相比,自然是吴川的激进政策更让人着迷。至于吴川势力膨胀起来之后会不会反悔,他才不关心这个问题。在满洲这块地方,得罪了日本之后再得罪俄国,这样的人就是个疯子,谢尔盖少校觉得吴川看起来还是很理智的。   接受了吴川的建议之后,谢尔盖少校第二日便去第三师挑了20多名俄军的低级军官。不过对于第三师推荐的高级军官,他则委婉的表示,要组建的新军尚未有正式编制,如果这些军官愿意放弃自己的固定军职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接受。   谢尔盖少校的说法顿时让大部分高级军官打消了前往新军的意思,不过也有少数高级军官表示,他们倒是不介意放弃现在的军职,只是希望知道这只新组建的军队是做什么的,他们很愿意为帝国效力的。   谢尔盖少校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只军队是用来煽动中国革命的,否则这几个野心勃勃的高级军官说不定真要放弃军职跟过来了。因此他向这些军官表示,这只军队组建起来之后大约是要调去中亚的,如果他们真的有兴趣的话,等新军编制正式下来,他自然会申请把他们调进新军来。   带领一支以华人和朝鲜人为主的新军前往中亚,这些想要为国效力的军官终于也冷却了热情。今日的中亚虽然看似和平,但却是英俄双方关系中最为脆弱的一环。一旦这里爆发冲突,就不是低强度的殖民地战争,而是同英国人的大战。   看这内务部组建东方师的架势,显然是要送往中亚去当炮灰的,他们只是想要为国效力,又不是想要为国去死。就算是稍稍硬骨头一点的日本人,都让这些俄国高级军官们打消了独占满洲的想法,更何况是同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英国人对战。   谢尔盖少校真没有想过,他随口编制的一个谎言会这么有效,不仅让这些高级军官吓破了胆,连他挑选的低级军官听到风声后也陆续跑了一大半,拒绝接受被他征调了。   甚至于在他向扎克列夫斯基汇报征调军官遇到的困境时,对方也是半信半疑的向他询问,内务部组建这两个东方师的目的,到底是真想要用于满洲,还是只是一个幌子。   对于俄国的官员来说,比起一纸公文,他们更愿意相信来自彼得堡的流言蜚语。过去十余年的官职生涯告诉他们,现在这位沙皇管理国家的方式和他的父亲完全是判若两人。从欧洲发往远东的公文,永远都不及那些小道消息靠谱,这大约也是1904-1905年战争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了。如果不是彼得堡朝三暮四的命令,他们觉得这场战争应该是不会输掉的。   谢尔盖少校这才悲哀的发现,远东边疆区的军政官员已经变得同欧俄地区的沙俄官员一般无二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开拓边疆的勇气,而越来越像个安稳度日的行政官僚了。他只能一边含糊的敷衍着对方,一边要求对方给与征调低阶军官的权力。   只是对方显然是相信了少校的谎言,因此并不想为少校去得罪远东第三师的军官们。于是这位总督办公室的主任建议少校,可以扩大一下选用军官的范围,从伯力的第三师扩展到阿穆尔的第一、三师,滨海省的第四师和第九旅,外贝加尔省的第二师等。这么多军队中,总有愿意参加新军的。   谢尔盖少校看着对方,脸色阴沉的问道:“这么多地方我一个人怎么跑的完?而且我也不认识这些部队的驻地道路,您这是打算让我跑到明年去吗?”   扎克列夫斯基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给你开一叠介绍信,你可以让那些愿意跟着你的低阶军官们去各处招募,他们应该知道各处驻扎的部队。当然你不能招募一整只部队,只能招募那些愿意去新军的个人士兵和军官……”   看着谢尔盖少校带回的一叠介绍信,吴川颇为惊讶的说道:“所以,你只带回了这些介绍信,没有带回协助我们训练军队的军官?”   谢尔盖少校也感觉自己似乎办砸了,他不免小声的向吴川说道:“也还有5、6个人愿意去新军的,不过他们希望能够获得比现在高一倍的薪水。我让他们在外面待着呢,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答应他们?”   吴川注视着谢尔盖少校许久,方才说道:“当然,我们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不过我需要和他们单独谈谈……”   谢尔盖少校顿时如释重负的说道:“那就这样办了,我现在去把他们叫进来,让你见见。”   吴川赶紧叫住了他说道:“是一个个的叫进来,我可不想被一群军官围着争吵。”   谢尔盖少校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是大声的答应了他一声。接下来吴川便见到了这六名想要参加新军的低阶军官,六人中倒有三名是哥萨克,不过吴川看不出这些俄国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行为举止都是一样的粗野。   和这些军官们谈过之后,吴川大致是了解了他们想要参加新军的理由,有些人是想要获得军功和财富,有的人纯粹是对原来的驻地待腻了,还有的人是得罪了上司不得不跑路。这些人在谢尔盖少校面前大约还保持了几分敬畏,但是在吴川面前却是本性毕露,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会是新军的真正领导者。   不过在吴川决定了他们的薪水之后,他们才对吴川表现出了几分礼貌。不过吴川之后便否决了谢尔盖少校把他们派出去招募低阶军官的想法。因为吴川认为让这些人去招募军官和士兵,他们两个人恐怕谁也无法命令这只新军了,还是让他们跑去海参崴待着,等待这训练新军好了。   谢尔盖少校颇为迟疑的向吴川质疑道:“不用这些人,我们该用谁去招募军官和士兵,没有一个军官阶层,军队怎么可能有上战场作战的能力?”   吴川则回道:“要是让他们呼朋唤友的把朋友们都招揽过来,第一我们发不起这样高的月薪,第二这只新军今后到底听谁的?是招募军官的他们,还是我们?”   谢尔盖少校终于哑然了,他当然知道内务部拨下的钱已经只剩一百多万卢布了,短时间内恐怕是别指望再有第二笔拨款。这要是军队没有建立起来,却把钱都给花完了的话,彼得堡的那帮官僚肯定是要让他们两人来背这个黑锅的。   他于是马上改变了主张,把介绍信推给了吴川说道:“好吧,那么这件事还是交给你管吧,我只负责同那些官员们办理交涉问题……”   吴川倒是真没有想到谢尔盖少校会这么好说话,他原本就是想要把募兵的权力掌握在手里,既然谢尔盖少校这么善解人意,他自然也就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于是就开口说道:“这样,我拨给你每月5万卢布的经费,让你打点那些远东的官员。我们不指望别的,但是基本的训练营地远东总要给我们建好吧,要不然我们还得自己造房子和平整土地吗?”   谢尔盖少校对于这个任务倒是欣然从命的,于是两人商议了两个多小时后决定,谢尔盖少校继续留在伯力同总督府交涉,要求对方提供一块滨海省建好的营地给他们使用,而吴川则先返回海参崴谈妥招募华人和朝鲜人的事务。   六月十日晚,吴川带着三名俄国军官抵达了海参崴,他随即给三人发了三个月的薪水,总数约1200多卢布,让他们先在海参崴的军营里待着。面对这样大方的上司,三名俄国军官倒是高兴的很,他们像吴川保证自己不会擅自离开海参崴之后,便四散而去寻找自己的快活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吴川再次抵达海参崴时,因为带来了暂停滨海省驱逐华人的总督命令,倒是获得了海参崴华人商会的热烈欢迎。只不过海参崴4、5百家华人商号,愿意加入吴川设想的工业联合发展计划的,还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   其中16家大商号只有三家表示愿意支持吴川在东北搞这个工业发展计划,100多家中等商号愿意加入的到有将近50多家,至于资本额在2万以下的近三百家微型商号则又下降到不足四分之一的数目。   吴川事后了解了一下,发觉大商号除了吴、陈、林三家外,其他商号还抱有着侥幸心理,认为过去他们和俄人相处甚是融洽,总督府、督军府内又经营着不少关系,因此他们不认为自己也在被俄人压迫驱逐的对象之中。有人还很天真的认为,华商经营的都是俄商不愿意经营的辛苦产业,如果俄人将华商都赶走了,那么谁来填补华人走后的空缺呢?   至于那些微型商号则是因为自家本钱太小经不起损失,加上他们对于这些重工业又不熟悉,所以不敢把钱投入吴川的工业发展计划,生怕一脚栽进坑里爬不出来。   至于那些中等商号,因为本身他们就是平日里被俄商针对的重点,加上这次因为鼠疫问题引起的驱逐华工事件,使得他们的损失不小。一时对俄国人产生了不信任感,也正试图把产业出售回国另起炉灶。但是他们没有张廷阁的远见,没有及时的在黑龙江、吉林等地布局农产品加工企业,此时急切之间也找不到较好的项目,因此听到了吴川的计划后,反而愿意加入试一试。   找到了这些华商的顾忌和需要之后,吴川于是便召集了海参崴的华商们进行了一次劝说,他告诉这些华商,“……不管你们现在赚了多少钱,在外国人和清政府眼中都只是一群肥羊而已。什么是肥羊,就是别人肚子饿了就要拿你开刀填报肚子的食物。   所以你们可以看到,因为俄国人对于劳工的保护不足,才使得东西伯利亚地区爆发了鼠疫,但是这些俄国人却认为,这次鼠疫是我们从国内带来的。所以,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把那些中国工人、商人和他们自己国家的华人移民都一股脑的装上火车送回国内去,或是干脆迫使他们穿过黑龙江抵达中国的土地。   为什么?为什么俄国人敢对华人如此作为?为什么日本人同样是东方人,他们还在几年前的战争中击败了俄国人,俄国人却不敢用对待中国人的方式去对待日本人?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日本国内也造起和西方一样的工厂,他们也能生产机枪和大炮了么?   今日的中国人为何走到什么地方都要被人瞧不起,都要成为被欺辱的对象。我以为就只有一个原因,腐败无能的清政府无法带领中国完成工业化。不要说我们造不出机枪和大炮,就是一根火柴我们都造不出来,小小的一枚铁钉,这个国家也还要大量的进口。这样的国家能让人瞧的起吗?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加入这个工业发展计划中来,并不仅仅为了经济利益上考虑,也实是为了国家能否保卫自己而考虑的……”   其实吴川说的不对,虽然火柴现在依然被叫做洋火,可是1879年日本华侨卫省轩就在佛山开办了中国第一家巧明火柴厂,现在人家正开办的红红火火的呢。当然,黄磷、赤药、红药等化学品还是得从香港进口。只不过对于北方来说,火柴确实还是一种洋货,吴川的说法倒确实是打动了不少人。   只是感动也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钱丢入水坑中去,因此不少华商代表还是从生产技术、产品竞争力和工厂管理的办法上对吴川委婉的表达了拒绝。不过大多数人对于吴川话语里的反清倾向倒是并不感冒,毕竟这些华商在远离了祖国之后,对于清政府的权威已经失去了一定的尊崇。更何况海参崴本就是亡国的朝鲜人聚集的最大地区,从这些朝鲜人身上,这些旅居此地的华人也正越来越明白什么叫亡国奴的命运。   有备而来的吴川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点一点和众人讨论着,工业生产技术应当如何引进,产品销售应当如何销售出去等等实质性的问题。到了最后,倒是有一大半人被吴川给说服了,觉得吴川的工业发展计划确实不是在给他们画大饼。   只是当众人的思想渐渐转变过来时,突然有人向着吴川发问道:“吴兄,你说的这些都很好,但我们还是有着一些疑虑。就如你刚刚所说的,现在这个朝廷是没有能力带领中国实现大规模的工业化的,那么若是我们把钱投下去,朝廷却站出来来阻止我们该怎么办?”   吴川环顾了一周厅内就坐的4、50名华商协会骨干,在众人安静的等待中,终于脱口说道:“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个工业体系建立起来,那么就算是列强都要尊重我们几分,还担心什么清政府的阻扰呢?对待朝廷的问题我自有主张,不过今日总要先确定一下,各位究竟有没有同我携手干一番事业的雄心才是。”   吴川说的甚是隐晦,理解的人自然是理解了,不理解的人也只能浑浑噩噩的看其他人的决定了。豪言壮语虽然并不能说服这些在商海中沉浮的人精,这个时代能跑来海参崴这种地方做生意的,不是目光奇准就是胆子奇大,若是普通人的话也只愿意来这里打一打短工而已。   不过吴川表现出来的自信心和双合盛大掌柜张廷阁出面的支持,倒也是让不少商人跃跃欲试,想要跟在两人后面博上一把,因此便有商人起身直接询问吴川,这个工业体系该怎么个办法。   吴川当即回道:“做什么事总的有个组织,我的意思是有志于投资工业的人一起组织起来,先建立一个东三省工业开发委员会,然后大家做下来商议出一个工业投资的办法,接着再一幢工厂一幢工厂的去建设,如此便可水到渠成了。”   于是便有人追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你这个委员会要怎么才能加入?这委员会的组成也同我们这商会一般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工业发展委员会将会分为两个等级,观察会员和正式会员。观察会员就是申请入会,缴纳一点会费用于每年委员会的办公费用,但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和义务。   正式会员则必须是东三省工商银行的股东之一,东三省工商银行将会是工业委员会用来投资各工业计划的主要出资者,银行占有各工厂股份但并不参与直接运营,工厂运营将会交给专业人士。所以各位不必担心自己懂不懂工业技术,大家只要关注银行投资是否合理即可。   工业发展委员会的主席由各位正式会员推举,但不得兼任银行的董事长或总经理,以防止出现舞弊之情。银行所要投资的规模以上工业项目,应当获得委员会表决……”   吴川提议建立银行来办理工业投资的想法,顿时被这些商人们给听进去了。对于他们来说,工业和机器他们是不了解的,但是银行和钱庄的生意,在今日的中国已经没有人不了解了,这是门赚钱的好生意,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办的起的,可是如果有这么多人能够参加的话,却又两说了。   见到众人心动之后,吴川却又急流勇退宣布告辞,表示大家有想法的话不妨直接找双合盛的大掌柜张廷阁洽谈。这样一来,双合盛商号的名气就迅速的在商号中响亮了起来。   跟着吴川从商会会馆离开后,张廷阁不免苦笑着对吴川说道:“吴兄弟,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办一办商号和实业我到还有点想法,但是让我干这银行的生意,我恐怕是要出篓子的。”   吴川也只能劝说道:“实业和金融是密不可分的关系,有实业而无金融,那么实业就很难发展的起来,特别是在眼下的东北,俄国和日本的银行已经差不多完全控制住了东北的外贸生意,再让这种现象持续下去,恐怕我们今后就只能用外国钱了。   不管是卢布还是日币,对于东北的经济来说都是一场经济上的掠夺。我们用卢布,则就会助长俄国工业品对东北的倾销,我们用日币就是在帮助日本的工业继续壮大下去。而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起来之后,只会进一步的加强对于东北财富的掠夺,直到从经济入侵发展到武力入侵为止。   东北若是不保,则华北又怎么保得住?华北保不住的话,那么中国就只能推到长江以南去了。从中国历史来看,一个政权若是退到长江以南,基本就是被灭亡的下场。而俄国和日本并不是我国之人,一旦让他们吞并了中国,他们待我们可要比满清更为凶残了。   想来你在远东也看的多了,俄国人缺乏劳动力的时候,可以提高人工工资引诱中国人来滨海、阿穆尔等地开发,但是一旦开发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会转而排挤中国人,把开发好的土地转到俄国人手里。俄国人是这样,日本人是这样,欧美列强无不如此。   所以,今日之国家倾覆,绝不是改朝换代就能了事的,随着亡国而来的必然是灭我民族的大难。若不是看到我国即将面临着这样的危机,我又何苦跑来东北干这等辛苦而未必有结果的事?”   坐在马车上的张廷阁看着吴川,突然想起在莫斯科车站把口袋里的钱都掏给自己的吴川,他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戒备,对着吴川说道:“若是真要办一个能够抵抗外国人的银行,我看第一要先获得东三省官府的支持;第二就是要得到东三省民众的信任。前者还可找人疏通关系,后者的话非得吉林首富牛子厚先生加入银行不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从张廷阁口中了解了一下这位吉林首富的名声和身家之后,吴川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眼看着马车快到吴川下榻的旅馆了,张廷阁才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思考问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一问吴兄弟,假设这银行真的办起来了,你打算从何处入手建立这个产业体系?”   吴川听到这个问题时心里也很无奈,他原本以为只要打跑了日本人,就能引入德国资本在东北开始建设,然后等到一战开始就能开始赚战争横财了。而这个时代各国工业化的步骤,自然是先完成铁路网的建设,这是一个创造钢铁市场需求和大量工作岗位的行业,也只有建立起了铁路网络,才能降低内陆的运输费用,把乡村的物产和城市的工业品进行快速的交换。   更不必说东北三省现在就是一个新开发不久的地区,除了奉天省之外,吉林和黑龙江大多还处于一片荒野的状态,除了铁路和松花江沿岸,基本就处于荒山野岭了。如果没有铁路的延伸,这些地方即便把人迁移进去了,终究也还是一个个孤岛,只能让人开荒存活并不能有效的转化为工业发展的原动力。   但是,他的设想很快就被清政府的无耻给击破了。在北满修建铁路需要征得俄国的同意,在南满修建铁路需要征得日本的同意。也就是说,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想要修条铁路,都特么得先得到外国人的同意。而这种卖国条约,就是被后世称之为真中堂的李鸿章签下的。   这位李中堂卖起国来从不手软,50万卢布签个名字,据说还被俄国人耍了,李鸿章收了第一笔款子就没有收到尾款。直到现在,李鸿章的儿子还在不停的向俄国人追讨卖国款项呢,这已经成为了俄国驻哈尔滨高层人士中流传的笑话了。   北洋一系但凡有点骨气的,大约都在甲午战争中为国牺牲了,剩下的都是一群垃圾而已。从李鸿章到盛宣怀再到袁世凯,可谓是造成中国被日本侵略数十年的罪魁元凶了。北洋集团就是这个时代最大也是最为反动的军阀集团了,和之后的国民政府之无能可谓是一时瑜亮了。   不过吴川再怎么恨的牙痒,也已经无法改变这个现实了,所以他只能另寻途径以突破俄国和日本对于东北交通网的控制了。   沉吟了半天之后,吴川终于开口说道:“豆麦的定价权,得先拿回这个,我们才能确保新组建的工商银行能够发行有信用保证的纸币。也只有用我们发行的纸币把现在混乱的东三省币制统一了,把其他外国货币限制于市场之外,我们才能有一个廉价的原料市场和销售市场。否则我们投入在工业上的资本,最终只会成为外国资本的猎取对象而已。”   看着吴川下车走进旅馆之后,张廷阁带着满腹的心事离去了。吴川的建议并不是不正确,但是这意味着新成立的银行从一开始就要同东北的官私钱庄和外国银行对上了,以他们可能募集到的股本来看,这个任务实在是过于艰难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张廷阁才难以拒绝吴川的提议。如果只是为了挣钱的话,他又何必这么积极的协助对方呢。在海参崴干了这么久,张廷阁也算是意识到了,若是没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家商号的力量,不管去哪都是被权势者鱼肉的对象。   特别是他想要在东北开展的面粉制造业,在铁路完全被俄国人控制的状况下,想要同俄国人竞争就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为了弥补运输上的不公平,最终他就只能从原料和工人工资上想办法,但是那样的话就要承担不好的风评和难以招募人手。   毕竟东北不是山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北的劳动力还是缺乏的,而粮食也是富裕的,所以东北民众的生活水平普遍比山东民众要高的多。在山东,一个苦力累死累活也就一天2、3毛钱,差不多混个肚饱而已。   但是在东北不管是农业工人或是铁路上的装卸工人,一天总能赚个3、4毛钱的,加上东北的粮食又比山东便宜,因此这些年来迁移到东北的关内人口,半数以上都来自于山东。想要在东北招募低价的劳动力几乎没有什么可能,这只会让工人们逃走而已。   作为东北商人中的一个个体,张廷阁是无法想出解决东北商人们所面临的共同威胁的。但是现在吴川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他怎么都想要去试一试。这要是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么整个双合盛就再也没有这种被人用刀子顶在脖子上做生意的感觉了。   第二日,朝鲜义兵的领袖李玮钟、崔才亨终于跑来了海参崴见他。去年8月,韩国总理李完用同日本代表寺内正毅签署了《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宣告韩国亡国。这一事件极大的刺激了韩国人,不仅迁移到滨海省的朝鲜人开始增多,连原本朝鲜国内开始陷入低潮的义兵运动也再次高涨了起来。   李玮钟、崔才亨就是朝鲜义兵组织中较有名望的首领,这两人不仅都参加过日俄战争打击过日本人,前者还曾经受朝鲜王的指派组建过一只1000人左右的朝鲜军队,只不过后来被日本人给解散了。   只是在俄国的朝鲜人再怎么气愤于国家沦亡,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实力确实无法撼动日本在朝鲜的统治,因此在对内联合各支义兵组织成立反日独立的国民会之后,便一直在试图获得俄国的帮助。只是俄国人对于朝鲜人的反日举动采取了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姿态,这让李玮钟、崔才亨等义兵领袖们大感失落。   直到他们接到了吴川的邀请,李玮钟、崔才亨在征求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之后,便匆匆赶来了海参崴,想要听听这位中国人想要同他们谈的抗日事宜究竟是什么。   稍稍了解了一下两位朝鲜义兵领袖的背景之后,吴川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日本帝国主义对于朝鲜和我国的侵略,对于中朝两国来说都是一个灾难。而今日这一切的灾难都源自于甲午战争之失败,甲午战争之失败又源自于一个腐朽无能的满清王朝的统治。   所以,我们决定推翻满清对于中国的统治,建立一个民主独立的共和国,从而团结起中国各民族把各国列强从中国的土地上驱逐出去。当然我们也清楚,今日之中国虽然人口和土地都不逊色于任一列强,但是在国家力量上还是难以同这些列强相提并论的。   因此中国之独立光依靠中国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同样也需要世界上一切受压迫的民族和各国民众的支持。比如朝鲜民族的独立运动,就是对中国革命的有力支持,只有我们共同的联合起来打倒帝国主义,我们才能够完成中朝两国的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的完整。   我邀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要问一问,你们是否愿意和我们联手,一起对抗帝国主义。”   李玮钟和崔才亨对视一眼之后,便小心的向吴川问道:“不知您所代表的我们,究竟是谁?是中国同盟会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中国同盟会也是我们的革命同志,但我并不代表他。至于我们究竟是谁,只要你们是真心想要同我们合作追求民族和国家独立的,那么很快就能知道我们是谁了。至于现在,我暂时还无法向两位坦白。”   崔才亨不由大为不满的说道:“既然邀请我们合作,却又这么藏头露尾,这岂是大丈夫所为。我看你这合作看起来也少了几分真心啊,你该不会是想要我们去替你们当炮灰吧?”   虽然崔才亨的语气不怎么客气,不过吴川却一点都没恼火,他只是看着两人平静的说道:“我觉得有时候能够当炮灰都是一种幸运的事,真正悲哀的是连当炮灰都没有人要的民族,比如印第安人。   就算是日本,也不是替英国人卖了两次命,这才有了今日在国际上的地位的吗?就算你们不肯同我们合作,难道就能避免国内的朝鲜人成为日军的炮灰了吗?如果你们觉得,依靠自己的能力就能赶走朝鲜半岛上的日本人的话,那么就算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好了。”   李玮钟赶紧出声道歉道:“不,不,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有些担心,假设朝鲜独立了,那么你们对于朝鲜的要求又是什么?”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只要朝鲜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那么我们对于朝鲜就没有任何要求了。难道一个尝过了帝国主义给与羞辱的中国,还会试图让自己成为另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吗?我以为我们是不会那样做的。孔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我们的要求。”   崔才亨的语气这才软化了下来,向着吴川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同我们合作?能支援一些武器给我们吗?我们在国内的义兵现在迫切的需要武器,否则无法对付那些日本人。”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如何援助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我以为现在我们首先要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想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话,我们就必须团结起来,把每一滴力量都汇聚起来,然后集中的去打击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和朝鲜也许是不同的抗日战场,但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却是同一个。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打击日本帝国主义,只要有机可乘就应该毫不犹豫的集中力量去打击。我们在中国每消灭一个日本军人,就等于是减少了一个有可能被派往朝鲜镇压的日本军人,反之也是如此。   但是,想要尽可能多而快速的消灭日本军人,我们就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组织进行领导,所以我希望朝鲜义兵能够加入我们中国革命者组建的军队,然后服从统一的命令去和日本军队作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玮钟听出了吴川的言外之意,他不由下意识的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建立一支真正的军队?你们打算在哪建立这只军队?武器的问题怎么解决?军队的规模有多大?我并不是要想要打探贵方的能力,我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国民会同志的理由。”   正问的畅快的李玮钟,看到吴川奇怪的眼神后赶紧为自己的追根问底解释着。吴川这才释然的对着两人说道:“训练军队的营地会放在滨海省,武器主要以俄军制式武器为主,当然我们同俄军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军队的规模,可能是一旅,也可能是一个师。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先挑选出一个团的兵员,以3000人为标准,不知你们有没有问题?”   崔才亨顿时兴奋的叫了出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3000人随便凑一凑也凑出来了……”   李玮钟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这才打断了这位同伴继续泄露己方的实力,他满面笑容的向吴川说道:“不会有问题,只要你这里的营地准备好了,5天之内我一定把人带过来……”   朝鲜人离开之后,吴川一边同海参崴华商总会的成员们交流着,一边着手开始同海参崴的华工进行接触。作为俄国远东的边疆省份,滨海省和阿穆尔省一直都是劳动力匮乏的地区,因此这里的劳动力价格奇高,不仅远远高于相邻的朝鲜、日本和中国,更是高于欧俄部分的工人工资。   当然,俄国工人和外国工人的工资也依然是有着歧视性差异的。比如在阿穆尔省,俄国工人的月工资差不多有68.45卢布,而华工的工资就只有每月50.17卢布。生活条件和自然环境较好一些的滨海省,俄国工人的工资约为58.27卢布每月,华工月工资则剩下了38.08卢布。   但即便是如此,每年也有着大量山东人坐船前往滨海省和阿穆尔省打工,3、4月份过来,11、12月返回。毕竟来这里仅仅8-10个月的工作,一年也能赚到152-300卢布,而在国内大约只有60-90卢布一年。   当然,来这边打工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在抵达海参崴之前,这些工人就要交给国内招募华工处手续费40戈比,交给道台签署出国文件的签字费用1卢布20戈比,签证2卢布25戈比,一张前往海参崴的船票13卢布,总计要支出16卢布85戈比。   这还不包括交给介绍人和工头的钱,因此他们虽然比国内挣得多,但是风险可也同样高了很多。一方面是俄国工头的凶残和此地的疾病威胁;另一方面就是俄国政府的政策变化。   比如去年这一场鼠疫,就让许多华工滞留在海参崴,不仅找不到工作,还要担心被俄国军警遣送回国去。对于某些华工来说,如果他们不能挣得1-200卢布回去,那也就意味着连出门时欠下的债务都无法还清,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   因此在张廷阁的介绍下,这些本就无路可走的山东华工,倒是有大部分人表示愿意入伍吃饷。在谢尔盖少校回来海参崴之前,吴川已经和20多位华工中的头目进行了沟通,这些人身边都有着3、40到2、300人不等的同乡,他们的选择即便就是身边整个团体的选择。这样一来,吴川差不多又拼凑出了半个华人团的规模。   谢尔盖少校并非空手而回,还带来了一份总督府签发的文件,要求滨海督军对新军组建给与一定物质上的帮助。有了总督的文件,费卢古督军很快就派了一位叫做斯米尔诺夫的官员,帮助他们寻找合适的训练营地去了。三天之后,吴川和谢尔盖少校选中了距海参崴北面2个小时路程的一片废弃伐木营地。这里不仅有木头和现成的房子,还有着一大片被伐光了大树的平地,只要稍稍修缮一下就能住人了。   在从营地返回海参崴的路上,吴川很快同谢尔盖少校敲定了新军的组建章程和人事安排。新军暂时定名为第一师,先从两团开始组建。华人和俄人一团,朝鲜人和俄人一团。师长由谢尔盖少校担任,副师长则由其提名的安德烈上尉担任,这位上尉就是跟随谢尔盖上校从伯力返回的几名军官之一。   不过师参谋长和旅长则由吴川指定,至于团一级单位,双方都默认由训练中表现出色的华人出任,毕竟这是要真正上战场的指挥官。吴川除了建议让华人和朝鲜人先进入营地修整之外,还提出由谢尔盖少校坐镇海参崴训练第一师,而他则返回中国境内组建第二师和寻找对付中东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的办法。   相比起训练第一师的工作,谢尔盖少校显然更在意如何对付霍尔瓦特。毕竟管理中东铁路局确实是一个大肥差。在吴川的教唆下,他费尽心思的打听了一番,知道去年中东铁路的收入高达1750万卢布,而支出也高达1650万卢布,如果算上为中东铁路服务的特种企业,略亏13万卢布。   当然谢尔盖少校是不相信,这个亏损是如此的恰到好处的。在经历了对图拉省乡下的查账历练后,他只能认为其中有人在搞鬼。他觉得霍尔瓦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中东铁路是盈利的,所以才大手笔的支出损公肥私,这其中必定有很大的数量落入了他的口袋。   不过对于一个类似于殖民地总督角色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来说,贪污从来不是什么大错误。替沙皇管理好中东铁路和北满的势力范围,才是霍尔瓦特最为重要的任务。因此谢尔盖少校虽然蠢蠢欲动,却也没有仓促行动,他需要吴川给他创造出一个机会出来。   对于少校的暗示,吴川沉吟了数秒之后说道:“老实说我倒是想出了一个计划,但是现在还没能完全推敲出细节,我希望你在等一等,先同海参崴的这些官员们混熟悉了再说。”   谢尔盖少校不以为然的说道:“除了即将离开的督军阁下之外,其他人都是些没有前途的军官。1904-1905年战争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导致陛下在国际上受到了无可挽回的屈辱。   在彼得堡每个人都知道,滨海省的陆海军军官们,事实上已经被陛下所抛弃了。所以这几年来,这里的军官没有一个能够升级离开的,他们要么以降职或平级的身份调去中亚或什么边远省份,要么就在陛下的遗忘中混到退休。   也只有这些可伶虫自己不知道,还整天试图向彼得堡来的每一个官员展现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不是一个中国人的话,以你禁卫军上校的身份,他们早就匍匐在你的脚下,期待着你能够帮他们在陛下或是别的什么大人物面前说说好话了。   至于现在么,哪怕我不和他们亲近,他们也会跑来和我亲近的。所以你没必要担心海参崴这里,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想了个什么主意,就算是不成熟也没关系,也许我能帮你补充一下呢?”   看到谢尔盖少校这样的焦急,吴川也就不卖什么关子,半真半假的向他说道:“霍尔瓦特虽然在北满位高权重,看起来连阿穆尔总督都无法撼动他的位置,但是我听说他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董事面前却是一向恭敬有加的。”   谢尔盖少校一点都不觉得的奇怪的说道:“这有什么,华俄道胜银行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银行,但实际上它就相当于财政部在远东的分支机构。而中东铁路的筑路资金就是来自于华俄道胜银行的贷款。阿穆尔总督无法干涉中东铁路局局长的任命,但是对于华俄道胜银行来说,这只是向彼得堡打个报告的问题。霍尔瓦特哪敢对华俄道胜银行的董事不恭敬的。”   吴川并没有接谢尔盖少校的话语,而是等他说完之后又慢悠悠的说道:“华俄道胜银行所发行的卢布,眼下正成为了北满地区的主要流通货币,据说发行的数量不下于1亿元,这些纸币流行于铁路沿线,以哈尔滨使用的数量最为居多。   但是俄国的卢布一旦过了哈尔滨,影响力就开始不断减少。除了中国人自己发行的纸币、银元、制钱、铜元之外,影响力较大的便是日本的横滨正金银行和朝鲜银行了。   如果我们想要动一动霍尔瓦特,就得让华俄道胜银行明白,其实在东北能够维护其利益的,并不仅仅只有霍尔瓦特。如果华俄道胜银行愿意支持我们的话,我们能够在掌握中东铁路运输业务的状况下,进一步拓展卢布的使用范围,甚至使卢布成为东北唯一的支付货币。”   谢尔盖少校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对着吴川说道:“我就知道,对于这种事情,你是最有办法的。不过我们站在旅馆门口做什么,我们还是先上楼,然后慢慢谈一谈这个事情吧。”   吴川低头拉上袖子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然后不紧不慢的回道:“再等上5分钟就好,我之前打发人去隔壁街找人过来,要求他们三十分钟以内到的。现在还差5分钟就好了。”   就在谢尔盖少校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街口,想知道谁会出现时,却见一个穿着衬衣戴着军帽,手上还抓着军刀的哥萨克,醉醺醺的从街口冒了出来,然后径直走向了两人,摇摇晃晃的他居然还没有忘记向他们两人敬礼。   就在谢尔盖少校不悦的想要教训此人几句时,吴川却先他一步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一脸微笑的对少校介绍道:“这位就是我选定的第一旅旅长,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马丁诺夫下意识的立正说道:“马丁诺夫中尉,长官。”   和马丁诺夫中尉同样感到难以置信的谢尔盖少校,一把拉住了吴川小声问道:“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就把旅长给了他?究竟是他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   吴川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之前跟他们分手的时候就说过,他们不可离开那条街的旅社太远。而且在规定时间内走到我面前的只有这位马丁诺夫中尉,这就说明他起码没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也服从了我的命令。对于军人来说,服从命令不就是最好的品质了吗?不用这样服从命令的人,我们还能用谁?”   谢尔盖少校一时哑口无言,终于放开了对方的胳膊,既然他能够任命一个和自己比较亲密的人为副师长,那么吴川现在任命一个他看的顺眼的哥萨克好像也没问题,起码他选择的并不是中国人。   吴川这才对着撞上了好运的哥萨克中尉继续说道:“好吧,等明天你清醒一点的时候再来找我报道吧,现在我可不想同一个醉鬼交代什么。另外你回去的时候告诉那两个四处乱跑的混蛋,不管他们从前是什么职位,现在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了,能传达到吗?”   马丁诺夫努力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看到吴川诧异的眼神,他感觉又点了点头大声的说道:“是,长官。我一定将您的命令传达给那两个混蛋。”   吴川再次拍了拍马丁诺夫的肩膀,这才轻松的说道:“很好中尉,立正,转身,走。”   马丁诺夫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过了七八布后他才压抑不住兴奋给自己扇了一巴掌,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之后,他立刻画了个十字向上帝祈祷道:“感谢唯一的主,要不是你昨晚让那两个混蛋赢光了我所有的钱,我今天就要和他们一样跑去外边了……”   直到谢尔盖少校和吴川走到了旅馆二楼的住处,谢尔盖少校还是有些担忧的向他说道:“我还是觉得你这样任命军官实在太过随意了,如果让其他部队中的军官知道,他们恐怕会向陆军部检举的。哪怕就是一只临时性的武力,也不能不把军官不当一回事啊。”   吴川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我知道这的确不大合理,不过这却是目前我们吸引各只部队中有能力军官的一个广告牌子。要是他们觉得自己才能被埋没了,自然会跑来我们这里碰碰运气。另外旅长终究只是一个职位而已,他若是承担不起这个位子,我再拿他下来也不迟啊。我们还是先说说设立银行发行一种和卢布进行捆绑的货币,以对付日本在东北市场上流通的纸币吧……”   不过这一次谢尔盖少校却还是执著的问道:“好吧,旅长的事就这样算了。不过师参谋长和旅参谋长你打算怎么任命?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的话,军中剩下的空缺恐怕我只能独断专行了。”   吴川只能无奈的说道:“当然是要卖出去,别忘记账面上的钱连一百万卢布都不到了。就算能把兵都招募齐全了,我们也支付不起打仗的钱了。   而且,想要在东北建设一家新银行,又要获得华俄道胜银行的支持,恐怕我们只能找一找金兹堡伯爵了,也只有他能够和财政部达成合作协议,不让我们两个被华俄道胜银行给吞了下去。那些银行家可不是什么善男善女,只要你打一个小盹,他们就能把你连皮肉带骨头的吞下去。”   谢尔爱少校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说道:“好吧,那么我们能不能在新银行里分上一股,这钱总不能都让他们给赚去了吧。”   “想要在新银行里插上一股大约是没什么机会了,一是我们没有股本,一是这也许是一个坑。日本人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钱币被排除出这个市场的……”   吴川在海参崴呆到了6月20号,训练新军的事倒是办的不错,朝鲜人和华工都按时的进入了营地,对于要他们自己修整营地并无多大的怨言。不过华商总会这边事情却一直有些不顺,不少商人始终都在犹豫着,既不想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又担心自己的钱会打了水漂。   于是吴川就带着张云荣先返回国内去了,张廷阁把侄子张云荣放在吴川身边,一是拗不过侄子的请求,二就是想要同吴川增进一些两家的亲密关系。在他看来,能够在俄国人面前如此吃得开却又不用低头的,大约一辈子也就见过吴川这样一个。他虽然看不清吴川想要做什么,但对方回国肯定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否则也就不会想着拉拢海参崴的华商,讨论组建银行、投资实业这些事情了。   想在让张云荣跟着吴川,虽然风险看上去不小,但一旦成功的话,收获同样也不会小啊。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车站送行时他还拉着侄子千叮嘱万叮咛的,生怕这位侄子在吴川身边毛毛躁躁的惹得对方不舒服,那就有违他把侄子留在吴川身边的用意了。   吴川这边同谢尔盖少校等人挥手作别之后。便招呼着张云荣上了火车。这一次的回程就比较慢了,吴川只要一靠站就必然下去同人聊上几句,不管是铁路工人、等车的旅客,还是车站附近街上的店铺主人或是附近农田的庄户,只要火车停靠路边有空,他就要下去说上半天,用这些人对于身边事物的感受,来验证张廷阁对他说的那些资料。   应该来说双合盛的掌柜和伙计做事还是相当细致的,他们收集起来的资料基本正确,只是限于商人的眼光,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东北的经济实际上依赖于铁路和辽河、松花江、黑龙江联合起来的水路联运运输网。   在当前的状况下,只要俄、日两国控制着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并继续兴建新的铁路,把东北三省的铁路网完全建成的话,那么这片土地就基本上难以自保了。因为要害被人掌握,行政区划又为铁路所分割,东三省那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现在看起来关内大量汉人百姓迁移到关外,从而直接改变了东北三省人口组成,让俄国和日本一时难以对东三省下手。但是人口的优势终究是要被技术优势所压制的,谁掌握了东三省的交通网,谁就能掌握整个东北。   他这样走走停停,倒是花了7天才抵达哈尔滨。而他在这里倒是遇到了康斯坦丁和斯维尔德洛夫两拨人,虽然两边互相装作不认识,不过吴川倒是看出来双方是有过接触了。不过他也不说破这点,已经还是对着两方单独进行了交谈。   斯维尔德洛夫首先同他进行了谈话,在简短的说明了他们这一个多月来都做了什么事之后,他才向着吴川说道:“现在中东路沿线各站点都已经建立起了布尔什维克支部,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的革命气氛并不浓厚,而且铁路工人中中俄工人之间也存在着极为深厚的隔阂。   一方面是沙俄帝国主义人为的造成了俄国工人和中国工人之间的不平等。在相同的岗位上,前者每月拿30卢布左右,而后者只有15卢布。且所有的技术岗位都使用的俄国工人,中国工人不仅不能获得技术岗位,也缺乏必要的培训。这样双方就造成了一定的互相敌视。   另一方面就是,中国工人和俄国工人之中都有一些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他们的这种局限性导致了俄国工人总是会主动去帮助帝国主义者维持这套剥削体制,而中国工人则是表现的盲目排外,拒绝布尔什维克们的帮助,和不接受布尔什维克主义。   除此之外,中东路的铁路工人虽然有着近2万人,但是分散在沿线各站点之后,他们的力量也就变得分散了。而中东路沿线的各所城市,除了哈尔滨的工业较为发达外,其他各处就显得比较落后了。我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工人阶级显得极为弱小和没有得到革命理念传播的地方能够掀起一场革命运动。   吴,我想知道你的完整计划是什么?否则我无法认同把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投入到这样一场看不到希望的革命之中。”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斯维尔德洛夫同志,你不能光从阶级革命的理论去衡量中国即将爆发的革命运动。我以为在中国爆发一场社会主义革命,确实还是时机不够成熟,我们的工人阶级还太过弱小,甚至都没有接触过马列主义和思想,他们还没有彻底的觉醒。   但是作为一个半殖民半封建社会,中国试图追求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完整的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不过我国的资产阶级同样也太过弱小,因此并不足以领导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完成,成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   所以我的看法是,借助中国资产阶级实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机会,再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和平衡,唤醒中国的民众,从而把旧民主主义革命直接推进到新民主主义革命。即由中国的劳动阶层将这场革命继续推行下去,最终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然后再发展社会生产力,使得工人阶层扩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再转向社会主义革命。”   斯维尔德洛夫挑了挑眉头问道:“你所谓的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和平衡,究竟是个什么计划?” 第一百三十章   吴川觉得有些事情也到了该彻底交代的时候,于是便把他从斯托雷平那里接受的命令,和德皇威廉达成的协议,和从金兹堡伯爵所代表的一部分资本家那里获得的投资,向这位斯维尔德洛夫做了一次老实的坦白,虽然他还是隐藏了自己对欧洲爆发大战的时间判断等一些细节问题。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姿态,老实说他被沙皇政府逮捕了这么多次,也算是经历了不少风浪了。普通的事情根本引不起他的情绪波动,但他今天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被惊吓到了。   像吴川这样喜欢在悬崖边上行走的冒险家其实并不是没有,整个19世纪正是欧洲冒险家们层出不穷的世纪。但是大多数冒险家只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荒野,即便偶然成功一次,他们也终究会淹死在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之中。   但是吴川居然能够在悬崖边上一直走到现在都没有掉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就好像是骆驼穿过了针鼻的奇迹。只是这场冒险依旧没有结束,在他的面前还有着极长远的路要走,要是一步踏错就要前功尽弃了。   斯维尔德洛夫注视着神情坦然的吴川说道:“您知不知道,您现在完全是一个投机主义者的样子,而我们布尔什维克的原则,就是远离投机主义。因为投机主义并不是革命。”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的话,吴川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是一场大冒险,不过他偏偏就是那个知道未来的人,再加上一点点幸运,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他自然是绝不可能再放弃的。更何况,这些天来他同那些工人们进行交谈的过程中,看到那些工人居住的黑暗低矮的窝棚,没有学上却在拌煤灰、敲石头的儿童工人,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对不起这一场穿越。   一百年过去,资本家对于工人的压榨本质,依旧没什么改变。只不过中间有人奋起打断了中国资本家的剥削本质,但是最终还是资本家获得了胜利。从教育、房地产到医疗,再到金融创新,人民还是束手无措的被夺走了一切,再次成为了权贵资本家的奴隶。   但是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工人生活之后,他觉得哪怕是暂时的打断资本的残酷,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吴川下意识的反驳道:“不,不理解物质规律的运行,看到局势的变化就改变自己的方向才叫做投机主义。但是我的判断是建立在资本主义本身固有的缺陷和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上的,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投机,而是借助了事物发展规律,以缩短革命的进程罢了。”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一阵后问道:“那么接下来你又要如何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你能够说服我的话,我才可以考虑帮你说服布尔什维克们。”   吴川这两天倒是已经理出了一条思路来,他立刻胸有成竹的说道:“帝国主义的本质就是通过垄断来获得超额利润,在国内他首先表现在工业生产和资本投资的高度集中上,在国外则表现为殖民主义。   东北三省就是各帝国主义最想要殖民化的一块土地,这里不管是自然资源还是劳动力资源都相当丰富,不仅能够为资本家们提供大量的廉价工业原料,还能够消费一定的工业品。当然现在这块土地主要为俄国和日本所控制,其他各帝国主义还没有在东北形成一个独立的政治和经济势力范围。   而俄国和日本虽然用两条铁路把东三省分成了两个势力范围,但是他们的侵略行径并没有完全征服东三省的民众。在政治上东三省还是中国的领土,在经济上以农业为主的东三省虽然受制于铁路运输,但俄日两国对于东三省的农业加工和运输都没有形成垄断,因此东三省的经济还是具有一定自主性的。   而不管是俄国还是日本,虽然暂时达成了一个共同瓜分东三省的平衡,但是这个平衡其实是相当脆弱的。一旦他们找到了能够把另一方挤出东三省的办法,那么俄国和日本之间的矛盾立刻就会激化起来,这种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并不是由双方几个理智的政府官员能够控制的。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经济上帮助俄国实现对东三省的垄断经营,从而形成一种日本资本挤出东三省的趋势。那么不管日本政府再怎么能忍,也必然是要进行反击的。而我们再借助双方之间的争斗,不停的消耗两边的力量,趁机发起革命推翻东三省的满清统治,从而建立起一个更多独立自主权力的新政府以发展工业化。   接下来就是把东北变成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发展基地,打造布尔什维克的武装力量。只有一只被布尔什维克掌握的强大军队,我们才能真正建立一个完全的布尔什维克政权,从而支援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打倒腐朽的沙皇政权,把太平洋到波罗的海之间完全变为布尔什维克们的家园。”   斯维尔德洛夫在心里反复斟酌了数次之后,方才继续问道:“你打算如何帮助俄国的资本家形成对东三省经济的垄断?”   吴川道:“货币上的统一,然后把豆、麦这两种商品率最高的粮食贸易同新发行的货币捆绑在一起,从而将其他各种货币都排挤出东北贸易。只要掌握了这两点,那么东北的经济也就被控制住了,这也就形成了实质上的金融垄断。   接下来我们就要谋求,在俄国资本完全消化东北经济之前,先在东北建立起一个统一的集中政权对东北进行工业化改造,然后用政治和军事力量强制性的剥离俄国资本对于东北经济的控制。”   斯维尔德洛夫这一次沉思许久,方才摇着头说道:“不,你等待的并不是东北的工业化改造,而是俄国内部的革命,如果俄国内部不爆发革命,俄国资本家是不会甘心被一个刚刚初步工业化的东三省政权夺走自己的财富的。   所以,你联络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想要我们帮你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组织或政权,你是想要我们在俄国爆发一场革命,从而借机把这些失去力量的资本纳入中国而已。”   “好吧,能够让捷尔任斯基跟在身边的,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吴川心中如此想着,自从他听说跟着斯维尔德洛夫而来的同伴是一位波兰人,名字还叫做捷尔任斯基之后,他立刻就记起了契卡和它的创始人。和对方接触久了,他意识到这位也许就是历史上记载的,仅靠面包和清水就能工作下去的捷尔任斯基同志。   他对此倒是不怎么震惊,自从见过了斯托雷平和德皇威廉之后,他对于这些历史上的名人倒是有了较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斯维尔德洛夫究竟是谁,毕竟就能力上来看,这位似乎比捷尔任斯基还要强的多。比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位就重新组合了中东铁路上的布尔什维克,并建立起了沿线的党支部,吴川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他沉默了相当久的时间,终于还是在对方透彻的目光下坦诚的回答道:“是,所以我一直都强调,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光靠中国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完成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而俄国革命也需要中国革命的支持,如果我们在东北完成了这一计划,无疑就是在东北先建立起了一个布尔什维的基地……”   斯维尔德洛夫注视着吴川的双眼,看着对方始终没有躲闪自己目光的意思,这才说道:“从理论上来说,你说的并不错。打倒沙皇政府的意愿,我们和你们一样强烈。在一个沙皇势力薄弱的地方建立起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基地,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好吧,我们愿意和中国革命的同志进行合作,但是我想要知道,双方将以什么方式进行合作?”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说道:“先在中国工人中间成立一个劳工政党,然后我们再来研究,究竟是采取党外合作,还是党内合作的事宜,你怎么看?”   斯维尔德洛夫只是思考了一下就说道:“我们的敌人是这么的强大,我们自己现在又是这么的弱小,在这个时候还搞党外合作的话,只会分散我们的力量。而且两个组织之间因为当前的帝国主义侵略,恐怕也难以互相平等相待,我看还是党内合作的方式更好。”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试探的问道:“如果党内合作的话,应该以谁为主?”   斯维尔德洛夫笑了笑说道:“中国的事情,自然是中国的同志比较了解。而且到目前为止,整个计划都是你一个人拟定的,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接下来我们也就是在组织上对你提供一些帮助,自然是以你为主。而且,我们的目的是俄国革命,只要时机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被对方直接说破了心事,吴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吧。不过中俄工人中现在的矛盾该怎么处理?”   “俄国工人这边我们可以组织学习,印刷报纸宣传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道理,但是中国工人这边连识字的都不多。我建议先在各处开办工人夜校,教育他们识字的同时传播革命道理,夜校里的积极分子就立刻能够转化为党的骨干力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决了组建政党和发动工人的主要问题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反倒没什么困难的了。听说吴川打算让几个布尔什维去海参崴新组建的新军训练营去工作,斯维尔德洛夫很快就决定让捷尔任斯基带着几名工人布尔什维克前去,并且他还告诉吴川,再过十天就有第一批布尔什维克从欧洲赶过来,希望吴川能够把政党的活动基地给定下来。   吴川想了一会就确定的说道:“那就放在哈尔滨好了,这里不仅是中东铁路的中心,而且也是黑龙江工业的中心,电力公司、电灯公司、机器磨坊等现代企业也很多,在这里不仅可以发展组织,还能够随时控制住铁路军警的动向。我一会给你提供一笔资金,你去购买一处大院作为党的总部好了。   另外第一批无线电报机已经运来了,总共有30台。党的总部对外名称就称之为无线电报公司好了,你也可以召集人手开始培训无线电报的操作人员了。这样沿线各支部和海参崴的新军,滨海省和阿穆尔省、外贝加尔省的布尔什维克组织都能够通过无线电报快速的联系起来了……”   同斯维尔德洛交流的艰难相比,对方虽然不知晓历史却仿佛能够看透他的内心,和康斯坦丁的交流就比较简单了。当听说吴川将一个师参谋长的位置留出来之后,一直就想着在新军中扩张影响力,以确保能在危急时刻保卫远东犹太人的康斯坦丁,很快就拍板定下资助新军200万卢布,以确保新军能够正常的组建完成。   康斯坦丁还对吴川解释道:“我的权力只有这么多,不过只要真的能够将新军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会再向伯爵请示增加拨款的。”   “当然要继续拨款了,沙皇花了1000万卢布,你们花了200万就想要买下来,这也太无耻了些。”吴川心里想归这么想,但是脸上却挂着微笑说道:“不急不急,军队刚刚才组建,200万卢布也够用一阵了。倒是马尔科·巴普洛夫应该尽快带着人过去海参崴,不要等到军队被人控制了再过去。另外,我倒是还有一桩生意想要同伯爵谈谈,不知您是否能够替我转达?”   康斯坦丁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尔科,马上对他吩咐道:“你去同那些部属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有谁愿意前往新军训练营的,我们已经迟了谢尔盖少校一步,但也不能完全迟到啊。挑选出来之后,两三天内就准备出发吧。”   把马尔科打发出房间之后,康斯坦丁方才对着吴川说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不妨全部说出来吧。我一定会如实的转告给伯爵阁下的。”   吴川思考了一下,先隐过了还不成熟的东北公路网规划,提出了建立一所新式银行和一间农产品交易所,把东北的商品粮同新纸币捆绑起来,从而在东北境内统一货币,把除了卢布和银元之外的其他货币驱逐出东北的想法,向康斯坦丁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身为金兹堡伯爵的秘书,对于银行业务康斯坦丁自然要比吴川熟悉的多。只是当前世界主要强国都使用的金本位制,也就是说只有黄金才算是真正的货币,就连纸币都必须锚定在黄金的基础上。如中国这样使用银本位制的国家,在列强眼中就是被掠夺的对象。因为金银高达38倍多的比价,使得中国的财富正源源不断的流入欧洲各国之中。   在这样的固定思维下,他还真没想过有人会以粮食作为发行纸币的基础,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不管东北采取什么保证货币的发行,对于伯爵和他的朋友来说,正是一个切入东北的最好方式。否则以开办工厂的方式把资本转移到东北,可不是一两年内能够见效,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收回的。   但是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银行就不同了,欧洲的资本可以迅速的通过这间银行流入东北,也能在短时间内安全的流出,这无疑是一个更为出色的方案。   因此只是思考了片刻,他就对着吴川问道:“你想如何组建这间银行?你希望伯爵该如何支持你?”   吴川胸有成竹的说道:“想要让这间银行在短时间内为东北民众所接受,并迅速把新纸币扩散到整个东北去,我觉得必须要做到三点。   第一,我们需要中国商人的协助,只有在他们的协助下,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东北的商品粮市场。所以这间银行不能以外资银行的方式出现,以免遭到东北民众的抵制;   第二,为了让东北民众能够尽快接受新纸币,一开始新纸币应当同卢布进行锚定,并能够获得同卢布相同的待遇,即可以在中东铁路上使用。   第三,我们需要购买一台新式的印钞机器,并对新纸币进行制版,这需要从欧洲进口。”   康斯坦丁琢磨了一下吴川的条件,便不由发问道:“既然是一间中资银行,那么你的意思就是外国的股份不能超过50%了?”   吴川深呼吸了一次,方才点了点头说道:“49:51,或者50:50,但经营权归中方。”   康斯坦丁盯着吴川的眼睛看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问道:“想要控制东北的商品粮贸易,那么你知道这件银行的股本该需要多少吗?你确定你能筹集到股份所需的资金?”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东北五大主粮中,以大豆和小麦的商品率最高,近80%是用于市场交易的。按照我的估算,大豆和小麦的交易市值应该不会超过4.5亿银元。   因此银行的股本设定为两亿银元或是2.7亿卢布,我认为是适当的。我相信东北的商人对于能够把农产品的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应该感兴趣的,这一亿银元的股本应当不难筹措。”   康斯坦丁想了许久方才说道:“50:50我想伯爵阁下应该是能够接受的,不过经营权的事情还需要获得伯爵阁下的首肯。另外我建议你最好有提高股本的准备,以我对伯爵阁下的了解,这个计划真能获得他首肯的话,那么对于东北的货币发行权就势在必得,因此银行的股本可能会设定在4千万英镑或更多一些也说不定。只有一次性打垮那些纸币,新发行的纸币才能在东北站稳脚跟么……”   就在吴川同康斯坦丁交谈的时候,朱和中同中国同盟会黑龙江支部推事孟继周等人,正从哈尔滨火车站走出来。虽然此时的道里区繁华已经超过了齐齐哈尔,但孟继周却无暇顾及身边的街景,而是再次患得患失的向朱和中问道:“孙先生称赞吴先生在革命理论上别有建树,这是真的吗?他真的认为革命能在黑龙江首先成功?”   朱和中丝毫没有心虚的回道:“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吴先生本打算前往美国同孙先生一起碰面,讨论关于中国革命的问题的。但是吴先生以为当前中国革命已经到了快要成功的时刻,因此才放弃了前去美国同孙先生见面,先行返回国内准备革命的事业。”   站在孟继周身后的车席珍不由半信半疑的问道:“可是广州起义不是才刚刚失败吗?如果满清政府真的要垮台了,为何南方的起义还会失败呢?”   朱和中这时倒是完全相信了吴川的判断,不由愤愤的说道:“在广州起义之前,吴先生已经对这场起义进行了劝阻,但是某些同志因为私心还是不管不顾的发动了起义,结果遭遇到了失败。这并不是革命的失败,也不是满清政府的强大,而是我们选择的起义时间不对,另外就是没有发动群众,徒以本党同志的血肉之躯同那些清军顽固分子搏斗,这哪有不失败的道理。”   听到朱和中毫无顾忌的批评着同盟会内部的山头主义,孟继周等人倒不敢接话了。黑龙江中国同盟会支部的创始人是旅日留学生匡一,也只有他才是黑龙江支部同同盟会总部之间的联系人。   匡一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并获得法学士学位,之前任黑龙江省高等审判厅推事,但是就在广州起义爆发的时候请假回湖北老家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因此黑龙江同盟会现在正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省城齐齐哈尔和哈尔滨的同盟会员正处于各自行事的处境。   齐齐哈尔这边的同盟会员觉得应当先等匡一回来,然后服从同盟会总部的命令进行革命。而哈尔滨这边的同盟会员则认为革命不必等待什么上面的命令,只要时机成熟了就应该时不我待的发动革命。两边因为这样的分歧而陷入了谁也不能说服谁的状态,于是干脆就各自管各自的想法去干了。   孟继周的名望远不及匡一,自然无法说服日趋分裂的黑龙江同盟支部,结果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朱和中跑来了齐齐哈尔。在清末,但凡只要出国过的留学生,十有八九都是革命党,哪怕有几个不是革命党,他也认识几个革命党人。   三个德国留学生突然跑来了齐齐哈尔,孟继周这些同盟会员自然是要去接触一下的。结果一接触之后就发现,原来对方也是同盟会的同志,而且还同孙先生见过面,这就让孟继周这些同盟会员立刻从心理上靠拢了朱和中等人。等到对方提出要在东三省发起一场革命,就立刻引起了这些失去组织的同盟会员的跟从心理。   在这个交通和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失去了和同盟会总部联系的黑龙江支部,就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一样,失去了对外界的了解。朱和中等人不仅带来了同盟会总部的消息,还准备在黑龙江发起一场革命,立刻便让黑龙江支部重新回到了革命的潮流之中,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眼中领导革命的特派员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吴川打开门,看到朱和中带着这么多人拥进自己房间之后,也是大吃了一惊。不过在朱和中的介绍下,他才知道这七、八人原来是同盟会在黑龙江的骨干力量,只不过创立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的匡一此时并不在黑龙江,所以这些人才隐隐分为两派,看起来并没有一个领头人物。   他同众人握手之后,连忙对众人抱歉的说道:“这旅馆中房间太小,倒是要慢待大家了,云荣你去隔壁搬几张椅子过来吧……”   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在房间内挤坐一堆的坐下之后,便有一名同盟会员迫不及待的向吴川问道:“这位吴兄弟,你是孙先生派来领导本省革命的吗?”   吴川环顾了房内这些同盟会会员的神情,倒是看得出来众人对自己的不信任,显然在他们眼中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了。按照穿越时的年龄计算,他也不过才26岁而已。而后世的营养和运动显然要比这个时代科学合理的多,因此他的外表在这些同盟会员眼里看起来倒像是个20出头的学生。   这些同盟会员最大的也不到40,但是最小的也有27、8,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有这个能力领导他们,不免就要盘一盘吴川的底细了。   吴川随即笑着说道:“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里还需要别人来请的。我和孙先生都认为中国需要一场革命,除了这一点之外,我和孙先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来领导革命的,我只是顺应民众对于革命的渴望,想要把革命的道理说给东北的民众听而已。”   房间内的同盟会员们一时哗然,不免把目光都转向了朱和中身上,这位姓吴的年轻人说的话和朱和中说的似乎大为不同啊。朱和中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他之所以误导这些同盟会员,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尽快的掌握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好让这些力量为自己所用。   顺便再来个既成事实,把吴川纳入到孙先生的部下中去。他原本想着吴川手中这么缺乏人手,他带来了黑龙江的同盟会支部,对方看在这些人手的份上总会低一低头,把这个孙先生派来的头衔给戴起来吧。如此一来,这革命要是成功了,好歹也算是同盟会的功劳。   但是吴川出乎意料的选择,让他倒是在黑龙江同盟会会员的面前有些难以出声了,就在他大为恼火的时候,哈尔滨同盟会会员刘乾一突然起身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吴老弟,你所谓的革命道理难道不是三民主义吗?”   有人出来打圆场,吴川自然立刻就接了下来说道:“三民主义虽好,但我以为暂时不能拿来指导中国之革命。比如东三省这个地方,这些年来虽然有着不少汉人的移民,但本地还有满、蒙、鄂伦春等少数民族的存在。   我们要是宣传革命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那么关外三省、内外蒙古、新疆、西藏等地还算不算新中国的一部分?而且东北、蒙古、新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汉地的屏藩,但凡这些地方落入外地手中的时代,不是乱世将起就是国家沦亡。   如果我们宣传狭隘的民族主义,那么无疑就是把其他各族推给我们的敌人,最终壮大了我们需要面对的敌人的力量。而反过来,这些民族人口数量较小,就算他们的土地上有些资源,也不足以让他们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国家。   而在当代,一个没有工业的农业国,除了沦亡于帝国主义之手,不会有其他结果。看看美洲的印第安人就知道了,在欧美工业文明的压迫下,曾经统治美洲的唯一民族,现在只能待在美国的沙漠区苟延残喘了,他们现在的人口数量还不及欧洲人踏上美洲领土时的百分之一。   什么叫亡国灭族,印第安人的现状就是亡国灭族。和东北、内外蒙古、新疆、西藏的各少数民族联合起来,既是为了积聚力量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同样也是避免他们沦为下一个印第安人的下场。   诸位同志,我相信你们有不少人是出过国的,也是睁开眼睛看到过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运行的。我相信大家都清楚,和我们要打倒的满清政府相比,帝国主义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这些帝国主义究竟有多么强大呢?我只简单的打个比方,一个德国工人一天制造出来的工业品,国内的工人大概要花上3个月到一年,甚至还干的没有人家好。请大家好好的计算一下吧,如果一个德国人能干100个中国人的活,那么6000万德国人就相当于60万万中国人。   这还只是德国一家,要是把欧美列强和日本算上,我们这4万万人口在世界上又算得了什么呢?看看俄国和日本帝国主义在东三省的行为就知道,他们不仅仅要从东三省获取利益,对于这片土地也是眼馋的很。如果我们还抱着狭隘的民族主义,不要说眼下的东北了,就是整个中国都迟早都要变为帝国主义的囊中之物。   所以,中国的革命不打倒封建主义是不行的,不打倒封建主义我国就无法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不打倒帝国主义也是不行的,因为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的我们收回国家利益直到取得主权的完全独立的。   我同孙先生的分歧就在于此,我国革命不能是打倒一个清王朝就可以结束了,而是要打倒国内外一切阻碍中国工业化的腐朽反动势力才行。想要赢得国家独立收回一切主权,光凭帝国主义者的善心是不够的,你得拿着机枪大炮架在他的脑门上,他才会承认中国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   对于吴川来说,他说的都是后人从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常识。但是对于这些同盟会员来说,比第一次听到三民主义还要让他们感到震惊。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吴川对于三民主义的看低姿态的,比如梁廷樾就很不服气的向吴川质疑道:“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你这一句话也太过武断了吧?孙先生就曾经说过,列强之所以如此待我,乃是因为满清的专制无能,使得他们无法同中国进行正常交流,所以才会打开了中国的国门。   如果我们能够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自由开明的共和国,那么这些列强自然会因为中国的开化而放弃他们同清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的。就好像日本开化之后,不就从各国手中收回了那些国家权益吗?”   吴川看着这名年轻人嘲讽的说道:“如果不是日本在甲午战争中击败了我国,如果不是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战胜了俄国,你以为那些列强会自动放弃他们在日本的特殊权益吗?   就算是日本,这个列强中刚刚冒出头的小家伙,连胎毛都没有褪干净呢,就开始侵略朝鲜半岛和我国的台湾、辽东、福建等地,从中国身上吸血了。   把这些列强看做绅士,和把老虎看成是家猫没什么区别。我只能说,孙先生也许很伟大,但是他对于帝国主义的本质完全不了解,这才会把日本和欧美列强当成朋友。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把中国当成一只放在屠宰台子上的肥猪而已,不管这只肥猪怎么哀求,也不会引起列强们的半点怜悯,他们至多在烧烤品尝时为你留上几滴眼泪而已。   什么是帝国主义,这个问题不讲清楚,你们就无法了解中国为什么要革命……”   吴川倒是有些感激过去那些被他视为不切实际的政治课本了,在这个时代没有比这些政治理论更为有力的武器了。这场见面会从下午一直延续到了晚上,如果不是康斯坦丁把整层楼都包下来了,估计早就有住客怀疑他们这间房子里到底在干嘛了。   如果说见面会开始时,还是一场有问有答的座谈的话,那么后面就是吴川一个人的独角戏了。从革命的任务,到什么是帝国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革命应该依靠谁,满清政府为什么会灭亡,直到革命应该从那些方面开始。   吴川足足说了将近六个小时,才将这些问题基本说了个明白。原本对吴川还心存戒备的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在这样一场透彻的谈话之后,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戒备,转而成为了吴川的支持者。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吴川醒来,打开房门的他猛然看到,几名顶着黑眼圈的黑龙江同盟会骨干正蹲在他的门外。   吴川有些疑惑的向几人问道:“你们这是?”   孟继周递过一份盖有几人手印的誓词,有些激动的说道:“我们打算跟你一起干,还请吴先生过目。”   吴川取过了誓词看了一眼,就顺手撕碎了,在几人的惊愕眼神里,他才认真的说道:“革命不是拜把子打江山,我们是要讲信仰,但应当信仰真理,而不是对着个人效忠。你们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才想要革命,而不是为了个别人的私利才投身于革命。我如果收下了这份誓词,这不仅是对各位的侮辱,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革命不是某人的独有物,我自己觉得任何人都可以参加革命,并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但是革命同样也是非常严肃的组织行动,只有组织起来的革命者才能拥有推翻满清的力量。   各位想要参加革命,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想要参加由我组织的革命行动,那么你们得先保证自己一定会听从纪律。一个组织没有纪律的话,就是一团散沙,就不可能战胜敌人。”   “什么都听组织的,那岂不是没有了民主?这不就是专制吗?”   吴川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发出抱怨的同盟会会员,这才反驳道:“民主是求同存异,是为了群策群力,不是为了固执己见。民主的讨论,集中的决策,这就是组织的决定。否则光讨论不做决定,那不就是大家坐在一起侃大山吗?这样的讨论对革命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专断独裁,不给别人进行讨论的机会,这才叫做专制。”   孟继周和梁廷栋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我觉得吴先生(吴兄弟)说的对,没有一个革命组织的领导,我们最终什么事也干不成。不管你们加不加入,我是要加入吴先生(吴兄弟)创立的组织的。”   如果支部长匡一在的话,众人大约还有些主心骨,但是匡一不在的状况下,他们也只能跟着孟继周和梁廷栋走了,毕竟这两人正是齐齐哈尔同盟会会员和哈尔滨同盟会会员的领袖。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众人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还是宣布加入了。这些同盟会会员,不是省高中的老师,便是省内农业学堂、省师范学校和省法政学堂的老师学生,可以说都是本地难得的知识分子。   他们既然愿意跑来参加革命,正缺乏人手的吴川自然不会放弃。于是在同众人交谈了一会之后,他觉得把众人分为两组,一是教育组;一是宣传组。教育组将会在哈尔滨、齐齐哈尔建立工人夜校,一边进行识字教育,一边宣传揭发清政府的腐朽无能。至于宣传组则开办报社,一边向工人和市民宣传革命理论,还要准备向军队进行宣传革命教育。   教育组由熟悉本省情况的孟继周、梁廷栋领导,宣传组则由朱和中、管冰洋、关肖权领导。为了能够尽快把工人夜校办起来,吴川同教育组的人在三天内弄出了拼音标注和简化字。按照吴川的说法,先拼音再简化字,然后再繁体字,这样能够快速的培养工人识字。   甚至于在新办的劳动日报上,他也要求简体字和繁体字各用一半,以推广简体字。吴川顺便就把共产党宣言给印刷在了第一版的劳动日报上,算是第一次正式的向中国工人阶层介绍了何谓马克思主义。   在三天的紧张工作和相处之中,吴川总算是对这些同盟会员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他这才召集了宣传组和教育组开会讨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吴川加上两个小组的领导人,一共是六人。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窝在狭小的房间内,而是坐在了旅馆后院的花园内进行了讨论。六月的哈尔滨天气并不炎热,只要坐在不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还是相当凉快的,比南方要舒服的多。   不过围坐在亭子里的几人却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他们都聚精会神的倾听这吴川的新工作安排。在过去三天里,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位年轻人可不是光会喊革命口号的理论家,在实际工作上他也是极有想法的,因此这些同盟会员倒是越来越生不起对于吴川命令的抵触情绪了。   “……宣传组当前最要紧的一件工作就是,对于邮电局工人的革命宣传。今天和过去不同了,黑龙江所有紧急公文都是用电报发送的。因此,我们掌握了那些邮电局工人,就等于是抓住了黑龙江清政府的耳朵和嘴巴,他们想听什么或是想说什么,都将由我们来决定。   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一旦我们准备革命了,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黑龙江省内外的通讯,让黑龙江的反动统治者变成瞎子和聋子,这样我们就能集中优势力量各个击破黑龙江的军队和各地官府,为革命成功争取最多的时间……   而教育组除了教授识字和革命理论之外,还应当开始编写适合于新式小学、新式中学的教材。既然我们要革满清的命,自然不能再把中国的孩童教育成为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废物。我们需要他们去认识世界,学习科学,最终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工业强国……”   朱和中等人自然是听的津津有味,只是待到会议结束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孟继周对着梁廷栋不免有些沮丧的说道:“科举制度虽然是朝廷愚弄民众的制度,但是夫子的学问也并不全然都是禁锢人心的腐朽之言吧?”   梁廷栋沉吟了半天之后说道:“我看吴先生要走的是不破不立的道路,就算夫子的话语并不全然是错的,但是只要它妨碍了工业化,那就是最大的恶啊……”   送走了马尔科的康斯坦丁终于回过头来找到了吴川,向他告知了两个消息。伯爵阁下对于新银行的设立很感兴趣,不过对于经营权的问题,他希望吴川能够慎重的考虑。伯爵阁下提出,为了防止中国商人在经营上面出现问题,他们起码要有一票否决权。   第二个消息便是,哈恩已经购下了波洛尼科夫矿,打算以这座煤矿为中心打造一个重工业城市。哈恩是一位犹太商人,也是第一批迁移到远东的犹太人领袖。第一批犹太人都来自于乌克兰西部的几个州及白俄罗斯等犹太人居住区,大多是有手艺的技工。   对于此时的中国来说,没有什么比技术工人更可宝贵的资源了。因此在吴川的建议下,哈恩等犹太移民的领袖决定在俄国远东及中国境内各建几个定居点。对比起俄国远东其他各省,显然中国境内更适合修建一座完全的工业城市。   在经过了一系列考察之后,哈恩决定就以原来的波洛尼科夫矿为核心打造这座工业城市。这里靠近中东铁路,有煤矿和水源,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居住,非常适合一座新城市的发展。   波洛尼科夫矿就位于满洲里东部的扎赉诺尔地区,因此中国人称之为扎赉诺尔煤矿。根据中东路附近15-20公里内的资源归铁路建设方开发的原则,俄国人在勘探出这里的煤田之后就在1902年9月开始建设煤矿,1903年正式产煤。1906年又在此地增加了2座煤矿,矿井主副巷道多达9条,不过四年里也才采集了百余吨而已。   此地煤矿只有这样小的产量,并不是因为此地煤炭储量不丰富。而是俄罗斯境内和中国境内并不缺乏煤矿,因为这里太过荒僻,导致生活成本极高,因此并没有多少工人愿意来这里工作。加上日俄战争失败,南满铁路被拱手让给了日本,也使得俄国政府失去了扩大开采的意愿。   更为糟糕的是,去年春天暴雪和浮冰令海拉尔河水上涨,导致达兰鄂罗木河决堤,使得稳定高产的9号矿井被淹没,令整个煤矿被迫停产,于是沙俄政府干脆向商人出让了这里的煤矿。哈恩从俄国矿主亚·埃·斯吉杰里斯基手中拿到了1911-1924年的租赁权。   和沙俄政府只是想要掠夺这里的煤炭资源不同,哈恩是遵照吴川的要求把这里打造为北满的工业重心的。因此他在选定了地址之后,便通知了康斯坦丁,希望两人能够前往扎赉诺尔看看此地究竟合不合适建立工业城市。   于是在7月1日,吴川将哈尔滨的工作交给了斯维尔德洛夫,便同康斯坦丁坐上了前往满洲里的火车。对于吴川让一个俄国人来主持委员会的日常工作,朱和中同其他同盟会员都很是不理解。但是吴川还是压制下了他们的不满,认为至少委员会内还没有人能够取代斯维尔德洛夫的工作,如果有的话他倒是很乐意把自己的位置给让出来。   吴川的警告让这些同盟会员虽然难堪却不得不接受,因为他们已经发觉,这个革命筹备委员会缺了谁都行,但唯独缺了吴川就要散伙了。这并不是一句空话,让委员会运作起来的物资和工作计划,几乎都是吴川一个人干出来的,他们只是负责执行而已。   在了解了吴川拟定的革命发展计划之后,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回去搞莽撞的自杀式起义。熊成基的被害已经给了这些同盟会员很大的震慑,知道在黑龙江并没有这么多人支持真正流血的革命。因此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吴川式的革命道路上,这看起来并不危险,只要大家按照计划去执行就可以了。于是对于吴川的警告,这些同盟会成员倒是比之前的支部长匡一的命令还要服从一些。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了火车之后,康斯坦丁看着车窗外送行的人群,突然对着吴川说道:“吴,在利益上我们才是自己人,而你和他们除了一个国籍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联系之处。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思考的太多,让伯爵阁下等的太久,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吴川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他自然听的出来这是一句带有善意的劝说,而不是什么威胁。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只是担心,有了一票否决权的伯爵朋友们会让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除非伯爵能够保证,三年之内不动用否决权。”   康斯坦丁把目光从窗外挪回到了吴川身上,随着火车的开启,他的身体也微微晃动了起来,当汽笛声停歇下去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可以尽量说服伯爵接受这个要求,不过我也希望你记住,究竟是谁支持你走到这里的。我希望今后在你治下的地区,永远不要出现基什尼奥夫这样的惨剧。另外你还记得自己对我们的承诺吧?”   吴川略略欠了欠身体后说道:“当然,只要中国重新拥有了力量,我自然会支持你们重新返回到迦南之地。不过我也希望你们要耐心等待,眼下的中国是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康斯坦丁不再说话,重新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欣赏起了中东铁路沿线的美丽自然。对于金兹堡家族来说,赚钱固然重要,但是一个安全的巢穴也同样重要。   特别是在欧美各国冲突日益加剧的现在,金兹堡家族需要一个稳定的东北来接纳他们从欧洲流出的资本。虽然远离欧洲的美国似乎更适合于欧洲人生活,但是陷入萧条的美国经济并不是一个资本适合进入的时机,英国人正不停的从美国抽取资本,而美国资本则正竭力抵抗着,此时进去的资本几乎都要被两方所围剿,因为担心会成为对方的助力。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对于吴川做出一些非原则上的让步,康斯坦丁觉得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沙皇俄国还耸立在这里,那么吴川终究还是要依靠他们来维持革命后的统治的。他爬的越高,便越需要他们的支持,否则他必会从高处陨落。   火车摇摇晃晃的一直开到后半夜三、四点,才抵达了扎赉诺尔小站。看着本地简陋的街道连一间像样的旅馆都没有,康斯坦丁和吴川干脆又回到了车站,给了站长一点小费后,便在他的个人办公室挨到了天亮。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才是六月底,所以晚上并不是那么的寒冷。   第二天他们乘坐着从扎赉诺尔站到煤矿的运煤列车前往了煤矿,沙俄政府的前期投入倒也不少,连煤矿和中东铁路的运煤路线都建成了。只是抵达了煤矿之后,吴川才发觉这里的采煤设施显然太过落后了,接手了煤矿的俄国资本家并不打算过多的投入,因此煤矿上还是一片人挖马拉的景象。   露天采煤场就像是个苦力集中营,依靠着洋镐和背筐等人力手段采掘着,干活的不仅有青年男子,甚至还有妇人和儿童。看到吴川阴沉的脸色,领着两人参观的哈恩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因为去年鼠疫被赶回中国境内的难民,上一任矿主觉得她们的工资比较低廉就把她们给雇佣了过来。   这样的工作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我原本想要暂时停工重新规划的,不过她们过来恳求我,说没了这份工作她们就该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了,所以在矿区没有重新规划完整前,我允许她们可以继续工作下去……”   吴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这样的难民在满洲里还有多少?黑龙江的官府对他们是如何安置的?”   哈恩楞了一下才回答道:“大约还有3、4千人吧,去年冬天的时候听说冻死了不少人。至于官府是如何安置他们的,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听说有个叫宋小濂的官员负责此事,提到他的名字时,那些难民倒是不住的称赞他。”·   吴川最后看了一眼露天煤场,便转身对着哈恩等人说道:“好了,这里的状况我已经了解了,现在我们回办公室谈谈你做的规划去吧。”   虽然俄人的煤矿搞的不怎么样,不过俄人的居住区倒是搞得相当不错,就像是一座花园似的。只是出了这十几幢砖瓦房组成的居住区后,四周不是荒野就是毫无规划的窝棚,就像是吴川过去在电视里看到的小型印度贫民窟一样。   “怎样?煤矿的周边还可以吗?沃尔贝克少校也相中了这里,他认为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大型的训练营地,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的。”并没有跟着吴川外出的康斯坦丁正坐在德国少校对面,向着刚刚走进会议室的吴川打着招呼到。   吴川拍了拍身上的煤灰之后,方才回道:“这边的煤炭虽然储量不小,但大多是褐煤,如果不经过处理的话,根本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也难怪之前的矿主这么爽快就把这里的采煤权转让了出来。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采煤外卖并不是目的,依靠煤矿作为能源供应才是目的。就这点来看,这里倒是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我觉得在这里做城市规划的话,应当先从发电厂、水泥厂和机械加工开始考虑。要把这里建成为一座以电力为能源供应的城市。   沃尔贝克少校的建议我也赞成,一边招募难民和流民建设城市,一边从中选拔体质较好的工人进行军事训练,我以为这是最合理的方案。”   康斯坦丁犹豫了一下说道:“建立发电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俄国好像还不能完全自产发电设备,看起来得去德国订购设备了。”   吴川随口回道:“我之前已经向德国的西门子订购了几套发电设备,总额度大约在10兆瓦左右,还定了一套制作输电线路的机器。我想下个月这些设备就该到了,所以我们应该先把城市完全规划出来,先投入建设城市基础设施才行了。”   康斯坦丁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哈恩已经着急的说道:“10兆瓦?我们哪里用的了这么多电,而且就以我们现在的产煤速度,恐怕也跟不上电厂的耗煤量啊。”   吴川立刻接道:“放心好了,一共是三台设备,4兆瓦两台,2兆瓦一台。我们可以按照煤矿的产能慢慢的启动三台设备。你看,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对煤矿进行现代化改建了,因为你挖出来的煤炭都有了销路。   另外不要发愁电用不了,我已经想好了,所有机器都会进行改造,使之适合于电驱动。西门子公司将会派工程师帮助我们完成这些机器的改造。这样一来,这座新城市的动力来源将会是统一而廉价的电力,不再是各自分散的内燃机驱动了。”   哈恩诧异的说道:“哈尔滨电灯公司的电价差不多一个小洋一度,这恐怕说不上是廉价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将压低电力的价格,民用电5分一度,工业和农业用电3分。另外要是能够把高峰期和低谷期用电数量分开的话,低谷期的用电可以压低到1分1度。”   哈恩吃惊的说道:“把电力价格压得这么低的话,投资回收期会很长的。”   吴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倒是不担心投资回收的快慢,要是在这里站不住脚,那么什么投资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哈恩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不过他随即就想到,如果真能按照吴川的方案把这座城市建立起来,这到会是一个比俄国出色的多的工业新兴城市。毕竟现在对于电力广泛应用的,还只有德国和美国两个国家,至于欧洲其他国家依然还在缓慢的更替着。   毕竟之前使用的蒸汽机现在还是相当好用的,而且蒸汽机的动力和维护成本也比发电设备廉价的多。也只有那里没有历史负担的新兴工业国家,才会大规模的使用更为稳定且高效的电力作为能源。当然大型电力设备的投资已经不是一个小工厂主能够负担的起的了,在中国大约是每千瓦时的装机容量,就需要投入1000银元的样子。   等到吴川和哈恩的讨论结束,沃尔贝克少校这才开口说道:“现在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我们修建这么大规模的训练营,会不会引起本地官府的注意?虽然附近没有什么人家,但是却也有几家牧民在此地放牧的,他们会不会闯入我们的营区?武器装备该怎么运到训练营来,满洲里的关口可是有着中国军队守护的。”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回道:“我们可以同那位宋小濂官员进行联系,以协助难民定居的方式换取修建营地的许可。一旦得到了修建营地的许可,我们就可以在外围布置铁丝网,从而把营区同外界分隔开去。至于武器的运输么,我们可以先把步枪偷运进来,只要获得铁路工人的帮助就可以了。   至于火炮和机枪训练,我们可以在俄境内进行。当然,只要条件允许,我们也会尽量把重武器也运到训练营地的……”   解开了沃尔贝克少校的几个疑问之后,大家方才正式开始商议,对于新城市和训练营的布局进行了一场漫长的研讨。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宣统二年开始,黑龙江就陷入困境。先是二年九月爆发了黑龙江历史上特大的水灾,全省被淹田地三十余万垧,超过全省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一。淹死200余人,受灾民众约15万余人。   而水灾刚刚过去就引来了鼠疫,虽然在隔离防治的办法下,这场鼠疫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扑灭了。只是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总人数中,死于鼠疫的才占了十之一二,在圈禁隔离过程中因为感染和冻饿而死的却占了十之七八。   由此可见,在一个没有工业化的国家对付这种恶性传染病,其实就是野蛮的把有可能传染的对象强制圈住,等待寄主的死亡来灭绝传染源。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清政府的功绩,只能再一次证明满清的反动本质,就如同努尔哈赤砍死家中没有积蓄的贫民来减少后金的粮食消耗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场鼠疫的爆发,使得清政府对于民间的监控大大加强了,也就使得同盟会在这里发动的起义很快就被清军给镇压了下去。   而清政府在黑龙江的几任巡抚也称得上是有能力的干吏,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黑龙江内外交困的危险处境。于是就一边拉拢改良派;一边大肆放地开荒,鼓励兴办工商业。这才能够勉强应付天灾人祸,和压制住省内的革命力量。   身为黑龙江省民政司使司的宋小濂,就是一个颇有实干精神的技术性官僚。51岁的他倒是有近一半的人生是在黑龙江度过的。从协助李金镛开办漠河金矿,到负责同俄人交涉中东铁路事务,不能不说他是做出了不少成绩的。   但是在满清政治上的大失败下,他的这点成绩却又显得无足轻重了。一个国家连国境内的铁路修建权都失去了,在这个大前提下,细节上的一点改变对于俄国的战略利益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就在吴川站在堂上一边打量着这位民政使司,一边在心里评判着此人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宋小濂也不时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自从清政府连续在甲午战争和庚子事变中失败后,中央威权已经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特别是长江以南地区的城市里,剪掉辫子的学生和市民已经比比皆是,这些人公然行走于大街之上支持革命,却无人敢上前管束。   不过在北方,除了北洋新军之外,这种胆大妄为的革命党却少的很,即便是在国外剪了辫子的留学生,回到故乡起码也是要带一条假辫子的。不过这位拿着德国护照的华商,回到国内却丝毫没有更换装束的意思,即便是在他面前,也依旧是一头短发和一身得体的西服,这令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大清子民。   但是看过了手上的振兴东北的方略之后,他还是承认对方是有才能的,起码光是他手上这份方略,就已经不枉他答应接见这位海外华侨了。   宋小濂终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转而对着坐在那里的黑龙江商务总会经理刘玉宝问了起来:“围公啊,你对于这个计划是怎么看的?”   一直患得患失的刘玉宝听到宋小濂问话的口气,心里顿时一松,觉得对方肯定是看明白了这份计划的要害之处,他立刻积极的说道:“宋大人,我个人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啊。一条中东铁路,一条南满铁路,就好像是套在我们东北人脖子上的两根枷锁。   他们仗着自己控制着铁路,就无礼的拒收我国的钱币,还强行把5钱八分的1卢布银币当成七钱二分的大银币使用。光是这两项,就让我们损失了极大的财富。   修建东三省公路网,暂停境内一切铁路的修建,这是唯一可以克制那些俄国人和日本人窃取东北铁路利权的好事啊,老夫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而且这公路修到荒地中间去,就能把那些远离铁路交通不便的荒地变为交通便利之地,我看一定会有人前往开垦的,这也就加快了本省对于土地的开发,何乐而不为呢?”   宋小濂这才把目光转向吴川,不疾不徐的向他开口问道:“这位吴老弟,我也想要向你请教几个问道。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习惯了外国人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跑回国内来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呢?不管是俄国人还是日本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份计划书,恐怕你就要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了。”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在当今的世界上,一个人能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并不取决于你的财富和能力,同样也要看你身后的国家究竟如何。   我之前在南洋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某日我同朋友出去谈事,结果却误了荷兰人定下的宵禁时间,我当时向朋友询问,我们今晚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结果我的朋友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就叫了两名日本妓女陪着,然后和我光明正大的走回了住所。   果然,那些土人军警看到我们身边的日本妓女,居然连上前问一声都没有。倒是几名想要偷偷摸摸从小巷走的违禁者,被这些军警给抓了回去。自这件事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国家之富强并不是同个人无关,就算你是中国的首富,在这些外国人眼里也是及不上一名日本妓女的。   我之所以跑回来向大人提议修建公路网,就是不想让中国人在外面连一名妓女的地位都比不上,这怎么能说是吃力不讨好呢?”   刘玉宝坐卧不安,赶紧一边喝止吴川,一边向着宋小濂道歉道:“我这位远房侄子从小在海外长大,说话无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了。”   宋小濂却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倒也是实话,何来无礼之言。别人不知道,围公你还不知道我吗?难道我会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而且你这侄子说的不错,不管俄国人还是日本人,眼下对于我国的贪欲是越来越大了。要是再不设法遏制一二,这东北今后就真的不再是我中国之土了。”   感叹了几句之后,宋小濂对于吴川也高看了一眼,于是他的态度稍稍变得真诚了一些,向吴川问道:“按照你这个方略,不管是修公路,办水泥厂,还是引进卡车生产线,投资都是相当巨大的,以黑龙江的财力又该怎么支撑呢?”   吴川不慌不忙的说道:“如果把铁路比作是人的主动脉的话,那么公路就是人的毛细血管。造价低廉水泥公路不仅能够促进我国的水泥工厂投资,更是能够把原先交通不便的地方同铁路各站点联结起来,从而进一步降低交通运输费用。   黑龙江现在就是一个地广人稀的边疆地区,但是我们这里的自然条件却依然比俄国的阿穆尔、外贝加尔地区要好的多。也就是说,假设我们要开发黑龙江的荒地的话,还是比俄国人容易的。东北三省以奉天开发的程度最高,吉、黑两地开发的最少,究其根本还是这两省的交通条件太过恶劣。   如果我们能够解决开荒地区向外运输的难题,那么关内大量的无地农民还是愿意前来黑龙江生活的。这样一来,原本一钱不值的荒地就会因为公路的连通而上升,就好比中东铁路开通后,沿线土地地价快速上涨是一样的。   所以我建议,本省政府不应该简单的放荒,而是把全省的荒地设定为建设本钱,制定土地债券。然后用土地债券收拢来的资金用于公路及相关工厂的投资,待到公路附近的地价上涨之后,用这些土地的溢价偿付债券本息,如此不仅可以解决投资资金的问题,还能够加快黑龙江地方的开发,阻止俄人对这一地区的贪欲。”   宋小濂下意识的拍案而起,“好,好主意。这样还可以顺势安顿本省各处的难民,解决了本省面临的棘手之难题。”   刘玉宝吓了一跳,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宋小濂了。虽然对方不是进士出身,但好歹也是关外有名的秀才,号称吉林三杰,这个人又是个肯吃苦的,跟着李金镛在漠河这等苦寒之地办金矿,一呆就是六、七年。之后为程德全保举,在办理对俄外交一事上屡立功勋,短短几年内就成为了黑龙江的二号人物。   此人平日里素以谨慎谦恭而闻名,刘玉宝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激动而无城府的样子。这都令他忘记了,该对吴川的大胆想法做什么评价了。   不过刘玉宝很快就发现,接下来的谈话他根本就插不上嘴了,不管是吴川这个年轻人,还是宋小濂这个能吏,两人思维之天马行空,却又能处处接上,唯有他完全没听懂多少,只能尴尬的坐在一边喝着茶水掩饰自己的无知。   对于刘玉宝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场面。要知道他在黑龙江商务总会里,那可是说一不二,没人能够反驳得了的人物。然而在这两人面前,他居然连他们的对话都听不懂了,这种见识上的碾压,彻底打消了他之前面对吴川的优越感。   就在带吴川来见宋小濂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能够把这年轻人掌握在手心,从而把公路网的计划捏在手心呢。作为一个出色的商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公路网背后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但是现在他只有流汗,完全失去了想要操纵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作为一名在外交事务上有着丰富经验的技术官僚,宋小濂自然不会把注意力只放在公路网形成后所带来的经济利益上。他更为关注这个公路网成型后,对于国防上和省内各地区同省城之间的政治联系的加强等好处上。   除此之外,他还着重询问了公路网计划中的关键,卡车的载重能力、油料来源和如何引进卡车生产线等一系列问题。   原本把清廷官员当成愚昧无知代表的吴川,也很是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清廷官员居然也能够抓到这些关键性的问题,这让他不得不渐渐认真的回答了起来。幸好这件事并不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空架子,他也是看得了东北铁路的现状才开始深入思考该如何应对俄国人控制铁路的麻烦,因此宋小濂的问题他还是能够一一解答出来的。   对于吴川能够毫不含糊的解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宋小濂也很是高兴,这表明对方并不是来给他画大饼的,是确确实实有真材实料的。他于是更深入的提问道:“我看你明明拿着德国的护照,可是为什么你认为该引入美国的资本和卡车生产的技术?就算那些俄国人不都认为,这世界上最出色的工业品是英国制造的,其次就是德国,其他国家只能在这两国之后的吗?”   吴川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发呆的商会经理刘玉宝身上,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宋小濂立刻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他立刻对着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刘玉宝说道:“围公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忘记了,你帮我个忙……”   三言两语把刘玉宝打发出去之后,宋小濂才抬手邀请着吴川说道:“坐下说话吧,咱们只是随便谈谈,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保密的。我就是想听些真话。”   吴川坐在了刘玉宝坐过的椅子上后,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后,方才慢腾腾的说道:“宋大人想要听真话,我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我之所以建议大人引入美国的资本用来办卡车厂、水泥厂等企业,并不是我讨厌德国,也不是我喜欢美国,而是我认为美国更有可能在不附加政治要求的状况下借钱给我们而已。我觉得,只有这计划变成一桩简单的生意合作,而不附带任何政治交易,那么各国的反对声音才会不那么一致。   另一个就是,当前东北虽然受到俄日两国的压迫,并被分为南北两个势力范围。但是对于我国来说,日本这个国家要比俄国更为危险的多。   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东亚范围内,那么现在的中国正被日、俄两国所包围着。但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太平洋上,那么就是中国、美国、俄国包围着日本。   如果我们再把目光放的再大一些,那么就能看到英国海军控制着北海和大西洋之间的多佛尔海峡;地中海同大西洋之间的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同红海沟通的苏伊士运河;控制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海峡;印度洋和南中国海之间的马六甲海峡。   除了正在修建中的巴拿马运河,这个世界的主要海上通道不是在英国人的手中,就是在英国盟友的手中。英国人联合法国人和俄国人,把德国困死在了欧洲的中部,试图限制其向外扩张。   英国人又同日本结盟,一是约束俄国的继续向东扩张,另一目的则是令美国两面受敌。这就是英国赖以统治世界的全球体系。英国人在欧洲的布局可谓是无懈可击,但是在亚洲他选择的盟友却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小国,这个国家虽然侥幸通过两次战争崛起为新的列强,但是这个国家的实力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观。以他现有的资源,保持一只强大的陆军,或是保持一只强大的海军,都能让他耗尽国力了。   但是因为英日同盟对于日本的重要性,使得日本不得不既要一只强大的陆军,又要一只强大的海军。陆军是为了封锁俄国人东进,海军则是用于防范美国人西进。为了保持这两大强力兵种,日本只能从外界获取资源。   环顾日本四周,这个能够获取资源的对象只能是我国。我国大而不强,国土辽阔且资源丰富,正适合被日本这种弱小的帝国主义所侵略。而观中国之现状,则除了长江流域之外,日本要么谋求东北三省,要么谋求山东、河北的环渤海地带。   但是长江流域是各国利益之所在,山东河北则是中国政治之中心,所以日本想在不同中国爆发全面战争的状况下割取中国的土地,唯有东北三省。日俄战争中日本从俄国手中窃取的南满铁路和旅顺、大连,就是日本入侵东北最好的通道。   如果我们想要保住东三省,就必须要顺应世界政治之格局。即成为美国牵制日本力量的棋子,令英日同盟失去一半的效果。为了避开日本在美国西海岸的威胁,美国人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前,会不惜代价的让日本把注意力留在东亚。   因此要么是我们主动去吸引日本的注意力,要么就是美国纵容日本对中国的入侵。相比起后者,我以为倒不如我们主动抓住前者为好。   至于德国,虽然我拿着德国的护照,但是也不能无视一个现实,那就是德国根本突破不了英国人的封锁线。因此一旦我们求援于德国,不过是成为了德国用来吸引英日同盟的炮灰而已。只有美国人,在现阶段的利益和我国是一致的。所以我以为应当联合美国的资本,推进这个公路网的计划。”   宋小濂虽然是一个出色的对俄交涉外交官,但是又怎么能够和吴川去比较这样广阔的国际视野。他只是听对方说了几句,就立刻如开窍了一般,明白了自己同俄国人打交道时,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这一刻,是吴川强行把宋小濂抬到了一个他从前不能达到的高度,对世界政治格局进行了一个俯视。   由是在吴川说完了自己的理由之后,宋小濂久久不能出声,依旧在肚子里反复推演着东北的局势。这一次不管他怎么计算,他都不得不承认,能够解开东北困境的确实只有吴川说的这一线机会。否则,要不就是俄日两国平分了东北,要么就是日本独占了东北三省。   至于朝廷的反应,就算是当年的李中堂都分析不出这样的国际格局,更何况是现在这班年轻的宗室子弟。以宋小濂的看法,这些宗室子弟只会把这些话视为无稽之谈,转而在外国朋友面前当个笑话,说出去博人一笑而已。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吴川既是赞赏又是惋惜的说道:“你要是早来二十年,我想尽办法都要把你推荐给李中堂的。若是甲午之前我们对世界格局有这样的认识,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不知吴老弟的台甫如何称呼?祖籍又在何处?”   想了好一会,吴川才明白过来啥叫台甫,他不由微笑着说道:“我自小在海外长大,并未取字。祖籍么,浙江金华。”   起了爱才之心的宋小濂马上说道:“你有这样的才能,正应该为国效力。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让老夫替你取上一字吧。”   抱着无所谓心态的吴川,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善意。于是他便听对方说道:“老夫今日之前都不曾服老,不过看到你之后却真是感觉自己确实老了,正所谓后生可畏,不如就叫你畏之吧。   你在老夫面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是你在外面还是不要提了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了的。那些愚顽不灵之辈,说不定还要把你当成革命党去办了。所以,你还是应当心存一点畏惧的,不要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吴川顿时有些惊讶了起来,他敢于在宋小濂面前说这些话语,也是研究过这个人的处事之道的。知道自己只要表现出为国尽力的姿态,哪怕言论稍稍出格一些,对方也是会以年轻人不懂事的态度教训自己几句也就完事了。   他倒是真没想到,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能关心的暗示自己谨言慎行了。虽然和宋小濂道路不同,此时的吴川也还是对其大起好感。于是不由试探的说道:“多谢大人提点,在下在国外无拘无束惯了,所以嘴上不免有些胡言乱语了。不过在下在国外也见过几个革命党,并不觉得他们是青面獠牙之辈,也是心存救国救民之心的,何以国内对他们如此视为洪水猛兽呢?”   宋小濂沉默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是找不到出路,所以不愿意出去。而这些革命党人却是认为只要把房子推到了就有出路了,但这又如何让人信服。国家又不是真的房子,推到了就能立刻建立起来。大家现在都在一个屋檐下,起码还能同心协力的维持着。一旦房子倒塌了,大家难道不会各奔前程?还有谁会愿意和你一起建一幢新房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宋小濂这一时的真情流露,令得吴川也是无话可说了。若是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当然可以指责对方顽固保守,房子不打破如何能够断定建不起新房子。但是对于一个不知未来的当代之人,宋小濂的反应才是最为正常不过的。   而且辛亥革命也确实没有完成其应该背负起来的历史使命,之后中国就陷入了军阀混战的局面,直到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伐,才算是将中国勉强的带入到了政党体制的时代。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宋小濂这才转换了心情,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说道:“革命党的事还是别提了吧,当下倒是这个公路网的计划最为重要。我只问你两件事,美国人真的会把汽车生产线卖给我们?美国资本确实肯购买我们以土地为担保的债券,而不试图谋取东北的政治利益?”   吴川立刻振作了精神回道道:“汽车生产线我以为问题不大,至于美国资本会不会谋取在东北的政治利益,这取决于我们自己,而不在美国人。”   宋小濂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问道:“这话怎么讲?”   吴川毫不掩饰的说道:“欧美列强四处侵略,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并不是因为这些殖民地的民众做了什么坏事,只是他们没有工业,无法用现代武装保卫自己的民族和国家。   过去中国搞了一点洋务运动,就让列强安稳了几十年,只是甲午战争被日本人打破了中国伪装起来的东亚强国面具,这才刺激到了列强这十年来对于中国加强了的殖民行动。   建立了公路网,引入了汽车工业,不过是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迟缓一下他们对于中国的入侵速度,但如果不能将中国快速武装起来,那么当这些帝国主义之间重新达成妥协,我们就会面临更为险恶的环境,到了那个时候,中国大概就真正要亡国了。我看我们连印度、朝鲜都比不上,只能同印第安人一个下场。”   宋小濂悚然而惊的说道:“何以如此,我中国好歹有4万万人,他们怎么敢……”   这一次吴川却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说道:“如满清入关之例,一个人口较小的民族想要奴役一个人口数量超过自己数倍的民族,舍屠杀之外并无其他好办法。满清入关时只有弓箭刀枪,但也足足杀死了一半中国汉人。如今不要说欧美列强,就是连日本都装备了马克沁机枪,4万万人不过4万万颗子弹罢了。这还不到德国半年的工业产能,满清当年能做的,欧美列强何以不能做?   我听说鸦片战争时,镇江都统海龄闻英军前来,第一件事不是组织防御而是先屠杀城内的汉人。恕我直言,满清对待自己的国人尚且如此暴虐,为何却指望欧美列强能够对自己讲道德仁义,这不是很荒唐的一个逻辑吗?”   宋小濂无端就感到心里烦躁了起来,如果吴川一开始就对他说朝廷的坏话,他不是把对方交给巡抚去处置,就是要把对方赶出自己的衙门了。但是两人之前谈的甚是相得,他并不觉得对方是为了祸乱国家才故意在他面前说这等话的,也许这就是对方对待朝廷的真实感受。   唯有如此他才越发感到焦虑,如果连这样能够看清世界格局的人才都已经认为朝廷没救了,那么这个朝廷究竟还能够维持多久?过去以来一直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宋小濂,今日倒是被吴川触动了心里最大的隐忧。   但是他并不愿意被吴川看出自己的动摇,于是很快就强制镇静下来,对着吴川说道:“朝廷的事情,自然有朝廷中的当道诸公去考虑。我们这些边疆之人,还是先想想该如何保住边疆的安宁吧。踏踏实实的为国家做一点事情,总好过扰乱了人心的暴动。   你是个有才能的年轻人,我以为你当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些事情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这公路网的计划我自会同周巡抚去商议,不过同美国人联络的事,恐怕就要靠你去商谈了。你且在齐齐哈尔待上数日,我征得巡抚的同意之后,便开始着手此事,到时就由你来主持此事之进行,你可有这个胆量吗?”   吴川向着宋小濂拱手说道:“这正是我的愿望,多谢宋大人成全。”   吴川离开民政衙门之后,等在外面的孟继周和车席珍两人顿时就围了上来,向他打听谈话究竟成不成功。吴川简单的介绍了下谈话的内容后说道:“看起来这位宋大使倒是接受了公路网的计划,就是不知道那位周巡抚怎么看。总之,且先等上两天吧。对了,我让你们给我找的老师,你们找到了吗?”   孟继周赶紧回道:“已经有三人表示,愿意去煤矿工作。不过眼下不应该首先建立工人夜校吗?为何你又想起办煤矿小学来了。”   吴川毫不犹豫的说道:“工人夜校当然重要,但是对于儿童的教育就更不能放松了。我们已经落后了世界这么久,如果不从教育上着手追赶,那么就算是把国外的机器购来,也没有人能使用啊。更不必谈怎么去制造机器和设计更为先进的机器了。   打倒满清政府,收回国家主权,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建设祖国。建设祖国靠什么?当然是依靠科学知识了。而且是需要大量的受过教育的劳动者,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精英教育。我们只有在受教育的劳动人口上超过列强,才能在工业制造上击败他们,舍此之外别无捷径。”   孟继周顿时默然了,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坚定的认为中国能够赶上列强的中国人。即便是对于同盟会高层极为了解的支部长匡一,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只是能够保住中国现有的地方不被瓜分就好了。甲午战争这一仗,实际上已经把大部分中国精英的自信心都给打掉了,所以他们才会把推翻满清的希望寄托于列强的支持。   谁也没有见过吴川这样闹革命的,一边按部就班的指导众人如何去发动群众,一边却已经开始为推翻满清之后的建设开始做准备了,似乎在他眼中满清的覆灭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之后的建设问题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   吴川的这种气势,原本并不为一些同盟会员们所喜,但是在革命势力薄弱的黑龙江,他的举动却又成为了其他同盟会员的主心骨,让他们开始渐渐确信,推翻满清似乎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位海外归来的吴留学生,确实是能够带领他们革命成功的人物。   在不知不觉之中,黑龙江的同盟会员们,已经把吴川视为了本省革命的领袖人物,而不在是迟迟未回的支部长匡一了。   车席珍见气氛有些冷场,不由在边上岔开话题说道:“这巡抚周树模原就是立宪派的骨干,是刚刚离职的东三省总督锡良的左膀右臂。四月初十朝廷成立皇族内阁之后,锡良就称病求去,我看这位周巡抚未必会反对建设公路网的方略,起码这也是延续东三省抵抗俄日两国势力扩张的一个办法。   只要他们想不出别的办法,终归要试一试的。另外,这两天你既然要待在齐齐哈尔,倒不如去师范学堂给学生们上两天课,也让他们听一听这欧美列强的国民是怎么生活的。正如你刚刚所言,教育为建国后的首要问题,那么就不能不让这些未来的老师们知道,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听到对方想要邀请自己去讲课,吴川第一时间是想要拒绝的,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为人师表的才能,不过听到车席珍的最后一句话,他又不得不改变了主意。给这些未来老师输入一个正确的教育目的,总好过让他们继续在黑暗里摸索吧。他虽然不会教学,但在见识上总是强过这些古人的,知道什么才是中国的未来之路。   就在吴川跟着车席珍开始第一次学做一名教师时,这边宋小濂已经把建立公路网、发行土地公债、引入美国工业的方略送到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的案前。   黑龙江的内政和涉外事务,皇族内阁出台后各地立宪派的离心,再加上上司锡良的离任,让这个和宋小濂同岁的封疆大吏显得疲惫不堪。在看过了宋小濂递交上来的方略之后,他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如获至宝的询问起方略的拟定者,而是苦笑着对这位下属说道:“你这是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宋小濂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位上司说道:“巡抚大人何处此言?下官可也是反复思量过,这个方略就算是拯救不了东北,起码也能延缓几年被人吞并,这如何是给大人出难题呢?”   周树模向后一趟,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颓然无力的说道:“若是早上那么两、三个月,东北人心尚在,那么我自然是死活都要试一试的。   但是现在这个责任内阁一出,各地的立宪士绅都对朝廷失望了,连锡良这样的能臣都回家不干了,我们还如何聚拢整个东北的人心来建设这个公路网?大家眼下都在猜测着,那些革命党人这次又要干什么了,朝廷究竟能不能渡过这次的难关,谁还肯拿钱出来搞建设?”   宋小濂低头思考了一阵后说道:“就算奉天、吉林不肯干,我们黑龙江这次也是非干不可的。水灾加上鼠疫,现在省内各处难民不下十万之数,我们现在最多也只能勉强应付他们的吃喝。如果不给他们找个出路,今年冬天还得冻死多少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清末的师范学堂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学,不过因为晚清尚没有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因此学生中的年纪差异就显得比较大一些。有的自小就开始学习新式教育,因此进入师范学堂时最小也就16、7岁。但是有些人则是从旧私塾中半路出家,这些学生的年纪就比较大一些,甚至和和吴川同年的都要。   不过清末毕竟不是民国,虽然女子也开始获得了受教育的权力,但是男女学生还是不同校的。所以吴川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男学生,黑龙江虽说因为地方偏远而教育不发达,但是齐齐哈尔好歹是黑龙江的省城,这师范学堂的学生还是数量不少的。   而师范学堂本就是黑龙江同盟会的大本营,这里的老师大多是同盟会会员或是革命的同情者,因此听到吴川前来讲课时,倒是把一间容纳五、六十人的课堂挤的满满当当的,甚至连窗户外面都站着不少人。这种热情差点没让吴川打退堂鼓,毕竟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就在他被车席珍等人簇拥进教室之前,他还在思考着今天要是讲的不好,自己会不会被人从教室内丢出去。不过等到他站上了讲台,他的心里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先是扫视了台下就坐的学生和老师们一眼,等到这些人议论之声渐渐平息,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他才拿起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   “此前陈校长请我来上课,我其实是拒绝的。我对陈校长说,我不过是个游历欧洲的游学生,又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怎么敢出来误人子弟呢?不过陈校长说,正因为我去过欧洲各地,想来应该对欧洲之教育有所了解,正是要我谈谈欧洲之教育,也好为大家树立起一个榜样。   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出来和大家见见面,说一说我所了解的欧洲教育,也好供大家讨论一二。至于榜样什么的,那倒也不必了……”   “这老师说话倒是挺有趣的。”角落中一名样貌清秀的学生不免捂着嘴偷笑着说道。坐在“他”两侧的两名男子,一边拼命替“他”遮挡边上的视线,一边则低声警告道:“三妹,你现在可不是在女子学堂,不要做这样的女子举动,要不然让爹爹知道了,咱们三个谁也少不得一通挨骂。”   坐在中间的男装女子虽然白了兄长一眼,但还是咳嗽了一声,就把手顺势放了下来,学着兄长的样子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倾听起了吴川的演讲。   “……我走过了这些地方,参观了他们的学校和旁听了他们的课程之后,我发觉但凡是列强没有不注重教育的。越是头等的列强,就越是注重教育。   今天我就和大家探讨一下德国的教育思想,德国能够从百多年前被拿破仑随意蹂躏的数十小国,发展到今日能够同英国相抗衡的强大国家,所靠的就是四个字:公民教育。”   吴川说到这里略停了停,看着下方众人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都聚集会神的听自己演讲,他这才接着说道:“什么是公民?我以为就是国家的主人。什么是公民教育?就是教导一国之国民如何成为自己国家主人的教育。   国民和公民之间的区别就是,国民身份并不是由你个人来决定的,而是取决于你父母的国籍和你所诞生的地方。所以任何人都有机会成为一国之国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因为当你不了解身为一个国家的主人的权力和义务时,你就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和义务,自然也就无可能成为公民中的一员……”   吴川随即搬出了凯兴斯泰纳的教育主张,知道自己无法避开演讲之后,他就向身边的俄国和德国人进行了请教,最终还是接纳了正开始流行起来的凯兴斯泰纳的教育主张。在吴兴看来,这简直就是新中国发展“德、智、体、美、劳”教育理念的原始版本,相当的符合他的胃口。   不过对于消息闭塞的黑龙江省来说,这样的教育理念简直闻所未闻。渐渐的台下就有争吵声,吴川不得不停下演讲,对着众人说道:“大家要是想要谈论问题,一会我们公开进行讨论,现在还请大家听我说完。”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变嗓子的尖细声音突然从下方冒了出来,“这位先生,你想要把国民教育成国家的主人的话,那么皇帝陛下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看向了吴川,吴川注视了发出声音的方向许久,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以为这个问题不应当由我来回答,应该由全体国民和皇帝自己选择……”   当吴川从教室内回到教师办公室时,才发觉自己背部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的湿透了。虽然北方的夏天要比南方凉爽的多,但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间教室内,却也使得气温比室外还高了。再加上演讲时他不知不觉就激动了起来,于是连汗流浃背都不知道了。   就在吴川大口大口地喝着凉茶的时候,跟着两个兄长离开了师范学堂的男装女子,终于忍不住掏出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没好气的说道:“早知道就不来了,我还以为这什么吴先生会说点什么欧洲的新鲜事呢,结果都是说些有的没的,还吞吞吐吐的,以为别人瞧不出他是革命党似的。”   走在他身旁的两位兄长,一边招手叫来了自家的马车,一边则对这个妹妹批评道:“三妹不要胡说,吴先生哪里像革命党了。他今日说的都是些很有道理的话,只是你听不懂而已,所以我们就说你别来凑这个热闹了,你还偏偏不听。”   刘素云顿时没好气的还击道:“要不是爹爹这两天老在别人面前夸他,我才懒得来凑这个热闹,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称赞他。不管了,我上车了。”   看着妹妹坐上了马车,两位兄长就在这马车后面慢慢步行跟着。走了十数步之后,刘景成看了自己兄弟刘景广一眼,突然问道:“你觉得父亲让三妹过来看这吴川,究竟怀的什么心思?”   刘景广撇了撇嘴说道:“还不就是那点心思,不过我觉得不合适。”   刘景成楞了一下方才说道:“虽然这吴川我们是不熟悉,但我看他谈吐不凡,也不算配不上三妹吧?”   刘景广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是说三妹不适合他。听听他今天的演讲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不希望让三妹接近他,我们家的三妹就只能舒舒服服的当个少奶奶,找个普通人家过日子都比找他好。他就像根火炬似的,扑过去的飞蛾只能燃烧殆尽。”   刘景成沉默了好久,方才说道:“那么看来你是不看好他了?”   刘景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刺目的阳光,这才沉声吐气的说道:“不,我想跟着他看看,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个煤矿小学的老师招聘,我打算去报名了。”   刘景成终于吃惊的伸手抓住弟弟的手臂说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想要教书,省城什么地方不能教。跑到乡下煤矿去教书,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连续两次大灾,现在城外都乱的很。那些为了避开鼠疫大半年没出山的红胡子,现在出来大肆绑票,就连这些铁路附属地都不大安全了,你怎么还敢跑去乡下教书?”   刘景广伸手掰开了兄长的手指,然后对着他认真的说道:“因为待在省城,我总觉得呼吸不过来,每次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不是我们和俄国人签了什么出卖利权的协议,就是同日本人签了什么协议,反正都是我国吃亏,让人家占便宜。我觉得我要是再在省城呆下去,我真会发疯的。还不如像熊成基那样,被一枪打死了倒也干净了。”   看到弟弟说完扬长而去的背影,刘景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向着弟弟喊道:“你那不是回家的路,你又要去哪?”   刘景广伸手向后摆了摆说道:“去醉仙居和小桃红道个别。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我也同她不止一日了,总要有个告别礼仪吧。”   刘景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过他可没有弟弟这么厚的脸皮,当街谈论风月场上的那点事。他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心中暗暗骂着,“等回去再跟你算账。让你下去受点苦也好,省的整天往妓院里跑。”   骂完之后,他也只能无奈的追赶自己的妹妹去了。齐齐哈尔虽然不及哈尔滨,但好歹也是黑龙江的省城,街上的人流还是不少的,他和弟弟耽搁这一会,拉着妹妹的马车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吴川的这次演讲很快就在学生中流传开了,于是车席珍又拉着他去了省立第一中学等几处地方演讲了几次。接着在省城的小道消息里,吴川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一位从德国留学归来的教育学博士了。甚至连宋小濂再次同他见面时,还半信半疑的向他求证是在何处求的学。   吴川也是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德国参谋总部倒是给他办理了一个假身份,只是他一直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在宋小濂的追问下,他只好用到了这个他本不愿意拿出的假文凭,“……兄弟是德国柏林大学经济学的硕士,确实不是什么博士。外面那都是些谣传,宋大人不必听信。”   宋小濂终于释然了,他微笑着说道:“硕士也很不错了,至少可以当个举人了。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周巡抚倒是被我说动了,想要筹办一个公路局来总理此事。不过周巡抚希望,你先去同美国人谈一谈,如果他们真的愿意不附加政治要求购买土地债券的话,本省倒是可以给东三省开个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吴川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我该以什么身份去同美国人谈?另外周巡抚打算修建的公路网究竟有多大规模,总要给我一个提示吧?”   宋小濂想了想说道:“眼下最为要紧的是,齐齐哈尔经蒙地同盛京的公路,齐齐哈尔同吉林和瑷珲的两条公路,其次才是省内各厅、州、县的连接。   前三条公路关系着黑龙江和吉林、奉天的联系不再被俄人和日人控制的铁路所操控,且加强了黑龙江沿岸的边防,因此至关重要,也是非办不可的要务。   至于后面那些路可迟办一些,但也不能迟而不办。本省自开禁放荒以来,至今开垦的土地不过只有可耕荒地的15分之一,面对俄人在边境上的咄咄逼人之势,再不移民实边恐怕日后就麻烦了。而移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交通便利的肥沃之地,故越是靠近铁路的好地越是抢手。只是铁路沿线已经被俄人占去12.6万垧地,能够留给移民开垦的好地就不多了。   假使你这公路网配上卡车真的能够替代铁路的运输任务,那么那些乏人问津的荒地或是领取之后又抛荒的土地,就能切实的被利用起来了。真能办成此事的你,可谓是功莫大焉啊。”   吴川低头微微欠身说道:“不敢受大人的夸奖,能够替国家和民众尽一点力,这也是我的愿望。只是通往盛京和吉林的道路虽然重要,但是还请大人先安排一条道路试修建,以观成效为好。公路建设若是不能得到沿途民众的支持,恐怕更容易为民众所破坏啊。”   宋小濂沉吟了一会后,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不错,先做个示范出来,让百姓知道了好处,才容易向全省推广。这样,你先去同美国人商议购买土地债券的事,我同各处官员和垦务处的人商议这第一条公路应当修建在何处。另外,你先在此等一等。”   宋小濂突然起身抛下吴川走入了后堂,大约一刻钟后复又走了出来,拿着一封信件交给吴川说道:“这是我写的一个证明,证明你是代表本官前去洽谈关于土地债券等事务的,上面有本官的签名和关防。不过你谈归谈,却不能替本官签什么约定啊。”   吴川接过了对方手中的信件,面色如常的回道:“这是自然之事,那么我会尽快前往奉天,如果有什么成果的话,会尽快通知大人的……”   吴川离开了民政司衙门之后并没有立刻赶往哈尔滨,而是又回去了扎赉诺尔,因为第一批从德国运来的物资已经抵达了,除了两台36马力的柴油发电机器外,最主要的还是150辆奔驰卡车。因为这些卡车的到来,哈恩已经开始在铁路站点和煤矿两处地方修建油库了。   虽然吴川只离开了约10天,但是当他回到煤矿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从满洲里和各处招募来的难民和工人,正围绕着原先的煤矿生活区进行道路和房子的修建。两名犹太建筑师和一名德国留学生正把吴川等人的规划变为真实的城市设计,然后付诸实施。   街道、下水道和自来水系统,接着是把原先工人居住的半地下窝棚改建为成排的平房。石灰厂、砖瓦厂、木材厂等关系到建筑工程的工厂,正在那些被招募来的难民手中一点点的成型。   再一次站在露天煤场的边缘,吴川能够看到,此时煤场内的儿童已经彻底消失了,就连妇女也只剩下的三分之二。就在他努力计算着煤场内劳动的工人时,哈恩在他身边赞赏的说道:“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么积极干活的工人过,他们现在的工作效率起码提高了一倍以上。加上卡车的运输,在我们减少了差不多40%的矿工后,日产量居然还增加20%。等到这个煤矿彻底改建完成,我看年产量起码要提高100倍以上。”   吴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人又不是小岗村的,能够抱着大包干吸国民的血吸到死。他们要是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愿去努力的话,吴川只能请他们继续去喝官府赏赐的陈米粥了。   更何况,他从铁路工人那里调来的布尔什维克们,才是真正管理这些劳动者的基层管理人员。这些人即了解劳动民众的心思,又能直接从斯维尔德洛夫这里获得资源支持,自然就能够最大限度的鼓动起他们的劳动积极性了。   不过吴川的沉默并没有阻止哈恩的搭话,他很快就向吴川继续询问道:“我们现在已经接收了1500名难民,加上煤矿原有的人员已经超过3000人。   虽然现在那些难民并不用发工资,只要负担他们的伙食费用,但是每个月花在人工上的支出也不会少于2万卢布。而整个工业城的投资,即便不算那些设备机器,也要超过5千万卢布了。我们手上现在筹集到的资金才1200万卢布,最多也就支持10-12个月,剩下的资金你打算如何筹措?”   吴川再次看了他一眼后,方才平静的说道:“你先不用着急,这些事情我到时候会同伯爵阁下亲自洽谈的。至于现在,就是尽快把这座城市的基础给我打好了。另外你只负责工程的进度,至于人事上的管理还是交给方兆国主管吧,和中国工人打交道还是中国人自己更容易沟通一些。我们先下去吧,客人们应该都等着急了。”   哈恩虽然不太同意吴川的说法,他觉得那个叫方兆国的主管,也就是个普通工人出身,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管理。而且身为一名主管,这个人老是站在工人的立场上说话,一下要保证他们的休息时间,一下要求订购手套等劳动保护用品,甚至还废除了工具损坏的赔偿规定。   虽然在方兆国的管理下,工人们的服从度非常高,有时为了保证如期完工还常常自动加班。但是哈恩还是对这个人感到不舒服,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着布尔什维克的味道。如果不是亲自经历了沙俄军警对于犹太人的屠杀事件,哈恩是绝不愿意在自己的工厂里出现这样的人的。   即便他有可能提高工厂的利润,但也等于是夺走了工厂主对于工人们的人身控制权力。等到这些工人们都团结起来的时候,工厂主们就无法再以过去的方式奴役这些工人为自己而努力奋斗了。   不过现在么,哈恩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们需要一个能够接纳俄国犹太人的地方,而容易离开俄罗斯却又不需要花费多少资金的出国办法,就只有不多的几个选择。现在看来,中国的东北是条件最好的一处。   因此在提醒过吴川之后,哈恩也就不再多说了。毕竟这可是吴川自己的选择,真要弄出什么问题来,自然有吴川自己去承担。   回到了丘陵下方的煤矿生活区,吴川首先就看到了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医生和叶纳林·伊凡尼奇办事员,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同他们打招呼,而是上前同德国少校马克斯·霍夫曼少校握了握手,亲热的向他招呼到:“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我真期待着你们的到来,好着手开展组建军队的训练呢。”   马克斯·霍夫曼扫视了下周围后,方才耸着肩说道:“你需要的何止是我,还应该是大量的物资吧。光凭我可是组建不了什么军队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谈谈吧,这里的条件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劣呢。”   吴川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沃尔贝克少校,和两人之间足有三米远的空档,不免就好奇的问候道:“沃尔贝克少校,您没有把我的计划同霍夫曼说吗?”   沃尔贝克少校还没有说话之前,霍夫曼少校已经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提是提了一下,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够亲口同我说上一遍,这样我才能根据你的计划调整训练的课程。”   看着沃尔贝克少校沉静如水的脸庞,吴川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对方请求,跟着对方走进了办公室。   吴川足足对霍夫曼少校讲了将近1个钟头,对方终于明白了吴川想要依托南满铁路进攻奉天的计划。霍夫曼少校有些惊讶的问题:“依靠铁路进行移动固然是最方便的,可是沿着铁路开战,虽然可以成功挑起对于日本的战争,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铁路各方股东的反应?这有可能让你陷入到不利的舆论立场。”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带着两队摄像队沿着铁路南下,一可拍下沿线的地形和日本军队的驻扎地址,以备作战时教学;二是拍摄自甲午战争至今日,日本人在东北蛮横无理的行为,只要找当事人坐在摄像机面前讲述,录音,然后到时配合摄像一起播放录音,就可向士兵宣传日本之恶行,从而唤醒这些士兵的国家民族意识,对日作战也就不会陷入舆论的攻击了。”   霍夫曼少校若显惊讶的看了吴川一会,方才颔首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让我从柏林带摄像机和录音机过来,居然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记录下这场革命爆发的始末呢。   好吧,我接受这个任务,起码我总要去现场看看,才能决定把决战的场地设在哪里。现在的东北和6年前的东北,总应该有些变化才对。   不过我还要提个建议,等我这趟任务完成,我希望能够看到训练营和士兵已经待在这里了,我可不想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上一整年……” 第一百四十章   和霍夫曼少校谈完之后,吴川就去见了彼得耶维奇医生和伊凡尼奇这位老朋友。和两人握手问候之后,便亲切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   彼得耶维奇医生看着他摇着头说道:“还不是你同那位谢尔盖上尉搞出来的事,因为你们从那些富农和官吏身上捞了一笔,他们现在恨不得把县里每个人身上都刮上一遍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农民受不了便去烧了几家富农的房子和田地,然后城里的工人罢工支持了农民,接着警察就开始胡乱抓人了。我们两个在县里待不下去了,就只能出来躲一躲。然后组织正在招募一些自愿前来中国的人员,我们就报名过来了,没想到真会在这里遇到你。”   吴川尴尬的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们能够来,我欢迎的很。正好我想在这里成立一间医院、医学院和一所工业学校,彼得耶维奇医生你来当医院和医学院的院长,伊凡尼奇你帮我管理这所工业学校,怎么样?”   彼得耶维奇医生还在思考,伊凡尼奇却赶紧摇着头说道:“彼得耶维奇医生当院长倒是应该的,可我只是个抄写员,怎么能够去管理一座工业学校。”   吴川却收敛了笑容,对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布尔什维克终究是要管理一整个国家的,哪怕是个外行倒也没什么,只要尊重科学也是能够在工作中学习进步的。但如果把国家的事业交给一群非布尔什维克去管理,那么这个国家迟早是要变质的。   我们需要在科学上尊重知识分子的专业素养,但是不代表在政治上也要服从于他们的。无产阶级的国家自然应当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否则何以称之为无产阶级的祖国呢?”   伊凡尼奇还想说些什么,彼得耶维奇医生却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说道:“吴说得对,我们必须把可靠的同志放在关键的位置上,而不是把有学问的人放在关键的位置上,这样才能保证无产阶级的利益。否则掌握了权力的人动摇了的话,我们将会蒙受巨大损失,现在无产阶级的力量还很弱小,我们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   说服了医生和穿越过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后,吴川这才同沃尔贝克少校碰了碰,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把话题引到了对方和霍夫曼少校泾渭分明的姿态上,他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们两个过去有过冲突?怎么相互之间这么冷淡?”   沃尔贝克少校看了他一眼,握着手中的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打了个饱嗝后说道:“他是一名容克,而我只是一个军人世家出身的军人,我们天生之间就有着等级差别。容克只能和容克亲近,我们之间除了军务之外,不会有任何私人交情的……”   听完了少校的解释,吴川才明白为何谢尔盖很不情愿自己去亲近那些士兵和低阶士官了。因为现在还是贵族统治的世界,在欧洲只有贵族才能出任高级军官都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了。   其中又以德国最为尊崇这一默认的规则,在德国的军队中,高级军官大多来自容克贵族,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出自军事世家,但这要在军界浸润数代之久。   德国的容克们从一出生就受到比较良好的文化教育,早则八九岁,晚则十二三岁就进入少年军校,然后进入高级军校,服役后经选拔到军事大学深造,最后经过总参谋部的培训。   在经过了这样一系列的漫长教育和培训之后,再从一系列中级参谋起步,一步步提升到高级军职,可以说容克们虽然垄断了德国高级军官的职位,但是他们也塑造了一个完全职业化的高素质的军事指挥阶层,从而将普通阶层出身的军官隔绝于外。   日本在甲午战争之后全面学习德国陆军,就是想要建立起属于日本的职业军官团,但是限于日本这个民族的局限性,最终却培养出了一批不知所谓的昭和参谋出来,从而完全粉碎了当初日本陆军高层学习德国的设想。   不过德国军官团的职业化和精英化同样也带来了另外一个后果,就是军中等级森严,军官和士官几乎毫无交流只有命令,且军官之中等级森严论资排辈的现象严重。所以这也是沃尔贝克少校和霍夫曼少校毫无交流的原因了,因为后者才是总参谋部培养的精英,而前者只是一个普通的陆军军官而已。   了解了原因之后,吴川很快便转回了话题问道:“好吧,我们还是说回正体。沃尔贝克少校,你在这里也待了快一个月了,我想知道在你眼里,这些中国人能够训练成可以一战的士兵吗?”   沃尔贝克少校停下了望嘴里倒啤酒的动作,他一边摩挲着手上的瓷杯,一边思考着说道:“要在几个月内教会他们射击,这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你想要带着他们去和日本军队打仗的话,我觉得你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尽快的拉平,同日军之间的战斗水平差距吗?”   沃尔贝克少校把手中的瓷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把身子转了90度,看着吴川严肃的问道:“为什么你要限定在几个月内就要同日军开战,就以这些中国人的身体素质,光是让他们调理身体就需要半年之久。   你知道吗?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一天最好的伙食,也不过是3斤粗面饼子加几块咸菜疙瘩。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爆发力,在战场要是和训练有素的军队作战,也许对面一个排能够冲垮我们一个连。”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当然希望多一点训练时间。但是战争时机的选择永远高于战争的准备完成度。如果不能在某个时间段发起战争,我担心我们就根本没有发起战争的机会了。   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有日本和英国,但是一旦错过时机,恐怕就连俄国和美国都要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想皇帝陛下是不可能在继续这个计划了。中止计划对于中国是不利,但难道对德国就有利了吗?”   沃尔贝克少校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也是深刻的认为德国肯定是要在欧洲打上一仗的,只是这个对象究竟是法国还是俄国,现在还不确定。如果一个亲近德国的新中国真的能够建立起来,那么起码就能牵制住俄国的一小半注意力,这对于德国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只是他并不赞成,这个有可能成立的新中国一建立起来就挑战英日同盟。在他看来,还不如让吴川在山东或辽东割据一块地方,然后把吴川培养成一个强大的地方军阀。这样,这个军阀既能够在俄德发生冲突时给与德国一定的帮助,又不至于让中国变成另一个失去控制的日本。   但是他的地位实在是难以撼动那些把施里芬计划视为圣经一样神圣的总参谋部的参谋们,在德国总参谋看来,当前德国的一切军事、外交方略都应当是服从于施里芬计划而不是相反。所以当吴川提出了一个能够加强施里芬计划实施成功率的方案之后,德皇和总参谋部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在他身上进行投资。   既然不能改变总参谋部的计划,沃尔贝克少校便只能尽可能的确保吴川能够击败日本军队,从而取得整个满洲的控制权力,因为一个失败者是不会对未来的德国有任何帮助的。   沃尔贝克少校思考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老实说,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这场战争是在中国的地方进行的,只要能够调动起东三省的大部分资源支持你,那么倒是可以把日本拖到国力疲惫时,再由德国邀请美、俄介入调停,从而取得外交上的胜利。   这样一来,你将要面对的日军进攻方向主要有二:一是依靠南满铁路北上的日军;一是朝鲜和安东出发的日军。根据我的判断,南满铁路这一部分必然是日军的主力,而朝鲜方面肯定是日军的偏师。因为顺着南满铁路进攻,实是最为快捷有效的进攻路线。   而南满铁路沿线基本为平原,朝鲜同中国交界的地方则为崇山峻岭。所以对方朝鲜这一路,到不如直接让那些熟悉地形的朝鲜武装人员杀入朝鲜北面,从而让日军这支偏师无法深入东北协助主力进攻。   至于我军的主力则应当用在南满铁路沿线上,和日军展开防守作战。战场最好远离海岸线,选择一个有利于我军的场所。当然,想要弥补双方之间士兵素质的差距,我以为只有使用大规模的堑壕战了。在壕沟和机枪堡垒构筑的防线上,你的士兵才无处可逃,同那些日军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而日军的重炮威力也会削弱到最低。”   吴川只是思考了数秒,就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么在基本的射击训练之后,你就开始教授他们如何挖掘壕沟好了。另外你拟一个物资清单出来,我此次南下奉天时,会把堑壕战所需要的基本物资订购回来的。另外,还请你设立一个汽车驾驶学校,把足够机灵的士兵挑出来,让他们学习如何驾驶卡车和拖拉机。”   沃尔贝克少校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假设俄国改变了态度,我们失去了铁路的运输补给,那么就只能依赖于汽车运输了。不过,那你可要多预备一些油罐了,俄国人一旦改变了态度,说不定连汽油都不会卖给你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吴川只在煤矿待了三日,就跟着霍夫曼少校率领的摄像队出发前往哈尔滨了。7月20日,一行人抵达了哈尔滨。出了车站没多久,来接他的斯维尔德洛夫和朱和中就分别告诉了他两件要紧的事。   斯维尔德洛夫告诉他的是,谢尔盖少校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海参崴的无聊,前两天是跑来了哈尔滨,正私下同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支行经理高培里、满洲矿务公司经理格尔罗洛夫这些俄国驻哈尔滨的高层人士接触,显然他正积极的谋求着霍尔瓦特的位子。   另一件则是哈尔滨同绥芬河、海参崴之间的无线电报已经架设成功,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同海参崴训练营地保持即时通讯了。   朱和中告诉他的是,他已经同吉林和奉天的同盟会取得了联系。其中吉林的同盟会因为省城发生大火,导致他们在省城发展起来的人手现在都关心着重建问题,难以投入到革命的活动中来,实力一时大受损失。听说了黑龙江同盟会的迅速发展之后,希望能够邀请吴川前往吉林会晤一次。   而奉天那边,以张榕为首的同盟会员倒是发展的很好,他们不仅在奉天获得了地方上的联庄队的支持,还在驻奉天的第二十镇和驻盛京的第2混成协中发展了不少同盟会员。此外同辽东半岛隔海而望的山东同盟会员,也对奉天同盟会员支持不少。   因此在黑龙江同盟会员前往联系之前,奉天的同盟会员并不在意黑龙江的同盟会员干的如何。直到被朱和中派去联络的同盟会员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务,和联合关外民众反抗清政府,断绝满清的退路等主张之后,奉天的同盟会员才改变了态度,转而向黑龙江同盟会员发出邀请,请求一个能够真正代表黑龙江同盟会的成员南下奉天,商议大事。   吴川挠了挠头之后,向他发问道:“我又不是同盟会会员,如何能够代表黑龙江同盟会员去同他们见面?大家未必谈的来吧。”   朱和中马上回道:“不,不,吴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同盟会本就是一个为了革命而成立的革命同志的集体,只要是支持革命推翻满清的就可以视为同盟会的一员。在本省,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代表本省革命同志的。你现在就是本省实至名归的革命领袖,你不去参加的话,就没人能代表本省参加了。”   吴川注视着朱和中的双眼数秒,看他一脸坦然的模样,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南下奉天一趟,你帮我安排一下。我先去吉林同吉林的同盟会员碰一碰,然后在去奉天和奉天的同盟会员们见面洽商东北革命事宜。   另外,我希望你再从宣传和教育组中挑选一些人出来,组建工业组和交通组。这次南下你也替我留心一下,吉林、奉天两地要是有这样的人才,也一并邀请他们来哈尔滨工作吧。”   朱和中一头雾水的看着吴川问道:“工业组和交通组?可是现在我们光是在铁路各沿线城市开设工人夜校,人手就已经很不足了,这个时候再抽调人手出来组建工业组和交通组做什么?就不能在革命成功之后再搞这个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革命总不能靠着赤手空拳去打倒武装到牙齿的清兵吧?我们可以宣传革命理念,发展革命组织,但是革命还是要尊重物质运行的客观规律的。没有武器的批判,是无法消灭那些依附于满清的顽固派的。   工业组的人选挑选出来之后,就让他们去煤矿进行工作。至于交通组,则开始调研黑龙江用于筑路的材料产地和最需要修筑公路的区域是那些。等我从奉天回来,可能会先推动黑龙江的公路网建设计划的。”   朱和中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吴兄,我们现在全力以赴的去发动革命,都还有可能会失败。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分散力量去修公路网?这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吴川却毫无疑问的回道:“不兴建公路,怎么把难民和流民集合起来?不把他们集合起来,我们怎么去对付那些清军?在当前的形势之下,我们想要在清军眼皮底下把人手集结起来,然后训练之、武装之,当然是以兴建工程为最适合的借口了。”   朱和中这下倒是哑然无语了,他终于答应着接受了吴川的命令,先行返回报社去通报这两条要求去了。待到朱和中离去,吴川这才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我要去见见谢洛夫,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斯维尔德洛夫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十字路口的大楼说道:“就在格兰德旅馆二楼,我们在旅馆内有一个同志关注着他,据说他正打算在哈尔滨购置一所住宅,确实是由在本地常住的打算了。”   吴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方才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建立一个常备的情报组织,收集关于这些俄国在华高层人士的情报,你觉得由谁来领导这个小组比较合适?”   斯维尔德洛夫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便认真的说道:“如果捷尔任斯基同志没有前往海参崴工作的话,以他的性格最适合负责这个小组。现在吗,我看只有让阿历克赛同志来领导这个小组了。”   吴川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张云荣,便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那么就让张云荣跟着阿历克赛同志学习下,怎么组建和领导情报小组。另外,我认为捷尔任斯基同志可以领导军队中的情报小组。我们的敌人即凶残又强大,如果不能掌握对于他们的情报,这将会给我们造成难以预估的危害性。”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一阵后,便向吴川问道:“那么这个情报组织叫什么?另外我建议,我们需要成立一个正式而完整的委员会来领导各项工作了,以现在各人各自管理一片,却没有交流的形势,将会使我们内部出现分歧的。”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那就等我这次南下回来,召集大家在吉林开一次大会。会议的目标是,一是成立领导革命的最高委员会;二便是成立中国的布尔什维克党。本次中国革命的目的虽然不是追求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我们也应当谋求无产阶级在新的共和国中的位置,决不能成为被资产阶级和买办官僚利用的牺牲品。至于情报小组的名字,就叫革命卫队好了。”   斯维尔德洛夫点了点头后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可不能同这位少校先生碰面。你办好事情就来无线电报公司好了,我就在那里。”   注视着斯维尔德洛夫顺着街道往东去之后,吴川便走进了格兰德旅馆。这座三层楼房的旅馆虽然内装饰不及马迭尔旅馆精巧华丽,不过在哈尔滨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酒店了。   当吴川敲开了谢尔盖少校的房门时,才发现他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赤膊着上身的少校打开房门,看到是他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回头朝着房间喊了一句,“没事,是我的朋友来了。”   吴川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名戴着草帽的俄国少妇便匆匆低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她用阔边草帽遮掉了自己的容貌,但是看到过对方身材的吴川觉得,两人走在街上他也还是能够认出对方的,毕竟哈尔滨这样身材的女子可不会多。   望着吴川异样的眼色,谢尔盖少校只是耸了耸肩说道:“这是鲍曼太太,他丈夫是满洲矿务公司的工程师,我只是跟她聊一聊关于欧洲的事情。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奥,一定是康斯坦丁先生告诉你的。他怎么没和你过来?”   吴川含糊的回了一句,便走进了房间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有些事情在他面前不方便谈,所以我就先过来和你聊一聊。”   一边穿着衬衫,一边照着穿衣镜子的谢尔盖少校有些懒散的说道:“有什么事在他面前不能单独谈的?伯爵阁下不是新银行的投资人之一吗?不过我听说霍尔瓦特坚决反对成立新银行,也反对发行的新纸币可以在中东路上通用。那位高培里先生则左右摇摆不定,一会赞成用新银行发行新纸币以打击南满的日本钱币;一会又认为新纸币有可能会造成对于北满钱币市场的冲击。总之,这就是个毫无主见的家伙,想要把霍尔瓦特从铁路局局长的位置赶下来,恐怕不能指望他了。”   吴川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木扶手,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所以我才又想出了一个补救计划,既然华俄道胜银行这么没有进取心,我们指望他们自觉行动起来恐怕是不行了。因此我决定从外部环境下手,给霍尔瓦特先生一点压力,让他知道北满可不是他的天下。”   谢尔盖少校有些惊讶的看着吴川,不由好奇的问道:“你打算怎么施加外部压力?”   吴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说道:“我听说,中东铁路各附属地的警察队伍都是听从于自治会的,而自治会又是听命于交涉局和铁路局的。   你说如果我们让中国方面的交涉局和俄国管理的铁路局发生冲突,然后再掀起铁路工人罢工事件,霍尔瓦特先生要不要让出一两个位置来?”   谢尔盖少校沉默了许久,但还是没有抵挡住自己的贪心,向着吴川询问道:“你打算怎么让他们之间发生冲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吴川看着谢尔盖少校说道:“我打算撺掇黑龙江的官员修建公路网,以绕开俄国对于中国自行修建铁路的干扰。你说霍尔瓦特局长会不会出手阻扰?而中国人会不会愤怒?”   谢尔盖少校吃惊的看着吴川说道:“这么做等于是损害了帝国的利益,就算是彼得堡那边也不可能看着事态这样发展下去的。你这样只能让霍尔瓦特的地位变得更为巩固,我们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吴川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只是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自然是什么都得不到。但是如果你向外交部和财政部打一个报告,告诉他们这正是加强帝国对于北满内陆的渗透控制,只会采用强硬手段的霍尔瓦特局长,自然就不会得到上面的认可了。”   谢尔盖少校迟疑的看着吴川许久,方才问道:“你打算怎么让帝国控制北满的公路网?我想中国人是不会同意,让我们来修建公路,然后把公路两边的矿产再交给我们开发的。”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又不是每条公路边上都可能出现金子的,北满开发了这么久,什么地方有没有金子,你们难道还没有数吗?至于普通的矿藏,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多的是,我想不会有多少俄国商人会费力跑来中国境内开采的。   俄国外交部及财政部官员对于中国境内的开发权力,老实说不过出于他们自己的本能,并不是说明他们对于这些普通矿藏有多感兴趣。如果在没有外力的施压下,他们自然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做法。但是如果我们引入了另一个势力集团施加压力,那么彼得堡的官员就会转而支持我们了。   公路修建完成之后,自然就需要汽车在上面跑,方才能够获得最大的效率,而汽车是需要汽油的。我听说巴库的煤油最近销路不是很好,而俄国的汽油又很难在欧洲市场上和英国的石油公司进行竞争。你看,如果我们以放弃干涉为条件,要求准许获得在公路附近修建加油站的权力,那么俄国的石油大亨们,会不会支持我们?   有了他们的施压,彼得堡的官员们会不会让你来处理这件事?那么霍尔瓦特要不要交出一部分权力?而我们是不是也就可以继续实施新银行成立的计划了。”   谢尔盖少校想了许久,方才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吴,你可真是个天才。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们两人继续合作下去,这里迟早会由我们说了算的。这件事就交给我,让我来同彼得堡和伯爵阁下沟通好了。等我把彼得堡的关系处理好了,你再叫人动手……”   吴川从旅馆离开时,谢尔盖还想让他一起去中东铁路俱乐部,同那些俄国在哈尔滨的重要人物见个面。他此时已经认为,吴川迟早要变成一个纯正的俄国人的。   不过吴川却婉言谢绝了,表示自己要尽快完成这件事的部署,不能给霍尔瓦特任何翻盘的机会。否则以他在中东铁路上的资历,他们两人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被赶回彼得堡去。   站在旅馆门前马路的对面,吴川抬头看了一眼这座俄式建筑,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并不是那么的可靠。以俄国人的贪婪,恐怕不止会谋取加油站的建立。但是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不确保中东铁路有一个自己人在,他担心自己随时都会被这些俄国人捅上一刀。   事实上,和彼得堡那些海军太平洋派相比,这里的俄国人现在都是守家派。他们只想保着现在的北满地盘,并不想同日本发生什么冲突。毕竟俄国在海参崴只有1艘装甲巡洋舰和1艘老式的小型巡洋舰,不管怎么看在远东和日本人冲突都是不理智的。   日本可以从海陆向俄国的远东边疆进攻,而他们却只能在陆地上还击。哪怕打赢了一两次,日本也未必会屈服,毕竟俄国陆军不能冲过对马海峡。但若是打输了,他们就连北满都保不住了。至于让战争僵持下去,那就更加糟糕了,这会令大家的投资都化为灰烬的。   在这种思潮之下,这些俄国人很容易就会同日本人进行妥协,吴川可不希望在关键时刻被人掐住了自己的后勤通道。毕竟对于俄国人来说,把日本赶出满洲的确很好,但也不会看着中国人强大起来,给他们自己找麻烦的。在历史上已经见过了俄人本性的吴川,自然是对他们提防再提防了。   在哈尔滨他只待了两天,便连夜坐车前往长春,现在东北人更喜欢叫它为宽城子,这也是南北满的交界处。长春以北的铁路归属于俄国,以南则属于日本。事实上此时的吉林和后世的吉林疆域也有着极大的区别,现在的吉林和黑龙江是按照松花江为省界的,而不是后世的一条水平线。   所以中东铁路横跨了黑龙江和吉林两省,而哈尔滨应当是归属于吉林的。只是哈尔滨和齐齐哈尔有铁路可同,而吉林城同哈尔滨可没有铁路往来,这才造成了哈尔滨的同盟会员变成了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的成员了。   宽城子和吉林之间的吉长铁路正在修筑,虽说是中国自建自营的铁路,但是在俄国的干涉下,先是被俄国人拿走了筑路权,随着日俄战争俄国的失败,又被日本人拿走了利权,最终清政府向满铁借款215万日元,算是取回了筑路权。   但是,借款期内,总工程师必须由日本人担任,铁路运输收入也存入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再加上吉长铁路终究要接到中东线上的,所以清政府只是拿了个口头名义回来。1908年,吉林300乡绅组成保路会,自筹200万两白银想收回自办权,但是这个时候清政府倒是非常强硬的把这些士绅给镇压下去了。   满清这种内残外忍的本质就这么暴露了出来,只是之前北洋第三镇、第二十镇的部分官兵驻扎于此,因此吉林民众只能向朝廷屈服了。现在么,第三镇虽然调离了吉林,可是又组建了陆军第二十三镇,清廷在此地的实力依旧不小。   在朱和中的带领下,吴川先是和此地的同盟会员姜文卿碰了碰,此人倒是颇为健谈,很快就说清楚了吉林的形势。当下能够左右吉林局势的只有三人,巡抚陈昭常、二十三镇统制孟恩远、吉林将军长顺。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对于革命党人最为痛恨的并不是吉林将军长顺,而是巡抚陈昭常。至于孟恩远也是拥护陈昭常,反对革命的。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吴川并没有着急去奉天,而是去了吉林省城。虽然有一小段铁路已经通车,但是等吴川抵达127公里外的吉林时也花了2天时间。   他来此地除了同吉林同盟会员碰面之外,便是去见一见那位吉林首富牛子厚谈生意了。正如吉林的同盟会所言,火灾之后的吉林城人人都忙着清理火场重建家园,确实没有什么革命的气氛。   虽然清政府并没有拿出多少钱来替灾民重建,但是因为吉林本就是一个商业中心,这里不仅是东北的木材集散中心,也是大豆、小麦的粮食交易中心。城市虽然被烧毁了大半,但是有实力修建砖石建筑的商家却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比如吉林首富牛家就没有被火烧到。   这样一来,民间虽然损失不小,可是有着这些大商人的投资,城市重建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的。受灾的贫民因为能够找到工作,这里的木材又极为廉价,因此并不是活不下去,建不起自己的窝棚,也就继续能够忍耐下去了。   吉林城内最为积极的同盟会员,大约就是吉林法政学堂的教授李廷璧了。另一位较为出名的同盟会员是前吉林警察暑长连承基,因为帮助宋教仁和徐镜心脱离险境,已经放弃职位逃跑了。这也就使得本地的同盟会员们更是一团散沙了。   能够看到黑龙江同盟会派人前来,李廷璧等人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们并不想放弃自己的独立地位服从黑龙江同盟会的指挥。双方谈了不到半天,就不欢而散了。   于是吴川就径直去拜见了牛子厚,虽然他以德国留学生的名义上门拜访,但是牛家出来见他的却并不是牛子厚,而是他的大儿子牛翰章。   这位牛大少爷可不是普通人,是在俄国首都圣彼得堡留学过的,外表看起来20岁出头一点。虽然脑后留着一条辫子,不过身上却是穿着一套西装。   老实说,如果不是吴川报了个留学生的名号出来,这位牛大少爷还真未必肯来见他。两人坐下攀谈没几句,牛翰章就开始回忆起了他在彼得堡的生活,看得出来这位牛大少爷只是怀念那里花天酒地的生活,对于欧洲的工业技术几乎一无所知。   面对这样一个富二代,吴川也是有些无语了,他想要谈的生意对方显然做不了主啊。于是他不得不打断了牛翰章回忆询问道:“我这次来吉林,主要还是想要拜访令尊,和他谈一谈生意。不知……”   牛翰章立刻截断了他的话说道:“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好了,父亲已经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我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好了。我都做的了主。”   吴川沉默的瞄了一眼从堂前照射进来的阳光,这才一字一顿的向他说道:“若是这样,那我可就直说了。我想要向源升庆号借点钱做生意,不知道牛公子能不能做这个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牛翰章听了这话顿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吴川数次,而吴川也是坦然的同他对视着,这位牛家大少爷这才哈哈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小事一件。只要吴兄你说个数目出来,十万大洋以下我就不问了,十万以上兄弟就得说说打算是做什么生意了。”   吴川看着他,面带微笑的平静说道:“兄弟我就是想做点粮食生意,华俄道胜银行和海参崴华商总会那边我都去凑了凑款子,大约已经凑足了四分之三的股本,剩下四分之一的股本一时拼凑不上,听说吉林牛家乃是关外首富,这才上门来商议一二,不知牛兄你是不是真的能做的了牛家的主?”   牛翰章原本对吴川这个海外归国的留学生还是有些好感的,认为这才是和自己一样阶层的人物。毕竟在吉林,不是他家的雇工就是他家养的官吏,要不然就是他也惹不起的真正权势人物,能够平等往来而又谈得来的人物是很少的。   只是这位从德国大学留学归来的留学生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又是华俄道胜银行又是海参崴华商总会的,看起来就像是要压他一头似的。因此在吉林地面上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他,立刻把那点对吴川的好感给抛弃了去。   他端起了面前案几上的茶碗,对着吴川轻轻一笑说道:“吴兄的粮食生意做得可真不小,连华俄道胜银行都撑不起你的架子,不知这四分之一股本究竟几何啊?”   吴川随口说道:“我听说东北三省一年出口的小麦约百万吨,出口的大豆约百万吨,前者约48卢布每吨,后者约80卢布每吨,两者相加就是1.28亿卢布。所以我打算筹款4亿卢布,开设东北粮食总公司,从开荒到市场销售的业务全部囊括在内,现在就缺剩下的一亿卢布股本了。”   “吴兄,你遮莫不是来消遣我的吧……”“哈哈……”   从门槛外突然传来的笑声,突然就打断了正欲发脾气的牛翰章,吴川和他两人都转头望去,发觉是个15、6岁的少女站在门槛外边。看着兄长和客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这位少女顿时害羞的低头想走,不过想想又不对,马上转回身子看着面前的门槛,轻声细语的说道:“爹从军械专局回来了,听说有海外归来的客人来访,就让我来告诉大哥一声,让你带着客人去有乐堂坐一坐。”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方才忙不迭的转身离去,牛翰章这才有些尴尬的向着吴川解释道:“这是舍妹,父亲甚为骄纵,因此有些没规矩……”   牛翰章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痛呼,显然这位牛家小妹又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了,这下牛翰章脸上便显得更为尴尬了,不过吴川却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天真烂漫,只能叫真性情,算不得什么不规矩。既然令尊有召,我们不如这就起身?总不好让令尊久候的。”   看着吴川并没有在同自己谈下去的意思,牛翰章也激起了几分傲气,他可不觉得自家不投入对方所说的生意是什么损失。而且他对于吴川所言也是半信半疑,虽然牛家在吉林有着牛半城的外号,在关内外各处都有牛家升字号的生意,但对上了背后站着一整个沙俄帝国的华俄道胜银行,依然只能避让三分。   特别是对于在彼得堡留学过的牛翰章,俄国更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巨人,让他生不起半点对抗的意思。他并不觉得,一个得到了华俄道胜银行支持的人或做不成什么事,但是他很怀疑华俄道胜银行是否会如此全力的支持一个中国人。   年仅46岁的牛子厚还是一个相当具有活力的中年人,在他身上吴川有些惊异的发现,比起牛翰章这位俄国留学生来说,反而是这位父亲更像是一个有梦想的年青人。他对于欧洲的一切新鲜事都很感兴趣,特别是新的科学发明。   因此在有乐堂内,吴川都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来意,倒是给对方普及了一下何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   听完了吴川的介绍之后,牛子厚方才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如此,所以那些洋人之所以强大,并不是一两台机器的作用,而是一整个制造机器的体系在发挥作用。我听吴先生你这说了半天,倒是比军械专局那些技师管事给我说了一年都管用。他们只会说这些机器能够造枪械子弹,洋人就是靠着这些机器生产的枪械子弹才能在我大清横行霸道的。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说出,吴先生你说的这些道理啊。”   吴川看了看外面有些发黄的光线,也是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牛老先生说的不错,几台机器是挽救不了时局的,就好比朝廷现在编练的新军是挡不住洋人的入侵的一样。没有一个完备的工业体系,没有一个上下一心发愤图强的社会共识,这个国家就只能一直把这个积贫积弱的现状维持下去,直到变成下一个印度或是印第安人而已。   就好像老先生投资的这个军械专局,从一开始的仿造外国机器,到造枪械、银元,现在只能生产些枪械、子弹了。看起来这也让我国能够自己制造枪械、子弹,不用畏惧洋人的入侵了。但是我们只是会使用这些机器,并不能继续改进研发新的机器。   因此等到洋人制造出更为先进的枪械,生产效率更高的机器,就能装备起更为强大的军队入侵我们。到时候我们拿着这么一点枪械上战场,无非又是一场甲午之战的结果罢了。这就像是个循环,洋人不断继续向前,而我们则一直原地踏步,直到洋人制造的东西我们完全明白不了的时候,我们这个民族也就该被淘汰了……”   原本和吴川谈的还颇为开心的牛子厚,这下倒也被对方说的情绪低落了起来,他沉默了半响之后便突兀的问道:“那么先生今日造访于我家,莫不是想要请我投资工业的吗?”   吴川抬头注视了牛子厚数秒,又看了看坐在有乐堂内的众人,除了牛子厚和他的几个子女外,还坐着牛府私塾的西席。看到吴川欲言又止的样子,牛子厚看了看堂内的子女突然说道:“除了翰章和谭先生之外,你们都下去吧。”   依偎在父亲身边牛淑章不免有些惊讶的向着父亲问道:“我也要下去吗?”   牛子厚板着脸对她说道:“爹爹要谈正事了,你去和你娘说一声,让她好好准备一桌,我今晚要同吴先生好好喝上一顿……”   牛淑章虽然还是起身离开了,但在经过吴川身边时,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抱怨他多事一样,吴川只作未见。   待到堂内只剩下四人之后,吴川这才斟词酌句的说道:“投资工业固然重要,但是我以为当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应该先整理东三省的钱币,确保金融上的稳定和货币的统一性,然后就是夺回东北粮食的定价权,完成东北粮食生产的工业化。   只有在一个发达而稳定的农业基础之上,我们才能建设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因为农业产品不仅是大多数工业生产的原料,一个富裕的农民阶层同样也是工业消费品的主要消费者。   对于东北这样一个地方辽阔的地方来说,如果能够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农业生产、销售体系,那么就足以承担起一个地方性的工业体系。我来拜访老先生,目的也正是希望老先生能够联合吉林的商号,和我一起携手,先办理一个农业银行和一个农产品交易所,统一东北的钱币和粮食市场价格,为下一步发展东北工业打好基础。”   牛子厚这下算是明白,吴川为何要几次示意同自己单独谈话了。不过他并不忌讳这一点,在座的一个是他的大儿子,一个是他敬重的西席老师,他并不认为这两人会出卖自己。他只是有些埋怨儿子,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给自己预先打个招呼,令他毫无准备。   于是他狠狠的瞪了大儿子一眼后,便向他问道:“吴先生对你是怎么说来的?”   牛翰章老实的在父亲面前复述了一遍,刚刚吴川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语。这令牛子厚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下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说,希望自己联合吉林的士绅们共襄盛举了。一亿卢布差不多算是他的全部资产了,而他的资产大多是不动产,能够周转出一两千万就已经很不错了。   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原本跃跃欲试的牛子厚也忍不住沉寂了下去,过了好久方才向吴川说道:“吴先生,我能够理解你是想要干一番大事的,但一次投入这么多资金,会不会太过了些。做生意难道不应该稳当一些,从小到大的慢慢发展的吗?而且缩小了股本之后,也就没必要向俄国人借那么多钱了吧,他们的钱可不好借啊。”   吴川依旧笑容不变的回道:“俄国人的钱当然不好借,但是唯有把资本扩大到这个规模,他们才吞不下这笔生意。要不然的话,俄国人自己就能干了,还要我们入股做什么呢?此外,现在日本的商人在奉天势力发展的极快,若是不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奉天的粮食生产,那么他们必然是要破坏我们的整合东北粮食市场的计划的。失去了奉天的粮食市场,我们可就算是失败了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牛子厚15岁执掌家业,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惊涛骇浪,自然是不畏惧冒险之事的。只是此时的东北终究不再是二、三十年前那个一片蛮荒之地,中东铁路的建成已经完全改变了东北的城市布局,令原本四处分散的资源开始聚集于铁路沿线的城市。   这样一来,过去凭借胆大心细和一点点运气就能发家的无序市场,正一点点的被依托着铁路控制权力的外国资本所控制,转为一个有序的市场。在这样一个全新的市场格局形成的前夜,那些还试图以过去方式经营的旧商号和钱庄,终究还是要被更有组织性和明确分工的外国资本所吞噬掉。   事实上,连五十都不到的牛子厚已经有些不太适应这个变化越来越快的时代,因此把大部分家业都交给了留学归来的大儿子。只是他现在发觉这人跟人确实不能比,过去四年里大儿子掌管生意还算中规中矩,场面上也交代的过去。   牛子厚一度以为,送儿子去留学还是留对了,直到今天遇到了吴川。对方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说清楚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他的大儿子干了四年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可惜对方不是自己的儿子,要不然他是倾家荡产都要支持对方去试一试的。   不过现在么,他就难以下这样一个决心,用自己全部身家去赌一赌这个才见面不久的年轻人能干到什么程度。于是思虑良久之后,牛子厚还是暂时婉拒了吴川的请求,表示自己要同吉林商会的同仁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晚宴之后,牛子厚令长子送吴川出门,自己则站在庭院内看着两人离去后,转头对着西席眉头不展的问道:“谭先生,你觉得此人如何?他说的那事能成吗?”   谭维新望着已经升过高墙的月亮,叹了口气说道:“东翁,你知道我是学旧学的,这位可是学新学的,你问这事能不能成,那是问道于盲了。不过你若是问我这个人的话,我只能说头角峥嵘,非是自甘人下之辈。恐怕不是东翁能够用的起的人。”   牛子厚哑然一笑,随即说道:“我虽然现在不大管事了,但又没有老糊涂。今日这吴先生话里话外可没有半点向我央求的意思,可见在他心里我们牛家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特意跑来吉林一趟,估计更是想了解下,我是否会支持他搞这个农产品交易市场和银行吧,毕竟我们牛家名声在外,在这吉林地面上说话还是管点用处的。这样看来,他对于这个交易市场和农业银行,恐怕是志在必得了。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不过谭先生,我看你今晚吃饭的时候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吗?”   谭维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连这样的人物朝廷都用不了的话,那么朝廷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呢?”   牛子厚听的一时愕然,至此两人今夜再无话语。第二日一早,起来用过早饭俄牛子厚并未按照往日的习惯前往军械专局,而是在书房内待了将近一个上午,直到快中午时他才将长子叫了过来,吩咐他去把吴川请来,他预备同这位海外归来的留学生再细细的交谈一次。   牛翰章不敢怠慢的答应着出门了,不过在半个多钟头之后,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来,对着父亲说道:“爹,那个吴兄已经启程回宽城子去了。他留了口信给您,说自己还负有黑龙江民政司长官的命令前往奉天办事,不能在吉林久留。他还给你留了一部无线电报机器和一名操作员,说是父亲可以挑一名伶俐些的家仆跟着操作员学习,等学会了操作无线电台的方式,就可以用电台直接同哈尔滨联系了。”   牛子厚楞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这吴先生可真是有趣,一向都是别人来咱们家打秋风,这次倒是让我打了一次别人的秋风。你把那位操作员好好安顿下来,然后多挑几个去跟人学习怎么用这电台吧。”   牛翰章有些不解的说道:“一共就只有一台无线电报机器,就算是交替换人,两个也够了啊,其他人学了也没什么用啊。”   牛子厚顿时对着他睁起了眼睛,语气不快的说道:“没有就不能买了吗?这吴先生能够送我们一台,显然价格就不会贵,大不了我们直接找他买就是了。   我们升字号关内外有多少生意,打个有线电报要花多少钱?要是自己能够有几台无线报机安装起来,就算是一程程接力把消息传回来,那也比别人快多了。这时候不跟人学习怎么操作,难道还得等买了机器再来学吗……”   再次回到长春,从长春坐火车南下时,吴川便见到了日本在公主岭设置的军事基地。在中东铁路修建的时候,沙俄就把这里当成了南下的基地,公主岭车站的等级甚至高于长春为一座二等车站。这里除了附属地的公共建筑和民用住宅之外,还建立了一座机车厂和机车修理库。   等到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接收南满铁路,同样把公主岭视为了北进北满和西进内蒙的战略要地。这里不仅驻扎了一个南满铁路守备大队,还有一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当火车经过军营时,还能看的日本军队在出操的场景。   吴川感觉自己都有些麻木了,当他在满洲里第一次看的俄国驻军时还很愤怒,但是当他发觉每个附属地和铁路沿线都有着外国军队出没时,他觉得自己内心居然开始选择接受现状了。吴川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代想要起来反抗外国人,夺回全部的主权,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下去的。也许大多数人更愿意闭上眼睛,过一天算一天吧。   长春到沈阳约300多公里,南满铁路落到日本人手中之后,差不多被日本人完全改造过了。其引进的虽然是美国的火车标准,但是因为站点太多,时速不过35-40公里左右。于是整整坐了一天,他才和朱和中等人抵达了奉天。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从火车站到商业街上,居然一路都有路灯照亮着。虽然这个密度不能同后世相比,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城市夜景了。   南满铁路从奉天城西绕城而过,因此沈阳眼下分为了三个区域,满铁的附属地,盛京老城区,和这两者之间的商业区。各国驻沈领事馆和一些外国人别墅、高级旅馆也就在商业区之内。   吴川等一行人在所谓的商埠地内找了一家英国人开设的旅馆住了进去。作为日本人的势力区,南满几乎已经被英国和日本的商业所覆盖了,就连美国人也渐渐被排挤出了南满的商业圈。至于俄、德、法等国家的商人,在这里虽然也有,不过看起来门面都不大。   就在吴川拿着街上买来的报纸,等待着洗澡水的时候,他才发现保路运动的声势似乎越来越大了。整个南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其中又以四川反抗的最为激烈。护理四川总督王人文,都不得不公开上书要求朝廷收回成命,并查办盛宣怀了。   一个多月前,由立宪派绅商发起四川保路同志会,现在已经扩展到了全省。看起来清政府和北方民众都没有意识到,再过2个多月,这场保路运动就要掀起一场让清王朝倒台的革命了。   不过距离一个真正的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则还需要38年,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漫长时间。吴川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想着,也许自己能够稍稍改变一下正在发生的历史,确实不行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同满清政府同归于尽呢,起码也不用再亲眼目睹一遍中国人民的抗战历史了。   回到国内这么久,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这样的时代,为了革命而活下去其实比为了革命去死要艰难的多。吴川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和中敲门走了进来。   他对着吴川谨慎的说道:“我已经同张榕联系上了,他建议我们明天上午去他家中会面,你觉得怎么样?”   吴川思考一下说道:“还是请他到我们附近的酒楼见一见吧,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不能过于大意了。这里毕竟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未必能够找的到求援的对象。在外面见一见,对大家都有好处。   另外请告诉他,无关人等就不要过来了,免得引起朝廷的注意。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开会讨论完毕,然后见面的时候把问题带过来商议。”   朱和中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也好,那么今晚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通知你。”   吴川却放下报纸叫住了他说道:“还有件事情,你帮我打听一下,市面上谁家能够提供大量的铁丝网和水泥,还有洋镐、铁铲等修路的工具。另外帮我找一下美孚石油公司在盛京的分公司地址,还有德国和美国领事馆的位置。”   朱和中一边拉着房门,一边回道:“我打听好了,明天早上一并告诉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前来赴约的奉天同盟会员有三人,确定了三人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跟踪之后,吴川便带着朱和中、关肖权从隔壁包间进入了约定好的包间。   看到从门外走进的三人,房内就坐的三人先是一阵警惕,不过再看到和他们联系过的关肖权之后,神情又陡然放松了下来。   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张榕、恒宝昆、李德瑚,起身同吴川三人问好,双方各自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张榕就对着吴川说道:“之前就听说了吴先生提出的反帝反封建革命主张,我们奉天同盟会成员们大多都是认可的,也希望能够同吴先生携手合作。   但是我们许多辽东支部的同志也同样认为,反对帝国主义虽然正确,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推翻满清成立一个共和国。如果我们现在贸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收回各项主权的主张,恐怕列强们会插手中国革命,最终就如庚子年一样,再发生一次八国联军入侵之难。所以我们希望,吴先生暂时不要提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以免引来外国势力的干涉。   其次,黑龙江、吉林的人口加起来也不到奉天的三分之一,且因为地方辽阔,人口居住的也极为分散,相互之间联系不宜。终究不及奉天人口稠密且交通方便,所以我们希望吴先生能够前来奉天,和我们一起筹划革命之事。”   张榕的话吴川和朱和中听了倒是没什么,但是关肖权听了就不大舒服了。同盟会虽然是中国第一次出现的全国性的资产阶级革命政党,但是它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政党,而是各地方革命党员的联盟。   1907年总理孙中山因未经众议收受日本政府资助离开日本,导致光复会退出,令同盟会内部分裂。之后虽然孙中山与汪精卫、胡汉民等于南洋另组总部,且得到了黄兴支持而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统一,但是各省同盟会员已经是各行其事了。   也就是说,同盟会辽东支部事实上只是奉天一省的革命党组织,而他们和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总部之间的关系,大约还不及同山东同盟会组织更为紧密。所以张榕当面邀请吴川的举动,实际上就是在挖黑龙江同盟会的墙角了。   若是在从前的话,关肖权肯定是要拍案而起反驳这等挖革命同志墙角的言论了。不过现在的他虽然恼火,却知道今日谈话的主角是谁,还是把这些不满给压抑了下去。关肖权自己也没有发觉,在吴川到来组建了各工作组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只是凭借热情参加革命的人员,正一步步的向职业革命者靠近。坚持信仰,公开讨论,集中意见,服从纪律,认真工作,正渐渐成为黑龙江各革命筹备工作组成员的一种习惯。   相比起吴川这边三人的纪律性,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纪律就不怎么样了。张榕在说话时,身边的两名同伴就开始插嘴,看上去好像是给他查漏补缺,但是在外人看来,就知道现在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并没有一个说了算的人物。   吴川一边倾听着张榕的话语,一边观察着三人,待到张榕说完了之后,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奉天开发的较早,因此人口稠密交通便利,若是在此地能够革命成功,不仅可以迅速集结起一只大军,也能切断黑龙江、吉林同关内之间的联络,从而迫使这两省服从于革命。从这个角度去看,我是赞成在奉天发动革命的。   而在革命之处不打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只谈推翻满清政府建立共和,的确能够让我们消除不少革命的阻力,从而更快的获得革命的成功……”   张榕等三人顿时面露喜色,以为吴川是赞同他们的意见了,只是吴川很快便说道:“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我们看到的这些有利条件,同样也在满清政府的眼中。   盛京是满清的陪都,是满人一直视为退回关外自守的根本之地。这里人口虽然稠密,但是清政府在此地的武力更是强大……”   李德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自信满满的说道:“吴先生不必担心,新军里面有我们许多同志,只要我们发动革命,新军就会成为我们的军队的。”   吴川看了他一眼,方才冷静的问道:“你说驻扎在奉天的新军是支持革命的,究竟有什么依据?究竟是新军中的一部分官兵支持革命,还是整个新军都支持革命,这是第一个问题。   奉天最具有战斗力的难道不是那些参加过日俄战争而保留下来的巡防营吗?你确定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在占领了盛京城之后,真的能够对付得了这些巡防营的反击,还能同时面对关内军队出关的清剿?这是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就是,当今中国革命最大的对手从来不是清政府自己,在外部它是各帝国主义,在内部它是北洋军事集团。如果我们要推翻满清政府,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一个关键,就是如何对付这只当今中国最为强大的武力。不搞定这只武力,革命不是失败就是革命成果为人所窃取。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各位乐意见到的吗?”   面对吴川抛出的三个问题,恒宝昆陷入了沉思,李德瑚虽想要反驳,却又发觉无从反对。倒是张榕看到自己这方落入了下风,不免向吴川透露些内情道:“吴先生是自己人,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诉你。这驻扎盛京的陆军第二混成协统领蓝天蔚就是我们自己人。   此外在新军二十镇和北洋第三镇也都有我们的同志,盛京起事虽然风险,但是只要朝廷真的派关内新军出来平叛,失败的只会是朝廷。到时天下大势已定,关外那些支持朝廷的旧势力也只能俯首认输了。如果吴先生你过来加入我们的话,革命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虽然张榕说的有些语焉不详,但是这下连朱和中和关肖权都有些心动了,两个陆军镇和一个混成协,这差不多就可以横扫关外的武力了。更别提其中还有以北洋老底子著称的第三镇。这样的力量看起来赢得机会很大啊,自然由不得他们不动心了。   只是对于吴川来说,他并不记得辛亥革命时北方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否则也就不会有南北议和,让袁世凯当上大总统的历史了。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这场谋划肯定是失败了。   从结果倒推起因,显然要比预测未来简单的多。他思考了一下最近查看过的情报,再加上张榕刚刚透露的消息,终于有所彻悟的说道:“如果你们是打算在今年秋操时做点什么,那么现在可以中止这个计划了。”   不要说其他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吴川,就连张榕的脸色也大变,结结巴巴的向吴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秋操,我们可没有什么计划……”   只是他的慌张,就连朱和中、关肖权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他身边的两名同伴。虽然有些气恼于张榕对自己的保密,但是李德瑚还是硬着头皮为他遮掩道:“吴先生未免太过武断了,何以凭借些只言片语,就能断定我们要在秋操时起事?又何以如此肯定起事会失败?”   看着张榕三人的表现,吴川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随即开口说道:“各位难道都不看报纸的吗?现在南方的保路运动闹的声势如此之大,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就会爆发一场起义。在这样的时刻之下,满清政府怎么还可能悠哉悠哉的举办秋操?   一旦你们联络各方在秋操起事,却又因为朝廷中断秋操而难以为继,那么必然会有人走漏风声,到时不仅你们的计划会失败。就是参与起事的军队和义兵都要被满清分隔包围镇压了。所以,我才认为各位应当中止这个计划。   而且我也希望各位同志了解,革命是一个唤醒民众推翻旧王朝的暴烈之举,是来不得半点侥幸心理的。把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旧军官、旧官僚和旧文人身上,却不去深入民众传播革命思想,唤醒民众对于革命的支持,这无疑是机会主义。   把革命成功寄托在一场起义或是一只军队身上,却不去争取领导广泛的革命运动,这就是冒险盲动主义。我希望各位能够明白,做事可以先易厚难,但是革命只能先难后易。若是我们遇到困难就绕道而走,国民又该如何相信,我们革命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建立一个全新的中国?   就如刚刚你们所言,为了防止外国势力的干涉,只讲推翻满清政府,不讲收回国家主权。我希望大家想一想,当前东北民众最为怨恨的满清政府的,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个政府不仅出卖东北民众的权力,还阻止他们反抗帝国主义的剥削吗?   如果只讲打倒满清,不讲收回利权,帝国主义我看未必不会不插手革命,但是人民却是要对革命失望的。我们必须要让人民知道,革命不是改朝换代,而是事关全体国民利益的救亡图存,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只要东北2000万民众支持我们,不管是巡防营也好,还是北洋新军也罢,我们都是可以击败他们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经过吴川的反复劝说,张榕等三人的态度都有所变化,但是他们都无法就此放弃关于原先的起事计划,和支持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公开宣称打倒帝国主义的主张。   于是在激烈争辩了一个上午后,双方第一次会面在中午13点时宣告结束,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唯有在会议结束时,吴川提出黑龙江同盟会和奉天同盟会应当互为支援,进行情报和革命思想传播上的交流联系,以确保东北革命成功的意见获得了双方的认可。   只是鉴于同盟会辽东支部内部并无一个决定性的领导组织,因此张榕只能指定恒宝昆、李德瑚同黑龙江同盟会进行联系工作。于是在张榕等人离开之后,吴川便对着朱和中、关肖权说道:“看起来同盟会辽东支部并不能负起奉天革命的领导责任来,我们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朱和中也对留日学生,特别是留学日本军校的革命党人有些厌烦了,他点了点头赞成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他们似乎把革命当成了反清复明的秘密结社了,似乎只要联络一些马贼、军人发起一次武装叛乱就能建立一个新政府一样,这简直太过幼稚了。我看,我们应当和他们保持距离,不如自己在盛京从头建立一个组织,也许还更为可靠一些。”   吴川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建立独立于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组织是必要的,但是从头再来我看就不需要了,我们现在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辽东支部的革命同志虽然自由散漫,但好歹人家已经把革命的支持者给挑选出来了,接下来我们只要在这个范围内发展同志就好了。   尽快的在奉天成立起我们的情报组和宣传组,然后借助辽东支部的人际关系,去新军和工人中进行革命宣传。这样才能让我们的主张在整个东三省传播开去,获得东三省人民的支持,从而获得东北革命的成功。我看,这里的工作就让关肖权同志负责好了。”   关肖权对于这个新任命自然是兴奋不已的,但是在吴川之下工作了这一个多月,令他发觉自己并不是如自己想象中这么出色,因此不免还是有些惶恐的吴川推辞道:“吴先生,我虽然很愿意为革命出力,但是这一个多月来,我发觉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恐怕难以承担起这样的方面之责,是不是应当让其他人来担任这个职位,会比我更合适?”   朱和中正想说点什么,吴川却已经拍了拍关肖权的背部,笑着说道:“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做事的?不会可以学么。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工作,有电台放在奉天,你随时都能和组织联系的么。对于革命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不是才能而是政治可靠性,如果把一个政治不可靠而有才能的人放在奉天,我才要睡不着觉的。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这个组织没有信心?”   关肖权涨红了脸说道:“我对于组织肯定是有信心的,请吴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不过我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工作?”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奉天的工业要比黑龙江、吉林发达的多,这里的学堂数量也不少。我以为可以照着黑龙江的经验,先联合学生中的进步人士开办工人夜校,推广文字扫盲活动,然后一点点的传播革命思想。   至于在同盟会内部,则应当更多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于东北的侵略行为,以宣传日本人的伪善。要求同盟会员不要上了日本人的当,中国革命不能以出卖国家利益为条件同日本人合作。另外,我们同那些亲日的同盟会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防备他们把我们出卖给日本人。   最后便是对于新军将士的宣传,虽然张榕说驻盛京的蓝天蔚所部是倾向于革命的,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蓝天蔚本人,他手下的军官,他这支部队的士兵,对于革命的态度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把希望寄托在蓝天蔚个人身上,而不去关心下层官兵的心理状况,我看他们是要吃亏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借助同盟会辽东支队在新军中的影响力,去同新军的中下级官兵进行沟通,先唤起他们的爱国热情,然后再往革命方向转变。你在奉天的主要工作内容大致就是如此了。”   虽然吴川给与的任务看似繁重,但是关肖权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相比起毫无头绪不知要做什么,他宁可按照这样预定的目标进行努力。   于是接下来,关肖权先带着其他人前往寻找适合作为据点的房子去了,而吴川则带着朱和中去了德国领事馆。   盛京的商埠地毕竟是日俄战争之后,在徐世昌担任东三省的总督时才开放的,因此各国的新领事馆现在都还在兴建当中,旧领事馆都是租借的盛京西门外的中国大户的宅院。   如果不是门口有卫兵守护,吴川都看不出这老旧的院子居然是德国领事馆。只是他发觉德国驻奉天总领事对他的到访并不是那么的积极,直接将他和朱和中两人丢在了厢房改建的候客室内将近一个小时。   等到一名仆役前来请他去见总领事提戈斯时,还拒绝了朱和中的随行,这让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的吴川更是大为不满的反问道:“这位朱先生是我的翻译,他要是不跟我进去,我怎么和总领事交流?”   这名仆役坚定的摇头道:“这是总领事先生的命令,而且领事馆有自己的中文翻译,总领事自己也会说中文,您没必要带着自己的翻译进去。如果您一定要带进去的话,我不能保证总领事先生还是否会见您。”   吴川脸色铁青,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回头对着朱和中说道:“那么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先去看看这位总领事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和中看到吴川的神情冷不住小声劝说道:“吴兄在这里万不可失态,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商议,总能想出一个办法来的……”   吴川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这让朱和中也只能跺脚,在心里祈求着吴川在德国人面前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给东北革命的计划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另一边,跟着领事馆仆役绕了一圈之后,便来到了这间三进大宅的二进西厢房。这里的房屋建筑虽然没有大改,但是窗户却都已经换成了玻璃窗,因此房间内还是比较亮堂的。   这位总领事的办公室是把两间房打通,隔出了一个会客室和一个办公区,两者之间采用博古架和书柜间隔,地面上铺着一层地毯,房间内的装饰和家具倒是颇有中西合璧的味道。   正如那位领事馆的仆役所言,这位提戈斯总领事的中文水准还是不错的,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片批阅着文件,一边用中文向着吴川严厉的指责道:“我让哈尔滨的韩赐来领事联络你,为何你并不去哈尔滨领事馆和他会面。你要搞清楚,是我们雇佣了……你这个混蛋到底做了什么,这个花瓶花了我800马克……”   随手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瓷瓶看了看,便松手摔碎到地上,成功打断了这位德国驻奉天总领事废话的吴川,这时却怒不可遏的打断对方话语呵斥道:“原来你还知道心疼自己的钱?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计划皇帝陛下投入了2亿马克;为了战后的重建,德国财团投入了20亿马克。而你却只关心自己一个价值800马克的花瓶?   我实在不清楚,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来破坏这个计划。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都会被皇帝陛下和投入巨额资本的德国财团撕成碎片的。”   一腔怒火的提戈斯悚然而惊,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国人,下意识的为自己解释道:“不,我并没有破坏计划的意思……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看着听到花瓶碎裂动静冲进来的仆役,提戈斯立刻瞪大了眼睛将其斥骂了出去。看着这位仆役畏畏缩缩的退出了房间之后,他面对吴川时又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嘴脸,向着对方低声下气的说道:“辛慈公使认为,在中国发起一场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然后又挑起对日战争,这完全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不管计划成功与否,都会让帝国在中国的利益完全失去。而且青岛总督阿尔弗莱德·麦尔·瓦德克海军上校也认为,把驻中国海军舰队归化中国向日本宣战,这实在是一种可笑而不切实际的想法,英国人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到这背后的猫腻。而且他并不希望由一位中国人来指挥自己。   所以,辛慈公使和瓦德克海军上校商议之后,认为这个计划应该由我们……不,是他们来掌控。这才要求我联络你,希望你能够服从他们的命令。”   提戈斯此时已经完全醒悟了过来,面前的中国人并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中国人,在这个中国人身后站立着的是皇帝陛下、总参谋部和数个德国财团。在这样的压力面前,就算是外交大臣都只能俯首帖耳,顺从的加入这个计划。   区区一个驻华公使和殖民地总督是完全不能抗衡这样的压力的,他是昏了头了才想去干扰这个计划。一旦引起了中国人身后那些力量的愤怒,他也不过是个随意可以被碾压的蚂蚁而已。至于辛慈公使和瓦德克海军上校,他们恐怕都未必能保住自己,更不必说到时为他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吴川面无表情,用手指敲了敲上好的橡木桌面,指着桌上的电话冷淡的说道:“打给公使阁下,就说我要同他说话。”   提戈斯迟疑了一下,还是遵从了吴川的命令,拨通了北京公使馆电话。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辛慈公使刚好没有出门,因此很快就接起了他的电话。   提戈斯在电话里简单的介绍了下事情经过,便将电话交给了吴川。只是一开始电话两头谁也没有出声,一分钟后怀疑电话是不是出问题了,辛慈公使方才“喂”了一声。   吴川这时才出声应道:“公使阁下,我是皇帝陛下特别授予的陆军上校弗兰克·李。我想知道,您是否对总参谋部制定的计划有什么意见?我很愿意为您转达意见给毛奇总参谋长或是皇帝陛下。”   对于这样无礼的话语,拿着听筒的辛慈公使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没有像奉天总领事提戈斯一样迅速败退,但也还是忍耐着怒气说道:“我对于总参谋部和皇帝陛下都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觉得,这份计划既然是皇帝陛下亲自交代给我们的,我们自然应当更为慎重一些。”   吴川却丝毫没有退让的对着话筒说道:“很抱歉公使阁下,我接受这份计划时,并没有听说还有另一位领导者。如果您对于我是计划执行者的身份有所质疑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向皇帝陛下再确认一次。我并不介意由一位德国公使来执行这份计划,我想英国人也更乐意看到这一点。”   辛慈公使这下终于扛不住了,他立刻放低姿态道:“不,我并没有质疑你对于计划的执行权力。您有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李上校。”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方才继续问道:“那么我是否也误会了瓦德克海军上校?”   电话中安静了片刻,才继续传来辛慈公使有些疲惫的声音:“我会同瓦德克上校谈一谈的。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吴川平静的说道:“我需要一条安全的通往德国的电报线路,我要同德国的一些人士进行联络。”   “你可以让提戈斯接一下电话,我会安排一条通往青岛的专线给你,那里有一条安全可靠的同国内联系的电报线路……”   当辛慈公使挂上电话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怒气打翻了桌上的一个茶杯。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到这个中国人的利用价值耗尽之后,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对方今日的无礼的。   朱和中跟着吴川从德国大使馆走出来时,看着站在门口送行的德国总领事,也是感到十分之惊奇,待到两人远离了大使馆之后,他不免就向吴川询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刚来的时候,他可没这么热情。”   吴川一边看着路上的行人车辆,一边随口说道:“你要是欠钱欠多了,债主看到你也就这个样子了。”   朱和中楞了一下,方才小声的询问道:“你这是欠了他多少啊?”   吴川想了想说道:“几十亿马克吧。”   朱和中顿时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吴川说道:“不肯说便不肯说么,扯这么大个数字,你以为能够骗到我吗?这些外国人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就算是朝廷借点钱也得把自己的心肺给割让出去,何况你这两手空空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借给你几十亿马克……”   朱和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吴川却已经有些神思不属了。是啊,老实说他也没想到,这些外国资本家那么容易就给他投钱,他这下算是理解贾跃亭是怎么发家的了。一群大资本家哄骗着小资产阶级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然后再借助一个伟大蓝图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去。   在朱和中眼中不可能的事,在那些德俄资本家眼里却并不怎么奇怪。因为在整个计划开始之前,他们已经把最大的一部分利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拿出来的不过是一些被淘汰的产能和需要销售出去的工业品而已。   这个计划如果成功了,他们就等于在东方多了一处产品销售市场和资本投资市场。计划如果失败了,那也是吴川这个中国人欺骗了购买债券的投资者,和他们这些资本家无关。在这样好的生意面前,他们为何不投资呢。   事实上,要是按照正常步骤,他现在应该拿着一部分钱财跑路,然后像戳破泡沫一样,戳破这个骗局,给世界金融历史留下一个经典案例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在这里真的去搞什么革命。吴川敢保证除了威廉皇帝之外,那些资本家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只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身上有着极强烈的赌性,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就忍不住想要看看色盅里的骰子究竟是几点,而不肯在这个时候离场了。   在日俄战争中因为向日本大肆放债,于是随着日本的战胜,美国企业开始踏足从前被俄国所独占的中国东北地区。美国对于东北出口的大宗货物其实只有两样,一个是棉布,一个是煤油。   前者的畅销是因为东北还在开发活跃期,大量移民的涌入,使得他们需要更多的衣物来抵抗关外的寒冬。而后者则是最好的照明燃料,起码在电力没有普及的东亚地区,煤油正成为这些国家的主要照明用油。   不过击败了俄国的日本人,并没有如美国人那样想的,准备把南满开发为一个各国共同建设的公共殖民地。对于这个在日俄战争中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新兴列强来说,日本就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犬,好不容易才在中国的餐桌前抢到一个位子,自然也是想要独自霸占一块地盘的。   在此时的世界棉布市场上,最好的细布永远是英国产的,就算是美国也无法同英国人在这一领域竞争,哪怕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棉花产地。而在粗布制造方面,则又以美国棉布最为出色。拥有优质棉花原料的美国棉布商人把粗布制造的又厚又结实,完全不是英国那些依靠浆洗多次增加重量的粗布可以比拟的。   从日俄战争结束之后,东北市场上的棉布市场基本就为美国和英国所垄断,前者垄断低价市场,后者垄断高档产品。但是随着战后日本的工业化进入上升阶段之后,日本棉布开始在低端市场展开了同美国人的竞争。   日本的工业化师从于英国,以轻纺工业为带动工业化的龙头,另外一个军火工业投入也不小。不过取得了日俄战争胜利的日本并没有如甲午战争那样获得一大笔赔款,反而欠下了一屁股债务。虽然从俄国手中获得了南满的特殊权益,可是想要把南满开发为日本的殖民地,同样是需要投入经营的。   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日本并没有加强自己的军工业,反而大力扶持起了轻纺工业,向中国出口棉布,向美国出口生丝,以此来筹集资本发展本国的工业和支付外债。总之,日俄战争之后,日本的国策就是以经济发展为优先考量的。   在这种国策的指导下,日本棉布的制造工艺很快就赶上了美国,以较差的纤维混织出了较好的品质。然后便开始通过自己控制南满铁路的有利条件,开始了对于非英国棉布的恶意竞争。但凡是通过南满铁路运输的各国棉布,不是发错了地方就是延误了时间,只有日本棉布永远是按时抵达的。   再加上日本银行和日本对于东北大豆贸易的逐步控制,使得日本棉布在东北市场一步步的追赶了上来。在去年,日本粗布在东北的销售量已经接近70万匹,几乎是美国粗布在东北销售量的一倍,而今年这个差距就变得越发大了。   只是日本虽然在棉布市场上击败了美国,但是在煤油市场却依然难以奈何美孚石油公司,不要说美孚现在在东北占据了煤油市场70%以上的市场销售额,便是在日本国内也都是用的美国煤油。因为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都没有发现一块高产油田。   此时世界上的产油区正被三个国家所控制,美国、英国和俄国。就算是法国和德国这样的老牌列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上这三个国家控制着原油的开采,像日本这样的野犬列强就更不要想拿到一块产油区了。   美国能够容忍日本在东北排挤美国棉布没有翻脸,一是因为有英日同盟的存在;二是美国在菲律宾的力量尚不足以抗衡日本在东亚的海上力量;三便是美国的棉布商人势力太小,远不及美孚石油公司背后的石油财团。   美孚石油公司在日本销售的煤油几乎是中国东北销售额度的3-4倍,自然是不愿意和这样一个新兴市场翻脸的。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日本控制的南满铁路此时对于美孚石油公司还是颇有优待,让美孚石油公司在东北发展的甚是兴旺。   美孚石油公司在中国发展迅速,对于这些中国职员的待遇也相当不错,自然也就培养起了一批亲美的小资产阶级。在他们眼里,自己同普通中国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老板可是美国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吴川看着同美孚石油公司一名低级职员纠缠不休的朱和中,他也是无可奈何了。这里可不是德国领事馆,他也没有欠洛克菲勒的债务,人家说不让自己去见美孚石油公司的分公司经理,他还能硬闯不成,那也实在太掉价了。   就在他打算叫住朱和中离去时,却看到从大门外走进一名外国人,他于是赶紧高声叫道:“算了朱兄,既然美孚石油公司不愿意做这桩生意,那我们还是去找一找亚细亚火油公司吧,也许他们更乐意听一听我们的计划。”   正在同对方职员纠缠的朱和中虽然停下了交涉,但他甚是奇怪的看着吴川,不知他为何要用英语跟他说这些话。   就在朱和中还在诧异的时候,刚刚走进院子里的外国人果然被吴川的话语吸引了过来,以一口纯正的中文向同朱和中对话的职员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职员立刻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这两位先生一来就说要求见您,说是要谈什么大生意,又不肯透露是什么生意。所以我建议他们先同白襄理谈谈,但是他们又不肯……”   “好了,我知道了。”这名外国人对着自己的职员点了点头后,便转头看着吴川平静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不清楚你要谈什么大生意,不过我们美孚洋行是有着自己的管理制度的。如果你真是来谈生意的话,就请您遵守我们职员的安排;如果您是来捣乱的话,我对于盛京的警察署还是有些交情的。”   说完之后,这位美孚石油盛京分公司的经理就想要转身离开,不过他才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吴川对他说道:“奥,难道美孚石油公司对于俄国石油公司在黑龙江的动向一点都没兴趣吗?我还以为标准石油公司早就把东北视为自己的地盘了呢。”   欧阳德这才再次转过头来,认真的打量了一眼,依靠在廊柱上双手抱胸站立的吴川。两人的视线对视了数秒之后,欧阳德才开口说道:“也许我有5-10分钟的时间听一听你的计划。”   吴川站直了身体,对着他微笑着说道:“不需要这么久,三分钟就足够让我说完我想说的计划了。”   欧阳德对着他点了点头道:“那么请跟我过来吧。李先生,麻烦你给两位客人送两杯咖啡过来。”   朱和中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向着后院走去,他倒现在还没有明白,吴川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位李职员,这时才小心翼翼的向他问道:“您和那位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那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和中很快就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冷淡的看了一眼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李职员,随口答道:“少糖加炼乳,吴先生是什么人,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看着朱和中甩头而去的样子,这位李职员虽然感到没趣,但还是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对着朱和中的背影小声的斥骂道:“不过也是个跟班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口中正嘀咕着,突然见朱和中又停下脚步转头回望了他一眼,他脸上立刻又堆上了满脸的笑容高声招呼道:“两杯少糖加炼乳的咖啡是吧?我这就去准备……”   吴川进入了欧阳德的办公室后,发觉这里的装饰倒是全部使用了中式的家装,除了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外,再没看到什么西洋物件。咋一眼看去,倒完全像是一名中国知识精英的书房了。   欧阳德把帽子挂在一旁的衣帽钩上,又放下了手中的手杖,这才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对着还站在房子中间打量环境的吴川说道:“你不抓紧时间吗?三分钟恐怕还不够让你看过这间房间的装饰的。”   吴川上前走了几步,将一把太师椅挪到了欧阳德办公桌的对面,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按着了椅子的靠背上,略略屈下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说道:“在我向您解释我的计划之前,我是否能够请教您一个小小的问题?”   欧阳德有些不习惯这么和吴川对话,因为他的身高和座椅高度的问题,一向来都是他在谈话中俯视着对方,而不是像个下属一样仰望对手谈话。但是现在他想要站起来似乎也不大妥当,于是他稍稍转移了身体一个角度,用自己的侧面对着吴川,以消除对方居高临下的优势。这才平静的说道:“当然可以,如果只是一个小问题的话。已经30秒了。”   “我想知道,美国国内的汽油销售量现在已经超过煤油的销售量了吗?”   吴川突然其来抛出的问题,让欧阳德的目光从座钟上转移了开来,他犹豫了一下方才回道:“是,去年国内的汽油销售量已经接近了煤油的销售量,今年应该会完成超越。不过这个问题和你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吴川绕到椅子正面坐了下来,注视着对方说道:“从电力的发展速度来看,煤油在世界范围内已经出现了过剩,只有较为落后的国家才会继续进口煤油。所以我以为,将来的标准石油公司将会把主营业务集中于汽油业务上。   汽油的消耗对象自然是现在蓬勃发展的汽车制造业,而汽车制造业又同公路运输业的兴起息息相关。在当前的欧洲主要国家,因为铁路事业的大发展,所以公路运输事业发展的并不快。至于南美、非洲和亚洲的落后国家,因为道路建设上的落后,对于汽车的需求也不旺盛。   不过在中国,在中国的东北,也就是您所站立的这片土地上,却有着一个绝好的发展公路运输事业的机会。因为俄国和日本对于东北铁路事业的控制,使得东北公路网络的建设是用来抗衡被外国资本控制的铁路网的最好武器。   东北有着大量没有开发的肥沃土地,就好像美国中部的大平原一样。如果能够把公路深入到那些莽荒之地,就能把东北变成美国中部大平原一样的粮仓。而公路设施的建设资本、汽车制造业和石油化工业,都能够随着东北的经济建设发展,制造出大量的需求。   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计划是什么了吧?标准石油公司的未来现在就在你的手上,我想知道您对于东北公路网的建设事业,究竟有没有兴趣?”   欧阳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雄心勃勃的中国人,这种给人画大饼的方式,在华尔街其实并不少见。这样的人十个有九个最后都不知去向了,但是剩下的那个却会成为华尔街的新宠,成为新一代的百万富翁。   哪怕他的性格一向沉稳,此刻也不禁有些意动神摇了,不过他很快就按下了这股心绪,镇定的对着吴川说道:“就算是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也不可能随意的把资金借给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您的计划虽好,但是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这样的提议?”   吴川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然后从西装内的口袋掏出了一份信件放在了对方的桌子上。他俯下身子,双手按着桌边看着对方说道:“这是黑龙江民政司司长的亲笔信件,上面有他的印章。我代表他来洽谈这个计划。   另外我希望您能够知道这样一个数据,黑龙江适合耕作的土地高达8亿亩,哪怕有一半开垦为耕地,那也有4亿亩耕地等待着被开垦。而现在黑龙江开垦的土地还不到3千万亩,不到可垦荒地的十分之一。   假设我们以4亿亩可耕地作为抵押发行土地债券,就算是一美元一亩,这也是4亿美元的资本。而这4亿美元假设用来购买美国的汽车和汽车生产线、石油加工设备、其他工业产品,那么对于现在美国的萧条市面,难道不是一个利好吗?   在开发了黑龙江的公路建设之后便可轮到吉林和奉天两省的公路建设,我以为这是一个能够让中美双方互惠互利的合作机会。而能够引导美国银行界和企业界加入到这开发计划中的人或企业,必然会成为美国经济界的领导者。”   欧阳德承认,对方确实有成为华尔街新秀的潜力,光是他给自己给标准石油公司画下的这块大饼,已经足够令他难以忘记对方的样子了。   “吴先生,我并不是不信任你,但是你知道这样一个大计划……”   就在欧阳德还在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拖一拖时间,好挪出一个向总公司汇报的时间时,却见吴川已经掏出了一张纸条放在他面前说道:“当然,这样庞大的计划,怎么能够光凭我一席话语决定。您可以让贵公司总部的负责人同这位佩奇·开普兰先生进行洽谈,他将会是我在美国股市推动土地债券发行的代表。   至于之后的计划,等你同小洛克菲勒先生汇报完之后,得到了指示我们再详谈好了。看来我还是超出了一点时间,现在已经快五分钟了。好了,我就不打搅您了,祝您下午过的愉快。”   在欧阳德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吴川已经从他桌上拿走了信件,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了。朱和中同样站在那里听的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吴川在他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如牵线的木偶一般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他们刚好碰到了来送咖啡的职员,吴川拿过咖啡一饮而尽,才砸了砸嘴说道:“我喜欢甜一些的口味,下次记得多放一勺糖。”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正当这位李职员端着木盘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吴川两人扬长而去时,却见一向以稳重著称的经理突然气急败坏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到他时才停下脚步问道:“他们留下地址了吗?”   这位李职员眨了眨眼睛后说道:“好像没有。”   欧阳德顿时沉下了脸说道:“那么还不快追上去,问清楚他们住在什么地方,难道这也要我自己亲自去问吗?”   这位李职员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立刻端着盘子朝着前院追了出去。欧阳德在门口站了一会,方才走回房内拿起了自己桌上的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之后,他对着话筒说道:“斯特莱斯总领事在吗……”   从奉天的美孚石油分公司回来之后,吴川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一是安排人手去调查市场上各种物资的价格和大宗物资的控制商人或公司;一是开始奔走于盛京的几所实业和军事学堂,招募人手前往黑龙江工作。   东三省的新学教育虽然起于庚子国难之后,但是真正系统化还是在徐世昌担任东三省总督的时期,在他上任的期间不仅对三省的教育行政机构进行了改革,还一手建立起了新学堂的体系。在其上任时,东三省新学学堂不过40余所,学生3100余人。可到了他离开的1909年初,新学学堂已经有了188所,学生近万人了。   到了1911年,光是奉天省的新学学堂已经超过2700所,在校学生十六万余人,当然主要还是以中小学,特别是初等小学为主。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起码总有个可以吸纳人才的来源了。特别是农业、测绘和机器学堂,更是他着重关注的重点。   应该来说,他同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队的接触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那天见面的恒宝昆就很快被关肖权说服,成为了第一个加入黑龙江同盟会奉天宣传小组的成员。有了这位颇有名气的本地人士加入,很快就有不少当地的知识分子加入了宣传小组。   而以张榕为首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居然也没有找上门来抗议,反而认为这是革命者的自由选择,他们并不应该强行干涉。对于这些同盟会员的表现,吴川都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天真,还是真的信奉了自由民主理念的理想者了。   随着和这些奉天同盟会员的不断接触,吴川发觉自己提出的联合一切被压迫者和被压迫民族对抗反动的满清政府的理念,居然在这些旗人当中也颇受欢迎,甚至被接受程度都超过了三民主义。对于这样的状况,他只能更为坚定的相信,满清的灭亡确实是寿终正寝,而不是如后世的历史发明家所言,清王朝是被一群投机者所打倒的。   一个连本民族中下阶层都不愿支持的腐朽政权,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存在下去?就凭他们向外国列强出卖中国利益,出卖的够彻底吗?日俄战争中清政府所谓的局外中立,已经让关外的满人对于这个政权彻底失望。真正还在支持着这个朝廷的,其实都是那些凭借这个腐朽反动政权才爬到高位的汉族高官而已。   想想也确实是挺可笑的,帮助蒙元消灭南宋的是汉军世侯;帮助蒙元誓死抵抗朱元璋北伐大军的,又是一群汉人地主;替清军卖命消灭明朝的是汉人将领;现在要保这个满清王朝的同样是一群汉人官僚。这大约就是儒学所谓的传统文化了。   最让人可笑的是,后世还有人一手捧着传统文化,一手高喊着民族主义的傻子。就这种有奶便是娘的传统文化,凭什么撑得起民族主义?西方的民族主义是让本民族的中下阶层为上层去流血牺牲;而中国的民族主义却是引外来民族屠杀本民族的民众,还口口声声这是维护国学传统。   原本对于满清这个民族愤恨不已的吴川,此刻也是失去了刚穿越过来时的那股怨念。起码在现在这个时节,如恒宝昆、张榕这样想要革命的满人,总好过还在试图维持满清统治的汉人督抚了。   应该来说,吴川的招揽还是蛮有成效的。在满清废除科举制度之后,朝廷用人又重新退回到了举荐制。除了新军军官,不得不用上各地讲武堂和外国留学归来的军校毕业生之外,其他各级官员的任免,就要看学生家中的人脉了。   就好比东三省农业学堂的早期毕业生,直到今天都没有用武之地的人都有,许多人不得不改了行当,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所学。而新军中不断出现的叛乱,又令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感到忧心不已,现在连这些原本应当成为东北新军骨干的东三省讲武堂毕业生都有些信不过了。   因此这些毕业生们正处于前途无着的局面,被吴川稍一招揽就决定跟着这位去黑龙江修路去了。吴川当然只能拿宋小濂的关防糊弄这些学生,而不是说自己招兵买马。于是这一期要毕业的2百名讲武堂学生,倒是让他招揽来了28名。   如果加上东三省测绘学堂和其他学堂的毕业生,他这次南下倒是招募了将近300名学生,这令跑了五、六日的吴川甚是心满意足。而这日晚上他回到旅馆时,就见朱和中迎了上来,喜气洋洋的对他说道:“吴兄,你不是让我联系几个飞行员吗?我终于联系到了。   广州有一只从美国回来的华人飞行队,原本是朝廷准备组建空军从美国聘请回来的,可是因为广州起义的缘故,朝廷现在对这些华侨信不过,就把他们给丢在一边,还派人监视他们,这令他们很是愤怒。我托广州的朋友和他们联系上了,他们表示愿意来东北,但是希望能够先拨给他们十万元作为旅费。”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问道:“这只队伍有几名飞行师?都是什么人?”   朱和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然后看着上面的一页念道:“冯如、朱竹泉、朱兆槐和司徒璧如四位华侨,外加一名美国机械师。”   听到冯如的名字,吴川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骗子团伙了,他赶紧说道:“我给你开支票,你电汇给他们,让他们赶紧过来。飞机暂时放在广州也没关系,只要人上来就行。告诉他们,现在东北不缺飞机,只缺能够教授开飞机的老师。”   朱和中楞了一下,马上回道:“好,另外德国领事馆下午派人送来了一个信封,我放在了你房间的桌子上。此外领事还向你推荐了一个人,说是什么新建陆军督练处的蒋参议,普鲁士军事学院的高材生。”   吴川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柏林还有你不认识的留学生?”   朱和中一时哑然,好久才说道:“普鲁士军事学院的门槛太高,不是我能随意出入的。不过我已经联络上柏林大学刚刚归国的张孝准,他已经答应不日前往奉天了。”   吴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咱们就去见见这位德国领事推荐的蒋参议,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出色。不过光出色也没什么用,还得看他是不是支持革命,如果不支持革命的话,我们还是用不上啊……”   朱和中这下脸色好看多了,此时的他已经自认为吴川身边最懂军事的人员了。他也从吴川这边了解到,等这趟返回哈尔滨,就要正式召开大会,建立一个真正领导革命的委员会。他自然是想要争取一下关于军事指挥的位子,这才迫不及待的把相识的张孝准给叫来了东北。   和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九期的高材生和柏林大学的优等生相比,朱和中在军事上可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他就打算让这位兄弟过来撑一撑自己了。只是没有想到,这德国领事还会向吴川举荐一名军事人才的,这一度令他颇为担心。不过现在看到吴川的表态,他的心情倒是迅速放松了下来,好歹他现在在吴川面前也算是自己人了。   只是当吴川进了套房客厅,见到了这位蒋参议,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顿时有些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民国的传奇人物,一仗未打却能官拜上将的蒋方震蒋百里。   不过他对这位记忆更为深刻的却是一首顺口溜,“百里的谋主,玉祥的仇人,六师的师长,光头的兄弟”,这说的便是民国的四大祥瑞了。   吴川一时久久不能言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享受一把“百里的谋主”的待遇,这到底是个什么兆头?   看到吴川听到自己名字后突然就失去了声音,蒋方震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位吴兄弟莫不是听到过在下的名字?还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吴川这才惊醒了过来,连忙带上微笑着说道:“不,只是想起了一个老乡。蒋参议请坐下说话吧,我也正想有事想要向你请教……”   此时在大洋对面的美国纽约,佩奇·开普兰正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一边起身一边不耐烦的朝公寓门外敲门的人叫嚷着:“来了,来了,这才早上7点多,究竟是谁啊……”   打开房门的佩奇·开普兰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壮汉,顿时什么睡意都没有了,他一边回想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在报纸上得罪人,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阁下要找谁?” 第一百五十章   佩奇·开普兰顺从的跟着这位黑色西服的男子来到了楼下,在马路上停着的三辆的汽车里坐上了中间那辆,接着很是恭敬的向车内就做的一名中年男子招呼道:“早上好,洛克菲勒先生。”   能够让佩奇·开普兰变得如此顺从的,自然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二代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随着创立标准石油公司的老洛克菲勒放下生意专心于社会服务事业之后,掌握标准石油公司事业的,便是这位年方37、8的小洛克菲勒先生了。   虽然小洛克菲勒先生行事并没有其父亲那么的老辣,不过这却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在扒粪运动的社会思潮影响下,女记者艾达?塔贝尔以一份在杂志上连载的,长达800页的调查报告,将洛克菲勒定位成一个嗜血、冷酷的石油寡头,从而为政府连续二十多年试图拆分标准石油公司的行动划上了句号。   在本年度五月的法庭裁判中,标准石油公司被要求在六个月内完全拆分。佩奇·开普兰自然是支持艾达?塔贝尔记者的,正是因为她的努力,记者的影响力从未像今日这般对美国意义重要。不过作为一个个人,在洛克菲勒这样的寡头家族面前,他还是要保持着无限敬意的。   只不过他有些纳闷,现在这位小洛克菲勒先生应当正忙于标准石油公司的拆分事务才对,如何有时间召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就在佩奇·开普兰正思考着对方的来意时,随着汽车的启动,小洛克菲勒终于出声解开了他的迷惑,“听说你正寻找华尔街的银行家支持你的中国工业债券发行计划,不知道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佩奇·开普兰稍稍惊讶了一下,虽然他同吴川达成了一个约定,但是美国的银行家哪里是怎么容易被说动的。他努力了半天,也不过从自己家族和家族的好友哪里获得了三、五十万美元的预约。至于银行家们几乎都不认可这个看起来不太可靠的工业转移计划,倒是美国犹太人协会给了他一些帮助。   不过美国犹太人协会又担心,中国不过是第二个日本,即便扶持起来也会翻脸不认人,虽然他们对于重建以色列的计划颇感兴趣。而限于当前的国际局势,美国犹太人协会并不愿意欧洲把目光转向美洲,因此协会高层并不许佩奇·开普兰透露关于欧洲大战即将爆发的分析。   在协会的高层看来,这场战争的爆发将会给美国带来一个难得的经济恢复期。在英国银行家的打压下,美国经济正不断的失血,只有一场战争才能阻止英国资本的回流,从而复兴美国的经济。对于这些犹太协会的高层来说,帮助欧洲的同胞虽好,但得先让自己站在坚实的岸上,而不是摇摇欲坠的浅水区。   甚至于他对俄国的斯托雷平改革分析报告,也因为可能导致友邦的不快,而被暂时封存了起来。这使得回国之后的佩奇·开普兰甚感失落,他正考虑是否要去中国满洲见见老朋友,看看对方在目前局面下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他倒是没有料到,今日会被小洛克菲勒先生找上门来。虽然不知对方是如何听到他的计划的,但是他还是卖力的把美国富余及落后产能转移到中国,以解决当前美国工业产能过剩和经济萧条的主张,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听完了佩奇·开普兰的解释,小洛克菲勒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的变化,他只是接着询问道:“听说提出这个计划的是一位中国人,你觉得他可靠吗?或者说,他真的能够说服清政府接受这样一个庞大的工业建设事业吗?”   佩奇·开普兰思考了一会,便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其他人我并不敢保证,如果是他的话,我相信只要他愿意去做,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即便清政府不接受这个庞大的事业,他也会组建一个新政府来完成这个事业的。”   “看来你对他信心十足,是不是他回国之后和你说过什么了?”小洛克菲勒盯着佩奇的眼睛缓缓问道。   一无所知的佩奇·开普兰一片茫然的说道:“回国之后,我们还没有联系过呢。洛克菲勒先生您是如何知道吴川的?”   汽车突然停了下来,小洛克菲勒看了一眼外面,方才对着佩奇·开普兰说道:“开普兰先生我有一个提议,我打算雇佣您前往一趟中国满洲,我想知道那位吴先生对于满洲公路网的详细计划。作为回报,如果条件适合的话,洛克菲勒家族的银行将会包销四分之一的中国工业债券的发行,你看如何?”   就在小洛克菲勒和佩奇·开普兰洽谈时,华尔街保罗·沃伯格的办公室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前奉天美国总领事,现在美国远东司代理司长威廉·迪克曼·司戴德,同时也是去世的铁路大王哈里曼的女婿。   作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在美国的代表之一,保罗·沃伯格及其兄弟菲利克斯·沃伯格,一直在为推动私有的美国中央银行而努力。作为摩根财团的一份子,保罗·沃伯格自然是要热情接待这位哈里曼家族的代言人的。   但是他也很清楚对方的来意是什么,依靠铁路发家的哈里曼家族,因为美国的铁路事业而兴起,也因为美国铁路事业的完成而被边缘化。为了不变成摩根家族的附庸,哈里曼在世时一直在鼓吹环球铁路网建设的事业。   而协助岳父执行这项事业的司戴德先生,则更侧重于满洲开发计划。比起哈里曼的环球铁路网,这位前美国驻奉天总领事认为,光是一个满洲铁路开发事业就足够让哈里曼家族重新兴旺起来了。这也是美国企业家支持日本在中国满洲对抗俄国的缘由。   不过随着日本在战后对满洲表现出越来越露骨的独占欲望,和通过协约同俄国达成分割满洲的企图之后,美国企业界的满洲开发计划差不多就算是寿终正寝了。随着哈里曼的去世,这个计划基本已经宣告完结。   虽然司戴德先生还在四处为这个计划奔走,但是华尔街没有什么人会对这个计划感兴趣了。美国终究还是无法同英国进行抗衡,而日本在中国满洲排斥美国企业的行为,英国也是一直冷眼旁观。   很难说这不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美国同日本在太平洋抗衡的陷阱。在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之前,从美国东海岸调一只舰队前往西海岸足足需要六个月之久。而且舰队还需要通过英国人控制的麦哲伦海峡,一旦爆发战争就有可能让美国西海岸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美国可以用铁路把陆军运到西海岸,但是无法将舰队运往西海岸。美国终究不是德国,国家周边的安全并没有如德国那样被压迫,因此也激发不起同英国激烈对抗的民众情绪。于是,美国政府差不多已经放弃了用对抗性的方式,维护美国在中国的利益,而更多的采取了合作的方式来维持美国在华利益。   在这样的政治气氛之下,一个可能引发美日冲突的满洲开发计划,自然也就等于是无稽之谈了。不过碍于自己正在推动的私有中央银行的计划,保罗·沃伯格还是热情的接待了司戴德,希望能够令其在摩根财团内支持自己的计划。   果不其然,这一次司戴德的拜访,还是为了他那个满洲开发计划,但是令保罗·沃伯格诧异的是,今次对方提出的并不是一个设想,而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实际方案。   他玩着手上的火柴盒,眼睛却望着司戴德,脑子里不停的转动着,好久方才出声说道:“用公路网来对抗俄日的铁路网,然后转移美国的钢铁工业、汽车工业、电力事业去满洲,并引入标准石油公司铺设加油站,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可行的开发计划。   不过司戴德先生,你确定那个中国人能够抗衡俄日两国在满洲的力量?这可不是个小项目,一旦计划真的开始了,而俄日两国又出手干预,我们的投资将会化为乌有的。”   司戴德马上说道:“我们可以先从一个局部地区着手,比如黑龙江。要知道这可是中国人自己的想法,我们只不过是提供了资本和机器。就算计划失败了,难道清政府还能不认账吗?”   保罗·沃伯格思考了更久一些,才缓缓说道:“除非你能拿出一份更为详细的计划,否则我无法判断库恩雷波公司是否加入这个计划。”   司戴德起身向他告辞并提醒道:“这个计划涵盖了摩根家族控制的美国钢铁公司和洛克菲勒家族控制的标准石油公司的利益,我希望您在考虑这个计划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了这点。另外,我已经令美国驻奉天的总领事,同那位中国人进行接触,详细的计划也许很快就有了。”   保罗·沃伯格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如果摩根和洛克菲勒都认同了这个计划的话,那么也就代表着华尔街的态度。不加入到这个团体之中的库恩雷波公司,也就意味着反抗这两大家族对于美国金融界的统治,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在美国这边正为吴川的一个举动,而令华尔街开始忙碌起来时,吴川也接到了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经理的邀请,再次前往了这家公司在盛京的据点。至于他同那位蒋方震参议的谈话,老实说并不怎么样。这位蒋参议只是关注于军事和国防,对于政治并不十分感兴趣。这也许是受了德国人的熏陶,但是在吴川看来,在当下的中国却是不合时宜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在当前这个时代,一个已经失去了中央权威,完全依赖于大一统国家惯性维持统治的帝国末期,政治上的正确选择远比军事上的天赋要重要的多。   一旦方向选择错误,即便在战术上获得一时之胜利,总还是要把胜利果实拱手让人的。就好比辛亥革命爆发时,冯国璋率领的北洋军即便是夺下了武汉三镇之二,但依然阻止不了清王朝的退位。即便是袁世凯从孙中山手中窃取了大总统的职位,也难以让北洋集团名正言顺的统治整个国家,北洋集团依然被认为是旧时代的代表。   这也就是为了什么,后期孙中山能够三番四次的煽动南方革命党人起义,而北洋军一旦散布到地方上,就立刻变为了地方军阀,再难以服从于北京政府。因为从一开始北洋集团上下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政治理念,他们走的是以力治国的武夫之路。   很显然这样的民国和旧时代的满清毫无区别,依然只能维持国家形式上的存在,并不能使中国真正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从而走上工业化道路。一个无法完成工业化道路的中国,依旧还是帝国主义眼中待宰的羔羊而已。   德国人认为蒋方震不错,这是建立在一个工业化国家基础上的观点,是想要什么就能制造什么的工业国家对于国防事业的看法。但是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军队是有什么就用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建立一个完整的有完全行政能力的政权以为国家之领导。   但是吴川很遗憾的发现,蒋方震或是不能,或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只是谈论关于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对于东三省的危害性,和如何设置防线对抗这种危害。   所以这场谈话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清谈,虽然大家谈的很开心,但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谈到。吴川并没有向蒋方震透露自己打算发起革命的想法,而蒋方震也是从头到尾的不明所以,不明白德国领事推荐自己过来结识这位德国留学归来的吴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随着吴川思考着昨晚同蒋方震的谈话过程,他乘坐的马车终于在盛京的美孚洋行前停了下来。这一次他进门之后,那位美孚洋行接待客人的初级职员李伯恩第一时间便跑来过来。热情的向他招呼道:“奥,吴先生你可算来了,我们经理正在后院等着您呢,请您跟我走吧……”   吴川向他点了点头,谢过了他的好意之后,便跟着他向后院走去。这次李伯恩口中的后院,要比他上次来时去过的经理室还要深入。从这位李伯恩口中得知,这里原本是用来招待洋行的贵宾的,普通客人根本走不到这里,因此很适合于举行餐会活动或是一些私人谈话。   穿过一个月牙门之后,一个小小的花园很快就显露在了吴川面前。花园里除了一桩独立的中国式单体建筑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建筑前方的一片碧绿草坪。显然这样的西式草坪不是这座花园的原本造物,而是租客美孚洋行的杰作。   草坪上已经摆放着一张方桌和几张椅子、几把太阳伞。三个人外国人正坐太阳伞下闲聊着。看到吴川走过去之后,美孚洋行奉天分公司的经理欧阳德很快就起身向他介绍了,正和他谈话的两位先生,是美国驻奉天总领事斯特莱斯和他的随从。   在欧阳德的招呼下,吴川在总领事的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当看到这位美国领事时,吴川心里已经清楚,对方才应该是今天这场聚会的主角。   果然吴川刚坐下不久,这位美国领事就开始向他询问起了关于东北公路网的计划,并表示自己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授权,什么内容都可以谈。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向他说道:“在谈及公路网及相关计划之前,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解决一个前提条件,否则我们谈的这些计划就无可能被双方坚定的继续下去。不知总领事先生,能否和我先单独谈上几句,然后我们再接着谈论今日的主题。”   斯特莱斯有些狐疑的看了吴川一眼,终于还是对着欧阳德同自己的随从说道:“或者两位可以去给我们准备些茶点,让我同这位吴先生单独说上几句。”   欧阳德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同斯特莱斯的随从起身离开了。看着两人走远之后,斯特莱斯方才看着吴川平淡的说道:“吴先生若是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个人请求,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不过我想要提醒阁下一句,美国政府并不是一个慈善家,您提出的请求最好还是实际一些。”   吴川稍稍楞了一下,方才摆着手说道:“领事阁下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个人请求,确实是想要和您做一次单独的沟通。”   斯特莱斯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向他问道:“那么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就如我刚刚所说,不管公路网的计划,还是将美国工业多余产能迁移中国的计划,其实都不是重点。   再好的经济计划如果没有一个政治理念去维护,不是在外力的压迫下面目全非而失败;也会因为主事者的离任,导致无人接手而败亡。   所以,想要把公路网计划或美国工业多余产能迁移计划完成到底,最终获得成功。首先我们要解决的是,中国和美国究竟是以什么身份来推动这些计划的实施的?如果是在当前的,以英国构建的全球殖民体系下推动这些计划,我觉得这些计划是要半途而废的。”   在这一瞬间,斯特莱斯差点以为对方是个疯子。不要说对方现在的身份,即便是现在清政府的执政大臣,也是没有这个资格讨论什么英国全球殖民体系之类的问题的。仆人怎么可能坐上主人的桌子,享用起主人的食物呢?更何况美国也是这个殖民体系中的一员,享有着这个体系所带来的好处,怎么可能同中国去反对这个体系。   不过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终于还是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淡淡的讽刺道:“那么照你看来,中美两国应当一起携手推翻这个殖民体系了?”   吴川虽然听出了对方的讥讽口气,但他却并不恼怒的回道:“以现在的英国力量,除非美国和德国联手,否则谁也干不掉它……”   斯特莱斯心里稍稍降低了些对于吴川的不屑,能够看到这一层,对方至少不是个没有脑子的空想家。鼓吹中美德结盟的言论,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除了德国有这样迫切的需求之外,美国并没有武力挑战英法体系的想法。   毕竟美国只要苟到英国和德国开战,外部压力就能减去大半了,为何还要冒险去同德国结盟对抗整个世界。特别是中国这个国家在这样的结盟中毫无意义,它既不能牵制住日本的注意力,甚至都无法保护住自己,完全就是想依靠盟国获取战后的好处,这样的盟友简直毫无用处。   不过就在斯特莱斯在心里这么思考的时候,吴川又接着说道:“……但是,美国在英国构建的这个殖民体系中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听说美国去年的工业制造能力已经超过了美国消费能力的四倍,但是因为现在的殖民体系,美国的工业品在英法等欧洲国家的殖民地上都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导致美国的工厂不得不主动削减产能,以维持生存。   就好比日本这个在英国羽翼下长大的东亚后起列强,甚至连工业化都没有完成,就已经学着欧洲列强在中国东三省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日本棉布商人以不正当的手段把美国棉布挤出了中国东三省的市场,那么接下来难道不会发展到日本任何可以制造的产业上去。   如果局势在这么发展下去,美国将只能保持在现有的规模,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经济发展的停滞而导致国内工人运动的高涨,最终再出现一次南北战争。   所以,如果我们继续接受英国构建的这个殖民体系的统治,对于中美两国来说都等于是慢性自杀。中国将会进一步被分割为各独立区域,从而成为下一个印度。而美国则会在欧洲工业的挤压下,引发工人的起义,最终损失大量的物质财富。   但是,假设中国和美国展开互助运动,把美国多余的、初级的工业产能转移到中国,然后由中国生产初级工业品,再和美国生产的高级工业品进行交换,那么中美两国的经济就可以出现互相补充的局面。美国的经济可以重新恢复增长,而中国则可以借此完成初步的工业化。   只要中国完成了初步的工业化,那么也就等于在东亚牵制住了日本和俄国,并给予印度和中亚以威胁。则美国将可以取得太平洋上的主导权力,接着进一步推动英国全球殖民体系的瓦解。从而建立起以美国领导的,以世界自由贸易为基础的全球贸易新秩序。我以为,只有建立起这样一个新的全球体系,中国和美国才能共同获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当欧阳德再次返回草坪,和吴川、领事斯特莱斯重新探讨关于公路网等投资计划时,他赫然发现领事先生突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这令欧阳德颇为在意,他不知这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居然能够让这位领事先生变得如此反常。   吴川从美国领事馆回来不久,朱和中同关肖权、耿瑾文三人便走进了他的房间。看着正冲完澡用毛巾擦拭头发的吴川,朱和中首先出声说道:“张榕今日向我们提出了邀请,说是请你明日去北大营一叙。陆军第二混成协统制蓝天蔚希望同你碰一碰,另外想了解下如何向士兵们进行革命理念的宣传,请你倒时亲自做个示范。”   吴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他问道:“这两天还是谈的不痛快?要我亲自去示范,莫不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吧?”   朱和中苦笑着摊手说道:“这些辽东支部的同盟会员并不认同我们的说法,他们认为革命应当是自愿之事,不能强迫人家去参加。而且即便是要进行革命宣传,也没必要去煽动士兵和工人。   这样只会扰乱社会治安,造成百姓的慌乱。而且本城的警察都是赵总督的耳目,若是公然宣传革命恐怕只会带来不可避免的损失。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这就去回了他。”   关肖权立刻说道:“当然不能去,让吴先生跑去军营做革命宣传,亏这些辽东支部的人想的出来。真要遇到了麻烦怎么办?”   朱和中本就有些犹豫不决,此时更是看着吴川的脸色以决定是否出言相劝。不过吴川想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去看看也好,我还没有见识过大清编练的这些新军呢,看看他们的日常操练,也好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听到吴川这么说,朱和中、关肖权两人倒是不好再劝说了。这时耿瑾文才有空插嘴道:“中午有位张廷阁先生来找过你,看到你不在就先离开了,不过留下了地址,说他明天晚上再过来。   另外,这两天我已经差不多把你要求的物资都办齐了,就是还有两个小问题。水泥我照你的意思定的启新洋灰,85公斤一包的水泥,我们定了36万包,定的价格是2.1元每包,送到哈尔滨。不过对方表示,他们要么每10天发12000包,要么每15天发20000包,不可能一次性把货全部发过来。而且要先给定金再发货。”   吴川顿时有些不满的说道:“日本产的水泥不过1.7-1.8元一包,同样是送到哈尔滨。我支持国货,他还要这么多条件?   你去跟启新水泥厂的代表说:3天后先发1万包去哈尔滨,以后就按每15日2万包发货。不过第二批货到了,我才支付第一批货的货款。   还有,我是以黑龙江民政司同他谈的生意,不是没有根底的普通行商,他不用担心找不到人付钱。而且我们希望启新水泥厂在黑龙江或吉林开一个分厂,好就近运输节省成本。一旦公路网计划启动,一条4.5米宽的公路,每公里就要花掉56吨水泥,1000公里就是5万6千吨。   难道黑龙江会只修1000公里的公路吗?如果他们这么不识趣的话,我们会重新考虑合作对象的。”   耿瑾文不得不解释道:“启新水泥厂的总经理周学熙,据说有个妹妹嫁给了袁世凯,是北洋集团的有力人士。那个代表还表示,只要用了他们的水泥,要是修建公路的计划遇到了什么难题,他们也是可以出面关说的。”   吴川眼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些水泥真是拿来修路的吧?你忘记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吗?就算革命之后我们真要修路,还需要他去关说吗?”   耿瑾文楞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奥,我们都要推翻满清了,为什么还要给北洋面子,我明天再去和他说说。   那么还有倒刺铁丝网这一项,我找遍了市场也没有人能提供这么大的数量,只有大仓商事能够提供。可是向这些日本人采购,他们便提出要见见我们的负责人,似乎如果不搞清楚这些铁丝的用途,就不肯卖给我们。”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就后日中午,约大仓商事的负责人去鸿海酒楼,我请他吃饭,顺便敲定铁丝网的合同。”   耿瑾文汇报完了,就先离去了。这时关肖权方才说道:“朝鲜义兵长洪笵图和李笵允已经到了,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了三楼的房间内,你要不要现在见一见他们?”   吴川想了想便点头同意,让关肖权将人带过来。从1907年开始的义兵运动,到1909年已经差不多被日本人给残酷镇压下去了。但是随着去年日韩合并条约的公布,这一运动又有所反复。只是日本人在国内收买了太多的奸细,使得这些朝鲜义兵几乎难以在国内立足,不得不逃亡到俄国和中国境内整顿。   既然吴川准备要同日本人在南满铁路上打上一仗,朝鲜境内常驻的两个日本师团的力量就不能不计算进去。为了尽可能的拖住日本在朝鲜的力量,吴川便通过朝鲜国民会联系上了退到中国境内的义兵首领,打算同他们进行联合,发动一次北朝鲜的起义。   洪笵图和李笵允第一次见到吴川时,还有些不太相信,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白面书生,居然是打算发起一场革命的领导人。不过独立军在海参崴获得的支持,他们已经听说了。对于这两个朝鲜义兵领袖来说,这个时候愿意支持他们继续对抗日本的人,显然就是朝鲜的盟友了。   吴川先是听两人说了义兵运动从兴起到失败的过程之后,方才点着头对两人说道:“帝国主义和人民的逻辑是不一样的。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到自己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   而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到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只要人民还在,我们就决不会背叛这个逻辑。所以,现在的日本帝国主义再怎么凶残,他们终究还是要失败的。而朝鲜人民的独立运动终究会成功的。   但是一切斗争都是要讲究遵守物质世界的运行规律的,革命也同样如此。如果我们不遵守物质世界的客观规律,即便是我们正在进行的正义事业,也终究会遇到挫折的。   朝鲜的义兵运动是伟大的,但是缺乏一个统一而坚强的领导,缺乏一个革命理论作为唤醒民众的旗帜,不认真的学习斗争的哲学,我以为义兵运动是难以成功的。所以,我们中国革命者愿意和你们一起携手对抗日本帝国主义,最终获得中朝两国的完全独立,这就是我邀请你们过来见面的原因。”   洪笵图和李笵允顿时大感振奋,他们从中朝边界一路赶来,不正是为了获得这样的支持么。于是李笵允便迫不及待向吴川询问道:“那么中国同志能够支援我们多少枪炮和经费?只要能够获得您的支持,我们就能重新打回鸭绿江去。”   吴川却摇着头说道:“我们暂且先不要谈钱和枪的事,而是要先对你们的人进行统计和教育,这样我们才能知道该如何去援助你们。要知道,现在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主要战场还是在中国,就在这里。   我们对于朝鲜同志的要求就是,能够牵制一部分日军在朝鲜,并打压替日本人做事的朝奸,能够在北朝鲜站住脚跟就行。我们并不指望,你们一下子就能击败日本帝国主义赢得完全的独立。如果中国有这样的力量的话,我们早就把帝国主义都从中国驱逐出去了……”   虽然吴川的话语有些让他们失落,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服从吴川的建议,把义兵中的骨干带去哈尔滨进行集训,吴川便让朱和中拿了5千银元给两人,让他们带回去安顿逃至中国的朝鲜义兵。   当洪笵图和李笵允走出房间之后,朱和中忍不住就向吴川问道:“这些朝鲜人真的可靠吗?他们不会拿了钱什么都不做吧?我们真的要准备和日本人打仗?”   吴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然后慢悠悠的说道:“不打仗,日本人难道会把铁路和矿权乖乖的拿回来?既然我们要推翻满清,就得做些同满清政府不一样的选择。若只是为了推翻满清,然后自己来做龟孙子,我不是吃饱了撑着么?   另外,自古以来有哪个新王朝建立,不是靠着对外战争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政权合法性的。我们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国,总不能比封建王朝都不如吧?更何况,现在我们的武器装备和日本军队相差并不多,若是这样都不敢打一打,大家还革什么命,洗洗回家睡觉,过安稳日子不是更好?   再说了,你觉得我现在花的钱是哪里来的?用了别人给的钱,就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不和日本打上一仗,别人会饶过我们?更何况,想要建设东北,起码也得打出一个20年的和平来,否则这东北我们要怎么才能去建设……”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陆军第二混成协始建于徐世昌担任东三省总督的时候,乃是从北洋二、四两镇抽调人手组建的部队。也许按照徐世昌当初的意图,是要在关外再组建一个北洋体系的。   不过随着慈禧去世,摄政王载涛对于北洋的忌惮,自徐世昌调回京城担任邮传部尚书之后,仿照北洋体系组建的东北新军就陷入了停滞,新上任的东三省总督开始扶植东北的巡防营以对抗这些原北洋六镇抽调到东北的新军了。   于是第一、二混成协只能保持住现在的规模,而不能如当初徐世昌设想的那样,以此为核心组建东北新军的两镇。且陆军一协原本应该有4038人的编制,但是因为不受重视,第二混成协几乎缺额四分之一,只有3362人。   失去了朝廷的信任,又被巡防营拿走了保境安民的职责,第二混成协上下也就失去了当初在北洋系统之内的那股精神,开始变得自由散漫了起来。虽说有北洋六镇的称号,但是北洋第一镇乃是以旗人为主的朝廷嫡系,只有第2、3、4、5、6镇才是北洋集团的核心。   而第2、4、6镇又是最初组建的三只北洋常备军,他们的装备一向都是最新最好的,剩下不用的武器才会发给第3、5两镇。因此从第2、4两镇抽调官兵组建的第二混成协原本应该是真正的精锐才是。但是由于失去了朝廷的信任和不知为何而战,这只北洋精锐的精气神很快就跨掉了。   有门路的军官找人调回了关内,没有门路的军官则跟着蓝天蔚学习起了革命理论来了。只是蓝天蔚虽然在湖北新军时被日本教官称赞为:学识优长,深得人心,有辅佐才能,无骄傲恶习,这种优秀少壮军官,就是在日本军队中,也实不可多得。   但是他担任第二混成协统制还不足一年,还不足以令整个第二混成协上下彻底改头换面。此外袁世凯招募兵丁时,特别挑选的无不良嗜好的河北农家子弟,同湖北新军中大批不满朝廷的知识分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这些人农家子弟虽然对于朝廷大感失望,但还是保留了对于朝廷的敬畏,而大多为文盲或半文盲的士兵对于同盟会的革命理论难以理解,他们倒是更信奉于吃谁的饭替谁卖命这一套伦理。   蓝天蔚过去在湖北新军只要稍稍开了个头,讲一讲印度人和朝鲜人亡国的遭遇,底下早就对朝廷不满的新军士兵立刻就能一呼百应,把矛头指向腐败的清政府。但是在这里,他讲这些亡国奴的惨剧,底下的士兵要么若无其事,要么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事情都和自己无关。   因此在第二混成协内,他能够体会到这些部下对于自己命令的服从,大约还要超过他在湖北第八镇任职的时期。可是他同这些部下之间的亲密关系,却远不及那些曾经的第八镇官兵,似乎双方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东西。   原本在东北革命运动中无足轻重的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突然之间就干的风生水起了,连一向服从于奉天辽东支部的吉林同盟会员也大部投靠了过去。这种现象自然很是让同盟会辽东支部的人吃惊,这才有了邀请对方首脑人物南下洽谈合作的会面。   只是这位从国外归国不久的黑龙江同盟会的首脑,固然说着大把的革命道理,却不断的挖着辽东支部的墙角。不少奉天的同盟会员反而去加入了黑龙江同盟会的工作小组,他们认为黑龙江同盟会建立的工作小组组织严密,任务分配妥当,并不向辽东支部这般混乱。   虽说此时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只要求反对满清的队伍扩大,并不介意失去一些领导权力,辽东支部和同盟会总部一样,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记录约束,都是靠着个人的威望带领着大家工作。于是大家对于如何推翻满清政府和如何建立一个新政权,可谓是毫无概念,又有着五花八门的主张。   有人主张通过暗杀满清官员促使地方失去秩序,令满清地方政府垮台,从而造就革命声势;有人则认为应当拉拢汉人官吏,令他们加入革命去反对中央朝廷;还有人则觉得应该去拉拢东北遍地都是的红胡子,鼓动这些土匪去进攻地方县城。   当然也有人认为,应当依靠此时南满势力最强的日本人,毕竟当初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时,宗方小太郎写的《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就是把自己当做从满清黑暗统治下解放汉族的解放者的。此种谎言,直到今日也依然为许多留日学生所相信。   正是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在张榕等人数次同黑龙江同盟会会谈,不仅无法说服对方服从于同盟会辽东支部的领导,反而隐隐失去了对于奉天同盟会员的控制之后。半是不满,半是试探,蓝天蔚邀请了吴川前去给自己的部下讲课,看看这位究竟是真材实料,还是只会空口说白话。   虽说吴川乘铁路南下时,曾经在车上看到过北大营的外墙。但是走进这座盛京城北面的军营,还是令他深感好奇。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清末新军军营的布局,虽然大营外也有卫兵站岗,但是这种散漫的姿态是无法和后世的军人相提并论的。   倒是进入了军营之后,正在操练的部队还颇有些气势,只是这些士兵们虽然进退有度,但在吴川眼里却始终少了一点说不上来的东西。而且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士兵们虽然都剪掉了辫子,可是在边上训练他们的军官却人人都有一条脏兮兮的长辫子。   蓝天蔚似乎看出了吴川的疑惑,便在他边上解释道:“袁大人在小站练兵时,曾经上奏过朝廷,因为畜养辫子不利于训练,所以特别得到恩准,新军将士可以剪掉辫子。不过军官们并不需要训练,因此很多人就保留着辫子了。至于留日归来的军校生,则又大多留着短发。”   吴川看了看左右,方才笑了笑说道:“留不留辫子,看来也是个政治态度啊。”   蓝天蔚心中一动,不过他并没有同吴川继续这个话题。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营中的大会议室,六、七十名军官倒是把整个会议室做的满满当当的,几乎都看不到空隙了。显然混成协的士兵编制不足,并不影响到军官们的数量。   蓝天蔚走进会议室后,便对着部下们说道:“今天我请来了从德国留学归来的吴博士,主要是给大家讲一讲欧洲新技术对于战争方式变革的影响,也好让大家对未来战争的作战形式有个了解……”   台下的军官们显然并不十分愿意在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蓝天蔚的话语都没有说完,下面已经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欧洲新技术对战争方式的影响?再怎么影响不还是要人冲上去面对面的交战么,这能有什么影响……”   “就算有影响也没啥用,难道我们还敢同洋人开战?庚子年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   “就是,就是,别说欧洲大鼻子,这东洋小鼻子我们都打不过。有这功夫,还不如回营房玩上两把呢……”   “小声点,小声点,蓝统制的眼睛都看过来了,小心被他抓到被罚。”   “罚就罚呗,在袁大人手下,兄弟们每月4两5钱军饷起码还能拿个8成。自从到了关外,这实发数目就一直往下掉,从徐总督离开后,五、六成发放成了常例不说,还每次都要拖欠十天半个月的。这样下去,还不如回北洋呢。”   “都少说几句吧,这也不是蓝大人的错,他总没有克扣咱们的军饷。再说了,你有这本事回北洋去,一早就回去了,还留在这里发什么牢骚。都安静些,听听这欧洲回来的先生都说些什么吧。”   在一片嗡嗡声中,吴川走到了蓝天蔚的身旁,这位第二混成协的统制才不得不让开了位置。但离去前他还是对自己的部下们狠狠的瞪了几眼,想要让他们收敛一些,只是他的部下并不吃他这一套,依然还有人自顾自的在聊天。   面对这样的场面,吴川虽然心里有些发虚,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咳嗽了几声之后,便镇定的向一干军官们说道:“兄弟能够得到蓝将军的邀请来为各位讲上几句,老实说我是非常兴奋的。   因为我听说,第二混成协来自于北洋第二、四两镇,而我个人却又是非常钦佩北洋历史上为抵抗日本侵略者而牺牲的邓世昌、左宝贵等民族英雄的。能够同这些民族英雄传承下来的北洋军人做一个交流,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荣幸……”   会议室内的噪杂声顿时渐渐小去了,虽然他们的确是从北洋系统出来的,但是对于北洋故事,特别是甲午年间的战争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毕竟签了马关条约的李鸿章此时已经成为了天下罪人,而一场失败了的国战,谁还会去追究其中有什么闪光点。   吴川突然提到了甲午战争中牺牲的北洋将领,这顿时就让这些军官们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们不知何以打了败仗的北洋陆海军还有人被称之为民族英雄,也不清楚吴川为何要在此时谈及这些人。   看着渐渐安静下去的一干军官,吴川顿时有些惊讶的出声问道:“各位出身于北洋,难道连这些前辈的英雄事迹都不了解的吗?这位军官先生,您知道邓世昌将军和左宝贵是怎么牺牲的吗?那位先生你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吴川点着一干军官问了个遍,这些军官们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左宝贵和邓世昌两人是被朝廷册封的忠臣,但是对于他们是怎么牺牲的,却都是语焉不详。袁世凯可没打算为国家练兵,自然不会教这种有的没的。   而甲午战争一旦深究下去,就知道这是因为朝中帝党和后党争权夺势,从而出卖了前方奋战的将士导致的失败。就算是李鸿章也因为这场战争而声名大毁,作为李鸿章的继承者,袁世凯就更不乐意提起这场失败的战争,试图为尊者讳了。   见到众人的气势被自己压制住之后,吴川对于这点事可没什么忌讳的。甲午战争作为近代中国彻底沦亡为半殖民地的开始,这是后世教科书上着重教育的重点,也是培养学生爱国主义精神的最佳切入点。   左宝贵和邓世昌的形象至今在吴川的脑海中记忆犹新,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便叹息的说道:“我虽然不是北洋的后人,但我觉得凡是中国人都应当知道,这两位将军究竟是如何为国家和民族而牺牲的,而诸位身为北洋一系的后辈,就更应该记住这些北洋前辈留下的北洋精神。   我先同大家讲一讲邓世昌将军,邓将军昔日在船政学堂学习门门功课都是优秀,是船政学堂中状元一般的人才……其从英国考察回国之后,便努力建设北洋海军的各项制度,直到日本人无耻入侵朝鲜半岛,并在丰岛海域悍然偷袭我运输舰队。   ……自战争爆发之后,邓将军就时常告诫同僚、部下:人谁不死,但愿死得其所尔。在大东沟海战中,邓将军指挥致远舰奋勇作战,完全不计个人之生死。   但是因为朝廷和北洋大臣不肯听从邓将军在战前添置舰船和快炮的请求,北洋海军终究还是难以抵挡日本举国上下一力营建的强大舰队。致远舰多处受伤燃起大火,难以继续作战之时,邓将军又奋不顾身率领本舰撞向了日本旗舰吉野好……   邓将军坠落大海之后,拒绝了随从给他的救生圈。曰:我立志杀敌报国,今死于海,义也,何求生为!于是其人沉没于波涛之中,与全舰官兵250余人一同壮烈殉国。这就是邓世昌将军。   而海军中有邓世昌将军这样的英雄,陆军中除了叶志超这样的败类,同样也有左宝贵将军……左将军极为愤慨,对叶、卫等人怒骂曰:若辈惜死,可自去,此城为吾冢矣。   ……由两位将军可知,北洋之传承精神在于保家卫国。若是一只军队没有了这样的信念,那么再好的武器,也一样低挡不住侵略者的子弹的……”   蓝天蔚站在一旁一直关注着吴川的讲说,他原本以为对方面对这些军中的老油条会无计可施,从而对他们这些负责实际工作的同盟会员保持一些尊敬。毕竟这些来自北洋二、四镇的军官,自从出关之后就开始抱团,哪怕是他这个留学日本陆士的高材生,也难以让他们完全听命。   他可不以为,吴川能够三言两语的打开这些军官们的心房。而这些态度暧昧的中下级军官们,同样也是蓝天蔚犹豫不决,不敢发起暴力革命的原因。   但是他现在赫然发现,吴川果然仅仅凭借着言辞就动摇了这些军官们。倒不是说让这些军官们突然就变成了革命志士,而是他的话语引起了这些军官们的情绪波动。起码房间内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对于吴川讲述的北洋精神产生了兴趣,三分之一则为邓、左两位大人抱不平,最后三分之一虽然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起来吴川拿甲午战争中牺牲的北洋将领作为引子,确实引发了这些出身北洋的军官的共鸣,这可比他宣传什么国耻条约和亡国奴的言论要更有效果的多。   正因为这效果如此之好,等到吴川真的开始讲述起飞机、汽车和无线电报机等新事物对于战争方式的改变时,倒是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不过在这趟课程完成之后,随着军官们的离去,蓝天蔚向着吴川问道:“这就是你在军中宣传革命理论的方式?我怎么觉得,这样下去倒是在替朝廷宣扬忠君爱国思想了?”   吴川望着他说道:“爱国主义是一切革命情结的基础,至于爱国是为了忠诚于朝廷,还是为了推翻朝廷,那便要看我们怎么去引导他了。   而且,军官在军队中的作用虽然不小,但是真正决定了一只军队倾向的,还是普通士兵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够找一些士兵过来,让我同他们谈一谈,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背景和思想倾向。这将有助于我更好的了解第二混成协是否具备起义的基础。”   蓝天蔚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一些士兵进来……”   如果说之前吴川对着那群第二混成协的军官们演说叫做出色的话,那么在面对这些普通士兵时,蓝天蔚觉得对方煽动这些士兵的言论简直可以说是惊艳。   作为从关内调拨到关外的河北籍士兵,一开始在徐世昌的照顾下,他们的生活水准是比关内强的多的。毕竟此时的东三省是产粮区,粮食价格原比关内要便宜的多。因此他们的军饷虽然没有提升,但是生活品质倒是提高了不少。   但是随着徐世昌的离去,这些河北籍的第二混成协将士立刻就被东北官吏视为了外人,不仅军饷的发放开始拖欠,甚至连一些福利也被克扣了。特别是关外的冬天远比关内要寒冷的多,这些士兵在棉服上的耗费,几乎是关内的一倍以上。可因为徐世昌的离去,在军服供应上混成协的供应不仅失去了稳定的来源,甚至还出现了克扣现象。   因此和那些意志消沉的军官们相比,其实第二混成协的士兵怨气更大。只是他们并没有把矛头对准皇帝,而是认为朝中出了奸臣,他们现在的苦难,完全是袁世凯下台和徐世昌被调离东北造成的,有怨气却没有革命的意愿。   但是这些士兵在吴川的引导诉苦之下,慢慢就把自己和家中的窘迫情况,慢慢归罪于一个顽固而不肯革新的满清政府,和帝国主义不断入侵的结果之下了。   这些士兵被叫进会议室时,还一个个有气无力的,但是等到他们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蓝天蔚觉得这些士兵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们开始变得精神起来了。这令他对于吴川的宣传鼓动能力大为震惊,一时抛去了刚一见面时,对于其人的小看之心。   事实上,不仅是蓝天蔚,就是吴川自己也被震惊到了。他使用的办法其实并不神秘,而是后世人民解放军转化国民党军队的政治工作伦理,即“诉苦三查”。   一开始吴川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在中国完成初步工业化之后,整个社会已经从阶级斗争转向了经济建设,这种以阶级斗争理论发展出来的政治改造思想工作,已经很难再起到什么作用了。他拿第二混成协的士兵试验这个理论,其实也是自己想不出其他办法,就拿这个理论来试一试而已。   不过他没有料到,这个理论在这个时代居然这么好用。袁世凯训练北洋新军时,除了提高士兵的军饷和福利,更新武器装备,以完全的西法训练军队之外,还上书朝廷给了新军将士一个恩典。那就是新军士兵可以免去差徭30亩,差不多就是把这些新军将士当成了旧时代的读书人来优待。   也正因为如此,北洋六镇对于袁世凯建立起了一种旧时君臣之间的效忠联系。而北洋六镇的中下级军官,大多都是从河北农户或是破落的大户子弟中挑选出来的,对于北洋集团的向心力自然不是其他旧式军队能够比较的了。毕竟离开了北洋这个团体,他们大多都不过是寻常的农家子弟,并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的。   但是,新式陆军虽然是晚清中央政府试图挽救自己统治的新政之一,不过在外有帝国主义不断经济入侵,内有全国各地不堪沉重税赋不断起义的背景下。新式陆军同样避免不了,受到当前时局的影响。比如朝廷对于新军将士家属的恩典,很快就成为了一句空话。   为了维持国家财政的收入,清政府先是弄出了橡胶股票风潮,导致一连串的钱庄倒闭。之后又不顾一切的想要收回南方路权,好向各国银行团借款。连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都用上了,清政府又怎么会对新军的士兵守约。除了军官的家属还有一些优待之外,士兵家中免去的差徭很快就被其他增加的杂税给重新搜刮了回去。   除了驻扎在河北的北洋六镇,还能通过北洋这个体系对河北地方官员施加影响力,迫使他们优待军属。像第二混成协这些被调离北洋集团,又远驻关外的士兵,家中就得不到什么优待了。这大约也就是为什么,之后的北洋军阀都比较照顾老家的原因。没有这些家乡子弟兵的维护,这些军阀就无法维持自己的武力。   在吴川的引导之下,这些第二混成协的士兵渐渐打开了心扉,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的都吐露了出来,自然很快就接受了吴川为他们分析自己现在一切苦痛的根源。在某种程度上,愚昧的民众一旦觉醒,就会比那些聪明人有着更为坚定的信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最后一名士兵离开会议室时,从西侧窗口晒入会议室的夕阳,已经在长方形的会议桌上拉起了一道光帘了。   吴川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对着长桌另一头正在思考的蓝天蔚说道:“根据我的看法,第二混成协还是有着全军投身革命的基础的,但还需要你们辽东支部做更加细致而深入的工作。唤起基层官兵的革命意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任自由。”   对于吴川的指责,蓝天蔚此时倒是有些心服口服了,亲眼见证了吴川调查经过的他,实在提不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而且他的性格也更适合做个辅佐官,而不是承担起更多责任的第一把手。在吴川的强势主张面前,他终于开口低沉的说道:“是,我也认为你说的是有道理的。不过辽东支部目前还没有像你们黑龙江同盟会这样,建立一个有组织的宣传小组,我希望贵方能够给与一定的指导。”   吴川只是思考了数秒,就决定接受蓝天蔚提出的建议,他马上说道:“宣传方面,我可以让关肖权留在奉天帮助你们组建自己的宣传小组。   不过,想要在军中开展革命宣传工作,从建立扫盲学校到改善士兵的伙食,都是需要一定的物质支持的。我会批给关肖权15万大洋的经费,5万用于宣传经费,另外10万则交给你用以改善士兵和军官的伙食、福利,以确保第二混成协能够完全掌握在我们革命者的手里。   特别是炮队和机关枪队伍,一定要确保政治可靠的官兵掌握这些重武器。你有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蓝天蔚的精神顿时大振,他立刻自信满满的说道:“如果能够拨给我这样一笔经费,我可以保证第二混成协一定服从于同盟会的指示,这点黑龙江的同志完全可以放心。   那么,既然您判断今年的秋操很有可能取消,我们在秋操时发动起义的计划不可行。可否请您谈一谈,您所设想的革命行动计划?”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方才简单的对蓝天蔚说道:“我向黑龙江民政司提交了一个以公路网建设抵抗俄日依靠铁路修建入侵东三省的计划,黑龙江民政司的宋司使对此甚为心动,因此委派我前来奉天寻找外国资本的商业投资。   现在我同美国人已经商谈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将这个计划通过一些渠道传播了出去。依照我的判断,俄国人和日本人都不会允许这个公路网计划成功的。他们要么迫使东三省总督或是黑龙江巡抚放弃这个公路网计划,要么就是迫使对方使用俄日的资本修建,以此来获得额外的政治利益。   我相信你也清楚,虽然东三省大多数民众倾向于朝廷能够继续维持下去,但是他们更担心于俄日两国对于东三省的利益侵占,不管是政治上的还是经济上的。   因此这件事一旦发酵起来,东三省士绅必然是要组织起来,要求朝廷拒绝俄日两国的无礼要求的。而以清政府一贯的对外交涉软弱性,他们只会强行压制东三省士绅官民的正当要求,去迎合俄日两国的无礼请求,最终拿出一点好处给俄日两国,以求这两国放弃原本的无礼述求。   那么我们会利用黑龙江、吉林民众的愤慨情绪,发起从齐齐哈尔到哈尔滨的起义行动,先将中东路以北地区的清政府支持者扫清。然后在我方挫败了吉林、奉天军队的镇压行动之后,趁着奉天力量空虚的机会,第二混成协再发动起义,宣布奉天起义。   这样,我们南北两只起义军互相响应,将集中于吉林地区的清军进行包围消灭,从而赢得整个东三省的独立。一旦我们占据了整个东三省地区,清廷就会张皇失措,不是调动南方的新军北上,就是要把袁世凯重新请出来了。   而以此时南方保路运动的高涨,我相信在东三省独立的消息传出之后,南方革命的高潮也会随之到来。则清廷必将陷入首尾失据,焦头烂额的局势之中。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再对袁世凯为首的北洋集团采取政治攻势,劝说其脱离清政府的统治。   我相信以袁世凯的精明和北洋集团的私心,必然是不肯同我们拼个同归于尽,最后便宜了清政府和南方的革命党人的。他更大的可能,便是寻求同我们进行妥协,以保住北洋集团在河北、山东等地的特殊利益。更有可能的是,依仗自己手中的北洋集团,寻求革命之后最大化的利益。”   蓝天蔚只是在心里略略比较了一番,就知道这要比他同张榕、张绍曾等人谈论过的起义计划要稳妥和成熟的多。和吴川现在这个步步为营的计划相比较,他们设想的秋操发难,差不多就和张良博浪一击的赌博性刺杀没什么区别。   因此他不免向吴川提出了两个问题,“那么敢问吴先生,若是革命成功之后,您认为应该由谁领导这个国家?您觉得我们要给袁世凯和他的北洋集团一个什么样的待遇?”   吴川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由谁来领导新中国我认为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新中国的建立应当确立两个目标,第一是带领国民完成中国的初步工业化,以不落后于世界各先进国家的脚步;第二是收回我国之前被列强割让去的一切土地和特权,成为一个主权和领土完整的独立国家。   谁要是遵从于这两点要求,并能够带领国家朝着这个方向前进,那么我个人是肯定愿意服从于他的。至于袁世凯和他的北洋集团能够获得什么待遇,我以为这要看革命者手中持有的力量和北洋集团实力的对比。我相信,假设我们在战场上不能压住北洋集团,就不要梦想袁世凯和北洋集团自动放弃手中的权力。   但是在推翻满清政府之前,对于北洋集团的任何要求我们都是可以酌情答应的。只要先打到了满清政府,再回头来收拾北洋集团也不迟。一个背弃了自己主人却又没有自己理念的武装力量,终究是要为人民所唾弃的。”   虽然没能从吴川口中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吴川对于革命的步骤思维缜密,又指明了如何向军中底层士兵宣传革命理念的道路,但在蓝天蔚心中还是不及为了革命呼喊了几十年的孙文先生的。更何况他心中还是认为,三民主义终归才是革命之后最好的建国理论。   因此他实际上最想听到的,还是吴川自动退位让贤,说出愿意服从于中国同盟会总理孙文先生的话语的。这样的话,蓝天蔚倒是很愿意听从于吴川的指示,配合对方去完成这个东三省革命方略的。而且他觉得吴川虽然谋划出众,但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了些,先拥戴孙先生建国,日后再让受到锻炼的吴川接其衣钵,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吴川没有如他所愿,但是对方所给出的两个条件,蓝天蔚觉得孙先生还是能够做到的。因此他以为吴川这是还不了解孙文先生,才提出了这两个条件的。   因此他顿时欣然接受道:“好,既然吴兄你这么说,那么我也是愿意支持你说的这两点的。只要有人能够做到你说的这两点,我们都应当服从于其,建设一个富强而文明的新中国。   不过,我觉得你对于袁项城是不是看的太高了些?当初载沣一上位就把袁项城给赶回家养病去了。就连袁项城的亲信徐世昌,也从实权的东三省总督调任邮传部尚书。如今他在家中养病已近三年,难道还使的动那些北洋军人?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袁项城是一个能够统合北洋集团的领袖,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趁着他在家赋闲的机会,干脆派出人手干掉他呢?”   吴川算是明白了一点,在这个浮躁不安的年代,即便是像蓝天蔚这样看起来颇为优柔寡断的军官,也不是什么善人哪。也许是同盟会员大多为留学日本之留学生,这些人没能从日本学到拼命学习西方工业化的理念,倒是学会了倒幕派的暗杀和日本陆军的武断等不良习惯。   吴川只能摇头向其告诫道:“暗杀政治人物也许会令一个反动政府垮台,但绝不能建立起一个合乎民众意愿的合法政府。   摧毁一个旧制度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建立一个新中国。一个秩序混乱、毫无政治规则的社会是无法完成工业化建设的。   只要真理在我们手中,我们就不能使用这种危害性极大的暴力手段。需知道,在当今中国支持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的力量,是占据了大多数的。如果我们使用了这种暗杀手段去清理反对派,这只能让一部分中间民众同情于这些反动势力,这于革命是无利的。   而且北洋集团不仅仅是清政府组建的力量,它同样也是用中国人民缴纳的钱粮组建起来的力量。就目前来看,虽然北洋集团中的一部分上层人物也许是反动的,但并不代表一整个北洋集团都是反动的,比如你所带领的第二混成协不就是如此吗?   以中国现在的实力,消灭一整个北洋集团不仅会让革命的力量大大的消耗,在短时间内我们也训练不出一只能够媲美北洋集团的陆军来捍卫国家。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和清政府不同心的人领导这只力量,把它带入到新中国,然后设法将其变成为新中国的国防力量。在这样的局势下,死一个袁项城是小事,但是导致北洋集团为清政府掌握用来镇压革命,才是大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直到此时,蓝天蔚才算是对吴川心服口服。革命党人主张的暗杀清政府官吏的办法,他自己是不大赞成的。但是在多次起义失败之后,面对清政府强大的力量,不少革命者差不多对革命成功失去了信心,这才选择了暗杀清政府官吏的办法。   这不仅仅是借鉴日本幕末倒幕派的经验,同样也是一部分革命者濒临绝望的表现。暗杀行动固然是动摇了满清的统治秩序,但是对于革命者来说损失也是极大的。   毕竟每一次暗杀都等于是用革命党的精华去兑换满清的大员,肯用自己生命去换取革命胜利的革命党人并不会很多,而想要当官的读书人却从来不会缺乏。因此在短期内革命党人可以用暗杀行动震慑清朝官吏,但是从长远来看,这将会让最为坚定的革命党人损失在这种残酷的自杀行动中,并使得革命为普通民众所恐惧。   像吴川这样,在看到了袁世凯和北洋集团在之后革命过程中的重要地位,却又能够忍住诱惑不去暗杀袁世凯的革命者,在同盟会中也是凤毛麟角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在经历了庚子国难后这么多次起义失败,对方依然还是坚定的相信着革命必将取胜的结果。   就从这一点坚持来看,蓝天蔚已经对吴川甚为佩服了。毕竟在此时的中国同盟会中,除了孙总理之外大概很少人会如此坚定了。也只有他们这些坚定的革命者,才会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开始考虑革命之后的建设工作了,这就是蓝天蔚现在所不能、不敢去考虑的东西。   思考了许久之后,蓝天蔚随即向吴川说道:“如果吴兄真的认为,东三省独立是引发全国革命形势高涨的开始,也是推翻朝廷的重点。那么我建议,不如将驻扎新民到山海关之间的第二十镇和驻扎保定的第六镇也联系上。   第二十镇的统制张绍曾和第六镇的统制吴禄贞都是倾向于革命的同志,我以为可以联合他们到时一起发动起义,这也许能够更能确保东北革命的成功。”   吴川听了蓝天蔚的提议,也很是感兴趣,于是不由向其问道:“你确定他们真的倾向于革命?这两镇的官兵态度又如何?我以为发动起义时要果决大胆,但是想要发展革命同志的话,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我们现在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不能仅凭自己的好恶去断定某人革命还是反动,一旦判断失误可是要给革命带来重大损失的。特别是在眼下将要发动起义的时刻,对于任何新力量的接触都要抱有谨慎的态度,不能打草惊蛇,给清政府以准备时间。”   蓝天蔚这才想明白了,对方刚来奉天时为什么和辽东支部的接触那么的小心翼翼。虽然他心里接受了对方的说法,但还是拍着胸脯为两人打包票道:“张绍曾和吴禄贞都是我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兼好友,我们在日本时就约定要变革国家,摆脱中国当前被列强鲸吞蚕食的局面。   我愿意亲自去新民见张绍曾和他谈一谈关于东北革命的事,争取到他的协助后,再去同保定的吴禄贞进行联系。只要你能支持两部能够让我们进行联系的无线电报机,还有一些经费就成。”   吴川思考了下说道:“无线电报机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辽东支部能不能派些有知识的人前往哈尔滨进行培训?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不缺乏无线电报机器,但是极为缺乏能够使用无线电报机器的人手。另外你需要多少经费?”   蓝天蔚心中大喜,他连忙点头应承道:“我可以在辽东支部内部招募一些人手,让他们跟着你回去学习如何使用无线电报机。至于经费的话,我需要30万大洋,第二十镇的革命基础比较好,只要10万大洋就够了,不过吴禄贞手下的第六镇是北洋老底子,他那边需要更多的资金去获得手下官兵的支持。”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么你明日一并去关肖权那里领取经费好了,无线电报机的话还要过几天才能到奉天。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他们没有完全表明对于东三省起义的支持态度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暂时向他们保密关于我刚刚对于说的起义计划……”   吴川几人从北大营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等他们赶回住所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旅馆内,吴川看到已经等候了一会的张廷阁,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吉林首富牛子厚和另外三个穿着气派的中年人也站在了他身边。   吴川只是楞了一下,便迎了上去说道:“稀客,真是稀客啊。没想到除了张经理外,牛先生也过来了,这几位贵客是?”   张廷阁赶紧向吴川介绍了另外三人的身份,都是吉林和哈尔滨的大商号代表,简单的叙了几句旧,知道几人都和自己一样没有用过晚餐,吴川就邀请众人去楼下的餐厅,大家一边用餐一边谈话。   这些大商人巴巴的跟着张廷阁跑来奉天见吴川,显然不是来同他喝酒聊天的。因此这场晚餐并没有上什么酒水,虽然菜色还算不错,不过怀有心思的众人还是很快就结束了用餐,和吴川进入了正题。   在牛子厚等人的暗示下,张廷阁虽然并不是这些人中最有钱的,但还是作为海参崴商会、吉林商会和山东商会的代表向吴川说道:“这几位朋友和我一起南下来见吴兄弟,其实只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想要同吴兄弟谈一谈建立东北农业银行、农产品交易所和东北粮食贸易公司这一揽子的事。   大家虽然都赞成吴兄弟实业救国的主张,但还是想要请吴兄弟更为详细的讲一讲,这办银行、交易所和粮食贸易公司的章程,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气。不知吴兄弟能不能开诚布公的讲一讲?”   吴川放下了酒杯,看了在座的几人一眼,方才斟酌着词句说道:“诸位不管是年纪上还是在经商资历上都可算是吴某的老前辈了,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肯来奉天见我这个后辈,那么我还有什么可藏私的。只是本人年纪尚轻,想的事情也许不够周到,因此若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各位老前辈一定要指出来,好让我进行修改。”   吴川的话音未落,牛子厚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话道:“吴小弟就不必这么谦虚了,不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俊杰,如何想得出这么宏伟的计划。我先把话撂下,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牛家升字号都是投定这门生意了。现在,我就想听听你的全盘想法,也好吃上一颗定心丸……”   来自吉林的两名商人代表,要不是熟知牛子厚的为人,都差点以为他这是在和吴川一唱一和了。不过牛子厚说的不错,如果不是被吴川所描绘的那个宏伟蓝图所吸引,他们又怎么会眼巴巴的跟着张廷阁到这里来呢。   看着几人沉默不语,吴川微微一笑便接着说道:“我呢,自小听说过两句谚语。曰:民以食为天。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衣食住行四大行当里,虽然衣在食前,可是我们都知道,没有衣服穿只是失去了廉耻,可若是没有饭吃,人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   我国虽然号称地方广大,但是合适种地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宋代之前以河南为粮食产区,明代之后则转移到了江南之地,到了清初则又转为了湖广。不过到了近代之后,关内实已没有可以大面积开垦的土地,用以安置越来越多的人口了。   东三省实已是我国最后一片可用以开垦的沃土,自东北开禁之后,人口就从最初的几十万人上升到今日的近2000万人,人口增长几近30倍。而粮食产量于去年也增加到了160亿斤以上,出省的粮食超过40亿斤。   于是原本北方仰赖于南方粮食的格局,到了今日又有一变,变成了关内仰赖于关外之粮的格局。但是,今日乃是三千年以来的大变局,东三省的大面积垦荒开发,虽然解去了北方匮粮的问题,可是朝廷却无法保证东三省的主权独立。   俄国人和日本人将东三省一分为二,划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并凭借着控制铁路运输的优势,正一步步的深入东三省的内陆地区,试图把东三省的物产都运回国内去,把东三省变为自家的粮仓和矿山。   如果我们国人再不团结起来,组建一个经济上的组织同俄、日两国的资本家抗争,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失去对于东北出产的粮食、矿藏的定价权。一旦我们失去了粮食、矿藏的定价权,俄、日两国就能以廉价的工业品或是不可兑换的纸币大肆掠夺东北的财富,最终将东三省变成他们经济上的附庸,政治上的殖民地。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东三省的普通民众要成为帝国主义压迫下的经济奴隶,就算是各位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到时也会变成一堆废纸。所以,我以为东三省的商民若是再不起来自救的话,那么东三省就真的要完了。   当然,在当今朝廷的治下,任何以武力反抗帝国主义列强都是不允许的。所以我们就只能从商业上找一找办法了。兄弟我想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所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北五大主粮,大豆、小麦、大麦、高粱、玉米,其中只有大豆和小麦在市场出售的比例最高,其他则主要是自食。   小麦的环节最少,磨成面粉后基本就没有在加工的可能。不过对于俄国的远东或是国内,面粉都还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这主要是在于国内加工环节上的落后。人家都在使用蒸汽机或是电力的时候,我们则还在使用落后的畜力、人力阶段。因此国内自制的面粉,不管是品质还是人工都差洋粉许多,只能占据国内的低端市场。   至于大豆,这应当是东北出口的主要粮食物产了。东北种植的大豆,80%以上都是外运的,一大半是运往南方,一小半是运往国外。   但是我们对于大豆的加工还局限于榨油,然后出卖豆油和豆饼。当然也有直接出口大豆的。这门生意确实很不错,一吨大豆出口约值7英镑上下,换算成大洋就是80元上下。而从农户那里收购不过50元左右一吨,加上运费和税赋不会超过60元,也就是说有着33%的毛利。   正因为大豆的价格如此之良好,所以奉天、吉林种植大豆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据说去年这两省的大豆出口数额将近800万担,合50万吨,这还没有包括豆油和豆饼的出口数目,和销往关内的数目。   从以上这两个数据来看,东三省种植小麦、大豆都是大有可为的,似乎大家只要开垦出土地就能种植小麦、大豆赚钱了。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经营方式极为危险。不管是小麦还是大豆,我们都没有定价权,农夫在春天种下去的时候,根本不清楚他们种植的小麦和大豆在秋天能不能卖出去。   但是这些农夫在春天借贷的钱粮,到了秋天却是定死要还的。日本和俄国商人,现在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鼓励我国农夫大量的垦荒,大量的种植小麦和大豆。但是,当东三省的小麦和大豆种植面积扩大到了一个国内市场也无法消化掉的局面之后,一旦俄国、日本商人拒绝收购小麦和大豆,那么这些盲目扩大的农夫就会瞬间破产。   他们之前辛辛苦苦开辟出来的土地,最终会以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抵给俄国和日本的商人,以清除自己的债务。这就是我所看到了东北农业的危机,而一旦东北经济破产,也就意味着俄、日资本进一步加强了对于东北经济的控制,使得我们距离亡国奴更近了一步。   如果中国是一个正常国家,我们自然能够用政治及法律手段去保卫东北农民的利益,但以现在的无能朝廷来看,我们是指望不上他来保护东北农民的。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来做这件事,用商业的手段来减缓外国资本对于我国农业经济的冲击。   如何用商业的手段来保护我们的农业,我以为只有把农业种植和粮食加工的产业结合起来,打造一个大农业的农业企业体系,才能遏制住外国资本对我国农业的经济掠夺。”   吴川的这番话语,除了张廷阁之前已经听他说过几次尚能理解之外,牛子厚等几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吴川口中的这个大农业是什么。于是牛子厚忍不住插嘴问道:“吴小弟,你能不能再说的细致一些,这个什么大农业到底该弄?要怎么才能抵挡的住那些洋商用高价去引诱庄户把粮食卖给他们?我们虽然有些本钱,但也经不住和洋人长期斗下去的啊。”   吴川在心里暗暗称赞了一声这位吉林首富,对方果然不愧是商业中的翘楚,这么短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他正了正颜色后说道:“今天来的几位好朋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大家想必都清楚,这耕作一事,一是要靠深耕,二是要靠良种和肥料,三则是靠水利。东三省从1861年开放吉林围场,到1897年全面放开东三省荒地,到今日为止人口增加近30倍。可不光是吉林、黑龙江有着大批荒地没有开垦,就是奉天一省也至少还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尚没有开垦出来。   如果使用人力和畜力去开垦荒地,1百人加牛40头或马60头,也不过一年就开垦出2、300垧地。如果多加牲口,那么最多也就能开垦6、700垧地。而要维持百垧地的耕种,非要7个壮劳力加牛20头或马30匹不可。   由此可见,不管是垦荒还是平常耕作,大牲口是必须之物,否则一户人家是难以耕作大量的土地的。我们东北和南方不同,我们东北一年只能种植一季,只能依靠尽可能多的播种面积来提高收益,而不能走南方精耕细作的轮作制度。   也就是说,谁家一季多耕上几亩地,到了年底就能有更多的收成。但是为了耕种更多的土地,就要畜养更多的大牲口。可是养牲口是个技术活,要是数量一多遭了瘟疫,那这一家可就要倾家荡产了。而且大量的牲口,在农闲季节就是一个极为耗费饲料的无底洞。   于是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东北的农户既想要多种地,但又不愿意多养牲口,免得自家遭到太大的损失。我想大家应该听说过,黑龙江前巡抚程德全大人曾经花了22250两白银买了两台用于耕地的火犁,也就是外国人所说的拖拉机。   这样一台拖拉机的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只要有燃油跟上,它们就能永不疲惫的工作,根本不需要进食和休息,也不用担心它们会生病死亡。而马或牛耕一天的地,拖拉机一个小时就干完了。当然对于那些土地在100亩以下的家庭来说,这样的机器自然是购置不起的。   可是如果我们能够购置甚至生产拖拉机,然后用于出租的话,那么就能大大的提高农民的耕作效率。农民的工作效率上来了,就能生产更多的粮食。而之后不管是培育良种、供应化肥、兴修水利都不是分散经营的农户能够自己完成的。   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应当组建一个公司来向这些农户提供这些服务,而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劳动成果,也就是他们田地里的收获。当我们垄断了东三省所有的粮食贸易之后,农户便只能同我们进行交易。   我们用银行发行纸币,让农户从我们这里购买服务,甚至还可以设立杂货铺子,提供给农民所需要的各种生活用品。而其他外国的商人如果想要把自己的商品卖给这些农户的话,就得先接受我们发行的纸币,而他们想要把纸币换成物资,就得从我们手中购买加工好的粮食成品。   这样一来,我们就夺回了粮食的定价权。这些外国资本如果想中断同我们的交易,他们就会先失去自己进入东北市场的机会。只要有了粮食的定价权力和东北的纸币发行权,那么我们就等于是保住了东北经济的自主权。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寻求东北工业和交通网的发展机会,寻求脱离现在对于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依赖……”   牛子厚等几人总算是听明白了吴川想要做什么了,在这样宏大的计划面前,他们之前干的那些商号生意简直不值一提。特别是牛子厚,虽然他的生意遍及关内外,号称到什么地方都不用喝别家的水,但是在东北,牛家的升字号依旧要看俄日两国的眼色。   在这种憋屈的商业环境中,虽然他才不过40多岁,却也没什么兴趣管理家业,反而寄情于京剧艺术之上了。但是今日听了吴川所描述的这个蓝图,令他不由再次心潮澎湃了起来,好似又找到了年青时管理商号的激情。   不过此时他还是很沉得住气,镇静的向吴川说道:“如果是为了保卫我东三省百姓的利益,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让俄国人参与进来?如果是因为银行股本不足的话,我还能再去找一找关内外的朋友,总能把这个缺口补上。我看就不要让俄国人插手进来了吧?”   其他几名宾客,此时也是连连点头,认为俄国人生性贪婪,最会巧取豪夺,让他们加进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比如那个华俄道胜银行,明明中国出了500万两白银,结果中国在银行里连一个董事的职位都没得到,等于白白让华俄道胜银行用这钱修了中东铁路,人家还一分利息都不用支付。清政府曾经想要把这股本转为存款,可别人还不同意,这明显就是要吞了中国的500万两白银么。   吴川只是听了片刻,就知道这是大清真中堂李鸿章干出来的破事,为了50万卢布签了中俄密约,把东三省的权利出卖给俄国不说,这条用来侵略中国东北的铁路,居然还是清政府自己出的钱。嗯,这人果然是历代卖国者中的状元了,秦桧见了他估计都要退避三舍。   能够卖国卖成民族英雄的,估计古往今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所以,统治者鼓吹李鸿章,这用心就有些发人深省了。估计,大约,某些人是想学一学李中堂,打算做一个为国委屈求全的领袖了。   想到这里,吴川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们有一个正常的,能够保卫国民的政府,那么我自然不会引入俄国人的股本。但是今日东三省,我们要么选择俄国,要么选择日本,总要先同一方虚以委蛇的。否则的话,我们就要面对两个帝国主义的同时发难,那么我们这个体系还没建立起来,恐怕就要先胎死腹中了。   之所以选俄国而不是日本,乃是因为东三省最富饶的土地就控制在日本手中,而东三省的出海口也在日本手里,如果再让日本掌握了能够控制东北粮食贸易的银行,那么我们就等于是将东三省交到了日本人手里,那时我们可就是民族罪人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就在吴川同牛子厚等大商人谈论如何建立一个东北农业托拉斯组织的时候,关肖权突然敲门走进了餐厅包间,在吴川耳边悄悄的说上了几句。   吴川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继续聊了片刻之后,他便突然起身说道:“看来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组织一个大农业的生产方式。要不这样,各位先回去好好商议一番,咱们后天再正式谈如何建立银行和粮食企业的细节问题如何?”   张廷阁对此是有些纳闷的,他本打算趁着这几位看起来已经为吴川所描绘的宏大计划所摄服的时候,趁热打铁的让他们同意加入计划中来。要知道,这几位代表的可不是他们自己的商号,而是差不多整个关外一半以上商业字号的代表。   只要他们同意加入这个计划,那就等于是把一半关外的商业字号都拉进了这个计划。而东北的粮食买卖和钱庄生意,大半就掌握在他们手里。只要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同,在短时间内就能改变东北粮食和资本的流动方向,成立起一个吴川口中描述的大农业运输、销售组织。   但是吴川却并没有利用这样好的机会,反而让几人回去冷静的思考之后再做决定。张廷阁心中只能大喊失策,自从被吴川说服加入了这个计划之后,张廷阁这一两个月都在为这个计划四处奔走,差不多已经把自己的精力完全陷进去了。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已经把这个计划视为了自己的梦想,因此现在的他对于这个计划反而比吴川更为积极。不过就在张廷阁心中纠结的时候,牛子厚等人却是连连点头。这些商人在一开始以为,吴川想要建立的不过是一个特别大的商号,用本地的资本来对抗那些洋商的欺行霸市。   但是今晚听了吴川这一席话后,他们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完全想错了。这位德国留学归来的洋学生,根本是想把整个东北的社会重新塑造一遍,以一种他们还不能完全理解的组织方式去对抗那些外来的洋人资本。   如果是以他们所熟悉的方式去组建一个大商号,对于这种商业模式了然于胸的众人,自然是不会担心被吴川忽悠到坑里去,毕竟他们才是东北的地头蛇。但是按照吴川所说的,这就是一个从种地到粮食销售完全垄断,从建银行发行纸币到建立各种农业服务公司全方面控制的全新商业模式。   这就要令他们好好的思考一番了,吴川所言的计划确实诱惑人,但是在这样的商业模式之中却并没有旧商业的存在余地,也就是说他们以往遵循的旧商业规则显然是要被完全打破的。在座的都是东北商界的佼佼者,除了见识不比吴川广博,但是在智商上却未必低于吴川。   即便吴川没有明说,他们也能从吴川描述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这个新商业模式成型后,首先打击到的其实不是洋人的商号,而是东北本地的商号。在这样一个商业模式下,以低买高卖为商业规则的旧字号将会失去一切。   因为他们既不能买到比新组建的粮食公司更为低廉的粮食,也不能在一个控制了大部分粮食的市场内卖高自己手中的粮食。甚至于当新的商业体系完成之后,这些旧字号就会和洋人一样,被排挤出东北的商业市场。   这令他们既兴奋又恐惧,兴奋在于他们找到了一条看起来无比光明的商业之路,恐惧在于一旦走上了这条商业之路,他们手上的旧字号就得等待关门的命运了。在这种煎熬之中,他们委实不能当场决定是否加入这个计划,但他们也不敢立刻出声拒绝,一旦被排除在这个组织之外,只会让自家商号死的更快。   吴川此时的建议,倒是让牛子厚等人大松了一口气,他们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和对方笑容满面的做了告别。张廷阁只能先跟着众人回去,盘算着该怎么说服这些大商人。   送走了这些商人之后,吴川这才转身快速的向楼上走去,返回了自己在二楼的套房。在他套房的客厅内,德国驻奉天总领事提戈斯正和朱和中闲聊着,虽然他面上堆积着客套的微笑和对方聊着柏林生活,不过眼角余光却不时的向门口望去。   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朱和中自然是感受得到的。老实说这令他甚为惊讶,虽然在国内的百姓和官员眼里,西洋人都是一个模样,也都是大清惹不起的存在。但是对于他这样的欧洲留学生,还是在德国留学的人员来说,他自然知道德国在欧洲是仅次于英国的列强,甚至于是英国最为忌惮的一个对手。   对于德国人来说,除了英国人之外,他们就没有把其他国家放在眼中。不要说在中国,就是在德国本土,德国人对于中国人的歧视也是比比皆是。像奉天总领事提戈斯这样地位的德国人,能够以私人身份登门拜访的中国人,大约只有东三省总督这一级别的封疆大吏了。   而今日这位奉天总领事居然破天荒的跑来拜访吴川了,这令朱和中实在是大跌眼镜。毕竟在他看来,中国革命想要获得成功,肯定是要获得列强的首肯的。而能够得到德国的支持,这无疑更是增加了革命成功的保险。   朱和中坐在这里陪伴提戈斯,一方面是在对方等待吴川回来时招待对方;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借这个单独交流的机会,从提戈斯这里了解下德国对于中国革命的真实态度。然而可惜的是,对方显然没兴趣和他讨论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追问吴川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这样的交流令朱和中很是沮丧,因为这只表明了一个结果,德国看重的不是中国革命而是吴川本人。显然他们并不会因为出现另一个更适合领导中国革命的领袖而放弃吴川,反倒是有可能因为吴川的选择而放弃对于中国革命的支持。   朱和中心里的推断很快就被现实证明了,当房门被推开之后,原本应该坐在那里不动的提戈斯却骤然站了起来,看样子倒是想要上前去迎接吴川一样。不过好歹他最后还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跨了一小步就停了下来。不过这一细节已经被朱和中看在了眼中。   吴川进门后同提戈斯打了一声招呼,便直接了当的对着朱和中说道:“我同提戈斯先生要一点私下交流的时间,你去帮我安排一下外面的警戒,短时间内不要让人打搅了我们。”   朱和中倒是很想留下来,但是他口中却已经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好的,吴先生。我这就出去安排,不会让人打搅到你们谈话的。”   随着朱和中离开并关上客厅的大门,吴川邀请提戈斯坐下,自己也在他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口中这才询问道:“领事先生这么晚跑过来,到底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提戈斯沉默了数秒,似乎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开口说道:“下午我刚接到公使先生转来的国内密电,这对于您来说也许是个不幸的消息,我国的环球访问舰队被阻在了地中海,恐怕短时间内是到不了亚洲了。”   提戈斯很是仔细的观察着吴川,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遗憾的是,对方听了这个坏消息后,依然保持着平静。这令提戈斯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一直以为对方信心十足的表现,正是来自于德国的这支环球访问舰队的到来。   如果这支舰队无法前来亚洲,对方的计划就会失败的话,那么现在的吴川就会重新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他也就没必要再对其俯首帖耳了。   可是一脸沉着的吴川,却让他有些吃不透对方还有什么底牌了,这令他不得不安静了下来,没有胡乱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事实上吴川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镇静,只不过他一直都觉得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总想着自己也许会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提前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而已。提戈斯带来的这个坏消息,只是让他等到了一直在等待着的坏消息,这反而让他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啊,原来自己的不安就来自于这个啊。”吴川对于提戈斯带来的坏消息的感受,大体就是如此了。确定了不安事件终于出现后,他的脑子反而更为清晰了起来。   于是很快的,吴川就向提戈斯询问道:“我想柏林不可能只发来这样一句话吧?作为计划的执行者,我有权力知道,环球访问舰队到底为何会被阻碍在地中海的确切理由,这关系到今后的计划将要如何调整的问题。”   提戈斯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决定还是照直和对方说清楚为好,毕竟国内并没有要求对其封锁消息。更何况很快这个消息就要传到远东来了,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一两日后就要大白于天下的新闻而招致对方的反感。再说,他也很想知道对方现在的平静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另有底牌。   “说起环球访问舰队被阻碍的事,其实就得从摩洛哥问题谈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提戈斯所谈及的摩洛哥问题,正是吴川在后世未曾注意到的一段历史,他毕竟不是一部人型电脑,不能随时百度搜索这个时代的一切历史。   所谓的摩洛哥问题,其实又源自1904年4月英法签订的协定。在这份协定里,法国承诺不干涉英国在埃及的行动;英国则承认摩洛哥是法国的势力范围。正是以这份英法协定作为基础,英国构建了协约国的雏形。   而这份协定不仅让英国拉拢到了法国这个盟友,更为厉害的是,英国人还借助这份协定承认了法国对摩洛哥的特殊地位,从而使得法、德两国因为摩洛哥的归属完全走向了敌对,令法德两国陷入了全面性的对抗。   法国依仗着英法协定企图使摩洛哥完全成为法国的保护国,而德国则表示要维护摩洛哥的独立地位。实际上则是希望维护德国在摩洛哥的特殊利益。   在矛盾的激化下,德国给法国的照会以战争相威胁,法国外长T·德尔卡塞则采取强硬态度,并得到英国的支持,差点引发了欧洲大战。   只不过之后法国内部的和平派压倒了主战派,在关键时刻解除了德尔卡塞的外长职务,才使得法德谈判继续了下去,最终在1906年1月召开的阿尔赫西拉斯会议达成了有利于法国的条约。承认摩洛哥独立,但又承认法国和西班牙对摩洛哥的警察控制权。   在阿尔赫西拉斯会议之后,法国就一直在抓紧入侵摩洛哥,这导致了今年春天摩洛哥首都非斯爆发反对君主和法国的人民起义。于是在5月份,法国以保护侨民为理由,出兵摩洛哥,实施了武装入侵。   由于法国的武装行动业已违背了阿尔赫西拉斯会议的决定,因此德国的外交部向法国提出了分割法属非洲领土给德国的补偿要求。   不过因为德国总参谋部此时已经确定要干预中国革命,以突破协约国的包围圈,因此德国政府一直采用的嘴炮模式,没有拿出任何军事行动来。这令原本大为紧张的法国人,干脆采取了拖延战术,试图完全占领摩洛哥之后,再同德国人谈补偿领土的问题。   对于这些老牌列强来说,他们很明白事中谈判和事后谈判完全是两回事。在既定事实的面前,德国人是拿不走多少好处的。   只是一向以性格摇摆不定而著称的德皇威廉二世,终究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在德国外交部和一些海军官员的劝说下,他终究没能坚持住总参谋部给他制定的战争策略。既在中日开战之前尽可能的维持欧洲和平,以放松英国人的警惕。这样一旦英国被日本拖入了对中战争,德国就将会在欧洲获得一个自由行动的外部压力空窗期。   但是德国海军对于摩洛哥在大西洋沿岸的港口阿加迪尔的垂涎,在德国海军眼里这是一个能够同英国所占据的直布罗陀要塞相媲美的,能够切断大西洋和地中海航道的重要港口,地位远比中国的青岛重要的多。这令德国海军还是背弃了总参谋部不切实际的中国计划,他们更想要一个确实的能够威胁到直布罗陀海峡的港口。   毕竟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也许德国就再也难以在摩洛哥获得这样一个重要港口了。因此德国海军对于威廉二世的游说,可谓是不遗余力了。而至于德国的外交部,他们对于德国总参谋部在中国的计划一无所知,他们只是竭力令皇帝相信,这是一次彻底试探英法协约牢固度的行动。   在这些官员的不断劝说下,加上法国在摩洛哥军事行动的快速推进,德皇威廉二世还是默许了外交部调动军舰前往阿加迪尔保护德国侨民的行动,虽然德国在这一地区并没有什么侨民。   于是在8月1日,德国从刚刚穿过直布罗陀的环球访问舰队和德国地中海舰队中,各抽调了一艘炮舰前往阿加迪尔。这一行动虽然比原本历史上推迟了一个月,但是对于英法两国的刺激却远远高于原本的历史。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地中海可没有出现这样一只庞大的德国环球访问舰队。   英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苏伊士运河,禁止德国军舰通过。英国外交大臣格雷爵士也比原先历史上更快的站到了法国一边,并开始进行海军动员。英国人唯恐德国的环球访问舰队是一个幌子,其真实目的是想要袭击法国或英国在地中海的利益。   吴川思考了许久,发觉这也不是件坏事。原先他打算着用中日战争吸引英国人的视线,为德国在欧洲创造出一个打开周边包围圈的机会。当然想要把英国吸引到远东的战场来,也就意味着中国将要付出重大的牺牲,危急到英国在东亚地区的完全布局才行。   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打开俄国在远东扩张的束缚,创造出一个德国和俄国和解的局面出来。当然吴川是不会真正走到那一步的,这意味着中国真拿自己当牺牲品去换了德国的完全自由。   他只是想要打断了日本的工业化进程,迫使日本从经济建设转向为军事建设,就算达到了目的。以日本现在拥有的资源。它再怎么武装自己,也不过是个大号北洋集团罢了。而一旦日本错过了一战的红利期,那么之后中国的抗日战争就不会如历史上那么悲壮了。   所以中日战争的扩大化并不是他的目标,甚至于赢得中日战争胜利都不是他的目标,把战争尽可能的长期化,拖垮日本依靠甲午战争、日俄战争蓄积起来的那点国力,才是他真正的追求。   现在德国人自己违背了对于德国最有利的战争策略计划,相当于德国人正牺牲自己吸引着英法两国的全部注意力,给中国革命创造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战略期。也对即将爆发的中日战争提供了一个极好的,不受干扰的作战期。   想明白了这件事对自己计划反而有着极其正面的影响之后,吴川的神情就更为平静了,他于是语气平淡的向奉天德国总领事提戈斯问道:“好吧,我已经了解了这一情况了。那么总参谋部对于我还有什么其他指示吗?”   看到吴川的情绪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提戈斯也只好期期艾艾的说道:“总参谋部希望你能够尽快的发动革命,并同日本开战。”   这时吴川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身体向着提戈斯这边靠了靠,认真的向着对方说道:“现在我们的训练营才刚刚组建,德国的军火都没有运抵东北,这个时候让我发动起义,这不是让我们赤手空拳的去对付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清军吗?别说之后同日本人开战了,就是同清军开战我们都没有把握,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提戈斯心里明白,吴川说的这些并不是废话。但是相比起中国人的性命,眼下皇帝陛下和德国海军的颜面更为重要。他还是对吴川隐瞒了一段公使对他的交代,事实上随着英国人的警觉,德国环球访问舰队正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总参谋部和海军官员们已经意识到,如果再继续强令环球访问舰队继续自己的行程,只会让英国人调集一只强大舰队跟在他们身后。这样一来,这支舰队原本前来中国执行的任务就成了泡影。德国人相信,一旦这支舰队在东亚地区做出一点不合时宜的举动,就会遭到英国和日本舰队的联合攻击。   于是,原本用来震慑日本牵涉英国舰队的德国环球访问舰队,只会成为英国人的猎物。但是环球访问舰队就此宣布返回德国,也同样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这不仅直接向英法证实了,这支舰队的确是一个德国人的阴谋不说,也会极大的削弱德国的国际威望。   到了这个时候,威廉二世已经顾不上原先的计划了,他一心想要把这支分舰队救回来,并挽回自己鲁莽无谋的对外形象。而之前一心想要证实英法协约牢固程度的德国外交部和海军军官们,也正拼命的想要挽回他们在皇帝心里的印象。   这时候德国的外交部官员才发现,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英法协议是否牢靠,完全是一个愚蠢的举动。因为证明了这个协议牢不可破之后,就将德国逼到了一个向英法开战的立场。而显然德国并没有准备好同英法打这一仗。   于是他们就需要一个体面的撤回舰队和同法国妥协的借口,这样一来远东发生一场革命的话,倒是勉强可以让德国政府宣布中止舰队全球访问的计划。毕竟在这非常时刻,德国舰队放弃前往远东的战争区域,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而一旦中国人真的同日本开战了,起码也能给德国分散一点英国人的压力。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德国国内才让驻华公使通知他,让他尽快取得吴川提前革命的承诺,以避免连远东的投入也打了水漂。   提戈斯只能公事公办的向吴川说道:“但这是总参谋部传来的命令,如果你不愿意遵守的话,这个命令也会传到德国的军事顾问那里。我们能够为您做的,就是增加一笔额外的经费,好让您招募东北的土匪为您作战……” 第一百六十章   听到提戈斯提出增加经费的条件,吴川是很乐意的。反正不管德国舰队来不来他都是要革命的,要不然那帮德国和俄国的资本家还不扒了他的皮。可是借着这个机会,要是能够再从德国人手里抠出一点经费来,那倒是真的意外之喜了。   帝国主义的钱当然不是天上刮下来的,之前威廉二世答应援助的2亿马克,起码四分之三都花在了德国,真正能够到手的不过4000万马克。加上在德国发行自由债券筹集的资金,真正能够转移到中国的现金不过7、8千万马克,其他的都落入了德国资本家的口袋之中。   眼下在德累斯顿银行的公开账号里大约还有8000万马克,不过这笔钱已经被德累斯顿银行给接管了,这些钱将会用来支付那些德国工程师和工人前来中国服务的薪水,多余部分则用于第一笔债券到期利息的支付。   当然在沙赫特的帮助下,他的私人账户里还有一笔4000万马克的存款,这笔钱将会用于紧急状况的支出。严格的来说,算是吴川给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   而眼下光是支付布尔什维克党在远东的活动经费,海参崴、扎赉诺尔两个军事训练营的建设经费,扎赉诺尔工业基地的兴建,这些常规费用,就达到了300万马克一个月的支出。这还没有包括,军队组建时的训练经费,和对于关内外同盟会及进步势力的扶持费用。   以吴川自己的估计,一旦真的正式起事了,一个月500万马克那是最小的支出了。这还不包括战争中弹药的损耗费用,毕竟他已经从德、俄两国购买了一大批军火,暂时倒是不用担心弹药的问题了。   因此吴川的态度很快就积极了起来,向提戈斯认真说道:“好吧,招募那些土匪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招募土匪可要比招募普通民众贵一倍,总参谋部打算增加多少经费给我?”   对于吴川态度的迅速转变,提戈斯有些措不及防,他楞了好一会才脱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再和我谈一谈条件呢。”   吴川放松身体向后一靠,双手一摊说道:“虽然搞砸的那些海军军官和外交部的人员,但是既然我已经同皇帝陛下做了约定,那么自然还是要尽力去完成这个约定的。我可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挟陛下的。”   提戈斯对于吴川的话语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能够这么看,那就太好了。国内的意思是,另外拨款三千万马克,只要你发动和日本的作战,钱就会在第一时间送去你的手上……”   吴川却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战争爆发之后给我这些钱有什么用?难道那些土匪还会允许我欠账,两手空空的去同日本人拼命吗?钱这个东西,在战争爆发之前才最有效果,战争爆发之后钱不过就是张纸罢了。   我拒绝这样的支付方式,而且我认为三千万马克的特别拨款实在太少了。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同一个能够自己制造武器弹药的工业国作战,如果我不能在战争之前多储备物资弹药,战争时你给我的马克可变不成物资弹药来……”   提戈斯马上反驳道:“第一批从德国到中国的运输船队已经过了新加坡了,我估计不用2周它们就能到青岛了。那上面就有弹药武器和军需物资,我认为你没必要这么在意弹药补给的问题。而且再有十天,两个师的武器装备,也能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抵达满洲里了,你还缺乏什么武器弹药?”   吴川依旧摇着头说道:“日本是个和英国本土差不多人口的国家,它能够动员的兵力超过200万,5年前的日俄战争中,日本就动员了超过100万军队。   而我从皇帝那里获得的援助一共也才够买下4个师的装备,德国的企业家们起码抬高了一倍的价格,但是我又说了什么?现在你要我招募一群毫无纪律的土匪和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平民去和训练有素的日军作战,甚至还要包括东三省的清军。   老实说,我只能依赖集中火力来抵抗他们。在这样的作战模式下,我需要大量的弹药和军需物资,以提高我军的士气,防止他们在短时间内被强大的日军打崩溃。领事先生请你好好想一想吧,皇帝陛下已经投入了2亿马克,你还在计较这3、5千万马克的使用,难道你打算为了这一点小钱而损失更多的投资吗?如果因为资金不足的原因,导致真的出现了部队一上战场就崩溃的景象,我可不承担这样的责任。”   提戈斯下意识的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帕,擦起了额头上的汗水。在稍稍冷静了片刻之后,他严厉的看着吴川说道:“你这话说的就太过了吧?就在几天之前,我还派人把两张总额3500万银元的汇票送来给你,你怎么可能缺钱呢?”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当时又不知道要提前起义,我还以为要等到年底起义,然后过了冬天再南下同日本人交战的。谁能够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之前我已经把钱都花出去了。”   “怎么可能,这才几天功夫?你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提戈斯不由咆哮了起来,看起来他真是被吴川的话给激怒了。   不过此时的吴川却丝毫没有什么畏惧的,这到手的钱难道还能再让他吐出去不成。因此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从哈尔滨南下之前,我同马克斯·霍夫曼少校讨论了一下日俄战争中俄国失败的原因。我们认为俄国最大的失误就是,没能把东三省本地的资源动员起来,特别是东三省的粮食搜集起来,导致让日军登陆后直接在东北征集到了粮秣物资。   日本是一个资源小国,又是一个正在工业化的国家,因此即便是在和平时期,其国内也是需要从朝鲜、东北、台湾进口粮食的。而一旦到了动员军队的战争时期,其国内的粮食肯定是不足以供应一只大军跨海攻击大陆的。   因此,在战争爆发之前,我们应当利用一切手段把奉天的粮食弄到手里。或是运去北满,或是运往青岛,总之要尽可能让日军无法从奉天地方筹集粮秣,或者说无法和平的征集粮秣。只要日军和奉天百姓发生了冲突,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变成东北民众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战斗,则我军就能得到民众最大的支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那笔钱我已经交给东北的粮食商人,用于预定今年的秋粮了。所以,我现在手中缺钱的很啊。”   提戈斯听的无话可说,虽然他之前威胁吴川,要把总参谋部的命令直接传达给德国的军事顾问,但是他早就从马克斯·霍夫曼少校这些军事顾问那里得知,参与了中国革命的似乎并不止他们一家,俄国人也正支持着对方。   他可以在口头上恐吓一下对方,但是在现实里没有任何作用。德国的军事顾问根本左右不了现在正在训练的军队,他要求这些军事顾问去执行总参谋部的命令,不过是自取其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比公使先生更为相信,吴川是能够办到总参谋部的要求,从而在远东闹出一点动静来的。   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手段威胁到对方之后,提戈斯终于还是软化了自己的态度,向着吴川低头说道:“好吧,吴上校,也许我们应该各自退让一步,拿出一点真诚的态度讨论这件事……”   于是吴川很真诚的同提戈斯商议了将近三个小时,迫使这位德国领事不得不在旅馆内开了个房间,第二天一早才匆匆离去。返回到领事馆的提戈斯很快就向北京的公使馆发了一份电报,电报内他告诉了公使先生,他已经同吴川草签了一份协议。   预支一千万马克交给吴川,令其招募有军事经验的人员尽快成军,对方保证不迟于9月底发动起义。起义发动之后,每个月再支付500万马克的军费。确保在11月份发动对于日本的军事行动,则接下来3个月,每月支付1000万马克的军费。   提戈斯在电报机面前守了将近一天,终于在黄昏时收到了北京公使馆发来的电报,上面指示他可以遵照这个协议执行。且战事如果进行的顺利的话,还可以继续拨款,但要尽量拉拢吴川。总参谋部希望,在俄国人的背后有一个具有一定实力的亲德力量,以等待在未来德国和俄国发生战争时,能够让吴川的军队对俄国远东进行袭击。   提戈斯拿着手上的电报,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总而言之,虽然眼下的中日作战计划的重要性大大下降了,但是这个中国人对于德国的重要性却上升了,只要他能够在战争中为自己赢得荣誉。这表示,即便这场战争结束了,他也依然不能太过得罪了对方啊。   和提戈斯心事重重,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不同。吴川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连噩梦都没有做过一个。他一早醒来,一边用午餐,一边看着报纸的时候,张廷阁却再次来拜访他了。   问过对方已经用过早餐之后,吴川便叫来了旅馆的服务生将餐具撤了下去。随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和手之后,便向着对方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同你谈些事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原本正想和吴川说说牛子厚等人昨晚回去之后情形的张廷阁,听到吴川有事和自己商量也就改口说道:“吴兄弟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吴川笑了笑说道:“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最近或许有几批船队抵达青岛。你是山东人,我想你对于山东的人情还是比较熟悉的。   一是帮助我把船上的机器接受过来,然后招募山东的实业人士合作开办工厂,工厂最好主要集中于青岛地区。船上还有不少德国来的随行技师和工人,也顺便帮我安排一下。   二是其中一些船只上的资源是我现在所需要的,我希望你能够引导这些船只开往海参崴,然后通过海参崴的铁路运到哈尔滨来。   三是运货的这些船只也是我买下的,上面的船务人员把船送到之后就会回国,到时这些船只就会陷入停泊闲置的状态。我知道现在海上航运其实并不景气,从上海运往伦敦的货物,才2英镑一吨;而运往旧金山,则只有5美元一吨。再加上日本、英国、美国商船在国内享有的特殊优待,使得国内航运公司难以同这些外国航运公司竞争。   所以我打算给国内的航运公司一个机会,未来三年内以每年一美元的租金出租这些船只,但是他们必须要帮助我们培养航运人员。另外这些船只将会统合在一个航运公司名下调度,不得分散于各航运公司管理,这是我希望你帮我办的第一件事。”   张廷阁很是吃惊,他张口便问道:“你说的这些船队究竟有多少批?你究竟从欧洲采购了多少物资?”   吴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总的数量我以后会告诉你,不过你可以稍稍了解一下,今年运来中国的物资大约不会少于6万吨,其中一半多是物资,另外一小半是机器。明年运来的物资大约要超过10万吨,主要是工业和化工方面的各类机器和设施,当然是二手货。船只方面,大约有12万吨左右的中小货轮是我买下的,从1000-3000吨不等。”   张廷阁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究竟是花了多少钱?你有这么多钱的话,我们何必还要对这些本地商号低声下气的?”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可不是钱,不过是德国人借钱给我,让我买下的破烂。不过这些债务都在我头上,你们倒是不用担心。和这些商号合作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需要尽快整合东北的粮食贸易渠道,才能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稳定的粮食产、销系统,这样才能还的起利息啊。”   看到吴川别有隐情的样子,张廷阁明智的不再追问下去了,就光凭吴川说的这些,就是把他全部家产都卖了,估计还不够买下吴川口中的这些船只的。既然解决了不了对方的难题,他于是就干脆岔开了话题说道:“虽说眼下航运低廉,但是我们若是好好去谈,未必不能谈出一个合适的租金费用,没必要把船只租金定在1美元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谈,我们总是要亏本的。连欧洲的船务公司都在缩减船队规模,国内的航运公司运营的只能更为艰难。   我现在需要的是,把这些船只都运营起来,而不是让其中一部分船只获得一个合适的租金。现在最重要的是,降低国内航运公司的运营成本,让他们趁着这个时候扩张航运市场。   在东亚,中国航运事业的主要对手其实是日本,因为只有这个国家能够自行生产大量的动力船舶,从而降低本国航运公司的船只成本。而从目前的趋势来看,货轮的吨位越大,运营的成本就越低。也就是说,假设我们放任不管的话,日本航运公司迟早会垄断中国对外货运,从而为本国的造船厂提供大量的资本。   如果我们想要扭转这一趋势,就得把中国的航运公司统合起来,降低他们的运营成本。不说要把日本商船挤出中国的航运业务,起码也要维持现在的船舶吨位不再下跌。以1美元的租金出租船只,表面上看我们是亏损了,但是从中国航运事业的发展来看,中国并没有吃亏……”   张廷阁总算是理解了一件事,看起来精明无比的吴川,在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商人。他做什么事都不是从商业角度去关注的,而总是要把事情放到一整个产业的高度去考虑。他其实很想劝说对方一句,这根本不是商人该干的事,这应该是朝廷大员该考虑的事情。   不过看着对方指点江山的样子,张廷阁却觉得自己也热血澎湃了起来,总想跟着对方去做点什么。于是话到嘴边,他却改口说道:“好吧,这件事我会去做,联络山东有志于实业的商号接手这些机器的。那么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吴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方才拿着一张汇票走了出来,放到了张廷阁面前说道:“不管牛子厚这些人的想法是什么,东北粮食贸易公司我是肯定要建的。这两千万银元的汇票,就当是我先借给东北粮食贸易公司的,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收购奉天的大豆和小麦等粮食。   购买到粮食之后,就尽快运离奉天。青岛那边,我已经同德国驻青岛领事馆沟通过了,他们会腾出军备仓库来,给我们储存粮食的。至于不能够及时运往青岛的粮食,那就往哈尔滨运输,我希望在10月底到11月中旬,能够将奉天、吉林的大部分粮食外运到一个差不多的程度。”   张廷阁先是有些摸不清头脑,接着他脑子里就灵机一现,不由试探的向吴川问道:“你这么着急把今年东三省的粮食收购外运,难不成你觉得东三省要乱了?”   吴川看着他脸色不变的说道:“东三省乱不乱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希望能够给东北的商人一点压力,让他们知道一旦粮食市场被人掌控之后,他们手里的财富其实并没看上去这么保险……”   奉天馆是日本人田实久次郎经营的一家日式高级旅馆,位置在奉天满铁附属地琴平町12号,建于1905年。外表是欧式的两层建筑,但是内里却全然是日式的装饰。这里距离车站前的广场不远,周边建筑都为新建或在建,看起来倒像是一座大工地内的小花园了。   大仓组奉天商社邀请吴川等人赴宴的地点就在此处了,就这家旅馆的档次上来说,也不能不说大仓组奉天商社不重视这次的贸易了。但是就旅馆周边的环境来说,吴川觉得日本人大约觉得这里就是他们的主场,才会把宴席地点放置在这里,先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了。   走进了门廊之后,就能看到一条长长的木地板。几名日本侍女赶紧上来替他们换上了棉拖鞋,然后便引导三人前往右侧的通道,在通道的尽头打开了一扇包间的木门,邀请他们进去。   吴川三人入内,就看到三名日本人站在外间站立等候着他们。不得不说,不管是过去的时空还是现在这个时代,日本人的表面功夫还是处理的相当不错的。一丝不苟的礼仪和热情的招待,让你一点都不会觉得他是你的生意对手,反倒像是许久没有碰面的老朋友一般。   大仓组奉天商社派来出席的,是负责钢铁产品贸易的组长岸本桥和组员高岛介雄,另外一名日本人却不是大仓组的职员,而是小野田水泥制造会社奉天商社的小野田英夫。   大仓组是大仓喜八郎所创建的一个综合商社,起初以经营军火生意起家,之后便随着日本对外作战而迅速起家,从台湾、朝鲜及南满获取廉价的资源和土地,逐渐成为了日本当代的财阀之一。   南满洲鸭绿江制材公司,抚顺湖煤铁公司,本溪湖煤铁公司,正是大仓组在中国东北最为重要的三家公司。这些煤铁企业需要用到大量水泥,而水泥厂也需要大量的煤炭、钢铁,因此大仓组同小野田水泥制造会社又结成极为紧密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小野田英夫能够出现在大仓组的贸易会谈场所的原因。   大仓组奉天商社虽然对于获得一笔大订单极为满意,他们在本溪湖的制铁成本不到14两一吨,加工成倒刺铁丝,每吨也不过20两上下,折算成大清银元是29.6元。而现在大仓组同对方谈好的意向价格,大约为42.3元每吨,总数不少于3000吨。   如果不是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非要弄清楚对方购买这些铁丝回去做什么,岸本桥早就和对方签订了这个利润超过30%的合同了。这个订单足以让大仓组的工厂整整干上1个半月,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可确实是桩好生意。   毕竟从美国爆发的经济不景气,业已影响到了日本的经济。特别是美国廉价钢铁的外销,已经让东亚的粗钢价格跌到了20美元一吨,生铁价格则不足15美元一吨。除了日本在满洲建立的钢铁公司,中国自己建立的汉冶萍公司,因为靠近原料产地,还能勉强抵抗美国廉价钢铁之外。日本本土的钢铁公司,现在完全是靠着国家补贴才能维持下去。   因此对于大仓组来说,任何钢铁方面的订单,现在都是宝贵的。特别是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几台挤压机器就能加工的铁丝,就更是性价比最高的订单了。   邀请三名中国客商进入内间之后,岸本桥就试图从吴川嘴里搞清楚对方购买铁丝的用途,一是为了尽快敲定合同;二则是想着能不能把这个市场直接撬到自己手上来。但是这位新见面的中国人,显然比他的下属要无能的多。坐下之后,不是大声嚷嚷着要最好的清酒,便是调戏着身边服侍的侍女,让岸本桥难以把话题转移到生意上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就在吴川评价着奉天馆厨师的手艺还不够出色时,一旁观察了许久的大仓组职员高岛介雄,终于趁着吴川停下的空档,突然向他发问道:“吴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请您去日本京都,尝一尝正宗的怀石料理。当然,我们的得先要完成这桩生意再说。”   吴川有些惊讶的放开了一旁侍女的小手,对着坐在身边的耿瑾文大声问道:“怎么,今天我们不是来签订合同的吗?”   老实说,自从吴川进入奉天馆之后,耿瑾文都有些认不出来,这就是平日里那位不拘小节,但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黑龙江同盟会领袖了。因此在吴川突然的发问下,他楞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回道:“是,今天原本是打算签订合同的……”   看到原本融洽的用餐气氛有些变冷,岸本桥赶紧出面为耿瑾文解释道:“是,耿桑已经和我把合同谈的差不多了,今天招待吴桑前来就是为了签订合同的。”   只是岸本桥的话音落下,高岛介雄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插口说道:“但是,我们还是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否则这份合同可能还要延后……”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川突然就站了起来,大为恼火的说道:“你们大仓组到底在搞什么?难道我是因为中国生产不了铁丝才找你们大仓组的吗?3000吨铁丝,不过十几多万大洋而已,像这样的小生意居然还要问七问八的,搞得好像我在购买什么违禁品一样,真他妈没劲。   还有,我是你们的客户,不是审讯对象。如果大仓组内部对于这桩生意有什么疑问,请你们自己先协调好,不要拿我当成你们争权夺利的挡箭牌。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起来吧,耿兄你打个电报给上海那边,看看他们那边短时间内有多少铁丝可以出售。”   岸本桥赶紧给坐在吴川身边的那位年轻侍女使着眼色,好歹才把吴川重新劝说的坐了下来,高岛介雄虽然满心的不甘愿,但还是向着吴川跪拜道歉了。   吴川这才缓和了脸色,对着岸本桥说道:“这样才对嘛,我们领导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小职员插嘴了,这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看在岸本桑的面子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   老实说,这种金额的生意我一般是不会干涉的,一吨增减个一两块大洋,也就几千块而已,算得了什么。不就是一辆设施齐全的奔驰车,或是北京城内的一套四合院么。不过你们既然非要我来谈这个生意,那我就给你说说,40大洋一吨倒刺铁丝,第一批3000吨,40天内发到哈尔滨。   如果你们供货及时,质量又过的去,明年我会考虑再向大仓组下单,每月1千吨铁丝的数量。岸本桑你要是做的了这个主,我们现在就签了协议。你要是做不了主,那咱们下次有缘再会。”   岸本桥看着对方一言不合就要拔腿就走的架势,自然不肯让吴川走人的。但是吴川这一刀砍的有点黑,比他从耿瑾文那里争取来的价格,足足低了2块多大洋。因此他有些不甘心的向吴川说道:“可是吴桑,我已经同耿桑商议好……”   吴川却不以为然的看着耿瑾文说道:“耿兄,这桩生意我拿主意,你有意见吗?”   耿瑾文立刻低头说道:“当然不,这本来就是吴兄说了算的事。如果岸本桑确实没有做主的权力的话,不如我们改天再碰面好了。”   岸本桥哪敢放他们离开,这样他不仅会白白丢掉一桩生意,甚至也没法完成落合总领事交代的任务。因此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好,就按照吴桑的意思,40就40。”   吴川阴沉的脸顿时放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我就喜欢和你这样言而有信的日本人打交代,耿兄那就把合同拿过来吧……”   看着醉醺醺的吴川在合同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观察了他许久的高岛介雄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生意。估计是在北满做土皇帝做久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所以在奉天也敢这么横行霸道。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自己并不适合插嘴,令这桩生意再起什么波澜,岸本桥固然不算什么,但是大仓组背后的大仓喜八郎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在桌下悄悄拉拉岸本桥的衣裳后,岸本桥不得不在他的暗示下,向吴川开口问道:“不知吴桑能不能说明下,这些铁丝的用途,也好让我们做些特殊的防腐处理,免得坏了吴桑的事情。”   吴川一边写完最后一笔,一边随口说道:“不需要什么防腐处理,用坏了再买就是了,40大洋一吨也不算贵,比水泥还便宜了呢……”   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出声的小野田英夫,才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对着岸本桥说道:“你这位小野田朋友可不可靠?”   虽然吴川稍稍压低了几分声音,但是这个音量岸本桥确定小野田英夫还是能够听的到的,他一时有些抱歉的对这位合作伙伴点头致歉,这才笑容满面的对着吴川说道:“小野田桑是我们大仓组的朋友,同样也是吴桑的朋友。吴桑对他不要见外,请说吧。”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坐正了身体后说道:“岸本桑应该知道黑龙江省内的垦荒运动吧?齐齐哈尔周边有着大量的土地都抛荒着,可是因为有些土地是蒙人所有,他们并不愿意我们迁移汉人去开垦他们的土地,认为这会让他们没有地方放牧。   这些抗垦的蒙人和北满的土匪勾结在一起,一直都是我们黑龙江垦务局最大的麻烦。所以兄弟我自告奋勇,为巡抚大人出了个主意,仿照美国当年开发中西部草原的办法,把开垦的农田用铁丝网完全围起来。这样那些蒙人和土匪就没办法轻易的突破垦务局开辟的定居点了。   你想,要是把黑龙江的荒地用铁丝网分割成一块块,阻止了这些土匪和蒙人的汇集,他们不就成为了下一个印第安人了吗?一吨铁丝大约能够围2公里-3公里,一千吨就是2、3千公里。只要花上几十万大洋,就能把黑龙江的匪患给解决了,那些荒地不就可以变成能够交租的田地了么?   不过,岸本桑,还有各位,你们可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宋大人千叮嘱万叮咛的,在铁丝网没有竖立起来之前,一定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否则那些蒙人闹将起来就不好看了。我可是看在岸本桑的面子,才给你们透露的,你们不会卖了我吧。”   岸本桥总算松了口气,只要这些铁丝网不是用来对付日本人的,那么就和大仓组无关了。因此他赶紧说道:“吴桑,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请放心,我们日本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所订购的这些铁丝,我一定会按照约定时间发货的,还请吴桑放心……”   就在岸本桥反复的向吴川保证时,小野田英夫突然插嘴说道:“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垦荒的话,吴桑你购买了这么多水泥……”   看到吴川疑惑的看向他的眼神,小野田英夫马上解释道:“请别误会,吴桑。我们并没有专门打听您的行动。只是小野田水泥会社同启新水泥公司是竞争对手,对于竞争对手的情报我们都是非常重视的。启新水泥公司最近得了一个大单子,只要是干水泥行业的商号都是有所耳闻的。   其实我今日拜托岸本桑,让我加入这场宴会,就是想要认识像吴桑您这样的中国俊杰。其实我们小野田水泥会社,也是很愿意同您合作的。不管是水泥质量,还是水泥价格,我们小野田水泥都不会差于启新水泥的……”   只是小野田英夫发觉,听着他的话语,吴川却显得有些沮丧,似乎连酒意都散去了几分,这让他不由停下了劝说的话语。   岸本桥似乎也发觉了吴川的不安,于是连忙出声问道:“吴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如果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话,还请你尽管说出来。”   吴川却愁眉苦脸的说道:“这事你们恐怕帮不上忙,既然我购买水泥的事连你们都听说了,那么俄国人恐怕也听说了。这下就麻烦了……”   小野田英夫突然想起了某个传闻,不由便试探的问道:“难道说,这些水泥真是黑龙江省官府打算用来修建道路的吗?”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是啊,俄国人的铁路垄断了黑龙江省的外运,现在运价一日高过一日,还不许我们用银元、官贴支付票价。因此我们打算自己修几条公路把各地区连接起来,最重要的还是把齐齐哈尔同长春联系起来,这样不用通过俄国人的铁路,我们也能很方便的把物产运出来了。   不过这事要是事先被俄国人知道了,恐怕就建不起来了。算了,这事和你们也说不上。我得先回去了,下次有缘再会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的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此时才刚刚打下地基而已,现在日本驻奉天领事馆占用的是左宝贵将军的旧宅,因此地方并不算大。不过在总领事落合谦太郎的办公室内,改建成日本和式样式的房间内,此刻却有着3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商议着。   如果吴川也在这里的话,他就能够认出坐在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对面的日本人,赫然是在宴会上被他训斥过的大仓组职员高岛介雄。但事实上这位高岛介雄并不是大仓组的成员,而是满铁奉公所的情报人员。   他此刻正向着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和满铁奉天公所所长佐藤安之助进行着汇报,“……这位叫做吴川的中国人应该有着欧洲留学的经历,但是为人傲慢无礼,我看他业已经被西方的文化所毒害,丝毫不记得什么叫做东方礼仪了……”   “够了,高岛君,我不是来听你发泄私人情绪的。请尽快进入正题。”三人中个子最为矮小的落合谦太郎,在气势上却远远压倒了其他两人。在他出言打断了高岛介雄的话语之后,这位正发泄着心中不满的满铁职员顿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简单的总结道。   “是的,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是正确的。黑龙江省的官员确实在谋划着一个极大的计划,他们正试图进一步对黑龙江的荒地进行开垦,并修建一条完全置于自己控制下的交通运输网,以对抗俄国人对于黑龙江的势力发展,和中东铁路对于黑龙江物产运输出口的垄断地位。”   落合谦太郎听后皱了皱眉头,转头便向着佐藤安之助问道:“佐藤君,你怎么看待清国江省官员的行为?”   佐藤安之助用手支持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良久,方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江省巡抚周树模、江省民政司使司宋小濂,这两人都可算是清国难得的干吏。特别是宋小濂,在他担任黑龙江交涉局局长的期间,一向是同俄人不加颜色,讲究个寸土必争的。   这两人想尽办法去抵抗俄人借助中东铁路的经济和政治势力入侵江省,对此我是毫不意外的。但是他们能够想出修建公路网对抗中东铁路的计划,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想通,以中国人现在使用的大车,哪怕是让他们修建起了完整的公路网,依然是难以同火车的运费、运力和速度进行抗衡的啊。   不过在垦荒地修建铁丝网墙,把蒙人牧民和汉人移民分割开来,倒确实是个非常巧妙的主意。我想,不是对于美国历史有着一定研究的留学生,恐怕是想不出这样狠毒的计划的。   另外,想要修建公路网的恐怕不止是黑龙江的官民。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吉林省的绅商正向着吉林巡抚陈昭常请愿,想要修建四平到郑家屯,四平到海龙城的公路。甚至已经邀请了德国工程师,对四平周边地形进行了测量。   这一东一西两条公路如果真的修建起来了,就让辽河和辉发河联系在了一起,这将极大的增强清国对于鸭绿江西岸的控制。   所以清国政府若是试图用公路网来对抗俄国人,我们自然是乐于见成的。但如果他们用公路网建设来对付我们,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另外我还怀疑,在这公路网建设的背后,是不是有其他国家在支持,以清政府现在的财政状况,恐怕是支撑不起整个满洲公路网的建设的。”   听完了佐藤安之助的意见,落合谦太郎一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茶碗许久,方才伸手取过茶碗,看着碗内的茶水说道:“各国领事这边,我会去接触,不过你们查到黑龙江省最近可有什么人事变化了吗?这个吴川又是谁家的子弟?”   佐藤安之助摇着头说道:“我们之前同俄国人达成了协议,约定双方共同分治满洲,并携手抵抗其他势力进入满洲。其中规定双方互不向对方势力范围内派遣武装分子或是情报组织。   虽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约定,俄国人和我国并没有完全放弃向对方势力范围内派遣武装人员和情报组织,但是现在这种行为毕竟是不能公开的,因此帝国在北满的情报人员几乎并没留下多少,主要还是集中于哈尔滨地区。   至于黑龙江这种实在荒僻的边疆,本身人口就不多,外国人就更少了。每个进入该地区的日本人,必然是要被俄国人所注意到的,因此除了几名日本医生之外,我们在黑龙江并没有什么专门的情报人员。   而去年末的鼠疫流行,又令为数不多的日本侨民撤离了北满,到现在为止我们在北满的情报网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我们从黑龙江获得的情报,几乎和该省汇报给东三省总督的公文差不了多少。   我们能够得到的关于黑龙江的情报,和领事您从东三省总督身边人员打听到的消息是一致的。黑龙江官府确实有意设立一个管理公路建设的衙门,用以修建省内公路,并解决鼠疫期间被俄国人驱回国内的苦力和因为隔离防疫而失去家园的难民的生存问题。简单的说,就是以工代赈。   至于那位吴川,我们到现在也没能查到他的来历。不过我们倒是调查到,他的确是宋小濂派出干事的人员,并有着宋小濂亲笔书写的信件作为证明。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会加派人手对其背景进行一个完整的调查的。”   落合谦太郎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茶水,然后摇着头说道:“现在南方保路运动愈演愈烈,京城内清国朝廷的动向和东三省总督的动向,才更值得我们关注。   黑龙江距离清廷中枢太远,那边闹出什么事来,先头疼的也是俄国人。黑龙江的事情,还是交给哈尔滨的井上领事去调查吧。我们只要关注南满的状况就好,南满的公路网计划已经触及到了帝国在南满的利益,所以这一计划我们是肯定要加以干涉的。   更何况四平到郑家屯公路的建设,这已经影响到我们正在争取的四洮铁路的建设计划了,这是绝对不容许的。不过这条公路如果真的修通了,倒也是方便了四平到郑家屯铁路的修建。   因此满铁要向吉林巡抚提出抗议,并要求吉林巡抚把这条公路的修筑权交给满铁,这样在铁路没有修建之前,我们也能通过公路深入到郑家屯一带。   另外……”   落合谦太郎突然起身,从身后的文件堆中取过了一份文件,然后放到佐藤安之助面前说道:“这是哈尔滨领事馆送来的文件,井上领事发现中东铁路上正流传着这样一份报纸……”   佐藤安之助看着面前一版俄文一版中文的报纸,下意识的读出了报头,“劳动者报?”他抬头向着落合谦太郎探询的问道:“领事是觉得这份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落合谦太郎毫不迟疑的点头说道:“是的,这份报纸其实是在宣传社会主义,也就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所宣传的主张。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日俄战争中我国之所以能够取胜,那是因为俄国欧洲部分爆发了一场暴动。而这场暴动据说和布尔什维克们脱不了关系。   现在这些布尔什维克们跑到远东来了,这对俄国在远东的统治固然是不利的,但是布尔什维克所宣传的思想对于帝国来说也是极为危险的。我们对待他们,就应该像对待鼠疫一样,牢牢的把这些人隔离在北满之内,严禁这样的报纸在南满铁路工人之间传播,我觉得这才是满铁现在最为重要的工作。”   佐藤安之助低头看了一会报纸上的内容,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尽快落实下去,在满铁的工人之中排查布尔什维克分子的。   不管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领事阁下,既然这些黑龙江官吏打算用铁丝网隔离那些蒙古牧民,那么我们能不能借助此事去煽动蒙人的不满,从而进一步造成蒙人和满清朝廷之间的矛盾,使得他们倾向于我国?”   落合谦太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事就交给那些大陆浪人去做吧,帝国政府治下的任何正式职员都不适合涉及此事,这将会给帝国政府带来外交上的被动的……”   从奉天馆离开之后的吴川很快就松开了眉头,坐在马车上的他已经没有了刚刚在日本人面前忧心忡忡的模样。坐在他身边的耿瑾文却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低着头担心的说道:“如果公路网计划已经泄露了出去,在那些俄国人的发对之下,这个计划还能够继续下去吗?我们现在购买的水泥和铁丝网,岂不是用不上了?”   吴川意态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会用得上的,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有些时候敌人的反对,只能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相信这些俄国人的反对不仅不会有什么效果,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会让那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也加入到我们之中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同日本人敲定了关于倒刺铁丝的合同之后,吴川此次南下需要采购的各项物资几乎都已经齐备,他甚至连工人过冬的冬衣都采购了十万套,进一步证实了黑龙江省准备大修公路网的市场传闻。   当然,他的这一举动也令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和黑龙江巡抚周树模陷入了一场焦头烂额的外交风波之中。使得宋小濂不得不连续给他发了两封电报,让他暂时停止采购物资和寻找投资公路网建设计划的美国资本,并令他尽快返回齐齐哈尔覆命。   本就打算启程返回的吴川,等到了德国驻奉天总领事提戈斯的回答,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经被接受之后,方才再次前往拜见了美国领事和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的经理。这一次,不管是美国领事还是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的经理,对于他的接待都比之前提高数个档次。   吴川不清楚的是,他通过美国领事向美国政府提出的,以美国领导的全球贸易体系取代英法为领导的全球殖民体系设想,获得了国务卿菲兰德·蔡斯·诺克斯的极大称赞。   这位长期担任卡内基集团的法律顾问,尤其称赞吴川计划中向中国转移低端的劳动力密集产业,从而引导美国产业向技术密集、资本密集的方向升级,从而以美国的高附加值的工业品去交换中国低附加值的工业品,把中国的经济变为美国经济的有益补充。   诺克斯接到了来自美国驻奉天领事的这份长电报之后,是这样向塔夫脱总统评价这份电报的:“这位中国人的设想和我国一些实业家、银行家、经济学家对美国经济未来发展方向的预测差不多,但是他对于美国未来的估计,则比我们最乐观的预测还要乐观十倍。   如果不是我知道,我们的预测报告汇总还保存在我的保险库内没人接触过,我差点以为这个中国人是看着这份报告写下的计划。而且以现在美国市场的萧条景象,我以为采用中国满洲土地发行债券,然后采购国内的工业品和机器,这确实是一个振兴美国经济的妙策。   当前我国的资本家并不缺乏资金,而是市场上缺乏流动资金,之所以市场会缺乏流动资金,说到底是我国的工业生产能力超出了我国民众的消费能力。按照调查报告显示,仅仅在去年我国生产的工业品已经超出了美国市场能够容纳的4倍。   所以我们现在陷入了一个怪圈,因为工业品生产的太多,我们不得不解雇工人以缩减产能。但是解雇工人缩减产能的后果,就是进一步降低市场的消费能力,并使普通民众丧失了对于美国经济持续发展的信心,使得他们进一步不敢消费。   即便是汽车产业的兴起创造了一些新的岗位,但依然不能完全解决美国经济萧条的局面。但是如果在太平洋对面的中国能够成为美国工业品的销售市场的话,那么正如这位中国人所说的那样。我们将会从中国的初步工业化中,将其他列强从中国经济中排挤出去,而不必再看这些列强的脸色了。”   听了国务卿诺克斯的汇报,总统塔夫脱思考许久,方才疑惑的问道:“可是这么出色的计划,为什么是一个地方政府提出来的?我们和清政府谈了这么久,他们也只知道跟我们要军舰、造船厂和兵工厂,从来没有向我们谈论过,有关使中国工业化的问题?”   诺克斯沉默了片刻,方才平静的说道:“根据我们从佩奇·开普兰那里获得的情报,这个中国人实际上并不代表中国的地方政府,他实质上是一个想要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党。”   塔夫脱看着国务卿,依然困惑的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似乎有个美籍华人和清政府闹的不可开交,他似乎还试图想要寻求我们的帮助,难道他们是一个人?”   诺克斯立刻摇头说道:“不,他们并不是一个人。想要寻求我们帮助的美籍华人,是组建了中国同盟会的孙文。而根据我们的了解,中国同盟会其实是日本人帮助组建的一个反清组织。   根据我们的情报专家判断,哪怕我们资助了这位孙先生,革命后的中国也会像日俄战争之后的中国南满一样,落入日本政府的控制,这对于美国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不是这位吴川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清政府,让他们把这个危险人物抓起来。   一个倒向日本的新中国,还不如维持现在的清政府对美国更为有利。当然,如果革命后的新中国试图成为美国的支持者,并主动去对抗英日同盟,那么我认为这样的新政府确实是应该取代现在这个无能的清政府的。”   塔夫脱于是向自己的国务卿请教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这个中国人提出来的计划?又该如何修正同现在清政府的外交政策?”   诺克斯只是沉默了几秒就认真的说道:“这位吴先生的头脑虽然很出色,能够为自己的祖国找到这样一条走向工业化的道路。   但他的计划还是有着缺陷的,第一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让我们全力的支持他,他不仅比不上北洋集团下野的领袖袁世凯将军,也难以和中国同盟会的领袖孙文相提并论。   第二,他所设想的计划虽然符合美国的利益,但是他能够选择合作的对象也只有美国,可是我们可以挑选的中国合作者却未必只有他。   所以我和其他人的讨论结果就是,给与他一点小小的支持,比如同意和他组建一家银行以对中国满洲的公路建设进行投资。但之后的援助计划,则需要看其是否有能力获得中国人的认同,再逐步加大力度。   另外就是,我们应该挑选一些亲美的中国政治人物,看看是否能够作为推行这个中国工业化的领袖,以做好两手准备。至于清政府这边,倒是可以缓一缓伯利恒合同的谈判,看看中国国内的政局究竟会出现什么变化再说。”   塔夫脱思考了片刻,这才接着问道:“那你打算让那边的银行团去接手这个满洲公路交通建设的计划?摩根还是洛克菲勒?”   虽然卡内基钢铁公司现在已经成为了摩根财团的美国钢铁公司,但是诺克斯却并没一力推荐摩根财团名下的银行,而是谨慎的说道:“那位开普兰先生现在已经被美孚石油公司所聘请,正坐向了前往中国满洲的船只。在当前的局势下,我以为就让美孚石油公司先去同这位吴川先生接触一下吧……”   于是前来美孚石油公司奉天分公司告别的吴川,从这位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的经理口中得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美孚石油公司对于他提出的,从公路建设到汽车制造业发展的一揽子计划非常感兴趣,愿意为此和黑龙江省建立一个地方银行为这一计划进行融资;二便是他在俄国认识的朋友佩奇·开普兰正坐船往中国赶来,预备和他就这个计划作出一个全面而详细的讨论。   吴川先是感谢了美孚石油公司对于自己的支持,并对佩奇·开普兰的到来表示了欣喜,随即他对着这位经理说道:“我很期待佩奇的到来,不过现在的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公路建设网的计划似乎已经被俄国人知晓了,我需要尽快回去应对这件事。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希望能够同美孚石油公司签署一份,成立黑龙江交通银行的投资意向书。当然这份意向书不会对双方有任何约束,不过我需要拿着它去抵挡俄国人的无礼要求。不知欧阳德先生您是否能够和我签订这样一份文件?”   欧阳德只是略略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吴川说道:“我已经获得总部的授权,这并没有超出我的授权,不过我觉得没必要签署什么不受约束的意向书。假设黑龙江省真的要建设公路的话,美孚石油公司是很乐意为黑龙江省民众服务的。所以我们可以签一份有约束力的意向书,至于具体的细节问题,可以等开普兰先生到来之后再谈。”   听到欧阳德这么大方的话语,吴川却沉默了许久方才点头认同。和他打算赖账的俄国和德国不同,美国人的债务他觉得自己估计赖不掉,所以还是应当小心为妙。   当他同欧阳德只是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签署了一项内容极为简单的意向书,约定双方于一年内推动建立股本2000万美元的黑龙江交通银行,投资各为50%。虽然欧阳德很想把意向书的内容深化一下,写成一个较为正式的文本,但是吴川以时间不足为理由推却了对方的建议。   在他拿着这份意向书返回旅馆二楼时,朱和中突然过来向他说道:“吴兄,外面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你要不要去109房间看一看?”   吴川迟疑了一下便跟着朱和中走去了楼道尽头的109房间,这间房间视野良好,刚好能够看到旅馆外面的街头全景。吴川等人在这里住下之后,他便令两人在这间房内轮流值班,观察旅馆外面街头的情形。看到吴川到来之后,值班观察的人就向他解释道:“这两天傍晚,天天有个人在街头徘徊,还曾经跑来旅馆打听二楼的住宿状况。这个人自称是第二混成协的,但又不肯上来找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吴川很是纳闷的向朱和中问道:“奉天的同盟会成员和我们起冲突了吗?”   朱和中赶紧摇头说道:“他们虽然不怎么认同我们开办工人夜校和士兵读书会,不过也只是觉得我们这么搞不会有效果,是在浪费时间,倒是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而且,蓝天蔚前天刚刚请假去新民,这个第二混成协的军官就跑来侦查我们。我总觉得这里面的味道不对。”   吴川站在窗前的帘布后面,盯着这名穿着长袍的男子许久,发觉其在街对面盘桓不时窥视着自己这边的窗口。终于出声说道:“明天请恒宝昆过来瞧一瞧,这位在第二混成协里是做什么的。然后让恒宝昆带几个人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和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等蓝天蔚回来之后,让他来处置吧。我们明天中午离开之后,你们也不要忙着退房,先把人都撤去城内的据点,过个三、四天再来退吧……”   对于眼下的突发状况,吴川显然要比朱和中这些人镇静的多,这大约同他在俄国冒险的那几个月有关。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编造了无数谎言的他,已经把自己从后世循规蹈矩的良民,变成了一个毫无畏惧之心的穿越者冒险家了。   看着吴川的镇静神情,倒也让这些黑龙江同盟会的会员们受到了感染,一时去了对于这名不明男子的畏惧之心。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同盟会员倒是真的可以算是有组织的职业革命者了,而不是此前仅仅凭借着对于朝廷丧权辱国表现想要有所发泄的革命倾向者。   当晚吴川依旧睡得很熟,一觉醒来之后才慢腾腾的收拾了东西,然后同留守奉天的同志告了别,这才坐上了马车前往了车站。   等到吴川和朱和中安全的上了火车,在火车缓缓启动之后,坐在窗口小心观察着站台上情形的朱和中才算是松了口气。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故作轻松的对着吴川说道:“要等到明天凌晨才能抵达长春,我昨晚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刚好可以休息一会……”   他们两人定的是一个2人间的包厢,这还是那位大仓组岸本桥帮忙定的票子。这种包厢因为数量不多,一直都是很抢手的,普通人既坐不起也买不到。这种包厢最大的好处就是,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过来打扰他们,而且还有床榻可以休息。   于是在朱和中睡着之后,吴川倒是在哐当哐当的车轮声中悠闲的享受了一回,20世纪初蒸汽火车的慢旅行。之前不管是穿越西伯利亚的铁路旅程,还是从哈尔滨南下的行程里,他都没有找到过现在这等放松的心情。怎么说呢,就好像他从前高考之前,做完了一切准备之后,便开始放松的等待考试的到来,那种心里放空却又有些隐隐兴奋的感觉似的。   当天色蒙蒙亮时,吴川和朱和中终于抵达了哈尔滨。只是当他们从火车上下来时,吴川发现站台上除了自己人之外,居然还看到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起床的谢尔盖。   他回头同朱和中交代了几句,便单独向着还在东张西望寻找自己的谢尔盖迎上去,兴高采烈的向他打着招呼道:“谢尔盖你怎么过来接我了,我只是打个电报通知你,可没想让你来接我啊……”   谢尔盖看到他的身影后也是松了口气,但是却没有回应吴川的问候,而是快步走向了他,充满焦虑的向他质问道:“你给我推荐的乌曼斯基怎么是个布尔什维克?现在马库金派人抓走了他,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着霍尔瓦特的授意……”   “冷静,冷静一些。这可不是谈话的地方,你乘坐的马车在哪?”和慌了手脚的谢尔盖相比,听到这一意外消息的吴川却意外的冷静,一边打断着他的话语,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在吴川平静的话语中,谢尔盖总算找回了一点警觉,他立刻改口说道:“马车就外面,我们上车再谈。”   于是在谢尔盖转身之际,吴川给朱和中等人打了个手势,暗示他们自己先回去,自己则跟上了谢尔盖的脚步。   在马车内,吴川总算了解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哈尔滨发生了什么。简单的来说,因为他从欧俄拉来的布尔什维克的大批到来,中东铁路工人及哈尔滨铁路机械总工厂工人于是就开始被组织了起来。工人一旦被组织起来之后,自然是要争取自己的合理权利的,这不是布尔什维克们自己能够控制的,毕竟一旦他们阻止工人们运动,只会在工人心目中丧失掉自己的立场。   当然,在布尔什维克们的领导下,工人同资方的斗争意志将会变得更为坚定,且方式也会变得灵活多变。只不过因为没有得到组织上的允许,这些工人运动还没有走到联合罢工的规模而已。   谢尔盖少校明面上的身份,是彼得堡密探总局派往远东的远东密探局负责人,在欧俄密探局是一个执掌无上权力的庞然大物,但是到了西伯利亚密探局的威望就大大衰退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反对帝国、反对沙皇的破坏分子,除了本地的受压迫少数民族,还有从欧俄大批被流放来的破坏分子。   也正因为如此,远东的沙俄官员虽然表面对谢尔盖少校尊敬有加,但在权力上却不肯向少校做太多的让步。虽然凭借着密探局的身份,谢尔盖少校获得了对于外阿穆尔区域警察工作的干预权力,但是负责中东铁路四个警备区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却并不愿意把手中的权力分给谢尔盖少校。   这位警察部长不仅极力拖延应当交给少校的办公资源和人手,甚至还常常把应当交给密探局的政治案件隐瞒不报,只是交上来一些盗窃案件。正是在这种局势下,吴川调动了一些俄国布尔什维克进入了远东密探局,一是帮助谢尔盖少校打开局面;一是保护正积极在中东铁路工人中发展组织的布尔什维克们。   不过很显然,这位被吴川推荐给谢尔盖的乌曼斯基,在行动中露出了马脚从而被俄国哈尔滨警察局局长马库金给下令逮捕了。由于乌曼斯基是在前天同铁路机械总工厂罢工工人领袖接头时被抓获的,因此可算是人赃并获。   一个专门对付罢工及社会主义分子的警察机构,居然混进去了一个布尔什维克。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自然不会给谢尔盖少校什么好脸色了,他不仅暂停了向远东密探局移送政治案卷的程序,并向少校要求在乌曼斯基案件没有查出结果之前,远东密探局应当暂停侦办案件,这事实上等于是封杀了远东密探局的活动。   谢尔盖忧心忡忡,他发觉自己现在不仅未必能够在中东铁路管理局捞到什么好处,还有可能被这些他之前看不起的乡巴佬弄的身败名裂,因此不免就有些打起了退堂鼓。向吴川倾诉完毕后,他不免言辞闪烁的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霍尔瓦特先生?也许求得他的谅解之后,这件事可以安静的结束掉……”   吴川自然不会容许谢尔盖向霍尔瓦特低头,这不仅意味着他丧失了一个同盟,在此时沙俄远东官场上他只有谢尔盖少校这么一个盟友。没有了这个根正苗红的彼得堡贵族少校挡在前面,他就无法获得彼得堡方面的信任,也无法获得远东官场的认同。   而自从回到中国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俄国人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铁路管理机构,这是一个依靠铁路交通和附属地管理,对中国北满地方进行政治、经济、文化渗透管理的殖民地机构。   在铁路管理局下设立了十五、六个处级管理机构,其中倒有近半同铁路管理无关,大多是用来处理铁路沿线土地及矿藏、林木开发的,甚至还有对中国商民征税的机构。   且铁路管理局除了掌握铁路及其附属地的警察、司法权力之外,还在中东铁路沿线驻扎了一只庞大的军队,其兵力大约同南满铁路的日本驻军差不多,约2万余人,光是哈尔滨就驻扎了4000多人。而且在哈尔滨设立的俄国军营,是以2-3万人驻扎的规模来修建的。   如果不能掌握中东铁路护路军的控制权,起码也要瘫痪这只军队的动员能力,否则吴川是很难想象,自己同日本开战的时候,这只俄国护路军会做出什么举动来的。   只可惜,俄国远东军队的军纪虽然涣散,但是在异国驻扎的军队总是要比国内封闭一些的。因此布尔什维克并不能像鼓动铁路工人那样,迅速的深入到这只军队中去。更别提这只军队中还是有着一些比较顽固的帝俄将军的,想要控制这只军队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取得这只军队的指挥权,这就是吴川为什么极力鼓动谢尔盖少校去争夺霍尔瓦特兼任的中东铁路护路军司令一职。   因此面对谢尔盖少校的退缩,吴川只能表现的胸有成竹的说道:“为什么要安静的结束?在我看来这倒是一个让霍尔瓦特交出护路军司令的好机会。因为这些蠢货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都踹到坑里,然后埋了他们。”   谢尔盖少校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吴川的表情,他以为对方这是不是怒火攻心而烧坏了脑子,但是看到吴川脸上毫无异样,他这才迟疑的问道:“吴,我不是很明白。你能不能说的更加清楚一些?”   吴川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以为抓到一个隐藏在密探局的布尔什维克就能证明我们无能,但是他们大概不清楚,密探局内部发现的社会革命党人案例其实并不少,只是这些事情谁也不会捅出来,因为这会让陛下觉得密探局无能且无用。   如果他们抓到此人之后,立刻交给你来审理,那么我们倒是真要忍气吞声了。但是现在么,他们正把矛头对向了整个密探局,只要我们能够为乌曼斯基的问题找到一个合理解释,那么接下来就是密探局同中东铁路管理局之间的战争了。有着密探局上下的支持,难道我们还需要畏惧一个连正式殖民地机构都算不上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谢尔盖少校有些茫然的说道:“可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对于帝国在远东的统治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我们能够把乌曼斯基的问题解释清楚,恐怕陛下和朝廷也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更何况我们现在都见不到乌曼斯基,怎么能够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我们都不知道他会说点什么出来。”   吴川点了点头道:“是啊,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处境就越危险,天知道乌曼斯基会交代出什么来。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乌曼斯基解救,不,应该是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样就可以同霍尔瓦特这个小团体周旋下去了。   中东铁路管理局也许对帝国在远东的统治很重要,远东边疆对于帝国的重要性也是地位不低,但是对于帝国重要的东西,并不代表对于沙皇陛下也重要。对于陛下来说,当前最为重要的不是远东管理的好不好,而是能不能捡起他在04-05年战争中丢掉的面子,和洗脱04-05年革命中戴在他头上的屠杀人民的刽子手的称号……”   吴川突然停顿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想,我大概已经找到如何解释乌曼斯基身份的办法了。顺便还能把那些霍尔瓦特的党羽,一并埋葬掉。”   谢尔盖少校这下算是彻底糊涂了,他看着吴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心中陡然生出了一阵无力感。他发觉自己面对霍尔瓦特这些远东地头蛇束手无措之时,只有吴川还能够如此轻松写意的应对,这令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起来了。   不过心中虽然有着这样的沮丧,表面上谢尔盖还是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向着吴川请教道:“到底是什么办法,能够一举两得?让陛下信任于我们?”   吴川沉吟着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对着谢尔盖说道:“这次南下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做明石元二郎的日本人的……”   三言两语对谢尔盖介绍了这个日本人的故事之后,他才说道:“现在我们只要去向霍尔瓦特承认,乌曼斯基确实是一位布尔什维克分子,但却也是我们密探局的密探,他的任务就是追查明石元二郎在04-05年战争期间,煽动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在彼得堡发起革命,最终导致战争失败的线索。   接下来,你把这个消息传回彼得堡的密探总局,让总局伪造一份委派乌曼斯基追查案件的文件,这样就能把这件坏事变成好事了。我相信,陛下一定会很高兴,密探局为他侦查到这个情报的。这不仅能够挽回陛下的名誉,还能在国内打击自由派分子的气势,让民众把愤怒转向利用了他们爱国热情的日本间谍。   而我们则可以借助这一悬案,向陛下证明,在远东存在着一个亲日派集团,正密谋把帝国的远东出卖给日本人,他们不仅背叛了祖国,还背叛了自己的君主。我们诚恳的希望沙皇陛下给我们权力,对远东地区的军队将领和政府官员进行一次忠诚调查,把那些日本的间谍和沙皇的反对者从远东的军队和政府中清理出去,从而建立一个完全效忠于沙皇陛下的远东军政体系。”   谢尔盖虽然对于吴川口中的日本间谍充满了愤恨,但他还是半信半疑的向其问道:“你确定真有明石元二郎这样一个人?他真的在04-05年革命中做了这样的事?陛下真的会相信我们的说法,而不是霍尔瓦特的解释?”   吴川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但是在谢尔盖面前他却毫不动摇的说道:“明石元二郎的事,只要让帝国驻日公使去调查一下,我想应该总是查的出来的。至于陛下究竟会相信谁的说法,这其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应该是,陛下究竟愿意相信什么样的说法。而且我相信,为了在陛下面前获得奖赏,彼得堡的密探局高层,会比我们更愿意去证明这一说法的真实性……”   谢尔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吴川抛出的冒险计划,他自己也知道向霍尔瓦特认输投降是个风险很大的举动,身上背了这样一个记录,他就有可能真的前途尽毁了。吴川的计划虽然冒险,但只要陛下真的相信了这份调查报告,他不仅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反而可以借助这一计划更上一层楼。当然,前提是真的有这样一名日本间谍。   思考多次之后,他终于还是咬牙向吴川说道:“好,我先去给彼得堡打个电报,看看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吴川迅速抓住了他想要敲击车厢壁的拳头说道:“急什么?你这么急忙的报上去,难道还能落下什么功劳?我们栽了苹果树,好歹也要尝尝苹果的味道吧?   你这么报上去,我估计接下来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好处都要归密探总局和内务部派下来的特使了。现在我们应该先去同康斯坦丁先生聊一聊,请金兹堡伯爵帮我们联系一下拉斯普廷阁下,请这位阁下把我们的调查报告送到陛下面前,这样才不会被人拦截了功劳。”   谢尔盖少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说,你同拉斯普廷阁下不熟吗?”   吴川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认识不认识拉斯普廷阁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拉斯普廷阁下认识卢布先生就好。想要从霍尔瓦特手中抢走护路军总司令的职位,咱们总要出点血吧?要是没有人在两位陛下面前帮你说话,你怎么坐的上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   谢尔盖少校默然无语,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敲击车厢壁的手,表现出了对于吴川的服从。在对方的谋划面前,他已经完全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了。   在华俄道胜银行对面的三层建筑内,康斯坦丁包下了整个二层作为自己在哈尔滨的临时办公室。事实上他正考虑着,究竟是应该买下一座现成的建筑,还是重新请人设计建造一座建筑,作为金兹堡家族在此地的总部为好。   虽然这里同彼得堡相隔了一整座大陆,但是这里的气候同彼得堡相差的并不大,康斯坦丁觉得这里完全可以称之为东方的彼得堡。也难怪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局长霍尔瓦特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拼命反对成立一个新银行来插手满洲的事务了,这位铁路局长大约确实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王国了吧。   不过,这位同皇后之间的特殊关系,加上他对于中东铁路及远东事务的熟悉程度,使得他牢牢的获得了外交部和财政部一部分官员的支持。这也令他们一时无法拿下对方,在远东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看到吴川的上门,康斯坦丁还是非常高兴的,这个时刻他正想要找人聊一聊,关于远东事业遇到的阻碍。只是他尚没有开口,吴川已经先对着他说道:“康斯坦丁先生,我觉得成立一个新银行的计划,差不多已经条件具备了。我已经联络了一些中国商号,凑出了1.5亿卢布的股本,接下来就看伯爵和华俄道胜银行之间的洽谈结果了。”   康斯坦丁面露尴尬的说道:“伯爵阁下倒是拉拢了诺贝尔公司集团和财政部、华俄道胜银行进行谈判,不过问题在于中东铁路管理局这边一直在抵制。因此财政部官员和华俄道胜银行的代表就一直拿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意见在抵抗着,虽然我们能够在彼得堡取得一些优势,但是在远东这里却找不到支持的声音的话,这件事就没办法敲定。我想你大概还要再等上一阵了。”   吴川并没有如康斯坦丁猜测的那样,出现焦虑不安的情绪,而是在沉思了片刻后向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听完了吴川的建议,康斯坦丁也是极为惊讶,他的第一反应和谢尔盖没什么区别,也是在第一时间向吴川询问道:“这个明石元二郎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吴川看着意味深长的回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陛下希不希望它是真的。作为陛下的密探,我们的任务不正是为了陛下解忧吗?”   康斯坦丁顿时醒悟了过来,他于是改口问道:“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这样的情报按照正规途径送上去,不是更为可信吗?”   吴川点了点头道:“正规的汇报渠道我们当然会有一份正式文件,但是我们并不希望这份情报变成其他人的功劳,那将会打乱我们在远东的布局。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令大家安静发展的远东,而不是换一批恶狼过来,您说是不是?   我们希望能够通过拉斯普廷阁下把这份文件送到陛下面前,另外请帮我带句话给拉斯普廷阁下,只要他能够让陛下同意在远东进行一次对于日本奸细的彻查行动,那么事成之后中东铁路护路军司令每年将会向他奉上100万卢布,给皇后另外奉上30万卢布。”   康斯坦丁有些意外的看着吴川问道:“你确定没有搞错给他们的供奉数目?”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给皇后100万卢布,她肯定记不住我是谁。但是给拉斯普廷阁下100万卢布,我想他一定会记得,我的请求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从康斯坦丁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吴川还是先返回了自己在哈尔滨的住所,换上了他领到手之后只在彼得堡穿过一次的上校军服。之后他便乘着马车去了中东铁路局的办公楼,也就是被当地人叫做大石头房子的六幢二、三层相连建筑。   远东密探分局的办公室就在最左边的二层建筑一楼内,只有两间房间。谢尔盖少校和他一间,另外几名密探一间。还是第一次到自己办公室参观的吴川发觉,这两间房子大约以前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墙上的灰尘印都没有去掉呢。   他甚是惊讶的向陪在身边的密探局科长问道:“罗果夫中尉,谢尔盖少校和你们就在这种地方办公?连桌子和椅子都是破的,这铁路局的后勤处也太小气了吧?”   罗果夫中尉可不敢小瞧面前的中国人,能够带着禁卫军上校军衔的中国人肯定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但他也不愿意得罪谢尔盖少校,那位可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   因此他只能含糊的回道:“少校一般在自己的住所办公,他很少来这里。至于我们,平时也没多少时间呆在办公室里,我们还兼着附近的治安巡逻工作,因此桌椅差一点倒也不碍事。”   吴川顿时不满的说道:“开什么玩笑,密探局的探员还要负责治安巡逻工作,那么铁路警察是做什么的?正是太不像话了,你去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我有任务要交代。”   罗果夫中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讪讪的回道:“可是谢尔盖少校不在这里,我们恐怕不能直接听命于您吧?”   吴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把人员都集中起来,愿不愿意听从命令是他们的事。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密探局的工作,可以立刻去写辞职报告。”   罗果夫中尉立刻闭上了嘴,向吴川敬礼后跑去召集部下去了。很快,在办公楼前方的空地上,包括罗果夫中尉在内的六名警员都到齐了。吴川虽然知道其中大约还有一两位布尔什维克,但是他现在也懒得去查证。   他在众人面前走了一遍,还拿着点名册一边点名,“伊万诺夫少尉。”“到。”“扎赫沃基少尉。”“到。”……点完了众人的名字之后,他合上了名册交给排头的罗果夫中尉,然后板着脸对着众人说道:“我真为你们羞愧,先生们。你们的同僚乌曼斯基少尉被人给抓走了,可你们居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的荣誉感和同僚友谊都去了哪?”   “可是,乌曼斯基少尉是个布尔什维克,长官。”一名密探不甚服气的向着吴川说明道。   吴川走到他的面前沉默的注视着他的双眼,直到这位密探低下头去,不敢同他的视线对视为止,吴川这才开口斥责道:“日丹少尉,您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制服了。抓捕布尔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难道不是我们的职责吗?还是说整天在街上巡逻,已经让你忘记自己的职责究竟是什么了?   先不说乌曼斯基少尉是不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即便是那也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审讯。否则的话,我们这个部门还有什么必要存在,上街巡逻那是我们该干的工作吗?如果你们觉得,密探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混吃等死,那么现在就回去写辞职信吧,我一定会全部批准的。”   慑于俄国军中森严的等级制度,几名密探终于没敢继续挑战吴川的权威。事实上吴川用辞职来威胁他们,已经是相当温柔的手段了。若是换了谢尔盖少校,恐怕刚刚多嘴的人就要吃鞭子了。   看到六名密探都安静了下来,吴川这才接着说道:“罗果夫中尉,你去打听一下马库金警察局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其他人都在原地待命。”   罗果夫中尉的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出列接受了命令。他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向着吴川报告道:“我刚打过电话去警局,马库金中校刚刚离开,据说是去中东铁路俱乐部汇报案情去了。”   罗果夫中尉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每天中午,霍尔瓦特将军和铁路局的高层人士都会在俱乐部用餐碰头,马库金中校应当是参加这个中餐会去了。”   吴川对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密探们,这几名密探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站立姿态,并没有东摇西晃的现场。   吴川这才对着他们开口说道:“既然你们身为密探局的一员,就应当知道我们是陛下的耳目,而不是在街上混日子的治安警察。现在,我要带着你们去俱乐部逮捕抓了我们的人的马库金中校。当然,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举动,你们有权力拒绝。不过即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依然是要维护陛下的荣誉的。愿意跟着我过去抓人的,可以向前一步。”   罗果夫中尉觉得自己耳朵后面开始流汗了,他心里想着这位中国人果然是个疯子,跑去中东铁路俱乐部去抓人,还是当着一干铁路局的高层,他这是想要自杀么。   只是他还没想出什么阻止对方的主意,已经有两名密探向前跨出了一步,向着吴川敬礼喊道:“瓦连京、伊万诺夫,愿意为长官效力。”   吴川对着两人微微颔首,他这下算是知道剩下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是谁了。就在他刚想说话时,剩下的三名密探同样上前跨出了一步,向着他敬礼后仰着头高声喊道:“扎赫沃基、日丹、葛利高里,愿意服从您的命令,长官。”   留在原地的罗果夫中尉立刻醒悟了过来,赶紧跟了上来,他正向着吴川敬礼时,对方却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道:“非常好,各位对于陛下的忠诚,我已经了解了。罗果夫中尉、日丹少尉,你们两人留在家里守着,其他人跟我去俱乐部……”   中东铁路俱乐部是铁路官员的娱乐、用餐、聚会场所,几乎每个站点都有或大或小的俱乐部。哈尔滨这个铁路俱乐部距离中东铁路局的办公楼其实并不远,不过随着中东铁路局的机构日益扩张,这个旧的俱乐部实际上已经不堪重负了,于是一座新的俄式建筑正在兴建当中,正是哈尔滨中东铁路俱乐部的新场所。   不过现在么,看着面前的这座两层黄色小楼,吴川觉得就是他们这五人进去,恐怕都有些挤了。于是他转头说道:“瓦连京和伊万诺夫跟着我上去,你们两个就守在门口好了,不要让马库金中校逃跑了。”   扎赫沃基和葛利高里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心里想着都是:您不要被人家丢出来就好。不过对于吴川肯冒着风险来替同僚出头,这两名密探还是相当佩服的。因此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守在了门外。   作为铁路局高层官员聚会的地方,这里的安保还是很出色的。虽然看到了吴川的上校军衔,守卫的军人还是查看了他们的证件,并搜走了他们身上的武器。吴川身上什么都没带,倒是两名密探身上带着两支手枪。不过在吴川的示意下,这两人还是交出了自己的武器。   这名军官随即带着他们来到了二楼的大餐厅,打开了厚重的木门后,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就传了出来。吴川走进房间后才看到,大餐厅内除了一张能够坐下几十人的大长桌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舞台,几名乐师正在为用餐者表演着呢。   餐厅大门的开启,中断了大长餐桌上宾客们的交谈,而走进来的穿着禁卫军上校军服的鞑靼人,也让在座的宾客们甚为意外。就在这些人正思考着,最近有什么新的人事调动时,坐在长桌一头的霍尔瓦特中将已经放下了手上的刀叉,一边从侍者手中接过毛巾擦拭,一边厌恶的说道:“真是让人扫兴,难道你们不知道让一个中国人在用餐时间进来,这很让人倒胃口的吗?”   领着吴川进来的军官一时楞在原地,不知自己是应该把这位禁卫军上校赶出去,还是应该什么都不做。而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吴川已经认出了,留着一副长长白胡子的霍尔瓦特,也就是被哈尔滨人称之为白毛将军的中东铁路的主宰者。   他立刻保持着微笑走了过去,对着霍尔瓦特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一脸讨好的说道:“全是卑职的失误,都没有问清楚将军阁下是否用餐完毕,就冒失的冲了进来,还请将军阁下莫要怪罪了这位少校先生。”   霍尔瓦特并没有理会吴川,只是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胡子,将他冷落在了一边足足一刻钟的样子,看着吴川依然保持着屈身的恭敬姿态,他这才满意的开口说道:“我听说你几个月前就到了,却一直不曾来拜见我,反而先去见了关达基总督。   关达基是远东总督,你去拜见他也算是理所应当。可是你从阿穆尔回来之后,为什么还不来见我?还自作主张的胡乱设置训练营地,你知不知道,斯托雷平阁下已经交代过我,只有我才是计划的总监督,没有我的许可,你们什么都不能做。”   吴川这才稍稍起身,对着霍尔瓦特说道:“当然,萨宗诺夫阁下已经告诫过我们了,原本我从阿穆尔省回来就想过来拜见将军阁下的。只是我接到了密探局安插在布尔什维克内的卧底传回的消息,由于事关重大,所以我就先行南下查证去了。这不我一回来,就来向您汇报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霍尔瓦特这时才正眼看了吴川一眼,他对于吴川的不满意,大约是对其身为中国人却能这么年轻就爬到禁卫军上校的位置不满占了一半;另一半不满则源自对方抵达远东之后却不第一时间来拜访自己。   而除了这种私人情绪上的不满之外,吴川试图发动满洲革命并挑起对日本的战争计划,他同样是坚决反对的。彼得堡念念不忘于报复日本人的沙皇陛下,和那些完全搞不清主次的海军太平洋派系们,完全不明白一件事,对于中国人来说,不管日本还是俄国都是入侵者。   假设这位中国冒险家真的在南满击退了日本人,那么接下来并不是俄国的势力返回南满,而是对方该带着煽动起民族意识的中国人对抗北满的俄国人了。   正因为预见到了这一点,原本应当属于君主派的霍尔瓦特才会接受斯托雷平的意见,借用这个满洲计划去安抚皇帝和太平洋派系的海军将领,但是确保这一计划应当在外阿穆尔区军政当局的指导下进行。实质上就是配合斯托雷平做一场戏剧,转移国内一部分政要的视线,好让斯托雷平内阁把土地改革计划继续落实下去而已。   只是霍尔瓦特没有预料到,这位中国冒险家这么会折腾,不仅得到了沙皇陛下的首肯,还获得了靠近皇后的金融家的支持。正是在这些俄国资本家的帮助下,这位中国人几乎都没有向霍尔瓦特寻求支持,便已经逐渐完成了一支军队的雏形。   霍尔瓦特这才意识到,被吴川推到前台的谢尔盖少校不过是个幌子,他不得不示意铁路局的警察部长出手,寻找谢尔盖和吴川的把柄,从而把有些失去控制的事态重新掌握在手中。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位中国人身后站着的那些俄国资本家,他更想立刻剥夺对方的自由,然后把对方送回彼得堡看管起来。那样的话,对付那个从彼得堡过来的花花公子,他倒是完全游刃有余了。而有些动荡起来的满洲,也会重新恢复到从前的安宁局面了。   在心里吐了口恶气之后,霍尔瓦特便以冷漠的口气向吴川问道:“你想要汇报什么的话,现在就可以汇报了,不要留在这里打搅我们用餐。这是中东铁路管理局高层讨论机要秘密的地方,并不适合你这个中国人久待。”   吴川一脸的若无其事,似乎并没有被对方的歧视态度打击到,他只是有些惊讶的回答道:“阁下是要卑职在这么多人面前汇报吗?我现在说的可是一份极为秘密的调查报告内容,这样公开报告是不是不太好?”   到了这个程度,霍尔瓦特自然不会给吴川什么好脸色,他连敷衍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就粗暴的对吴川呵斥道:“你一个中国人能有什么秘密的调查报告?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帝国的忠贞之士,他们每一个都比你要可靠的多。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退下吧,我可没时间同你玩什么过家家的把戏。”   吴川终于完全直起了身子,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说道:“好吧,既然将军阁下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就直接说了。在我拜访了关达基总督阁下返回哈尔滨时,密探局派入布尔什维克分子内部的一位密探向我做了一个有趣的报告。为了尽快验证这份报告的真实性,我才立刻南下奉天去求证了。   那么这份报告的内容是什么呢?根据布尔什维克内部传出的一个消息,04-05年彼得堡发起的市民、工人和民主自由派的暴动,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组织煽动的。而这个人名字正是叫做明石元二郎,不知将军阁下可曾听说过吗?”   霍尔瓦特注视着笑容不改的吴川,过来数秒之后才面无表情的说道:“当然没有听说过,不过你确定有这样一个日本人?”   吴川平静的回道:“南下之前我倒是半信半疑,不过南下之后我花了一点心思调查了一下这个名字。结果又获得了一点有趣的资料,确有明石元二郎此人,去年他还在朝鲜担任日军的宪兵司令,当然他的其他行动还在证实之中。   不过我这次从一位参与过04-05年战争的满铁高层那里听说了这样一段话。没了乃木希典大将,旅顺也拿下来了。没了东乡平八郎大将,日本海大海战也能赢,但要是没了明石元二郎大佐,日本决不能赢得日俄战争的胜利。   作为彼得堡密探局的一员,我对此感到惊诧莫名。日本人已经在私下公开嘲笑陛下和帝国的无能,而将军阁下您对于这个名字居然一无所知。等到我返回哈尔滨时,我却发现我局的密探却被捕了,这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原本前来向将军阁下汇报的就是这件事,我认为乌曼斯基少尉被逮捕的背后充满了疑问。何以一个刚刚向我汇报了关于日本间谍的密探,这么快就被人抓捕了。要么是出于误会,要么就意味着中东铁路局内部已经被日本间谍给渗透了。   为了防止连我和谢尔盖少校也出现意外,我已经将自己的猜测汇报给了总局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所以我希望,在彼得堡的最新指示没有下达之前,请将军阁下把马库金中校和乌曼斯基少尉交由远东密探分局看管。   奥,对了。马库金中校,您没有把乌曼斯基少尉灭口吧?”   原本还在优雅音乐中进餐交谈,并没有把吴川放在眼里的俄国官吏们,现在一个个都沉默着看着自己的餐盘,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霍尔瓦特的决断。至于那些乐师已经被极有眼色的卫兵给赶了出去,大餐厅内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霍尔瓦特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中国人的搞事能力,他正想说点什么时,突然听到了酒杯跌落地面的声音,虽然地上铺着羊毛地毯,但酒杯摔碎的声音还是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动静极大。   他抬起眼皮望了过去,发觉制造了杂音的正是吴川口中所提到的哈尔滨警局局长马库金中校。看着对方脸色惨白的神情,霍尔瓦特不得不尽量以和缓的语气向吴川说道:“中东铁路局是帝国在远东最重要的基石,就算你发现了一点疑点,也应该先通知我再上报总局吧?尼古拉上校,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莽撞了?马库金中校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怎么能够就此认定他是日本间谍呢?”   吴川却毫不迟疑的回道:“以哈尔滨的治安来看,我很难认同将军阁下的意见,您认为马库金中校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官员。可我收集到的消息却是,马库金中校甚至当着清国官吏的面维护那些逃入附属地的红胡子,全然不去鉴别这些红胡子有没有打劫过俄国人。   这样一位官员,现在却越过了远东密探局,抓起了布尔什维克分子,还一抓就抓到了密探局的暗探。这样尽忠职守的官员,难道不可怕吗,将军阁下?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和命令,我想总局应当会很感兴趣的。”   “我,我没有……”马库金中校终于忍受不住两人对话的压力,慌慌张张的为自己辩解了起来。以他不甚聪明的脑袋,此时也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大麻烦。对付一个没什么来历的中国人,哪怕他不知怎么得来的禁卫军上校军衔,马库金中校都没什么畏惧的。   但如果被牵扯进了,霍尔瓦特同密探总局之间的政治倾轧,他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在哈尔滨可以作威作福的俄国警察局长,在彼得堡密探总局的眼中和乡下的一名警长没什么区别。就算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也可以将他流放到荒僻的边疆去担任一名监狱警察。   因此在解释了几句之后,感觉无法解释清楚自己行为的马库金中校,立刻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上级扎列姆巴警察部长说道:“部长先生,请你帮我说说话吧。我可是按照您的指示去监视谢尔盖少校……”   “住口,你是不是混了头了,马库金中校。我可从来没有指示你去监视密探总局派来的官员,你最好想明白再说话。”扎列姆巴不得不出声打断了马库金中校的口不择言,他脸色铁青的坐在原地,极为后悔派了这样一个蠢货去干这样的事。   看着这些俄国官员之间的闹剧,吴川笑了笑后,转头向着霍尔瓦特说道:“将军阁下,您看,按照现在这个局势,把马库金中校保护起来,恐怕才是对双方最合适的举动吧。   奥,我自然是服从于将军阁下对于外阿穆尔区域的管理权力的。不过我也希望将军阁下能够尊重密探局的职责,除了沙皇陛下之外,我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指示。我以为,将军阁下应当对此有所了解的,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出现许多误会了。   敢问将军阁下,我现在是否能够带走马库金中校了。”   霍尔瓦特当然可以用自己的权势阻止吴川的行动,但这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既然对方已经向彼得堡汇报了这个情报,那么他现在做的任何行动,都会惹来彼得堡的怀疑。而他之前强硬顶撞彼得堡一部分权贵对于中东铁路局管理方式的干涉,也已经让他在彼得堡竖敌不少。   眼下除非他完全倒向斯托雷平阁下这边,否则就别指望这位主席大臣庇护自己。而这样做的结果又会让皇后一系对他恨之入骨,认为他出卖了一直扶持他的皇后派系。霍尔瓦特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抓了个火球在手上,不管他放或不放,都是个问题。 第一百六十九章   霍尔瓦特心里觉得面前发生的事情非常的荒唐,他只能把吴川看成是垂死挣扎的举动。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以非正常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吴川虽然是满口胡言乱语,但是他在程序上却并没有出错。他如果动用沙皇所赋予的权力去干扰吴川办案,那么就等于给其他人留下了一个把柄。即便他能解决马库金中校的问题,也会让那些早就想要找他麻烦,然后把手插入中东铁路管理局内部的彼得堡权贵一个机会。   拿自己现在的地位去和一个没什么前途的禁卫军临时上校对赌,霍尔瓦特一点都不想这么干。他能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可是花费了数十年的功夫。哪怕事后他能够借助皇后的力量全身而退,从中东铁路局调回国内去,那也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位置等着他了。   权衡利弊的一分多钟之后,霍尔瓦特觉得不如让马库金中校受一点委屈,只要吴川和谢尔盖查不出什么来,就该轮到他来反击了。而且他觉得,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治下,不可能会有人投靠两个毫无跟脚的外地官员,而跑出来和自己作对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决定下来了,但是霍尔瓦特在口头上却并不肯服软,他恶狠狠的盯着吴川好一阵,方才出声说道:“你可以暂时把马库金中校和乌曼斯基少尉带走,不过我会派人和你们一起看管他们的。在彼得堡没有传来指示之前,我不允许你单独会见其中任何一人,并对他们进行审讯。否则我将会怀疑,你汇报的情况是否属实。”   霍尔瓦特的话语顿时让餐桌上的铁路局官员脸色大变,特别是马库金中校完全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神气。虽然霍尔瓦特局长并没有完全承认马库金中校身上有日本间谍的嫌疑,但也并没有完全否认。这就意味着,号称中东铁路沙皇的霍尔瓦特局长,其实并没有他平日展示出来的那么强大。   假设霍尔瓦特局长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皇后陛下的亲信,那么他们之前这么支持这位局长抵制彼得堡的命令,岂不是让彼得堡的皇帝陛下以为,中东铁路上出现了一个以霍尔瓦特局长的小集体。所以这才派出密探局的密探,对中东铁路局进行了一次私下的调查。   在政治上可没有雪中送炭一说,特别是在俄罗斯这样的帝制国家,一旦跟错了人那可是要前途尽毁的。他们可以用沙俄帝国的力量去压迫已经差不多半殖民地化的中国人,但是在体制之内他们可动用不了帝国的力量去压迫帝国的另一组织体系。   霍尔瓦特局长的话语无疑已经表明,他已经承认这位中国上校代表着帝国另一个组织的力量,那么他们现在就必须要重新站队了。究竟是跟着霍尔瓦特局长去跟这位中国人身后的力量抗争到底,还是应该重新转变立场,脱离于双方的争斗。   不过吴川并没有见好就受,他转头望着坐在霍尔瓦特身边的中东铁路局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说道:“希尔科夫将军阁下,为了保证马库金中校和乌曼斯基少尉的安全,我希望能够暂时清空远东密探局所在的翼楼,暂时让他们两人住在其中的房间,也许更为合适一些。”   希尔科夫虽然并不愿意同霍尔瓦特起冲突,但是他也不愿意牵涉进密探局和霍尔瓦特之间的斗争中去,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后说道:“如果你认为真有这样必要的话,我会通知其他人从翼楼撤离的,不过我希望你记得,这只是暂时的,并不代表那幢翼楼归属你们密探局使用了。”   吴川向长桌上的众人屈身行了一礼,这才对着身后似乎石化的两名密探吩咐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赶紧请马库金中校去我们的办公室坐一坐啊,我们的时间可是紧张的很呢。”   瓦连京和伊万诺夫虽然听话的上前夹持了已经六神无主的马库金中校,但是守在餐厅门口的卫兵们却没有让开道路。吴川毫无畏惧的对着按着腰间手枪的俄军中尉问道:“这位中尉先生,难道你也有兴趣跟我回去聊一聊天?”   这位俄军中尉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依然还是看着霍尔瓦特的方向,坐在他身边的铁路局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忍不住向霍尔瓦特提醒道:“只要他们不把人带离北满,您没必要和一名上校闹的这么僵,我想彼得堡内务部官员应该知道轻重的,不会任由密探总局胡来的。”   霍尔瓦特终于还是把手上的毛巾丢在面前的餐盘里,然后起身离开了大餐间。随着他的离开,拦在吴川面前的卫兵们也立刻跟了上去。吴川这才带着人施施然的下了楼,直到楼下门廊处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了正攥着一把汗呢。他这时才有些后怕,要是对方先下令拿下他,然后一并送往彼得堡的话,那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吴川拿着手帕擦着汗水时,谢尔盖少校才带着两名密探从一旁走了过来。谢尔盖少校接到中尉的留言之后,便匆忙赶了过来,但是到了门口时他听说吴川自己带着两人直接上去后,他终于没敢冲上楼。这令在门外守候的两名密探,颇为有些鄙夷这位少校先生的胆怯。   吴川并没有注意这门外两名密探的举动,而是对着谢尔盖说道:“派两人把马库金中校送回去,我们现在去警局把马库金中校的办公室先给封了。”   有些缓和过来的马库金中校听到吴川这是想把他往死里整啊,他不免色厉内荏的向吴川喊道:“尼古拉上校,你这么做是不是一点都不想给自己留后路了,难道你就一点确定能够在我身上找到什么证据吗?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伪造证据,这里可是远东,你是斗不过局长阁下的。”   吴川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冷漠的说道:“你既然敢派人跟踪我们密探局的人员并下手抓人,自然就应该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报复。至于霍尔瓦特先生,我是相信他对于陛下的忠诚的,他可绝不会庇护一个日本间谍的。把他带下去吧。”   有些失去理智的马库金中校疯狂的对吴川叫骂着,但他还是被两名密探塞入了在门外等候的马车内带走了。谢尔盖少校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这才忧心忡忡的向吴川问道:“你确定我们不会抓错人吗?要是证明了他不是日本间谍该怎么办?”   吴川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假如彼得堡的密探总局知道我们拿到了中东铁路的军警控制权的话,他们是不会关注这种小问题的。在密探局的探员眼里,这世上不就只有两种人吗?被证实的破坏分子,尚待证实的破坏分子。如果我们能够证明他不是日本间谍,他应该感激我们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同我们算账……”   离开俱乐部之后的霍尔瓦特,自然不会对今天发生的事无动于衷,他回到官邸后就立刻发了三个电报。一个是发给远东总督关达基的;一个是发给内务部的;还有一个则是发给了住在彼得堡的妻子。他试图尽快的把吴川这个可恶的中国人从满洲赶走,而不是让他在这里继续兴风作浪。   但是他毕竟距离彼得堡太远了,哪怕他曾经是皇后陛下面前的宠臣,那么现在这个位置也不在属于他了。关达基总督压根不想理会霍尔瓦特,事实上他反而为吴川的行为暗暗叫好。虽然原则上他是远东最高的军政长官,但是霍尔瓦特仗着自己掌握着远东最为重要的中东铁路和有着同皇后的这一层关系,从来是对阿穆尔沿岸总督的命令爱理不理的。   特别是关达基这个刚刚上任不久的总督,在霍尔瓦特眼里更是属于年纪太轻,不明白远东形势的白面书生。关达基能够获得这个位置,确实是因为写了一本远东各民族风俗和性格的书籍,这才让彼得堡的大臣们以为他能够更好的驾驭这些远东的少数民族,方才派他过来的。   因为两人之前的诸多摩擦,在这个时候霍尔瓦特想要获得这位总督的支持,那就有些过于高看自己的魅力了。至于他发给内务部的长电文,在还没有送到内务副大臣的手里,就已经先被副大臣的秘书别林斯基给拦截了。   这位秘书对于报送电文的低等文官训斥道:“现在内务部最为关注的还是有关于摩洛哥和巴尔干半岛的消息。这些要紧的电文不管层级如何,都要放在上面。至于远东来的电文,一律放在最下层,现在的远东有什么紧急情况比这两处地方更为重要的……”   在别林斯基的训斥下,霍尔瓦特的电文放到了一干电文的最下层,即副大臣很少会去翻看的地方。于是霍尔瓦特想要等待内务部的回复,恐怕不是几天之内能够得到的了。   至于霍尔瓦特希望由家人去觐见皇后陛下,然后把他的汇报转告给皇后陛下的想法,同样被拦截在了路上。宫廷近臣拉狄克根本不替这位贵妇传达想要觐见皇后的要求,反而暗示对方最好不要同拉斯普廷阁下作对。   霍尔瓦特从家人那里获得了情报之后,顿时大吃一惊。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得罪了在皇后面前炙手可热的圣愚拉斯普廷阁下。就在他坐卧不安的时候,电报房送过来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电报。沙皇陛下对于日本人的行为果然非常暴怒,认为自己是被日本人再一次陷害了。   彼得堡查到了明石元二郎在战争期间曾经担任了日本驻彼得堡的武官,他当时的行踪确实非常的诡异。但凡是发生了市民暴动的地区,几乎都能找到他的足迹。这结果显然大大的刺激了沙皇的情绪,因此他任命找出了明石元二郎行踪的尼古拉上校兼领远东密探局的工作,并要求中东铁路局配合尼古拉上校,把中东铁路上的日本间谍网一个不漏的抓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霍尔瓦特拿着手上的电报看了半天,他确实有些不太相信电报上的内容了。在他看来,吴川肯定是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能量的,只有可能是拉斯普廷插手了这件事。   虽然他之前已经听自己的家人说过,拉斯普廷是当下宫内的红人,甚至能够左右皇帝夫妇的决定,他一直都以为这是一种夸大之词。但是今天看到这份电报之后,他意识到也许彼得堡的政局形势已经同他离开时完全不同了。   思考良久之后,他还是让人叫来了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这位警察部长显然是会错了意,他见到霍尔瓦特后,顿时迫不及待的报告道:“这两天我都安排人手盯着那个中国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能立刻让人逮捕他。”   霍尔瓦特将手中的电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先看看彼得堡发来的电报吧。”   扎列姆巴一头雾水的拿起了桌上的电报,看完之后他顿时难以抑制自己情绪的说道:“陛下这是给人灌了药了吗?他居然相信一个中国人也不相信我们……”   “够了,不要在我面前诋毁陛下的决定,你真的以为远东是法外之地吗?”霍尔瓦特皱着眉头打断了部下的抱怨。   扎列姆巴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抱怨,安静了好一会,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现在怎么办?要是真的让这个混蛋掌握了追查日本间谍的权力,我担心他会对我们展开报复的。”   霍尔瓦特沉默良久,方才回道:“远东密探局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就算让他去追查,也足够他慌乱一阵了。给他查案的权力,但是不要给他调拨人手,先拖一拖他。我会尽快同彼得堡进行沟通,把他手中的权力收回来的……”   将马库金中校关押起来之后,吴川就基本住在了旅馆之中,并没有怎么外出了。当然他可不是在闷头大睡,而是在修改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制定的中国布尔什维克党的党纲和党章。   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完全依照着列宁的主张,即中国的这个布尔什维克党应该建立一个以少数“职业革命家”为核心、多数党员对其绝对服从的组织模式,即民主集中制原则下的工人阶级的政党。   吴川看过了斯维尔德洛夫等人拟定的简单党章之后,发觉此时的布尔什维克尚没有完全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纲领和党的健全组织模式,虽然这些布尔什维克分子在实践工作上不知要比他成熟多少,但是在革命的理论问题上,还没有达到他学生时代死记硬背下来的内容。   吴川自然是不能认同如此粗糙的建党方针,因此这几日内他一边回想着学生时代的政治课程,一边参照着斯维尔德洛夫等人拟定的党章,总算是整理出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党的纲领和一份较为完整的党的章程。   党员的性质、入党的方式和誓词、党的组织制度、党的最高领导机关、党的基层组织、党的干部培养、党的纪律和纪律检查机关等。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对党的任务,即党的纲领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在当前的中国,作为无产阶级的领导组织,党的纲领自然是帮助中国的无产阶级摆脱专制制度的桎梏,领导国内一切被压迫人民及世界上一切被压迫民族同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作斗争,一直斗争到社会主义全胜为止。   吴川还着重强调了,无产阶级在革命中应当始终保有对于革命的领导权,无产阶级的同盟者是国内的农民阶级和牧民阶级,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应当建立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革命政权,以确保革命果实不落入到资产阶级和官僚精英的手中。   讲明了这一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之后,吴川随即把党的纲领分为两步。最高纲领:消灭阶级差别,生产资料共有,生产力极大丰富,能够满足人民一切需求,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大同社会。   最低纲领则是反帝、反封建,实现新民主主义社会。也就是说,他确定了中国革命必须分两步走,第一步,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第二步,在生产力继续发展之后,使革命继续向前发展,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吴川这种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全方位修改,并不能完全获得这些俄国布尔什维克们的认同的。他们认为这种修改无疑就是在对旧势力进行妥协,农民和牧民的阶级局限性,使得他们应当是属于被改造、被领导的对象,而不是工人阶级的盟友,除非他们是农场工人而不是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   如果不是吴川正处于被监视的状态,这些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分子,估计早就冲到他面前和他进行理论了。不过现在么,他们只能让斯维尔德洛夫作为自己的代表,来同吴川进行理论。   只是作为常年战斗在第一线的布尔什维克,斯维尔德洛夫显然比他的同伴更善于变通,并没有完全把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践脱节。在同吴川不间断的讨论了三天之后,他还是认同了吴川的看法。在俄国革命没有成功之前,中国革命想要进行一场完全的社会主义变革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旦中国革命首先打出了社会主义革命的旗帜,那么他们立刻就会变成各帝国主义列强和满清政府的共同敌人,这对于中国革命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现在的中国还只是一个农业国,工人阶级的力量还异常弱小,在这个时候指望工人阶级完全负担起中国革命的责任,那也是脱离现实的。   他们现在只能进行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谋求中国成为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并开始推动中国的工业化进程,壮大中国工人阶级的力量。然后在中国工人阶层中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推动中国革命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的阶段。   这日,吴川正在和斯维尔德洛夫对新党的党纲和党章做最后的推敲时,替他们观察周边情况的张云荣突然敲门进来说道:“旅馆周边的警察突然都撤退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准备?”   斯维尔德洛夫松了口气说道:“看来彼得堡那边已经传来了有利于你的消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吴川想了想说道:“还能怎么办,趁着这个机会,当然是放开手脚大干起来,你先同各地方的布尔什维克小组联系,过几天就在哈尔滨召开组建新党的大会,并讨论一下中东铁路工人联合大罢工的事情。这一次,一定要让霍尔瓦特把护路军司令的位置交出来。你们先离开吧,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吴川的猜测并没有错,斯维尔德洛夫刚离开不久,中东铁路警察部长扎列姆巴就陪着谢尔盖少校找上了门来,向他们宣布了彼得堡的命令。就是由他们两人负责追查远东的日本间谍网络,并及时向彼得堡进行汇报。   看着兴高采烈的有些得意忘形的谢尔盖少校,吴川却很是冷静的向警察部长问道:“以远东密探分局的人手,恐怕很难完成这个任务,我想知道中东铁路管理局能给我们以多大的帮助?”   扎列姆巴面无表情的说道:“电报上虽然要求我们配合远东密探分局的工作,但是我们的人手也相当的紧张。为了清理附属地内混入的红胡子,现在我们大多数人手都派了出去,恐怕暂时无法给密探分局调拨人手。当然,你们现在所使用的翼楼可以继续使用下去。至于物资上的短缺,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予以补给,这应该算是相当有诚意的协助了吧?”   吴川沉默了一阵,突然便换上了笑容说道:“当然,这当然是极有诚意的协助。不过,我们开始查案后,中东铁路管理局不会站出来阻扰吧?”   扎列姆巴瞪了吴川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只要不干涉到中东铁路的正常运营,我们自然会尽量配合你们,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先向我报告,再进行调查。”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电报上可没这么说,不过顾及到中东铁路管理局各位官员的情绪,我倒是可以将调查的大致方向,先通知给您。”   扎列姆巴心中反复思考了数次,终于还是没在这一问题上坚持下去,在他看来短时间内对方也干不出什么事来。而只要霍尔瓦特局长同彼得堡沟通成功,就该轮到这位中国人倒霉了。   于是他终于点了点头道:“如果你坚持这样做的话,那么一切后果将由你自己来承担。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吴川毫不理会扎列姆巴的虚言恐吓,见对方想要离去,他立刻便叫住了对方说道:“那么部长先生,我们打算先从马库金中校和这位中校领导的哈尔滨警局开始调查,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我没意见。”扎列姆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语气冰冷的丢下这句话后,便连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听到扎列姆巴的脚步声在走廊中远离之后,谢尔盖少校才又惊又喜的向吴川问道:“看来我们总算把局面给扳回来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不,只是暂时扳回了局面,要是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恐怕霍尔瓦特还是能够在彼得堡找到突破口的。接下来,我们就要好好对中东铁路局进行一次整顿,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沙皇……” 第一百七十一章   马库金中校刚刚被关押在密探局内时,情绪还是相当激动的。他不仅拒绝进食,还一个劲的大呼小叫,要求同吴川或是谢尔盖对话。但是守在门外的密探既不同他说话,也不理会他是否进食,只是按时的更换餐具。   这种隔绝犯人同外界交流的手段,在原本思想就不够坚定的马库金中校身上,很快就收到了成效。三天过去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叫嚷的力气,开始向门外的看守求饶。表示密探局只要愿意提审自己,他就愿意交代任何问题。   于是当吴川和谢尔盖来到密探局办公室提审这位哈尔滨警察局长的时候,这位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完全崩溃了。这么些日子以来,外界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这让无法同外界联络的马库金中校觉得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如果他再不试图自救的话,恐怕就真要被吴川和谢尔盖当成替罪羔羊给解决了。   因此当他被吴川和谢尔盖提审时,就立刻把自己干过的违法事项一一吐露了出来。此种老实的态度,让密探局出身的谢尔盖少校也为之吃惊。   不过吴川显然并不满意对方的交代,他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说道:“不要试图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蒙混过关。我们对你贪赃枉法的事情不感兴趣,我们只想知道中东铁路究竟有没有一个反对沙皇的组织,有没有被日本人收买了的间谍网。你只要交代这些问题就好了。”   马库金中校两眼有些失神的看着吴川说的:“可我确实不知道关于反对沙皇的组织的情报,也没听说过日本人的间谍网……”   吴川挥手打断了他,不耐烦的说道:“马库金中校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既然你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就休想抱着全身而退的想法。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希望下次我能够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马库金中校虽然嘴唇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跟着看守走出了房间。谢尔盖少校这时才颇为忧虑的向吴川问道:“要是我们什么都查不到,是不是就麻烦了?扎列姆巴不肯给我们增添人手,光靠这几个人,我们要追查到什么时候去?”   吴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错,要是照着正规方式来查案,恐怕我们永远都查不到他们屁股上的屎。看起来我们得换一换办案方式了。”   谢尔盖少校好奇的向他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就让他们自己查自己,找到疑点之后我们再重点追查。接下来我们把哈尔滨警察局的警员分为两组,让他们互相审讯。谁先审讯出东西来,就算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至于那些抗拒检查,试图蒙蔽沙皇陛下的人,我建议把他们发往苦役营去,让他们好好接受劳动改造……”   1911年8月28日下午,在哈尔滨铁路机械总厂的工人夜校中,来自中东铁路各站点的布尔什维克小组代表,和俄国远东地区的部分布尔什维克代表聚集在了一起,召开了远东地区第一次布尔什维克小组大会。   本次会议主要是讨论了一个问题,就是成立一个属于中国劳工阶层的政党,以领导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推翻中国的封建统治政权,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为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进行一次预演,并建立一个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培训基地。   虽说是建立一个属于中国劳工阶层的政党,但是此次到会的179名代表中,中国代表大约只有44人,且几乎对于社会主义思想并不熟悉,他们几乎只能跟着熟悉的俄国工人代表举手,而并不能提出自己的政治述求。   如果不是吴川以详实的中国社会各阶层现状的分析,和细致的描述了中国革命道路的前景,那么这一次的大会几乎都要变成俄国布尔什维克在远东成立支部的会议了。   正因为吴川提出的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和党的组织制度,使得这场大会最终还是没有偏离方向,确立了以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为优先的任务。在第二日下午,大会终于通过了吴川所坚持的党的名称,中国共和党。只是在接下来选举党的中央委员会时,斯维尔德洛夫获得的选票理所当然的超过了吴川。   斯维尔德洛夫和几位布尔什维克党员顿时意识到了不对,临时中断了选举。在他们的积极劝说下,到了当晚八点,吴川终于以2票的差距胜过了斯维尔德洛夫,成为了中国共和党中央委员会的主席,而斯维尔德洛夫、乌曼斯基和方兆国当选为了副主席。   随后,吴川便带着17位新近当选的中央执行委员转移到了自己所住的套间继续开会。新成立的共和党大约人数不会超过2000,中国籍党员也就300-400之间。虽然在工作小组外围还有许多工人积极分子,但毕竟不能同这些基本有一定信仰的党员相比的。   因此召开第一次执委会时,吴川就把扩大党组织作为了当前的首要任务。他要求从阶级条件较好的工人居住区开始,建立从少先队员、共青团员、到地方党组织一系列相辅相成的,各年龄阶段的革命性组织,以领导地方群众。   此外,俄籍党员应该尽力向军队中发展,联合那些底层有觉悟的俄军士兵成立士兵委员会,以对抗俄军的上层人士。至于中国籍党员则应当向普通市民和农村宣传社会主义思想,以加快吸纳新党员的加入,从而壮大党的力量。   在经过了大半夜的详细讨论,17名执行委员基本同意了吴川的主张,并对其主张进行了完善。比如建立一所政工学校,把一些表现出色的党员培养为职业革命家,或是将一些工人积极分子引导到布尔什维克主义的道路上来。   当众人的讨论告一段落时,窗外已经渐渐泛起了白光,除了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两人外,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斯维尔德洛夫冲泡了两杯咖啡,给吴川递过去了一杯之后,两人就在遮掩的密密实实的窗帘前坐下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你确定还要同霍尔瓦特对峙下去?要是彼得堡那边改了主意,你可就真要粉身碎骨了。”   吴川小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也被烫醒之后,方才若无其事的说道:“以俄国的官僚主义,越是小事上面越容易下决定。越是大事,他们就越不想沾手。   要是我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打算,那位霍尔瓦特阁下说不定真能从彼得堡得到什么支持。唯有现在把事情越闹越大,彼得堡的官僚才会等一等,等到事态明确下来,他们才会出手。   而且你不觉得吗?自从我们把远东存在一个的反沙皇集团,他们同日本间谍勾结起来出卖帝国利益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现在铁路局的大多数官员都采取了中立路线,这令我们在铁路工人中的活动要比之前顺利的多了。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继续冒险下去,只要迫使霍尔瓦特同我们妥协,接下来在北满的革命行动就不必担心护路军的掣肘了。”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一下之后,不由对吴川提醒道:“为了以防万一,我看可以让捷尔任斯基同志带一个团秘密进入哈尔滨,现在铁路的货运业务基本已经被我们掌握,我们完全可以瞒过铁路当局在夜晚进入中国境内。”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也的确应当把海参崴的武装力量逐步调动进来了,以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就算我们不愿意,形势也会迫使我们在九、十月份发动起义的。安置军队的地方,我看就放在康斯坦丁建成的机器制造厂内好了。他的机器制造厂围起了这么大一片土地,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没有开发起来,应该足够一个团驻扎下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接着又向吴川问道:“我听说,扎赉诺尔基地那边又来了一群德国人。你确定在对付了日本和俄国的帝国主义之余,还能再对付一个德帝国主义吗?”   吴川思考了许久,方才双手一摊说道:“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对付我,我自然一个都对付不了。但是现在他们各自心怀鬼胎,那么我还可以碰一碰运气,借助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抓紧发展我们布尔什维克的武装力量。   当然,如果最终还是失败了那也没什么,起码我总给东三省的民众指明了一条道路。如果他们不想做帝国主义的奴隶的话,就应该追随布尔什维克主义进行武装斗争。俄国在远东的力量终究是薄弱的,只要能够排除其他帝国主义的干扰,团结起来的中俄劳动人民是能够击败远东的俄国反动力量的。   而一旦迫使俄国从欧俄调动大量的军队和资源来远东,那么也就意味着俄国革命机会的来临。我们在远东的失败,总会迎来欧俄地区革命的胜利。当一个属于人民的布尔什维克政权耸立在彼得堡时,我相信这里的中俄革命者的鲜血就不会白流。当然,这是我们最坏的打算……” 第一百七十二章   随着吴川从警察部门开始的大肆追查反沙皇分子行动,远东密探分局便从之前默默无闻的清水衙门一夜间变成了,一个令中东铁路管理局上下心生畏惧的强力部门。   这其中最不好受的,大约就是原来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虽然他遵从着霍尔瓦特局长的指示,只在表面和后勤上进行配合,在其他方面则试图实施拖延战术。毕竟只有六、七名成员的远东密探分局,在得不到警察部门的支援下,是很难查出什么问题来的。   但是他没有预料到,吴川和谢尔盖居然会这么疯狂的拿警察部门先开刀。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失去了对于哈尔滨警察局的控制,而现在吴川还不满足,又开始对中东铁路上其他三个警备区进行了动作。   在无法公开反对远东密探分局行动的状况下,扎列姆巴只能跑来向自己的上级霍尔瓦特局长求援了。对于扎列姆巴的汇报,霍尔瓦特是非常生气的。   “……你之前说什么?哪怕让他们查上一年,也休想查出什么问题来。结果现在还不到5天,你说你已经失去对于哈尔滨警局的控制,甚至其他地区的警局也可能出现问题?扎列姆巴部长,你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干了五年,却还不如别人五天的行动,这说的过去吗?”   面对霍尔瓦特的愤怒,扎列姆巴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但他还是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道:“并,并不是卑职不努力,实在是那些密探们完全不讲规矩。他们一到警局就把警员分成了两队,让他们自己审讯自己,审讯不出问题的都会被当做对抗审查的消极分子。   现在吴川还已经把哈尔滨警局近五分之一的警员定成了消极分子、反沙皇分子和间谍分子,并要求将这些人发往萨哈林的苦役营去。局长阁下,如果您再不出面阻止那个中国疯子,我们就要完全失去对于哈尔滨警局的控制权了。而且那个吴川还声称,要把哈尔滨警局的成功经验向其他警备区进行推广,这……”   霍尔瓦特不耐烦的打断了扎列姆巴话语说道:“密探分局这么肆无忌惮的行动,难道警察们就不会有起来反抗的吗?”   扎列姆巴沉默了一阵,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吴川非常的狡猾,一开始只是询问警局中高层官员的问题,接着是中层官员的问题,然后才是普通警员之间的看法。由于大家不是出卖过别人,就是被别人出卖过,自然就无法再团结起来,他们便只能跟着密探分局一条道走到底了。就算有少数敢出头的,也会被那些试图讨好密探分局的警员迅速告密出卖了。因此也就没人敢再起来反抗了。”   霍尔瓦特脸色难看的紧,他可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眼下这个状况,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对于扎列姆巴这个警察部长,他只觉得真是一个蠢笨无能的官僚。哪怕吴川再难对付,他也应该首先站出来代表警察同吴川对抗,而不是慌慌张张的跑到自己这里来求援。   霍尔瓦特此时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首先站出来挑衅密探分局的马库金中校,正是被他首先抛弃的。扎列姆巴哪怕再愚蠢,也是不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去冒险的,他可不愿意成为马库金中校第二。   对于扎列姆巴的自我辩解,霍尔瓦特甚至都不愿张口训斥他了,而是直接从面前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了一份,然后丢在了办公桌上问道:“那么吴川和谢尔盖向我汇报,他们侦破了日本间谍网的一个据点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只顾着忙着整顿警局,根本没有下功夫查案的吗?”   扎列姆巴被这突然一击搞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支支吾吾的回道:“这完全是个意外,有两位警员为了摆脱自己身上消极分子的头衔,就向密探局的密探们汇报说,日本商业街的樱正宗酒馆非常的可疑。   这所酒馆自从开业以来就对中东铁路局的官员和军官提供长期的、极为优惠的打折服务,完全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且哈尔滨的鼠疫防疫情况才刚刚好转,其他外国商铺都在观望时,这家酒馆就开始恢复营业了,简直比中国的地方官员还要敬业。   总之,这两位警员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胡说一通,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个樱正宗酒馆究竟有没有问题?它究竟是不是日本人在哈尔滨的情报据点?密探分局动用警察冲进樱正宗酒馆的时候,他们究竟有没有拿到什么证据?”   扎列姆巴目光直视着霍尔瓦特办公桌的下方,喉咙里吞了一口口水之后,方才小声回道:“他们只是瞎猫撞到了死老鼠,樱正宗酒馆确实是有着一些问题。   根据卑职得到的情报,密探分局对樱正宗酒馆进行抓捕时,刚好逮住了两位护路军军官向日本人出售情报,是关于护路军最近的人事升迁和部分护路军最新的调动驻扎情报。当然,那些日本人解释,这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于护路军,以扩大酒馆的营业……”   “见鬼,我现在想听的不是日本人的解释,我想听的是你对此有什么解释。为什么在这之前,你对于日本人的行动一无所知,你是想让我们都被彼得堡看成是亲日分子吗?”   扎列姆巴终于识趣的闭上了嘴,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安静,扎列姆巴感觉自己都能听到从霍尔瓦特喉咙里快要喷发出来的怒火了。不过适时响起的敲门声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中断了霍尔瓦特局长正在酝酿的怒潮。   虽然走进来的秘书官发觉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向上司汇报道:“局长阁下,日本驻哈尔滨的井上领事要求见您,他声称哈尔滨警局无故闯入了日本人开设的商社,逮捕了无辜的日本商人,他要求中东铁路管理局对此作出解释。”   霍尔瓦特的注意力终于从扎列姆巴身上转移了,他撇了撇嘴冷笑着说道:“解释,很好,我也很想听听这群谎话连篇的骗子的解释。让他进来吧……”   日本驻哈尔滨领事井上俊彦这时还不清楚俄国人对樱正宗酒馆的抓捕行动,究竟是针对的酒馆内的日本情报人员,还是前往酒馆的俄国人。不过作为日本驻哈尔滨领事,从他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他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以一个不知情的普通外交人员的名义去维护本国公民的合法权利。   他只能祈祷,在他同俄国人交涉的时候,俄国警察并没有获得多少有用的证据,可以证明酒馆内那些日本情报人员的真实身份。   因此当他走进了霍尔瓦特的办公室时,还是装出了一副被激怒的神情,向对方指责了俄国警察破坏双方和睦相处的协定,在未曾通知日本领事馆的前提下对日本人所有的商社进行了恶意的搜查。因此井上俊彦随即向霍尔瓦特提出了三项要求,放人,赔礼道歉,并赔偿日本商人的经济损失。   面对如此强硬姿态的日本领事,霍尔瓦特终于厌烦了起来,他不由打断了对方喝问道:“井上领事,你口口声声说日本是一个文明开化之国,不会在背地里干这些阴私勾搭。那么我且问你,明石元二郎是怎么回事?”   霍尔瓦特提到明石元二郎这个名字时,其实也还是对吴川所讲的那个间谍故事感到半信半疑。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日本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一个文化习俗完全不同,语言不通的国家首都煽动起一场波及全俄的自由派分子的暴动。   他其实更希望能够从井上俊彦那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复,这样他就能戳破吴川的谎言,把事情引导回正确的轨道上来,但是他的期待很快就被井上俊彦的表现给破碎了。   作为日本情报组织的一员,井上俊彦怎么会不清楚明石元二郎少将为帝国立下的赫赫战功。只不过因为这件情报战上的杰作,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所以明石元二郎少将的功绩只能在情报系统内部和陆军高层之间流传。   为什么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利用外交官的身份在未开战国煽动民众暴动,这显然是不符合国际惯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俄国即便输了日俄战争,但是对于俄国的国力并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日本直到去年才算是恢复到了战前经济的水准,这还不包括因为战争欠下的数亿日元债务没有还清。   因此,一旦这一事情被传扬了出去,作为一个帝制国家的俄国即便不会因此向日本开战报复,光是选择解除俄日对中国满洲瓜分的协定,就足以让日本难受不已了。   霍尔瓦特口中突然蹦出的明石元二郎的名字,让井上俊彦下意识的就想到,事情糟糕了,俄国人发现了明石元二郎少将的作为。他心中碾转反复了几次,觉得直接否认明石元二郎的作为,也许只会更激怒俄国人。   因此便避重就轻的回道:“明石元二郎少将的作为是战争中的特殊情况,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我认为贵方应当遵守国际条约……”   “出去。”霍尔瓦特的侥幸心理被井上俊彦击破后,终于暴怒的起身拍击着面前的办公桌怒斥道:“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同你这个骗子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在霍尔瓦特的咆哮声中,井上俊彦终于闭上了嘴脸色铁青的离开了。扎列姆巴也悄悄的跟了出去,但是很快他就又返回了霍尔瓦特的办公室。   霍尔瓦特顿时怒目瞪向了他,扎列姆巴赶紧解释道:“戈仑勃切夫斯基副局长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密探局带着警察包围军队街,他请您赶紧去阻止那个中国疯子。”   霍尔瓦特有些出离愤怒的对他喊道:“戈仑勃切夫斯基是没有睡醒吗?达利扬少将手下足有一个团的兵力在军队街,那个中国人手下的密探加上哈尔滨的警察也不到300人,他们究竟谁有能力包围谁?”   扎列姆巴咽下了一口口水,艰难的回答道:“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局长阁下。不过副局长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您要是再不过去阻止的话,密探局估计就要攻下军队街了。”   霍尔瓦特终于忍耐不了吴川接二连三送给他的惊喜了,他决定是时候和这个中国混蛋摊牌了,于是有些无力的坐下说道:“你打个电话给他,叫他过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扎列姆巴已经有些昏头了,此时还追问了一句,“局长说的他是指?”   “蠢货,当然是尼古拉上校,难道还会是达利扬少将吗?算了,你还是下去叫人备车,我们去军队街找他比较快一些。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你现在连备个车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吗……”   在霍尔瓦特的呵斥声中,扎列姆巴赶紧低头答应着逃出办公室。30分钟不到,霍尔瓦特乘坐的专列就抵达了军队街附近的车站。和繁华的道里和南岗相比,军队街这里差不多就是哈尔滨的城乡结合部了。虽然远近闻名的田家烧锅依旧还在,但这种农业加工产业所能带动的社会经济显然不是铁路和现代工商业所带来的经济繁荣可以相比的。   不过这处地广人稀且草木茂盛的地方,用来驻扎军队倒是相当的有利。而沙俄当初对整个中国关外地区虎视眈眈的时候,也的确是把这里当成了入侵中国南满地区和蒙古地区的后勤基地。因此这里的兵营修建的非常宽阔,足足可以容纳2、3万人进驻。   只是随着日俄战争的失利,俄国在远东的海上力量消耗殆尽,才不得不放弃了建立黄俄罗斯的梦想。于是随着彼得堡抽调远东军力去加强中亚和南欧等地,中东铁路沿线的兵力都被不同程度的削弱,如哈尔滨这座被称之为“莫斯科兵营”的军营驻军也只剩下了一个团左右的兵力。   当火车停下,霍尔瓦特从专列上下来时,他倒是一眼望到了迫不及待跑向自己的副局长戈仑勃切夫斯基,这位副局长满头大汗,却连擦拭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只是朝着霍尔瓦特说道:“局长阁下,您可算是来了。请您立刻下令阻止那个疯子吧,再让他闹下去,我估计这里就该爆发兵变了。”   霍尔瓦特这才警觉了起来,发觉事情好像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因此他望了一眼远处军队街的方向,发觉听不到什么枪炮声,这才冷静的向戈仑勃切夫斯基发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你和达利扬两人还制止不了区区几名密探和警察吗?”   戈仑勃切夫斯基连连摇头说道:“这个尼古拉上校实在是太狡猾了,他昨天抓捕了日本人酒馆内的几名军官之后,就故意对他们说,只要他们把达利扬少将骗出军营交给密探局,他就可以把他们转为什么污点证人。   这些军官们都是些正直的好小伙子,他们当然不会照着尼古拉上校的指示去做,因此一回到军营中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达利扬少将。达利扬少将当然不会甘心上这些密探们的圈套,因此就在中午的时候集结了人马,准备把来诱捕的密探抓起来,然后带到您面前寻求一个公道。   结果谁知道,这就是尼古拉上校设下的圈套。他其实一早就派人跑来了军队街,对那些士兵们宣传,密探局今日将会前来检查军官们克扣军饷和士兵福利的事情,希望他们不要被军官们哄骗,帮着那些腐败的军官对抗密探局的审查。   因此在达利扬少将集结起部队时,就遭到了士兵们的质问,有几位军官试图镇压士兵的异动,结果被士兵们给打了。达利扬少将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准备解散士兵时,尼古拉上校却开始在军营外大声宣布,军营中一些军官有通日的嫌疑,他要求营中连以上军官放下武器出营,包括达利扬少将。至于士兵们则同间谍案无关,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但是不要被通敌的军官们欺骗,试图同沙皇陛下委派的密探局作对。   在这位上校的煽动下,军营里集结起来的军队顿时就乱了。殴打了军官的那营士兵第一时间就跑出了军营,宣称自己服从于密探局的命令,要为沙皇平息军官们的叛乱。   营中的哥萨克骑兵刚开始还在观望,不过尼古拉上校从附近的田家烧锅运来了许多新出的烧酒和熏肉、熏鸡什么的,说是要请沙皇陛下的忠实战士喝酒,他们就都跑出来加入密探局这边了。   于是这样一来,达利扬少将身边就剩下了一个步兵营和炮兵营,还都是被尼古拉上校的宣传说的三心二意的士兵。我接到消息过来劝说时,尼古拉上校坚持要求带走达利扬少将,其他军官则可以放一放,但是密探局在军中的审查不能收到干扰。   我实在是没办法同他沟通,这才赶紧派人通知了您……”   霍尔瓦特原本还想问问,现在营中的达利扬少将等人是否还安全,但是靠近了军队街之后,他就发觉没什么可问的了。街上到处是喝的醉醺醺的士兵,两侧的商家把桌凳都放在了街头,街旁还建起了许多临时的灶头,源源不断的酒菜流水般的送了上来,只要是穿着军装的人都能坐下吃喝着。   他站在街尾的位置都能隐隐听到,那些喝醉了的士兵已经开始叫喊着要绞死混蛋军官了,有人居然还喊出了士兵苏维埃万岁的口号。而喝得高兴的哥萨克士兵,有些人已经开始朝着自家的军营发起了虚张声势的冲锋,似乎要把营中的一切都砍成碎片一样。   霍尔瓦特还能看到,营中不时有士兵偷偷溜出来,每出来一个人就会得到一阵欢呼声,作为欢迎加入的方式,就是送上一大杯烧酒。听着士兵们越来越频繁的欢呼声,就知道营里的达利扬少将和军官现在绝不好过。   很显然,尼古拉上校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士兵们的狂欢大街,只要来上一点火星,就能发生一场真正的士兵暴动了。站在这里的俄国官员大都有着军中经历,他们自然知道一旦士兵的情绪失控,除了子弹和大炮之外,没人能够让他们冷静下来。   霍尔瓦特和戈仑勃切夫斯基两人看到这一场面就知道,现在穿过这条街肯定不是什么好想法,甚至他们都不应该在这里待下去,否则天知道那些喝醉了的混蛋们能干出点什么来。   就在两人思考着,应该派谁去通知那个该死的尼古拉上校过来商议,把这一事件平息下去时。扎列姆巴突然出声道:“我们现在过去好像不大适合吧?是不是应该派个人过去通知尼古拉上校,让他过来同两位局长面谈。”   霍尔瓦特立刻点了点头说道:“部长先生,您说的对极了。你的职责不正是配合尼古拉上校查案的么?就由你去通知尼古拉上校,我们回专列等着你们。”   在扎列姆巴的目瞪口呆之中,霍尔瓦特等人已经转身返回车站去了,把这位警察部长先生给丢在了街角。在军队街的另一头,尚不知道霍尔瓦特到来的谢尔盖正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可不知道,吴川居然能把事情搞的这么大,这让他有些担忧自己和吴川究竟能不能控制眼下的局面了。   他找准了机会,终于把站在一个木桶上对着士兵们不断挥手示意的吴川给拉了下来。然后从他手中夺走了酒杯说道:“别喝了,你真想把自己灌醉吗?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达利扬少将还是不肯坚持出来投降,难道我们真要鼓动这些士兵们冲进去吗?那可真就变成兵变了。”   吴川有些醉熏熏的说道:“谁还在乎什么达利扬少将,我在等霍尔瓦特阁下的到来呢。这位局长大人要是不到场,今天这场面不是白弄了么。   至于要不要冲击军营,那要看这些士兵们的想法了。要是他们大多数想要冲进去报复长官的,难道我们还拦的住?我可不想同达利扬少将挂在一个绞刑架上。”   谢尔盖的脸变的更白了,他有些恼火的说道:“你真打算把我们变成掀起叛乱的逆贼吗?这可不是你和我说好的结局。”   吴川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的桌上拿起了另一杯酒说道:“不,是日本间谍闹出了兵变,达利扬少将以身殉职。我们虽然及时通知了霍尔瓦特阁下,但依然没赶上这些日本间谍的疯狂举动。这是又一次04-05年彼得堡暴动的翻版,是日本企图颠覆帝国在北满统治的下作手段。”   谢尔盖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吴川问道:“霍尔瓦特局长会给我们做这样的证言?”   吴川大大的喝上了一口,才吐着酒气说道:“要不然呢?他打算向彼得堡证明,正是在他无能的管理下,士兵爆发了不满,才发起了兵变?或是说两个来自密探局的密探煽动陛下的士兵,反对陛下的将军们?他总要给自己找个像样一点的理由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虽然吴川现在喝的有点酒意上头了,但是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时,也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因为一直衣冠楚楚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身上套着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旧军装,看着衣服上面的污垢和鼻子里闻到的气味就知道,这件军装的前主人起码有一两个月没洗过它了。   穿着旧军装出现在吴川、谢尔盖面前的警察部长,如果不是先向两人打起了招呼,两人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位连脸上都涂抹了炭灰的老兵,居然就是铁路管理局最推崇法国时尚的警察部长先生。   打量了扎列姆巴数秒之后,吴川终于忍不住转头向着谢尔盖说道:“之前听说部长先生曾经参加过征服浩罕汗国的战争,我其实是有些不大相信的。衣冠楚楚的部长先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上过战场的经历,不过今天我算是相信了。如果不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兵,恐怕是想不出这么出色的点子,静悄悄的来到我们面前的。”   扎列姆巴正思考着,吴川这话究竟是称赞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的时候,一旁的谢尔盖少校看到他的到来,总算是相信了吴川的计划还是有些可行的,不免就有些急迫的向这位警察部长询问道:“部长先生,您是带来了霍尔瓦特阁下的指示了吗?”   扎列姆巴终于先收回了思索,狠狠的盯着吴川说道:“是的,谢尔盖少校。尼古拉上校,局长阁下现在正在车站等着你,他希望您立刻前去见他……”   “哦、哦、哦,这可真是不妙了,士兵们连大炮都推出来了,看来达利扬少将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营中士兵的控制了啊。”吴川却仿佛没有听到扎列姆巴的话,望着军营大门处的景象摇头晃脑的说道。   扎列姆巴立刻闭上了嘴,转头顺着吴川的视线望去,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就在军营大门的斜对面商铺门口,两者间的距离大约还不到100米,这可比之前扎列姆巴跟着霍尔瓦特局长在街尾偷窥的视野要好的多。   在他的眼中,之前士兵再怎么喧闹,也还是距离军营大门有着一定距离的。但是现在,原本只是半开的军营铁门,现在已经被士兵们全部推开了,而且随着一队士兵推着两门大炮出来,原来在军营大门前还守着最后分寸的士兵们,这下终于彻底放开了自己,冲入了大门帮着炮兵兄弟把大炮推了出来。   推着大炮出营的士兵们对于自己受到的热情拥抱显然很是兴奋,一名炮兵中的领头人干脆跳上了大炮向着周边的士兵们高声嚷嚷道:“士兵弟兄们,我要先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刚刚那些该死的军官老爷想要用大炮对付你们,还想着要绞死带头参与兵变的士兵领袖,不过他们的反动命令遭到了营中弟兄们的反对而无法实施。   但是我们看这些军官老爷的坏心眼可不会到此为止,他们锁上了弹药库,又把士兵们赶回了营房,然后自己躲进了司令部里不出来。我看搞不好他们就是想要从外边调兵来对付我们了。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我们英勇的乌沙耶夫炮兵连队的,营中的弹药库是被军官老爷们锁上了,可是我知道车站的仓库里还有一批弹药,有没有人愿意去帮忙搬运的。只要有了炮弹,我们就让这些黑了心肠的军官老爷们知道,大炮的炮弹究竟长什么样子……”   本来就被酒精刺激的蠢蠢欲动的士兵们,眼下听到这位炮兵士兵传出的消息,顿时就像是在浇上了汽油的柴草上点了一把火,人人都摩拳擦掌的高声呼应着,“去,去,去搬弹药去。让那些军官老爷们也尝尝大炮的滋味……”   扎列姆巴正看的目瞪口呆时,吴川突然起身对着身边也有些傻掉的谢尔盖说道:“少校,既然霍尔瓦特阁下召见我们,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前去为好,至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部长先生处理好了。”   谢尔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看到吴川不断对他使的眼色,终于还是浑浑噩噩的站了起来。不过扎列姆巴的反应速度可比谢尔盖快多了,他迅速转身抓住了吴川的胳膊,又惊又怒的说道:“谁说我要留下了,局长只是让我来传达命令的,并没有让我来平息兵乱的……”   “喔,部长先生,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两位密探局的成员。你身为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警察部长,在兵乱的现场不想着出面制止,反而想要逃离,这可是逃兵的行为。按照军法,我可以立刻枪毙你的。”吴川毫不客气的拍掉了扎列姆巴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道。   “可你们也在现场,为什么你们不出面。这可是你们搞出来的事,现在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难道你们就没有责任了吗?”扎列姆巴虽然怒气满满,但还是小心的压低着声音指责吴川,生怕被边上的士兵发现自己的身份。   吴川看着他毫不羞愧的说道:“因为霍尔瓦特阁下的命令,所以我们暂时无法出面平息兵乱。不过你放心,等见完霍尔瓦特阁下之后,我们会尽快回来协助你平息兵乱的。   另外,酒可以乱喝,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明明是过来追查叛国分子的,结果有人为了破坏调查,故意煽动了一场士兵兵变,这怎么能说是我们搞出来的事。难道中东铁路管理局是个火药桶吗?只要密探局一查就会爆炸?这恐怕说不过去吧,部长先生。”   扎列姆巴对吴川怒目而视,但却更不敢放对方离开了。他知道对方这一走,这场兵变死活都要栽到自己头上了。他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要么就是丢官革职,要么就连性命都要丢了。   “好吧,我觉得你们没必要这么着急去见霍尔瓦特阁下。咱们还是先安抚下士兵的情绪,让他们不要那么冲动。真要是爆发了武力冲突,整个哈尔滨都会遭殃的,我想这也不符合尼古拉上校您的计划吧?”   吴川看着扎列姆巴的眼睛许久,方才面带微笑的说道:“你确定现在这些士兵的情绪还能安抚的下来?对于我和少校来说,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尽快离开现场?”   扎列姆巴的脸上抽搐了一阵,好半天才把心里的愤怒忍耐了下来,向着吴川低声哀求道:“别人应该没有办法,但是你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只要能够让他们暂时冷静下来,我可以配合你做任何事情。请您看在陛下和帝国的份上,先出面制止他们的行动吧。”   看到扎列姆巴突然变得这么识趣,吴川不得不承认了一件事,就是人在面临危机时所迸发出来的潜能果然是难以测度的。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这相当于是把煮好了的饭菜交给别人去享用了。更何况在闹出了这样的兵变之后,他还真不敢确定,霍尔瓦特不对他采取什么特殊行动了。   因此他拍了拍警察部长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既然部长先生你这么恳切,看在党国……唔,帝国的份上,兄弟还是会拉你一把的。”   扎列姆巴还没反应过来,吴川究竟会如何拉自己一把,却见吴川已经快速走过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一个箭步跳上了外面的一张实木方桌。随即就有人把一个铁皮打造的扩音器递给了他,就见吴川手拿着扩音器对着大街上的士兵们喊道:“士兵们,士兵兄弟们,请安静下来听我说几句。”   而马上人群中也不时有人喊着:“安静一点,听听尼古拉上校有什么要说的。”于是大街上正狂欢的士兵们顿时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   当然也有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完全忘记了尼古拉上校是谁,他们立刻朝着吴川高声喊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军官老爷,我们应该先把他给抓起来。滚下去吧,混蛋,你休想替你的同僚辩护……”   站在方桌上的吴川已经看到,要不是还有清醒的士兵和布尔什维克分子拦着,估计那些喝高了的士兵们已经冲到他面前了。于是他立刻放弃了原先打算的长篇大论,而是改口简单的说道:“不,我可不是那些坏蛋的一员,我是和你们站在一起反对那些坏蛋的战友。   请大家好好想一想吧,如果我和那些坏蛋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逗留在这里,和你们坐在一起?不正是因为我对保卫国家的士兵兄弟们充满尊敬,才选择留下来支持你们的行动的吗?”   听到了吴川的解释之后,想要冲上来阻止他说话的士兵们总算是安分了许多,但他们虽然暂时停下了脚步,却还是有人充满怀疑的看着吴川质问道:“嗨,上校先生,那你究竟想对我们说什么?是想要我们放下武器回营去吗?”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不,只要士兵们的合理诉求没有得到答复,那些无故迫害虐待士兵兄弟的军官们没有得到惩罚,我认为大家就不应该放下武器。而是要同军队中的坏家伙们一直斗争下去,直到这些坏家伙们得到惩罚为止……”   听到吴川居然公开支持士兵们的斗争,希尔盖和警察部长固然是脸色大变,觉得事态恐怕是难以轻松的解决了。但是对于广大士兵们来说,吴川的这番话语顿时说中了他们的心扉,开始认真倾听起了这位中国人上校的言论。   看到大街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吴川心里虽然也是吓了一跳,但他还是抓紧了时机说道:“不过,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目标,还要有个组织。要是大家漫无目的的各行其是,等到铁路局的将军们从其他地方调来了军队,我们就会被将军们打成是叛国分子。因此我建议,大家应当选举出一个士兵苏维埃出来,由士兵苏维埃来领导大家进行斗争,并向那些将军们提出我们的要求。大家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   虽然吴川没有布尔什维克搞工运的成功经验,但是受益于后世互联网时代发达的咨询,他还是很清楚CIA是怎么玩阿拉伯之春和乌克兰之夜的。   对于俄军这样一只内部等级森严的半农奴式军队,军官和普通士兵之间的隔阂,大约有彼得堡到哈尔滨之间这么遥远的距离。   只要不受到干涉,布尔什维克分子很容易就能打入到俄军士兵当中去,当然这种思想上的转变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过,如果先挑起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对立情绪,再用不受限制的酒精加以刺激,那么他都不需要安排一个狙击手给人群来上一枪,这些平日里饱受军官欺凌的士兵们,就已经自发行动起来反抗自己的上司了。   接下来自然顺理成章的把士兵的愤怒指向某一具体诉求,然后成立一个士兵苏维埃来管束盲动的士兵们,从而在组织上重新掌握住这些士兵,防止他们失去控制变为真正的暴乱分子。   无准备的护路军士兵,自然是敌不过有准备有组织的吴川和布尔什维克们的谋划的。在士兵当中的布尔什维克们带头发出支持的欢呼声后,一些并不想受什么管束的士兵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其他士兵的赞同声中。   在这种类似于狂欢情绪下的人群,一向都是随着声音大的一方行动的,除非群体完全没有组织没有目标,才会变成四分五裂各行其是的小团体。现在么,在数十名布尔什维克的呼应下,很快就有数百名士兵形成了一致呼喊声,要求推选出士兵苏维埃代表出来领导大家反对军官老爷们。   大街上大约有一两千士兵,这已经达到了原本军营中兵力总数的三分之一。其中不少人也知道此时不能拖延,要是真让铁路管理局调动了外地的军队过来,他们就真有可能变成叛军了。因此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推选下,士兵们就选出了34名代表,其中有一半是布尔什维克分子。至于士兵苏维埃的主席,最终士兵们还是选了眼下在他们心目里最有主意的尼古拉上校。比起其他士兵代表,显然这位轻易就把军官们堵在营中无法出门的中国籍上校,更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吴川也不推辞,随即召集了34名代表商议了15分钟,就重新站上了街边的木桌向站在大街上的护路军士兵们喊道:“我同各位士兵代表商议出了9条对于护路军司令部和铁路管理局的要求,现在我给大家念一念。如果大家同意我念的要求,那么就请喊:赞成;如果不同意就喊:反对。以声音清晰的喊声为士兵苏维埃的决定,成不成?”   街上的士兵交头接耳了一阵,就此起彼伏的向吴川喊道:“赞成,赞成……”   一开始这些喊声参差不齐,喊起来都听不出内容来。但是随着士兵代表和布尔什维克们、一些觉悟起来的士兵们开始主动维持秩序后,叫喊声就开始变得整齐了起来,还是一片接一片区域的呼喊着,非常的有节奏。   吴川这才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向着众人说道:“第一条,本次哈尔滨护路军军营的士兵只所以起来反对营中的军官,是因为达利扬少将和其身边的一些心腹,试图欺骗士兵们围攻沙皇派驻在哈尔滨的代表尼古拉上校和谢尔盖少校。   忠诚于沙皇的士兵对于这一命令提出了质疑,但是却受到了以达利扬少将为首的营中军官的威胁,这才不得不抗拒了违法的军令,转而出营警告了尼古拉上校和谢尔盖少校两人。所以,此次事件中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违反了军令。不管是护路军司令部,还是铁路管理局,都不应当向这些士兵发布惩罚的命令,也不许在事后进行报复。”   街上安静了一会之后,立刻便听到了连成一片的,“赞成。”“赞成”之声。吴川用钢笔在纸上做了个记号,这才低下头去念起了第二条,“一直以来,以达利扬少将为首的坏军官们,互相勾结克扣军饷和盗卖军需物资,这些军官们的腐败行为,导致护路军的士兵们每月实发军饷都不到八成。   现在,为了保护士兵的利益,我们要求士兵苏维埃的设置实行常态化,即便是这一事件解决了,铁路管理局和护路军司令部也不得加以撤销。此外,我们要求士兵苏维埃应当拥有以下权利,对于军官施加的处罚拥有复核权;对于士兵伙食账目和营中军需账目,士兵苏维埃有予以检查和抽查的权力……”   九条意见几乎都同士兵们的自身利益相关,只有最后一条才是要求解决当前事态的,派人前去营中要求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出营投降,把军营的一切都交给士兵苏维埃管理。接下来再谋求同护路军司令部和铁路管理局进行谈判。   这九条意见自然都获得了士兵们的支持,如此一来刚刚成立的士兵苏维埃顿时竖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吴川随即要求各士兵代表去集合街上的士兵,把这些酒意有些过去的士兵都组织起来,做接下去可能战斗的准备。   而他自己则跳下来桌子,走到已经听得麻木不仁的扎列姆巴面前说道:“部长先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眼下就该你出力了,现在你的进入军营把那位达利扬少将带出来,把这座军营交给士兵代表苏维埃,那么我们今天就算过关了。”   扎列姆巴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眼珠子转了小半圈看着吴川说道:“你居然允许他们组建士兵苏维埃?你知不知道,这可是非法的组织。04-05年彼得堡、莫斯科的自由派分子和工人们,就是建立起了苏维埃来领导暴动的……”   吴川不以为意的打断了他说道:“如果我们不出头组建士兵苏维埃,难道还要让他们自己组织起一个苏维埃来吗?起码现在这个士兵苏维埃还能帮着我们安抚住这些士兵们,否则一旦他们失去了管束,哈尔滨才真正要糟糕了。现在请你尽快进去说服达利扬少将乖乖的出来,要是等士兵们把车站仓库的炮弹运回来,我也只能放手这里了。最多我向彼得堡汇报他受日本间谍唆使,试图胁迫部下们投敌,结果却被忠于祖国的士兵们给击毙了。”   扎列姆巴很想对吴川喊一声,“我管达利扬少将死不死呢。”不过亲眼目睹了刚刚吴川煽动士兵过程的他还是很明白一件事的,要是他敢拒绝对方的话,那么估计他就该成为兵乱中的一名不幸牺牲者了。他既然抓到了对方的把柄,自然也得给对方抓住自己一个把柄,把达利扬少将从军营中骗出来就是一个极为适合的把柄。   扎列姆巴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谢尔盖少校,和他刚刚把双手放到桌底的动作,终于还是吞了一口口水说道:“好,我去。”   虽然知道自己同吴川已经绑在一起难以脱身了,但是看着扎列姆巴几人走进军营的身影,和大街上开始积极行动起来的士兵们,谢尔盖少校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向吴川问道:“扎列姆巴把达利扬少将领出来,我们把他们带去给霍尔瓦特,那位阁下就会认输了吗?”   吴川回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扎列姆巴和达利扬少将现在都是我们手上的筹码,怎么可能轻易交给霍尔瓦特去。等下他要是真把人带出来了,你就带着他们坐我准备好的卡车去南岗的机器制造厂,康斯坦丁会给你找个地方关押他们的。   接下来我说的才是关键,你一定要记住了。到了南岗之后,你让康斯坦丁替你约见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告诉他达利扬少将勾结日本间谍的事被我们查获后,居然煽动部下反叛,幸赖军营中还有忠诚于陛下的忠勇将士,因此我们还是平息了兵变。   但是,在我们看来,达利扬少将并不是铁路管理局内被日本人收买的地位最高的官员,因此我们希望他能够同我们远东密探局一起署名对彼得堡的报告,以证明这场兵变的详细经过。作为回报,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在事后会为他在欧俄地区的铁路局寻找一个合适的职位的。”   谢尔盖少校顿时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他不由向着吴川问道:“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真的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吴川笑了笑说道:“只要我们这次能够成功,就算说服不了他们给出这个承诺,希尔科夫副局长难道还会跑去霍尔瓦特局长那边坦白,他在形势不明的状况下出卖了对方吗?”   谢尔盖少校这下脑子总算清醒了过来,他们现在连士兵苏维埃都组织起来了,再欺骗个把副局长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不过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身体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过情绪却莫名高涨的向吴川最后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结束这件事?是彻底打倒霍尔瓦特,还是?”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妥协,把霍尔瓦特搞走了,未必会轮到你上位啊。只要霍尔瓦特肯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大家就没必要再继续斗下去了,平白让其他人过来捡了便宜……” 第一百七十六章   霍尔瓦特在自己的专列上等了足足快三个小时,才终于等到了吴川的到来。当然他并不是坐在专列上空等,他曾经一度想要组织附近的军警,并派人同军营中的达利扬少将进行联系,来一场里应外合的镇压行动的。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附近的军警起码也要半夜才能抵达哈尔滨,而他派去同达利扬少将进行联络的人员,则才混进军营就看到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放下武器向士兵们投降了。按照这位联络人员的描述,其实是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决定接受密探局对于他们的审查,放弃了给自己头上再加一个叛乱的罪名。   不过在霍尔瓦特眼中,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的行为就等于是投降。这样一来,他想要用武力镇压这一事件就变得更为困难了。中东护路军4个炮兵连,其中两个就驻扎在哈尔滨的军营内,这下全部落在了乱兵手中。   现在如果想要继续动用武力平乱,就要进攻一座防御设施完全,且拥有着重武器守卫的护路军军营,那就不是调集一些军警人员能够完成的任务了。身为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霍尔瓦特当然可以调集整只护路军到哈尔滨来平乱,但是那样的话他这里的事情就完全压制不下去了。   毕竟这里可不是真正的俄国殖民地,可想而知中国人对于俄国军队的集结会有多么敏感,而哈尔滨各国领事代表又会对这里发生了什么产生多大的兴趣,这事肯定会变成国际上的一个笑话。哪怕沙皇看在皇后的面上不对他进行处罚,他这个局长也算是做到头了。   想到这些,霍尔瓦特就对吴川恨的牙痒痒,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对待这位中国人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要是一早就处置了对方,也就不会让自己落入到眼下这个困境了。   随着吴川被带到自己的车厢内,霍尔瓦特在其身后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其他人进来,顿时勃然大怒的质问道:“其他人呢?达利扬少将和扎列姆巴部长都去哪了?”   吴川瞄了一眼周边杀气腾腾的卫兵,这才看着对方微笑着说道:“奥,谢尔盖少校已经把达利扬少将带回去审讯了,扎列姆巴部长作为见证人自然也跟着回去了。不知局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听到吴川的回答,霍尔瓦特突然心平气和了下来,他向后靠着椅背上,冷冷的注视着吴川说道:“奥,那么你一个人跑来见我,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霍尔瓦特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吴川反而感到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过来同霍尔瓦特进行交易是一件危险的事,对方很有可能会想着先干掉自己,然后趁着士兵们群龙无首的机会,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最后给彼得堡报上一个士兵哗变,导致密探局官员殉职的报告。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向霍尔瓦特回道:“卑职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代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向您问好。顺便代他们问一问局长阁下,您是否愿意成为他们的朋友了。”   果然,听到吴川提及的名字,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霍尔瓦特开始出现了犹豫的神情。吴川随即继续说道:“当然,大家都知道眼下的中东铁路管理局算是您的私人小王国,所以我们不会去干涉中东铁路运营的事务。但是也还请局长阁下认真的考虑一下,您是不是真的连铁路运营之外的事务都要横加干涉,这似乎已经超过了您的职权。”   “是不是我不阻碍他们插手外阿穆尔区的金融事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霍尔瓦特沉默了半响之后,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听到霍尔瓦特的语气里颇有软弱之意,吴川的信心顿时大涨,他知道这下自己的性命不仅无忧,还能大大的赚上一笔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中东护路军总司令或是副局长兼护路军参谋长的职位,这是我们需要的保证。”   霍尔瓦特看了吴川半天,挥手让卫队退出了自己的车厢,这才开口说道:“一个达利扬少将你就想要同我换这么多东西,就不怕被噎死吗?”   吴川面色不改的说道:“达利扬少将背后可关系着一整个护路军的日本间谍网,这个报告一旦传到彼得堡去,也就没什么护路军了。密探总局既然帮阁下挽回了这只部队的编制,自然是要从中分上一杯羹的,阁下总不会以为总局那些官员是吃素的吧?”   霍尔瓦特咬着牙说道:“可你心里很清楚,达利扬少将是被冤枉的,他为国家立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混饭吃呢。日本间谍确实收买了一些人,但我绝不相信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什么日本间谍网。你真的认为密探总局的人和你的态度是一致的吗?他们会容许你这样的外国人,迫害一个对帝国忠心耿耿的将军?”   吴川伸手挖了挖耳朵,然后才摇着头说道:“阁下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还是读过一些帝国历史的。帝国大多数时候存在的问题,就是总有那么一群自称爱国的将军们对沙皇的统治指手画脚的。有时甚至于还用上了武装叛乱和谋杀的手段。   我们密探局的成立,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对付这些爱国的将军们吗?达利扬少将真的是冤枉的吗?我觉得就连少将本人都未必敢为自己这么打包票,否则的话忠诚于沙皇的士兵们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服从了我们的命令?   至于日本间谍网是否存在的问题,重要的不是阁下的意见,而是帝国的利益需要它存在,更是陛下需要它的存在。阁下难道心里不清楚吗?现在有能力威胁到帝国远东疆域的安全的,只会是日本而不是胆怯的中国。借助日本间谍网一案,迫使日本从北满撤离自己的势力,这就是眼下最为符合帝国利益的做法。我实在有些不明白,阁下为何如此恐惧于同日本爆发冲突。”   霍尔瓦特觉得和吴川已经没办法正常沟通下去了,以他现在的年纪当然是不愿意去冒什么风险了。和日本人在东北大张旗鼓的扩张不同,现在远东的俄国人只是一心想要守着现在的地盘就好,甚至于他们已经默认了日本对于内蒙古地区的野心,只要能够保住北满、外蒙古这些保护远东生命线的地区就行。   毕竟只要是一个理智的人就能看得出,俄国在远东已经完全丧失了海权,而日本却是一个东亚新兴的海上强国,和这样一个新兴海权国家对峙,俄国的远东部分无疑是处于下风的。   假设俄国试图在远东对抗日本,就必须对远东加大资源的拨给,恢复俄国的太平洋舰队编制才行。但是这样就会带来一个新问题,彼得堡如果把远东当成了帝国的战略重心来发展,那么现在这些远东地区的高官们恐怕就要被调离了,因为彼得堡是不可能把这样庞大的资源交给一群他们眼中的乡下官吏来管理的。   因此这么一对比,这些远东的俄国官吏倒是宁可同日本人维持和平共处的模式,起码这样并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而现在吴川表现的,就像是一名激进的帝国海军军官,这让霍尔瓦特如何同对方沟通的了呢。   放弃了说服吴川的心思之后,霍尔瓦特也消灭了用武力解决对方的想法。既然吴川表明了自己是代表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一干俄国资本家的利益,那么他现在即便是解决掉了吴川这个人,也解决不掉自己即将面临的麻烦。而且他干掉吴川的举动反倒是有可能真正激怒对方,俄国资本家们的下限可不会比他高多少,他在彼得堡的家人恐怕是逃脱不了被报复的结果的。   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之后,霍尔瓦特终于开口说道:“护路军总司令的职位不可能让给你们,这也不是我想让就让的职位。   至于护路军参谋长一职,原本是达利扬少将兼任的。既然他闹出了这样的风波,这个职位倒是可以给你们。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他一马,不要以日本间谍的名义给他入罪,让他平调到其他地方以完结这件事。   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副局长一共只有三个位置,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明显的过错,我不可能短时间内赶他们走,因此这个位置你们需要等待上一段时间。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结束这件事?又打算让谁来担任护路军的参谋长?”   吴川看着霍尔瓦特好一阵,他总觉得对方屈服的太快了些,答应的条件又太好了些,这让他狐疑的端详了对方好一阵,方才谨慎的回答说:“结束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请局长和我一起下车去军营走上一趟。当着士兵们的面宣布:今天的事情全是达利扬少将一伙人胡作非为的结果,他现在已经被您下令逮捕。然后您宣布接受士兵们提出的九条要求,差不多就没什么事了。   我对于护路军参谋长的位置并不感兴趣,请局长任命谢尔盖少校为护路军参谋长吧。至于达利扬少将能否悄悄的调走,只要他及时认罪,局长您又能弄来人事调令,我自然不会把他留下来。”   霍尔瓦特长久没有出声,直到他的秘书官敲门报告,说叛乱士兵正派人接管这里的车站和仓库,他才用力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在康斯坦丁机器制造厂办公室内等待的谢尔盖看到吴川安然归来时,神情有些异样的向他说道:“真是要恭喜你了,霍尔瓦特局长果然真的如你预料的那样屈服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宣布了,任命你为护路军参谋长的公告,我们现在还要继续扣留达利扬少将和扎列姆巴警察部长吗?”   听着谢尔盖少校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站在一旁的康斯坦丁正想上前劝说几句,可是吴川这边已经拉下脸来破口大骂道:“霍尔瓦特这老王八蛋还是贼心不死啊,他这是在玩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呢。”   见到吴川突然爆出了粗口,原本心里酸溜溜的谢尔盖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和康斯坦丁一起向吴川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霍尔瓦特局长只是在和我们做戏?他还在做其他打算?”   吴川阴沉着脸看着两人说道:“难道你们忘记我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做什么的了吗?现在我要是担任了护路军参谋长,还怎么领导中国民众发动反对清政府的起义?还怎么带领起义军向南满铁路的日本人发起挑衅?   霍尔瓦特这是想要先把我绑在护路军里,然后再慢慢整治我呢。我一个没有根底的中国人怎么去担任护路军的参谋长?他想什么时候拿我下来,就什么时候拿我下来。所以他才特意避开了对于谢尔盖的任命,因为他知道一旦任命了谢尔盖担任护路军参谋长一职,想要动他就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   谢尔盖和康斯坦丁这下倒是有些明白,之前收到的消息确实颇为违背常理,而不是吴川被霍尔瓦特给收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谢尔盖这才担忧着向吴川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达利扬少将还能找借口扣押着,但是再继续扣押扎列姆巴警察部长,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吴川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数次,终于停下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这老王八蛋给脸不要脸,那就干脆和他斗到底。密探总局那边不是一直对插手中东铁路管理局兴趣很大么,让扎列姆巴警察部长写一封报告给密探总局。   就说鉴于北满地区日本间谍活动的猖獗,普通警务人员恐怕难以应对这些有着军事背景的日本情报人员,因此中东铁路警察部门希望能够获得密探总局的指导工作。   然后谢尔盖少校你再另发一文给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建议趁着这个机会在远东建立一支从属于密探总局的军事力量。从护路军和中东铁路的警察组织中抽调人员,先组建2-4个团的武装力量,以监视和控制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帝国军政组织,并组织领导这一地区的边防要务。   我以为,这一武装力量可以叫做沙皇保卫军,总司令由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亲自担任,副司令则由谢尔盖少校担任。等我们把护路军的兵力和资源都抽取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解散护路军,用沙皇保卫军来控制中东铁路好了……”   扎列姆巴被吴川释放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霍尔瓦特的官邸。虽然在这些密探局的疯子压迫下,他做了不少亏心事,但他对于上司霍尔瓦特的往日积威还是心存畏惧的。特别是这一天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他有些找不到方向,因此现在的他特别想听听老上司的训话。   只是霍尔瓦特却并不在自己的官邸内,他的侍从告诉扎列姆巴,局长一大早就去了电报房,倒现在都没有回来。扎列姆巴听后又赶去了电报房,可是霍尔瓦特此时却根本没心情见他。包括他在内的一大群铁路管理局官员都被关在了电报房外的走廊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嘛,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离开的。   官场有句老话说的好,领导大概不太会记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有谁,但一定会记得谁没有围在自己身边。在当前铁路管理局出现了这么大的政治风波后,在不在电报房外候着,就意味着有没有把自己视为是局长的人了。   和电报房外那群无所事事的官员不同,坐在电报房内的霍尔瓦特正沉默的等待着彼得堡的回音。昨晚他和吴川达成妥协,处理完士兵暴动的事件后,只是在自己的官邸内打了个盹就直接来到了电报房,估算着彼得堡那边的时间,亲自口述着让电报员发了一封长达一个小时的长电报。   霍尔瓦特相信,只要斯托雷平阁下看到了自己的电报,就一定会给他一个答复,那么他就可以把昨天失去的东西,今天统统都拿回来。在斯托雷平阁下面前,不管是诺贝尔公司还是金兹堡伯爵都是要知难而退的,不会再想着插手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事务了。另外就是立刻中断了那个什么北满起义的计划,把吴川和谢尔盖这两名无事生非的密探赶回彼得堡去。   被霍尔瓦特寄于厚望的这封电报,在接近彼得堡中午11时终于完全翻译完成,并由一位内阁管理电报的官员亲自送往了斯托雷平的办公室。霍尔瓦特此次并没有按照程序发送电报,而是直接走了面向大臣会议的紧急通讯渠道,这一渠道能够保证他的电报直接被送到斯托雷平阁下的办公室,而不会送到别处去。   只是当这位官员把电报送抵斯托雷平办公室时,办公室内并没有斯托雷平的身影,只有他的秘书官正在整理文件。这位秘书官看着拿着电报走进办公室的电报房官员,顿时也是吃了一惊的问道:“是什么地方来的电报?是关于地中海还是巴尔干地区的内容?”   这名送电报的官员马上回道:“不,都不是,是从远东过来的,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先生发给主席大臣阁下的。”   这名秘书官顿时松了口气,指了指一边的文件架说道:“那就放在那边最下方的架子上,等主席大臣度假回来,我会转呈他的。”   这名官员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不禁有些为难的说道:“可这份电报的等级是最高,按照规定我应该第一时间送到阁下手中的。”   坐在那里整理文件的秘书官顿时抬起了头看着他,惊讶的追问道:“远东的特急电报?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向我们开战了?阁下才刚离开不久,我这就去叫他回来。”   “不,不,没有人向我们开战。霍尔瓦特先生在电报内投诉了密探总局派往远东的两名密探,说他们完全不顾及帝国利益,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内胡作非为,昨天甚至引发了一场兵变。因此他希望阁下能够授权给他,让他剥夺这两名密探在远东的办案权力。”   “就这些?”   “是的,就这些。”   “霍尔瓦特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就为了这点事居然动用特急电报。还要求阁下支持他,他这是有多无能才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电报官员面露尴尬,但限于自己的职责他不得不再次向秘书官询问道:“可是不管霍尔瓦特先生再怎么荒唐,这也是一份特急电报,总要有个人签收他的。能不能请阁下暂时返回,或是我亲自送去阁下的府上去?”   秘书官也被眼下的荒唐事情给气的发笑了,他冷笑着说道:“阁下现在是去陛下那里辞行,顺便接两位公主一起南下旅行。这是皇太后特意安排的阁下同陛下两家的家庭旅行,就是为了修复阁下同陛下之间的关系。为了这次旅行,阁下连警方关于暗杀计划的警告都无视了,难道你要为这点小事去打搅他吗?”   这名电报官员拿着手中的电报,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当然没这个胆子去干扰阁下同沙皇的修复机会。看着他为难的表情,这名秘书官对着他召了招手说道:“算了,你把电报给我吧,我代阁下签字,等阁下休假归来,我会第一时间交给他的。”   这名官员赶紧上前把手上的电报递给了秘书官,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霍尔瓦特先生那边,要给他一个回复吗?”   秘书官一边签写回执,一边毫不在意的说道:“静默吧,霍尔瓦特先生要是聪明一些就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他确实很愚蠢,就随他去吧……”   霍尔瓦特自然不会知道彼得堡发生的一切,这一天内他不管发了几次催促的电报,都没能从彼得堡那里获得什么回应,到了黄昏时,他终于放弃离开了电报房。外面的官员虽然围上去问长问短,但是霍尔瓦特根本就不搭理他们,直接上车离开了。   看着霍尔瓦特不置一词的离开,就算是傻子都明白,局长阁下同彼得堡那边的联系显然不顺利。原本还准备向局长汇报情况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看着霍尔瓦特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马车内也没有追上去。经过了这一天在电报房外的等待,这位警察部长突然发觉,其实局长阁下并没有从前看上去这么强大。那位中国人说的对,有时候脚踩两只船才是最好的选择,跟着某人一条道走到黑,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哈尔滨军营事变之后,铁路局的官员一度认为,这次惹出事端来的尼古拉上校总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是随着霍尔瓦特在电报房待了一天之后,大家立刻都选择了明哲保身的姿态。不管霍尔瓦特局长和尼古拉上校要做什么,他们都选择了顺从,绝不加入到双方的战争中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吴川虽然不清楚霍尔瓦特在电报房内做了什么,但也明白对方肯定不是在同远方的小蜜闲聊了一整天。他一时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彼得堡那边真的传来了对于霍尔瓦特有利的消息,金兹堡伯爵这边都未必会及时通知他。   因此这下他倒是不得不赶紧加快了准备起义的节奏,甚至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要先同俄国人干上一仗,至于对付日本的计划反而要放一放了。   只是对付俄国人的话,他就只能依靠布尔什维克,再也指望不上其他帝国主义的投资了。他也就干脆瞒过了其他人,只在共和党执行委员会内部做了一个交代。   斯维尔德洛夫等俄国布尔什维克到底是同沙皇政府斗争了多年的革命者,他们对于革命事业出现了意外的变故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能够在远东把布尔什维克组织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够让他们惊喜的了。   倒是一些中国党员对此有些手忙脚乱,认为是不是应该暂时中断起义计划,等事态明朗化了再继续。毕竟现在制定的起义计划,并不包括对付俄国人,或者说是失去了对于中东铁路的利用。   斯维尔德洛夫当即发言反对道:“中东铁路沿线站点各党组织已经获得了9-10月份起义的消息,贸然中断计划将会打击这些党组织对于党中央的信任。   请各位记住,我们从建党开始就明确了,党正是为了领导中国革命而诞生的,一旦失去了这面旗帜,就会动摇这些新加入不久的党员们的信心,这就有可能让我们失去对一些党组织的控制。   此外,眼下中东铁路沿线的革命形势蓬勃发展,已经开始引起了清政府和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注意。如果不是吴激化了沙俄官员内部之间的斗争,那么中东铁路管理局应当已经开始对铁路工人中间的党组织进行镇压了。   而且,我们手上的力量从来都没有这样强大过,再加上吴现在又获得了护路军参谋长的职位,我们正应该借助这段时间,把我们掌握的武力调到相应的位置,并尽快在护路军各部分内建立士兵苏维埃,以防止铁路管理局动用武力阻止革命……”   在斯维尔德洛夫的极力支持下,执行委员会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推动起义计划的进行,并决定暂时中止联合罢工的计划,一切行动都必须围绕起义计划而推进。   虽然执行委员会做出的决定还算符合吴川的预期,但是中国党员的表现却大大的落后于他的预期了。遇到突发事件时的慌张、没有主见和犹豫不决,这让吴川意识到想要让这些中国党员成熟起来以接替俄国党员的工作,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执行委员会做出了决定之后,吴川也安下了心来,不管不顾的开始大张旗鼓的整顿护路军的军纪,并调整了一大批军官的职位,还派人向铁路管理局要求拨款以补发士兵被拖欠的军饷、福利。   之间他还抽空去道外同来哈尔滨交涉的宋小濂会了一次面,当时吉林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李家鳌也在场。这位负责同中东铁路管理局办理交涉的官员对于吴川弄出来的事端极为不满,认为吴川搞出来的公路计划就是多事。   宋小濂虽然没有如李家鳌说的这么直白,但是同蛮横的俄国人交涉确实让他有些精疲力竭了,因此他同吴川也委婉的说道:“就目前来看,哪怕你拿到了美国人的投资意向,我们也没法阻止俄国人插上一脚。毕竟运输水泥、劳工还需要仰仗中东铁路的协助。   可一旦让俄国人插手了公路计划,这就有违我们修建铁路的用意了。所以,我觉得公路的修建计划恐怕不得不缓上一缓了。另外,你之前提出以工代赈,让难民和流民去修筑路基以养活自己,现在看起来好像也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现在进行的几条道路路基修筑,本官还是会负责到底的。只是这也只能支撑到今年秋季,之后恐怕就要对这些人另做安排了……”   和道里区采光甚佳的楼房不同,道外的滨江关衙署依然还是中国式的四合院格局,即便是大白天也依然令人觉得有些阴森昏暗。   对于宋小濂的决定,坐在厅内阴影中的吴川并不意外,对方宁可停下公路网计划也不让俄国人插手,已经算是清政府中少有的肯担责任的官员了。   不过对于来自后世的吴川来说,这种消极的抵抗方式自然是难以认同的,他注视着厅前地面上的阳光幽幽说道:“我到了哈尔滨后倒是听了这样一首街头俚语:道里是天堂,南岗是人间,道外是地狱。   两位大人,外国人是人,中国人也是人,享受工业文明所带来的便利生活,并不是外国人的特权。而通过拒绝工业文明把自己限制在农业时代,以自己的愚昧落后来抵御列强的入侵,这不过是一种延缓自己死亡的过程,而不是抵抗敌人的正确方式。   我无法认同两位大人的意思,就算你们不支持,我也要尽力去试一试……”   当吴川离去之后,李家鳌甚为不满的对宋小濂说道:“宋大人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扣下来?赵总督不是已经发了电报给我们,让我们这边不要再激起友邦人士的不满,免得坏了东北的大局吗?现在南方生乱,北方可不能再乱了,否则就是给俄国人可趁之机啊。”   宋小濂叹了口气说道:“公路网修筑计划对于国家来说是好事,但是现在朝廷却因为友邦的干涉而无法推动这件事,难道我们还要因为友邦的无礼干涉而抓捕向国家提出了正确意见的百姓吗?这样下去人心可就真的尽丧了……”   对于吴川和谢尔盖两人汇报上去的,申请成立沙皇保卫军的建议,彼得堡密探总局果然很感兴趣。特别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能够掌握一只武装力量,即便这只力量是在远东,也是让他跃跃欲试的。   因此对于这只军队组建的批示,很快就从彼得堡传了过来。当然密探总局只能给出一个名义,并不能在经济和装备上予以支持。虽然得到了这份批示,不过谢尔盖和康斯坦丁两人又有些犹豫了起来,认为是不是先同霍尔瓦特商议一下,再行组建沙皇保卫军为好。   不过吴川直接否决了两人的建议,他认为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谁先低头谁就失去了铁路局官员的敬畏,而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倒不如鼓起勇气一直往前冲,直到霍尔瓦特自己站出来阻止,这样大家就知道各自的底线了。   谢尔盖和康斯坦丁两人虽然并没有为吴川所说服,但是此时吴川手中已经有了一整个政党替他执行各种命令,两人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阻止吴川了,因此最终只能向其屈服。   9月6日收到了密探总局的电文批示,9月7日吴川便宣布在哈尔滨军营内成立了沙皇保卫军,并借这个机会占用了大半个军营。当日下午,捷尔任斯基率领的一个团就名正言顺的进驻了军营,挂上了沙皇保卫军的牌子。   就在当晚,马克斯·鲍尔少校及其参谋团和马克斯·霍夫曼少校的摄影组都抵达了哈尔滨。霍夫曼少校对于这次的摄影之旅非常的满意,不过他忙着要对搜集来的素材进行分析剪辑,因此和吴川碰了一面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工作去了。   倒是去过了扎赉诺尔训练营的鲍尔少校显然有很多话要同吴川交流,于是不顾旅途疲劳还是留了下来,坚持要在当晚和吴川进行一次谈话。   鲍尔少校谈了自己在扎赉诺尔训练营的所见所闻之后,向着吴川总结道:“……就以上这些情况来看,沃尔贝克少校的训练虽然卓有成效,但是想要把一名普通平民训练成战士,最起码也需要3-6个月的时间。特别是如机枪手、通讯员、炮长、士官等技术和基层行政人员,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训练出来的。   这些被招募的中国士兵虽然吃苦耐劳,又极为服从于上级的命令,但是这么点时间我们也只能把他们训练成会放枪的平民而已。就综合素质而言,他们大约还及不上我国在战时征召的志愿兵。   让他们去同那些落后国家的旧式军队作战,大约可以占据一些优势。但如果是对上了俄、日这样的列强军队,这种短期集训出来的军队,恐怕是难以匹敌的。把他们放在固定阵地上限制其行动,同俄日军队进行防御作战,这固然是个出色的想法,但是如果没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和足够的人力、物资补给,那么阵地防御战就等于是在自杀。”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开端了,革命总不可能等我们准备好了才开始,之后就让他们从战争中去学习战争吧。不过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一件事,沃尔贝克少校现在训练士兵的速度还能否加快一些?不考虑机枪手、炮长这些技术人员的话。”   鲍尔少校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如果不考虑以上这些人员的话,那么每天可以出2个连的步兵,半个月后能够提高到3个连每天。不过一只没有机枪手和炮长的军队,可不算是一只真正的军队。”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吴川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些东北讲武堂的学生,其中一些人受过基本的军事教育,可以先充实为炮长和机枪手。   另外我还想你帮我去领事馆那边问一问,德国公使在青岛扣下我两个师的装备和半数的弹药,究竟是什么意思?”   鲍尔少校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在我来哈尔滨之前,我已经收到了辛慈公使发给的电报。他认为在当前的状况,把所有的资源都丢在一个坑内显然有些不太合适。   如果你不能按照约定起义并同日军交手的话,那么他将要考虑在山东寻找能够担起这样重任的人。当然,只要你按照约定履行了自己的责任,那么这些武器弹药依然还是属于你的。   我觉得你现在没必要去同辛慈公使讨论这批武器弹药的归属,你订购的武器弹药早就超过了我国普通师和战时的最高标准。除了师属重武器没有变化之外,轻武器、迫击炮、机关枪的数目都在普通师的数倍甚至10余倍之上。   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有没有足够的人手建立起这样一个完整的大师。先不说这些武器操作人员,光是你为每个师额外配备的200辆卡车和30辆大型拖拉机,我们现在都找不到足够的培训对象。不管是司机还是战场紧急抢修人员,都存在着人手不足。   而且在训练场上,我们只能教育到连、排一级的战术,营、团、旅、师的战术对于这些没有受过基本军事教育的基层军官来说,完全就是小学一年级生面对高等数学一样难以理解。   如果在同日军交手之前,我们能够建立起这样一个完整的大师,那么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在这样的状况下,你又何必去惦记那些根本用不到的多余装备呢?”   面对鲍尔少校的疯狂吐槽,吴川也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好吧,这个事我们暂时先不谈论。那么我想知道,要花多久我们才能建立一个指挥军队作战的中央机构。”   鲍尔少校总算收起了自己的抱怨,他在德国的时候可不会遇到这么多需要总参谋部自己去解决的难题。德国的总参谋部一般只负责制定计划和对一线部队及后勤单位发布命令,并不需要去考虑这些军队和后勤单位如何去完成命令。   但是在中国显然不能这样做,不管是军队还是后勤都正在筹建当中,德国的总参谋部方式完全不适合于这里,所以他们需要重新打造一套适合于中国的指挥系统。   慎重的思考了数分钟后,鲍尔少校向吴川说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任命军队中的中、高级指挥官,军队的后勤基地设置于何处,军队的主要作战区域,最后就是你是否真的把日军作为了我们真正的作战目标?”   面对鲍尔少校的一连串问题,吴川思考了许久却反问了一句,“假设因为突发事件,我们的作战目标不得不设定为俄军的话,你有什么建议?”   鲍尔少校沉默的注视了吴川许久,方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那就没必要建立什么指挥机构了,在无法获得对中东铁路的控制权下,又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后方的地方支持作战,那么这支军队很快就会被俄军消灭的。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俄军接受我们的投降。”   对于鲍尔少校直白的答案,吴川并没有感到气恼,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最坏的结果。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会尽量避免事情往这一趋向发展。至于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我认为在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后,由委员会下达决议后再通知你比较好。   至于现在么,我希望军事观察团能够先帮我建立一个军事后勤调度办公室。我会抽调一部分受过教育的年轻人给你,还有整个中国东三省往年的粮食生产区域、集散中心和各种交通方式的情报,我需要知道应当如何改进物资流通的效率,将东三省的粮食快速流向我们能够控制,而我们的对手难以控制的区域。   另外,我还需要对中东铁路的运力进行评估,确保战时能够通过海参崴和中东铁路及时运进军需物资。特别是油料储备的方式和储备中转地点的设置,这是眼下最为重要的。没有了汽油,我们可发动不了卡车,那就更让军队无法远离铁路活动了。”   鲍尔少校觉得自己这趟中国任务中遇到的唯一优势,大约就是吴川这位合作者始终能够保持住清醒的头脑,知道该去如何抓住事情的重点了。吴川所要求的,也正是他一直在思考的本阶段工作重心。既然对方已经提了出来,他也就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   于是他接受了吴川的委托,并起身准备告辞。在开门走出房间之前,鲍尔少校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吴川说道:“把俄国设为目标并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得要你先在南满占住脚。对于德国来说,中国同俄国或日本开战都是我们乐于见到的。   但是对于中国来说,开战的先后次序其实很重要,先日本后俄国这是一个基本的次序。一旦搞错了次序,这对于中国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吴川知道,这大约是鲍尔少校的真心话了,虽然这真心话对于他的祖国来说并不合时宜。9月10日,吴川将哈尔滨工人夜校搬入了香坊军营内,随即改名为东北军政学院,以俄国布尔什维克和德国军官作为教师,开始对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基层官兵、工人积极分子进行中层军事指挥培训。   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两人担任了这所军事学院的首任正副校长,捷尔任斯基同志则兼任了教导主任一职。在吴川的坚持下,政治教育课程几乎达到了一半课程的时间。这大约也是当前世界第一所教授唯物主义哲学的军事学院了。   虽然德国参谋们很快就发现了,吴川假借政治教育为名,实则教授的是布尔什维克主义,但是处于中国所处的特殊状况,他们还是选择了漠视而不是抗议姿态。只是鲍尔少校倒是跑来同吴川沟通过,认为政治教育的时间过长,恐怕会影响军事教育的效果。   不过吴川的回答是,反正以现在的培训时间计算,军事教育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足的。倒是政治思想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一定的成效,让这些指挥官们不至于一上战场就逃跑,因此还是应该先保证政治教育的时间的。   9月11-13日,黑龙江同盟会、吉林同盟会、同盟会辽东支部代表,朝鲜义兵代表,共和党代表,在香坊军营的大礼堂内进行了三天的探讨后,终于决定于10月初起义,并投票组建了领导起义的东三省革命委员会。   由于吴禄贞、张绍曾等新军军官还没能统一认识,即先确保东北独立,然后逼迫北洋同清廷决裂,最终缔造共和。曾经宣誓要和两人共进退的蓝天蔚,不得不缺席了这次筹备起义的大会。虽然他倒是发了一份电报给吴川,表示自己还是愿意服从于吴川的指示的。   吴川从蓝天蔚这边稍稍打听了一下,发觉原来是天津和山东的同盟会员不支持河北子弟到关外去闹革命,认为革命还是在本乡本土搞有依靠的多,跑去东北给别人当下手就没什么意思了。另外,这东北革命要是由辽东支部来负责倒也罢了,起码辽东支部和宋教仁、山东同盟会颇有渊源。可现在却是以黑龙江同盟会和共和党为起义负责,他们觉得这号召力实在是太不够了些,就更不愿意出关了。   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吴川也就不再理会关内同盟会的想法,而是一心扑在了军政学院的教育课程和起义的各项筹备工作上。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他大张旗鼓的对中东铁路护路军下手时,霍尔瓦特这边却没有什么新的举措,而彼得堡的金兹堡伯爵也没有获得什么新消息。   这让吴川都有些糊涂了,霍尔瓦特10几天前发出的电报究竟是打给了谁,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应出来。这也把他弄的不上不下,不知自己是先发动起义呢,还是先等这位铁路局长反击自己。毕竟一旦发动了起义,他隐藏起来的力量就再也无法瞒住对方,要是霍尔瓦特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发动,他可就等于是让这些革命者去自杀了。   不过吴川也很清楚,只有留着霍尔瓦特,彼得堡才会觉得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否则恐怕俄国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要把自己当成敌人来剿灭了。而也只有霍尔瓦特的存在,才能阻止阿穆尔沿岸总督关达基插手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事务,那对于中国北满和东北革命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就在吴川绞尽脑汁思考着霍尔瓦特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9月15日凌晨从彼得堡传来的一封电报,让康斯坦丁穿着睡衣就坐着马车匆匆跑来了香坊军营,叫醒了睡下没有多久的吴川。   在电灯下显得脸色异常惨白的康斯坦丁看到吴川的第一句话就是:“斯托雷平阁下出事了,昨日他同陛下在基辅歌剧院观赏歌剧的时候,受到了刺客的枪击,现在生死未知。”   脑子还有些迷糊的吴川上一秒还在思考斯托雷平是谁,下一秒他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满脸通红的兴奋喊道:“斯托雷平阁下受刺?这可真是天佑……” 第二卷 辛亥之年 第一百八十章   作为一个犹太人,康斯坦丁对于斯托雷平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是作为一名帝国臣民,斯托雷平遇刺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不知道俄国的未来将会变得如何了。   看到吴川如此兴奋,他不禁略有反感的说道:“尼古拉上校,斯托雷平阁下毕竟是帝国的首相,你这么公然庆贺恐怕不大好吧。要是传到霍尔瓦特耳中……”   吴川此时已经顾不上听康斯坦丁讲述什么了,他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走了数次,便拿定了主意说道:“我一直在想,霍尔瓦特向彼得堡求助的对象究竟是不是斯托雷平阁下。现在看来,是不是也无所谓了。   康斯坦丁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向霍尔瓦特发起最后的进攻,也该是让他完成自己的承诺的时候了。天亮之后,我就会给霍尔瓦特阁下发一份公文,把现在军警部门的忠诚甄别行动扩散到整个铁路管理局的各处去,配合斯托雷平阁下遇刺事件,我想他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了。”   康斯坦丁的注意力果然被吴川这席话给带偏了,他只是思考了片刻就知道这确实是个好时机。虽然近两周前霍尔瓦特放弃了公开反对成立一家中俄商业银行的行动,但是在私底下却依旧小动作不断,使得这间名为中国满洲农业银行的成立几乎进展缓慢,但是这间银行的中国股东们却行动迅速,已经搭建起了一个现代银行的框架。   东北粮食贸易公司、东北粮油集团、东北航运公司三家大型商企,已经在这些中国股东的支持下建立了起来。在这样下去,俄国的资本就要被俄国自己的官僚机构给限制在了一个利润丰厚的市场之外了。而且俄国资本加入的越迟,就越难对已经成型的农业银行架构提出什么意见,也就意味着他们将会失去银行中许多有影响力的职位。   这间农业银行和华俄道胜银行不同,后者虽然被俄国人、法国人所全然掌控,但也只能经营铁路贷款和向清政府的贷款业务,对于中国民间的商业活动,基本涉及不深。可是农业银行的业务却是面对着整个中国东北最主要的粮食生意,这也就意味着这间银行从成立开始就抓住了中国东北经济中最有活力的部分。   如果说在华俄道胜银行上,中国人几乎没有发言权,除了不公正的入股协议外,华俄道胜银行的业务对于中国人来说完全是个陌生领域,让中国人也难以有效的发出自己的声音。   但是在农业银行的业务上,这都是中国人最为熟悉的领域,且在整合了本地旧商号的资源之后,获得银行资本支持的现代企业运营模式,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改变着东北粮食贸易和物流的方式。俄国资本进入的越迟,就越难对这些中国人控制的业务施加什么影响力。   对于想要向东北转移资本的俄国资本家来说,他们自然是不能容忍失去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的。对于吴川抛出的诱惑,康斯坦丁很快就吞了下去,向他回道:“当然,我会向伯爵阁下和诺贝尔公司汇报这里的状况,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我希望你最好能够适可而止,我们需要的是霍尔瓦特阁下的屈服,不是一场战争。”   吴川注视着他许久,方才微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应该如此。那么可否请您暂时离开片刻,让我先换一身衣服,我们再接着讨论接下来的细节问题……”   当吴川再次走上停靠在香坊车站的霍尔瓦特的专列时,虽然车厢的装饰并无什么变化,但是坐在里面的主人却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就连列车上的卫兵也对他客气了几分。   站在车窗前的霍尔瓦特看着站台上的那一连军队,用没有什么声调的话语向走进车厢的吴川问道:“这就是你这几天筹建起来的沙皇保卫军?”   吴川向他屈身问候后答道:“是的阁下,这正是隶属于密探总局名下的沙皇保卫军。不知阁下对他们可有什么建议吗?”   霍尔瓦特收回了撩起窗帘的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这才看着吴川说道:“既然是密探总局的下属部队,那么何须我来建议。请坐下吧,尼古拉上校。我想我们今天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面对这个在自己面前始终笑容满面的中国人,霍尔瓦特内心最想做的,其实就是把对方脸上这虚伪的笑容给扒下来。   不过在早上收到了彼得堡传来的电报之后,他就知道眼下不是他要怎么收拾对方的时刻,而是该怎么保住自己这个局长宝座的时候了。斯托雷平阁下显然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给与他任何支持了,这还是他寄希望于对方的受伤不会太严重的乐观估计上。   那么现在明显获得了拉斯普廷阁下支持,又打着甄别铁路管理局内部人员忠诚度大旗的吴川,足以把整条中东铁路闹个天翻地覆了。霍尔瓦特自然是不能允许这种局面的出现,这不仅将会摧毁他过去好不容易在中东铁路上建立起的威信,也会让他失去手中大部分权力。   那些现在正观望的铁路管理局官员们,在发现自己无法庇护他们的安全之后,只会毫不迟疑的投入到密探总局的门下。这种局面对于吴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结局,他们两人斗了个不可开交,结果最大的利益却落入到了局外人的手中。霍尔瓦特相信对方也是不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出现的,所以他才会跑来同吴川进行谈判和解。   在心里盘算了半天之后,坐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霍尔瓦特终于开口说道:“对于铁路管理局进行全面的甄别行动,我认为这并不合适。也许之前日本人确实是渗入到了我们内部,但是他们毕竟没有造成多少破坏,我们完全可以自行内部整顿,还不必麻烦密探局来帮助我们。   当然,在铁路局内部整顿完成之后,我们会给密探局出一份报告,说清楚整顿的结果。我想这样的处理方式,对于双方来说才是最方便适合的,也不会因此影响到铁路的正常运营。”   吴川用手支着下巴看了霍尔瓦特好一阵,方才回应道:“我们当然不愿意影响到铁路的正常运营,但是我们更担心日本间谍对于铁路局内部的渗透状况。   从铁路警察和护路军内部的检查来看,除了外部间谍的渗透之外,管理局内部的腐败和官僚主义问题也是相当严重的。所以一场运动式样的自我整顿,我认为意义不大。   我觉得当前铁路管理局最需要的是,一个在铁路管理局内部常设的反谍反腐反官僚主义的安全保卫机构,这一安全机构的首脑应当能够直接同您和彼得堡密探总局沟通,我以为新增加一个副局长来领导这一机构是合适的。”   霍尔瓦特注视了吴川许久,方才咬着牙根说道:“让密探总局插手铁路管理局的内部事务,这对大家来说都不会是个好主意,我可以把军警部门交给你们,至于新建银行的事务我也可以配合,但是在管理局内部设立一个由彼得堡密探总局管理的安全机构,这是绝不可能的。”   吴川摊手无奈的说道:“如果在昨日之前,阁下的意见自然是能够获得彼得堡那边的尊重的。但是到了今天,阁下难道还会以为,已经走到了马迭尔餐馆的门口,闻到了餐馆内牛排香味的他们,会被几句空话吓阻然后就转身返回去吗?   就算我们不提出这个建议,密探总局也会派人过来建立一个类似的机构。我觉得与其等上面派人下来组建,还不如由我们来建这个安全保卫机构,起码现在大家总算是相熟了不是。阁下总不会以为,上面下来的人会比我们好说话吧?”   霍尔瓦特思考了许久,才向吴川问道:“你是打算自己出任这个职位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谢尔盖少校比我更为适合这个位置,我现在暂领的护路军参谋长也请一并移交给他。我想要什么,阁下不会不清楚吧?”   霍尔瓦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想有些事你大概还不清楚,去年我们刚刚同日本签署了秘密协定,约定两国共同瓜分满洲和内外蒙古。斯托雷平阁下应允你发动满洲起义,实际上并不是真心的,他不过是想要借此转移一下国内某些人的注意力,并不打算真的在满洲发动一场起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此前的许多蛛丝马迹,早就让吴川意识到俄国政府对于支持自己对日开战的三心二意,因此他并不怀疑霍尔瓦特此时对自己的坦白。但是他现在的处境比霍尔瓦特还要糟糕,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因此他对霍尔瓦特平静的回答道:“可是现在斯托雷平阁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俄国的外交政策未必还会照着他的意志运行下去。我希望能够和阁下和平相处,但前提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阁下你的意思是什么?”   霍尔瓦特偏了偏头看着吴川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斯托雷平阁下已经无法康复了吗?要是他只是受了不碍事的轻伤,你到时又该怎么办?”   吴川把头转向了窗外,看着白色纱帘外面影影绰绰的士兵们,他突然生起了豪气说道:“不管斯托雷平阁下的伤情如何,我现在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吴川和霍尔瓦特在车厢内交谈了足足一个钟头,算是敲定好了双方达成的协商条件。吴川这边获得了军警部门的控制权和金融事务上自由经营权,而中东铁路管理局依然是霍尔瓦特的天下,吴川保证不再继续侵袭动摇其对铁路管理局的统治。   对于沙皇保卫军这一军队组织,吴川承诺将会控制在4个团之内,铁路管理局则需每年补贴150万卢布给这只军队。对于一年收入还不到2000万卢布,每年盈利略有亏损的铁路管理局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手笔了,而霍尔瓦特还答应另外拨付100万卢布给护路军,作为用于补发护路军欠薪和福利的特别经费。   只是这笔钱还没在吴川手上暖和多久,他已经将其中的150万卢布通过康斯坦丁转交给了彼得堡的拉斯普廷等权贵,作为了他们出手帮助的酬劳。   经过了协商之后,霍尔瓦特果然放弃了对于吴川等人的干扰。9月17日中国满洲农业银行终于正式成立,康斯坦丁担任了首任董事长,牛子厚担任了首任总经理。中俄双方各投入了1.5亿银元的实收股本,另外增设2千万银元的虚股,只用作于分红的干股。   吴川和谢尔盖两人各得了150万、100万的干股,剩下的则分配了给了相关的中俄官员,银行总部设立于哈尔滨。几乎在同一时间,东北粮食期货交易市场也在哈尔滨正式开业,一个基本的东北粮食产销网络算是有了一个雏形。   不过吴川很快就把金融方面的事务丢在了脑后,开始一心一意的准备起义的事务了。革命委员会的框架下面,现在已经建立了军事委员会、内务委员会、工业委员会、财政委员会、交通委员会、东北军政大学六个分部。   其中以军事委员会、工业委员会、财政委员会三个大部最为重要,吴川兼任了军事委员会的主席,斯维尔德洛夫兼任了工业委员会的主席,而哈恩则担任了财政委员会的主席。   在军事委员会的下面,则是德国参谋军官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的军事物资后勤管理处,精通德语的朱和中担任了吴川的助手和负责领导这一重要机构。当然,军事委员会还是接纳了不少同盟会成员的,这些大多以留日学生为主的军事委员,更希望由日本留学生来顶替朱和中的为止。   9月18日上午,在哈尔滨车站接到老友张孝准的朱和中,顿时大喜过望的上前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口中还忙不迭的说道:“韵农,可算是等到你来了。有你过来帮我,这下我们可真是要虎生双翼,一飞冲天了。”   张孝准看到朱和中也是很开心的说道:“想不到我兄在短短一年内就把事业做到了国内,早知道这样我年初就不用单独回国了,徒然荒废时日,还不如跟着我兄做事呢。”   朱和中看了看左右的人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咱们先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孝准也不推辞,把手上的行李交给了朱和中的随从,就跟着对方向着车站外面走了出去。让张孝准有些意外的是,朱和中带来接他的居然是一辆军人开的卡车。在德国待了近4年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辆奔驰出产的卡车,只是车厢有了一点改变,除了用帆布做了一层蒙布外,车厢内还放置了两张固定的长凳供人乘坐。   看到张孝准停在原地打量着卡车和开车的俄国军人,朱和中微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上车吧,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你这次北上并没有选择错误,这次我们的事业是一定会成功的。”   张孝准到底是上过军校也进过军队的,听了朱和中这话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毫不犹豫的爬上了后车厢,并一把将朱和中拉了上来。随着几人坐上了车后,朱和中敲了敲车头的驾驶室,高喊了一声,“出发喽。”卡车便启动着向东面开去了。   随着卡车启动,朱和中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接着便对着张孝准小声的介绍起了,这边的事业究竟是怎么发展起了的。半个多小时之后,卡车终于开到了香坊军队街,而朱和中此时才不过讲完了自己同吴川在柏林相遇并为其四处奔走的经历。   张孝准能够听得出来,朱和中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在故事里加大了自己的重要性,和他同吴川之间的亲密性。不过上一次他在德国听到朱和中这么极力吹捧一个人,还是在朱和中刚刚同孙先生认识不久,极力劝说留欧同学加入同盟会,服从于孙先生参加革命的时候。   朱和中虽然平日里有些夸夸其谈,但是他看人的能力还是不差的。能够获得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推崇,显然这位叫吴川的海外留学生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不过等到张孝准从卡车上下来时,他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朱和中口中的事业规模。这里明显就是俄军的一个军营,但是看到那些成队成队训练的中国人,他便知道这里应该就是东北革命军的基地了。   在孙文不断的推动推翻清廷的革命行动下,此时南方对于革命已经不再是视为洪水猛兽,在街头巷尾茶馆酒肆这些地方,就没有不提到革命起义等词语的。就如年初的广州起义虽然再次失败了,但是同情革命的民众反而更多了,革命者公开为起义烈士收尸下葬,官府也丝毫没有阻拦之意,这在北方可以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即便南方的革命气氛如此浓厚,同盟会也无法公然在一处地方进行集训编练军队,准备推翻清政府的武装暴动。同盟会在南方联络的会党,也不过是临近起事的时候发上一批枪支弹药,完全不要想对这些四面八方召集而来的会党做什么军事训练整编什么的。   可是现在就在他面前,起码就有一个营以上的步兵正接受着正规的军事训练。虽然他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新兵,但是能够让革命党人亲自从无倒有的训练一只人马,也好过那些临时召集来的会党好汉啊。这样的军队才是革命党人最为可靠的武力。   仅仅是看到这些士兵,张孝准就已经确定了自己肯定是要参加这次东北的革命的,他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向身边的朱和中确认道:“这些正在训练的军队,莫不就是为革命准备的?”   朱和中正要回答时,一架鸽式飞机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他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连天上飞的飞机都是我们的。”   张孝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认真的向朱和中问道:“这次起义和俄国人究竟有多少关系?俄国人可是豺狼之性,要是让他们插手中国革命,恐怕我们到时有可能是在与虎谋皮啊。”   朱和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和俄国人确实有些关系,不过你且放宽心,我们并没有打算出卖政治利益,当然损失一些新中国的经济利益是避免不了的。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国后,要如何自强己身,从而一点点的把这些损失的利益收回来。我们先去见见吴主席好了,他现在应该在军政学院内给学员们讲课,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当面问他,他解释的比我强多了。”   张孝准忧心忡忡的跟着朱和中继续往军营中走去了。虽然日本、俄国都入侵了中国满洲,但是在他看来俄国实比日本要危险的多,毕竟俄国是白种人,而日本是黄种人。前者一旦在中国得了势,必然会如那些白种人在世界各地干的那样,把中国人从自己的土地上驱离。   倒是日本乃是列强中的后起之秀,和中国也算是同文同种,虽然日本入侵会损害中国的利益,但是为了抵抗那些白种人,日本总还是要期待中国富强起来与其联手的,因此吃相总要比白人好一些。所以同盟会成员大多亲近日本,认为只有获得日本的帮助,他们才能推翻腐朽的满清政府。   “……满清政府既然无法带领中国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也不能对自己阻碍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部分进行修正,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政府已经死亡。   之前几节课我已经同大家讲过,什么是工业革命、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殖民主义、什么是帝国主义,那么大家就应该清楚,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无法令本国的社会生产力赶上国际社会的平均生产力,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处于落后国家的行列。而落后就要挨打,这就是帝国主义的逻辑。   中国想要不挨打,就要推翻一切不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从政治制度到社会文化、思想价值观念,一切腐朽而不适合于工业时代的思想和规则都要统统丢进垃圾堆,以争取一个国家独立民族延续的机会。   满清自建极以来从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中国之人,而是认为自己是以满洲之君临中国之朝,故才有:保中国还是保大清之争论;故才有: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无耻之言。   故,若想要使我民族独立于世界之林,使我国家不再受到列强欺凌,使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们就非打倒满清政府,建立一个属于人民的新中国不可……”   站在教室外听着室内慷慨激昂陈词的年轻声音,张孝准忍不住向身边的老友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吴主席?” 第一百八十二章   虽然他已经听过了数遍吴川对于中国革命必要性的解说,但朱和中每一次听到依然还是觉得大受激励。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把中国革命的必要性和必然成功的原因分析的这么简洁明了,即便是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也只能激励学生们的革命热情,而无法确定的指出一条如何走向革命成功的道路。   正是这种革命理论上的成功,才使得黑龙江、吉林的革命者和进步人士正飞速的聚集到了革命委员会的身边,令他们可以动用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而这反过来也带给了革命者、进步人士以更大的希望,让他们更为迫切的加入到了这股革命洪流之中。   朱和中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对着自己的老朋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这就是我在路上和你说过的吴主席。你现在看到的和尚没有看到的东北革命的局面,几乎都是他以一己之力开创出来的。我可以向你保证,革命必然首先在关外成功,然后是南方,接着便是关内各地。也只有在这里,韵农你的一身才干才不会被浪费。”   张孝准却没有朱和中这么乐观,他在没有抵达哈尔滨之前,一直以为这里的革命事业即便不是同盟会主导,起码同盟会也是一个大股东。但是在听了刚刚从教室内传出的那一番革命理论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原先的想法或许是出现了一些偏差。   这位年轻的吴主席根本不是空有热情的革命者,也不是什么三民主义的仰慕者,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成熟革命理念的革命者。至于这边的同盟会成员不仅没有什么对革命的主导权力,看着朱和中这位老友对吴川的推崇姿态,显然是已经完全为对方的革命理念所俘虏,这表明同盟会在这场革命中并不是以独立的整体加入的,而是完全被对方消化吸收了。   虽然张孝准对于革命内部的党派之争兴趣不大,但他此刻也还是极为慎重的向朱和中问了一个问题,“那么这场革命将置同盟会于何位置?或者说东北革命委员会对于孙、黄两位革命领袖将持何种态度?”   朱和中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此时革命尚未成功,谈这些还为时尚早吧?”   张孝准看着他,不免扬起嘴角嘲讽道:“刚刚子英兄对于革命成功充满了信心,此刻何以又觉得谈论此事太早了?子英兄不要忘记了,我们同盟会内部可不是铁板一块,我担心到时候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却因为内部的纷争而导致失败,那就太可惜……”   一阵悠扬的钟声突然传来,这是教室内的学员们到了下课的时间,于是张孝准不得不中断了自己的话语,跟着朱和中走到了一边让开了通道。不一会教室内便传来了学员们起立向老师问好的整齐声音,然后一名穿着洋服的年轻人夹着几本书籍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站在门外,年轻人有些意外的同朱和中打了招呼,就让他们一起去自己的办公室说话。吴川的办公室和军政大学并不在同一幢楼,但是相距也不是很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而已。   和军政大学大楼内的安静不同,这幢2层西式小楼内则嘈杂的很,走廊上和各个办公室内进进出出的,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员。   大家都很忙碌,因此看到吴川时仅是点头问候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寒暄的。随着吴川从人流中挤过去的张孝准,还是第一次在国内见到这样的办公场景,这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兴奋了起来,想要尽快的加入到革命事业当中去。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吴川这才有暇打量了一眼站在朱和中身边的青年,向朱和中问道:“朱兄,敢问这位是?”   “这位就是我同您介绍过的,日本陆士和柏林大学的双料高材生,张孝淮张韵农,湖南长沙人。也是同盟会的成员,我特意邀请他过来共襄大举的。”朱和中赶紧为吴川介绍道。   吴川听到湖南二字倒是有些走神了,他心中不由想起李润石同志此刻正在做什么呢,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从脑海中删除了这个念头,和张孝淮握手欢迎道:“好啊,又一名同志加入了我们的事业,这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说道湖南就不可不提及左宗棠公,若无左宗棠公的固执,恐怕今日国家已经失去新疆了。而后又有谭公嗣同,为国家变法流血之第一人。有这两公前呼后应,可见湖南多俊杰之士啊。能够得张先生的襄助,我看我们的革命距离成功就又近了一步了。”   被这样一个比自己还年轻五、六岁的年轻人夸奖,张孝淮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接受了对方表现出的善意,起码吴川总没有给他打什么官腔。   经过了略有些尴尬的问候场面,吴川就迅速切入到了正题,向着张孝淮直接问道:“那么张兄希望为革命做些什么样的工作呢?”   张孝淮略一沉吟,也不推让的说道:“我对于军事方面较为熟悉一些,希望能够从事这一方面的工作。”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样的话,我这里正好有个工作适合你。我们在扎赉诺尔还有个训练营地,那里缺一名训练营长,不知张兄可愿意委屈自己?”   朱和中赶紧出声拦阻道:“吴主席,这好像不对吧。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张兄到来之后会直接担任我的助手的吗?”   吴川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张孝淮,这才对着有些着急上火的朱和中说道:“我和朱兄说的话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当时我并没有预料到,我们会这么缺乏人才,特别是缺乏会德语的人才。   张兄在你身边最多也就是帮你整理些文案,但是眼下我们更需要一批能够沉入到军队基层去的人才,特别是如张兄这样既了解军事又会外语的人才。扎赉诺尔有会外语的人才,也有会军事的人才,但唯独缺乏即会外语又会军事的人才,为了能够让士兵尽快形成战斗力,我们需要张兄这样的人才去那边工作。   当然,原则上我们还是尊重个人的意愿的。如果张兄坚持要留在哈尔滨的话,我还是会尊重张兄的意愿的。”   见吴川把球踢给了自己,张孝淮这才出声说道:“我来参加革命,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了,怎么还会对工作挑三拣四呢?如果吴主席真的认为扎赉诺尔更适合我的话,那么我愿意服从于这个命令。”   不待朱和中说什么,吴川立刻拍了拍手说道:“多谢张兄能够理解革命的需要,那么你的行李在哪?如果没有的话也不要紧,去了扎赉诺尔领上一套也是可以的。我现在就给你写派遣证……”   把张孝淮送往香坊车站时,朱和中的脸色都有些发黑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被自己叫来的好友了。他原本已经为对方安排了一个好位置,但是他没有想到吴川会突然向张孝淮提出这样一个提议,使得张孝淮一下就被赶去了远离哈尔滨的乡下地方。   看着朱和中的脸色,张孝淮却显得要轻松了许多,他坐在车内对站台上的朱和中安慰道:“一来就能当上一名营长,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日本陆大毕业,也没有一出来就担任大队长的。而且我也想去看看,另外一个训练营究竟和这里有什么差别。”   朱和中也只好顺水推舟的说道:“也罢,反正这也是暂时的,等到事业真正开始了,吴主席就能看到你的真正能力了,到时我再找机会把你调回来……”   2天之后张孝淮乘坐的列车终于抵达扎赉诺尔站,他随即跟着哈尔滨和他同行的一群学生下了车,这是一处极为荒凉的小站,除了车站附近的街道外,就看不到什么人烟了。不过此处车站的周边倒是大兴土木的,到处都是在建的工地,这让张孝淮有些好奇于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看到什么训练营地,他当时想着营地也许在远离铁路的山林之中。   不过很快路上的同伴又开始叫着张孝淮赶紧上车,他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一条支线通往远处。上了这条支线上的小火车之后,他大致了解了这次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这条支线的尽头,也就是一个新建的煤矿小镇上。张孝淮自然分得清小镇和小城的区别,他差不多已经能够推算出这个小镇该有多少人口,才能支持一个营的训练营地了。   他来之前已经问过了革命军的编制,大致和大清新军的编制差不多,一个营约6、700人的样子,那么这个小镇最多不会超过2、3千人吧,他心中如此计算着。   只是等到他从火车上走下来时,看着眼前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成排建筑群,他终于忍不住向身边的同行年轻人问道:“你们东北管这样的城市叫做小镇?”   这些年轻人也是一脸震惊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说道:“不,我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小镇,这估摸着足有五、六万人住在这里了吧?”   “嗨,你们就是从哈尔滨过来的旅行团吗?”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右侧传了过来。张孝淮和众人一起望去,看到几名穿着棕黄色风衣的军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第一百八十三章   当张孝淮真正在这座煤矿小镇住下之后,才发现同大约是错误的理解了吴川的话语。吴川说这边少了一个营长,并不是指军中一营之长,而是一整个训练营的营长。   这座几乎完全是新扩建出来的煤矿小镇,虽然并没有他们一开始猜想的5、6万居民,但确也有3万6、7千人口居住在这里。不过在2、3个月前,这里才一千余人而已。现在的小镇人口中有两万五千多人是普通百姓,另有1万余人则是训练营招募来的预备士兵。   其中小镇人口的三分之二是来自于欧俄的犹太人,这些犹太人家庭也是这座小镇各个在建工厂的主要技术人员。剩下的三分之一人口则是以鼠疫中被俄国人从贝加尔湖以东区域赶回的中国难民为主。这些原本在俄国境内各矿山和林场工作的中国工人,因为鼠疫爆发后被视为鼠疫的源头而被俄国人赶了回来,因为在被驱逐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财产而不得不滞留在中东铁路沿线。   虽说黑龙江有着大量的荒地,也欢迎招募关内的流民前来开垦。但是这条路对于这些难民来说却是不适合的,因为他们并没有担保人,也拿不出每亩荒地4钱银子的押金。所以他们并不能直接去黑龙江垦务厅领取毛荒,而只能替那些垦务公司或领取了荒地的大地主服务。   不过对于这些从俄国被赶了回来的难民而言,除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们是不会考虑替垦务公司或地主去开荒的。因为这些垦务公司和地主不仅出价低廉,且一旦进了农场就很难再获得自由,为了防止劳动力逃跑,不管是垦务公司还是地主都是有着私人武装看守农场的。   甚至于有些人宁可落草去当红胡子,也不肯去当这些农场的奴隶长工。只是如果不是吴川把这些难民招募了过来,估计他们挨到秋天之后也只能向地主们屈服了。毕竟没有人能够在没什么保暖措施的状况下,熬过两个东三省的冬天的。   在张孝淮没有到来之前,这座小镇由犹太商人哈恩、俄国布尔什维克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叶纳林·伊凡尼奇和德国军事顾问沃尔贝克少校共同管理。不过随着小镇上中国人的不断增加,这里迫切的需要一名中国管理人员代表他们出声,而这也就有了吴川对于张孝淮的任命。   张孝淮到了此地还不足2个小时,沃尔贝克少校已经把手头上积压的上百件卷宗转交了过来。这位少校虽然有着极出色的情商,但是他也无力替一群语言不通的中国人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特别还是写鸡毛蒜皮的事情。   张孝淮查阅了沃尔贝克少校转来的卷宗之后,又询问了营中那些俄国士兵的管理方式,于是决定在营中成立一队军法官,由这些军法官去调解士兵们之间的矛盾,而其他人都不得插手干涉军法官的职权。在他快刀斩乱麻的处置下,营中那些刚招募不久的中国士兵,总算开始变得遵守军纪起来了。   沃尔贝克少校对于这位新来的助手非常看好,他对着张孝淮不无抱怨的说道:“幸亏吴把你给派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训练他们了。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中国人,但他们却总是提醒我,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那些俄国人和什么政治委员又拒绝我对士兵进行肉体上的处罚,认为这会有损于他们的自尊心。结果现在连我也指挥不动他们了,但是他们的训练课程离完成还早的很。我真难以想象,他们要是上了战场,是不是也要命令对面的敌人按照他们的作息时间开战。”   对于沃尔贝克少校的抱怨,张孝淮并没有往心里去,一个能够把一片荒地修建成这样出色营地的指挥官,他并不觉得对方处理不了营中出现的这些杂务。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口组成比较复杂,训练营中有着四分之三的中国人和近四分之一的俄国人,但是却没有一个德国人。   沃尔贝克少校虽然掌握着训练营的最高指挥权,但是因为这里毕竟不是德国和德国的殖民地,所以他根本无法获得中国和俄国军官的效忠,于是就只能采取一些妥协的政策了。而张孝淮却没有对方面临的这么多麻烦,作为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和中国人,他对于训练营地的处理权力完全是名正言顺,丝毫不须顾及谁的颜面。   所以,并不是沃尔贝克少校无力处理他手中的这些事务,而是对方没有一个立场去处理他手中的事务,这才会轮到他出面来展现自己的能力。既然现在训练营中的人事问题获得了解决,张孝淮就关心起了一些其他问题。   他向着沃尔贝克少校问道:“这里的训练营地确实修建的很是不错,我这两天也走了走。我发觉您主要是在战壕挖掘和阵地防御上下功夫,虽然我认为这种阵地战的方式对于新训练不久的军队来说,确实是一种极为有效的作战方式。   但是我觉得只是进行这样的战术训练,是不是过于单调了一些?我们所要对付的武装力量除了新军之外,主要就是一些巡防营。我并不认为这些军队需要我们构筑如此复杂的战壕阵地,老实说这种阵地都可以用来对付俄国的正规军了,我们似乎没有这个必要把他们视为敌人吧?”   沃尔贝克少校有些意外的看了张孝淮一眼,他原本以为吴川送来的这个助手应当会了解一些事情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于是他微笑着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和你一样认为现在的这些士兵并不能成为俄国军队的敌人,不过吴认为我们应先做好被俄军干涉的准备。   既然你对于军事并非一无所知,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一只军队有没有准备和是不是把某只军队当成敌人,这并无一定的逻辑关联。因此让他们构筑战壕,并依托固定阵地进行战斗,这应该不会是什么错误的训练吧。”   张孝淮虽然并不认同沃尔贝克少校的解释,但是对方既然并不愿意同他说明真相,他也就先按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而说道:“既然少校先生您认为这些士兵的训练时间不足,那么为什么还要给士兵们这么多时间用在和军事训练无关的课程上?   早上一个小时的识字文化课,二个小时的军事课程,下午一个小时的识字文化课程,一个小时的政治课程,二个小时的体育活动,晚上一个小时的读书读报时间。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在训练士兵了,而是学校在教育一群学生。”   沃尔贝克少校瞧了瞧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操场上正在进行球类运动的士兵们,沉吟了一会之后方才说道:“一开始我也是拒绝这样的训练时间安排的,当时我接手的最初一批人员,虽然年龄和体格都符合士兵招募的标准,我是说以德国的军队募兵标准而言。   但是这些人在我面前普遍缺乏自信,大多数人都是毫无知识的文盲,他们愚昧的崇拜各种神灵,并不了解任何科学常识,也不爱注重个人卫生。对于我们发给的个人用具,不是藏起不用,就是有人持强凌弱抢夺他人的用品,并以干犯营中的条例为自豪。   老实说这些人和我们德国的国民完全是两回事,他们既不知道什么是祖国,也不知道什么叫同胞友爱,只知道乡党和江湖义气。听到作战不是畏缩后退,就是故作胆壮,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得一些好处。   而在德国,当我们听到战争爆发时,士兵和军官会以自己是第一批出发前往战场的队伍而为荣,他们会哼着军歌开往前线,道路两旁永远都能看到拿着鲜花欢送的德国民众。   老实说,一开始看到这些兵员时,我并不认为能够在2-3个月内把他们教育成能够上战场的战士,能够确保他们站在战场上放上几枪不逃跑,我觉得这已经是我这些日子并没有白费的证明了。   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张。这些正在训练的士兵们虽然还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们在日常训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生气,也学会了在一个集体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知道如何在上级面前清楚明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是的,这些人现在还缺乏一些军事素养,但是他们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优良士兵的一切条件,对此我还能苛求什么呢?   吴说的对,我们得先把他们教育成为一名国家的公民,才能再把他们教育成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再出色的军事技能也抵不过一名公民发自内心的爱国心。所以,我认为当前的训练课程并没有什么问题……”   沃尔贝克少校的话给了张孝淮极大的震动,让他开始认真的审视起训练营的课程安排。而在这里待的越久,他就越发难以相信,沃尔贝克少校这些德国军事顾问是所谓的德军退役人员。他们在军事指挥和战术教学上的见识和素养,显然是只有德军现役军官才有的水准,就连张孝淮有时都难以跟上这些德军顾问的思路,最终只能成为了他们的战术指导翻译。   张孝淮在营地呆了还不到一周,沃尔贝克少校突然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出来一封电报给他说道:“这是吴发给你的命令,今天是25日,你有两天的时间组建起一个团的兵力,然后在28日凌晨前往进攻齐齐哈尔。至于齐齐哈尔的情报,稍后我会让人送去你的办公室。”   虽说他此次北上就是来参加革命的,但是从对方口中这么轻描淡写的吐出一个命令来,还是让张孝淮有些措手不及的失口问道:“进攻齐齐哈尔?这是要起义了吗?可是我们似乎都没有做什么准备,为何要这么急?”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发动起义,不是说好放到10月初的吗?我们和那些红胡子都还没有彻底谈妥加入起义的问题呢……”同一个问题在哈尔滨吴川的办公室内也在响起,朱和中和几位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对着刚刚向他们宣布了提前起义的吴川诧异的问道。   吴川从自己桌子上翻出了一份电文,然后推到众人面前说道:“这是昨晚从奉天发来的电报,根据奉天同志打听到的消息,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在本月底将会和吉林巡抚陈昭常一起抵达哈尔滨,同吉、黑两省的士绅讨论关于两省公路修筑计划中止的问题。”   有人不由下意识的说道:“那不正好,等赵尔巽、陈昭常两人抵达哈尔滨时,我们再发动起义,给他们来个一锅端。东三省群龙无首,那可正是我们革命的大好时机……”   吴川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什么?中东铁路管理局是绝不会容许中国的封疆大吏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的,这是会引起外交纠纷的大事件。   俄国可以在暗中支持我们,是希望借助我们的革命行动夺回其在南满失去的利益。但他绝不会公开同我们自己的联系,特别是革命还没有成功之前公开同我们的关系,以防止自己在外交上陷于被动。   而对于我们来说,中国革命也只能只是中国内部的事务,一旦我们同俄国人联系到了一起,不仅会引来国内民众对于我们的怀疑,也会令革命失去国际上的同情者,而令各国政府视我们为俄国利益的代言人,那么接下去就可能引来外国的全面干涉。   所以,起义必须在赵尔巽、陈昭常抵达哈尔滨之前开始,否则我们将会陷入道德上的困境。更何况,吉、黑两省民众对于清政府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没有达到支持暴力推翻清政府的地步。   我们之前利用公路网修筑计划,引诱了吉黑两省士绅去大肆购买公路两旁的土地,现在因为政府中断计划使得他们损失惨重,这才算是激发了这两省士绅对于政府的不满,让他们闹出了一点动静。   假设赵尔巽、陈昭常抵达哈尔滨后,真的成功安抚了这些经济上受到了损失的士绅们,那么他们就会转变立场再次亲近朝廷,毕竟这些士绅和朝廷之间的矛盾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大。   东三省虽然移民众多,但是土地终归还是掌握在这些士绅手中,一旦让他们再次投向朝廷手中,那么我们的革命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我和共和党执行委员会、革委会的大多数成员商议之后,决定提前发动起义。   军事委员会是革委会的下属机构,自然是应当服从于革委会的决议的。诸位现在还有什么意见吗?”   朱和中和几位同僚面面相窥,此时哪里还能提的出反对的意见。朱和中只能硬着头皮向着吴川问道:“那么起义的计划和人员是怎么安排的?”   吴川转身从身后的花瓶内取出了一卷地图,然后摊开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为几人解释道:“就以原先已经议定好的起义计划为基础,由扎赉诺尔出兵进攻齐齐哈尔,控制黑龙江的首府和抓捕黑龙江巡抚周树模,并消灭驻齐齐哈尔的黑龙江混成协。   黑龙江的武装力量,除了这个驻扎在省城的黑龙江混成协外,就是驻扎在各处的五路巡防营了,不过其中真正有些战斗力的不过3、5千人。一在黑河厅、一在瑷珲城、一在铁山包。而在哈尔滨,则是道外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衙门拥有一支千余人的武力。   我已经发文给扎赉诺尔,要求他们必须在28日上午9时前发动齐齐哈尔起义。而我们也将同时进攻道外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衙门,并顺势夺取松花江北岸的清军军营,并围歼铁山包的驻军。   夺取了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两地之后,对于远离铁路沿线的清军,特别是黑河厅、瑷珲城两处,我们将采取政治攻势,只要他们保持中立,我们就不向他们发起进攻。并以革委会的名义,继续留任当地官员安定地方。   接下来,便是以哈尔滨为基地,以防御战的方式吸引吉林、奉天的清军来攻。我们将会在哈尔滨保卫战中锻炼我们的军队,并将清军的主力吸引到哈尔滨附近,为全歼清军在东北的主要力量创造机会。只要我们在哈尔滨附近消灭了赵尔巽手中的有生力量,那么不仅东三省各处的革命党人可以伺机而动,我们南下夺取奉天也将再无阻力。”   吴川说的内容,办公室内的人此前已经大多了解,只不过这次吴川说的更完整一些,并规定了具体时间而已。朱和中想了想,还是提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道,“那么哈尔滨这边的起义,我们该动用那只部队?或者说,我们该动用多大的力量?”   吴川听了这个问题也是楞了片刻,方才回答道:“中国革命的首义,自然是不能用外国人为主的部队的。当然我们也不可能不对意外状况作出防备。   现在军营内有4个团的兵力,一个团是原护路军的驻守兵力,我们自然不可能动用它。一个团是铁路工人和哈尔滨工人中招募来的工人团,虽然他们的革命热情最为激烈,但是军事训练上就差了一些。   还有两个团则来自于海参崴营地,一个团以红胡子和旅俄中国工人为主力;另一个则以朝鲜人为主力。我的建议是,以来自海参崴的中国团为战斗主力,工人团为外围戒备力量,朝鲜团则用于总预备队。   至于具体的作战计划,我希望军事委员会联合军事顾问团、军需后勤处商议出一个详细一些的方案,你们只有一天半的时间讨论,还有半天则需要用来向军队传达计划。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吴川既然已经交代了这么清楚,朱和中等人自然不会再反对什么。不过随着他们接受革委会决议离开,吴川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此次推动革委会做出提前起义的决定,自然不会仅仅因为赵尔巽的一次北上巡视。事实上这个决定同斯托雷平的死亡也是脱不了关系的,在遇到刺杀之后的第四天,也就是9月18日斯托雷平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作为结束了俄国民主政治的政治强人,斯托雷平的去世俄国政局带来的震荡,要远比俄国政局表面的动作看起来更为猛烈。因为斯托雷平的去世,原本对于斯托雷平所作所为深感不满的沙皇尼古拉二世这才发现,这位帝国首相对于他的重要性。   他现在根本找不出一个能够替代斯托雷平的大臣以稳定帝国的政治,而他自己也完全不清楚该如何去治理手中的庞大帝国。这令他对刺杀了斯托雷平的凶手厌恶至极,连基本的司法程序都不愿意走,直接要求在十天内绞死这位凶手。   正因为彼得堡现在正忙于填补斯托雷平去世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因此之前被吴川竭力挑唆起来的俄日矛盾,现在正慢慢的被平息下去。尼古拉二世虽然对日本人有着旧愁新恨,他的个人情绪极大的偏转了俄国的外交政策。   但是04-05年的民主革命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尼古拉二世虽然因为听到明石元二郎的事件而翻起了这桩旧恨,但这并不能让他完全失去理智。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帝国的权力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在这个时候远东的重要性就再次下降了。   在霍尔瓦特的周旋下,日本正积极的修复着同俄国的关系,除了撤离北满的情报人员之外,日本还对俄国在外蒙及北满的特殊利益做了再一次的承认。   吴川自然不能容忍日俄再次修复回原先的关系,再次达成一次日俄密约,形成两国携手瓜分中国东三省及内外蒙古领土权益的事实同盟。因此他同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商议了数次之后,认为只有用战争打碎当前的局势,让日本以为俄国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从而使得双方的谈判彻底破裂。   而在斯托雷平去世之后,外交部长萨宗诺夫也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只要是彼得堡的明眼人就看的出,这位性格软弱的俄国外交部长离职只是个时间问题。于是俄国外交部对于吴川的束缚正处于最微弱的状态,这个时候吴川发动起义,萨宗诺夫除了斥责他之外拿不出更多的办法。   倒是随着萨宗诺夫的去职,接替者倒是很有可能直接取消支持中国东北革命的计划,那样的话他们就会陷入到一个新的困境之中。是以,吴川不得不冒险一搏,在这个彼得堡无人做主的时间段发起东北革命,做一个既成事实再说。   在吴川这边紧锣密鼓的做着起义的准备时,奉天和关内的革命党人也在蠢蠢欲动。在蓝天蔚的极力说服之下,张绍曾的态度终于有所改变,改变了原先支持吴禄贞在秋操是发动兵谏的计划,而试图先断绝满清在关外的后路,然后坐等北洋集团同朝廷之间的分裂。   吴禄贞虽然并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但是拿了蓝天蔚的大洋之后,他的态度也有所变化。于是便干脆更换便衣秘密南下河南,直接跑去袁世凯府上去试探这位下野的北洋领袖的口风去了。袁世凯自然不会见他,不过对于吴禄贞肯在这个时候跑来拜见他,并劝说他出山收拾大局,袁世凯对此还是大为满意的。一时对于这位清廷安插在他的北洋六镇中的军官印象大改,认为其还算是一位可造之才。因此虽然袁世凯没有见他,但还是吩咐身边的人送了吴禄贞一把他亲自题词的扇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9月27日,赵尔巽坐着自己的专列从奉天抵达了长春,同吉林城赶来的吉林巡抚陈昭常碰了面。两人先是去了长春东门外,查看了头道沟到吉林的吉长铁路的修建。   这条聘请日本工程师修建的铁路,虽然在去年因为鼠疫而暂停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全线复工,宽敞漂亮的头道沟车站正如火如荼的修建着。   只是面对这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意。陪同在他身边的吉林巡抚陈昭常不免关心的询问道:“制台大人如此愁眉不展,莫不是在担心令弟吗?”   赵尔巽叹了口气说道:“吾弟我是担心的,但我更担心现在的朝廷啊。如今一个保路同志会就搞得四川天下大乱,人人群情激奋,把朝廷视为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在这种状况下,朝廷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误。   虽说朝中众人都知道,国家收回铁路修筑权也是情非得已,这也是为了能够顺利完成币制改革,从而改善朝廷的财政收支和调整涉外借款的利息。可是眼下民众根本不信赖朝廷,所以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现在成都那边更是闹出了总督衙门的卫兵射杀群众的风波来,搞得整个四川都乱将了起来。我现在真是有些为吾弟和朝廷担忧,四川已经没有兵丁可以用于平乱,可若是从湖北调兵,则我又担心这些外地士兵会更加激起川人的愤怒。   那样的话,不管是吾弟还是四川都要危险了。此次南方保路事件愈演愈烈,朝廷中枢之应对泛善可陈,可见朝廷中枢缺实乏人啊。”   陈昭常听了也不由点头认可道:“这些宗室子弟虽然出身高贵,可是让毫无经验的他们掌握朝政,确实是一件失策之事。从贬斥袁世凯、徐世昌等北洋一系,到弄出皇族内阁和铁路国有化,桩桩件件都是予革命党人以口实。这样下去,必召祸事啊。”   赵尔巽冷笑了一声道:“祸事?祸事又岂止在南方,咱们关外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一次江省搞出的公路修建计划,可同样给我们挖了好大一个坑啊。要是我们迟疑半分,恐怕这关外也要爆发一阵保路运动了。”   陈昭常听了顿时吓了一跳说道:“制台大人是不是过于悲观了一些?江、吉两省修建公路不过才提出一个想法,这都还没正式开始呢,如何能够同四川铁路相提并论?且关外士绅大多性子淳朴,并不像南方士绅这么爱折腾,恐怕他们不会想要同朝廷兵戎相见的。”   赵尔巽看着远处的车站工地,语气不善的说道:“关外士绅的性子固然比南方人淳朴,但是架不住有人从中挑拨啊。07-08年革命党人来关外煽动民众暴乱的事,你难道忘记了不成?”   陈昭常马上回复道:“下官那里敢忘记,但是那些革命党人终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来,现在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难道又回来了?”   赵尔巽转身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之前的革命党有没有回来,老夫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一位向我告发了革命党存在的军官所言,现在帮助江省修筑公路的一位海外留学生,正是试图在关外发起革命的革命党人。我这次去哈尔滨,就是想要把这些革命党人一一诱捕,保住关外的这一片安宁。”   陈昭常立刻露出了受到惊吓的眼神,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才瞪大了眼睛对着赵尔巽问道:“此人叫做什么名字?那么我吉林省想要修建公路的,莫不也是革命党人的阴谋吗?”   赵尔巽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根据第二混成协的一名营长首告,此人正是替宋司使四处奔走,为公路修筑计划筹款及订购物料的一名海外留学生,名字唤做吴川,字退之。   至于其人是否还有其他同党,总要先抓住他再说。不过我们在奉天倒是捣毁了这些革命党人办的一所士兵识字学校,这些革命党人对于军队之处心积虑的诱惑,也由此可见一斑了。所以,等我抓到了这吴川之后,你在吉林也要好好拾掇一遍,切不可让那些革命党人逃跑了去……”   陈昭常听后连连点头说道:“制台大人果然深谋远虑,下官回去就给孟恩远发封电报,等制台大人在哈尔滨抓住了吴川之后,我这边就让他动手对吉林一地好好的搜捕一遍,绝不让一个革命党人漏网……”   第二天赵尔巽在长春车站辞别陈昭常和长春官吏缙绅,正准备登上自己的专列继续前往哈尔滨时,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长春站站长突然带着人赶来截住了他的专列。   这名俄国人气喘吁吁的向赵尔巽说道:“我想你可能要暂时中断前往哈尔滨的行程了,我刚刚接到哈尔滨管理局的电话,道外区爆发了一场叛乱。一群革命党人领导的武装力量正在进攻贵国在道外区的衙门和军营,如果您现在赶去的话,很有可能直接被那些革命党人所俘虏。”   赵尔巽也好,边上送行的吉林巡抚也好,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陈昭常才代赵尔巽向俄国站长发问道:“这怎么可能?我们都没有收到关于哈尔滨的任何消息……”   陈昭常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官员已经拿着一份电报冲向了他们,口中还高声喊道:“不好了,革命党人正在进攻齐齐哈尔,周巡抚发了电报向吉林求援呢……”   长春站台上为总督送行的官吏缙绅听着这声音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先后把目光看向了这名送来电报的官员身上,一个个情不自禁的伸着头,想要看一看赵尔巽、陈昭常这两位督抚对这封电报的反应。   而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位于香坊军营内的两团人马被聚集在了大操场上,吴川和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同志走上了操场的主席台。吴川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受命对这些士兵们发表一次革命前的演讲,以激励这些士兵们革命热情。   拿着朱和中等人绞尽脑汁写出的演讲词,吴川走到了一个固定的铁皮喇叭面前。今天是个阴天,9月底对于哈尔滨来说已经是深秋了,因此当秋风从军营中穿过时,其实让人感觉还是有些寒意的。看起来今天的天气并不怎么适合起义啊,似乎今天缺乏了一些温度,吴川在发表演讲之前如此对自己说道。   他拿着稿子念了几句,突然就觉得这篇演讲词太过华丽了一些,完全引不起自己的愤怒,也同样吸引不住台下那些士兵们的注意力。是的,虽然这些士兵们愿意服从于他的命令去作战,但他们其实并不是因为革命被吸引而来的,而只是因为生活才跑来投军吃粮的。   看到这些士兵们翘首看着自己,其实有些人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攻打清军和官府,究竟和革命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这让站在主席台上的吴川不由惶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准备还是太过仓促了些,也许他应该再推迟半个月,向这些士兵们多讲述一些革命的道理,才会让他们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是在为谁而战。   正在大声宣读演讲词的吴川突然停了下来,他认真的打量了一圈台下乌压压的士兵们,接着便深呼吸了一口气,丢掉了手上的稿纸对着士兵们喊道:“是,今天我们大家就要起来革命了,但还是有许多士兵兄弟不明白革命是什么。   所以我今天就要同大家讲一讲革命是什么,其实革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我们中国人能够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壮有所用,鳏夫、寡妇、孤儿、独老、病残之人,皆得善待。天下为公,人人平等。四海之内,皆为亲朋。   但是在当前这个尔虞我诈,人欺人,人吃人,寡廉鲜耻者位居于上,道德高尚者沦为乞丐的旧世界里,我们肯定是不可能实现这些理想的。所以革命就是要打碎当前这个黑暗无耻的旧世界,建立一个人人有希望、有未来的新世界。   我们为什么要革命?因为不革命,中国人就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设一条属于自己的铁路;不革命,外国人在中国犯了法也能大摇大摆的返回自己的国家去;不革命,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都不能拒绝外国人用毒品毒害我们的家人、朋友和子孙;不革命,两个帝国主义强盗在我们的家园里打架,我们都不能把他们给驱逐出去,我们的人民和财产即便被炮火打坏了,人家也不会给我们一个铜板的赔偿;不革命,这些帝国主义列强在劫掠了我国的财富之后,还要指着我们对他们的后代说:看,这就是奴隶的下场。   所以,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拿起武器向腐朽的封建王朝开枪,并不是要造他们的反,而是要革他们的命。从今天开始,中国人也要堂堂正正的过上有尊严的人的生活,中国之未来就掌握在诸君之手上,诸位可愿和我一起打开这新世界的大门吗?”   大操场上沉寂了数秒之后,无数士兵突然举枪高呼道:“革命。”“革命。”“革命……”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实说,在这场演讲之前,大部分中国籍士兵其实并不认识吴川是什么人。他们要么是为了找条出路加入了这只军队,要么是被同乡给拉来的,有些人甚至一开始都不了解这只军队是做什么的。   只不过他们加入了这只军队之后,发觉除了薪水没有在俄国边疆区做工人时高外,其他福利和伙食都比当工人时要强的多了,因此也就安心的待在了这只军队当中。   在阿穆尔沿岸区工作,中国工人的最高月薪可达50卢布左右,在条件较好的滨海省工作也有38卢布一月。当然这些高新工作的背后是高强度的劳动强度和充满了危险的工作环境,中国工人不仅要忍受着各种意外事故的风险,还要忍受工头的虐待和克扣薪水。   这些被俄国人从山东招揽来的工人,主要从事淘金、道路或铁路修建、伐木等强体力活,只有少数人是被招募来进行农场工作的。即便是在鼠疫爆发之前,也有许多中国工人因为忍受不了西伯利亚恶劣的自然环境和俄国工头的苛刻对待,选择了加入红胡子或是私自采金的队伍。   到了鼠疫爆发之后,大批中国工人被俄国人圈禁、驱逐,这也就导致了更多人加入了俄国远东地区的非法活动。吴川通过俄国远东地区华人商会招募这些失业却又无法回家的中国工人时,确实是获得了不少工人的感激的,这令他们避免了沦为乞丐和盗贼的悲惨命运。   当然,对于吴川一开始给出的每月半英镑的工资,这些中国工人也是不甚满意的。虽然军队包办了伙食、衣服和鞋子,但这份收入比他们在国内所得也高不了多少,唯一令他们感到满意的是这次没有工头克扣他们的薪水了。   因此很大一部分中国工人加入吴川的军队时,打着只是暂时栖身的念头。他们期待着俄国人再次放开对于中国工人的限制使用,那么他们肯定是要跳槽的。又或者是吃上几个月的免费伙食,攒齐了船票钱就回家乡去的念头。   如果不是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在军队中传播的社会主义思想,如果不是这只军队始终提供着丰盛的伙食。滨海省有着丰厚的渔业资源,而多年来的开发也使得滨海省的畜牧业有着长足的进步,因此吴川给这只在海参崴训练营受训士兵的伙食标准制定的相当高,几乎比远东区驻扎的俄军伙食标准高了一倍。   那么这些在俄国远东区被招募的中国工人,估计在攒够船票钱后一早就上船回家去了。正是在这社会主义思想的教育,和丰盛饮食的吸引下,这些中国工人才一点点的开始认同了这只军队,把这个集体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园。   应该来说,如果对于这些士兵的教育时间再长一些,那么吴川还是有可能让其中的大多数人真正的去理解什么是革命的。但是在当前紧迫的时间下,这只队伍中的大多数人不过秉持着一种朴素的观念,吴川给他们饭吃,他们就给吴川卖命而已,只有极少数人真正产生了对于革命的向往之情。   只是随着今天起义之前吴川的一席演讲,不由触动了许多士兵的内心,让他们第一次喜欢上了革命这个词,和终于记住了吴川是谁。山东的青岛为德国人所强行租借,烟台为英国人所租借,这些来自山东的工人们,同样有着对于帝国主义的愤恨之情,他们对于吴川所说的新世界也是充满了憧憬。   在这一刻,他们总算是忘记了自己是在替吴川卖命的念头,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革了官府的命。站在主席台两旁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之前看到吴川丢掉了演讲词时都为他捏了把冷汗,生怕他接下来胡说一气,令的台下士兵们的士气大受打击。   不过现在看到这些士兵的情绪为吴川所激励之后,大家总算是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接下来,朱和中便上前接替了吴川,站在扩音器前开始宣布各只部队的任务。吴川虽然是起义的总指挥,但实际负责整个起义计划的,还是朱和中同军需后勤管理处的人员。   就在朱和中按部就班的分配着起义任务时,一列从昂昂溪开来的6节车厢的列车正停靠在了齐齐哈尔车站。虽然是黑龙江的省城,但是齐齐哈尔距离中东铁路最近的昂昂溪车站还有着20多公里。为了能够方便出行,前黑龙江巡抚修建了一条通往昂昂溪车站的轻便短途铁路,算是把齐齐哈尔接上了通往铁路时代的新时期。   不过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轻便铁路上运行的列车运载能力不大,使得齐齐哈尔无法更为有效的利用中东铁路出运自己的物产。当然,这对于过去使用船只大车进行陆地运输的时代而言,已经算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了。   站在站台上候车的几十名旅客正打算坐上这趟列车前往昂昂溪站时,却又突然都停下了脚步,接着很快就拿着行李躲到了一边去。胆小的人低着头不敢再朝着列车方向张望,胆大的则注视着列车上不断下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试图搞清楚这些士兵究竟是来自于哪里?他们来齐齐哈尔又是为了做什么。   从第二节车厢上下来的张孝准看了看站台上的这些旅客,便让人找来了站长对他吩咐道:“让你的职员去告诉那些旅客,今天前往昂昂溪的班车停开了,他们要么自己坐其他交通工具,要么就先回家等待班车开通的消息。   另外你尽快给列车加煤加水,半个小时之后,我要这辆列车返回昂昂溪车站去。还有你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我要暂时征用你的办公室……”   这位站长直到自己的办公室被征用了,也还没能搞清楚这只突然到来的军队到底是来自于哪里,来齐齐哈尔是做什么来的,不过他的顺从倒是给自己赢得了一个较好的优待。   强占了站长的办公室后,张孝准便立刻把自己的东西从车上搬来了办公室,并召集了连以上的军官进行最后的任务分派。   当这些连以上主官到齐之后,他便指着已经挂在墙上的地图说道:“齐齐哈尔距离昂昂溪约50里,两地之间的轻便铁路载重不高,这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原本我们是打算把12个连一起运动到齐齐哈尔车站后再对齐齐哈尔城进攻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案恐怕是难以实施了。   如果我们要等待昂昂溪的部队全部抵达后再发起对齐齐哈尔的进攻,恐怕城里的清军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因此,我决定先以现有的兵力发起进攻,等昂昂溪剩余部队抵达后,让他们作为我们的预备力量。大家可有什么意见吗?”   齐齐哈尔起义副总指挥兼团长邓振镛首先出声道:“我支持张总指挥的意见,就应该趁着城中清军没有反应时发起进攻,否则等城里的清军做好部署,我们再进攻就要吃苦头的。”   见到两位总指挥的意见一致,其他军官自然选择了服从。张孝准这才指着地图接着说道:“齐齐哈尔分内外两城,康熙三十二年时修筑完成,内城方1030步,高八尺。有东、西、南、北四门,东曰承晖,西曰平定,南曰迎恩,北曰怀远。外城方十里,东南北各一门,唯西面有两门。   光绪三十一年内内城墙和外城楼改为砖砌,可以说这座城市还是有着一定防御能力的。不过随着东三省开禁和中东铁路的建成,此地的居民和商户开始不断增加,城中驻军于是呈现了下降趋势,因此守备力量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按照我们手头上的情报,齐齐哈尔城的人口约在五万上下,城内的武装力量大约为二营巡防队,一营水师,和一个连不到的警察。城外的武装力量,大约就是嫩江西岸驻扎的黑龙江混成协,非满编协,没有什么重武器。   所以,我们对于齐齐哈尔的进攻方略就是,先突进城内占据各要点,然后消灭城中的抵抗力量,接着再对付从嫩江西岸过来的混成协援兵。   那么城中的要点是那几个?首先是外城的巡警局和巡防营驻点,一个在外城西,一个在外城南。接着是内城的水师营和巡抚衙门、军火库,水师营在内城西的观音庵附近,巡抚衙门和军火库在内城东门附近。   我现在分配任务,邓振镛副总指挥带领4个连,从外南门而入,直接向内城南门进攻。攻入内城后,先进攻巡抚衙门和军火库,然后再收拾水师营。   我则带两连人马进攻外城的巡警局,并封锁巡防营的出入通道。邓团长完成任务之后,便过来同我一起围攻消灭巡防营,控制住外城。接下来我们坚守西城等待后续部队到来,联合后续部队消灭从嫩江西岸过来的清军援军。大家对这个方案可有意见吗?”   房间内的军官们看了一阵地图之后,都异口同声的向张孝准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邓振镛很快就叫了相熟的四名连长出门,准备集合队伍开始行动了。剩下的两个连长则留在了原地等待着张孝准的支持。   张孝准思考了片刻,就对着两人吩咐道:“七连留下一个排守着车站,并接应后续部队。其他人准备一下,跟着我入城……”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哈尔滨的道外区,是过去金朝上京会宁府的西北边缘地区,这里靠近松花江南岸,有着大片可以用来放牧的草场和捕鱼的滩头,因此本地人都称呼这里为“马场甸子”。   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这里的岗家店、五家子(傅家店)等村落,就是现在道外区的前身。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大批从关内招募来的工人和商人驻足于傅家店及周围村落,以至于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大集市。   由于人烟的稠密,因此清政府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组成了“傅家店办事公所委员会”,进行地方自治管理。同年,吉林将军达桂会同黑龙江巡抚程德全,联合奏准在傅家店四家子设置了“吉林滨江关道”,于是这里就成为了哈尔滨城市的一部分,即道外区。   宣统元年,滨江厅江防同知改称双城府滨江厅分防同知。到了宣统三年,除沙俄管辖的道里、南岗、香坊等地部分外,其他地区都属滨江厅的辖界。滨江厅治下110余个村屯,4万余垧耕地,5280余户人家,人口约占了哈尔滨总人口的六成。   从松花江上的铁路大桥延伸过来的铁道线,把哈尔滨分割成为了道里、道外两大区域。铁道线的两边属于中东铁路的附属用地,不过从道外南北走向的景阳街开始往东,就算是滨江厅的管辖地界了。   和松花江南岸成平行线的正阳街,将景阳街以东分成了南北两区。北面通往松花江的南北街巷就是道北街,南面和正阳街垂直交叉的街巷就是道南街。由景阳街往东,依次为头道街、二道街,直到二十道街为止。   占地2.8万平方米的滨江道署,就位于北十八道街和北十九道街之间的位置。至于滨江厅厅署则设于道外南十一道街处。举凡电报、邮政、电话、驻防兵营等,就在厅署和道署之间的街道内。   由铁路哈尔滨站前往这些地方,大约有3-5公里。而由香坊兵营出发前往滨江道署,则距离要超过8公里。   因此朱和中同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借助火车把主力从香坊运到松花江南岸,然后从铁路线沿松花江南岸大堤和正阳街,自西向东进攻道外区的清政府各衙门、兵营和重要机构。   另外再动用55辆汽车,将一只小部队运到道外南二十道街,由南向北对滨江道署发起进攻。一辆汽车刚好能够坐下一个班14人,一个连需要12辆汽车,55辆汽车可以装下4个连多一点的兵力。和西面的主力部队相比,这确实是一只小部队了。   带领这只小部队的是军事委员会成员梁廷栋,也是哈尔滨同盟会的首脑之一。事实上这位并不是东北人,而是安徽寿州人,他和弟弟梁廷樾在上海加入同盟会之后,才跟着宋教仁等人出关开展反清活动的。只不过宋教仁等同盟会员因为名气太大,在吉林的活动被人举报,不得不逃离东北,梁廷栋兄弟才不得不来到哈尔滨自行开展革命宣传活动。   梁氏兄弟对于革命充满了热情,是最快接受吴川提出暴力推翻清政府建议的同盟会成员之一。他们的积极表现自然引起了吴川的注意,只是梁廷栋虽然充满了革命热情,但是在军事上面还是不及朱和中等接受过一定军事教育的留学生的,因此梁廷栋最终还是居于了朱和中之下。   不过梁氏兄弟是第一批主动申请加入共和党的,梁廷樾更是被吴川推荐进入了革命卫队,成为了革命卫队哈尔滨支队的支队长。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吴川对于梁氏兄弟的信任还是要超过尚在党外的朱和中。   且每次革命委员会会议中,梁廷栋总是在吴川之后第一个举手支持,还能为吴川的主张查漏补缺,因此吴川一度想要让其主持党务工作。只是梁廷栋自己坚决要求参与军队的工作,并不愿意坐在办公室内看其他人去流血,因此这一次他还是抢到了带领偏师出击的任务。   此次跟随他的四个连长,两个是从受训士兵中提拔上来的,一个是来自于奉天讲武堂的毕业生,还有一个则是被梁廷栋亲自说服下山的绿林好汉:天边羊。   应该来说,这个配置对于梁廷栋来说还是相当有利的,起码这里没有人能够同他争夺指挥权。且他的任务也不重,就是顺着南北方向的街道,由南向北进攻,为西面的主力吸引一些滨江道署内兵丁的注意力而已。   每年9月下旬起,冷空气就开始入侵哈尔滨的地界了。当梁廷栋这一路部队乘坐卡车抵达南20道街的时候,天上还稀稀落落的飘起了小雨。这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自然少了许多。对于起义的革命军来说,倒也是增加了一点便利。   当梁廷栋带着人从卡车上下来时,并没有引发多少骚乱。本就没几个行人的街上,看到这么一群拿着枪的军人出现后,行人和商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躲避、关门,而不是上来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军队。   和道里区经过规划建设的街道和建筑不同,道外的街道虽然听着也有数字编号,但是这些非主干道的小街巷,完全是按照原来的建筑留下的空地扩展而成的,因此看起来就有些歪歪扭扭,并不是那么的横平竖直。   不过幸好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是旧式的四合院或大院子,因此虽然走入街道内视野不够良好,但是却不用担心两侧会有什么埋伏。只是做惯绿林生意的刘献芹还是拉住了带头想要往北面小街走去的梁廷栋,对着他劝说道:“梁委员,这里的街巷这么狭窄,真要让人堵住了街口,我们再多人也冲不过去啊。   我看咱们是不是分一分兵,再派一连人从隔壁街往北打,就算有一路被堵上了,起码还有另一路可以接应。至于这些汽车,干脆就留在这里,免得堵了兄弟们的退路。”   梁廷栋看了看雨雾里影影绰绰的街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让司机们留下看着汽车。叶声你带着人从19街过去,我们到滨江道署前汇合。”   “是。”叶声赶紧立正对梁廷栋行了一礼,然后便招呼着自己的部下离去了。作为奉天讲武堂三期学生,叶声确实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一名反贼。他出身于奉天一名小商人的家庭,家里的境况还算不错。供他读完了私塾和新式学堂,原本他应该去考取师范学校的。   只是年少的他目睹了日俄战争中,两个帝国主义强盗对于东北的肆意蹂躏行径后,义愤填膺的他一时激动去报考了奉天讲武堂。但是在讲武堂内读了三年多的书后,他发觉自己想要从军救国的理想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实现。   第一,他并不喜欢那些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教习对他们的教育方式,动不动就侮辱打骂学生,似乎不把学生培养成野蛮人,就不能称之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一样。   第二,他发觉自己缺乏一种对于指挥作战的激情,和他的同窗不同,他总是试图在战场上先保护好自己的士兵,等到敌人露出了破绽后再发起反击。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并不为教习所认可,认为他的性格过于懦弱了,难以承担起一名军官的指挥责任。   对于这些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教习来说,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了俄国人的日军正是中国陆军的学习对象。那么日本人是怎么打赢这场战争的,自然是依靠着万岁冲锋,用日军的血肉击败了俄国人的机枪子弹。乃木希典这位日本的军神,正是日本人和想要向日本学习的中国人的偶像。   在日本的军校中,现在连弯腰冲锋都被视为懦夫的行径,大和武士应当直起腰板,以无所畏惧的勇气直面敌军的子弹前进,这才是一名合格的日本军人。这种毫无理性的军队价值观念,让叶声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做一个军人。   鉴于自己在测量学、制图学及后勤管理学科上分数尚可,叶声一度试图寻找一个工程师方面的职位。只是这方面的职位一直都很难找,大清国缺乏理工科人才,所以仅有的一些工程师职位都会招募外国人,或是去国外留学过的留学生,对于本国培养的理工类学生,朝廷并不十分信任,也就不会给予什么机会。   直到他听说有黑龙江民政司的代表前来奉天各学堂招募理工类学生,据说黑龙江民政司打算在省内修筑公路网以对抗俄国人控制的中东铁路,因此急需大量的测绘类人才。他于是才跟着同学跑去冒险一试,没想到居然就被挑中了。   接下来他们就来到了哈尔滨报道,然后叶声这才发现自己还是上当了,对方根本不是在招募公路修筑工程师,而是在招募推翻朝廷的军事人员。在他们被招募之前,显然已经被挑选过了一次,那些学堂内的保皇派分子一个都没有中选。   当然,叶声以为保皇派根本没必要参与这样的招募活动,他们的前途早就被家里安排妥当了,只要一毕业就能按部就班的享受自己的人手。能够跑来吴川这里应募的,多多少少是找不到出路,对于朝廷颇有怨气的年轻人。因此在吴川派人稍稍给他们上了几堂课之后,大多数人就决定要加入革命了。   虽然也有几个死活不肯参加革命的,不过叶声却不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并不认为眼下的朝廷已经完全无可救药了,但也没有打算为了这个朝廷去死。因此在看到大势已去之后,他也随即跟着众人表示自己要参加革命。于是在极度缺乏基层军官的革命军里,叶声很快就被任命为了一连之长,对于他来说这倒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如果他现在还在朝廷那边的话,估计连个排长都不会轮到他。毕竟现在的大清新军已经不是小站练兵时期白手起家的北洋新军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叶声手下的这一个连士兵和他相处大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他倒是已经记住了这一个连的班、排级干部的名字和他们的大致性格。对于讲武堂毕业的军官们来说,这几乎是一个基本的常识,连自己部下名字都记不住的话,你要怎么去指挥他们去作战呢?   虽然这支才打出国民革命军旗号的部队,已经搭建起了团级单位的框架,但事实上真正有组织力度的单位还在于连级单位。毕竟在这两、三个月的训练之中,除了新兵的军事技能训练之外,国民革命军最多也就进行过排、连战术和组织的训练教育。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是因为时间太紧;二则是在于场地不足。新兵和班、排战术训练都能够在各个难民营或工地附近找片空地训练,但是连以上的作战训练就需要有一个专门的场地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海参崴和扎赉诺尔两地的训练营有这样的专门训练场。   当然,在叶声看来,以目前的连级单位对付清军或关外新军已经足够了。国民革命军一个连约170人,但却拥有3个步兵排、1个机枪排、1个轻迫击炮排,5个作战单位。整个连都是围绕着机枪排的火力输出作战的,步兵排负责侦查、警戒、保卫作战,轻迫击炮排则负责干掉敌军的机枪或临时工事。   这种完全依赖于火力集中作战的方式,把步兵视为协助火力推进的辅助力量,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当前的步兵战术理念的。不管是欧洲还是东洋,此刻还坚定的相信着克里米亚战争带来的经验,火炮摧毁敌军据点,步兵占领,机枪掩护步兵冲锋。   总的来说,欧洲的军事家们还没有意识到,现代武器的威力已经超过了19世纪以来军事理论所需要的上限。即便日俄战争中日军骑兵将领秋山好古用重机枪组成的火力阵地牢牢的挡住了数倍于己的俄军骑兵,最终令日军脱离了日俄战争中最大危机,从而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是欧洲的军事家们并没有把这场战争作为一场,新军事装备在战争中取得决定性因素的标杆战役。说到底,不管是日本还是俄国,在欧洲的军事家眼中都是落后国家。他们更愿意把这场战争看作是,失去了海权的俄罗斯,在远东连一个东方国家都打不过的典型案例。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是没有什么兴趣同德国人或俄国人争论,未来战争究竟应该怎么打。毕竟他看过的历史书籍和电影电视已经够多了,对于德国人和俄国人不能确定的未来,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已经发生的过去历史。   因此他只是要求德国人替他设计围绕着火力集中原则的步兵战术,再令那些俄国基层军官进行训练士兵而已。如果是在德国或俄国的军队中,吴川的决定只会让他自己陷于孤立,并被排斥出军事决策层。但是在这只国民革命军中,虽然德国人和俄国人并不认为吴川有资格对军队建设上指手画脚,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吴川确实有这个权力指挥他们,做他想做的事。   不过对于叶声来说,这种新式步兵战术却极符合他的脾性。新式步兵战术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大的降低了对于士兵勇气的要求,提高了对于士兵个人素质的要求,扩大了基层军官指挥能力对于部队战斗力的影响。   在这样的步兵战术下,士兵个人的勇敢已经让位给了基本战术单位的组织协调能力。对于国民革命军这种新兵居多的部队来说,新兵们更喜欢窝在一起,背靠同伴作战,而不是单独面对敌军作战展现自己的勇气。   在南十九道街的攻击路线上,叶声放了两个班在前面交替前进,两个班守住自己的后路,其他队伍则居于中路以寻常步行速度前进,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冲到正阳街滨江道署前的意思。   从南十九道街的南街口到正阳街出口,大约有5、600米长。即便以普通步行速度前进,也不过8、9分钟就走完了。不过他们只走了三分之二距离,就已经听得了远处传来的开枪声。   叶声立刻反应了过来,梁廷栋那一路已经同清军交上手了。他驻足倾听了片刻,发觉远处传来的射击声杂乱无章,双方显然都陷入了混乱,并没有谁占据了上风。就在他准备让部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前方也出现了枪声,很快探路的部队派了一名士兵回来报告,说是清军正在正阳街的街口设置街垒,前方的指挥官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声打量了下自己周边的环境,南十九道街的宽度大约可容纳6个人并排前进,清军在街口修筑街垒,也就意味着并不需要多少人就能把他们堵在这条南北小街道上。当然,这得是在他们手中没有重武器的基础上。   他只是思考了片刻,便抹了一把帽檐上流下的雨水后说道:“五排和迫击炮排跟我上去,其他人在原地待命。”   在距离正阳街街口八九十米的地方,这里也刚好是一处拐角,革命军想要冲击往正阳街方向的借口,就得先暴露在街口清军的射击范围之内。叶声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两名士兵被安顿的躺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他顿时有些紧张的向这里负责的排长问道:“怎么回事?街口的清兵射击的这么准确的吗?”   这名排长有些尴尬的说道:“他们不是被清兵打伤的,是被我们自己的冲锋枪打伤的。我们刚刚走到这里,清兵就开枪射击,有个士兵过于紧张就走火了,然后打中了他前面的两名士兵。我已经缴了他的枪,准备等战后再处置他。”   叶声听到这个回答也是无语,这次从欧洲运来的武器中,其他武器都很令人满意,唯有这个冲锋枪却是人人畏之如虎,这玩意即便是在练习中都是问题不断。士兵们一度拒绝装备冲锋枪,表示宁可要一只水连珠。   不过装备冲锋枪是吴川亲自下的命令,这可不是他一个区区连长能够干涉的事务。因此他避开了部下的抱怨,走到了两名倒霉的士兵面前查看了下伤势,口中对着一边照顾他们的士兵问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伤势倒是不大严重,一个击中了大腿,一个击中了左肩和胳膊,不过让他们这样继续躺在地上淋雨的话,我看问题会更大一些。”   叶声看了看围在左右的士兵,顿时不满的对那名前队的排长说道:“黄排长你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敲开边上的住家,找两块板子把他们抬回收容所去,那里不是有医生的吗?”   这名排长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出发前总指挥宣布,作战时不得骚扰普通平民,除非他们帮助了清军。如果违抗命令,就要军法从事的。”   叶声站起来看了看两侧的住户后说道:“我们不是在骚扰他们,而是在保护他们。清军既然已经把街口封堵上了,未必不会翻墙进入两侧住户伏击我们。   现在我命令你,抽调两个班进入街道左右侧的住户,然后朝着正阳街方向挨户检查,防止清军利用两侧建筑阻击我军。另外对于交战区域内的住户进行疏散,免得他们受到无妄之灾……”   在叶声的命令下,原本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革命军士兵们顿时行动了起来。他们或是敲开了街道两侧的住户房门,或是干脆直接翻墙而入自己打开了院门。这些住户们或是躲在房内不敢出声,或是有人大着胆子跑出来向士兵求饶,表示家中并没有什么钱财,还请这些兵大爷另外寻找富户动手。   对于那些老实的,叶声只是让人通知他们聚集在自家的房间内不要外出。对于那些装疯卖傻的,他干脆就让士兵把人绑了,然后丢回了房内,让他们的家人自己看着。   就在革命军的士兵大张旗鼓的从街道两侧住户翻越围墙前进,试图从侧翼威胁堵在街口的清军时,守在街口的清兵也立刻醒悟了过来,同样占住了街道两侧的大院,和革命军进行了对射。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声已经把两门迫击炮调到了前方,在测量好了方位和距离之后,亲自操炮对街口的街垒进行了射击。第一发炮弹落在了街垒前七、八米的地方,并没有给守着街垒的清兵造成什么伤害,但却真正吓了这些清兵一跳,他们没想到这些反贼居然还带着大炮。   第二发炮弹落在了街垒后方,炸伤了一名清兵。这令原本士气并不高昂的清兵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而叶声调整角度之后的第三发炮弹,终于精准的落在了街垒上,接下来两门迫击炮交替射击,很快就把街口打的烟雾缭绕,再也听不到什么射击声了。   叶声立刻带着准备好的两班步兵进行了冲锋,等到他们冲到街口时才发现,用桌椅筑成的街垒后方已经空无一人,除了一名腿脚受伤的清兵留在了原地,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叶声这边的正面突破顿时造成了连锁反应,首先是守在街道两侧大院内的清兵或是逃亡或是干脆投降,接着便是滨江道署同阻挡梁廷栋那一路的阻击阵地失去了联系,处于腹背受敌状态下的清兵很快就向梁廷栋投降了。这样一来,剩下的清兵就只能退入了滨江道署,让出了道署周围的防御阵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就在叶声和梁廷栋所部会和的时候,滨江道于驷兴也正在大堂内和下属官员讨论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革命党暴动。大堂内除了滨江道属吏外,尚有借住在此的黑龙江省民政使宋小濂等人。   于驷兴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暴动也是乱了手脚,他虽然有一定办事能力,但却并没有什么决断能力,否则去年鼠疫爆发时他也不会被朝廷革去职位了。   外面的枪炮声都清晰可闻了,他还在询问自己的下属,到底外面那些人究竟是不是革命党,还是自家的军队在作乱,甚至他还在怀疑是不是俄国人打过来了。   看到于驷兴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样子,心急如焚的宋小濂终于插嘴打断了他道:“于道,现在可不是胡乱猜测的时刻,你抓着他们能问出个什么来。现在应该赶紧派人同巡警局、驻军统带和林同知联系上,让他们赶紧退到道署来,然后依托道署建立一个防御据点啊。   道外现在就属道署院墙厚实高大,且占地也足够大。守住这里,我们还可以慢慢商议如何反击那些革命党人。要是让那些乱党把我们分隔包围了,那一块地方都守不住,那我们可就要糟糕了。”   于驷兴听了这一言,顿时拍了拍额头说道:“宋大人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守住道署。你们还不赶紧给滨江厅署打电话,让林同知带着人先撤到道署来……”   “现在还打什么电话,电话线早就被乱党给切断了。我刚刚想着给江北驻军求援呢,结果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于道,宋大人,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咱们还是想想其他路子吧。”   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急急从厅外传了过来,宋小濂和于驷兴转头望去,发觉原来是统带么佩珍带着两名穿着号褂的亲兵跑了进来。看着对方身上官服上洒满了半身的泥浆点子,和头上豁了一个口子的暖帽,两人顿时都吃了一惊。   宋小濂赶紧向他询问道:“么统带你这是和外面的乱党接仗过了?你究竟带了多少人过来,怎么就打不下去了?”   么佩珍向着宋小濂和于驷兴打了个千之后,便心急火燎的说道:“下官接到于大人的电话,就带着营中两队人马赶了过来,本想和道署的卫队一起,先把攻打道署的乱党平灭了的。   可谁知道,这些乱党不仅有大炮,还携带了机关炮,下官的半队人马在东面路口支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乱党给击破了。   现在下官虽然收拢了剩下的人马退回到了道署,但是道署的围墙再厚,它也挨不住多少颗炮弹啊。而且逃回的士兵人数已经不足200,外面的乱党却足有上千。我听着西面的动静也不比我们这里小,恐怕厅署那边也正被乱党围攻呢。   我们最多也就依靠着围墙抵挡一阵,一旦让乱党突破了一点,恐怕大多数兵丁就要一哄而散了。接下来该守该走,还请两位大人尽快拿个主意出来,否则大家就只有一起殉国了。”   “么标统说的对,这道署恐怕是守不住了,两位大人咱们还是先退一退,去了江北再说吧。”   “是啊,留着青山在,总不会没柴烧的。退去江北之后,等联络上吉林省和黑龙江省的驻军,咱们再卷土重来就是了……”   “够了。都给我住嘴。”宋小濂看着于驷兴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对方是真的想跑了。他不得不拍着桌子,让一干堂内的官员闭上了嘴。   “看看你们的样子,还讲不讲点体面了。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乱党布局如何,现在就跑,难道你们就不怕一头撞上乱党的怀里去吗?   另外,咱们到底还是朝廷派驻地方的父母官,这守土是有责任的。要是都没有搞清乱党的虚实就跑路了,你们之后打算如何去同巡抚和总督大人解释?你们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牢靠的很吗?”   在宋小濂连吓带骗的弹压下,厅内的大小官员总算是恢复了安静。他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么佩珍问道:“么统带,你既然同那些乱党交过手,那你先说说这些乱党的样子和他们的革命口号吧。”   么佩珍仔细想了想说道:“这些乱党都穿着统一的土黄色制服,有点像洋人的军队。他们手中不仅有着机关炮和大炮这种武器,还有着手持有炸弹和一种小型的单人用机关枪。总之和这些乱党手中的武器一比,我们手中的只能算是烧火棍。要不是这些乱党没什么作战经验,一听到枪声就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下官估计都不能回来同两位大人回报了。”   宋小濂皱着眉头向他追问道:“你确定这些乱党都是穿着统一的服装,还有着大炮和机关枪?那么他们之中有没有外国人的身影?”   么佩珍毫不迟疑的回道:“机关枪和大炮发出的声音,只要大人走到外面院子里听一听,就能听得出来。外国人的身影,下官倒是真没有看到。”   于驷兴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走到宋小濂跟前小声问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这是俄国人在背后捣鬼?”   宋小濂看着厅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免叹息着说道:“真是国事多艰啊,如果没有俄国人在背后出手,这么多乱党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吧?他们必然是通过中东铁路汇集到哈尔滨来的,带着这么多武器,俄国人若是一无所知才是笑话。”   于驷兴脸颊上的肉不免抖动了一下,方才苦涩的说道:“如果是俄国人在背后搞鬼,那么我们想要离开这里过江去恐怕也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只有先同乱党虚以委蛇,然后再图后计了……”   宋小濂沉默不语,统带么佩珍看了半天,终于一跺脚咬牙说道:“于大人说的是,眼下敌众我寡,乱党身后又有俄国人作为靠山,我们再打下去也只能白白牺牲而已。宋大人,咱们还是先顺从了这些乱党,然后等到各处平乱大军抵达后,再反戈一击才是报答朝廷最好的办法啊。”   宋小濂还在犹豫之际,一名戈什哈从前院跑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向堂上的官员们汇报道:“不好了大人们,乱党打开了大门,已经冲进了前院。诸位大人还是往后面避一避吧。”   “宋大人?”于驷兴等官员不免把宋小濂当成了主心骨,齐齐向他呼喊了一声,想要让这位黑龙江民政使担起责任来。   宋小濂不无鄙夷的看了一眼于驷兴,这里原本该是他这个道台做主,却不料他现在却全然推到了自己头上。不过鄙夷归鄙夷,他也知道一旦让乱党打进道署,那么朝廷在哈尔滨的力量就算都完了。因此他轻轻拍击了座椅扶手数下后,方才下定决心轻声说道:“让人打出白旗,就说本官和于道愿意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究竟要什么……”   9月28日一早哈尔滨道外区的革命党起义,对于道里区的各国领事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中东铁路附属地原本不过是俄国借助修筑铁路占据的土地,但是随着俄国强行在附属地实施了类似于租界的特权之后,各帝国主义即援引条约在中东铁路附属地上修建起了领事馆和类似于租界区的侨民区。   这些帝国主义的作为固然是进一步侵占了东北民众的权利,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却也延缓了俄国对北满地区的殖民地化。而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最重要的一个节点,自然也是各帝国主义在北满最为看重的一座城市,到了1911年英、美、德、日等国家都在此修建了自己的领事馆。   在这些帝国主义国家中,又以日本对于北满最为看重,在哈尔滨日本侨民居住的街区,仅次于俄国人居住的地方。而日俄两国在满洲的特殊利益,又使得日本领事在哈尔滨极为活跃,一度让日本领事井上俊彦成为了各国领事的核心人物,当然这是剔除了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之后的结果。   对于俄国人来说,哈尔滨差不多已经是咬在口里的肉,至多没有吞咽下去而已。因此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总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而把各国领事看成了不怀好意的恶客,双方之间自然也就矛盾重重了。倒是日本,在得到了南满之后,对于北满也没有放下心来,因此一直极力联合各国领事阻扰俄国在北满事务上的独断专行,因此自然就成为了哈尔滨外国领事中的活跃人物。   此前日本人的两面派作风并没有被俄人察觉,日本一边同俄国签订密约,寻求同俄国瓜分满蒙地区,并联合对抗各国的干涉。另一边却又联合着各国领事,以门户开放为借口,防止俄国真的把北满给吞下肚去。   但是现在被俄人揭破了明石元二郎的事迹,又破获了日本在北满的间谍网之后,日俄之间的关系瞬间下降到了冰点。井上俊彦曾经对自己的亲信哀叹道,“数年之功荒废一旦,日俄关系将无可能再回到之前的亲密境地了。”   不过说归这么说,井上俊彦还是极力同霍尔瓦特修复着私人关系,从这位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那里获得了一些帮助。但是9月28日早上道外区的革命,还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令他立刻开始四处奔走,联络各国领事,试图了解这次革命的来龙去脉和背后支持者,并想要了解各国领事对于中国革命的态度。 第一百九十章   井上俊彦将近半天的四处奔走并没有让他获得任何收获,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拒绝见他,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鲍培态度诡异,一边表示此次哈尔滨爆发的中国革命是一种叛乱行为,一边却又拒绝了他所提出的日俄两国对中国革命共同进退的主张。   英国和法国领事对于这场革命既感到意外和惊讶,却又因为两国在北满的利益不大,因此拒绝了井上俊彦积极干涉这场革命的主张,认为应当先观望一下革命党人的诉求,并向驻北京的公使大人进行汇报,等待本国政府的指示。   德国领事韩赐来对于井上俊彦的拜访表现的极为冷淡,且在谈话中毫不掩饰的表示,中国革命是中国人之间的内部事务,德国政府对于中国革命将持中立态度,除非中国革命威胁到了德国的在华利益,否则德国不会插手中国革命。   至于美国领事费世尔福列德,对于井上俊彦的拜访接待的甚为亲切,对于井上俊彦对中国革命的担忧表示理解,也赞成应当高度关注中国革命的发展是否会危及到各国在华利益,但最后这位领事却郑重的向井上俊彦表示,依据美国政府对华的门户开放政策,对于中国革命应当实施各国共同行动的原则,他代表美国政府坚决反对,任何一国或两国在中国革命问题上实施单独行动。   于是这一圈走下来之后,井上俊彦发现日本如果想要借助这场革命对中国满洲做点什么的话,恐怕将会在国际上陷入被孤立的地位。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才摆脱半殖民地境地的东亚独立国家来说,获得欧美列强的认可,实际上要比夺取一些在华利益特权更为重要。   后者固然能够为日本的富国强兵之国策输送养分,但是前者现在却关系着日本的国家安全。日俄战争的结果已经让不少日本有识之士认识到,即便日本动员起全国的力量,又从英、法、美列强处得到了金融上的支持,但也依然对一个国内爆发了民主革命的欧洲二流列强无可奈何。   对于日本国内尚未完全凋零的明治精英来说,这场战争对于他们的最大触动,莫过于国力上差距并不能光靠皇军的英勇无畏来弥合的。因此,日本虽然把南满视为了令己身强大起来的经济生命线,但是在国家安全上却更为注重于同英国的同盟关系。   英、法两国领事的表现中规中矩,并没有出井上俊彦之预料。但是俄、德、美三国领事的态度,却让井上俊彦立刻警觉了起来,令他觉得这场革命的背后也许隐藏着不小的秘密。   在他返回南岗医院街的日本领事馆之后,他派出打探消息的武官滨面又助中佐也已经返回了领事馆。这位武官向他汇报道:“……进攻道外区的革命党人,数量起码超过了2千以上,他们有着统一的制服和包括大炮、马克沁机枪在内的重武器,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军队而不是革命党人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不过我们的人之前被迫撤离了哈尔滨,日本人又被俄国警察以保护为名,禁止越过铁路线进入道外区,所以现在已经得不到更多的关于革命党人的消息了。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着许多不对劲的地方,这样一只人数众多的武装出现在哈尔滨,俄国人不可能一无所知。而在革命爆发之前,俄国人针对我国情报人员的打击,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为了遮蔽我们对于这场革命情报的收集。”   井上俊彦听后沉思了片刻,方才谨慎的开口说道:“滨面中佐的意思,这场革命的背后支持者,可能是俄国人?他们准备用武力并吞北满了?”   滨面又助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吞并北满,我想中东铁路局是不会容许这样一只武装力量通过中东铁路自由的通行的。”   井上俊彦想了想又问道:“大岛都督和奉天总领事馆那边有没有回音?他们对于哈尔滨爆发的革命事件究竟是怎么看的?”   滨面又助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大岛都督和奉天总领事馆那边一直都没有回应,我听说现在往奉天方向的电报、电话都已经无法接通了,似乎有人将这一方向上的电报、电话线给切断了。这会不会是俄国人想要造成既成北满独立的事实,故意切断的?”   井上俊彦回想了一下俄国总领事的态度,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太可能,这样做的话,俄国人岂不是明摆着证明了他们同这场革命的关联了么。   如果俄国人真的这么愚蠢的话,那么对于帝国来说就真的是天佑了。各国肯定不会允许俄国这么公然侵吞一个独立国家的领土的,而帝国正好能够借助这个机会获得清政府的信任,向南满地区增加兵力以保护清国的领土完整,各国也无法对于帝国的举动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来。   要我说,这更有可能是清国东三省总督的作为,切断北满向外发声的渠道,以避免这场革命引发关内更大的骚乱和响应,接着再用东三省的力量自行平息这场革命,把这场革命的影响力降低到最低。   唔,滨面中佐,我看你是需要南下一趟了。把这里的消息正确的传递给奉天总领事和大岛总督,顺便告诉赵总督革命党人的力量,让他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集结起足够的兵力前来平叛,否则只会给革命党人一一击破,涨了他们的气势。”   滨面又助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咽了回去,只是对着井上领事严肃的回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之后有南下的列车,如果领事先生没有其他交代的话,我就乘坐这趟列车南下了……”   吴川站在二楼会议室的窗口向着西北面的道外区眺望着,虽然从他的角度看去,最多只能看到一点军营外的田地和树林,至于六、七公里外的道外区是连边缘都望不到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就想站在这里看着,似乎想要给正在进行的起义行动增加一点信心一样。   不过霍夫曼少校显然是不能理解他的行为,直接走过来打断了他的眺望举动说道:“吴,你站在这里并不能给你的部下带来任何帮助。我认为,接下来的行动已经和你无关了,我们现在应当开始探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   吴川转头看着他一脸期待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场起义一定会成功,已经不值得我继续关注了吗?”   霍夫曼少校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就算是拿破仑,也无法在战争爆发之前规定战争的结果,否则他也就不用遭遇滑铁卢之败了。   我想对你说的是,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那么接下来战争的结果将会取决于前线指挥官而不是你。因此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等待结果,倒不如抓紧时间讨论接下来的工作。   再说了,如果你的士兵拿着这样的武器和严密的计划都无法击败那些清国军队的话,那么我们还是尽快收拾行李各自回家好了。吴,你对自己的士兵有信心吗?”   吴川注视着霍夫曼少校浅蓝色的眼睛许久,方才面露微笑的回道:“当然,我当然对我的士兵有信心。好吧,我们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吧。”   霍夫曼少校满意的对吴川点了点头,然后同他一起走到了会议室中间的桌子坐下。接着几名德国军官拉上了会议室的窗帘,会议室内陡然黑暗了下去,安置在室内的影像放映机器开始运作,会议室一面墙上挂着的白布突然亮了起来,接着一帧帧图像就开始出现在了这个亮框之内。   此时的电影还是默声时代,因此随着图像的播放,霍夫曼少校就开始为会议室内的众人解释,这些图像的意思。这也是霍夫曼少校沿南满铁路旅行的收获,日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群德国人的真实身份,也没能理解什么叫电影艺术,因此除了军事禁区之外的地方,都对德国人放开了。   甚至于,一些日军军官还好奇的让霍夫曼少校把他们的英姿和军队训练景象给拍了进去。这使得霍夫曼少校拍摄的影像资料,大大的超过了吴川在计划开始前的预计。仅仅是霍夫曼少校花费了五天时间剪辑出来的重要影像,已经足够让在座的军官们对于日本在南满铁路上的力量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一个多小时的影像资料播放完成之后,重新拉开的窗帘和打开的电灯,让会议室内充满一种明亮的暖色调。两名军官将墙上的白布摘下,一张俄国人测绘精细的中国满洲地图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霍夫曼少校拿着一根细木棍走到地图前为众人总结道:“根据刚刚大家看过的影像资料,我们基本已经可以很明确的了解日本在东北大陆上的兵力布置了。   依照南满铁路为核心,日军驻扎了一个师团和六个独立守备队,总兵力在2万出头。而在朝鲜,日军还有两个师团,借助安奉铁路和朝鲜铁路,驻朝鲜的日军能够在紧急时刻调动一个师团进入中国境内支援南满的日本驻军。   根据日俄战争中日本本土的动员能力,一旦在中国满洲发生战争,一个月内日本即可动员1-2个师团跨海抵达安东或大连。3-6个月内再动员2-4个师团。   当然,以上的日本动员能力,是指日本在没有任何阻碍下的最大动员兵力。在日俄开战之前,日本起码准备了一到两年,而现在他们毫无准备。因此我们判断,战争爆发后,日本在一个月内最多动员起一个师团的力量,3个月内能够动员起第二个师团的力量。至于三个月之后,除非日本准备动员起全国的力量打一场如甲午、日俄战争的倾国之战,那么日本在和平时期的战争潜力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吴川听到这里就出声打断道:“不需要考虑日本全面动员的状况,我们只需要考虑应当如何对付日本在和平时期能够动员的最大力量即可。”   霍夫曼少校对吴川微微颔首认同,作为一名出色的德军参谋,并有过日俄战争观战经历的他,对于国民革命军和日军之间的战斗力差距还是有着很明确的判断的。   在当前的状况下,国民革命军能够在防御状态下对付得了日军一个师团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对付一个国家全面动员起来的日本,那就根本没有什么计划可以进行讨论的了。就算是现在的中国也很难挡得住,一个全面动员起来的日本。   当然,如果能够把日本逼迫到这样的境地,对于德国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日俄战争的结果已经证明了,日本全面动员之后如果得不到战利品的补偿,就意味着整个国家财政上的破产,除非英国人出手支持他们,否则接下来日本内部发生一场革命就是必然的事。   而英国出手支持日本,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要支付出一笔庞大的资金,这可比德国支援中国革命的资金要多的多。毕竟吴川并不需要考虑战后经济恢复的问题,因为现在整个东三省的工业大多掌握在外国人手里,他只需要保证农业能够按时耕作就可以了。   但是日本可不行,日本的工业一旦进入了军需动员,想要恢复正常的生产,就需要一大笔资金来稳定信贷市场才行。说到底,日本此时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工业国,而是一个通过掠夺中国原物料进行加工,然后进行转口贸易的半工业化国家。   失去了中国东北的原物料进口,也就意味着砍断了日本外贸的一条腿,再加上军需动员令,足以令日本脆弱的轻工业体系面临全面破产的境地。所以,英国真要出面支持日本,光支付一点军费是不够的,起码英国要往日本金融市场注入足够的流动性,才能保证这个国家的经济不至于陷入全面的衰退。   但是英国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这和他们在东亚打一场亲自上阵的布尔战争也就差不了多少了。为了防止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英国必然是要支持日本把战争打下去的。而这也就意味着英国将会把一部分力量调到东亚地区,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霍夫曼少校认为,这正是德国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当然,现在这个机会正掌握在中国人的手中,严格来说正掌握在坐在那里的吴川手里。为了能够获得这个对于德国来说至关重要的机会,霍夫曼少校自然不希望吴川是一个不能认清自己实力的蠢材。   既然现在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并不试图去挑战一个全面动员起来的日本,霍夫曼少校觉得接下来双方倒是可以好好进行讨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就有可能是以下这些力量,驻守南满铁路的日本第五师团,现任师团长大谷喜久蔵中将,下辖步兵11、12、21、22联队,骑兵十八联队,还有一个炮兵联队,约13000人左右。六个独立守备队,人数约11000人左右。   驻扎朝鲜的第八、十师团中的一个师团,兵力和第五师团相若。一旦我们同日本驻南满铁路的军队发生冲突,日本第一时间能够调动的援军,必然是驻朝鲜的这两个师团之一。   接下来,便是日本国内动员的力量,日本现有17个常备师团,去掉南满、朝鲜、台湾、琉球驻扎的4个师团,其国内还有13个常备师团可以动员。   但是在没有发布全面动员令的状况下,日本在短时间的动员兵力,我们预估不会超过3个师团,但也不会低于2个师团。   所以在最乐观的状况下,我们要对付的是日军4个师团加六个铁路守备队,人数约6万3千-7万人之间。正常状况下,我们将要对付5个日军师团加六个铁路守备队,也就是7万5千到8万人之间。不过幸运的是,我们不必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   按照我的计算,我们可以通过时间和空间的分割,尽可能的把敌人分成一个个批次来对付,以确保我们一次不要对付2个师团以上的敌人。”   吴川终于忍耐不住,出声向他问道:“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日军的兵力分割开?另外,你确定我们能够一次性对付得了2个师团的日军?”   对于吴川的怀疑,霍夫曼少校并没有什么情绪,他用手中的细木棍在地图上指了三个地方说道:“日军的第五师团和独立守备队现在并没有进入战争状态,他们的主要兵力分布在了公主岭、奉天和大连三个要点,次要兵力则分布在了南满铁路的各个站点。   这样的兵力部署,一旦和我军爆发冲突,我们完全可以先切断日军各据点之间的联系,然后集中兵力歼灭公主岭、奉天之日军,迫使大连的日军北上援助,然后在奉天附近再和他们打一场伏击战,尽可能的消灭其有生力量。   日本在朝鲜虽然两个师团的驻军,但是其主要兵力还是放在了汉城龙山及南方的平原、港口地区。若是其想要通过朝鲜铁路和安奉铁路援助南满受到攻击的日军,最起码也需要10-15天才能抵达奉天。   现在我们手上有朝鲜义兵组建的军队,完全可以把他们放回北朝鲜地区,让他们袭击朝鲜铁路和日本在北朝鲜的驻军,尽可能的拖延日军北上时间,从而为我们打击南满的日军创造机会。   只要我们能够在朝鲜的日本师团进入南满境内之前重创第五师团和日本守备队,就可以继续依托奉天城和朝鲜过来的日本师团再打一场阵地战。   奉天城背靠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各种物资都很丰富,加上城内人口众多,依托这座城市同日军打一场持久的阵地战,我认为是相当合适的。而且奉天距离营口港很近,营口同山东又有水路可通,必要时刻我们还能获得在山东的德国工厂的物资支持……”   吴川倒是明白霍夫曼少校为什么想要把作战的主要阵地放在奉天城附近,毕竟这是东北唯一一座人口超过了20万人的大城市。次于奉天城的,大约就是吉林省城和长春两地,这两地的人口超过了10万。接下来才轮到哈尔滨和齐齐哈尔。   作为一名德国参谋军官,霍夫曼少校选择依托大城市作为后方支持修建防御阵地,这大约是每个出身于工业社会的人员的自然选择。因为大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就意味着资源和人力的补充来源,而这正是现代战争持续下去的基本条件。   所以在二战中斯大林才能依托斯大林格勒打出一场决定战争胜负走向的城市保卫战来,只可惜奉天不会成为他们的斯大林格勒,或者说现在的奉天城不会成为国民革命军的斯大林格勒。   注视了地图思考了许久,吴川终于还是摇着头说道:“这个作战构思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我并不认为它是可行的。我们也许还是应该退回到原来的想法中去,把防御阵地设置在铁岭、四平一线,也许这更为合适一些。”   霍夫曼少校听了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为什么?奉天城如果落在日本人的手中的话,这只会增强他们的力量,从而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失。四平和铁岭一带的地形虽然不错,但是想要在这些地方挖掘壕沟和建立防御阵地的话,将会让我们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   吴川看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你刚刚说的很对,奉天城位于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的交叉点,这里交通便利物资充足,假设能够背靠奉天城抵抗日军的话,将会让我们在作战时获得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   但这一切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奉天城内的居民和商户都是支持我们国民革命军,而反对日本侵略者的。可是老实说吧,我对于日本人的信任可能还要高于这些同胞,我知道日本人只要还有余力就一定不会放弃南满,但是我并不确定我的同胞会为了保卫国家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更何况,奉天城的交通便利,也就意味着满清政府从关内出兵也很方便。当我们击败了关外的清军时,也许清政府会暂时失去信心,派兵守住山海关,防止我们南下入关。但若是当我们同日军陷入胶着作战的时候,我相信清政府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派兵出关攻击奉天的。   假设我们内有一群三心二意的城市居民,外面又要抵抗日军和清军的两面夹击,我想刚刚组建没有多久的国民革命军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相反,假设我们把奉天丢给日本人,清政府和日军之间就要先闹上一场了。日军不会放弃占领奉天城的机会,清政府也不可能把这关外第一大城拱手让人。这样一来即便日军从奉天获得了一些物资补给,他也将失去奉天百姓和清政府的支持。   那么接下来的战争,清政府恐怕更乐意坐观我们和日军打个两败俱伤,好让他们从容的收拾关外的残局。所以,我们不能背靠奉天作战,而应当把奉天当成是一个诱饵,让日军和清政府争夺去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霍夫曼少校还在思考吴川提出的这个看法时,吴川又接着对他说道:“另外,我也不赞成你对于朝鲜义兵的使用方法。虽然我们训练和武装他们的确是为了让他们在必要时刻为中国革命而牺牲,但是强行命令他们去同优势敌人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这只会让他们成为一次性的消耗品,当这只部队被消耗殆尽了,我们也就失去了在朝鲜为我们作战的盟友,这显然是不符合中国革命的利益。”   德国的参谋军官其实比日本的参谋军官们好不了多少,虽然克劳塞维茨在其著作的《战争论》第一次谈及,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但是同样脱离了社会培育而成的德国贵族军官们,很少能够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霍夫曼少校虽然在一干循规蹈矩的德国参谋中是最接近正常人的德国参谋,但是他对于军事问题的思考,也是只会寻求军事手段去解决,而不会去考虑军事和政治之间的联系。所以他才能毫不遮掩的安排朝鲜义兵去送死,而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他之所以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依赖于政治上的判断。因此对于一切问题,他都会不自然的先考虑政治上的得失,再去寻找解决之道。   就好比他能够说动德皇和德军总参谋部对于中国革命加以支持,又转头说服中国同盟会和俄国布尔什维克加入到自己主持的中国革命中来,就是因为他很好的利用了各方在政治上的述求。   作为一个经济和军事上的大国,德国在国际政治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国,不仅手下败将法国人不在意德国的外交述求,就连西欧的一票小国也仗着英国人的支持,对于德国也甚为轻视。这种政治上的羞辱感,使得德国人一直在寻求一场欧洲战争,试图令自己真正成为欧洲的领袖。   为了这场准备已久的战争,德国人不惜花费了巨大的财力建造了一只几乎不会有用武之地的公海舰队。只要英国人还控制着英吉利海峡和直布罗陀海峡,那么德国的公海舰队几乎就无处可去,只能呆在自家港口晒太阳。   因此只要能够迎合德国人的心理,为德国预谋已久的这场大战增加一丝成功的几率,德国人并不吝啬于下注。就好比他们自己也知道公海舰队并不能给德国带来胜利,但只要能够稍稍牵制英国,他们也就毫不犹豫的投入资金了。   而中国同盟会只要能够推翻满清政府,他们不会反对和任何帝国主义者进行联系。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现在正处于革命的低潮阶段,斯托雷平的新政和秘密警察几乎把布尔什维克的领袖都逼出了俄国,而大多数布尔什维克骨干则相继被流放到了远东边疆,他们需要一个休养发展自己力量的基地。   吴川正是迎合了以上几方的政治需要,才能在他们的利益联合中拉扯出了现在的局面。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关注内部团体的政治述求,然后才是如何驱动他们去行动的问题。霍夫曼少校这种不加掩饰的,把朝鲜人当成消耗品的做法,显然是难以得到他的认同的。   吴川的表态对于霍夫曼少校来说,虽然让他心里颇为不快,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当然,对于奉天城的居民有可能倒向日军的问题,这确实是他没能考虑到的因素。因此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不快,向着吴川彬彬有礼的问道:“如果不用这些朝鲜人去挡住日本在朝鲜的师团,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去迟滞日军朝鲜援军的行动,从而为我们消灭日军第五师团的主力创造机会呢?”   听到霍夫曼少校的反问,吴川思考了一下便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了墙上挂着的地图边上,他看着地图端详了许久之后,方才伸手指着朝鲜半岛说道:“根据我们从朝鲜人那里得来的情报,日军虽然并吞了朝鲜,但是其掌控力度最大的地方,还在于汉江以南的平原地带。至于多山地的北朝鲜地区,日军现在只能控制铁路沿线和一些主要城市、沿海港口。   去年日本颁布了《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将韩国完全吞并。但是日本政府这一行动在韩国是完全不得人心的,即便是此前一些消极抵抗的朝鲜精英人士,现在也完全转变成了抗日分子。朝鲜民众对于日本人的厌恶,从去年以来大量朝鲜家庭移民俄国滨海省就能看的出来。   当然,这些朝鲜人虽然痛恨日本人,但是要让他们去对日本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是不会干的。   但是,如果我们给这些朝鲜人一个机会。比如当中国革命吸引了驻朝鲜日军的半数北上,那么日军在朝鲜境内就会出现暂时的武力缺失,特别是在原本兵力就不足的北朝鲜地区,日军的力量就会显得更为薄弱。   在此种情况之下,获得我们支持的朝鲜义兵在北朝鲜发动一场独立运动,先行摧毁日军在乡村的统治,接着再摧毁北朝鲜铁路设施,然后逐步围攻日军在北朝鲜失去联系的据点,那么日本在朝鲜的统治就会被动摇。   我以为,对于支援中国革命,利用中国革命获取朝鲜独立或者部分地区独立,更能激励这些朝鲜义兵和北朝鲜民众去同日本侵略者作战。   而相比起日本还没有完全吞下的中国南满,现在已经在日本肚子里的朝鲜半岛实际上对于日本更为重要。一旦朝鲜义兵在北朝鲜建立起了政权,就会让南朝鲜的民众抗日热情受到鼓舞,日本将不得不在南朝鲜驻扎更多的军队以平息民众的反抗。   由此可以看出,与其让朝鲜义兵去阻挡驻朝日军师团的北上,倒不如让他们在驻朝日军师团北上之后,在北朝鲜发动起义,更能为我们吸引日本的力量。而我们所需要承担的,不过是暂时的压力。一旦朝鲜义兵在北朝鲜造起了声势,那么中国境内的日军将不得不抽调兵力回援。   因此,我们构筑的防御阵地距离鸭绿江越远,日军就越是要疲于奔命。如果我们在安东地区北面的凤城地区再安置一只部队,以袭扰安奉铁路和同日军进行游击战为目的,那么为了确保安奉铁路的畅通,日军就不得不放置一只重兵于安东。   这样一来,即便驻朝日军抽调了一个师团北上支援南满日军,他也不可能有多少力量用于和我们作战。维护后方的交通线,就会使日军分散掉大部分的力量。”   随着吴川在地图上的指指点点,霍夫曼少校开始重新审视起了地图。许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说道:“通过收缩我方的防御阵地,拉长日军的交通线路,从而为后方的游击战和破袭战腾挪出空间,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我军在训练程度上虽然远不及日军,但是这种后方的破坏作战倒是最大程度的避开了双方士兵的素质差距。只要日军无法使用本地的人力对付我们的破坏部队,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分散自己的力量以确保铁路沿线上的各站点了。   不过,如果想要在四平、铁岭一线布置和日军对战的防线,恐怕我们还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的侧翼必须要获的保障,四平西面的郑家屯和长春东面的吉林城,这两个要点如果不掌握在我们手里,四平、铁岭的防线就毫无意义,日军完全可以从两翼绕过四平、铁岭防线,直接进攻长春。”   吴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可能的让清政府把东北的兵力调到哈尔滨来,在哈尔滨一举歼灭关外清军的主力,这样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奉天以北的各战略要地。   另外,也要趁着和清军在哈尔滨交战的机会,把我们现在的部队都拉上来打一打,让他们见一见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些士兵编练成为一只真正的军队。”   霍夫曼少校注视着地图,一边思考,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编练军队的事就让鲍尔少校去考虑吧。至于同日军作战的计划,我会按照你刚刚提出的建议重新进行修正的……”   吴川正想说点什么时,张云荣突然敲着门走了进来,向他汇报道:“吴主席,广东来的飞行团已经接到了,您要不要现在去见见他们?”   吴川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沉浸于思考的霍夫曼少校,于是也没有再出声打搅他,而是同会议室内的其他军官点头示意,方才悄悄的离开会议室。   今年2月份,受广东总督的邀请,冯如带着助手朱竹泉、朱兆槐和司徒璧如,携带着他们自制的两架飞机以及制造飞机的机器,踏上了归国的航程。   冯如回国之前,一心想着“壮国体,挽利权”,以自己所学报效国家,并没有参加革命的念头。只是他刚到广东不久,就撞上了黄花岗起义,清政府的腐朽无能和革命党人的牺牲精神令其大受震动。加上黄花岗起义之后,清政府改变了对于华侨的态度,转而把华侨当做了不安定因素,这使得他想要报效国家也没有了门路。   在这样的局势下,朱和中的电报和汇款,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出路,这才让他不顾一切的带着飞机北上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吴川同冯如、朱竹泉、朱兆槐和司徒璧如四人的见面,时间其实并不长。因为他同四人还没聊上几句,张云荣已经过来告诉他,道外区已经全部拿下,滨江厅的电报局、邮政局、自治所加上滨江道署都已经被革命军占领。   黑龙江民政使宋小濂、滨江道于驷兴,滨江分防同知林世瀚,滨江清军统带么佩珍、滨江巡警局局长莫德惠等政要都已经向革命军投降或被俘了。朱和中和梁廷栋希望他能够尽快前往道外区,代表革命委员会对这些清政府官员进行训话,并宣布哈尔滨地区独立。   吴川于是思考了片刻,方才对着冯如四人说道:“各位的到来,我是非常欢迎的。既然各位是为了建设祖国而从海外归来的,那么我觉得大家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实话实说了。   第一,我正式向各位讲解一下,我并不是代表东北地方政府邀请各位过来的,而是代表东北革命委员会邀请的各位。想来各位今天从车站出来时,也听到道外区的枪炮声了吧?那正是革命委员会对哈尔滨的清政府官署发起进攻的枪声。   第二,革命委员会此次请各位过来东北,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各位组建一支航空部队为我们作战。我们认为航空工业未来必定会成为主导工业发展和国防事业的重要支柱,当然现在的航空器才刚刚出现,技术非常的落后,尚不能表现出其的重要性。   所以我们认为,建立一所航空大学,培养中国的航空器设计专家和建立航空器制造业,要远比建立一支飞行表演队来的重要。我为各位准备了100万元的资金和一块场地,但是招募老师和学生的工作就需要各位去努力了,我只能派人积极的配合你们,不知各位的意思如何?”   冯如注视着吴川,久久不能回答。其实当收到朱和中发来的电报时就已经有所觉悟,对方恐怕并不是代表东北官府邀请的自己。而清政府对于华侨的提防,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为国效力的愿望估计已经不大可能实现了。   黄花岗起义中那些不惧生死冲击总督衙门的华侨,实在是给了清廷官员以极大的震撼。让这些官员意识到,海外华侨实是比那些留学生还要激进的革命党或是潜在的革命党。在海外待了几个月的留学生就已经喊着要打倒清政府了,这些从小在外国长大的华侨岂能跑回国来安心的当奴才。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考量,所以即便之前大张旗鼓的把冯如等人邀请回国,试图请这些华侨协助政府制造飞机,此刻也没有人再敢用这些华侨了。   而朱和中在这个时候邀请他北上,还是辗转通过孙文先生的关系,他自然不会不明白对方可能是革命党的成员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些革命党的据点居然会设置在俄国人的军营内,这才让他一开始颇为心神不宁。   不过现在吴川开诚布公的谈话,倒是打消了他心里的不少疑虑,且对方所给出的条件也让他难以回绝。于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不由对着吴川单刀直入的问道:“既然吴先生不拿我们当外人,那么我冯如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说句实话。   我们这些海外华侨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报效国家,我们是想为中国制造飞机,而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国家效力。吴先生既然自称是革命党人,那么为何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您,或者说东北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吴川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确定周边并无什么外人之后,方才对着冯如等人认真说道:“其实就算我不说,想必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我或者说东北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确实是有着一定关系的。   但是,今天中国还有那一块土地是和外国没有关联的?各位既然是从美国归来的华侨,自然也应当清楚的知道,当今世界已经因为科技的发展联成了一体。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已经是毫无可能实现的理想。   其他且不说,光是各位带回来的飞机,难道我们关起门来就能造的出来吗?没有钢铁冶炼的技术,没有发动机的铸造技术,没有从国外进口的汽油,各位即便有着再好的设计,也是造不出一架能够飞上天的飞机的。   当代中国的任何事务,即便能够绕过朝廷,也是绕不过欧美列强的。所以我们想要打倒满清政府,就不得不寻找一家帝国主义的支持。只有当我们打倒了满清政府,消除了这个妨碍中国工业化进程的腐败无能王朝,我们才能通过建设祖国强大自己,从而摆脱帝国主义对于我国的一切干预。   我希望各位能够为这个国家摆脱愚昧落后的状态出一份力,和我一起把这个国家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主,拥有完全主权的共和国。我不敢说,现在革命委员会的政策不受俄国人的左右。但是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只要机会来临时,革命委员会一定会走向独立自主的道路的。”   冯如同自己的三位助手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起身向吴川说道:“能不能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学校的场地在什么地方,另外我们需要一些人手把装有飞机部件的箱子运到学校的仓库里,好尽快组装起来。”   吴川起身走到冯如面前,同他握了握手说道:“当然可以,我身边这位张队长可以带你们去,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吩咐他。另外航空学校那边还有一些德国来的飞行员和机械师,另外还有八架单翼飞机,现在他们也归你指挥了……”   张孝准带着几名卫兵踏进黑龙江巡抚衙门时,觉得平生最为痛快的大约就是今天了。邓振镛带着几名军官从内院走了出来,对着张孝准行了一个军礼后,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道:“张总指挥,内城已经全部拿下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也被我们抓住了,这家伙还想翻墙逃跑,结果被我们给拉下来了……”   张孝准挥手打断了他,用头点了点院子的一边说道:“那些人是干嘛的?看起来不像是军人和当差的啊。”   邓振镛回头看了一眼,一排跪在院子里的俘虏,这才嘲讽的说道:“一群看不清时势的蠢货而已。听到我们攻打内城的消息,还想着跑来抚衙保卫巡抚大人,试图为清廷出力呢。赵青,你还等什么,把他们带出去处理了,难道还留着他们作乱吗?”   邓振镛身边的一名年青军官立刻点了一排人马,试图把这三、四十名俘虏带出院子。这些人中有的默不作声,但是双腿一直在发抖;有的则试图向张孝准、邓振镛求饶;倒是领头的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胖子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示弱之意。   张孝准颇为玩味的看着这些投机不成功的俘虏从自己身边经过,丝毫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这些年来清政府对于革命党人的镇压什么时候手软过,既然这些人想要为清政府效忠,那么面临现在的下场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只是他不出声,并不代表有人不垂死挣扎。一名年轻人在经过他面前时,终于忍不住向他大声叫嚷道:“你们革命军自称是为解救百姓而造朝廷的反,为何连审讯都不审讯就要杀人,这等滥杀无辜的行径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这名年轻人在上官面前这么大呼小叫,自然惹恼了边上押送的士兵,这令他狠狠的挨了好几下枪托,一时疼的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气,再也喊不出声来了。   不过就在边上的士兵还准备动手的时候,张孝准出声制止了他们,他走上前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问道:“看来你觉得自己挺冤枉的,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不能枪毙了你们?我记得就在一两年前,熊成基烈士不就是被你们给枪毙了的吗?你们能杀革命党,我们反倒是不能杀几个反动派了?”   这名年轻人终于缓过了气来,看着张孝准紧张的说道:“贵党既然要建立一个和本朝不一样的新中国,那又岂能为了私仇而杀人。你们这样做的话,和本朝又有什么区别?   本朝的确是杀了不少革命党人,但是这也是朝廷的权柄之所在,贵党党员们投身革命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杀头之事。但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的同志会以他们为借口,公报私仇吧?”   “你以为自己长了一口利嘴,就可以不用死了吗……”在邓振镛的眼神示意下,赵青一手摸向腰间的手枪,一边恶狠狠的向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呵斥道。   地上的年轻人虽然脸色发黑,但却终于没有再出声求饶。倒是张孝准有些惋惜起这位年轻人的勇气,伸手拦住了赵青,向年轻人说道:“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能为我们做什么?让我放了这些人。如果只是一味顽抗到底的话,我可不是东郭先生。”   年轻人伸手按着地面站了起来,看着张孝准说道:“我听外城的枪声还没有停止,想来贵军还没有攻下巡防营才是。我愿意同许大人一起去劝说那些巡防营的兄弟,劝说他们放下武器。”   张孝准顺着年轻人的视线看向了队伍前面的黑胖中年人,这才若有所思的问道:“许大人?”   “是,前黑龙江省巡防统领许兰州大人,巡防营中的兄弟都是他的部下,只要许大人出面劝说,他们肯定会放下武器投降的。”   张孝准再次看了一眼队伍前方一眼不发的黑胖中年,终于向着年轻人问道:“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年轻人咬了咬牙回道:“小人是黑龙江巡抚衙署军需科充额外科员常荫槐……” 第一百九十四章   1911年9月28日下午3时,哈尔滨地区即松花江南岸以道外区为主的地方已经完全落入了自称为国民革命军的革命党手中。而仅仅间隔了不到半个小时,齐齐哈尔也发来了通电,宣布黑龙江已然为国民革命军所光复。   这突入其来的革命爆发,令哈尔滨各国领事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当然有些人是真的不知所措,有的人则是故作惊慌。更让这些领事感到麻烦的是,哈尔滨通往北京的电报、电话线路也被人掐断了。这使得他们不得不采用原始的派人传递讯息的方式。   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虽然当机立断,在哈尔滨爆发革命的消息传来时,立刻下令切断了电报、电话线。但是他却没敢冒着得罪各国的风险去截停南满铁路的运营,并拦截哈尔滨南下的人员。   赵尔巽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北京的各国公使得知了哈尔滨发生革命的事,也就等于整个中国都知道了北方爆发革命的消息。朝廷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惩处他,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北方革命的消息一旦传开,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南方,搞不好就要燃起一场大火了,那时朝廷就真的危矣。   因此在他的严令下,吉林巡防督办兼23镇统制孟恩远,随即带着驻扎在吉林府的一协人马,乘坐船只沿松花江而下,前往哈尔滨平叛去了。   赵尔巽原本想着,此次齐齐哈尔、哈尔滨发动革命的革命党人能有个数百上千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了。毕竟这些年来革命党人在南方已经不知闹了多少次革命,但是每一次都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直接就被当地的军队给镇压了。   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革命党人能够纠集起一只纪律严明人数过千的队伍造反的。每一次革命党人的起义,都是以少数核心精英带着一群绿林好汉或会党革命的。虽然这些绿林好汉和会党中不乏真正信仰了革命的,但是更多人不过是想接着改朝换代的机会洗白自己,从而为自己弄一个官身而已。   因此赵尔巽认为,只要动员孟恩远这一支人马,应当就足以平息哈尔滨、齐齐哈尔的叛乱,从而消灭这些做着美梦的投机者了。这样奉天这边就不用再去动员什么军队,免得奉天这边也是人心惶惶,从而闹出什么乱子来。   毕竟他已经从陆军第二混成协营管带李和详那里得知,第二混成协的官兵有些不稳,而协统蓝天蔚同革命党人往来甚密,颇有不太可靠的嫌疑。如果不是蓝天蔚因为准备永平秋操,此时已经提前前往张绍曾军中,赵尔巽倒是很想立刻将其拿下再说的。   不过此时么,赵尔巽已经通知了朝廷,准备在秋操时对第二混成协进行一次大换血了。在北洋军的监视下,赵尔巽认为即便蓝天蔚再有什么想法,恐怕也只能放弃了。而他也不必冒险用奉天巡防营去解除第二混成协的武装,从而闹出什么事端来。   但是就在当晚,日本驻长春领事带了一名日本武官求见了他。这位叫做滨面又助的日本中佐,向他介绍了哈尔滨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并对他进行了警告:“……总督阁下如果把哈尔滨的革命军视为一群乌合之众的话,那么您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以我的观察,在哈尔滨发动革命的乃是一只有组织的军队。虽然我没能亲眼看到他们的作战状态,但是我能够听到连续不断的炮弹爆炸声和机枪射击声。   作为和中国睦邻友好的邻邦,我希望总督阁下能够谨慎从事,不要把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用在平乱上,最终被哈尔滨的革命军各个击破。那样的话,我担心贵国在关外的力量将会遭到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则这股革命军在关外的行动将会再无阻碍了。”   咋一听到这个消息,赵尔巽真的是大吃了一惊,他赶紧向滨面中佐问道:“哈尔滨怎么可能出现一只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革命军,难道你是在暗示我,哈尔滨事件的背后是俄国人在操纵吗?”   滨面又助思考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摇着头否认道:“我并没有这个证据,向总督阁下您证明俄国人操纵了这件事。”   赵尔巽终于有些相信了对方的话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日本人这么慎重的在他面前谈论一件事,这让他心里有些慌乱了起来。如果只是国内的革命党或平民闹事,他是一点也不慌张的。可但凡事情涉及到外国人,特别是和俄国人纠结在一起,他的心就突突的跳将了起来,再也拿不定什么主张了。   过了数分钟后,赵尔巽脸色变幻不定的向一旁的日本驻长春领事问道:“林久领事,我想知道贵国在此次突发事件中,将持何种态度?”   年纪还不到30的林久治郎,算得上是甲午战争之后日本新一代的外交精英,他对于赵尔巽的试探不置可否的回道:“我们能够站在总督阁下的面前,已经证明了我国对于此次突发事件的态度。”   赵尔巽并不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干脆直截了当的点明道:“如果这些革命军的背后真的有俄国人的影子,那么日本是否会站在我国这边,比如阻止这些革命军使用南满铁路南下。或者在紧急状态下,日本能否出兵帮助我国平息此次叛乱。”   听到赵尔巽自己把肉送到了自己嘴边,林久治郎顿时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犬一样兴奋了起来,他竭力压制住脸上的表情不变,刻意放缓了语速说道:“如果真的有证据证明是俄国人在背后操纵了这一事件,那么帝国自然是愿意协助大清维护自己的领土完整的。   但是,我希望总督阁下明白一件事,假设贵国向我国正式提出了出兵协助平叛的请求,那么贵国就应该为此支付一些代价,并不能对皇军在关外的行动加以限制。”   赵尔巽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日本领事口中的代价并不便宜,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的问道:“林久领事所说的代价是指?”   林久治郎毫不客气的说道:“清国应当允将旅顺、大连租借期和南满、安奉两铁路管理期均延长为九十九年。   日人得在南满商租土地,居住往来,经营商、工、农业,得在东蒙与华人合办农工商业,允于东蒙开置商埠,允日本在南满采矿,允借日款建造南满、东蒙铁路,允在南满聘日人为政治、财政、军事、警察顾问教官……”   即便是心里确实有些想要向日本卖身的赵尔巽,听到林久治郎这一大串的要求,也立刻打了退堂鼓。他向日本出卖利权,为的不过是保住自己的权位,但是听这日本人的口气,完全是想把他连皮带骨的嚼碎吞下去了。   他于是摇着头说道:“这些事情都必须要获得朝廷授权才能办,我一个区区臣子如何做的了这样的主。这样吧,贵使的要求我会代为转呈朝廷的。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是谈一谈目前能办的事,我欲调奉天或新民等地的军队北上,南满铁路应当不会拒绝我们使用铁路交通吧?”   林久治郎漫天开价,不过想要等着赵尔巽落地还钱而已。他之前同滨面又助中佐沟通之后,两人一致认为这是日本扩大在南满权利的大好机会。所以在没有得到国内和驻华公使、驻奉天总领事的批准下,两人先跑到了赵尔巽面前,向他告知了哈尔滨革命军的情报。   刚刚的谈话气氛其实还是不错的,这位清国东三省总督果然给他们带到了沟里去,把俄国人视为了本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以清国自己的力量自然是抵挡不住俄国人的入侵的,那么接下来对方向日本求援也是理所应当之举了。   但是林久治郎确实没有想到,这位东三省总督居然这么油滑,只是提了个开头就避而不谈了,这就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事实上他来之前已经同滨面又助中佐商议过,两人认为当前最为重要的是让这位东三省总督向日本政府做出正式求援的请求,从而给日本政府插手北满革命获得口实。接下去才是向这位总督或清国政府提出援助的条件,只要皇军踏上了南满的土地,清国若是不吐出一点好处,皇军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但是赵尔巽听到哈尔滨事件背后有俄国人后表现出来的犹豫软弱,让林久治郎一时过于兴奋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吐露了出来。这下把赵尔巽吓的退缩了回去倒是没什么,搞错了顺序的林久治郎发觉自己居然没办法从赵尔巽这边获得最重要的东西-对于皇军进入南满的邀请。   林久治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只能一边祈祷滨面又助中佐不会把这件事上报,一边硬着头皮向赵尔巽说道:“在我国政府没有正式态度下来之前,我会尽量协调满铁不会干扰总督阁下的军事行动。但是我希望总督阁下明白,一旦我国政府决定了在此次事件中的态度,那么贵国再想要让我国政府转变态度,就会相当困难了。”   赵尔巽自然听得出林久治郎语气中的威胁,但是想到对方刚刚提出的一连串条件都不是他能单独决定的,他还是决定先看看东三省是否有能力平息这场叛乱,再谋求其他的平叛途径。 第一百九十五章   9月28日的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不仅持续时间短,就是敌我双方死伤的人数也没有破百。齐齐哈尔城内巡防营内的缺额本就较大,加上一开始就被革命军用机枪封锁住了营门,在一开始向外冲锋时损失了十余人之后,剩下的三百多人就基本龟缩在营中不再动弹,直到许兰州这位老上司来说降,才干脆的放下了武器。   而齐齐哈尔内城虽然有着不错的城墙防御,但是却缺乏守备的将士。当巡抚衙门收到革命军攻城的消息时,内城人数最多装备最好的巡抚衙门直属的巡抚标兵连巡抚衙门都不愿出去,只是一味龟缩在衙门内防御着。   驻扎在内城的水师官兵倒是第一时间去增援了受到攻击的迎恩门,但是这些水师官兵并没有重机枪和大炮,于是在革命军使用重迫击炮攻击城门及城门楼,炸死了二、三十名守军之后,剩余的清军很快就卷堂大散了。   于是张孝准所指挥的齐齐哈尔起义,到了下午三、四点时基本已经控制了除西山大营外的所有城市区域。齐齐哈尔的国民革命军一共损失了27人,清军则损失了79人。   至于哈尔滨这边,因为朝廷比较重视这处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及松花江水路连接的枢纽,这里安排的清军战斗力要比齐齐哈尔强的多。当然这种强弱的比较,是以黑龙江原巡防营的战斗力作为基准来衡量的。   总的来说,么佩珍统领的这一标清军,依然没有脱离旧式军队的影子。按照大清陆军编制,步兵一标约为1100余人,不过么佩珍手中顶天也不会超过700,其中还有近半数是抽大烟、吸吗啡的关系户。这些士兵就是挂在营中拿一份干饷,除了发军饷和上官过来点校时会露个面,其他时间根本看不到人影。   当然这只军队之所以会如此腐化堕落,并不能完全怪罪到么佩珍头上。从甲午战争到义和团运动,东三省满人最后一点精兵也被抽调到关内外消耗殆尽。等到了日俄战争,朝廷对于日俄两国在自家领土上大打出手居然采取了局外中立的态度后更是凉了关外人心,到了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有志气的满人愿意参加军队保卫朝廷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想要建立关外新军,又想着让满人去控制这只新建的武力,那么到了最后便只能让一群旗人混混占了军籍了。   么佩珍虽说是个标统,但是他手中真正可靠的,能够用来一战的兵力,也只有200余人而已。这点力量即便是用来对付拿着轻武器的同盟会控制的马匪都够呛,更别提装备着冲锋枪、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国民革命军了。   么佩珍和滨江道署下辖的卫队合计近五百人,但是在街头巷战中被国民革命军的迫击炮和冲锋枪打了个猝不及防,短短半个小时内就损失了数十人,直接打垮了这只本就没有多少士气的清兵部队。   在这一天整个道外区的战斗中,清兵损失了177人之多,而革命军也损失了将近134人。只是革命军真正牺牲在战场上约为三分之一,其中三分之一的伤亡倒是出自自己人的误伤,而还有三分之一则是被整肃了战场纪律。   大多数违反了战场纪律的国民革命军士兵,并不是因为胆怯脱离战场当了逃兵,而是一群被国民革命军吸收进来的红胡子在战斗中占据上风之后,就赫然爆发了本性,开始对街道两侧的商铺住户进行了抢劫。   虽然这些红胡子加入国民革命军之后,革命委员会已经采取了措施,把他们原来的团伙完全拆散,然后进行革命教育和重新编组,从而尽可能的消除这些红胡子身上的匪气。但是这一套对于那些新加入红胡子不到一年的新人还有些成效,对于那些三年以上的积年老匪就没什么效果了。   特别是因为时间不足和教材欠缺的原因,对于革命军士兵的政治教育不仅有些流于形式,也没能对这些红胡子做一个深入的甄别,分出头目、资深土匪和新手土匪。   于是当战斗在城市内爆发之后,拿着新式武器的一些资深土匪就开始裹挟同伴抢劫了。在他们看来,只要参与抢劫的人数够多,革命委员会也无奈他们何的。   只是吴川没有预料到的事,捷尔任斯基同志却已经预见到了,在国民革命军出发之后,他立刻派出了革命卫队的同志,并从铁路工人团内抽调了可靠的士兵,对交战区域进行了巡逻警戒。一方面是担心有匪徒趁着革命军起义的时候作乱;另一方面就是担心这些刚刚下山没几天的红胡子会在战场上失去理智破坏革命军的名誉了。   在共和党内,对于阶级意识抓的最紧的,就是这位波兰籍的布尔什维克了。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些积年老匪显然没把革命当一回事,而是把革命事业当成了从龙打天下的把戏了。   不要说这些下了山的红胡子,就算是清廷自己练出的新军,同样没有意识到他们究竟是在为谁作战。所以在推翻了清王朝之后,大清训练出来的新军,最终成就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军阀头子。既然是在为大帅卖命,那么在战争中劫掠一些百姓的财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这些红胡子的运气不好,他们遇到的既不是试图借助他们扰乱清政府在东北统治基础的日俄帝国主义者,也不是空有热情却无手段的同盟会员,而是一只通过布尔什维克主义组织起来的党军。在这只军队中,颇有些个人战斗素养的红胡子从来不会是军队视为依靠的对象,只有那些出身清白的贫下中农及工人阶级,才是这只军队真正的根基。   因此他们试图裹挟同伴一起劫掠,以达到掩盖自己罪行的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被捷尔任斯基亲自挑选出来带队巡逻的革命卫队成员,显然在他看来是政治上值得信赖的同志。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捷尔任斯基同志派出的巡逻队,几乎没有给这些公然劫掠平民的士兵们任何解释的机会。   特别是其中一位叫做夏阳的革命卫队成员,在抓到了一个班洗劫一家银楼的现行后,当即召集了附近的士兵和百姓宣布了他们的罪行,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这个班的士兵都当众处决了。在这样粗暴的震慑下,原本已经有些军心涣散的士兵们很快就恢复了行动力,再不敢试图闯进街道两侧的民居内抓捕什么清兵去了。   老实说吴川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为夏阳捏了一把汗的。他觉得如果换做是他自己在现场的话,最多也就击毙一两个带头的,这么毫不留情的处决一批人,要是周边士兵有人跳将起来反抗,那可真就是不妙了。   不过现在这位夏阳举动倒是取得了极好的效果,被震慑住的士兵很不仅自己收敛了行动,还给周边的友邻部队打了招呼,总算是把这场小小的风波给压制了下去。   于是吴川现在才能看到一个迅速恢复了秩序的道外区,而不是一个到处能听到哭啼声的人间地狱。当然这只是吴川自己的想法,黑龙江民政使宋小濂等人显然不会认为,现在的道外区不是他们今后生活的地狱。   看到吴川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来到自己面前,宋小濂从一开始的疑惑,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似乎上了这个革命党人的一个恶当。   他不免站起来避开了吴川对自己的行礼,转而冷笑着说道:“退之真是好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公路网计划就把我们黑龙江的官员士绅弄的团团转,眼下倒是成就了你的名声。只是你引俄国人扰乱中国,今后去了九泉之下可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吗?”   吴川拦住了想要上前教训宋小濂的卫兵,这些从工人和学生中挑选出来的卫兵,对于他的信任可比其他人要强的多,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看到一个阶下囚在他面前还这么嚣张。   只是吴川对于宋小濂的斥责并无什么感觉,因为他比对方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可生气的了。不过他还是笑着回答道:“对不对的起自己的祖宗,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去感受的,别人的辱骂讥讽,可不会带来任何效果。   不过宋先生你刚刚还是说错了一句话,我呈给你的公路网计划可不是什么欺诈之策。你且扪心自问,在当前的关外,想要抵制日俄对我东北领土的进一步侵占,难道还有比这公路网计划更好的方案吗?”   宋小濂倒是被吴川这一席话给堵在了嘴,虽然他看到吴川施施然的走进来时,也不知从哪来冒出了一股子的心火,但是这却改变不了他自己的秉性。宋小濂自认自己是个讲规矩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因为说话对象的不同,而改变了自己的主张。   哪怕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他也不愿意坏了自己的习惯。即便是现在的他,也还是认为这个公路网计划对于黑龙江百姓和朝廷都是大有好处的,只是被俄国人搅了局,让这个计划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而已。 第一百九十六章   趁着宋小濂被自己的话语堵上嘴的时候,吴川扫视了一眼这座大堂内被俘的大小官吏,发觉大多数人都躲开了自己的视线,并无几人敢于同自己的对视的。   他这才接着对宋小濂说道:“再说了,我一个堂堂汉人,想要对得起我华夏祖宗,自然是要起来推翻满清,替满清入关以来被屠杀的汉人报仇,难不成还要认贼作父,替满人的朝廷为虎作伥吗?   满人的朝廷是个什么样的朝廷,别人不清楚,在座的各位还不清楚吗?对内压迫欺凌其他各民族,在满清统治中国的这两百多年里,屠杀汉人、屠杀蒙古人、屠杀西南、西北各少数民族的事件可谓无算,满清皇帝还自诩为赫赫武功。   仅仅就在几十年前,打着剿灭义和团和捻军的旗号,在江南和中原地区屠城灭寨的难道不正是这个朝廷吗?对内残暴且不仁,对外则卑躬而屈膝。   从1841年和英国人签订广州条约以来,到今日为止,这个朝廷签署的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卖国条约何止数百上千?割地赔款,租界,内河通航权,治外法权……这个朝廷还有什么没有出卖给外国人的?光是给外国人的赔款,都已经是国家年收入的10倍之上。   这究竟是谁的朝廷?我想肯定不是中国人的朝廷。作为一个汉人我起来打倒这个满人的朝廷有什么不对?作为一名中国人我想我就更应该起来打倒这个外残内忍,视国民为鱼肉,视外国人为主子的腐朽政权了……”   吴川的话,对于堂内被俘的大清官吏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明白的。这里的大多数人并不在意头上的皇帝是谁,也不关心朝廷同外国又签署了什么条约,他们只是关心自己能不能加官进爵,或是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做点什么。   他们现在对吴川俯首帖耳,不敢对其慷慨陈词有所反驳,并不是被吴川的大义所摄服了,而是现在吴川掌握了哈尔滨的最高权力,他们自然是心生畏惧,唯恐被对方拿来做一只儆猴的鸡。于是乎看上去就显得服服帖帖的,好似被吴川的话语给说服了。   当然,对于宋小濂来说,吴川的话语倒是确实触动了他的内心,令他无从反驳。他只能无力的坐了回去,摇着头继续抵抗道:“国朝初建确实是杀戮过重,但是我朝历代君上却并无倒行逆施之举。你把这些旧怨翻出来,除了令国家分裂,人民相斗之外,对于这个国家又有什么好处?   今日一个统一的中国尚不能抵御外侮,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国难道反而能够抵挡的住外国的入侵了?我看退之你也不是什么奸邪之辈,自然应该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诸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国家还怎么经得起一场内乱?   朝廷过去办理的外交确是丧权辱国,但我们总要给朝廷一点时间去改变吧。以退之你的才能,为朝廷效力,做一番富国强兵的事业,总好过起兵造反令生灵涂炭吧。”   吴川却哑然失笑的说道:“难道我归国以来第一件事,不是向宋先生你献上了公路网计划以抵挡外国对于东北的经济入侵吗?但是现在这个计划的结果如何,难道还要我来说明吗?   更何况,这个朝廷哪有半点反思和想要进步的表现?搞个内阁制度,都能搞出一个皇族内阁,不要说不相信我们这些汉人,他们连非皇族的满人也一样是不相信的。独夫民贼到了这种地步,宋先生你还指望他们能改变这个国家积贫积弱的现状?   我这么同宋先生说吧,我们这些革命党人起兵,不是要造这个朝廷的反,而是要革这个朝廷的命。为什么,因为不革了这个腐朽反动的朝廷,中国就不可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要满清朝廷存在一天,人民就休想去建设保卫自己的国家和家园。这个朝廷,现在就是帝国主义列强手中的傀儡,列强正是靠着这个朝廷奴役着、掠夺着、残害着中国人民。所以,我们今天起义的目的,就是要打倒这个阻碍了中国前进的反动政权,建立一个属于人民的政权。   我来这里见宋先生和各位,并不是想要同旧势力妥协,再建立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旧政权。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我奉劝各位不要在抱有幻想,认为满清政府还能打回哈尔滨来,好让你们再回去作威作福。如果各位想要为国家人民继续做事的,新政府会量才录用。不愿意的我们也举手欢送,不作为难。可如果有人离开之后继续同人民为敌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二我军已经拿下了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中东铁路沿线一带的大部分地区很快就能落入到我军的掌握之中。满清在边疆的虚弱已经一览无余,但是我军并不想多做杀戮,徒惹外人渔利。所以我希望宋先生已经各位,向远离中东铁路的边疆区域发表声明,督促他们投降新政府或是宣布中立,不要自误。”   宋小濂还没想到要如何应对吴川的话语,那边滨江道于驷兴已经迫不及待的插口问道:“这位吴先生,你真的愿意放我们离开?”   吴川看了一眼这些官吏们望向自己的期待眼神,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们是要革满清朝廷的命,又不是为了杀官造反。把诸位关起来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人手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不过,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但你们一要接受离开哈尔滨的时间安排;二就是要发表声明,表示今后绝不再同人民为敌。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放各位回家同家人团聚,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回去参加朝廷来镇压我们的。”   滨江道于驷兴,滨江分防同知林世瀚,滨江清军统带么佩珍三人顿时带头回应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也是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离开哈尔滨,绝不敢再同革命军为敌……”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宋小濂,看着这些官吏对于吴川的拼命讨好,终于还是轻声叹了口气,把话语咽了下去。吴川则毫不客气的对着身边的梁廷栋说道:“石卿,你把这里愿意离开哈尔滨的人员都带下去登记,然后让他们签署声明,过两天统一安排他们离开哈尔滨。”   于驷兴等人立刻对着吴川连连发声感谢,然后便跟着梁廷栋离开了大堂前往了厢房。原本人员站的满满当当的大堂,很快就剩下了七、八人。   吴川有些好奇的望着堂上一名穿着黑色警服的年青人问道:“我刚刚看到林同知拉了你的衣角数次,想让你跟着一起走,为何你不愿意跟着他走呢?”   这名年青人对着吴川行了一礼后,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想留下来看看,革命党人是不是真的像您说的那样,是为了建设这个国家,保卫这个国家而起来革命的。”   吴川重新打量了他全身一眼,方才微笑着回道:“说得好,我们革命党人说的再好,如果光说不练终究还是假把式。我欢迎剩下的各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建设、保卫这个国家,顺便监督我们革命党人有没有食言。要是大家看到了问题,不妨直接来找我。当然,就算是没有看到问题,我也很欢迎各位过来找我聊一聊的……”   只是吴川的笼络话语还没有说完,一旁坐着的宋小濂已经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道:“我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加入你们革命党,老夫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黑龙江民政使,只要朝廷没有下令,老夫守土有责,哪里都不会去。”   吴川身后的几名同盟会员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有人不免脱口向他斥责道:“哈尔滨和齐齐哈尔都已经光复了,哪来的朝廷官员。吴主席对你们客客气气的,你可别踩鼻子上架,还在我们面前摆什么官老爷的臭威风……”   “好了,不要说了。”吴川打断了这名同盟会员的话语,看了堂上众人一眼,随即让一旁的朱和中把其他人都带下去,他要和宋小濂单独谈谈。   随着众人离开,偌大的大堂内便只剩下了吴川、宋小濂及站在门口的两名卫兵。吴川拖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宋小濂的对面,然后看着他说道:“宋先生你何必在我面前说这种气话,虽然我们相交不久,但是我还是知道你的。你若是心里真的只有朝廷而没有国家和人民的话,也就不会支持我做什么公路网的计划,并让人放下武器投降了。   现在革命已经发生了,不管你对朝廷还有多少不忍之情,也没有必要为这样一个顽固反动的朝廷陪葬吧?或者说,你觉得我们的革命不会成功,所以才不愿意同我们为伍。那也没什么,我和宋先生相识一场,总能保证您能够安全离开哈尔滨的。”   面对着吴川的坦诚,宋小濂反而有些难出恶语了。毕竟之前他确实是非常欣赏对方,一度想要提拔对方作为自己的助手做事的,就好比当年恩主李金镛提拔赏识自己一样。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虽然被外人称之为三硬先生,但宋小濂面对着有理有节的吴川时,倒也没有了一向的刚强,说到底在他心里国家还是要比朝廷更为重要一些的。   对于吴川起来造反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的愤怒。他心里更为焦虑的是,吴川的造反是不是有俄国人在操纵,这次哈尔滨、齐齐哈尔的连续起义,是不是俄国人预备吞并北满的开始。   比起后者,他倒是更乐意见到这场起义只是革命党人的单独行动。这也是他不愿意离开哈尔滨,坚持留下以观望时局的最大原因。   现在吴川既然看起来并没有被反满排满的汉民族主义给冲昏了头脑,还知道礼送被俘官吏出境,宋小濂也终于软了口气,张口生硬的说道:“你倒是用的好计谋,先抛出一个公路网计划,引诱士绅去抢购公路两侧的土地,接着又算到俄国、日本会出手干预,弄的士绅同官府离心,给了你上下起手的机会。你敢说,现在的局面不是你抛出公路网计划前预料到的吗?”   吴川沉默了片刻,然后摊手说道:“虽然我有想过这样的结局,但只要朝廷硬气一点,官员稍稍廉洁一些,士绅们的吃相稍稍好一些,我这个计划肯定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的。宋先生在质问我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扪心自问,为何好好一桩美事会变的如此荒腔走板吗?”   宋小濂看着吴川颇为不齿的冷笑道:“哈,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动听。我大清若不是如此,又岂会让你的革命如此轻易的得手?只是你是不是把天下人真当了傻子了,以为没人能够戳穿你的计谋……”   吴川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来宋先生也明白了,就算这个计划给天下人知道了,他们也只会说满清气数已尽,而不会将罪责归罪于我。   就好比,刚刚大家都知道,他们要是签字声明不再同革命为敌,将会令黑龙江、松花江等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边区军民陷入混乱,大大的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但只要他们能够借此脱身,他们就不会在意这些边区军民如何自处。   你看,宋先生,当一个王朝失去了民众的拥戴时,即便是享受了这个朝廷好处的官吏们,也是不愿意和这个王朝一起殉葬的。清朝已经走到了终点,接下来是属于人民的时代了。我希望先生应该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该为北京的独夫民贼陪葬,还是应该站在人民的一边,为人民的幸福而工作。”   宋小濂盯着他看了半天,方才不无嘲讽的回道:“站在人民的一边?你所说的人民究竟是那些人?如果人民不欢迎革命,要求恢复帝制,你也要俯首帖耳的听从吗?”   对于这个问题,吴川下意识的伸手挠了挠头,方才谨慎地说道:“一切觉醒了的爱国民众,愿意跟着我们革命,想要追求一个美好生活,或是想为子孙后代建设一个美好生活的,都可算是人民。只要是人民,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我想没有那个独立健全人格的人民,会放着好好的人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当某人的奴才的,哪怕对方是个皇帝。先生所说的那种现象肯定不会存在,当然我不否认有一部分坏蛋和蠢货会这么想,但是真正的人民会跟着我打倒他,所以我是不会听从这样的胡言乱语的。如果革命真的因此而失败的话,那么我宁可死亡于革命失败的前夜。”   宋小濂终于对吴川感到没话说了,不过等到对方起身告辞准备离去时,他还是神情冷漠地问了一句,“周部堂怎么样了?”   吴川迟疑了一下后说道:“周巡抚一切安好,只是爬墙时摔了一跤,崴了脚脖子。过两天我就让他过来哈尔滨,到时宋先生可以去看看他。”   宋小濂起身对他拱了拱手后说道:“那我到是要替周部堂谢一谢你了……”   同宋小濂告别之后,吴川吩咐了看守的士兵几句,就从大堂的院子向外走去,接着他就在道署前院的门楼前,被一群士兵给拦了下来。   拜今日一早他对于国民革命军士兵们的演讲,终于使得大多士兵记住了他的样子。因此这群人认出是他亲自赶来道署之后,便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守在了前院门楼处,等着吴川出来了。   这些士兵围着吴川,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们都曾经是红胡子的一员,在俄国人和同盟会的招揽下才参加了吴川的队伍。但是今天中午革命卫队带人枪毙了他们过去的同伴,当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不少原本就不满严苛军规和各种卫生条例的前绿林好汉们,立刻就怒不可遏的串联了起来,想要为死去的同伴讨要一个公道。   他们正在串联的时候,就听到了吴川拜访道外区道署的消息,于是便匆匆的赶了过来,想要在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面前告状,要求严惩那几位胡乱杀人的革命卫队队员。   老实说这么三、四十名带着武器的军人拦住自己,要是换做没有穿越之前,或是刚刚穿越时的他,估计吴川是要立刻手脚发软的。而且这些士兵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此时正是杀气最盛的时候,一眼看去就没有一个良善之辈。   不过对于穿越后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的吴川而言,现在的他却能够不动声色的沉着的看着这些在他面前吵吵嚷嚷的士兵,直到这些士兵在他的目光下稍稍安静了下来,他才不紧不慢的出声道:“你们想要向我反映问题,我是很欢迎的。但是反映问题总要有个章程,你们这么七嘴八舌的,谁能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你,你来作为代表,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吴川看似随意点到的士兵,倒是刚刚没怎么出声的一位,见到吴川点名让自己来说,不由有些慌乱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有所推辞,就被身后的士兵推到了吴川面前,不得不结结巴巴的向吴川重新复述了一遍刚刚同伴们的话语,虽然因为没有准备让他自动删除了许多同伴们的个人要求,但好歹还是把中心思想说明白了。   虽然吴川出来时还带有一队卫兵,但他怎么也没料到被国民革命军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滨江道署内,居然还能被自家的士兵给围困起来,因此他的卫兵基本都在道署外面。而跟在他身边的朱和中、梁廷栋等人又被他打发出去做事了,现在身边倒是没有了压得住场面的人物了。   点了一名士兵让他代表同伴发言之后,他就悄悄的给身边的一位卫兵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的退出人群去寻找援兵去了,这才让吴川心下安定了不少,有暇听取了这位士兵讲述的要求。   只是听完了要求的他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他先是看了一眼周边个个愤愤不平的士兵的脸色,方才若有所思的向代表发言的士兵说道:“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山东人,你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的?是怎么加入我们革命军的?”   这名士兵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老实的回答道:“俺叫马二葫,是山东荣成的。去年跟着舅舅去海参崴找活干,结果遇到了俄人驱赶中国人,说是俺们身上带着瘟疫,要把俺们关起来,大家就趁夜跑路了。晚上太黑看不清道和舅舅散了,后来就被二掌柜黑龙给收留了,之后听说海参崴这边招兵买马,大掌柜就带着俺们投军了。”   吴川听后脸色更显得温和了,接着又向他问道:“和舅舅走失后,你给家里写过信联系了吗?你家里知道你参军的消息不?家里人可还好?”   马二葫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说道:“俺不识字,虽然部队里有人教识字,也给写信,但是家里也没人识字啊。营里又管的严,没时间上街寻找熟人给带个口信。   家里俺想应该不会好,为了让俺跟着舅舅出来,家里还借了不少钱粮,现在都不知道债主会怎么折磨俺家里人……”   这名士兵一说到家里就忘记了正题,开始絮絮叨叨的向吴川诉起了苦。吴川听的倒是很认真,从这名士兵的诉苦中,他差不多了解了人多地少的山东乡村,一户自耕农是怎么破产的故事。随着这名士兵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吴川又随手点了周边几名士兵询问起了他们当兵之前的家境,几乎都和马二葫家的经历大同小异。   遇到丰收的年景,粮食卖不起价钱,还要缴纳大量的捐税,最后只能勉强混个温饱。遇到灾年这些没有积蓄的自耕农就迅速滑落到了破产的边缘,不借粮食就活不下去,借了粮食几乎就等于是把家里的田地送到了地主家里。   利滚利的高利贷是永远还不清的,而地主也不愿意让你还清,总要把你家里的田地全部收到自己手上,才算是失去了对你家的兴趣。而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要么求着地主租给土地耕种,缴纳一半以上田地产出的重租,要么就只能跑去港口或胶济铁路附近卖苦力。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在山东,没有技术的力工,一个月大概能赚到7.5个银元,但是一个月的伙食和房租大概也要7元。而一个力工很少能够干满5年的,平日里低劣的伙食和繁重的体力活很快就能摧毁他们的健康,只要一点小毛病就能让他们失去工作能力,接着在租住的草棚内等死。   因此但凡能够有其他门路可想的,几乎没有人愿意去码头扛活的。因为这差不多就等于是宣告这个人已经无路可走,假设他不能很快的摆脱这一行当,那么就该进入到生命的倒计时了。   而对于资本家来说,他们是不在乎这些力工的生存状况的,中国的穷人有这么多,每一天都有破产了的农民跑出农村找活干。他们总是能够找到年青而又廉价的劳动力,因此自然不会关注这些力工究竟能活多久了。   自沙俄修建中东铁路开发远东以来,因为边疆地区劳动力的匮乏,不得不从中国引入了大量的劳动力,而这些劳动力又大多来自于山东。俄国远东边疆地区的人工工资要远比欧俄地区高的多,自然也就吸引了大量的山东劳动力。   这些山东劳动力几乎都出自农村的中下阶层,能够自行负担船票和其他捐税来到俄国远东地区的,不是濒临破产的自耕农家庭,便是自耕农家庭中多余的劳动力,当然这部分人员在整个山东出国劳动力的占比中不会超过四分之一。   更多人则差不多以卖苦力和契约工的方式来到的俄国远东地区,如果说前者在俄国辛苦一年还能带回丰厚的收入的话,那么后者几乎在第一个契约期内赚不到什么钱。因为他们的工资需要支付各种说不上名目的利息支出和交付给中国工头或劳动力组织的公司一部分作为佣金。   后者的生存状态比国内干苦力好不了多少,因此有多少山东工人在忍受不了中俄工头的欺凌后,选择了逃离工作场所,有少部分幸运的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待遇不错的活计,但是更多人不是消失在俄国远东莽莽密林里,就是落草成立红胡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北满的人口比奉天少的多,但是红胡子的数量却一直居高不下。   这些红胡子在日俄战争期间分别加入了日俄两方作战,这场战争中受害最大的其实还是东三省的中国人。不管是俄国人为了防止日本人从本地征收物资而采取的焦土策略,还是日本人为了弥补物资不足强行在东三省征用物资,又或者日俄双方以防谍名义大肆杀戮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都无法进行反抗。   当然这场战争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很大一部分红胡子在日俄双方的战争中成为了炮灰,使得战后的社会秩序稍稍好上了一些。不过随着这场战争过去了五、六年之后,吸收了新血的红胡子又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   只是相比起奉天地区的红胡子,北满地区的红胡子生活的就有些不如意了。北满地区山高林密,确实适合红胡子们安营扎寨。但是北满的气候和稀少的人口,让这些数量急剧增加的红胡子难以找到适合他们劫掠的对象。   这两年里都迫使他们越过国境去劫掠俄国人了,借助吴川招募军队的机会,俄国远东边疆区的官员立刻就开始引诱这些红胡子加入军队,算是为俄国远东区减少了一个隐患。   这些红胡子虽然具备了一些军事素养,但是他们还是同那些工人和农民出身的士兵不同的。虽然他们过去也大多是贫苦农民家庭出身,但是在土匪生涯中却染上了许多不良习惯,他们对于保家卫国的说法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并没有吃谁家的饭就给谁卖命的朴素想法,倒是极为推崇江湖义气,崇拜讲义气有能力的大哥。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几个过去同伴的几句教唆下,这些士兵就不管不顾的积聚了起来,过来围堵住了吴川要为被军法处置了的士兵讨要一个公道。事实上这些士兵大多不认识被处决的士兵,只是被处决的士兵也是红胡子出身,还是山东人,他们就觉得自己人被欺负了,就要找长官来要个公道,甚至都没去想过在战争期间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在吴川引诱着这些士兵述说自己家庭和过去的生活时,梁廷栋终于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看到被这些叛乱士兵围在中间的吴川并没有出事,满头大汗的梁廷栋总算把悬起的心放了回去。   虽然今日的起义很成功,几个小时之内就拿下了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两座北满的中心城市。但是革命委员会的高层人士都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国民革命军多么富有战斗力,而是在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会的组织下,革命军在两地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可以说,今天的起义不管由谁来领导,都必然是会获得成功的。因为革命军不仅在兵力和武器装备上占据了优势,还获得了在中东铁路上的自由移动权力,被分割于各处的清军又怎么抵挡的住革命军的集中一击呢?   自甲午之后,革命党人组织的历次起义中,再没有像今日这一次这么容易的了。但也正是如此,黑、吉两省的革命党人才能更为清楚的认识到,如果没有吴川居于核心的组织、筹谋,他们就不能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没有了吴川,中东铁路局的俄国人就不可能为革命军提供如此之便利;没有了吴川,俄国和德国的军官们就不会任劳任怨的为革命军训练军队而不插手军事指挥权;没有了吴川,革命委员会就不可能获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充沛财力和物资支援;没有了吴川,革命军也不可能获得工人们的支持,建立起一个不受外部势力影响的统一组织。   因此当吴川的卫兵跑来告诉他,吴川被一群乱兵包围住的时候,梁廷栋的手脚都有些发凉了。在这个革命刚刚露出了曙光的时候,要是让吴川出了事,那么他们这个革命团体不四分五裂才怪。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革命委员会内根本没有人能够取代吴川,赢得团体内各派的一致认同。   好不容易才看到革命胜利曙光的梁廷栋,自然不肯让吴川在这个时候出事的。因此看到吴川尚安然无恙,他赶紧对着身边同样紧张万分的刘献芹说道:“我先带着人进去把吴主席保护起来,你带着人在外面包围了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吴主席带出来,这些乱兵事后再处置他们也来得及。”   刘献芹一边摸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满口答应道:“梁指挥你放心,我一定服从你的指示。不过你之后一定请在吴主席替我解释,这些人虽然有不少是我过去的部下,但我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   梁廷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如果我不相信你,还能把你带过来。一定要听我的指示才能动手,要不然就是吴主席饶了你,我也放不过你……”   吴川一开始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但是随着士兵们一个个的诉苦,他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为这些士兵们的遭遇感到气愤了起来。在后世,农民失去土地起码还能出门打工,土地只能具有家庭财产的属性。但是在这个时代,土地则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生计。   不管后世的小资产阶级把地主描绘的多么的善良大方,把一斗高粱米换一亩地的行为说的多么的商品经济,在这个时代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失去了土地的破产农民,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可能。   也许大多数地主并没有直接去杀死农民,但是他们用高利贷,控制粮食价格,转嫁官府的捐税,不择手段的榨取自耕农的土地,把破产农民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然后漠视这些农民卖儿卖女,最终被榨干所有能够出卖的价值而默默死去的行为,和直接杀死他们有什么不同?   不管小资产阶级把这种土地兼并过程说的多么美好,在怎么把一些地主的个人私德当做整个地主阶级的遮羞布,也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这些地主每时每刻都在虐杀着穷人,他们的行为和南京大屠杀的日军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只不过日军凭借着赤裸裸的暴力屠杀着中国人民,而中国地主们则凭借着土地制度和封建政权慢慢的绞杀中国人民。甚至于他们比日军更为残暴,日军对待中国人的态度,大约是吃了骨头上的肉就满足了。而中国的地主吃肉之后,连骨头里的骨髓都不肯放过。   听着这些士兵的诉苦,吴川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忍耐不下去了。面对这样残暴而毫无人性的封建地主阶层,把解放战争说成是内战,把反抗过日本入侵的地主武装说成是抗日英雄,这他妈和鼓吹日俄战争,日本人是帮助中国人抵抗俄国入侵的抗俄英雄有什么区别?   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日本和俄国打的再惨烈,他们争夺的都不过是一个奴役中国人的权力,为其中任何一方叫好,都属于是神志不清的表现。同样的,不站在人民立场上看待抗日武装的本质,似乎只要朝着日本人开了枪就该是中国人民应该感恩戴德的英雄了,那么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   就在吴川听的义愤填膺时,一个身影突然拦在了他和士兵中间。他顿时想也不想的把面前的人拨到了一边,口中大声说道:“不要挡在我前面,我还没有听完他的话……”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不容易挤到吴川身边,正想对站在外围的刘献芹发出命令,把吴川给抢出人群先的梁廷栋,这下倒是被吴川的突如其来之举给弄晕了。   而他也因为吴川的这一拨拉失去了挡在对方面前的位置,看着周边这些士兵有意无意看向他的视线,梁廷栋只能暂时停止了动作,先守在了吴川身边,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吴川显然没有意识到,刚刚想要挡在他前方的,是想要把他从这些士兵中解救出去的梁廷栋。他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些士兵所描述的悲惨世界之中,因此在拨开了梁廷栋之后,他就对着周边的士兵们大声的说道。   “看来大家所遭受到的苦痛都差不多,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把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迫害到了现在的地步?”   围着吴川的士兵都沉默的看着吴川,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解释,吴川也毫不迟疑的继续说道:“这正是我们今天要革命的对象,满清朝廷和这个朝廷所支持的封建地主阶层啊。   这些地主老财凭什么能够毫无顾忌的放高利贷,任意提高利息而不受制约,不正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的这个满清朝廷吗?说好了一年的借款,却往往八、九个月就要你还钱。粮食便宜了,他们就要受现钱。粮食贵了,他们就要粮食。总之利息怎么计算有利,这些地主老财就怎么算计欠债的农户。   为什么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老百姓根本没有地方去讲理吗?这些地主把持着本地的治安司法权力,只要他们一张名片送去衙门,敢于同他们讲理的老百姓就要被官府抓起来,要么被打板子,要么被关在衙门口的站笼里等家人拿钱去赎。   我们今天在这里闹革命,就是要打倒这个腐败反动的满清朝廷,给老百姓一个讲理的地方。我觉得今天大家过来找我抗议,抗议的好啊。   这满清朝廷不讲理,我们就要革它的命。但要是我们革命委员会不讲理,你们也应该起来革我吴川的命。为什么,因为我们国民革命军就是要打倒一切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反动派,建立一个给老百姓讲道理的新中国。   要是我吴川对老百姓不讲道理,那就证明我背叛了革命,就应该被你们打倒。要不然,革命军烈士的血不是白流了吗……”   围在吴川周边的士兵,包括梁廷栋、刘献芹所带来的士兵们,听着吴川所说的话,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惶恐。这可比之前那些识字委员们讲的反帝反封建的大道理要通俗易懂的多,而他们也更能接受吴川所说的,不让地主老财再欺负穷人的主张。   因此,忍不住就有士兵向吴川问道:“吴主席,要是革命真的成功了,俺能向地主要回俺家的地吗?”   吴川眼睛都没眨的回道:“当然要拿回来。这种依靠高利贷和官府勾结,从穷人手中夺取的土地都应该重新还给原主人。革命就是要实现耕者有其田,让每个人都能够活下去,不能只让有钱人活下去。而且新中国不单单要让所有人都活下去,还要让人民有尊严的活下去。   像过去那样,遇到天灾就要闹的家破人亡的景象,我们绝不能在新中国内再看到。新中国不仅要重新分配全国的土地,还要大修水利建设,要解决现在靠天吃饭的局面。要修建道路,好让农民把收获运到城市里卖出一个好价钱。还要修建发电站和机灌站,既要让农村也用上电灯,还要能在旱季抽水浇地。我们还要建立学校、医院,让穷人也读的起书,看的起病……”   吴川一边回忆着后世的中国,一边为这些士兵们描述新中国治下的农村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只是把自己记忆中不到百分之一的景象描绘了出来,身边的士兵已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时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并不停的打断问到,究竟这些景象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   老实说,不仅仅刚刚这些围住吴川的士兵被他带偏了方向,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是梁廷栋、刘献芹带来的士兵都已经听得入迷,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一个新中国会在他们手中诞生。   只是撺掇着这些士兵过来围攻吴川的几名土匪首领,这下算是傻了眼了。他们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的部下居然会被吴川三言两语的给糊弄了过去,现在外面又有着一群士兵包围了他们,让他们连跑都跑不掉了。   眼看着越是拖下去,这些被他们撺掇过来的前部下们就越是没了心劲,害怕等士兵们散去之后被追究责任的匪首,终于忍不住在人群里高声喊道:“既然吴主席是讲道理的,那就该先为三连六班的同袍评一评理。俺们在前面卖命,可为什么有人在后面却要了俺们的命。要是不处置了那些个杀人凶手,俺们还怎么为你卖命……”   周边的士兵们听了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川却突然怒道:“要讲理,就光明正大站出来讲,躲在人群里做什么?你这究竟是讲理,还是在挑唆旁人闹事。刚刚说话的是谁,站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周边的士兵倒是开始有些信服吴川了。他们觉得吴川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一个个转头望去,想看看刚刚出声的究竟是谁。   随着说话人身边的士兵避让开去,原本没意思出面的匪首很快就在人群中显露了出来。看到吴川的目光从人群让出的缝隙看向了自己,一个矮黑胖子终于还是昂着脖子从人群空隙中走了出来,在吴川面前抱胸做英雄状道:“吴主席,正是俺郭胖子说的。俺们给你卖命,您总不能在背后还有插俺们一刀吧。”   吴川严肃的看着他道:“第一,你们不是给我卖命,我也从来没有要求别人为我卖命过。第二我想从你们第一天进入军营培训的时候,就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们军规军纪了。第三在今天早上的誓师大会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今天是革命,是起义,不是土匪进城,所以各部将士都应当遵守军规军纪。   刚刚我也听大家说了自己的经历,也知道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那么我现在倒是想要问一问了,你们跟着我闹革命,是要打烂了这个人吃人的旧世界,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界,还是打算赶跑了老爷们,自己当欺负老百姓的新老爷?”   被吴川质问的郭胖子觉得这正是一个蠢问题,要不是为了发财抢女人,谁会落草当土匪呢?而土匪想要招安,那自然是当官军更能名正言顺的抢掠老百姓,而不必再担心自己被官军剿了啊。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他眼角余光观察到周边的兄弟一个个低下了头去,显然他们已经被这位吴主席的迷魂汤给灌迷糊了。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郭胖子知道今天是没了机会,于是干脆抱拳利落的说道:“看来大家不是一条道上的,那么还请吴主席放俺一马,俺就不吃您这一碗饭了。”   吴川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放不放你,得军纪说了算。从不从军这在于你自己,但是既然从了军就得守规矩。你要是单独来见我请辞,我肯定不会为难你,因为人各有志么。   但是你今天煽动了这么多士兵过来找我讲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总要先给革命委员会一个交代,你煽动士兵究竟想干嘛?是想做朝廷的内应吗?”   郭胖子的眼神终于有些慌乱了,他一手向腰间摸去,口中则大声嚷嚷道:“吴主席,你可不要欺人太甚,狗急了还有……”   只是他手还没有摸到腰间的手枪,已经有两个人冲上去把他给按倒在了地上。一个是吴川身边的卫兵,一个则是刚刚被吴川点名作为士兵代表的马二葫。和吴川的卫兵相比,马二葫的手脚明显快了一线,他一上去就揣在了郭胖子的小腿后上部,让对方失去了平衡,然后就顺势扭过了对方的胳膊,同吴川的卫兵一起将对方按在了地上。   这边一闹出了乱子,刘献芹立刻就带人分开了人群把吴川保护了起来。此时站在边上的士兵都没人敢动,前排的几人顿时向吴川喊道:“吴主席,我们只是过来找你评理的,并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啊。”   吴川倒是想分开守在面前的人员走出去说话,但是这次梁廷栋死活不肯再让他出去冒险了。于是他只好隔着卫兵向外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和这个郭胖子肯定不是一伙的。   现在你们先回去各部,今天这事和你们无关。这个郭胖子先让人带回去问一问,只要不是有人在他身后操纵,我也向你们保证,最多革了他的军职。大家都散了吧,这革命还没有完成呢,我们还要打到北京,打到各位的家乡,解放全中国,这点小问题算得了什么啊?都回去吧……”   刘献芹倒是很想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但是因为吴川的话语,他终于还是示意部下放开了道路,让这些闹乱子的士兵离开了。很快,前院内就剩下了刘献芹的部队,和一个被按在地上甚是不服气的郭胖子。   吴川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凉飕飕的,显然他刚刚紧张的冒汗而不自知了。他在心里对着自己叹了口气,想着真英雄和伪装的英雄究竟还是不一样的啊。不过想归想,他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对着梁廷栋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把事情问清楚就好,人一个不许杀。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报我……” 第二百章   吴川从滨江道署离开返回哈尔滨道里车站,预备从这里乘坐为革命军设置的专列返回香坊车站时,却发现铁路管理局警察部长扎列姆巴正站在专列旁的站台等候着自己。   吴川于是向他微笑着打着招呼道:“扎列姆巴部长,您这是在等我吗?”   扎列姆巴看了一眼簇拥在吴川身后的卫兵,这才满脸堆笑的向吴川问候道:“是的尼古拉上校,彼得堡发来了电报,我觉得您有必要先过一过目,所以就先给您送来了。”   吴川想了想,便对着身边的卫兵说道:“让司机等一会再发车,我要同扎列姆巴部长谈一谈先……”   给革命军预备的专列自然不会如局长霍尔瓦特的专列那么的豪华,这辆专列只有两节车厢,一节是普通的硬座车厢,一节则是大餐间,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增加普通车厢或货车以运输士兵、武器。不过现在么,吴川和扎列姆巴就在大餐间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两名卫兵则守在了车厢门口,这个距离刚好能够看到扎列姆巴的动作,却又听不到两人之间的交谈。   “这列车也太过朴素了,我记得车库里还有局长备用的专用车厢,明日我便让人调出来给您使用吧。”扎列姆巴一边向吴川卖好,一边把拿在手里的文件袋子恭敬的递给了吴川。   吴川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他拿过文件袋子拿出了里面的电报慢慢的看了起来,过了数分钟之后他才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问道:“部长先生,这些电报你拿给我的是原件呢?还是抄件?”   看到吴川的表情,扎列姆巴就知道自己这次的赌注还是赌赢了,他赶紧坐正了身体回道:“当然是原件,不过我也只能封锁两、三天,等到彼得堡那边再继续追问下来,我恐怕是难以拦住了。”   吴川捏着电报再次看了一眼,这才饶有趣味的看着扎列姆巴说道:“为什么你会想着把这些电报先送到我这里,而不是给它们的主人送去?霍尔瓦特局长如果接到这份电报,说不定就能够翻盘了。”   扎列姆巴摊了摊手说道:“斯托雷平阁下去世,萨宗诺夫阁下因为办理丧事而暂时离职,新上任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阁下和外交部代办大臣尼拉托夫阁下对于远东的事务一无所知,他们既不知道这场革命是我国在背后的支持,又搞不清尼古拉上校和吴川是同一个人,那么我想他们也一定不清楚上校您和拉斯普廷阁下之间的亲密关系。   那么把这些电报送给它们的主人也不过是徒惹他们烦恼,要是彼得堡那边再度改口,我们这边就会陷入一场混乱。我觉得远东现在已经够乱的了,没必要再让彼得堡的大人们再插上一脚,所以我就先把它们送来给上校过目。我想,上校您一定可以在彼得堡解决这些问题,那么就没必要在远东闹出什么不愉快了。”   吴川听了半天,方才意识到这位警察部长大约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拉斯普廷的亲信了,于是在新上任的主席大臣和圣愚拉斯普廷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皇帝面前最受宠爱的圣愚。   意识到这点之后,吴川脸上神情不变,依旧保持着微笑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非常好,部长先生。我会记住你今天的选择的,那么你且替我保留它们三天,三天之后再送给它们真正的主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虽然吴川什么承诺都没有给自己,但扎列姆巴却已经听出了对方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已经和从前有所不同,他于是起身回道:“那么我就不打搅上校您了,如果您有什么交代我要办的事情,只要派人传一个口讯就可以了……”   把扎列姆巴送下了车,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车头终于拉响了汽笛,带动着车厢缓缓向着香坊车站开动了过去,车上的吴川这才重新翻看起了扎列姆巴送来的电报。   吴川刚刚返回香坊军营不久,斯维尔德洛夫、彼得·约诺维奇·巴拉诺夫、捷尔任斯基三人就一起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斯维尔德洛夫共和党副主席,巴拉诺夫共和党组织委员,捷尔任斯基共和党军事委员,这三人和吴川刚好组成了现在共和党的最高权力组成。   虽然吴川也认为布尔什维克在党内占的位置有些过多过高了,但是现在的共和党的组成人员比例,确实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多于中国党员。既然他要借用布尔什维克的组织和革命理论,就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中国的工人阶级现在还处在一个萌芽阶段,他们既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也缺乏斗争的经验。   相比之下,已经同沙皇专制体制斗争了数十年的俄国工人阶级,和接受了马克思社会主义思想的布尔什维克们,要比稚嫩的中国工人阶级更富有斗争经验和革命的自觉性。当两者融合在一起时,前者自然就脱颖而出,成为了党的骨干力量。   只是相比起吴川心里的这点担忧,共和党内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其实更为忌惮他这位党主席。一开始这些布尔什维克们都认为,把党主席的位置让给一位中国人来担任,这不过是一种安抚中国同志的形式。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些中国同志对于革命理论和革命斗争一无所知,虽然这是领导中国革命的中国党组织,但终究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布尔什维克来主持中国革命的。   可是,这位看似并不出名的中国人,在革命理论和革命斗争方式上居然完全压倒了整个党组织拟订的理论和计划。这里不是说的吴川以出色的外交能力,从帝国主义那边获得了大量的物资援助,而是单单指他对于世界革命形势的分析和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步骤,特别是中国、朝鲜和俄国革命的相互支援及合作,完全让党内的布尔什维克无话可说。   在党内的大多数布尔什维克看来,在革命理论上能够压制住这位党主席的,大约只有以列宁、托洛茨基等一干俄国革命领袖了,当然这些俄国革命领袖是不屑前来远东参加一个中国政党的,所以在远东谁也无法在革命理论上压制住吴川了。   拜现在落后欧亚通讯所赐,远东的革命发展并不能及时的同远在西欧的列宁等布尔什维克领袖进行汇报交流,于是吴川也就成为了共和党真正的领袖,成为了党的路线方针和革命理论的主要制定者。   在同沙皇专制政权的斗争中,俄国的工人阶级和布尔什维克们已经日益意识到,没有一个坚强而稳定的领导核心,革命是无法获得成功的。因此当吴川展现了自己在中国革命道路规划上的正确性之后,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很快就聚集到了他竖立起来的旗帜下。特别是当今天这场革命的迅速获胜,更是极大的增强了他的威望。   只是还没有等共和党的党员们庆贺革命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这边就传来了吴川在滨江道署被一群乱兵围困的消息。因此在他返回了军营之后,三人就立刻跑了过来,一是慰问于吴川,二则是想要同他商议下一步的革命任务。   对于斯维尔德洛夫三人的慰问,吴川先是表示了感谢,随即他便转移了话题说道:“……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当前我们对于军队和人民的政治教育还是太过于浮躁和高大上了。   我们讲反帝反封建,讲保家卫国,也许能够激发有一定教育程度的民众认可,但是对于大多数没有知识的贫民来说,这样的革命理论无疑同圣经一样难以理解。   如果我们在继续使用当前的方式去传播革命理念,那么共和党员最终将会变另一种传教士,人民难以把革命同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最终只会把革命理论神圣化、虚无化,最终把革命视为难以触摸到的天堂,从而在实际的生活、工作中背弃革命。   我以为,这件事是对党的工作的一种警告,我想我们需要对党的工作,特别是理论建设方面的工作进行一些调整了。”   斯维尔德洛夫同两位同志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不由向着吴川回应道:“吴,那么你认为党现在的工作要怎么做出调整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虽然我们在军中发展了不少党员,也设立了识字委员,但是我认为党对于军队的掌握还是过于松散了。   我认为,党应当确立对于军队的绝对指挥权,首先在连以上单位确立政治委员的政治地位和权力,其次从连开始,每一级军事单位都要设立党组织。   军队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想要对抗组织唯有建立另一个组织。政治委员除了负责对于士兵的政治教育工作之外,还应当担负起军中党组织的领导建设工作。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尽可能的杜绝军队独立化和军阀化的倾向……”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主张,捷尔任斯基是第一个表态赞成的。他自始至终都是一直主张革命组织的纯洁性的,在他看来共和党同帝国主义的联手,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增强党的力量,但也破坏了党的革命性,令一些投机者混入了党内。   如果不是因为大多数布尔什维克不支持他,捷尔任斯基大约早就要求对目前的共和党和革命军来一次整肃行动了。 第二百零一章   捷尔任斯基的率先表态,让斯维尔德洛夫和巴拉诺夫只能跟着选择了支持吴川的意见。和捷尔任斯基试图让党和军队纯洁化不同,斯维尔德洛夫还是有些担心政治委员和军中各级党支部的建立,对布尔什维克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当前的局势下,掌握了军队实际指挥权力的其实是布尔什维克。虽然在军队上面还有一个军事顾问团和军事委员会,但是担任革命军中级军官的俄国人,则大多是布尔什维克成员。吴川提出的这个建议,虽然加强了党对于军队的指挥,但实际上也等于是消除了布尔什维克对于军队的控制权。   也许在捷尔任斯基看来,共和党同布尔什维克现在并没有区别,吴川的建议只不过是让布尔什维克必须通过党组织去指挥军队,这显然就更有组织性了。   但是对于心思敏锐的斯维尔德洛夫来说,却不会这样简单的看问题。虽然共和党是布尔什维克帮助建立起来的中国革命党,这个党也制定了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纲领和路线,但是中国共和党毕竟不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派,这种暂时的合作关系随着革命的发展终究会出现裂痕的。   到了那个时候,布尔什维克是否还能通过共和党的党组织去控制军队的指挥权呢?这个问题让他心里很纠结,于是便落在了捷尔任斯基之后才表态支持。   吴川扫视了三人的脸上神情一眼,便接着往下说道:“对于军队的工作我说完了,接下来我想说一下关于党内的思想建设问题。   虽然我们之前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选择了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社会主义理论作为党的思想指导理论。但是根据今天我同这些士兵们的接触,我觉得我们党的思想理论显得过于深奥了,对于那些文盲或半文盲的农民来说,他们连一台制造制衣针的机器都没有看到过,这让他们怎么去理解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理论?   我觉得我们需要寻找一个建立在马恩思想基础上更贴近人民生活的革命理论,比如以列宁同志的革命理论作为中国革命的实践指导。我提议党成立一个翻译局,把请列宁同志把过去发表的文章集结成册,然后翻译成中文,下发给党内同志学习,以提高他们对革命的认识,然后再传播给中国的工人和农民……”   斯维尔德洛夫下意识的瞧了瞧身边的两位布尔什维克,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列宁派,但捷尔任斯基和巴拉诺夫可未必是。   自1903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正式分为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以来,列宁就开始日益确立其在布尔什维克中的领袖地位,但是社会民主工党的思想理论家却并不止列宁一个,不管是在他之前的社会民主工党领袖普列汉诺夫,还是此时游离于两派之间的托洛茨基,在社会民主工党内部的声望并不弱于列宁。   吴川提出以列宁主义指导中国革命,这实质上就是承认了列宁为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唯一领袖,并接受了列宁继承并解释马克思主义的权力。这件事在中国同志看来也许并没有什么,但是一旦传到了俄国,无疑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的。   而且不仅仅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就是对于现在的第二国际来说,都将会是一场震动。成立于1889年7月14日的国际社会主义者代表大会,即第二国际,虽然有22个国家的社会主义者加入,但是真正在第二国际中说了算的,还是德国和法国的无产阶级政党,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此时还只能在第二国际里给他们摇旗呐喊而已。   突然之间,一个还没有加入第二国际的中国社会主义政党,直接把俄国布尔什维克领袖列宁竖立为了马、恩之后的国际社会主义革命导师,这让第二国际的无产阶级领袖们怎么想?   只是斯维尔德洛夫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他觉得由自己出面反对这个提议并不合适,还是让捷尔任斯基和巴拉诺夫提出反对意见,他再补充说明较好。   但是斯维尔德洛夫显然对身边这两位布尔什维克的政治敏感性估计的过高了,巴拉诺夫虽然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列宁派,但是他对于列宁思想的认同要远高于党内其他理论家的文章,毕竟他是一个出身于工人阶层的职业革命家,而不是一个知识精英出身的职业革命家。   因此他对于吴川的主张保持了沉默,并没有打算就这件事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倒是捷尔任斯基显然也意识到了吴川这个决定影响的并不仅仅是中国的共和党,同样会对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造成巨大的反响,因此在思考再三之后,还是向吴川询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选择列宁同志的理论作为中国革命实践的唯一指导?社会民主工党内部还是有着不少理论家的,他们写的文章在某些方面并不差列宁同志多少,为什么不能一并进行翻译给中国同志看看?”   吴川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是,我承认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还有其他的理论家,他们在马克思、恩格斯两位导师的基础上,对社会主义进行了进一步阐述。   但是各位来了中国这么久,想必也应当了解了中国革命所面临的险恶环境,虽然我国因为处于帝国主义势力分治的状态下,可以借助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发展革命的力量。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中国革命的敌人势力空前强大,而中国人民的力量却无比的弱小。   我们是在敌人的包围中走在了悬崖上架立的钢丝上,只要有一丝不慎,我们就将摔入万丈悬崖,革命的力量就要受到极大的打击,革命的时机也就一去不复返。   正因为我们目前的处境,所以中国革命需要一个团结一致的政党作为革命运动的核心,而一个团结一致的政党,首先就要在思想和行动上达成一致。   列宁同志的建党原则和民主集中制度,正是本党所需要的理论基础。但是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列宁同志的这两项主张却并没有获得全党的赞成。如果我们不确立列宁同志为唯一的革命导师,并将质疑列宁同志的文章翻译给党内同志去学习,以目前本党同志浅薄的社会主义思想理论基础,很快就会陷入混乱,最终造成党内的分裂。   我不是说社会民主工党其他理论家的文章有违马克思主义,但是对于目前的中国革命来说,它们并不是急需的理论。为了统一全党的思想,我认为只有竖立列宁主义的旗帜,才能让党内同志坚定信仰,从而消灭党内在思想上的分歧,减少党内的内耗……”   “为了中国革命的成功,我认为吴说的不错,我们没必要把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内部分歧带入到共和党内。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保持党内团结赢得革命胜利,而不是去争论该由谁来代表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权力,这种事情等到革命胜利之后讨论也来得及。”   听到捷尔任斯基的主张后,巴拉诺夫也跟着出声附和道:“我也支持吴的主张,当前最重要的是有一套革命理论去教育群众,而不是讨论革命理论有没有缺陷,我相信随着革命实践的发展,我们迟早可以证明究竟谁对谁错的。”   看到两人这么支持吴川的主张,斯维尔德洛夫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开口说道:“如果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也支持这个主张。我过去为火星报工作过,对于列宁同志的文章比较熟悉,这个翻译局的工作不如就让我来主持吧。”   吴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觉得既然本党决定了,要竖立列宁主义作为本党的革命实践指导理论,我们就应该慎重其事。关于列宁文集的翻译工作,还是成立一个领导小组吧,我作为翻译小组组长,你们三位作为副组长,对于翻译后的文章必须经过我们四人共同审核,方才允许刊印。”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会尽快同列宁同志进行联系,请他将过去写作的文章托人带来远东的。”   捷尔任斯基同样点头表示了赞成,不过他很快就岔开话题道:“对于吴今日下午遇到的围困事件,我以为革命卫队在这件事上是负有责任的。   既然现在大家都在这里,那么我也提一个建议,我认为革命卫队应当进行一次改组,改变现在粗糙的负责分工,建立更为明确的责任部门,以防止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   以我们现在所要应对的敌人来看,我们现在不管损失哪一位同志都是不可接受。我们需要一只更有革命热情和负责任的革命卫队。”   吴川看着他好奇的问道:“那么捷尔任斯基同志,你打算怎么改组现在的革命卫队?”   捷尔任斯基毫不客气的说道:“中央和地区两级组织我觉得不必变更,但是革命卫队内部应当分为六个处,一处负责内部保卫工作,二处负责肃清敌特,三处负责电讯,四处负责情报,五处负责后勤保障,六处负责人事……”   听完了捷尔任斯基的改组设想,吴川只是思考了片刻,就补充道:“再加一个七处,负责文化宣传,引导公众舆论工作……” 第二百零二章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增加部门,捷尔任斯基倒也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他更觉得引导公众舆论的工作应当由党的宣传部门管理起来。   斯维尔德洛夫对于革命卫队的改组工作虽然支持,但并不十分关注,他见吴川和捷尔任斯基达成了公识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说道:“我们过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情报,是我们在铁路局电报处工作的同志,凭借记忆记录下来的几份电报内容。吴,你也看一看吧。”   吴川虽然心里有些明了,不过还是接过了斯维尔德洛夫手中的几页纸翻了翻,果然并不出他的预料。于是他顺手拿起了放在手边的一叠电报给三人递过去,口中说道:“这几份电报的原稿都在这里,你们也一并看一看,看完我们再讨论。”   斯维尔德洛夫刚刚进门时就注意到吴川手边的这一叠电报了,只不过他为了尊重吴川并没有主动询问这些电报的内容而已。现在吴川把电报递送过来,他自然就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三人交换着看完了这五、六份电报,确认了吴川手中的情报比他们获得的更为完全。   捷尔任斯基不免有些惊讶的向吴川问道:“我看这些电报都是原稿,你还另外派人守着铁路局电报处吗?”   被捷尔任斯基这么一提醒,吴川一时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是疏忽了,远东密探局应当有这个权力监控铁路局的电报处,等会我便让乌曼斯基少尉带人守着电报处,对所有收发电报进行审查,在这个非常时刻,绝不能让这些内外坏分子勾结起来。   不过这些电报么,是铁路局警察部长扎列姆巴截留送过来的。他大概真的把我当成了拉斯普廷的亲信了,所以押注在了我身上,想要为自己找一条更粗的大腿抱着。嗯,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这些来自彼得堡的电报内容吧。你们说这新上任的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他们对远东发生的这场革命,究竟持有何种态度?他们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到沙皇对于这个计划的支持?”   三人沉默了许久,斯维尔德洛夫捏着一份电报看了又看的说道:“就目前这些电报的内容来看,显然彼得堡因为斯托雷平遇刺的事件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否则外交代办大臣不可能不从外交部的官员那里获得关于远东计划的情报。   不过尼拉托夫这位外交代办大臣虽然对于远东计划一无所知,但他却是一个强硬的帝国主义分子,他给与俄国驻哈尔滨领事和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的电报,已经表明他希望能够借助这场突然爆发的远东革命将北满地区正式的吞并入帝国的疆域,但并不希望同日本发生什么冲突。   而之前的财政大臣,现在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显然是不赞成在远东发起一场革命的,他对于霍尔瓦特的抱怨和要求控制事态,就说明了他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在远东地区爆发一场战争,从而给他造成更多的压力。   科科夫佐夫和尼拉托夫各自的态度,其实都表明了一件事,彼得堡并不希望此时的远东爆发一场涉及到帝国的战争。”   巴拉诺夫也从旁补充了一句道:“身为外交代办大臣居然不能同主席大臣通气,反而要发电报给远东询问事情的真相,看起来外交代办大臣和主席大臣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啊。”   捷尔任斯基则嘲讽的说道:“现在中东铁路的护路军和沿线警察已经差不多全部被我们控制住了,就算是滨海边疆区和外贝加尔省的军队,现在也有我们的同志打入了其中。彼得堡想要做些什么,除非从东西伯利亚或西西伯利亚调动大军,否则他们根本拿我们没有办法。   我觉得我们其实没必要对彼得堡的几封电报过于紧张,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尽快建立起我们控制区域下的革命政权。只有建立了政权,我们才能建立起一个较为稳定的社会秩序,才能源源不断的征发兵力和物资,用以抵抗帝国主义军队的入侵。”   其余三人对于捷尔任斯基的主张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斯维尔德洛夫才打破沉默向吴川问道:“吴,你的想法是如何的?”   吴川沉吟了片刻,方才看着三人说道:“拿到这些电报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对策。我觉得捷尔任斯基同志刚刚说的并不错,没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我们是无法对抗帝国主义对于革命的干涉活动的。   根据客观规律来说,外因总是要通过内因才能发挥出作用的,中国革命能否生存下去,重要的还是在于革命内部是否能团结统一,而不在于外部干涉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因此尽快建立一个革命政权,恢复和重建我们治下的社会生产秩序,我认为这是本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根本任务。当然,限于北满地区的特殊形势,我们首要的还是抓住主要矛盾,暂时放弃次要矛盾。   比如确保铁路、适合通航条件的河流附近的交通枢纽为我们所控制,对于交通不便的偏远山区暂时不加理会,对处于两者之间的区域采取较为灵活的政策,只要控制这些区域的势力不与革命政权对抗,我们就暂时承认他们的存在。   当我们处理好了交通便利地区的社会矛盾,然后再向外逐步扩大,从而解放更多地区的民众,将他们也纳入到革命政权的统治之下。这样一来,我们就能以较小的代价稳定住控制区域内的秩序,从而能够集中主要力量对付那些强大的敌人。   马克思主义是建立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上的科学,所以我们应当尊重客观规律的存在。根据军事上的客观规律,想要赢得战争的胜利,就必须集中我方的力量分散敌人的力量,从而在局部战场上形成我方的力量优势,各个击破敌人。   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虽然强大,但是他们并没有团结在一起对付我们,所以我们也应当尽可能的分化敌人的行动,始终让我们只面对一个敌人。而想要分化我们的敌人,我们就应该先认清我们的敌人到底有那些。   首先满清政府是我们第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也是我们所要面对敌人中最弱的一个。当我们想要继续南下解放南满、关内的中国人民时,必然会跳出来阻止我们的日本帝国主义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敌人。   在日本帝国主义眼中,只有一个四分五裂无法保护自己的中国,才能够让他们从中国抢掠大量的资源用来发展自己,因此阻扰中国革命必然是他们的首要选择。日本帝国主义虽然是帝国主义中最为弱小的一个,但是在东亚却也是能够拿出最大力量干涉中国革命的一个列强,所以他也将会是我们解放中国的主要敌人。   而在日本帝国主义之后的,便是俄帝国主义。虽然我们现在正借助俄帝国主义的力量发起了这场革命,但是俄帝国主义并不是为了让中国独立而支持这场革命的。他们是想要通过这场革命割裂北满同中国之间的联系,并试图借助中国革命的力量对付南满的日本帝国主义,从而完成吞并北满的企图。   除了以上这三个敌人之外,我们还要面对控制着中国乡村的封建地主阶层的力量和其他在华拥有利益的帝国主义及其代理势力。可以说,如果我们试图一次性打倒所有的敌人,那么首先倒下的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所以为了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我们必须分阶段进行。首先,我们应当先对付满清政府,只有先打倒了这个敌人,中国境内的反动势力才会失去一个组织核心,各帝国主义才无法通过一个名义上的政权统一协调反动势力对我们发起进攻。   其次,鉴于关内反动势力之强大,我们不应该盲目的追求速胜论,而应该先谋求关外地区的解放和统一,在关外先建立起一个革命政权和初步工业化的基地,再谋求入关解放北方地区;消化镇压了北方地区的反动势力之后,再接着向南方地区进军。   于是这样一来,我们在短时间内主要面对的就是三个敌人,满清政府、日本帝国主义和俄帝国主义。对于前两个敌人,我们除了使用武力之外别无他法,当然我们应当错开同这两个敌人交战的时间,先打击消灭满清在关外的有生力量,再去对付日本帝国主义在南满的力量。   而对于俄帝国主义,我认为应该做好两手准备。一是要做好战争准备,如果俄帝国主义对我们采取军事干涉的话,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进行武力还击,当然这就会破坏了整个革命的计划方针。   第二是谋求政治上的解决,不管是斯托雷平还是科科夫佐夫,萨宗诺夫还是尼拉托夫,帝国主义分子有一个特质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被贪婪欲望驱使下的巧取豪夺本性。谋求吞并中国满蒙地区建立一个黄色俄罗斯,始终是这些帝国主义分子的梦想。只不过他们想要选择的吞并方式不同,才会出现内部的纷争罢了。   我的想法就是,借助俄国内部的这种纷争,把俄国的远东外交政策主导权掌握在我们手里。用一个和缓的吞并中国满蒙的征服计划取代赤裸裸的武力干涉计划,从而为中国革命争取时间。只要我们能够把彼得堡干涉中国革命的想法拖延个一两年,到时候中国革命的外部形势也许就会大有转机,我们也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第二百零三章   9月29日上午,站在齐齐哈尔外墙大西门城楼上的张孝准注视着城外的大道,一队穿着满清军服的骑队正从江岸处缓缓走来。   看着这十几名骑兵中间那个被保卫着的无精打采的满人官员,张孝准脸上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随着这位黑龙江混成协协统寿庆的投降,齐齐哈尔左近的清兵力量就算是被收拾干净了。   接下来便是派出两连人马乘船去嫩江上游的墨尔根城,或是招抚或是歼灭那里剩下的一点清军水师力量,那么短时间内黑龙江省内的清兵就无力进攻齐齐哈尔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银制的扁酒壶喝了一小口烧酒,接着就情不自禁的转头向着东方望了望。和这里过于轻松的战斗相比,他更希望能够前往参与哈尔滨的作战。   随着革命的消息传播出去,清军的主力应当会集中于进攻哈尔滨吧,毕竟哈尔滨不仅是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通枢纽,还有着大量的外国人士。如果朝廷不尽快夺回哈尔滨,恐怕这个朝廷的虚弱本质就要被这些外国人飞快的传播出去了。而得到了鼓舞的各地革命党人,一定会群起响应这场革命的。如此原本就处于衰败之像的清廷,这次估计就真的挺不过去了。   “报,总指挥,满洲里的清军已经发来了电报,他们愿意将满洲里移交我军,但要求我军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允许他们带走自己的随身财物。”一个卫兵匆匆走到城楼上,对着张孝准敬礼报告道。   张孝准点了点头回道:“同意他们的请求,让赵满财跟他们进行交接,并安排他们乘坐火车离开。另外发一份电报给哈尔滨,就说从齐齐哈尔到满洲里这段铁路沿线的地区已经为我军所光复,请革命委员会指示我军的下一步行动……”   齐齐哈尔这边的革命军行动虽然顺利,但是哈尔滨这边的革命军却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梁廷栋不得不亲自过来向吴川进行了汇报。   革命军事委员会此时已经从香坊军营移驻到了公司街17号,即谢尔盖电讯公司隔壁的一幢三层小楼内。随着革命的爆发,此刻革命军必须要有一个正式对外进行交流的门面了,这个领导革命的组织机构继续呆在俄国人的军营内显然是不合适的。   至于革命委员会则已经搬往了滨江道署,和人数精干的军事委员会不同,原本散居于各处的革命委员会各部门聚集到一起之后,就成为了一个办公人数超过300的庞大机关,除了占地2.8万平米的滨江道署之外,还真没那处地方能够容纳下这个机关的。   好在有斯维尔德洛夫主持着革命委员会的日常工作,到现在为止吴川都不需要去应对委员会内部那些能够消耗掉他全部精力的繁琐杂务,这令他可以把精力完全放在革命所面临的政治和军事问题上。   事实上对于革命工作的工作办法,原本还懵懵懂懂心存敬畏的吴川,现在倒是已经变得略有心得了。去掉了工作上覆盖的那件华丽的革命外衣,和无视了革命失败后自己要面临的后果,那么就工作的流程而言,其实和他过去干的项目没什么区别。   调查项目的实际情况,然后制定项目规划,按照规划要求设计方案,实施方案并解决实施中出现的意外状况,最终完成整个项目。其中最为麻烦的,其实还是解决项目实施过程中的意外状况。   比如他昨日明明已经将士兵围困自己的事件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原本应该就是这些军事委员和军官们剔除军中不可靠的投军匪首,监管使用或调离军队;另外对其他投军的普通土匪进行思想教育和短时间的监控。   但总有那么几个想要同土匪讲江湖义气的蠢人,认为昨日的事件只是少数投军匪首的糊涂,和其他匪首没有关系。他们认为只要自己以诚待人,那么这些把自己称之为马侠的绿林好汉总不会背叛他们的。于是他们不仅没有执行革命卫队的命令,对一些颇有名声的匪首进行控制,甚至还有人拿着命令去向这些匪首卖好,想要让人家对自己感恩戴德。   不过这些积年老匪的思路显然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心中早就失去了对于秩序的敬畏,也很难再相信什么兄弟义气。虽然在外人看来,绿林好汉是凭义气才能竖立起字号的,但事实上真正讲义气的江湖大哥一般早就被兄弟出卖了。   除了像张作霖这样联庄队出身,混出点名堂就投了官府的,心中还有着对于秩序的敬畏。那些占山立寨,靠着砸响窑、绑肉票过日子的胡子们,他们一向都是只相信自己手里的枪和胯下的马。若是这些军官不透露消息,直接将这些人看管起来,他们倒也只能低头认栽,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革命委员会因为郭胖子的事开始提防起他们来了,他们又怎么肯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里。于是就在当晚,就有不少人逃离了军营,重新落草去了。有些人还是识趣的,觉得自己和革命军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因此只是叫上了几个相好的带着武器跑路了。   不过有些人同昨日下午的事件显然是有关联的,因此逃亡时还不忘去打劫武器库和援救被抓的郭胖子,虽然他们的行动并没有成功,但是也杀死了一名值夜军官和射杀射伤了数名守卫武器库的卫兵。于是在今日凌晨,革命卫队立刻出动把营中那些颇有名气的前红胡子首领都逮捕了起来,其中就包括了外号天边羊的刘献芹。   其他人被抓倒也罢了,但这刘献芹是梁廷栋亲自从山上劝说下来的,也是北满红胡子中第一个带头投向革命军的,且昨日最终也是他解了吴川之围,梁廷栋不能不出面向吴川求情了。   听完了梁廷栋的话语,吴川思考了一下并拿起了桌上的话筒给张云荣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之后,吴川注视着梁廷栋说道:“革命卫队的处置方式虽然有些粗暴,但是你要了解,当前的局势容不得我们有半分温情,革命假设失败了,清廷对于我们这些人可不会手软。   刘献芹我可以让人释放他,但是他必须先证明自己对于革命的忠诚才能回到队伍中去。否则的话,我只能安排他到地方去工作了。”   梁廷栋思考了片刻便苦笑着说道:“刘献芹是个粗人,让他在军中还行,让他去地方能做什么?那样的话,恐怕就算之前没有反抗意思的他,也要重新上山了。吴主席以为,他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吴川沉默的注视了梁廷栋数秒,看着他低下了头去方才说道:“你这样去担保他,真的值得吗?就目前来看,在匪巢里呆久了,就算是好人也要变坏的。”   梁廷栋知道自己现在只要退让一步,这件事就牵连不到自己身上了。但是他回想起了同刘献芹的交往过去,在吴川没有出现之前,这位江湖大豪可真是他们发动起义的唯一指望,而刘献芹拍着胸脯承诺要跟着同盟会造朝廷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   终于他还是硬着头皮对着吴川说道:“我还是相信,刘营长是真的心向革命的。而且关外土匪多如牛毛,我们总不能把他们都当成敌人。就如您昨天对士兵们说的,他们也是因为被朝廷和家乡的士绅地主欺压,才不得不出关讨生活,最终无奈落草的。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让他们可以重新下山当个普通老百姓吧?”   吴川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我们总要给人一条出路的,土匪现在还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这样,你也不用给他做什么担保,就给这位刘营长两个选择。第一,满洲里缺一个守备队长,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调他过去担任这个职位。   第二,昨晚逃走的士兵,人走了也就罢了,但是武器要统统追回来,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杀害了我军将士的逃兵,就不能以简单的逃兵来看待了。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军的敌人,让刘营长把人给我抓回来,死活不论。   在抓捕这些逃兵时,顺便把我军的政策对北满的红胡子们讲清楚。满清的统治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新中国的天下,新中国要让每一个国民都能够遵纪守法的生活下去,绝不容许国民受到非法的伤害。因此他们今后不可再占山为王,搞什么绑票、抢劫、杀人的行动。   如果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改邪归正的,新政府会安排分配土地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好好过日子。如果他们不愿意相信政府,想要呆在山上生活,只要他们宣誓不再从事非法活动,那么政府也可以帮助他们在山上定居生活,并保留一部分防卫用的武器。   如果他们既不想服从政府,又不愿老实过日子的,那么请他们尽快离开新政府的管制区域。在通知抵达之后,他们依然从事犯罪活动的,将被视为同新政府敌对,那么新政府将会采取断然措施以保护治下之民众。   另外,从今日起你从军事指挥活动中脱离出来吧。我同其他委员商议了一下,决定成立一个政治部,主要负责军队和警察队伍中的政治教育和制度建设,并负责政治学院的教学管理工作……”   吴川一连串的决定,让梁廷栋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虽然他甚是不舍现在的工作,但是他还是遵从了吴川的命令。经过了昨晚的士兵叛逃杀人事件,他觉得自己还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吴川解除他的军事指挥权,他以为是理所当然。 第二百零四章   “……从地理上来看,远东的中心既不是伯力、海参崴,更不是赤塔和其他阿穆尔河的沿岸城市,帝国的远东只有以哈尔滨为中心才是稳固不摇的。   中东铁路、南满铁路和松花江都经过这座城市,铁路和水上航运完全可以把整个满洲、阿穆尔沿岸区域、东西伯利亚地区的资源完全汇聚于此地,而和中东铁路连通的海参崴又具备了一个出海口。   假设我们以哈尔滨为远东地区的中心城市来修建,那么这座城市就可以成为东方的彼得堡,为帝国整合远东地区的资源征服满洲和内外蒙古提供物资上的支持。而最重要的是,当我们建立起了以哈尔滨为中心的经济体系,也就意味着帝国可以动员起满洲丰富的人力资源,而不必再担心远东开发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有了这样一个根植于本地的工业经济体系,我们不仅可以完全把日本势力驱逐出满洲地区,即便是日本试图进攻帝国的远东边疆区,我们也完全可以动员起本地的仆从部队保卫帝国的边疆,而不必再获得欧洲本土的全面支援……”   坐在办公桌后的霍尔瓦特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上薄薄的几页纸,一边听着谢尔盖少校对自己描绘的远东中心区计划,夕阳斜斜的照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把黝黑的黑漆桌面照的斑驳而带有着一种陈旧感。   就在谢尔盖侃侃而谈之际,他突然打断了对方说道:“这个计划是尼古拉上校的意思?”   谢尔盖楞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说道:“不,这是我同康斯坦丁先生讨论后制定的方案。”   霍尔瓦特把谢尔盖所谓的计划丢在了桌面上,一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抬头看着少校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有些不理解,现在你们已经拿走了铁路局大半的权力,我甚至连尼古拉上校的起义计划都无能为力,你们现在弄出这样一个计划给我看,到底想要做什么?以你们同尼古拉上校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个计划获得他的支持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当然不够,因为新上任的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都希望看到一个安宁的远东,要不然我们又何必来找你。”谢尔盖少校在心里暗暗回答着霍尔瓦特,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语气平和的回答道:“可尼古拉上校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俄国人,我们认为在建立黄俄罗斯的计划上,还是俄国人更为可靠一些。”   霍尔瓦特放下了摸着胡子的手,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尼古拉上校对帝国不够可靠?”   谢尔盖少校沉默了片刻,压低了音量说道:“不,尼古拉上校对于皇帝陛下的忠诚无可置疑,不过我们没必要去试探这种忠诚。我们只需要把计划变为现实,那么尼古拉上校也就不必陷入这种选择的困境了。”   霍尔瓦特注视了谢尔盖的眼睛良久,对方也毫不避让的同他对视了良久,他这才收起了对于少校的戒备心理,再次拿起计划书重新看了一边。   “为什么要放弃哈尔滨的铁路附属地,重新规划一个哈尔滨特别市?难道我们就不能直接把附属地的范围扩大吗?另外重组哈尔滨特别市的行政机构,把议会分为市民议会和政治协商会议,这又是个什么意思?”霍尔瓦特在认真的看过了计划之后,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谢尔盖少校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按照吴川的说法,如果霍尔瓦特对计划连连称赞,就说明对方完全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么双方也就失去了合作的可能。不过若是霍尔瓦特对计划大加挑剔和反对,反倒是有了合作的可能。   他立刻回答道:“我们现在是要把整个远东地区整合为帝国的黄俄罗斯,不仅仅是获得土地还包括统治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扩大铁路附属地,只能进一步激发本地民众对于帝国的不满,而不能将他们转化为帝国的臣民。而且我们也没有这样庞大的人力和物力去建立一个囊括整个满洲地区的铁路附属地。   铁路附属地的统治方式,只能让我们在满洲建立一个立足地,但是并不能把满洲变为帝国的黄俄罗斯。我们必须要摒弃过去把人和土地分离的政策,即把土地视为帝国的猎物,却把上面的人口当做敌国的百姓,这种政策用来对付人口稀少的西伯利亚地区是可行的,但是用来对付一个人口超过我国移民百、千、万倍的原居民则是愚蠢的。   更不必提,这片土地的周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其他列强环伺,我们过去的边疆开拓方式,只会让我们失去这片土地,就如同04-05年战争这片土地上的居民踊跃协助日本人反抗帝国的结果。所以帝国想要实现黄色俄罗斯的计划,首先应当把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当成帝国的臣民来统治,只有先消化了土地上的居民,我们也就获得了这片土地。   另外,我国放弃了中东铁路附属地,也就意味着各国无法援引条约保留租界,那么也就为我国吞并北满地区扫除了外交上的阻碍。而哈尔滨特别市的政治协商会议,就是给各国放弃租界的一个政治补偿,他们放弃了本国租界的特殊利益,从而在特别市的政治事务上获得了发言权,这就是一个交换。   只要英、法、德、美这四个主要列强有一半以上支持哈尔滨特别市的组建计划,那么我们完全可以不必再顾及其他各国的意见,强行撤除各国在哈尔滨的租界,而且这并不需要帝国出面,现在的国民革命军会替我们去抗衡各国的压力的。   至于市民议会,新组建的哈尔滨特别市将会是现在特别附属地规模的十倍以上,而人口也会因此突破十万,在这样的变化下,不给本地居民一些权力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只要以哈尔滨为中心的远东经济体系建立成功,那么这点权力的失去其实并不值一提。   当这个经济体系建立之后,远东的政治、经济中心将会完全转移到哈尔滨来,现在的阿穆尔沿岸总督只能保留一个行政上的名义,远东所有的事务都将取决于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决定,因为今后没有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认可,伯力的阿穆尔沿岸总督连一袋面粉的调拨都决定不了。   我们也可以通过国民革命军的发展,将中东铁路延伸到内、外蒙古,将帝国关于东方的外交政策制定权力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必再跟着外交部大臣的愚蠢指挥转圈了。而中东铁路管理局将在局长阁下的带领下,成就征服东方的伟业。”   霍尔瓦特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谢尔盖少校还是有些看走眼了,如果这份新的黄俄罗斯计划确实是对方想出来的,那么对方还真不是一个被尼古拉上校操纵玩弄的花花公子。远东地区的官吏一直试图同日本和平共处,真正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帝国在远东的力量不足么。   帝国在远东不能既镇压中国人,又企图去对付日本人,所以在欧洲本土不提供额外资源的状况下,他们只能采取同日本人合作,以对付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和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的其他列强。但是按照这份新的黄俄罗斯计划,帝国通过消化满洲土地上的中国人,在远东建立一个以哈尔滨为核心的工业制造体系,那么帝国在远东的力量将会一举超过日本,并为帝国征服北中国地区提供源源不绝的物力,那么他们也就没必要再日本做什么妥协了。   当然,这份计划最大的漏洞就在于,国民革命军究竟能不能为帝国所用,满洲的居民能否背弃中国甘心成为帝国的臣民。否则即便是建起了这个远东经济体系,最终也只会被本地人用于反抗帝国的统治,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是,按照这份计划去实施,最大的受益者显然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和他这位局长。在这个经济发展计划中,远东各处的资源,不管是现在的俄国远东区还是中国的满蒙地区,都将在初步开发后运往哈尔滨地区进行深加工或是出售,这将令中东铁路管理局在这个过程里获得高额的收入,和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至于本地居民的反抗,霍尔瓦特觉得那起码也得在十几二十年之后,当这些居民意识到这些本地资源被帝国掠夺,而他们并没有获得多少好处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霍尔瓦特觉得应该是和自己无关了。   他思前想后了许久,方才对着谢尔盖少校说道:“我需要认真的考虑一下,你今日先回去吧,等我考虑成熟了,会派人通知你的。”   谢尔盖少校装模作样的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局长阁下尽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已经预定了明日早上8:45分前往彼得堡的车票。如果局长阁下没能把批示交给我的话,那么我会以远东密探局的名义单独向陛下呈报的。”   霍尔瓦特看着他有些惊奇的问道:“你确定自己这次回彼得堡能够见到陛下?”   谢尔盖少校毫不避让对方的目光说道:“伯爵阁下将会为我引见拉斯普廷阁下,想要同主席大臣和外交大臣手中夺取远东政策的制定权力,不管是局长阁下还是我都没有这个资格。只有拉斯普廷阁下才能在陛下面前提出这个计划的能力,而我相信拉斯普廷阁下是有能力说服陛下赞成我们的计划的。”   霍尔瓦特这下是彻底沉默了,他知道对方这是在逼迫自己做出选择。斯托雷平的死亡,使得霍尔瓦特失去了在政府方面的支持,现任的主席大臣和外交大臣和他都没什么关系。现在他身上最大的光环,也就是皇后陛下的庇护了。可如果他继续远离现在在皇后面前最为得宠的拉斯普廷阁下,那么这层光环也就失去了效果。   霍尔瓦特沉默许久,还是让谢尔盖少校先退下了,不过他还是给了对方一个承诺,就是明日在对方出发前会给他一个答复。 第二百零五章   在谢尔盖少校同霍尔瓦特交涉的时候,吴川正和康斯坦丁在香坊军营的靶场内观看,K9冲锋枪和50口径轻型迫击炮的试制品射击。   K9冲锋枪和50、82口径的迫击炮都是在吴川的要求下设计出来的专供武器,德国人并不觉得这些武器能在欧洲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因此在吴川下了大额订单之后,他们连设计图都一并免费赠送给了他。   只是即便吴川拿到了这些武器的设计图纸,回到中国的他也难以生产这些结构简单的武器,一是他手下乏人,二便是此时的中国缺乏合格的钢材。   倒是康斯坦丁奉金兹堡伯爵在哈尔滨建立的机械厂,还有有着足够的技术力量把设计图纸变成实物的,而从俄国国内订购的钢材也满足了这些武器的制造性能,于是这些图纸就交给了哈尔滨弗拉基米尔机械厂生产。   在花了近两个月的研究和试制后,弗拉基米尔机械厂终于生产出了K9冲锋枪和50口径轻型迫击炮两件武器,这对于国民革命军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国民革命军终于有了一个补充武器装备的基地,而不必再担心战争长期继续下去会导致没有武器可以补给的困境。   吴川看着靶场内的试射员成功发射了两种武器之后,望着远处被迫击炮弹炸到的标靶,不由松了口气向身边的康斯坦丁问道:“看起来还不错,现在这两种武器每月能够生产多少?成本怎么样?”   康斯坦丁神色平静的说道:“正式生产大概还要一到一个半月,年内冲锋枪能够达到百支每月,轻迫击炮50门每月就不错了。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还是替你生产子弹和炮弹,特别是迫击炮的炮弹。   另外现在主要还是钢铁数量不足,从乌拉尔地区进口钢铁的费用可不低,日本和中国的钢材都太劣等,我正设法从美国订购合格的钢材,恐怕要到明年夏天才能获得充足的钢铁供应了。”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要把哈尔滨当成远东的核心城市来建设的么。这兴建钢铁厂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吧?赤塔的铁矿和扎赉诺尔的煤矿,阿穆尔沿岸地区的铁和煤,不正好可以兴建两个钢铁基地吗?   在扎赉诺尔修建一座年产50万吨的粗钢,在松花江下游桦川县境内靠近河港的地方修建一座年产100万吨的粗钢,这刚好可以把我从德国购回的炼钢设备都用上,也就不必东奔西跑的去求购什么钢材了。”   康斯坦丁顿时听得无语了,和吴川在一起呆久了,他倒是有些了解了这位,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有着远见卓识的天才,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是连普通人都不及。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倒也证明了吴川确实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先知,这却也是件好事。   他于是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之后,这才按捺着心情为吴川科普着炼钢方面的常识:“首先,今日的炼钢已经和上个世纪的炼钢方式完全不同,乃是一门极为严谨的科学。   并不是你随便购买一些炼钢设备,拿回国就能用的上的。否则汉冶萍公司也就不会因为购买了不适合的炼钢设备而损失了一大笔钱财了……”   听完了康斯坦丁的解释,吴川的脸色顿时变得坏极了,他不由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那些德国人蒙了我,让我买回了一堆废品?”   康斯坦丁这才反应过来,貌似出售给吴川的废旧炼钢设备中,倒是很有一部分是出自伯爵阁下的钢铁厂,他赶紧设法补救道:“这也不是说你购买到的是废品,但是能不能用得上,这得要看生铁的元素含量,我觉得一半以上的设备还是没有问题的,剩下的设备只不过是对原料的要求有些高,不能使用较为劣等的生铁,而不是说完全无用,好歹这些设备都是都是使用过的,怎么可以说是废品呢……”   虽然康斯坦丁费尽口舌的为吴川解释了许久,但吴川心里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开心,要不是看在这些钱还是德国人自己出的份上,他都要跑去发电报质问那些该死的德国资本家了。   “好吧,一半就一半,先把这一半炼钢设备用上,建两个25万吨、50万吨粗钢年产量的钢铁厂好了。这样低的粗钢产量,2-3年里总能建的成了吧?”吴川终于还是退让了一步。   不过听在康斯坦丁耳中,这显然不是什么让步,他只能提醒对方道:“吴,去年世界粗钢产量也才突破6000万吨。帝国的粗钢产量也就300万吨出头,而日本到今年也没有突破20万吨,至于中国的粗钢产量连1万吨都没有。钢铁厂不是地里的甜菜,你不能想要多少就种多少。   而且,以帝国的建设标准,每吨钢的基建投入差不多要200卢布,75万吨粗钢的两个钢铁厂,也就意味着需要1.5亿卢布的投入。哪怕你已经购买了不少炼钢设备,想要建成这样的两个钢铁厂,也还需要投入9000万-1亿卢布的建设资金。   但是现在国际上一吨粗钢的价格,也就在20美元上下浮动,毛利大约连25%都没有,即便算10%的纯利,也需要50年才能收回本钱。有这么廉价的钢铁可以购买到,我们何必花这么大本钱去自己投资建立这么大规模的钢铁厂呢?   如果你真的打算要建钢铁厂,我觉得5万吨、10万吨规模的已经足够。这样就算欧洲那边真的开战了,我们也能依靠着它们撑到战争结束了。”   在吴川所处的那个时代,钢铁厂可不就是地里的大白菜,想种多少就种多少的么。5万吨,10万吨的钢铁厂,这恐怕连乡镇企业都看不上了。不过吴川终究还是没再抱怨下去,只是很是小心的向康斯坦丁问道:“熬过战争?伯爵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延续时间,是怎么预估的?”   康斯坦丁毫不迟疑的说道:“伯爵和几位德国、俄国的好朋友讨论过,他们认为这场战争最多也就打3-6个月。只要德国能够抓住机会,在俄国参战之前在西线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法国人就会和1870年的普法战争一样,举起双手投降了。   那时候的法国可比德国强大,可也只是打了一个半月,法国皇帝就放下了武器。现在的德国可比法国强大的多,3-6个月足够让威廉皇帝再次进入到凡尔赛宫了,我想那时俄国的军队恐怕才走到德国的边境线吧……”   吴川听了康斯坦丁的话语才算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根本没有在远东大兴土木的念头,只是一味的想要在远东的银行业插上一脚。估计这个机械厂也主要是看在中国革命的爆发,而不是为之后的欧洲战争投建的。   他和对方虽然都认为欧洲会爆发战争,当然金兹堡伯爵此前并没有这么坚定,只是在吴川的分析下才做出了肯定的判断。但是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残酷和规模判断,显然并不处在一个层面上。吴川是依照着历史来看待这场世界大战,而金兹堡伯爵等人则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对于德、俄两国的内幕消息来做出估计的。   显然,伯爵和他的朋友对于这场即将在欧洲爆发的战争还是抱有乐观态度的。对于这些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绅士们来说,他们很难相信即将爆发的战争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之残酷和漫长,将会把欧洲现在所谓的文明社会全然毁灭,而尊享了将近数百上千年社会优越阶层生活的欧洲贵族,自此走下了欧洲的政治舞台,接下来将要开启的是平民政治的时代。   即便吴川把这样的未来告诉康斯坦丁,他也是不会相信,一场战争居然让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从此他们再也回不到自己所熟悉的社会中去了。当然,吴川也不会告诉康斯坦丁这些话语,他可不想成为对方眼中的疯子或神棍。   更何况对于注定悲惨的命运,有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幸福。更何况他又没打算去拯救这些欧洲贵族,只要他们活着,类似的战争总是会爆发的。维持这些欧洲贵族们高贵生活需求的全球殖民体系,现在难道不是中国最大的敌人么。   吴川沉吟了片刻,便岔开了话题说道:“正因为这场战争不会延续很长的时间,所以我们才更应该修建两个大型钢铁厂。当欧洲各国陷入这场战争的时候,难道不是我们彻底消化满洲的时候吗?   光是修建环哈尔滨特别市的铁路,环北满地区的铁路;修建从扎赉诺尔通往外蒙古,在通往内蒙古和新疆、甘肃的铁路;修建从内幕故到山西和陕西的铁路……以上这些铁路不仅可以让我们获得沿途的资源,重要的还是让我们能够绕过华北进入中原地区,最终和长江流域连成一片。   光是要把这些铁路修建起来,就有上万公里了,这些铁路要用掉的铁轨和枕木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难道我们要把这么庞大的工程量交给别人去干吗?”   康斯坦丁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看着吴川说道:“可是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控制住满洲,想要让伯爵投下这么庞大的资金修建钢铁厂,除非你能够证明你可以击败满清政府和日本人,真正的在满洲立足。那么伯爵也许是会对这个建议感兴趣的……” 第二百零六章   和康斯坦丁的交流并没有达到吴川想要的结果,这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他知道历史的发展趋势,提出了正确的建议,但也休想左右那些独立人格的判断,之前他所取得的一切成果,并不是因为他说的是真理才令其他人跟从,而是他说的理论符合了他们自己的判断而加速做出了决定而已。   所以,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虽然认可了他对欧洲战争必然爆发的分析,也做出了转移资金避险的决定,但是这些资金应当如何避险的方式,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提出什么建议。显然这些俄国和德国资本家对他的支持还是有所保留的。   不过康斯坦丁总算还是给他留了一些颜面,表示自己会派人调查在扎赉诺尔和桦川县建立钢铁厂的可能性,和调查周边地区煤铁资源是否适合用于冶炼钢铁。   送走了康斯坦丁之后,吴川想着自己和国民革命军还是太过弱小了,以至于对方并没有把他们当成了可以长期合作的对象。就在他站在军营门前思索这个问题时,张云荣跑来向他报告,他要找的本地新闻界人士已经带来了。   吴川随即放下了面前的问题,一脸轻松的对着张云荣说道:“是安排在会议室里了吗?走,我们去瞧一瞧这些哈尔滨的文化人……”   看到张云荣陪着一名穿着西服的年轻人走进了屋子,原本屋子里还在闲聊的五、六人赶紧起身向两人行礼致意。   张云荣随即为吴川介绍道:“这位是前滨江日报的创办者奚廷黻,这位是前滨江日报的主笔周浩,这位是东陲公报的主笔王德滋……”   吴川和几人一一握手问候之后,才邀请众人坐下说话,他同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我今日邀请的人员并不止各位,但是能够接受革命委员会邀请前来的,也就是在座的几位了。既然各位能够应邀前来,说明你们几位对于革命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视革命为洪水猛兽,那我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对各位说几句实话了。   首先今日邀请各位前来,一是想要告诉各位,革命委员会发动的这场革命,目的只有一个,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   其次,革命委员会认为这场革命并不是少数革命党人和军人对朝廷的造反,而是一场意在改变每一个中国国民生活状态的社会革命。从今日起,新中国要破除一切旧的阻碍生产力发展的封建思想、文化和规则,也要抵抗帝国主义对于中国的入侵和废除一切和帝国主义签署的不平等条约。   想要达成这场革命的目的,我们就需要获得人民的支持。而想要获得人民的支持,首先我们就得先向人民宣传革命委员会的主张,让人民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推翻满清,为什么要起来革命。当今宣传最为便捷的工具,自然是报刊。   各位此前写过的文章,我都有拜读,也知道你们其中不少人受到了帝国主义的压迫,甚至不得不离开了哈尔滨。能够把各位重新邀请回来,我个人是感到振奋不已的。   那么接下来我就说说,邀请各位过来的真实目的。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办理一份宣传委员会革命主张和政治策略的报纸,把我们的想法和理念传播给广大民众,不知各位可愿意助革命一臂之力?”   听完了吴川的话语,房间内一片寂静。几位报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被邀请的真实目的居然是这个。即便是被俄人从哈尔滨赶跑的奚廷黻和周浩,也没有立刻回应吴川的请求。反对俄国人和反对朝廷,显然并不是一回事。   能够接受革命军邀请而来的,对于朝廷自然并不会有多少好感,但是同情革命和加入革命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过既然已经坐在了这里,对方又毫不拐弯抹角的表明了邀请他们的目的,一味的沉默显然也不是个事。   座中资历最深的奚廷黻不得不代表同仁出声询问道:“在报纸上宣传革命军的革命理念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我们这些人对于革命所知甚浅,让我们来宣传革命恐怕不大妥当吧。让我们这些人办一份报纸倒也勉强干的了,但是宣传革命,我们这些人恐怕真的干不了这事。”   吴川扫视一圈纷纷点头的众人,这才微笑着对奚廷黻说道:“奚先生不必过于谦虚,在座的各位过去以来写作的揭发俄国入侵中国的文章,我看就已经是在宣传革命了。   其实革命并没有各位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那么的高高在上。在我看来革命就改变我们生活中一切不好的旧习俗和旧规矩,让我们生活的更美好。   革命并不仅仅是士兵拿起武器推翻满清政府,对抗帝国主义列强干涉我国革命的军舰大炮。革命同样也是,学生们抛弃四书五经学习科学和民主,为建设祖国而努力学习。革命同样也是,文人放弃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拿起笔杆子打倒吃人的礼教……   所以,革命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各位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宣传革命呢?”   奚廷黻这下真不知该如何回应吴川的话语了,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他过去的部下,现在东陲公报的主笔王德滋为他解围道:“那么吴主席以为,假设我们创立了这份革命的报纸,应当从何处开始宣传革命的道理呢?”   吴川不加思索的说道:“自然是从新文化宣传开始着手。”   看着众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赶紧又解释道:“我以为,过去中国所倡导的,以孔孟思想和封建礼教为核心的文化是为旧文化。此正是我国现在被帝国主义侵略,被满人朝廷统治的罪恶根源。如果不是孔孟思想和封建礼教的荼毒,我四万万汉人怎么可能向胡虏屈膝200余年,现在还要接着被外国人欺辱?   想要让国家摆脱帝国主义的欺凌,让中国人民不再对反动的满汉统治政权逆来顺受,那么我们就得先打倒这一奴性的旧文化,宣传革命的新文化。   什么是革命的新文化,我以为只有两个核心,民主和科学。不讲民主,则无以团结四万万民众;不讲科学,则中国就不能迎头赶上世界之潮流,就无以保卫国家和人民。   而宣传新文化的基础,我以为有三,第一提倡白话文;第二推广标点符号;第三文字改良。这就是我希望各位协助革命委员会最先开始的文化宣传……”   吴川提出的新文化和旧文化的对立,即便是奚廷黻这类对革命抱有同情的开明人士也是难以认同的。毕竟此时的满清还能维持一个国家的基本门面,还没有如之后的北洋政府为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所羞辱,也只有在亡国灭种的边缘,中国的文化界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彻底抛弃过去两千年内一直统治中国的孔孟思想,而去拥抱西方的思想文化。   但是现在大家都觉得中国还有救,只要推翻满清统治就有出路,自然就不肯全然抛弃背负了两千年的孔孟思想了。不过他们终究只是一些文人,并不是破釜沉舟的革命者,即便能够自发的挺身而出同俄国入侵者进行一些斗争,却并没有完全斗争到底的勇气。   在吴川这个尚不熟悉的革命党人面前,虽然奚廷黻几人并不全然赞成新文化的内容,但也没有这个勇气当面对其进行反抗。倒是前滨江日报主笔周浩,在经历了被俄人驱逐的过程中,思想倒是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认为在这个世道光凭文人的一支笔去揭穿世道黑暗是无济于事的,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不公还得依靠力量。   因此在座的几人里,只有他对于吴川的言论是极感兴趣的,在众人沉默下去之后,他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提倡民主,反对专制;提倡科学,反对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我觉得吴主席说的这新文化革命理论,确实是令人耳目一新,而且也是现在中国文化界必要进行的革命。   如果我们再如以前一样讲什么君臣父子,那么革命之后的中国和现在的满清又有什么不同呢?总不能打倒了一个满人的皇帝,再推举一个汉人的皇帝出来吧?这样的革命恐怕就是新瓶装旧水,换汤不换药了。我是坚决反对革命之后再出现一个汉人新皇帝的……”   周浩的话语虽然让他的同僚为之侧目,但是大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其实周浩说的确实是一句实话。和要不要打倒孔孟思想和封建礼教相比,革命之后究竟采取共和还是帝制才应该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如果要保留这些旧思想、旧文化,那么还不如不革命,而期待朝廷回头走改良的路子。   可在朝廷推出了皇族内阁之后,他们都已经清楚朝廷的信用已经破产,就算现在回头也得不到民众的信任了。因此在哈尔滨爆发革命之后,他们才没有逃离此地,而是顺应了革命军的邀请前来赴会,正是想要了解这些革命党人的主张。   吴川对他们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却彻底堵上了走向帝制的道路,这种政治表态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确实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声明了。因此这新文化运动,他们倒是不能再以沉默对抗下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   “……注意时间,这鸽式飞机最多也就飞上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差不多足够你飞到绥化府,但是你切记不要在附近逗留太久,只要没有发现异常就立刻往回飞。军队会在途中给你设置临时停机场,以摊在地面上的白布红旗作为标记,加完油后你们就能重新起飞进行第二次侦查了。”   冯如正向将要起飞的学生和同僚交代着注意事项时,突然停下向后座的朱竹泉说道:“要不还是我跟着飞这一趟,竹泉你下来。”   站在铁质梯台上的司徒璧如赶紧抓住了想要往后座爬去的冯如说道:“九如你可别乱来,吴先生吩咐过不许你参加军事飞行任务,你要是上去了,搞不好这次任务就取消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个机会,向旁人证明飞机在今后的作战中是大有作为的,可不能搞砸了这次任务,你想飞以后有的是机会。”   坐在飞机后座的朱竹泉也连连点头道:“司徒说的不错,九如你还是专心研制发动机去吧,要不是我们的发动机功率不够,这次也不会用外国人的飞机进行远途侦查了。这国民革命军可比朝廷大方多了,钱、人手、场地就没有不满足我们的,要是我们再设计不出一款先进的飞机,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在两位同僚的劝说下,冯如终于还勉强下了梯台,没再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随着两人远离飞机,很快就有士兵跑来搬走了梯台等杂物,接着又有四名士兵检查了飞机前方的草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向飞机上的飞行员发出了准许起飞的信号。   看着这一幕,冯如不免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飞机都轻的很,鸽式机坐上人员之后也不会超过900公斤,就算是野外的平地都能降落,弄出这么一套严格起飞的程序,有这样的必要吗?”   司徒璧如一边同飞机上的同僚、学生挥手作别,一边则顺口说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起码有了这套起飞程序之后,这些新招募的学生对于起飞倒是不那么恐惧了。九如,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这样对飞机了解甚深,这里毕竟不是美国,他们对于飞机起飞的原理大多一无所知,只是听命于上官才压抑着对飞行的恐惧来学习的。   而且我觉得那位吴主席说的对,飞机迟早是要向重型化方向发展的,为了飞的更高更快,飞机的机构和蒙皮就要用轻而坚固的金属,那时飞机的自重就要超过十余吨,没有强劲的发动机和专门的硬化跑道,飞机将无法起飞和降落。   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先让我们的学员和空勤人员习惯于严格的起飞、降落程序,这样才能在将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冯如不满的回应道:“他可真是敢想,十几吨的飞机,现在我们能够将一吨重的飞机弄上天空就已经足够让各国震惊了。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对于飞机发动机一无所知的人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司徒璧如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好友,知道他这句话是有些口是心非了,于是不由揶揄道:“也不知是谁,在吴主席面前夸下海口,只要他能够满足你的要求,就能研发出这样一家飞机来。”   冯如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以为他和那些朝廷的官员一样,不懂装懂,只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等到要让他们出钱出力时就又打退堂鼓了。哪知道这位虽然对于飞机一知半解,但确实是真相信能够制造出全金属飞机的,给钱给人时连个折扣都不打。”   司徒璧如一时莞尔,微笑着说道:“难道不是九如你提条件时过于良心,人家才不舍得打你的折扣的吗?”   冯如叹息了一声道:“我这不是在广州吃亏上当的够了,能够抓到这样一个金主,自然不敢狮子大开口把他吓跑了啊。哎,希望竹泉他们这次能够争气一些,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的,这样我倒是可以再去同那位吴主席要点研究经费过来了。这研制发动机可真不是省钱的项目啊。”   司徒璧如听着也只能摇头,在吴川的大力支持下,冯如干脆把想要研究的项目都给摊开了,结果就变得人力、财力都紧张了起来。在他看来,这可真是冯如自己的问题了,航空事业才出现不过七、八年,就算是在美国也是一个刚刚起步的烧钱行业,特别是在工业基础薄弱,机械师缺乏的中国,哪里经得起这么全面研发的。   大约也只有吴川这个同样愣头青的革命党人,才会不管不顾的这么支持吴川吧。别看冯如在他们面前常常对吴川的想法进行批评,但是在研究上他却是最为卖力的一个。可见冯如并不是反感吴川对航空事业上指手画脚,而是不服气对方一个门外汉能够对航空事业做出这样胸有成竹的预测而已。   看着单翼的鸽式飞机成功飞上天空之后,冯如便收回了视线向着同伴说道:“咱们也回去吧,等下我还有一节飞行理论课呢。对了,你那个让子弹穿过螺旋桨的协调器,想的有头绪了吗?”   司徒璧如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有些头大大说道:“哪有这么快,我想了几个方案都有着很大的问题……”   “哪来的噪音?好吵。”   “快看,那天上飞的是什么?”   “是飞机吧,我之前在兵营看过那些外国人飞过……”   “那就是我们的帮手了,它们能帮我们做什么……”   听到后面车厢内士兵的讨论,叶声不免从车门上方的窗口探头朝天空看了一眼,一架鸽式飞机正从车队上方掠过,飞行员还特意在车队上空盘旋了一圈,算是给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叶声收回了视线,瞧了瞧前后的队伍,120辆卡车排成的长队在这乡间土路上可比其他任何队伍都要显得壮观,即便是那些往日里神气活现的骑兵们,现在也只能在路旁羡慕的看着坐在卡车上轻松写意的步兵。   老实说,其实坐在卡车车厢内并不比骑在马上舒服多少,但是看到路旁的骑兵这么羡慕自己,车上的士兵们自然就装出了舒适无比的样子。要知道,过去都是步兵羡慕骑兵有着四条腿的伙伴,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会反过来。   这样的战争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郊游,叶声不免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即便他是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但是面对这样机械化的行进方式,也是让他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组织的。   换做半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今后军队打仗不再依靠骑兵侦查,步兵即便远离了铁路也能不依靠双腿行军,他一定会认为这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小说家。但是今天,他却亲眼见证了崭新的作战方式正在他面前成型。   按照朱和中和德国参谋们的说法,这个特别抽调出来组建的营叫做快速攻击营,当然他也听说提出这个构思的吴主席,管这叫半机械化营。这是连德国都没有出现过的部队编制,也只有才组建不久的国民革命军,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在战场上组建未经验证的部队编制。   不过叶声却非常喜欢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快速攻击营,他觉得自己从没有指挥过这样强大的一个步兵营,虽然他的从军经历也只有不到两个月而已。   这个快速攻击营有2个步兵连,1个骑兵连,1个机枪连,1个迫击炮连和一个汽车连,总人数722人,汽车120辆,马匹422匹,大车80辆。这个营设计的每小时的行军速度是20-25公里,从松花江北到绥化府约4个小时左右,如果是过去的步行方式则要2天。   28日哈尔滨爆发起义,到今日刚好是第三天。虽然他们预估铁山包处的驻军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不过昨天的飞机侦查回报,却并没有在绥化府发现什么动静。   铁山包位于小兴安岭南麓,西南方就是松嫩平原,可以说这里正是扼守俄军从阿穆尔沿岸省南下出小兴安岭的要隘。和远离哈尔滨、齐齐哈尔的黑河府、瑷珲城不同,距离哈尔滨不到200里的铁山包驻军,随时可以南下攻打哈尔滨或是前去袭击齐齐哈尔。   国民革命军虽然不想同铁山包的驻军进行战斗,但也不能让这只部队随意移动,于是才决定出击拿下绥化府。铁山包的驻军虽然是巡防营,但却有4个步兵营,两个骑兵营,兵力超过1500,可谓实力不弱。   不过这只军队最大的问题就是,其后勤都在绥化府。一旦让革命军控制了绥化府,那么铁山包的驻军就不得不同革命军谈一谈条件了。否则他们便只有退入到小兴安岭北面,去瑷珲城了。   正因为要抢在铁山包的驻军前占领绥化府,革命军才想起了组建这样一个快速攻击营。而在叶声身后,则还有一只步兵营跟着准备接应他们,不过估计要在一天之后才能在绥化府见到他们了。   叶声既希望自己能够在铁山包驻军反应过来之前抵达绥化府,又有些期待能够在绥化府见到这只军队,好试一试自己手中这只武力究竟能不能称得上攻击营这三个字。   车队开了一个小时之后,叶声命令后卫一个排在道路旁的空地上设立标识,准备给回返的飞机降落加油。再往前行进半个小时后,前往侦查的飞机再次回到了车队上空,以顺时针方向转了两圈,这表示绥化府并无异样。 第二百零八章   绥化府别名北团林子,光绪十一年因为放垦而人口集聚,方才在此地设立理事通判厅,光绪三十年升厅为府。这也说明了,在经过了三十余年的开荒之后,此地总算有了一些人口,不再被当做边疆的荒芜之地来看待了。   当然,即便是经过了三十余年的开荒,绥化府和关内的州县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就算是在叶声眼中,这里同奉天的乡村也差的远了。除了濠河两岸能够看到大片的田地之外,远离河岸和湖泊的地方,不是大片的荒地、沼泽就是成片的森林。   这绥化府就位于一处面积广阔的森林的边缘,所谓北团林子即是本地最北面的圆形森林之意。过去这里是呼兰副都统的驻地,不过随着东三省官制改革,黑龙江将军和各都统、副都统都被裁撤,这里也就改为了绥化府。   当叶声庞大的车队抵达绥化府的土墙之外时,面对这如同长龙一般的卡车队伍,原本就因为哈尔滨爆发革命而人心惶惶的绥化府官吏,顿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除了一小部分官吏从北门逃离了城市,剩下的官员便带着城内200余驻军打开了城门,向着叶声投降了。   在经过了8、90里的荒野行军之后,陡然在河流和森林之间看到一道蔓延了10余里土墙围起的城市,还是很让人眼前一亮的。即便这座城市和哈尔滨完全难以比较,但是站在城墙外的叶声也还是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就在他下令部队展开作战队形,向城内的官兵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然后再派人去劝降时,面对着他们的西城门却突然打开了,一群人举着白旗走出了绥化城。   这队人中领头的是绥化府知府黄家杰,他昨日中午才得到哈尔滨爆发起义的消息,这边才向铁山包驻军和小兴安岭北面萝北厅的兴东兵备道传递了消息,这里就收到了革命军来袭的报告。   不要说今天在城门楼上众人看到的卡车长龙,便是昨天和今天出现在城市上空的飞行机器,都已经将绥化城的人心给搅乱了。即便是俄国人过去的几次入侵,也没听说有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机器助阵的,大不了俄国人也就是坐着火车和汽船出现在黑龙江省的。   哪怕绥化城作为松嫩平原上的南北交通枢纽,城中多有走南闯北的外来商人,甚至于去年城中已经开办了电灯厂,这里并不算什么信息闭塞的乡下僻壤,但是当他们真的见到革命军从卡车上下来整队的时候,也已经被恐惧笼罩了内心,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升起抵抗的念头。   绥化府知府黄家杰虽然被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称之为办事认真,但却也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当他看到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的车队开过濠河上的石拱长桥时,就知道这座城是守不住了。   绥化城的面积虽然不小,但是城中的人口却难以和内地的州县相比,这道七尺高的土墙用来对付没有什么重武器的土匪倒也凑活,但是想要对付城下这样一只带着上百辆卡车的队伍,光是机动性他们就输给了下面的革命军了。   更不必提,自从兴东兵备道北移之后,城内的驻军就几乎撤离的差不多了,现在他真正能够依靠的不过是城内的200警察。即便黄家杰动员起全城的力量,也不过组建起一只千余人的队伍,难以遮蔽住整座城市。   去年冬末的鼠疫已经让绥化府大伤元气,黄家杰并不希望再用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彻底毁了这座城市,因此他在城楼上观看了革命军的军容之后,就决定开城投降。虽然有少部分旗人和官吏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黄家杰在绥化府治政近三年,威望大约只逊首任知府少许,这些人的反对终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最后只能打开北门自行离去了。   对于这位让自己少打了一仗的绥化知府,叶声还是相当客气的。他一边令手下一连人马入城接管城中各要地,并解除城中的军队武装;一边则在城外同黄家杰和城中绅商代表攀谈了起来。   “诸位父老还请放心,我国民革命军起兵的目的是为了推翻腐朽的满清朝廷,是要外争国权,内保民众,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祸乱天下。所以,只要各位不试图为满清朝廷卖命,同我国民革命军为敌,我军是可以保证各位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的。   当然,依靠满清朝廷的反动政策掠夺民众财富的行为,从今天起就要一并禁止了。假设各位还想着依仗过去满清朝廷所给与的特权,继续剥削、掠夺百姓财富的,那就别怪我国民革命军不客气了……”   叶声对着这伙绥化府的官吏绅商讲述了大半个小时的革命理念和革命委员会的政策,直到接收城内设施的军队派人回报,城内一切正常,他才住了口。   站在道路旁吹了半个多小时冷风的官吏绅商们,虽然穿戴整齐但也从来没试过这等站在野地吹风受训的经历,有的人甚至连鼻涕都冻出来了。听到叶声住了口,大家赶紧向他请求,不如让军队先进城休息,也好让他们为义师稍尽心力。   叶声此时已经注意到,虽然站了半个多小时,但是这些绥化城的代表们却只有少数人东倒西歪的,像是犯了大烟瘾,大部分人确实只是被冷风吹的缩起了脖子和手,这令他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这起码证明,绥化府的官员至少还是守住了底线的。   在哈尔滨,即便是驻防的军队中,也有着大量的烟鬼,完全无视了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衙门的禁食大烟的严令,有些人甚至还升级享用起了日本洋药,毒性更大的吗啡。这些吸食大烟的官吏兵丁,在革命军起义时毫无斗志,几乎革命军枪声一响起,这边不是丢下枪械投降就是转身跑路了。   虽然这极大的减轻了革命军的战斗任务,但是这也让叶声这也的革命军将领意识到,大烟的危害性究竟有多大。看到绥化府官吏绅商没有过多的染上这种恶习,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对于绥化府的治理会轻松许多。   兵不接刃的解除了绥化府的武装,这让叶声终于有暇在进城的路上,向陪在自己身边的绥化府知府黄家杰询问起了关于绥化府的资料。被巡抚周树模誉为干吏的黄家杰,倒也丝毫不加隐瞒的向叶声介绍起了绥化府这座新城。   “……自首任知府成多禄设立巡警总局,城中4区有警士近百人,城外5区有警士200人,一时城内外治安大为好转。   本城过去居民主要以满人为主,城东2.5公里处设有旗屯20余处,不过随着开荒放禁和开办木厂之后,关内汉人移居到此地的人数大涨。如今本府汉人人口同满人、鄂伦春人、赫哲人的人口,大约为五对五;至于城内则是七对三。   绥化府现在共开垦耕地300万亩上下,总人口约为10万,这绥化城内有9000余口。本地最大宗的产业,一是粮食行,二就是木厂……   府内除了绥化城外,尚有余庆县、上集厂两地的人口较为稠密。至于学校么,本城有高级小学一所,双河、十间房两地各有一所初级小学,皆为前任知府筹款所修建……”   虽然在出发之前叶声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绥化府和铁山包的资料,但是他的资料显然是不能同治理此地的黄家杰相比的。而从黄家杰这里获得了关于绥化府的大量情报之后,他才发觉军事委员会给他的任务中还是有些漏洞的,那就是忽略了本地满人和北面海伦城的问题。   虽然本地的满人在管制改革之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军事组织,现在已经同平民并无什么差别。但是以他们对于本地地理的熟悉,一旦误解了国民革命军的政策,把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朝廷的革命任务当成了汉人的排满起义,那么他们是无法在面对东北的铁山包驻军同时,还要分兵去镇压这些满人的反抗的。   而海伦府通肯城的驻军虽然不多,但是同样也是一个以满人为主要人口的城市,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这座城市必然不肯坐视革命军从容剿灭铁山包和绥化府的抵抗,而是要主动出兵策应的。   于是在听完了黄家杰对周边情况的介绍之后,叶声不由正色向其说道:“叶某出发之前,曾经受命前往请教过宋民政使,一早就听闻黄知府乃是难得的干练之才。吴主席也吩咐过在下,一定要保护好黄知府的安全,解放了绥化之后,这建设绥化的重任还是需要黄知府这样的人才为国效力的。   刚刚听了黄知府的这一番话语,叶某觉得黄知府还是应该继续为绥化人民效力的。不知您是否愿意接受我的临时委任,继续掌管绥化的民政事务。至于正式委任,还需要获得委员会的正式命令。”   黄家杰听到宋小濂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动,他并没有立刻答应叶声的请求,而是岔开话题问道:“宋民政使安然无恙,确实让我这个过去的同僚倍感欣慰。不过,敢问叶将军,本省巡抚周大人现在何在,贵军会如何相待了?”   叶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周巡抚现在很好,齐齐哈尔解放之后,他被我军围困于抚衙之中。据说过几天就会被送往哈尔滨来。我倒是听吴主席说过,周巡抚和宋民政使在黑龙江主政期间保护了国家疆土,政治上也颇有建树,是有功之臣,和那些与人民为敌的满清官吏是不同的……” 第二百零九章   黄家杰出生于清咸丰戊午年即公元1858年,时54岁。虽然他不及首任绥化知府成多禄在经济和教育上这么政绩斐然,但是在治安上却是强于前任多矣。   在兴东兵备道北移之后,经济发展迅速且外来人口日渐增加的绥化城,在治安上就明显开始下滑了。黄家杰初到绥化城时,环城二、三十里皆可称之为贼窟,孙学武、铜锤、跨海君子等匪首大小数十股割据一方。   这些匪徒少则数十,多则上百,几乎把城外郊野之地都占了去。而城内的防营头目也大多和这些匪徒暗中通气,可谓是黑白勾结沆瀣一气。孤身而来的黄家杰剿抚并举,以首恶必惩,胁从不问的政策,在短短两年内就扭转了绥化的治安,令孙学武投降,其他匪首或擒或逃,远近无不震慑,毛贼纷纷弃戈从良。   但是黄家杰对付这些乡间匪徒虽然颇有手段,可是对于整个清王朝的不断自我衰亡却毫无办法。从朝廷推出皇族内阁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大清朝确实要完,因为当今天下对于朝廷还有那么一点效忠之心的士绅,无不把君主立宪当成了挽救大清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朝廷拿皇族内阁来愚弄天下人时,也就意味着这个朝廷给自己的墓穴挖好了最后一锹土,就算是再怎么愚忠于朝廷的士绅们,也知道系于朝廷的最后一点人心散了。   只不过黄家杰并没有预料道,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还居然是在关外发起的革命。听到哈尔滨起义的消息,其实他就已经开始犹豫不决,连满人的老家都闹起了革命,这朝廷连退回关外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完蛋还有天理吗?   黄家杰并没有为这个朝廷殉葬的意思,但凡在边疆待久了的官员,那点子效忠朝廷的心气早就被这个毫无骨气的朝廷在外国人面前的丑恶表现给磨灭光了,谁会为一个内残外忍的政权去殉节,那岂不是一个笑话么。   当然,黄家杰也不是什么革命党人,他不过是一个体制内较为出色的官僚而已。虽然不满于朝廷的政策,但他依然还是会在体制内完成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去试图改变这个国家。   如果国民革命军是在铁山包驻军之后抵达绥化城的,那么他还会尽力协助铁山包驻军守住绥化城,以观望之后的形势。但是现在国民革命军既然先到了,又是带着这样闻所未闻的装备,他是一点都没意思去鸡蛋碰石头的。   而城内的巡防营和巡警们,过去三年内早就被黄家杰整治的服服帖帖了,那里还会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投降归投降,黄家杰也只是不愿意和革命军对抗,并没有意思投靠或者现在就投靠革命军。毕竟先起义的并不一定是胜利者,也有可能是为胜利者开路的。   只不过叶声和这只革命军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叶声好歹也是东北讲武堂出来的高材生,加上接受了吴川对于中国革命理论的阐述,因此在这些绥化城的地头蛇面前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革命军所主张的革命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要他们不起来协助清政府对抗革命军,那么他们的家产都可以保全。   看到了革命军车队气势浩荡的行军,革命军士兵身上干净、整洁、漂亮的服饰,和士兵们整齐而不忙乱的组织,这可比黄家杰见过的淮军和新军都强多了,本地的巡防营更是没得比。这让他感觉到,也许这只队伍还是有机会的。   接着同叶声的交谈中,对方不问府库和军队的住所,而是先询问起了绥化府的基本情况,这又让黄家杰多了一份好感。当他再听到自己的恩主和上司并没有遇害,也没有被革命军当成是满清帮凶加以处置,自然在心理上就更亲近一些国民革命军了。   因此对于叶声的委任,黄家杰并没有坚定的婉拒,而是开口劝说道:“我以为叶将军不要急着任免官吏,不如先派人将城内外的头面人物都招来座谈一二,先搞清楚这些人对于革命军的态度和他们想要的,然后再贴出安民告示,告诉城内外的百姓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只要将军能够稳定了地方,那么对付海伦或铁山包的驻军就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接下来,只要将军能够先打退其中一路前来救援绥化的军队,另一路在孤立无援之下都会退回去观望形势的。若是形势对于革命军是有利的,则接下来不用作战,派个使者去沟通,都可以让他们向革命军投诚了。”   叶声抬头瞧了瞧不远处十字街头的钟鼓楼,也就是绥化城的城中心,方才点了点头说道:“黄先生言之有理,那么就请您代我邀请城内外各处的头面人物,时间就订在今晚吧。我初来贵地不知何处适合宴请众人,这晚宴该怎么安排,也请黄先生一并代劳了。”   见对方还是老实不客气的使唤起了自己,黄家杰也只能苦笑着点头应承了下来。接着叶声就带队进入了城东北地区原兴东兵备道的衙门和军营,至于原先住在这里的巡防营则被他分散调往了城中各处。   就在革命军忙于安定自己的后方时,9月30日中午暂编第二十三镇统制孟恩远终于赶到了长春城,在长春城北城墙下东四道街上的西南道署内,见到了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吉林巡抚陈昭常、西南分巡道孟宪彝三位上官。   赵尔巽虽然这两天心急如焚,但是看到孟恩远赶到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坐在二堂主位面东而坐的他,待孟恩远见礼完毕之后,便摆了摆手说道:“如今是非常时刻,曙村也无需多礼了,上前坐下说话吧。秉初,你将现在的情况同曙村说一说,然后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出来吧。”   孟恩远受宠若惊的上前走到北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也不敢完全坐实了,挺着腰板等待着身旁的西南分巡道孟宪彝给他讲解情况。   在赵尔巽和陈昭常两位上官的注视下,孟宪彝没有说什么废话,目光注视着孟恩远便直入正题的说道:“28日,也就是前天上午,叛贼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两地同时动手,几乎在一天之内就夺取了这两座城市。   齐齐哈尔的情况我们现在所知不多,但是直到今天周大人也没有派人和我们联系,看来那里的叛贼已经牢牢的控制住了齐齐哈尔。但是我们并不清楚攻击齐齐哈尔的叛贼人数有几何,也不知他们的装备情况。   至于哈尔滨么,根据我们从哈尔滨过来的列车乘客中收集到的消息,和各国领事传递出来的情报。占领哈尔滨的叛贼人数起码不会少于一标,并且装备有机枪、大炮。叛贼控制了哈尔滨之后,现在正在夺取周边的交通要道。   比如现在叛贼已经在拉林河北面修建起了第一道防线,我们派出侦查的队伍已经过不去拉林河铁路大桥了,河北面的兰棱镇和双城府据说都在挖掘壕沟和防御工事,看起来这伙叛贼暂时并没有南下长春的意思,倒是想要先占住了北满作为巢穴。”   陈昭常急急的向孟恩远发问道:“曙村,你怎么看这群叛贼,能不能尽快收复哈尔滨城?”   孟恩远思考了一下,不由询问道:“我们能不能坐火车直接前往哈尔滨?如果能的话,这些叛贼在拉林河、双城府修建的工事就毫无用处,我们就可以直接来个黑虎掏心,先将叛贼的腹心给剿灭了去。”   赵尔巽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起来神情很是不善。孟宪彝赶紧小声的对孟恩远说道:“中东铁路局拒绝了总督的请求,说是中国革命和俄国无关,不许双方利用铁路进行战争,否则将会视为对俄国的挑衅。”   孟恩远很是诧异的说道:“如果这叛贼没有乘坐中东铁路的话,他们这么多人是怎么移动到哈尔滨的?一个标的兵力,往少了说也不会少于4、5000人啊,他们总不能飞过去吧?”   陈昭常看了一眼赵尔巽的脸色,赶紧出声制止道:“好了,曙村。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同俄国人计较,现在最关键的,是该怎么把这些叛贼剿灭了。俄国人摆出中立的态度也好,起码现在各国领事都盯着他们,这样就算他们再怎么支持这些叛贼,也不可能公然派兵和我们作战了。你还是说说该怎么发兵剿贼吧。”   孟恩远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场叛乱有俄国在背后支持并不是谣言,只不过现在俄国人还没有撕破脸皮亲自下场。这下他就变得更为慎重了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北满的交通地形之后,他冒出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如果有俄国人在背后捣鬼,以卑职这一镇人马恐怕难以取得完功。卑职建议,请总督大人调奉天巡防营或第二混成协上来,以为本镇后援。   本镇先虚张声势攻打双城府,但是主力从水路经嫩江而上直扑齐齐哈尔,先剿灭了盘踞在齐齐哈尔的逆贼,然后召集黑龙江省的巡防营合为一处。由南、西两路夹击哈尔滨,若是能够派人通知东北分巡道,让他们再出一支人马沿着松花江南下再出一路,则叛贼必败无疑……” 第二百一十章   如果不是顾忌赵尔巽就在自己身边,陈昭常都要破口大骂了,真是给了这臭丘八几分脸面,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一个受吉林地方给养的二十三镇,不想着先平了吉林的乱子,反而要先去解决黑龙江的问题,这是这是真把他这吉林巡抚当摆设了么。   强忍着怒气的陈昭常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孟恩远说道:“哈尔滨是铁路和水路的交通枢纽,此地远比齐齐哈尔重要的多,自然应当先设法平定了此处的叛贼,再去解救齐齐哈尔,岂能本末倒置?”   赵尔巽和他那个弟弟赵尔丰不同,对于军事并不了解,孟恩远和陈昭常两人的平乱思路似乎都各有道理,他一时也难以决定,不由便对着西南分巡道孟宪彝问道:“秉初,你怎么看?”   孟宪彝瞧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陈昭常的脸色,方才圆滑的说道:“齐齐哈尔没有外国人居住区,可这哈尔滨可是有着各国侨民居住区的。   照着常理,孟统制的平叛步骤并不算错。但是眼下可未必能照着常理办事,下官现在担心的是久拖有变。若是俄国人借口我国无力平息叛乱为由出兵占据了哈尔滨,又或者各国借口保护侨民把哈尔滨纳入国际共管,那么我国就算最后消灭了叛贼也收不回哈尔滨了。”   陈昭常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眼下就不是先易后难的时候,而是要防止各国插手,先行夺回哈尔滨才是正理。”   孟恩远知趣的闭上了嘴,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三位上官虽然找他过来商议出兵之事,但是人家心里早就拿好了章程,只不过希望由他这个带兵之人说出来而已,看起来他出的主意并不合上官的心意啊。   赵尔巽想起了日本、俄国驻长春领事在自己面前的态度,也不由微微点头道:“不错,齐齐哈尔虽然是江省的省垣,叛贼夺了此处可令江省震动,但是和哈尔滨的地位相比又差了一等了。   我们就算切断了哈尔滨通往关内的电报、电话,可也切断不了南满铁路的运行。从哈尔滨南下的旅客很快就会把哈尔滨叛乱的消息传出去的,若是不能在南方的革命党反应过来之前剿灭了这些叛贼,我担心那些南方的革命党人受了这些叛贼的鼓励恐怕会群起响应,那时便是天下大乱的局面。那么我等可就是国朝的罪人了,大家想必也不想半生功名一朝付诸流水吧?”   孟恩远虽然没有功名,但也知道若是不能及时平乱引来朝廷震怒,他这头上的顶戴显然是难以保住的。而且在座的四人里,最适合背黑锅的显然就是他这个带兵武臣了。只是他毕竟也是小站练兵出身的将领,知道战争不是儿戏,他总不能因为几位上官的担忧,就拿自己手下的性命去冒险吧。   暂编二十三镇除了一部分新军之外,主力还是原吉林的巡防营,这些人打一打土匪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真要让他们上战场,孟恩远心里确实是没什么底气。毕竟他现在已经把要对付的敌人从乱党上升到了俄军或由俄人指挥的乱党。   除了他自己带在身边的那一协之外,驻扎在吉林各地的二十三镇官兵,名义上属于他的部下,但是一切行为作风和过去他们在巡防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他派驻于长春的炮兵标,在这些新同僚的带领下,也成为了妓寨的常客,还常常同长春南满铁路附属地的日警署警员爆发冲突斗殴,让他经常挨巡抚陈昭常的训斥。   带着这样一群混蛋去进攻有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的哈尔滨乱党,孟恩远觉得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就在他思考着该怎么劝说下总督大人,让总督大人知道只有胜利者才能考虑这些有的没的,而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击败那些乱党。   只是就在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孟宪彝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和刚刚走过来的戈什哈交谈了几句,接着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张卷起的布告,他扫视了几眼之后顿时脸色大变的快步走了回来,把手上的布告呈给了总督道:“部堂大人,这是下官派驻在车站的人手从南下旅客手里拿到的。”   赵尔巽知道孟宪彝在车站派了人,专门打探哈尔滨的消息,只是他倒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紧张的神情,不免立刻就从孟宪彝手中接过了布告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数眼,这位东三省总督就跳将了起来,把布告拍在了桌上暴怒的说道:“这帮子乱臣贼子,活该千刀万剐的货色。我看这事也不用再议了,孟统制你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出兵进攻哈尔滨?   驻奉天的混成第二协我昨日已经下令让他们北上了,明、后天就能抵达长春。你要是没有这个胆子出兵,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忠诚于朝廷的将领去平乱吧。”   看到赵尔巽如此暴怒,孟恩远顿时软了下去,他迅速起身向着对方打了个千保证道:“还请总督大人息怒,下官的部队已经进驻南满铁路新城站,下官今日便赶回新城,明日便出兵进攻哈尔滨。”   赵尔巽看着他点了点头,脸上却毫无缓和之意的说道:“好,你这份忠心,本官自会代你表奏于朝廷。只要你能平了哈尔滨的乱党,抓住了这个什么吴川逆贼,我必为你向朝廷邀功,让你加官进爵……”   就在赵尔巽逼迫孟恩远表态时,陈昭常不免拿起了桌上的布告观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也是大变,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布告,起身跟着赵尔巽一起步入了后堂。   孟恩远此时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布告上写了什么让总督大人如此震怒,喜的是总督大人亲口承诺要为他加官进爵,此时的他若是能够再上一步,可就不是简单的带兵武臣了,这如何能够让这个前半生靠卖鱼为生的武官不惊喜。   不过他还保留着最后一分清醒,拉着正想离去的孟宪彝问道:“敢问孟道,这布告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吴川又是何人?”   孟宪彝沉吟了数秒,便伸手指着前方桌上的布告道:“孟统制自可前去观看,现在又没什么外人,看过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孟恩远依然不肯放手,看着孟宪彝说道:“孟道,我是个大老粗,这布告上的字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还请孟道帮我念念。”   被孟恩远纠缠的没法,孟宪彝瞧了瞧左右没人,就上前看着布告匆匆念了一遍内容,然后说道:“这布告上署名的,中国共和党主席吴川,就是发布布告的人。孟统制请自便,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同你攀谈了。”   说完之后,孟宪彝便也匆匆离开了二堂,而孟恩远此时还没有从刚刚听到的内容震惊中反应过来。这份由吴川署名的《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告全国同胞书》,其实文采还不及昔日日人所写的《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书》,文字也浅白到了文盲都能听懂,但其中的内容对于这些大清官吏来说却真是太过于大逆不道了。   文告中把努尔哈赤到慈禧太后、光绪帝都点评了一个遍,将爱新觉罗氏视为了中国这两百余年来所有罪恶之根源,认为非打倒爱新觉罗氏不足以救中国。并声称光绪帝乃是被慈禧太后所毒杀,故满清正统已经断绝,慈禧所立之宣统乃伪帝也。   文告在最后总结到,对于爱新觉罗氏这样一个手上沾满了中国各族人民鲜血的屠夫家族,本就无资格坐于紫禁城中,更何况这个屠夫家族最后一位正统继承人也为慈禧太后所毒杀,故满清皇室已无资格以中国正统自居。所以共和党号召全国同胞起来打倒这个非法的反动政权,成立一个各民族团结的共和国。   孟恩远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胆大妄为的革命党布告,就算是同盟会也不过是煽动一下民族主义,把大清皇室视为压迫汉人的满人代表。还没有人敢把天下所有的罪过都挂在爱新觉罗氏的头上,直接把矛头明确的指向了皇权。至于之后的慈禧毒杀光绪之言,就更让人感到胆颤心惊了。   虽说京城里的确有这样的流言,但是私下的流言怎么和光明正大的公告相比。也难怪总督大人会勃然变色如此失态了,在这份文告传出之后,总督大人其实就被逼上了绝路,要是他不能尽快平息叛乱抓到这个吴川,朝廷估计就要把愤怒发泄到这位东三省总督头上了。   想到朝廷震怒的后果,孟恩远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湿了,他楞了半响之后赶紧转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现在也许只有硝烟弥漫的战场,才会让他感觉到安全。走出了道署的大门后,守在门外的外甥高士傧赶紧迎了上来向他说道:“舅舅,我已经在恒兴客栈订好了房间,你要不要先去客栈洗漱一下?”   孟恩远阴沉着脸回道:“住什么客栈,我去一趟兵营,你去告诉刘汉亭,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三个,不,2个小时内给我准备500辆大车,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出发前往新城,今晚12点之前务必要赶到新城。他要是误了军务,让他小心军法……”   高士傧看着上马扬长而去的舅舅,过来好半天才低声抱怨道:“这皇帝都不差饿兵,我们这么马不停蹄的赶来长春,难道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这朝廷也太不仁义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虽然昨晚应酬了绥化城内外的头面人物,让他休息的有些迟了。但是当叶声一觉醒来时,却并没有超出往日的起床时间。当他走出房门对着蒙蒙发亮的天色开始洗漱时,他的副手张富安带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走了进来,向他打着招呼道:“昨晚一切平安,城内外都没有什么动静。我先去休息一会,有事你让人叫我。”   叶声赶紧说道:“行,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一会我让飞机去东北方侦查一下,只要铁山包的驻军不出动,今天不会有什么仗要打的……”   洗漱完毕的叶声吃了两个烙饼和一碗粥,就带着卫兵上了城墙绕了近半座城市,算是把城北和城东的地形看了个遍。绥化城虽然是一个典型的四方城,但是从哈尔滨往海伦和铁山包的大道却并不是南北或东西走向。   从哈尔滨延伸过来的大道,宽度约为2辆马车可以并行,几乎同绥化城的城门一样阔。这种仅仅除掉树根草皮压实了泥土的土路,正是东北初铁路之外最为重要的土马路。只是东北的土壤太过肥沃,不像关内的黄土那么容易压实,一场雨水或是过了冬天的化冻,都能够让这样的土马路变成泥潭。   这两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叶声这一营汽车开过之后,西门外的大道明显被开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大道从西门入城,然后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街头转向北门,再出北门往东北方向而去,那边就是铁山包的方向了。   当然,大道也可以不入西门,转而直接向西,沿着北门外的森林向西北方而去,然后再转向正北,那就是上集厂-海伦府所在的通肯城方向了。这两条路不管往哪个方向过去,都是森林、沼泽越来越密,而耕地越少。只有到了上集厂和余庆县,方才又开始看到密集的人烟。   距离绥化城北约30里不到的地方,还有一条从铁山包蜿蜒而来的呼兰河,河水穿过北面的森林汇合了绥化城南面的濠河后,便转了个弯南下最后从哈尔滨对面的松花江北岸注入到了松花江内。当然,当地人更愿意叫它做北大河。   当叶声从城墙上下来,返回到了前兵备道衙门,也就是他现在的驻地时,绥化知府黄家杰也带着几名年青人过来拜访他了。   黄家杰指着身后的几人介绍道:“这位本城刘氏的三子刘豪杰,这位是本城曹家的二房的曹雄……这些可都是本城的才俊,昨晚叶将军你不是说想找几个本地的年轻才俊帮手么,城中各家这就把他们送来了。叶将军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叶声扫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年轻人,确实很年轻都在20出头的样子,显然绥化城的士绅们并没有多想在国民革命军身上下什么重注,只是想着推几个年轻子弟出来搪塞一番而已。   不过对于叶声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要的不过是这些城中士绅的态度,而不是他们给自己提供什么人才。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没有经过自己培训教育的人员,都是限制使用的。且这些人都是受过一定教育的年轻人,他沟通起了倒也不会那么的麻烦。   于是在稍稍询问了各人情况几句之后,他便微笑着说道:“黄先生要负责本城的日常行政,所以有些事情我倒是不好加重其负担了。   只是我们国民革命军既然来了绥化城,光写几个安民告示还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把自己的主张宣传出去。当然,我手下的都是军人不能抽调出来做这样的任务,所以只好请各位帮我们革命军一个忙了。   各位从现在开始就在我这边做事,我们这个机构的名称就叫做绥化革命委员会宣传委。我看你们可以分为两组,第一组由刘豪杰暂领组长,第二组由曹雄暂领组长。   第一组协助黄先生把安民告示宣传给城内外的百姓,让他们知道我们革命军是来革命的,不是来打劫的土匪。如果他们过去有什么冤屈都可以来这里向革命委员诉苦,或是由你们记录他们的控诉,我会视情况轻重和黄先生一并商议处理。   第二组则将本城的监狱案犯清理一遍,除了刑事犯人之外,其他犯人如果并无什么大恶的都一并报名单于我,我会签名释放。特别是那些因为拖欠了地租和税赋的经济犯,可以先放人再报名单,若是受伤而无法行走的,给他们找医生治疗,费用由我们革命军来支付……”   听着叶声说话和气,再加上他看上去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于是便有年轻人大着胆子问道:“可是我们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把安民告示尽快宣传给城内外的居民?”   叶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绥化城里有一所高级小学校,一所绥海师范学校,如果你们觉得人手不够的话,那么可以暂时请高年级的学生们帮忙几日。我想,现在的状况也不大适合上学,就让他们参加一些革命行动好了。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或黄先生,也可以直接寻求街上的军警协助,我会下令让他们保护你们的宣传工作的……”   在叶声安排这些年轻人的工作时,黄家杰一直站在边上不肯出声。老实说他知道这些年轻人被各家推出来,其实是有着弃子的打算的。大清虽然看起来是命不久矣,可未必就是亡在国民革命军手上,因此各家不得不做好朝廷还能再打回来的准备。   黄家杰只是没有预料到,叶声会这么使用这些年轻人。他和各家此前的猜测,都认为国民革命军最多不过是把这些年轻人征入军队,算是对本城各家有了一个约束,接下来就要看这些年轻人的命大不大了。至于国民革命军想要借助这些年轻人把本地各家大户绑在自己身上,那么未免就是想的太多了些。   但是就眼下来看,黄家杰觉得他们还是小瞧了国民革命军。当这些年轻人对着本地百姓宣传安民告示的时候,不管各家否不否认,在百姓眼里他们已经归顺了国民革命军了。之后朝廷若是真能打回来,各家还能不能自圆其说,那还真是两可之间了。   似乎注意到了黄家杰的神情变化,将两组年轻人打发出去做事之后,叶声不由转头看向他问道:“黄先生似乎情绪不高,莫不是我刚刚的安排有什么失误吗?”   黄家杰沉默了一阵后,委婉的说道:“改朝换代自然应该大赦天下,释放几个犯人并不算什么。只是贵军又何苦把本城的学生牵连进来,要是你们在这里不走了倒也罢了。可若是你们过几天又跑回哈尔滨去了,朝廷官兵若是卷土重来的话,我就有些担心这些学生的安危了。”   叶声沉默了数秒,方才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觉得黄先生你的想法是对的,日俄战争期间关外的中国人何尝不想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本分生活,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先生也应该清楚。   日本和俄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关我们中国人什么事?可是这两帮强盗不仅在我们的土地上厮杀,强迫我们交出物资供应战争,还要以日、俄间谍的名义随意杀害中国人。   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保护我们,就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宁静的生活。您觉得我把这些学生拖入到革命中很残忍,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把中国人组织起来革命,而是任由他们自发的去反抗那些反动势力和帝国主义,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民族和民族之间的争斗,是容不下什么温情主义的。您越是不想让百姓参加到残酷的战争中去,就越是让他们成为残酷战争的牺牲品。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民众想要享有自由幸福生活的权力,那么他们得先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权力,而不是等待敌对民族和敌对国家的怜悯。”   黄家杰看着他诧异的说道:“这也是你们那位吴主席说的?”   叶声摇了摇头说道:“吴主席只是说,落后就要挨打。我觉得大有道理,想着日俄战争中的所见所闻,自然也就有感而发了。我想,这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关外但凡经历过日俄战争的中国民众,都应该会有这样的感受。”   黄家杰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叶声的卫兵跑来向他报告,出外侦查的飞机已经停在了北门外的平地上。   叶声于是向黄家杰敬了一礼后说道:“黄先生,城内之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去处理军务了。”   黄家杰如释重负的回道:“当然,当然,叶将军请自便,我也该回知府衙门看看了。”   送走了黄家杰之后,一辆卡车很快就把两名飞行员给送了过来。朱竹泉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在前庭向着迎上来的叶声说道:“北面通往海伦的道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大队人马,不过东北方通往余庆县的大道上,我们看到了马队、大车队和步队。”   叶声立刻追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朱竹泉想了想说道:“能进屋看着地图说吗?我怕用语言描述的不够清楚,人数大约在500-1000左右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通过地图上两条河流的走向,朱竹泉大致分辨出了他遇到官兵大队人马的地方,应当是在绥化城东北3、40公里的地方。虽然官兵队伍中有马队,但是马队并没有脱离大队行动,因此队伍的行进速度还是以步兵的速度为标准,大约一小时3-4公里的样子。   叶声计算了一下官兵的行军速度后发现,这路清军恐怕今日还到不了绥化城,而应当在绥化城5公里以外的地方在宿营一次,然后明日才能有足够的体力直扑绥化城。按照常规的战术,叶声自然应当依托绥化城进行防御作战,伺机反击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绥化城的城墙只是土墙,但是高七尺,顶宽五尺的城墙还是有着相当的防御能力的。叶声相信,凭借着自己手里的重机枪和迫击炮,完全可以让清军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但是这样一个刚刚投诚于革命军的城市,谁也不清楚城市里究竟有多少倾向于朝廷的人,叶声也不能保证在清军赶到城墙下的时候,城内的人不会昏了头的作乱。既然他们能够因为革命军开着百余辆卡车而心生畏惧投降,未必不会因为官兵的兵临城下而反正以求脱罪。   说到底,国民革命军在绥化城百姓中的威望还没有真正竖立起来,因此他就不能指望绥化城的百姓不产生投机的心理。想要彻底粉碎城内大户心中的侥幸心理,最好的办法还是在野外击溃这路清军,则绥化府和周边的民众就再也不会去指望本地清军能够消灭国民革命军,哈尔滨北面也就能够得以安宁了。   如果叶声手中部队的装备只是和巡防营相差仿佛,那么可能他还很难下这个决心。但是以他现在手中的火力,他觉得就算是对上了奉天的第二混成协,只要对方不把山炮营拉出来,他也是可以打上一打的,他自然就很快下了出城野战的决心。   但是出城野战就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战场,在询问了朱竹泉两位飞行员一路上所看到的地形之后,他便叫来了骑兵连的连长赵得一。   “根据侦察机看到的景象,铁山包的驻军约一标人马上下正向绥化城而来。我估算着,他们今天最多走到距离绥化城东北5-10公里的地方就要停下休息宿营了。   也就是说6-7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要停下宿营,现在是上午十点,我们想要在野外伏击这路官兵的话,就得在下午一点之前找好伏击地点,下午三点之前将部队调动到伏击位置。   根据以上这两条件,伏击地点应当在距离绥化城10-15公里的道路两侧。我需要你现在带人去这一地区寻找合适的伏击区域,在下午1点之前通知我。下午2点我会率部从绥化城出发,在三点之前进入到伏击区域。你有没有问题?”   赵得一虽然没有上过什么军校却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老兵,虽然在战后他们这些中国士兵被俄军给解散了,不过他却因为在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而被率领他作战的俄军军官推荐给了中东铁路局护路军,成为了护路军的一名后勤人员,专门负责照料马匹。   赵得一对此倒是没什么不满,即便是护路军的后勤人员,待遇也比当普通土匪强多了,而他也不愿意再回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哪怕关东的绿林好汉再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又有哪个土匪手上没有无辜者的鲜血的,仁义二字是对兄弟们讲的,可不是对肉票们说的,不绑肉票大家平日里吃什么?   赵得一是从河北跑来关外讨生活的,虽然一时为生计所迫落了草,但是遇到了能够脱离土匪生涯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紧紧抓住了。至于俄军中会不会有他的出头之日,他倒是满不在乎。   只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因为他中国人的身份和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作战经历,很快就被掌握了中东铁路护路军人事权力的吴川给挑了出来,然后用来加强国民革命军的基层军官力量了。   俄国人让赵得一养马,他尽心尽力。现在国民革命军让他带领一支骑兵连队,他也一样中规中矩。因此听完了叶声的指令之后,他立刻简洁的回道:“是,叶营长。我这就带人出发侦查,下午一点之前完成任务。”   在不知不觉之中,国民革命军的指挥体系已经开始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国内巡防营的家仆式指挥或新军中的命令式指挥不同,在德国参谋们和布尔什维克们的打造下,这只军队的指挥系统倾向于任务式指挥,和每逢作战必须进行政治动员的特点。   虽然国民革命军的基层军官还不足以同高素质的德军基层军官相比,具备高中生以上学历的德国基层军官能够迅速明了上级的意图并设计出相应的基层作战战术,这是小学或小学程度都没有达到的革命军基层军官难以完成的任务。   但是革命军在战前的政治动员勉强弥补了这一缺陷,政治动员至少让每一位士兵都了解了作战的目的和自己的任务,从而能够令这些士兵在作战中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完成任务,而不必等待一个能力不足的军官给自己下达什么指令。   叶声于下午1点30分提前带了一个排坐着卡车出发了,他要提前去考察战场。城内的事务交给了他的副手张富安,并给他留下了一个排守卫绥化城,部队的主力则交由第五步兵连的连长秦宗武带领出发至战场。   赵得一选择的第一处伏击区域,大约在绥化城东北14、5里的地方,道路两侧是低矮的丘陵和树林,道路上的行人很难看清两侧丘陵和树林背后的动静,看起来就是一个劫道的好地方。   叶声思考了半天,还是放弃了这一处地点,因为他觉得这里的地形实在太适合伏击了,清兵经过这里时不可能不谨慎行事,这就难以达成伏击的突然性。   他最终选择了往南1公里的第二处伏击区域,通往绥化城的大道从东北方的低矮丘陵进入到了一片平坦的平原地形。道路的西面是河流和一大片森林,东面则是湖泊、草原和小片的树林。从丘陵区域出来一眼望去,视野能观测到的距离就陡然从几十上百米扩展到了二、三百米到一两公里。   这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区域,因为近处基本很难有敌人的藏身之处。叶声觉得清军从丘陵区域出来时,肯定会和自己一样陡然放松下来而失去警惕。而这块地形也正适合用于扎营,清军十有八九会选择在这里停下脚步准备宿营的。   叶声再仔细观察了地形之后,决定把自己的部队分为三个部分,一处安排于道路西面的森林处,这里虽然同道路之间有河流相隔,但是却正好对着从丘陵出来的道路出口,重机枪和迫击炮安置在这里,正好可以将清军出丘陵的部队用火力分割为两段。   另外两处伏击兵力,较少的一部埋伏于接近丘陵处的芦苇丛内,主力则埋伏于道路南方的树林后,虽然距离伏击圈较远,将近1000米左右的距离,但是当清兵受到迫击炮和重机枪袭击时,应当是无法迅速组织起反击的,那么稍稍来迟一些的主力并不会给伏击留下什么漏洞。   只要先干掉了清军的前部,那么围歼后部清军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叶声不相信,跑了一天的清军步兵还能逃得了四个轮子的卡车的追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单独抽出了两挺重机枪放在了卡车车厢内,准备在战斗打响之后,让这两辆卡车作为移动的机枪平台使用。   下午三点十分,各部队基本进入了各自的伏击阵地;三点三十分,路上的痕迹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过直到四点三十分,负责前出侦查的骑兵才发回消息,清军的前哨队伍终于到了1公里外。   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下来,太阳就像是个金黄色的圆盘一样挂在了西面的树梢上。叶声也开始有些焦虑了起来,要是这些清兵等到日落才抵达,这场伏击战打成什么样就真不好说了。   四点四十五分,一队四、五十人的骑兵走出了丘陵,不过他们并没有再往南去,而是直接下马在道路东侧的湖泊南岸坐下休息了起来。这些骑兵打水喂马的位置,大概同革命军第一处伏击地点就隔着一处百余米的湖面。   就在叶声手心都捏出了汗时,清军的主力终于从丘陵出口处冒头了。他这下顿时把心放了回去,视线紧紧的注视着这只清兵主力身上,也许是奔走了一天让这些清军士兵过于疲劳了,这只队伍的队列走的相当稀疏,走了将近十分钟也才出来三百多人。   而在这个时候,聚集在湖边的清军士兵终于有人发现了湖对面的不对劲,开始大叫了起来。叶声于是不再犹豫,开始下令开炮。   8门轻迫击炮和2门重迫击炮,加上6架重机枪,瞬间把金色余晖照耀下的大道变成了血肉地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清兵,很快就被这一轮火力打击给打蒙了,一开始都没有找到革命军的火炮机枪阵地。等到清军反应过来时,清军前部已经完全被打崩溃了,还没有走出丘陵的清军后部则被从芦苇丛内冲出的革命军伏兵牢牢的压制在了丘陵区。   17点15分,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光线的黯淡加上炮弹造成的硝烟,给两军的视野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这无疑拯救了清军的后部。出于对部下生命的考虑,和对于这些清兵的顽强精神所感动,叶声派了几名清军俘虏前往招降。   在经过了一整天天行军,又遭遇了突破伏击,还能组织起抵抗,这些清兵的素质可比哈尔滨、绥化城内的清兵强多了。就算是叶声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军队能够做到这一点。 第二百一十三章   被革命军派回来的清军俘虏战战兢兢的把叶声的条件对着统领英顺说了一遍,英顺还没想好怎么说,围绕在他身边的几名军官就有人暴怒的骂道:“妈拉个巴子,搞偷袭算什么本事,这些乱党就只会搞暗箭伤人这一套,有本事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上一场。谁要是先腿软了,谁就是后娘养的。   这么多兄弟都被他们给炸死了,现在倒装起好人来劝说我们投降了。你龟儿子才投降,现在天都已经黑下来了,难道咱们还不能摸黑走人么?大不了先撤回铁山包去,再不然就撤到山里去,我看这些乱党能不能追的上我们。”   被这名军官大骂一通的两名被放归清军,顿时把头缩进了脖子,低头看着脚下,并不敢同这位军官争论什么。他们只是被革命军放回的底层士兵,哪有什么资格在这样的场合插话。能够把革命军的话带到,顺便捡回自己的小命,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是两名被革命军放回的俘虏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赞成这位反对投降的军官,当即就有一位老成的军官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咱们是一起走还是分开走?是顺着大路撤还是远离了大路撤?   现在的晚上野外冷的都能结冰了,兄弟们今天赶路赶了一天还能跑多远?咱们总不能丢下走路和受伤的兄弟,尽着自己跑吧?现在已经丢了两三百号弟兄了,这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的婆娘交代,要是再把其他人都丢了,俺可没脸回去见他们的婆娘。   要跑你们跑,统领大人要是不肯投降,俺就和弟兄们死一块了,也省的回去给他们的婆娘小子交代了。”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三、四名军官附和道:“穆大哥说的是,统领要真是不愿意投降,俺们就给你们殿后,和这些乱党拼到底。只要俺们不死,就绝不让这些乱党追击你们。”   此时的光线已经黯淡到五、六米内都很难看清对面人的表情了,统领英顺也只能依靠各人往日里说话的语气、声调分辨着到底是谁在发言。听到几名极其耳熟的声音,他便知道手下部队的中坚几乎都反对趁着夜色逃亡的主张。   虽然这些部下口口声声要战死于此,不过英顺倒也知道他们这是宽慰自己,不过是等他们逃的远一些再去向乱党投降而已。英顺顿时就有些犹豫了起来,他倒不是真想要殉了朝廷,从依克唐阿、寿山两位将军先后去世之后,黑龙江的巡防营就已经对这个朝廷没什么指望,只是想着保卫家乡了。   现在遭受了这么大一个挫折,这些部下们自然就不想打下去了。毕竟他们和那些红胡子收编的巡抚营不同,铁山包等边防要塞驻守的巡防营将士,都是依克唐阿从本地旗人和少数民族中招募的良家子弟,这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上阵时也颇有战斗意志,并不肯轻易抛下同伴。   只是刚刚乱党的火炮和机关枪表现的实在是太猛烈了,不要说和土匪的火力没法比,就连从前的俄国人入侵时也没有这么强大的火力。在光线不太好的战场上,这些巡防营的官兵只能以过去的经验判断伏击自己的乱党人数,即便是最为乐观的估计,乱党的人数也应当是他们的两倍之上。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大家心里都能估算的出,今天这场仗是必败无疑,而要是转身逃跑也未必能跑几人,且被丢下的人员必然是要被乱党消灭的。   乱党如此势大,逃回去也不过是苟活几日,他们回去可聚集不起第二只军队去讨伐哈尔滨的乱党了。若是乱党继续追击到铁山包,他们难道还能带着家小逃到山里去吗?马上可就十月要入冬了。就算乱党不追下去,等到朝廷平息了这些乱党,他们弃军逃亡的罪过还是要被追究的。   如此一来倒不如不跑,哪怕暂时投降了乱党,但只要手上还有军队在,哪怕朝廷平息了乱党,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甲午之后,这个朝廷的虚弱谁还看不出来,但凡有点实力的地方势力,朝廷总是高高拿起板子却又轻轻放下。比如袁世凯袁宫保,摄政王载沣上台后就想杀他为光绪帝报仇,最终不还是放其归家养疾去了么。   至于曾国藩、李鸿章这样的大人物,不管他们替朝廷如何卖命,一旦失去了手中的实力,朝廷不还不是一样弃之如敝履。因此如今手上能够抓住几名兵丁的,那是死也不能放手,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口黑锅就要甩到你这无拳无勇之人的头上。   失去了上官的士兵还是士兵,了不起就落草当胡子去。可是失去了士兵的将领,那可真是什么都不是了。就在英顺慢慢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时,突然在昏暗中又有人说了一句,“对面虽然是乱党,好歹也是中国人,又不是俄国鬼子,要不要这么拼命?俺们打到这程度也算对得起朝廷了吧。”   “谁,谁说的。阵前扰乱军心,按军规当斩……”有心向朝廷的军官顿时气急败坏的跳了出来,想要把刚刚说话的人给找出来,但是无人理会他,一时周边都安静了下来。   这诡异的安静让英顺感觉自己耳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赶紧打断了这名咋咋呼呼的军官,下定了决心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仗打到这个份上,俺们也对的起朝廷了。接下来也该让俺对得起兄弟们的爹娘老子了,恩河你点了火把出去跟革命军说,我们不打了……”   丘陵出口处的高地上,叶声一边等待着派出俘虏的回复,一边则安排着人员集结准备撤退。在这样的黑暗视野下,革命军的火力优势已经被削弱到了最低,他可没兴趣同这些清军打一场毫无结果的夜战。他甚至都不打算收拾战场,准备等明日一早过来再说。   眼下如果困在丘陵间的清军走出来投降,那么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对方不肯,他宁可缩小战果也要先保证部下的安全了。刚刚组建的革命军,人可比一切都重要,特别是有过战斗经验的人员,这次的伏击战已经算是一次成功的实战锻炼,只要把这些人员带回去,快速攻击营的战斗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了。   和这次的战功相比,这些获得了锻炼的革命军战士才是这场伏击战最大的胜利成果。更何况,清军的武装极为低劣,叶声觉得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没必要为了几只步枪、土枪而损失自己的部下。只是,就在叶声打算放弃等待下令撤退时,却见丘陵内部的道路上亮起了一只移动的火光,他赶紧改口对身边的部下说道:“找人砍些树枝过来堆在路边,准备点火迎接清军的投降……”   就在铁山包驻军统领英顺下令向叶声投降时,拉林河铁路大桥南岸蔡家沟镇内的一座大院内,孟恩远正对着部下们大发起火。被孟恩远借用的大院是当地一位刘姓商人的住宅,这位靠着大豆生意起家的商人修建的这所大宅占地约四、五亩,除了前厅的俄式建筑外,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   不过现在么,整个前院都让孟恩远的卫队给占据了,这位刘姓商人只能和家小搬去了后园里的小楼。只是蔡家沟并没有电灯厂,因此偌大的客厅内也只能依靠数盏马灯照明,和电灯的亮度相比,煤油灯的光线还是稍显昏暗了些,不过比起厅外的黑暗,客厅内的光线又显得格外温暖。   只是这个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大厅里,现在的气氛却是冷如冰窟,二十余位二十三镇大小将领,此刻正被站在厅中的孟恩远训斥的抬不起头来。无他,今天这半天仗二十三镇实在是打的太难看了。   背靠着珠尔山的蔡家沟北面就是拉林河,这条河的丰水期最大水面能宽到近200米,最大水深5-7米;枯水位时水面也不会小于150米,水深在2-3米间。由蔡家沟向北到拉林河,就是一个不断向下的台阶,过了拉林河之后,对面则是一片平原。   所以,二十三镇想要在南岸搞什么动作,对面的乱党可谓是一览无余。在蔡家沟这个位置,除了这座铁路桥之外,上下游5公里内,还有一座木桥和浮桥。不过现在么,浮桥被切断了,而木桥则被乱党在桥头设立了堡垒。   只有这座铁路桥,因为乱党不能切断火车的通行,所以当二十三镇抵达蔡家沟时,铁路桥还是畅通无阻的,乱党在距离铁路桥的百米之外,于铁路东西两侧设立了两处阵地。   孟恩远看到对面乱党的布置,立刻不假思索的让炮兵标将手里的6门克虏伯75毫米山炮分成了两组,两门推往下游的木桥打击对面桥头的乱党,4门压制铁路桥对面的乱党掩护步标冲锋。   然后就是,原本想要欺负乱党没有大炮的二十三镇,立刻吃了对方一个亏。乱党不仅有炮,还是两门威力更大的克虏伯75毫米野战炮,射程是他们手中山炮的三倍,且能够直瞄设计。两门前往木桥处的山炮,阵地都没有摆开,就被对面视野良好早有准备的炮兵给轰了个晕头转向。   至于铁路桥这边,也许是乱党顾忌到火炮会射击到铁路,因此倒是没有对二十三标的炮兵阵地进行还击。但是乱党的战壕修筑的相当不错,二十三标的炮击几乎没有给对面的乱党带去任何恐慌。当然这些缺乏实弹训练的炮兵,也很难精确的轰击一个构筑了完整防御设施的战壕阵地,这可是德国参谋顾问团用了一个多月时间设计出来的战壕,其作战对象是拥有着重炮的日军部队,而不是火力不足的大清新军。   在火炮射击停止之后冲锋的80名二十三镇选锋,在冲过了铁路桥之后就被四挺机枪组成的火力网消灭了大半。这些一向同土匪打交道的前巡防营将士,完全没有预料到乱党手里会有这么多机枪。整个下午,二十三镇组织了三次进攻,在拉林河北面丢下了将近三百具尸体,也没能在铁路桥对面建立起一个阵地。   事实上第三次冲锋时,二十三镇的官兵已经冲不动了,就连平日里最为蛮横的前胡子卢永贵,也对带队进攻推三阻四,不肯再拿手下的性命去冒险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孟恩远在部下身上发泄了心中怒火后,却也知道这完全解决不了问题。他再怎么训斥这些部下,也是无法无法让他们突然变得勇猛起来。   因此在训斥了众人一通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座位颓然坐下,盯着右侧站立的卢永贵问道:“老卢,你说说看,下午第三次冲锋的时候,你部为什么不听号令自行撤退了?你还有没有把军令放在眼里?”   卢永贵立刻目不斜视的回答道:“回大帅,并不是我部不尽力,实在是乱党的火力太过凶猛了,炮兵标说好的支援,只放了几炮就停下了,根本没有压制住对面的机枪。俺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怎么顶着机关枪冲锋?俺们确确实实是尽力了。”   不待孟恩远追问,炮兵标的标统于士恒已经忙不迭的叫屈了,“俺们炮兵标现在只是挂了个炮兵标的名头,实实在在还是炮兵营的规模。一个过山炮营原本该有18门山炮,但是俺们这个营一共也才12营老旧山炮,其中有一半根本不能用。   至于炮弹的配给,一向是北洋重要于各地,关内重于关外,奉天重于吉林、黑龙江。按照规定,我部即便按照一营的火炮配备炮弹,也该常年配发一门火炮200发炮弹的作战储备,外加每门火炮一年20枚炮弹的训练数量。   但是自从我部调至长春之后,作战储备炮弹就被粮饷总局扣押了,说是担心我部将士倒卖炮弹给土匪。接着去年又取消了训练弹药的下发,说是长春绅民和南满铁路的日本护路军投诉我们训练场距离城市和铁路太近,有滋扰地方之嫌。   昨日我部接到命令去总局仓库领取炮弹,结果总局说炮弹储备不足,只给了400发炮弹,就算我部挑出了六门可用山炮,也不过每门山炮合60余发炮弹而已。   今日第一、第二次冲锋时,我部已经打了百余发炮弹,卑职担心把炮弹在这里用完了,之后的仗还怎么打,这才下令炮手们注意节约炮弹,并不是想要坑害友军啊。”   孟恩远被于士恒堵的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是一个大老粗,但是能够从小站练兵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很清楚于士恒说的是实话,自从宣统帝等基之后,摄政王对于北洋势力的担忧,很自然的就开始掐新军的后勤了。   不要说炮弹不下发给军队,就是子弹也是不能随意下发到士兵手中的。一个国家的政府对于本该维持自身统治的武力如此提防,古今中外也难以找出几个了。   至于后勤仓库对于这种管理方式还是极为推崇的,毕竟弹药在他们手中可是真正能够流通起来牟取利益的。一发75MM炮弹,市场上起码也要七、八两白银,东北的红胡子,蒙古的马匪,朝鲜的义兵,都是黑市上的大客户。只不过75MM炮弹也只有关内几处兵工厂能够制造,关外储备数量有限,所以才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而已。   这种倒卖军火牟利,甚至削减训练弹药用于倒卖,孟恩远在其中自然是不会清白的。否则他一个贫苦渔民,何以才当了几年军官就在天津买田置业,俨然一副财主的模样。   对于于士恒的诉苦,他也无法再继续追究下去,只能虎头蛇尾的说道:“没有炮弹就写信去向刘汉亭去要,他奶奶的,我们现在是在打仗,不是在剿匪,要是因为军需不足打了败仗,老子就请了大令砍了他的脑袋。   此次剿灭哈尔滨乱党,这是总督赵大人和巡抚陈大人亲自关注的要务。两位大人就在我们身后的长春府盯着,要是不能尽快突破拉林河打倒哈尔滨,你们以为两位大人会放过我们吗?   要是在朝廷还没有得知哈尔滨叛乱之前剿灭了乱党,倒也罢了。等到了朝廷知晓,而我们还在同这些乱党僵持不下,朝廷降罪下来,倒时不要说我们,就是陈、赵两位大人也是要被问罪的。   所以,现在我们已经到了非拼命不可的地步,否则朝廷和两位大人都不会放过我们。其他话我也就不说了,明日一定要拿下拉林河铁路桥北面的阵地。   卢标统,你亲自带队打头阵;高标统你率部接应,裴协统你负责明日的指挥。我明日亲自去炮兵标督战,就算把剩下的炮弹都打光了,也一定要冲过桥去……”   10月1日一早,朱和中喜气洋洋的挟着一叠电报跑来了吴川的办公室报喜,“昨日,叶声所部击溃了铁山包驰援绥化城的一路援军,铁山包驻军统领英顺被困投降;   我驻守拉林河铁路桥阵地的宋如甲部连续击退了长春来犯之清军,拉林河一线现在依旧还在我军控制之中。   驻三姓城的清军水师昨日派了三艘炮艇南下,但在我军沿岸炮台和炮艇的合击下,一艘被击沉,两艘负伤离去,短时间内松花江下游应该再无从水路攻击哈尔滨的力量了。   另外,齐齐哈尔的张孝准所部,分兵从水路抵达了嫩江上游的墨尔根城,墨尔根守军宣布开城投诚,现在我军已经基本控制了中东铁路沿线和嫩江上游、松花江中游区域。   除了瑷珲城、黑河府、伊春、同江等地还有一些清军武力外,其他地区基本已经没有能够进攻我革命军的武装力量了。下一步,是不是该改组革命军的编制,成立正规的武装力量,也好划分已解放地区的军事守备区域了。”   吴川终于停下了批示文件,抬头看着他问道:“奥,军事委员们有什么想法?”   朱和中合起了手上的文件夹子认真的说道:“委员们认为,国民革命第一师几乎有一半是外国人,这只部队恐怕不能作为革命委员会的根本武力。因此我们应当组建以本国兵员为主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和第三师,作为革命的根本力量。”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我们现在有这么多兵力同时组建两个师?”   朱和中回道:“假设以2旅6团的大师编制肯定不足,但是我们可以缩小编制,建立两旅四团的小师编制,然后再逐步扩大到大师编制就可。   这样我们就能把现在的控制区分为黑龙江军区和吉林军区,国民革命军第二师负责守备以哈尔滨为中心的吉林军区,国民革命军第三师负责守备以齐齐哈尔、扎赉诺尔为中心的黑龙江军区。如此一来,地方治安任务就可以丢给军区去负责,军事委员会将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于同满清政府的作战。”   吴川注视着他想了一会方才说道:“那么这两个师的师长你打算让谁来担任?”   朱和中不假思索的说道:“第三师的师长,我觉得张孝准足以胜任;第二师的师长我可以暂时代领,待到建制成型之后,再交给适合的人选。”   虽然朱和中的提议夹带着不少私心,但吴川却觉得这却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从东北讲武堂、测绘学堂招募来的学生们,此时还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军事委员会里倒是有几个留日的军校生,但是预备要同日本作战的吴川,却不敢让这些倾向于中日携手对抗欧美列强的军官们去掌握军队。   扶持留德学生压制留日学生,这原本就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虽然此时的革命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成员,有不少人是知道吴川对日的厌恶态度的,但是除了德国参谋和少数俄国军官之外,并没有人了解吴川正打算发起一场对日战争。   老实说,即便有人把吴川的想法透露出来,也很难让这些委员们相信。即便是最为支持吴川的留德学生们,也认为即便要同日本作战,也要先推翻了满清统一了全国再说。他们并没有想过,在满清朝廷尚没有完全推翻之前,就要同日本人开战。   在这样的考量下,吴川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对着朱和中点了点头道:“你和梁廷栋一起商议一下,拿出一个编制方案来呈报给我。   另外,将投降的巡防营和警察进行教育之后,清退有不良嗜好的士兵、警察,挑选身家清白的市民进行补充。撤销巡防营的编制,改为武装警察部队和巡警部队两类。武装警察部队负责边防和剿匪工作,巡警负责普通治安管理工作。武装警察部队属于军事委员会和内务部双重管理,巡警则归内务部单独管理。   后勤军需办公室,现在也可以扩一扩了,扩充为参谋后勤处。参谋后勤处除了要仿照德国军事顾问处的组织方式,另外还要单独设立一个军事情报处。这个处除了负责收集各处战场的讯息外,就是对德国、俄国、日本、满清的军队编制、技术设备、将领能力和部队作战方式进行研究。   军事情报处单独向军事委员会主席负责,并不需要向其他人进行工作汇报。明白了吗?”   朱和中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回答道:“明白了,我回去后立刻着手办理主席交代的任务。另外张孝准还打来了电报,说今日会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等人送来哈尔滨,我们该怎么安置他们?”   吴川想了想说道:“通知宋小濂去接待吧,安排好保卫工作,只要他们不捣乱,就让他们在街上逛一逛。让他们知道革命意味着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周树模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品尝着,似乎自己并不是在疾驰的火车上,而是在自家的书房里休息一般。坐在他对面的俄国人菩提罗夫说的口干舌燥都没有得到半点反应,不免大为恼火的说道:“阁下,《满州里界约》我们已经谈了一年多了,您总不能不给一个结果吧。”   周树模听着一侧的俄人通译的传话,不由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一旁的方桌上。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是中东铁路上的贵宾包间,一节车厢分为了两半,一小半是卧室,另一大半则是装饰华丽的会客厅,沙发、茶几和酒吧台应有尽有。   斜靠在柔软沙发靠背上的周树模,心平气和的对着菩提罗夫说道:“结果?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黑龙江省的巡抚和大清国钦命会勘中俄边界大臣了,我现在是一个阶下囚,阶下囚你明白吗?我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能给你结果,你可以让我国朝廷再派一个全权代表过来和你谈,但是我是无法和你谈下去了,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力了。”   菩提罗夫听完了身边通译的翻译后,他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只要阁下能够承认《满州里界约》,那么我国愿意代为交涉,要求贵国的革命军释放阁下。”   周树模摇着头,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让心浮气躁的菩提罗夫很想伸手将之按住,“看来菩提罗夫代表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这不是革命军释不释放我的问题,而是朝廷现在已经失去了对于黑龙江的控制,因此我们暂时无法对黑龙江的边境事务做出任何决定。   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朝廷平息了这场叛乱,您继续和朝廷授权的代表谈《满州里界约》;要么就是等革命军推翻了朝廷,您去和新政府谈。在当前的局面下,《满州里界约》已经不再是我国所关注的问题,革命或是平叛才是我国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菩提罗夫终于忍不住起身恼火的指责道:“岂有此理,你们是在耍弄我们吗?谈了一年多的协议,怎么能够被一场革命推翻。阁下难道真的不担心,我国自己派兵解决这件事吗?到了那个时候,贵国损失的可就不是几片荒芜之地了。”   周树模不以为然的回道:“菩提罗夫代表,你对我张牙舞爪的也没用。至于贵国是否会以武力入侵,那么你们应当去同革命军商议。现在守卫满洲里的,可是革命军的队伍。难道我会因为你要攻击革命军,就去签署本来就对我国不利的条约吗?你不觉得你的说法毫无说服力吗?”   菩提罗夫虽然怒火攻心,却也无法再对周树模说什么威胁的言论了。作为俄国驻华公使廓索维茨的代表,他同面前这位清帝国的封疆大吏已经打了将近一年的交道,虽然对方在满洲里的地位问题上坚持己见,但是在额尔古纳河的旧河道问题上却无法抵挡帝国在边界线上的压力,特别是北京的朝廷已经有意服软,眼看着《满州里界约》将要再替帝国从中国满洲割取数百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时,该死的革命爆发了。   令菩提罗夫甚为不满的是,这场革命居然还是帝国在背后支持的。对于帝国在华的外交人员来说,这场革命的爆发简直就是一个灾难,这不仅完全破坏了帝国在远东的外交政策和对日关系,也让帝国在远东的土地蚕食政策遭受了重重一击。   菩提罗夫本人是坚决反对破坏中国北方及关外地区的势力平衡的。就目前中国满洲的态势来看,日本控制的南满地区虽然富饶,可是当地中国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日本能够同化的上限。   至于北满地区,虽然气候及资源不及南满丰富,但是当地的人口只是聚集在几处交通便利的口岸或中东铁路沿线,和帝国远东边疆区接壤的地方还处于未开发状态,他们完全可以像切面包一样,在不激起中国人激烈反抗的状况下,把这些边界的无人区纳入到帝国的疆域内。   但是现在这场突然爆发的革命打乱了帝国预定的外交政策,当然是驻华公使馆制定的外交政策,彼得堡的外交部向来都是跟着沙皇和主席大臣的指挥棒转悠的,在尼古拉二世登基之后就没有一项长远的外交计划。   比如维特伯爵担任主席大臣时,俄国的外交政策就是太平洋政策,试图把中国的北方化为黄色俄罗斯,从而为帝国建立一个面向太平洋的出海口。而等到了日俄战争之后,俄国的外交政策就重新转向了欧洲,试图建立泛斯拉夫联盟。斯托雷平上台之后,则主张在外交上进行收缩,不惜一切的取得帝国外部的和平,以完成他的改革计划。   帝国中枢对于外交政策的摇摆不定,也就导致了帝国外交官的各行其事。帝国在塞尔维亚的外交官正积极的谋划着巴尔干战争;帝国在中亚的外交官则一边想要把波斯完全变为帝国领土,又对边上的土耳其边境蠢蠢欲动。至于在远东的外交官们,则试图把外蒙古和北满纳入怀中。   帝国的外交政策就像是一条九头蛇,每一个头颅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全然不顾他们只有一个身子。菩提罗夫也从属于这样一个头颅之下,只考虑着远东的外交政策得失,丝毫不会去考虑帝国在其他方向上的外交政策。   但是今天,面向帝国远东的这一只头颅突然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原本应当服从于外交部指令的中东铁路局,突然搞出了一个大新闻,用一场革命破坏了帝国对远东地区的蚕食政策。帝国内部的矛盾浮现于水面之上,这让想要挽救帝国远东外交政策的菩提罗夫茫然而无所适从了。   菩提罗夫骚扰了周树模一路,都没有让这位前黑龙江巡抚接受他的条件,当火车到达哈尔滨之后,他只能起身告辞道:“阁下,请不要以为这场革命能够给贵国争取到什么时间。在我看来,您现在不签署这份协议,到时贵国朝廷为了平息这场革命,只会割让给我国更多的权益。”   看着菩提罗夫带着通译离去的背影,周树模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下来,好半天之后才吩咐从人取过拐杖,扶着他下了火车。   站在哈尔滨站台上左右眺望的宋小濂、于驷兴、林世瀚、莫德惠等几人,看到了从车厢内下来的周树模后,赶紧快步上前去迎接了。   面对着自己的上司兼恩主,宋小濂站在周树模面前不由就有些感情外露的说道:“幸好,幸好。抚台大人没事,真是邀天之幸,我这些日子就担心您出了什么意外。”   周树模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命数天定,友梅何必如此。哎,接下来咱们该去哪?是去监狱呢还是去见见那位吴主席?”   宋小濂顿时面露羞愧的说道:“是下官有眼无珠,没认出此人的真面目,倒是连累了抚台大人跟着我一起受难了。”   在周树模的目光扫视下,在场唯一穿着黑色制服的莫德惠不免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大人在哈尔滨的安危,暂时由卑职负责。大人的住处可以自己选,一是在马迭尔旅馆包个房间,一是和几位大人在道署衙门做个邻居。”   一旁的宋小濂赶紧为周树模介绍道:“这位是原来哈尔滨巡警局的局长莫德惠,现在依然负责哈尔滨的警务工作,并不算外人。”   周树模晒笑了一声道:“我一个阶下囚去住什么旅馆,还是和友梅一起做个伴吧。咱们还可一起说话话,研究下诗词,忙了这么多年,今次倒是好好休息几天了。啊,有车子没有,我现在可走不了远路。”   “有,有,请抚台大人走上几步,马车已经在外面备着了……”莫德惠忙不迭的答应着,丝毫没有把对方当成阶下囚来看待。   出了车站之后,周树模便拉着宋小濂和自己坐上了一辆马车,随着马车向着道外区行驶去,周树模才好奇心十足的观察着马车外的景象,想要知道在革命之后,哈尔滨的百姓到底有了些什么变化。   没过多久,他就忍不住向身旁的宋小濂问道:“这街道两旁挖沟是做什么?这些人看着不像是苦力啊。”   宋小濂瞧了一眼后说道:“奥,那个什么革命委员会下令,今后哈尔滨各街区都要设置雨、污排水沟和自来水管道,以杜绝瘟疫的爆发。那些被强制干活的人,是被巡警抓到的小偷、大烟鬼和一些轻微罪行的犯人……”   周树模大为惊奇的说道:“这革命委员会闹起革命好像也不过才五日吧?怎么先做起了这种民生之事,他们现在难道不是应该考虑如何对付朝廷的平乱大军吗?”   宋小濂沉默了片刻,方才摇着头说道:“下官也是搞不懂,这吴川何以有这样的自信。不过是趁着朝廷一时疏忽得了先机,居然不急着扩张自己的军队,不拉拢地方士绅大户,反而第一时间搞起了城市卫生,告诉民众鼠疫、霍乱的爆发实际是不好的卫生习惯和饮用受到污染的水源所至。”   周树模良久不能出声,好久才问道:“那么现在哈尔滨的民众如何?”   虽然周树模问的无头无尾,不过宋小濂却心有灵犀的回道:“29日下午商人已经开市,不再畏惧革命军的军队,30日哈尔滨已经完全恢复秩序,各国领事并无插手哈尔滨民政事务之借口……” 第二百一十六章   在9月28号革命军起义之后,革命委员会的中央执行委员们还是第一次聚在了一起开会。虽然有不少委员还在齐齐哈尔、奉天等地工作无法赶回,不过在哈尔滨的委员们基本都到齐了。   不过他们这10多人连会议室都没有坐满,由此可见革命委员会在人力上的窘迫。把委员们放出去工作,就没法聚在一起讨论问题;可若是把委员们留在委员会的办公室内讨论解决问题,那么又要担心下面无人主持工作了。   吴川看了一眼到齐的众人,便开口说道:“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进入正题吧。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主要是有几件事情要同大家讨论。   第一就是向大家通报一下这两天的情况,在过去的几天内,我们已经击退了清军的数次进攻,歼灭了至少两处位于铁路北面的清兵地区主力。可以这么说,中东铁路以北区域的敌人差不多也就清理到到此为止了,现在只要他们不来攻击我们,我就倾向于同他们进行谈判。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北面少放些部队,专心去对付南面满清从奉天、关内调来的主力。   第二件事就是,随着我们占据地方的扩大,各地大小革命委员会的成立,我们干部的缺口也就越来越大了。我并不反对各位向自己的亲朋好友宣传革命,请他们一道来参加革命,但是我坚决反对用欺骗、逼迫的方式去拉人。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为信仰牺牲流血的。如果人家本来没有这个意思革命,你们把他们拉过来,我们干的顺利倒也罢了,要是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要散伙,那我们是处置他们好,还是不处置他们好?处置了吧,我怕你们伤心;不处置吧,我怕底下的同志寒心。   所以我觉得,大家招揽革命同志时,还是应当先说清楚找他们过来是做什么的。另外别人过来之后,也不要急着给他们安排工作,而是先给他们说说我们革命的目的和理念。如果他们听了之后真的赞成,那么就安排他们去学习班学习一段日子,学习如何同人民打交道,学习如何完成自己的工作,学习如何用革命的理论去指导自己的实践。   最后,为了解决干部培养的问题,我有两个想法。首先我们要从基层的工人、士兵、农民之中挑选先进代表,把他们培养成我们的后备干部。   其次就是抓大放小,在当前局势下我们不能把什么权力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只会使我们同满清一样失去人民的信任。我认为,在地方组织上,我们现在要把干部集中在地区中心,先建立起一个据点再向周边传播我们的革命理念。   在部门上,我们应当主抓军队、教育、宣传三个部门,至于其他部门就交给那些投诚或教育好了的旧官僚,或是地方上的开明士绅商人去办事,我们只要抓住事务的发展方向就好……”   除了已经被吴川通过气的共和党执行委员没有显得格外的惊讶,其他委员们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这些大多是同盟会出身的委员,对于吴川刚刚说讲的话有些不乐意了。他们呼朋唤友的,也是为了革命的事业,而且这年头参加同盟会的都可算是小知识分子或家道不错的小康之家,没钱的家庭可去不了日本留学。   他们大多都是去了日本之后方才接触了反清排满的思想,且最终把日本变成了革命党的据点。但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可没有出国留过学,依然是信奉朝廷秩序的一员。不把他们骗来革命,他们显然是不会主动参加革命的。   吴川这一击,岂不是真正断绝了他们同家人好友之间的联系。让他们从家乡跑来看看哈尔滨的风景再若无其事的回家去吗?这未免太过无礼了。   随着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两地起义的成功,革命军的不断壮大和各处胜利消息的不断传来,此时即便是最为保守的革命者,也禁不住生起了尽快扩大委员会的力量,然后南下打入关内去,彻底推翻盘踞在北京的满清朝廷,完成建立共和的革命目标。   革命者有史以来第一次掌握着这么强大的力量,也是第一次离自己的梦想这么接近,他们就忍不住想要尽快实现这个梦想,生怕它再次从自己手中飞走。也因此,委员会的不少委员们就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不理解吴川为什么主张屯兵于哈尔滨,等待清军来进攻,而不是趁着清军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举打到奉天乃至关内去。   眼下又听到吴川提出要他们注意对于人员的吸纳和干部的培养,于是不由便有人提出了反对道,“主席,眼下北满的革命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黑龙江和吉林北部的清军被我们一一击退,就连想要北上进攻哈尔滨的清军都没有冲过拉林河。   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积极扩张我们的队伍,先打垮了朝廷在关外的力量,然后再去考虑哪些干部是不是效忠于革命的问题吗?只要我们能够推翻了朝廷,就算有些人三心二意也无碍于大局。倒是我很不理解,为何我们明明有着击溃北上清军的力量,却停留在哈尔滨不动。   须知道,满清手中现在还有着相当强大的武力,要是任由他们调出关外来,以我们现在占据的地方和人口,恐怕是难以和满清动员起来的整个北中国资源和人力相抗衡的吧。”   吴川看了一眼站起来反对自己的委员,是前大清官吏五常厅通判柳大年,这位在任时因为同情义和团运动和组织民众抗击沙俄入侵,最终不为上司所喜而被免职,这令他彻底倒向了革命者,参加了奉天的同盟会组织,随着自己的出现而跟着来到了哈尔滨参加起义。   柳大年在奉天的同盟会成员中颇有声望,因此在革命委员会成立时,很快就被推举为了中央执行委员之一。他的出声,说明了起码奉天的同盟会员们是反对自己据守哈尔滨吸引清兵来进攻的方案的。   这吴川倒是能够理解,在起义没有成功之前,这些失败了多次的同盟会员并没有意识到革命委员会手中有多少力量,因此他们才会赞成自己夺取北满坚守以待关内之变。   但是等到吴川把手中的革命力量真正摆在了台面上,几乎毫无阻碍的完成了起义计划,将整个北满地区的重点城市纳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之下后,这些奉天的同盟会员显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齐齐哈尔同哈尔滨到底不是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根据地,革命军迟迟不南下奉天,他们就只能协助本地的革命同志做些工作,完全无法作为一个独立的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此在革命军四处击退清军进攻的胜利消息鼓舞下,他们终于忍不住想要加速革命的进程,想要推翻之前的革命计划,转而主张起在满清政府尚未有所准备的状况下,速攻奉天、山海关,以求解放自己的根据地,得到更多的奉天同盟会的支持,从而提升他们在革命委员会中的地位了。   吴川倒是能够了解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心思,虽然隐藏了那么一点私欲,但此时他们中间应该还没有人想着要独立发展,以谋求割据一地的念头。无它,此时革命军的力量看起来实在是太强大了,除了清廷的力量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革命军在关外的优势,力量差距到难以逾越的地步时,自然就不会有人想着跑去做什么山大王。   特别是此时还不是军阀林立的混乱时代,哪怕是最为腐朽的满清也竭力维持着一个大一统国家的体面,因此大多数革命党人也初步认同着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也依然是一个统一的共和制度国家,而不是四分五裂的中华联邦。   以柳大年为首的奉天同盟会成员们,只是焦急于革命形势发展太快,让他们有变为革命的边缘人物的担忧而已。毕竟过去是黑龙江、吉林的革命党人服从于奉天的革命党人,而现在则反了过来,奉天的革命党人变成了吉、江两省革命同志的小弟。   随着革命运动在吉、江两省的不断耕耘,吉、江两省革命同志几乎已经快要成为革命委员会不可动摇的核心了,特别是那个不断吸收两省革命党人的共和党,渐渐有取代松散的同盟会而成为革命的唯一领导组织的趋势,这就不能不让这些忠诚于同盟会的奉天会员们焦急起来了。   于是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坚定的对柳大年驳斥道:“柳委员,我认为你的主张对于革命来说是危险的,你这是机会主义者的冒险思路。   你只看到了满清朝廷现在手上还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并没有看到这个朝廷虚弱的本质。诚然,朝廷手中还有号称北方新军第一武力的北洋六镇。如果任由朝廷把这只力量集结调往关外对付我们,我们确实是要落入下风的。   但是现在的朝廷面临的是一个什么局势?除了我们在吉、江两省起义的东北革命军之外,南方四省的保路运动也正闹的如火如荼。可以说眼下的满清治下处处都是火药桶,但满清能够用来灭火的却只有一个北洋六镇。   且北洋第一镇乃是以旗人为主的武力,这只武力和禁卫军是朝廷最后的依仗,我们不打到北京城下,清廷是绝不容许这只武力远离京城的。北洋第四镇镇守天津小站,北洋第五镇镇守山东济南,北洋第六镇镇守河北保定,北洋第二镇镇守河北迁安。   四镇、五镇都是拱卫京畿要地的武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调动。六镇镇守京城南下通道,二镇镇守京城通往热河的北上通道。因此所谓北洋六镇,其实只有三镇是可以机动的。所以,当南北的革命大潮爆发之后,朝廷几乎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分头剿灭。   我们何须要南下,我们距离山海关越远,满清朝廷就越头疼。他若是调兵北上关外,那么南方的革命形势就大好;他若是调兵南下镇压保路同志会,那我们正可把北满经营成不可动摇的革命根据地,断了满清出关的退路……” 第二百一十七章   如果是在9月28日之前,柳大年还是要同吴川出声再辩一辩的。革命本来是一场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舍生求义,自各地革命党建立以来,有那一个革命党人不是一次又一次如飞蛾扑火那样,抓到了一点力量就向着满清朝廷在各地的统治力量扑去的。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进行着没有什么希望的冒险吗?不,大家都很清楚,但是只要能够动摇这个朝廷的统治,唤醒后来者的战斗,革命党人就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这样毫无希望的冒险。   但是,但是现在,吴川用毫无辩驳的事实教育了他们这些空有热血的革命党人。革命也可以是冷静和缜密的细致组织和周密计划,然后积聚起优势的力量水到渠成的摧毁满清在地方上的统治力量。   面对带着革命党人赢得了开端胜利的吴川,现在又安排革命军轻松击退了清军仓促组织起来的反攻,再一次保住了革命果实。这使得在革命军将士和普通的革命委员中,吴川的领袖地位已经变得坚实了起来,即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柳大年,面对吴川的公开驳斥,也得先考虑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如对方说的那样犯了错误。   吴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革命党人中的影响力有了质的改变,现在的他谈论起其他人的言论,已经无需再担忧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反而会被别人当做重新认识此人的评价。只要他能够继续带着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这些革命党人最终还是要向他屈服,把他的意志作为自己的意志的。   当众批评了柳大年之后,看到柳大年和其他奉天同盟会的成员并没有出声反驳自己,反而选择了沉默。这让吴川总算安心了一些,他就是担心这些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成员念念不忘于地域和派系之别,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分裂的举动,虽然他并不担心对方能够拉走多少士兵,但他很担忧这会引起革命委员会内部思想的混乱,从而真正制造出内部的隔阂。   既然对方对自己的批评沉默不语,他也就改变了态度,换成了温和的语气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同各位委员们说过,我们是革命而不是造反。   什么是造反?打烂一个旧世界就叫造反。什么是革命?我们打烂这个旧世界的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对人民来说更加光明和美好的新世界,这才叫做革命。   造反,只要有人有武器拉得起部队就足够了,毕竟战争本身就是对旧世界最大的破坏。但是革命可不能这么干,没有人民的帮助,光凭我们这些人能够建立起什么来?去年冬末铁路沿线爆发的鼠疫,想必大家还是记忆深刻吧。   这场鼠疫是怎么消灭的?难道就光是几个医生和朝廷官员的功劳吗?如果没有人民群众的积极配合,和对防疫条例指示的服从,这场鼠疫难道能够这么快消声觅迹?我看不见得。   就像防疫工作需要依靠人民群众的支持一样,建立一个符合大家期望的美好新世界,同样需要人民群众支持我们,帮助我们。一个对于他人痛苦漠不关心的社会,一个对于丑恶现象视而不见的社会,一个把抢劫绑票视为正常现象的社会,正是我们需要消灭的旧社会。   如何去消灭它?我以为只有一个办法,到群众中去,把我们想做的事告诉人民,然后从人民那里亲耳听到答复,在人民的监督下改造这个旧社会,建立一个积极向上朝气蓬勃的新社会。   革命委员会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是我们什么时候南下解放奉天,什么时候打到关内去推翻清廷。而是应当考虑,我们既然已经解放了一些地方,那么就该想一想怎么去建设它。如果连脚下的这座城市都治理不好,革命军就算进了北京城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我们就为了打倒一个满人的皇帝,然后再换个汉人野心家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各位只想要这样一个结果,这么多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又是为了什么呢?”   柳大年终于扛不住了,他低头向吴川认错道:“是我太着急想要解放满清治下的百姓,这才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同意主席的意见,咱们还是应该先建设好手里的地方,然后等待一个更为适合的时机南下……”   纠正了一些委员试图加快革命进程的想法之后,接下来对于革命委员会下属各部门委员会手头诸多问题的讨论,就显得相当和谐了。对于以斯维尔德洛夫为首的布尔什维克来说,这样的办公经验也是相当新鲜的。   过去的十余年来,布尔什维克们一直关注的还是如何打倒沙皇的统治,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在打倒沙皇后该如何去治理俄国的问题。今天,在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的办公会议中,他们也第一次开始思考起有关于管理和建设国家的问题了。   俄国驻北京公使馆七等文官菩提罗夫此时正站在公司街俄国领事馆二楼的领事办公间内,向着俄国驻哈尔滨领事鲍培抱怨道:“……那个中国上校怎么能够这么自行其事,在没有经过公使廓索维茨阁下的同意下,擅自发动计划,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对帝国外交政策的破坏吗……”   鲍培领事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便匆匆走到了门口,查看了一下门外的走廊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菩提罗夫大为震惊的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出声问道:“鲍培领事您在做什么?难道在俄国的领事馆内,还有人胆敢偷听我们的谈话吗?保卫领事馆的卫兵去哪了?”   鲍培一边对他摆手,一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担心的就是让那些卫兵们听到,我们正在讨论关于尼古拉上校的事。可能您还不知道,尼古拉上校除了是计划的实施者之外,他现在还担负着远东地区密探分局的管理工作。   您刚刚不是质问我,为什么中东铁路局会派出密探让满洲里边界的西伯利亚第四十四步兵团撤离么。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现在能够对这些密探下令的,只有尼古拉上校和谢尔盖少校,并不是霍尔瓦特阁下或其他副局长。”   菩提罗夫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说道:“你们就这样看着这个中国人为所欲为,什么都不做吗?难道这里不是应该由霍尔瓦特阁下、领事馆和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的经理决定一切事务的吗?”   鲍培摊开双手唉声叹气的说道:“可他手上有圣谕,陛下授权给他,让他在远东地区把那些隐藏在军队和衙门里反对陛下的坏分子都抓出来。”   “这也实在太荒唐了,就算陛下真想把远东的军队、衙门好好整顿一次,也没有必要找个中国人来负责这件事。何况,除了那些发配来的政治犯,这里的军官和官员怎么可能会有反对陛下的坏分子。难道您就没有向彼得堡发一封电报质询这件事吗?”   鲍培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刺杀斯托雷平阁下的刺客被陛下给绞死了吧?”   菩提罗夫不以为然的说道:“可这同远东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个刺客还是远东过去的不成?”   鲍培看着他说道:“根据彼得堡传来的消息,德米特里·波格洛夫,就是那个刺客是一个激进的社会革命党人,但让人惊讶的是,他还是一个密探。据说内务部和彼得堡密探局的一干高官都急的鸡飞狗跳的,都不知道如何向陛下交代。   尼古拉上校关于远东的报告提交上去可谓赶上了一个好时机,内务部和密探局的官员们为了尽量转移陛下的注意力,就把这份报告进行了一些修饰,令陛下以为密探局在远东破坏了社会革命党人的又一个阴谋。   所以,在陛下从斯托雷平阁下的死亡中走出来之前,没人愿意去激怒一个有可能送你上绞刑架的密探局上校。之前激怒了尼古拉上校的达利扬少将,已经被送去北方的渔港保卫港口去了。我们如果不谨言慎行的话,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达利扬少将。”   菩提罗夫顿时有所不满的说道:“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破坏帝国的外交政策吧?难道彼得堡的外交代办大臣也会纵容他吗?他会毁了我们在远东建立起来的一切的。”   鲍培轻轻说道:“代办大臣和主席大臣都发了电报询问这件事,你就耐心等上几天吧。只要彼得堡传来了新的命令,我们很快就会让这位尼古拉上校自食其果的。我相信,霍尔瓦特阁下比你更想撕碎了这位中国人。”   菩提罗夫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沙皇肖像,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再等几天好了。希望彼得堡能够尽快传来好消息,我可不希望现在的乱局继续下去了。要是让日本人生起什么心思来,我们可就更麻烦了。”   鲍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这次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对于远东在这个时候爆发革命都非常不满,我看他在这里的时间是待不长了。不如你和我说说,外蒙古使团这次前往彼得堡到底想要什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10月2日上午,站在蔡家沟铁路桥南边清军阵地的李和详望着河对面的乱党阵地,已经失去了在奉天北大营接到总督命令时的兴奋。   第二混成协协辖第三、第四两个步兵标(每标3营,每营4队)以及炮兵、工程兵、辎重兵各1营、骑兵、军乐各1队。理论上全协官兵夫役应有4919人,由协统、标统、营官、队官、排长领之。但现实中第二混成协不过3362人,缺额足足少了四分之一有多。   实力远不能同之前驻扎锦州保护京奉铁路的第一混成协相比,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主要还在于这两只部队都是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时所组建。建立第二混成协的时候,徐世昌被调回京城,这只军队的建设也就耽搁了下来。   接替徐世昌的东三省总督锡良,虽然受命清理北洋在东北留下的影响力,但是目睹了日、俄两国在关外日复一日的侵略行径,他随即改变了摄政王急切清理北洋势力的命令,认为关外还是需要一只足够武力驻扎以抵御日俄两国之野心的。   因此转而把第一混成协扩充兵力,提升成为了大清新军第二十镇。接着又将北洋集团中成军较晚的第六镇同第三镇进行调换,让第六镇接替了第三镇驻守吉林。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改组混成第二协,他的做法已经让京城的反北洋势力大为不满,不得不请辞了。   接任锡良的现总督赵尔巽,则是一位完全愚忠于满清皇室的臣子。是以从他开始上任起,便开始削减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的供应,大肆扩充东三省巡防营的武备,并将第六镇调回关内,改以吉林巡防营为核心组建了第二十三镇。   如果不是突然爆发了江、吉两省的起义,接下来第二混成协也将会和奉天的巡防营混编为第二十四镇,从而彻底清理掉北洋武力在东北的影响力了。   正是在朝廷和总督衙门的打压下,东北新军系统才会日渐趋向于革命,不管是第二混成协还是第二十镇,这些关内北洋将士为核心的新军,都因为受到了朝廷防贼一样的待遇而对朝廷离心离德。   当然,这种激于不公平待遇而萌发的反抗意识,虽然能够为同盟会所用,但到底不是这些官兵真正理解了什么是革命才拥抱革命的。因此在蓝天蔚外出,以营官李和详为代表的中层军官向总督府告密投诚之后,一些革命官兵的被捕或逃亡,就令总督府重新掌握了这只部队。   被升任为第三标标统并代理协统的李和详,一时便在军中趾高气扬了起来,他和他的心腹觉得接下来他们成了总督的心腹,自然是飞黄腾达升官发财,前途一片坦荡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预料到,他们才捕杀了营中的革命党人,这边革命党人就已经在哈尔滨和齐齐哈尔起义了,总督还要求第二混成协即可北上平叛。   李和详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北洋新军出身,他当然知道此时刚刚整肃过的军队压根不该外出,而应该困在营中慢慢磨灭官兵心里的不满之气,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这些官兵才会接受目前的现实,承认他在军中的指挥权力。   但是,他更不敢违背总督的严令,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四营步兵和一营炮兵约2200人北上了。然后昨日刚刚抵达蔡家沟还没喝上一口热水,被国民革命军的防御阵地打出了真火来的孟恩远,便吞并了他带来的那营炮兵,然后驱赶着第二混成协接替了二十三镇,向铁路桥北面的革命军防御阵地发起了进攻。   还没有完全进入到战争状态的第二混成协官兵,自然是损失惨重,就如同第二十三镇第一日发起进攻那样,在铁路桥北面丢下了数百具尸体。   打了半日就损失了将近半营的兵力,本就对李和详出卖同僚、上司不满的第二混成协官兵立刻向第二十三镇的官兵学习,死活不肯往乱党的火力线路上凑了。于是李和详看到,自己的部下在进攻时步伐缓慢,听到枪声就立刻卧倒,死活不肯再爬起进攻,直到后方发布了撤退的命令,才一窝蜂的迅速退回了河南阵地。   对面的乱党似乎也发现了清军进攻的无力,开始有意识的放缓射击频率,只要清军撤退就不开枪射击,甚至还容许清军撤退时抬走受伤的袍泽和尸体。这样一来,清军这边就更没有战斗的意志,完全在路上消磨时间了。   孟恩远就站在李和详的身边观望着第二混成协的进攻,看着第二协官兵撤退比进攻还要快速,他不免就拉下了脸向李和详训斥到:“李标统,这就是你们第二混成协的进攻?这不是在糊弄人么,你们好歹也是从北洋第二、第四两镇抽调出来的,咱们北洋什么时候教过这等进攻之法?要是在袁大人治下,你这颗脑袋我看是保不住了。   本官受总督大人之命负责剿灭哈尔滨之乱党,你们第二混成协迟迟打不开通道,这就是在拖我们第二十三镇的后腿。本官再给你2天的时间,要是2天之后本官还站不到江北乱党的阵地上,你就小心自己的脑袋吧。”   李和详脸色惨白的望着扬长而去的孟恩远一行人,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他心里此时只想着一事,“早知道这样,我告什么密,有蓝季豪顶在前面,这拾簪将军也不敢这么拿我们当炮灰用。”   不过他心里想归这么想,可也知道这条路他是回不了头了,眼下不拿出一点战绩出来,想保全自己也是极为困难的。   只是李和详心里是这样想,他身边的第二混成协军官们可不这么想。孟恩远带着卫兵走得远了,他身边的一位营官就已经忍不住出声骂娘了,“草他娘的拾簪将军,他这是拿我们混成第二协当垫背的了。李标统,这仗我们可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这不要脸的二十三镇昨日把我们的炮营抢过去后,昨日还发了几炮助阵,今日冲锋时就意思意思的打了一两炮,对面乱党的工事修的这么坚固,还每天都在扩大阵地,这点炮弹给人家挠痒痒都不够,这分明是让我们第二混成协的兄弟给他们探路啊。”   “就是,我们第二混成协没来之前,听说他们第二十三镇就已经打不动了,据说二十三镇的几个标统都打红了眼,死活不肯让自己的部队担负进攻任务了。结果刚好我们第二混成协跑上来当替死鬼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面对自己身边这些营官们的抱怨,李和详都无法拉下脸来制止他们。他可不是靠着能力和学历拿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而是仗着自己资历老,同营中大多数营官、队官相熟,这才大着胆子去向总督告密,从而获得了这个他从前梦寐以求的职位。   从营官一步跳到了代理协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全协上下就对他心服口服了。先不说蓝天蔚之前在军中竖立起来的威望,光是底层士兵们这些日子接触到的革命思想,就很难让李和详凭借着朝廷的威权去压制士兵们服从于自己上战场作战了。   李和详之所以还能维持着第二混成协的局面,一是他靠着往日积累下来的人情,把营中中层军官们团结到了自己身边;二便是第二十三镇在他们背后摆开的阵型,使得第二混成协的基层官兵们不敢做出出格的动作。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第二混成协的官兵就会接受,为一个不值得效忠的王朝,去打一场自杀性质的战争。只有步枪和少数机关枪的第二混成协官兵,冲出了铁路桥之后,就要面对一个设置完善的防御阵地,接受革命军以步枪、冲锋枪、轻迫击炮、重机枪组成的轻重火力网的洗礼。   用原木搭建厚土覆盖起来的重机枪堡垒,就算一发75MM炮弹直接轰击在顶棚,厚达近一米的土层也消耗掉了炮弹的冲击力。拉林河正是上游放木排的水道,这里的木头简直是无穷无尽。革命军显然早就做了预备,因此在宣布起义之后,就在拉林河铁路桥的北面构建起了如此坚固的阵地。   二十三镇的官兵用自己的血肉探明了,对面阵地上的机枪不会少于16或20挺,几乎把方圆一公里多的江北岸都变成了死亡地域。至于距离铁路桥下游约1公里处的那座木桥,就更没有人想去试探了。乱党除了构建了桥头堡垒,还在后方设立了一个炮兵阵地,二十三镇几乎就没能在木桥南岸设立起一个稳固的出击阵地。   面对着身边军官们的不满,李和详也只能好言相劝道:“各位兄弟,咱们是为总督大人,为朝廷剿灭乱党,不是为他孟恩远,为二十三镇打这场仗。我相信总督大人和朝廷是不会忘记我们的功绩的,我们想要向朝廷替要求,好歹也得立下点功劳不是。何晨,你率领的第十一步营向来是本协训练中数一数二的,现在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咱们可都得仰仗你打开这个局面了。”   其他营官听到李和详点了第十一步营的名,便立刻跟着吹捧了起来,唯恐让何晨推辞了下一次进攻的任务。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将第二混成协代理协统李和详训斥一通后袖手离去的孟恩远,其实心里并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的镇定。老实说他现在心里也发虚的很,要不是昨天第二混成协跑出来当替死鬼,他手下的第二十三镇官兵就要先出乱子了。   应该来说,9月29日接到巡抚出兵平乱命令时,第二十三镇的官兵还是意气风发的,觉得这就是一场郊外旅游。前几年那些乱党不也来吉林闹什么革命了么,还不是很快就被警察镇压了下去,连驻军都没动。   因此即便这次乱党占据了哈尔滨,很多人也还是没把乱党的武力当一回事,只是想着这次平乱倒是能够小小的发笔横财了。这些巡防营过去就是落草的胡子,即便现在被纳入了新军之中,那点江湖习气也完全没有消灭掉。   孟恩远虽说是小站练兵时的北洋老人了,但是他在政治上是没有什么大志向的,自然就不会想着去严格的整肃这些巡防营出身官兵的军纪。他倒是把袁世凯拉拢部下的手段学了个似是而非,一味的拉拢这些巡防营出身的官兵,都能把部下骄纵的三天两头上街打群架去了。   因此,即便他出兵时听到了部下们想要借机发财的声音,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他和部下们都没有预计到,这次在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的乱党居然是块硬骨头。   9月31日和10月1日两天时间,第二十三镇在蔡家沟这里和拉林河入松花江河口那里,都碰了个头破血流。他手下最为勇猛的卢永贵昨日上午亲自带队冲锋,不仅没有冲动对面乱党的阵地,反而在左肩中了一枪,差点把性命丢在了江北。   随着卢永贵的受伤,二十三镇官兵顿时士气大损,一度要求撤兵或绕道进攻哈尔滨。但是脱离了这条最为便捷的铁路通道,不管是从下游还是上游绕道,都必须要抛弃重武器,以轻装奇袭哈尔滨。   孟恩远又不是傻子,光是在哈尔滨的外围,乱党就放了这么多重机枪和火炮,这要是打到哈尔滨俄国人的核心地区,天知道俄国人会不会亲自下场。以他现在统领的一协力量,轻装绕道去进攻哈尔滨,成功了固然好,但要是失败了可就退都没地方退了。   升官发财当然好,但起码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人和部队都没了,他还需要什么朝廷的赏赐。更何况,这些前巡防营的官兵之所以服从他,那是跟着他能够吃香喝辣的。若是跟着他只能抛尸于荒野,估计一大半人是要跑路的。   也就是第二混成协来的恰到好处,孟恩远找了个名义夺了第二混成协带来的炮营,又让这些奉天来的生力军接替了怨气满腹的第二十三镇官兵,这才算是勉强安抚住了差点闹出兵乱的部下们。不过这样一来,他也知道光凭兵力不全的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恐怕是很难尽快平息哈尔滨乱党,恢复吉林省的安宁的了。   但孟恩远也不能直接向长春的几位上官说实话,只能一会给长春发个电报,向吉林巡抚和东三省总督抱怨,要么:指责后勤供给不利,导致二十三镇先锋刚刚冲过拉林河就失去了炮弹掩护,虽上下官兵英勇不退的同乱党搏击,但无奈乱党的子弹和炮弹无穷无尽,犹如暴雨倾盆一般,使得我部官兵伤亡惨重不得不返还南岸。   要么:就是指责俄人偏袒对岸的乱党,既不允许我部官兵在铁路桥上搭建防御阵地,还要我部远离铁路线交战,并每日八趟列车经过时必须停火。这种束手束脚的作战方式,使得二十三镇官兵分心太多,士气大堕。   要么:就是指责第二混成协拖延时间,不能按时赶来支援。或是第二混成协不能激发天良为朝廷效忠,进攻迟缓无力,导致无法打开北上的通道,令战局成了胶着状态。   最后,孟恩远还是说了一两句实话的,“……此股乱党坚强忍耐,实为前所未见之巨匪。若哈尔滨城内的乱党也尽如此等人物,恐目前卑职统领的力量是难以平息吉、江两省之民乱的。”   虽然赵尔巽下令切断了哈尔滨通往奉天乃至关内的电话和有线电报,但是哈尔滨到长春的电报、电话还是保持着畅通的,只是这种畅通是有限制的,普通人自然是享受不到这样的权限的。   孟恩远三日内拍来的十一封电报,一封比一封丧气,到了最后连陈昭常都觉的前方的战事确实有些不妙了,他不由匆匆跑来找赵尔巽劝说道:“部堂大人,这孟曙村看来是真不行了,咱们还是得想一想别的法子啊。   朝廷今天都发来电报质问了,说各国公使已经知晓黑龙江、吉林两省爆发了民乱,京城不少记者已经开始四处打探消息,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我们再不能把这场民乱平息下去,朝廷只有正式调兵出关协助地方平乱了。那样我们可就真的被动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赵尔巽撇了一眼陈昭常手里的电报,面色铁青的说道:“孟恩远和李和详两人真是上不了台面的狗肉,一镇一协加起来都有五、六千兵马了,还说不够。他们难道是在同俄国人开战吗?”   等着赵尔巽的这股火气泄去,陈昭常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部堂大人,眼下可是用人之际,现在驳斥两人恐不是时候。   依下官看,这乱事最好还是我们自己平下去为好,真要让朝廷调兵出关,部堂和我都是难辞其咎啊。说不得,也只好调20镇北上了,哪怕让人知道关外有事,也好过朝廷调兵遣将啊。”   赵尔巽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发电报给张绍曾,让他抓个蓝天蔚他都抓不到,我对他也是放心不下啊。”   陈昭常想了想便说道:“部堂可以召奉天巡防营监督二十镇的粮道,再派一心腹之人入军监阵,那样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赵尔巽想了许久,方才下定了决心道:“那就让驻通辽的吴俊升部来长春,到时让他监督长春到蔡家沟的粮道。你再替我拟两封电报,令总督府军事参议蒋百里和奉天省咨议局副议长袁金铠两人慰劳二十镇官兵,并协助张绍曾办理军务……”   陈昭常很快就把几份电报拟好,给赵尔巽过目后就命人发了出去。袁金铠这边接了总督的电报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找蒋百里,而是去请了张作霖驻奉办事处的主事人张志良在酒楼吃酒。   酒过三巡之后,袁金铠把总督的电报给了张志良过目后,便对着他说道:“眼下关外正是非常之局,也正是军人大展身手的时机。贵上官张统领向来颇有抱负,他几次同我交谈,言及洮南荒凉不能发挥他的志向。我以为此时倒是有了一个机会,就看贵上官敢不敢冒险了。”   张志良一边替袁金铠倒酒,一边口中连连说道:“袁议长可否说的再明白一些,张统领若是有了能返回奉天的机会,必待袁议长如师长,这我是能够担保的。”   对于张志良的恭敬,袁金铠还是很享受的,他随即说道:“眼下总督要调二十镇要北上平哈尔滨之乱,却又调了吴俊升部去长春监管粮道,可见哈尔滨之乱党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张统领所在之洮南府距离长春不远,若是有胆子的话,可带领人马速去长春拱卫总督大人,则总督大人必有所依重。”   张志良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洮南府北面就是黑龙江,如果真要加入这场平乱战事,从洮南直接出兵齐齐哈尔,不是更为便捷吗?为何要跑去长春?”   袁金铠晒笑一声后说道:“惠临你还真够老实的,这干活当然是要在主家面前出力才能得了好。张统领跑去打下了齐齐哈尔,总督大人能看的到?   再说了,眼下困扰总督大人的,是盘踞在哈尔滨的乱党,而不是齐齐哈尔的乱党。就算张统领打下了齐齐哈尔,总督大人也只会认为齐齐哈尔没什么乱党,才轻易被张统领拿下的。   而且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都在蔡家沟碰的头破血流的,却让张统领在齐齐哈尔得了个先手,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张统领被同僚所嫉妒啊。   最后,就吴俊升那个憨人,让他冲锋陷阵倒也凑活,可让他去监视新军粮道,我担心自己这颗脑袋有些不稳当啊。于公于私,我还是希望张统领去长春和我做个伴的。”   张志良同袁金铠分手之后,便立刻去了奉天讲武堂找了正在里面学习的张作相,张作相和他谈了一会后便回去请了假,然后回宿舍收拾了一点财物便赶去车站买了车票前往长春去了。   驻于新民的二十镇军营内,张绍曾拿了电报就去同隐藏于军营中的蓝天蔚碰了面,看过电报之后,蓝天蔚顿时大喜的对他说道:“这正是吴主席所说的良机啊,只要把二十镇开到长春,然后发动起义,抓住了赵总督和陈巡抚,则关外群龙无首,整个东三省就都光复了。”   张绍曾还是有些拿不定主义,看着蓝天蔚苦笑着说道:“真要动手?这一步踏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东三省光复之后,我们该怎么对付日本人和俄国人?关内的北洋武力要是全都涌到关外来了,我们真的挡得住?” 第二百二十章   10月3日午后,在哈尔滨转悠了2天的周树模终于忍不住示意宋小濂,表示想要同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见上一面。   宋小濂有些犹豫的说道:“抚台大人,您主动要求同退之见面是不是不大妥当?此时局势尚未明白,要是日后朝廷重回此地,大人的清誉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周树模望着窗外已经染上秋色的树叶,不免叹息的问道:“你觉得朝廷还能回来吗?就算回来了,朝廷还能扛下几次革命?   大清就和这些树木一样已经到了秋暮,就算今次革命不成功,下一次还是会有另一场革命推翻它的。何也?因为人心思变,故一夫倡乱而万夫景从。   就眼下来看,这革命委员会总比南方的民党要好一些,他们既不排满,也无割让关外之地之主张,革命之后还知道维护地方秩序,大清若是真要完了,由他们来接手也许还能保住一些我中国的元气。这位吴退之让我在这哈尔滨城内自由活动,不正是想要告诉我这些么?”   宋小濂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算如此,抚台大人也可再等一等,看一看朝廷大军压境之后,这革命委员会能不能抗的过去,再出面也不迟。”   周树模摇了摇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担心那个时候就迟了。你不觉得俄国人的态度很奇怪么?自28日革命军起事以来,俄国人至今没有对革命军发出什么通告,甚至连对于俄国侨民的警告也是敷衍的很,就好像哈尔滨爆发的不是一场革命,而是一场节日游行活动一样。   俄国人在这场革命中必定扮演了一定的角色,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在这场革命中俄国人到底涉入的有多深,而吴川等人对于俄国的妥协条件究竟是什么。另外就是,尽一切可能保住黑龙江的元气,不能再让他们去同革命军搏杀,最后让俄国人从中渔利了。”   宋小濂有些明白周树模的想法了,虽然这位上官并不认同革命,但是却也不愿为了朝廷让黑龙江、吉林地方的元气大伤,最终让俄人的势力获得极大的扩张。为了保住江、吉两省的土地不再被俄人吞并,他宁可革命委员会尽快掌握两地治权,好让革命委员会尽快形成一个新的政权,从而能够同俄国人对边境纠纷进行交涉保护。   宋小濂忍不住向周树模问道:“可若是证明,这吴川真的被俄国人所操纵了,我们该怎么办?”   周树模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这位下属说道:“逢此衰世,我们也只能尽人事而顺天命了。大不了就回去关内,当个平头百姓,不再过问世事也就是了。中国地方足够大,也够这些人折腾个几十年了。好在我们的岁数也不小了,好歹不用当上两次亡国之民。”   宋小濂:“……”   和周树模交谈之后,宋小濂还是服从了这位上官的命令,给吴川写了一封书信。吴川的反应倒是很快,在黄昏时分派了马车过来,请周树模和宋小濂去了马迭尔旅馆共进晚餐。   吴川选的是一个安静的包厢,这里虽然看不到临街的街景,却正好面对旅馆内的小花园。如果是白天来的话,倒是有一种别致的静谧之美,不过现在么窗外黑黝黝的,除了靠近窗户的几株植物在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个轮廓,其他什么景致都看不到。   当然,这个房间如果作为私人谈话的场合,倒是极其的安静。吴川和周树模对于西餐都没有什么研究,倒是宋小濂此前担任中东铁路交涉局总办,对西餐倒是不怎么陌生,就由他做主为三人点了菜单。   随着侍应拿着餐单离去,吴川正想着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周树模可是第一位被革命军俘虏的封疆大吏,他还是希望能够把对方竖立成一个标杆,以动摇满清官吏的人心,减少地方上的反抗的。   只是他还没有在心里组织好同对方攀谈的话语,却听到周树模已经单刀直入的向他说道:“老夫这次主动求见吴小友,其实是心里有几个问题不吐不快,这才拜托友梅替我安排了这个谈话的机会。不知吴小友,能否为老夫一解心头之惑?”   吴川的思绪虽然被周树模突入其来的问话给打断了,但他还是保持着镇静回道:“周老先生尽管开口,既然我们能够坐下来交谈,自然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周树模微微颔首,似乎在表示对于吴川这句话的赞同,接着他便不客气的张口问道:“老夫想知道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吴小友你和俄国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俄国人在这次革命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吴川思考了良久,方才谨慎的反问道:“在当前的中国,可有同外国人没有关系的势力吗?南方的民党获得了日本人的大力资助,就连朝廷也不正是依靠着各列强的支持方才能够维持着眼下的统治的吗?   我以为,周老先生与其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倒不如问一问,革命委员会是否能够摆脱俄国人在背后的控制?或是革命委员会打算何时摆脱俄国人的控制?这样的问题。”   周树模眨了数下眼睛,他发觉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狡猾。他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接着问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问题,老夫想听一听你的答案。”   吴川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说道:“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公告上其实已经写明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再为老先生复述一遍。革命委员会领导的这场革命目标有二,一是反封建主义,就是要打倒满清朝廷和过去数千年来维持皇权统治的封建伦理及人身依附关系;二是反帝国主义,谋求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恢复中国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   当然想要完成到这两个目标,特别是后一个目标就必须先满足三个必要的条件。一个统一了全国大部分地区的革命政权;一只能够保卫国家的革命武力;获得全国民众的支持。我以为,只有满足了以上三个必要条件,才能让帝国主义者承认失败,承认我国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共和国家。”   周树模沉默良久,吴川给出的答案虽然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但无疑对方说的确实是一些大实话。如果中国将来的新政府真能做到这三点,自然也就能够成为一个像日本那样的正常国家了。   他沉吟了许久,方才接着向吴川问道:“在小友看来,何谓共和?”   老实说,吴川过去只知道共和就是天下为公,毕竟在他的时代,教科书上共产主义才是人类社会的终极追求,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共和思想已然成为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古董。   也只有来到了这个时代,他才知道共和一词来自于拉丁语respublica,意为“人民的公共事务”。即国家的治理是所有公民的共同事业。虽然共和思想缺乏了一点阶级性,使得它无法孤立存在,要么是资产阶级管理国家的资本主义共和国,要么是无产阶级管理国家的人民共和国,共和总是要依附于一个阶级才能成为一套体制。   但是共和思想终究比皇权和封建伦理要先进的多了,只不过在此时的中国,并无多少人理解什么叫共和,他们只是把共和当成了反对满清朝廷和旧制度的武器,似乎只要祭出了这项武器,就能把一整个旧王朝和旧社会粉碎了,而从未想过该如何用共和理念建立一个真正的现代国家。   吴川心里倒是清楚的很,周树模要问的并不是什么是共和理念,而是问自己该怎么用共和思想建立起一个国家来。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吴川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周树模则很有耐心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答案。吴川足足思考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侍应把所有菜肴都上起了,他才有些勉强的开口说道:“所谓共和,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建立在一国上下所凝聚的共同政治认同基础上的,用民主集中制度建立起来的国家。”   吴川的回答大出周树模和宋小濂的意外,他们以为吴川能够答出一个类似于“民生、民族、民权”的政治口号,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倒是没有预料到吴川居然能够更进一步的提出了一个具体的共和建国理论。   这让两人大感兴趣了起来,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周树模便不由追问道:“革命委员会所谓的共同政治认同基础是什么?这民主集中制度又是个什么制度?”   吴川听到这两个问题倒是轻松了起来,这两个问题倒是他所熟悉的,他于是便不假思索的回道:“全民共同政治认同基础就是全国民众在国家建立目标上的一致的认同。对外,废除不平等条约恢复国家主权独立和维护国家领土的完整;对内,则废除一切压迫民众的封建伦理和封建法律,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的民主国家。   这民主集中制么,就是在公共事务上应当允许人民委派自己的代表进行讨论,但是最终结果应当少数服从多数,形成集中的意见后交给政府进行制定政策方针,从而令人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理这个国家,而新政府的执政合法性也将来自于这一形成决策的过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周树模、宋小濂这一晚和吴川谈的很是尽兴,三人谈话的内容主要是放在了革命委员会对于革命成功后的新中国体制的设想上。   在这场谈话之后,周树模即对吴川表示,他可以帮助革命委员会说服一批黑龙江省的地方官吏,令他们放弃和革命军之间的无谓冲突,使双方暂时和平相处下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讨论这些地方的行政归属。   这样,可以让中东铁路以北未投诚于革命军的地方先恢复和哈尔滨、齐齐哈尔的经济往来,这既可以帮助恢复革命军治下地区的生产发展,也能让这些偏远地区不至于缺乏物资过冬,从而为俄国人引诱过去。   周树模的提议自然得到了吴川的积极响应,建设和管理一个地区并不能依赖军队和革命热情,光是那些过去积累下来的文档,就不是新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熟悉的了的。没有这些旧衙门官吏的协助,革命军派出接管政权的干部们,不仅工作效率变得极为低下,而且错误频频。   也就是此时的革命委员会属于刚刚兴起的势力,各位委员们都抱有着极高昂的革命热情和工作自觉性,所以在发现工作错误后会首先纠正认错,而不是试图掩盖,这才没有让百姓产生过多的不满。   但这样的情况显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毕竟革命军在军事上的胜利,即便吴川采取了极为保守的作战策略,此时革命委员会控制下的人口也超过了200万人,而革命委员会、革命党人、共和党人加上革命军的数量,大约也就刚刚6万出头。   假设扣除近5万的革命军,平均每个革命者就要管理200人。而这些革命者中大部分还没有坚定的革命信仰和工作经历,让他们去管理地方,老实说吴川是不大放心的。他更希望能够把这些革命者收拢起来,进行一段时间的教育,哪怕一两个月都成,让他们至少了解了什么是革命再派出去工作,这样才不会让过多的投机者混入革命队伍,最终毁灭了革命。   周树模能够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对于吴川来说自然是大为欣喜的。他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先把边缘地区的干部和守军收回中心城市来,给他们一并上一上政治课,然后再扩充一批军队和工作队出来,为下一步的南下行动提供必要的干部和后备军力。   干部的缺乏大约是现在革命委员会最为头疼的问题了,即便革命军一直压制着向中东铁路两侧深入扩张的行动,但光是这些铁路沿线的小城镇和乡村自发的投靠,都已经让革命委员会派不出工作人员了。   这些镇民或村民自然不是向往革命才向委员会投诚的,他们一是怕革命军对他们进行讨伐;二是怕乱兵向他们进行袭击;三是担心土匪来袭时没人来救援自己。于是干脆就投降了革命军,表示自己并无抵抗革命的意思。   这些城镇、村落的投诚,虽然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人力和粮食,但也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大量的问题。他们既不知道这些城镇、村落过去是怎么缴纳税金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欠着国家的债务,甚至有些村落到底在什么地方,地图上都难以找到。   吴川并不担心这些旧官僚们存有什么坏心思,只要军队、政党、教育和宣传部门还在革命委员会手中,那么只要度过了这段过度时期,革命委员会就能源源不断的培养出自己的行政人员出来。而一旦大气候改变了,比如满清朝廷的彻底失败,那么这些失去了效忠对象的官僚们也会自觉的改造自己,以适应革命委员会的要求了。   而周树模的号召力显然比吴川想象的要强,龙江府知府黄维翰、巴彦州知州阎毓善、瑷珲兵备道姚福升、兴东兵备道俆鼐霖、黑河巡防营统领巴英额、黑河知府吴文泰、嫩江知府周玉柄等人,不是周树模一手提拔的心腹,就是其的老部下。   几乎这边一封电报或书信过去,那边不是通电宣布服从革命委员会,便是回信表示愿意替国家看守门户维持秩序,等待尘埃落定由中央派人过来接手。   于是革命委员会执行委员们再次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决定除了在一些交通要点留下一点治安兵力和电讯组外,将中东铁路以北的兵力撤回哈尔滨和齐齐哈尔。预备按照军事委员会的建议,正式组建国民革命第二、第三师。   而叶声的快速攻击营也从绥化城撤回了哈尔滨,这只经历过战争的部队随即被解散充实到了第二、第三师的队伍中,至于叶声本人则被调至参谋后勤处,要求其就这次出战的经历,对快速攻击营的组建写一份报告。   就在革命委员会忙着重新组建部队时,10月5日,奉天城的同盟会辽东支部成员张榕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乃是同盟会会员,宋教仁的密友邱丕振,此来是为宋教仁传递一项密令的。   1907年2月,孙中山和黄兴因为国旗的样式发生争执。这是同盟会第一次内部出现分歧,导致宋教仁辞去了代理庶务干事一职。   后来孙黄两人虽然和好,但是因为清政府要求日本政府驱逐孙中山,孙不得不前往南洋,东京的同盟会便交给了黄兴主持。   不过因为孙中山离开时接受了日本政府赠款,导致同盟会内部的同志大为不满,加上之后黄冈起义、七仙女湖起义的失败,导致章炳麟等人要求开大会革去孙中山同盟会总理的职位,这是同盟会第二次分歧。   接下来同盟会总部因为意识混乱,甚至于公然把起义计划明文刊登在了报纸上,这直接导致了同盟会内部的完全破裂。于是在1907年8月张百祥、邓文辉等人创立共进会。1910年2月章炳麟、陶成章重建光复会。   宋教仁等人则于1911年7月31日,在上海北四川路湖北小学成立了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会议虽然空出了总理的位置,选举陈其美掌庶务,潘祖彝掌财务,宋教仁掌文事,谭人凤掌交通,杨谱生掌会计。但宋教仁、谭人凤两人起草的宣言中有对同盟会东京总部的批评,“……有以致之乎外此之出主人奴,与夫分援树党,各抱野心者,更不知凡几耳。”这是将孙中山要求同盟会员向其宣誓之事也一并骂了进去了。   虽然宋教仁等人在宣言中声称,“同盟会中部总会者,奉东京本会为主体”,但宋教仁还是将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当成了除广州同盟会之外其他各省同盟会支部的上级机关。   只不过此时中国同盟会的纪律和组织涣散,除了山东、辽东和上海的同盟会会员还认同同盟会中部总会,其他各省几乎已经自行其事。比如宋教仁等人虽然意识到,革命应当爆发于中国中部地区,并在新军中做好宣传工作,不过这些宣传工作同盟会显然是开始的太迟了些,此时距离湖北新军起义已经没有几月的时间了。   而在07-08年东三省宣传革命失败之后,宋教仁就放弃了关外革命的想法。只是他没有想到同盟会辽东支部居然会有同欧洲留学生组成的革命党联合起义的计划,这个起义计划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有两点令同盟会中部总会的成员极为不满。   第一,就是辽东支部居然放弃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转而加入了那个什么革命委员会服从于共和党的领导,这显然是宋教仁等人不能接受的。   第二,就是关于革命委员会打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这遭到了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大部分同志的反对。就连宋教仁也认为,在当前的中国首要是使革命成功,推翻满清建立一个共和国,而不是一开始就把列强放在革命的对立面上,从而为革命制造极大的阻碍。   听完了邱丕振带领的消息,张榕脸色沉重的看着对方问道:“那么宋先生对于我辽东支部到底有什么指示呢?算了,你还是等一等再说,我先把城内的几位辽东支部的干事叫来,让他们一起听听宋先生的意思好了。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下决定的。”   邱丕振接受了张榕的说法,于是他在张榕家中等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六名辽东支部的干事陆续来到了张榕家中。看到人员都到齐之后,邱丕振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宋先生的意思,即便共和党在这场革命中出了极大的力气,但是同盟会也不能把革命的领导权力拱手相让,因为这关系到建国后采用何种制度的问题。本会为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已经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命和钱财,如果我们轻易把领导权力想让,将何以面对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同志?   为了获得革命的成功,我国革命必须要交好列强,以防止他们出手干涉中国革命。辽东革命委员会提反封建可以,但是打倒帝国主义这个口号现在是不合适的。因此宋先生希望辽东支部能够阻止共和党使用这一口号进行起义……”   几位辽东支部的干事们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出声说道:“可是革命委员会已经在上月28号于齐齐哈尔、哈尔滨起义了,现在再要求革命委员会更改口号是不是太迟了?再说了,这次起义完全是共和党在组织,我们手中一兵一卒都没有,怎么去争夺革命的领导权?”   “……”邱丕振感觉一片茫然,他从大连登陆还没来得及了解辽东的状况呢,谁知道这辽东革命委员会就起义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站在屯子南口的张作霖,听着屯子中心不停打出的有节奏的点射,心里也是恼火的很。他攻下了大赉直属厅便带着三个骑兵营马不停蹄的突袭了这嫩江南岸的哈拉尔嘎,果然这里的乱党并没有预料到他来的这么快,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都没能退过嫩江北岸,让他轻易的切断了哈拉尔嘎屯子同嫩江木桥之间的通道。   乱党虽然在木桥北面建立了桥头阵地,但是驻扎在哈拉尔嘎屯子内的百余人却被他给困在了屯子内。张作霖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像5天前袭击大赉直属厅那样,轻易的迫使屯子里的乱党投降。   地处松嫩平原腹地的大赉直属厅位于嫩江右岸,可以乘坐汽船直接抵达嫩江上游的齐齐哈尔和墨尔根城,同样也能前往下游松花江的哈尔滨,乃是嫩江下游的一处重要交通枢纽。乱党攻下齐齐哈尔和哈尔滨,夺取了两处的水师营之后,很快就夺取了这处港口,算是完成了齐齐哈尔到哈尔滨之间的水路联通。   驻扎于洮南的张作霖自然不肯让这处距离自己驻地百余公里的嫩江水路要点落入乱党的控制的,于是便带着部队连夜疾驰,把立足未稳的乱党重新赶下了江。随后他便带着4营骑兵再次北上突袭了哈拉尔嘎,试图占据了这处通往齐齐哈尔的重要通道。   哈拉尔嘎即蒙古语“黑色崖子”之意。屯北因嫩江水流冲击形成一陡崖,崖上树根、草根等经水冲刷,久而久之则成为黑色,故名。   此地东、北两面都濒临嫩江,西面与扎赉特旗接壤。过了嫩江之后,80余里就是中东铁路昂昂溪车站,再50里就是齐齐哈尔。可以说,只要占据了这一要地,骑兵可以在一昼夜内威胁到齐齐哈尔了。这里实际上就是齐齐哈尔的南大门。   但是数日前轻易就向巡防营放下武器的乱党,这次却变得极为顽强了,即便被张作霖近2千人包围在屯子内,也丝毫没有放下武器的念头。这自然不是乱党的战斗力陡然提升了,而是数日前大赉直属厅向张作霖投降的近百乱党,战斗刚结束就被张作霖拉到了河滩上,当着撤离到江对面的残余乱党的面进行了斩首处决。   这原本是巡防营惯用的震慑蒙匪和抗垦队的法子,用残酷的杀戮来警告蒙人或汉人不要继续试图同巡防营对抗。但是张作霖采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付国民革命军却适得其反,原本战斗意识不强的国民革命军的战士们瞬间就被巡防营的屠杀给激怒了,此前营中布尔什维克们灌输给他们的阶级意识,也在巡防营的屠杀下彻底觉醒了。   这些国民革命军的战斗经验也许不如巡防营丰富,但是他们在训练营接受的却是真正的德军正规军训练,在防御战术上几乎没什么漏洞,在加上他们手中的轻重武器配置要比巡防营合理的多。一路突袭过来的巡防营并没有带上57快炮,也没有重机枪。   所以当被围在屯子里的国民革命军依托屯子中心的几幢土屋设立了防御阵地之后,张作霖手下的巡防营就撞上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缺乏重武器的巡防营完全突破不了国民革命军的优势火力组建起来的防御阵地。就好比过去那些蒙匪无法和装备了马步枪、57快炮的巡防营相抗,现在这些巡防营官兵觉得在国民革命军的优势火力下,自己倒才像是缺乏装备补给的蒙匪了。   随着最初发起冲锋的巡防营将士被成片的打死在屯子的南北主通道上,位于主通道东西两侧土屋顶部组成的机枪阵地,形成了交叉火力网,这使得向屯子中心冲锋的巡防营官兵几乎就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子弹,再加上不时发射过来的迫击炮弹,很快就挫败了巡防营组织起来的几次冲锋。   望着屯内道路上成片躺倒的人马尸体和那些一时没死的伤员发出的哀嚎声,巡防营的官兵终于开始变得畏缩了起来,再不敢像一开始那样毫无顾忌的挺起腰板冲锋了。   看到这个场面,张作霖也是又急又气,他此时倒是明白了过来,几日前他让人把那些投降乱党公开处决,确实是走了一步臭棋。现在这些乱党是把他当成仇敌来看待了,宁可和他的部下同归于尽,也不肯再向他投降了。   而国民革命军一硬朗起来,张作霖的部下就开始软下去了。这些由胡子和保安队招安而来的巡防营,虽然在个人的战斗素质上还行,但却缺乏组织能力和攻坚能力。让他们打一打顺风仗或是以强凌弱的战斗,他们倒是能够发挥出不错的战斗能力。   但是一旦撞上了眼下这样,需要付出重大伤亡才能取胜的战斗,这些巡防营的官兵就开始各怀心思,谁也不肯跑在前面当炮灰,给同伴创造机会了。   足足战斗了一个上午,也没能突入屯子中心半步,这样的战绩终于让张作霖摔了帽子,把三个带队进攻的营官给叫来臭骂了一通。   骂完之后,张作霖便下令道:“妈拉个巴子,我就不信了,这些乱党就这么能。占鳌,你挑几个枪法准的,专门打乱党的机枪手,再挑一队选锋出来,只要乱党的机枪哑了,就给我往上冲。谁第一个攻入了乱党的阵地,我就提拔他当个哨官,要是有官身的,就提升一级,另外赏大洋100。”   虽然知道手下的兄弟已经生起了对乱党阵地的惧意,但身为张作霖心腹的前路巡防队帮统孙烈臣还是咬着牙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匆匆离开准备进攻去了。   在其他人离开之后,张作霖把自己的文书阚朝玺叫了过来,向他问道:“子珍,我们之前路上抓到的那几个乱党骑兵都没死吧?”   阚朝玺不假思索的说道:“两个伤势较重的就差一口气了,剩下的八、九人到还好,统领是不是要把他们都给……”   阚朝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张作霖顿时拉下脸骂道:“妈拉个巴子,老子早就叫你们不要整天想着杀杀杀,你个读过书的秀才,怎么也和俺这个老粗一样,完全不晓得事理。要是几天前你们劝一劝我,今天也就不用死这么多弟兄了。   找人给受伤的俘虏上药,再挑一挑,劝一劝,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投降朝廷的。把人挑选出来之后,要是占鳌这次再攻不下,咱们就该撤了,到时把那些不愿投降的俘虏留下,只带上愿意跟我们走的。”   阚朝玺顿时吃惊的说道:“统领这就要走?这些乱党的弹药我看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只要坚持下去总能攻下来的吧。”   张作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妈拉个巴子,我们三个多营近2000人,攻打这样一个百余人把守的屯子都打的这么艰难,已经有百多号兄弟丢在了这里。而这里距离齐齐哈尔不过一天的水路,要是让乱党的大部队赶了过来,咱们还撤的走吗?”   阚朝玺不敢再回嘴,赶紧答应了一声下去执行张作霖的命令了。在屯子的南面通道处,孙烈臣对挑出的几名神枪手指着屯子中心的二层土楼说道:“我绕了屯子一圈,发现只有从东南角进攻时,我们可以依托几座房子形成的遮挡躲避大部分子弹,但是唯有这二楼的这挺机枪刚好把进攻路线给封锁了。   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压制住这挺机枪的射手,只要能够压制住这挺机枪半刻钟的时间,我就能带着选锋队冲到东南角,那个时候乱党的机枪和迫击炮就失去了用武之地。接下来就靠肉搏战了。”   几名神枪手看了一眼那挺机枪的位置,便大大咧咧的对着孙烈臣回道:“帮统瞧着吧,别说半刻钟,就是一刻钟,他们也休想靠近那挺机枪……”   当几名神枪手各自去寻找射击位置时,孙烈臣身边的卫兵不由有些担心的向他说道:“帮统,这冲锋带队的事,要不还是交给俺吧,您还是在后面指挥接应俺们好了。”   孙烈臣脸色严峻的看着不远处的土楼,口中回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个早上的战斗,弟兄们都已经疲了、乏了,要是我不亲自带队,他们那里还能鼓起劲头冲锋。你告诉孙、李两位哨官,一旦我冲进了敌人的阵地,让他们给我毫不犹豫的冲上来,绝不可有半点迟疑。这伙乱党,可不是什么土匪,他们是军队……”   站在南门阵地观战的张作霖,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计策奏效了。在几位神枪手的压制下,土楼上的一挺机枪顿时哑巴了,而孙烈臣亲自带队的选锋队,约3、40人,完全无视了剩下几只步枪的射击,以极快的速度冲至了一幢土屋前。   眼看着这些巡防营选锋就要打开一条缺口,冲入到乱党的防御阵地时,突然从被封闭的土屋一楼窗口处伸出了两根枪管,接着这两根枪管便吐出了猛烈的火舌,这些好不容易冲到土屋面前的选锋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袭击,一下子就倒下了十之七八。   之后一直压制着楼顶机枪的神枪手们,开始遭遇迫击炮的连续轰击,然后是停顿了许久的机枪再次响起了清脆的射击声,将接应选锋队的第二梯队给硬生生的封锁在了百米之外。   于是接下来,巡防营的官兵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冲上去的选锋队员在冲锋枪、手榴弹的围剿下,一个不剩的躺下了。乱党这种越来越凶猛的打法,终于令张作霖和巡防营的官兵胆寒了。虽然心疼于手下大将孙烈臣的折损,但张作霖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令收拢部队准备撤离了。   他手中现在也不过才7个营3500人,但是这一仗起码伤亡了300多,还基本是各营中的骨干,可谓是元气大伤。再这么同国民革命军拼下去,他这巡防前路统领可真未必能坐的稳当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看着张作霖的巡防前路部队的撤离,革命军第二十三步兵连政治委员陶贵终于带着部下从阵地内出来打扫战场了。张作霖的突然袭击,给第二十三步兵连同样造成了重大伤亡,包括连长章铁山在内的84位战士在初期的激烈战斗中就陨身了。   不过也正是这些战士同冲进屯子的敌军骑兵殊死搏斗,甚至不惜采取了引爆随身携带的手榴弹和近身敌军同归于尽的方式,才给剩下的战友争取到了构建起防御阵地的时间。而政治委员陶贵出色的组织能力和坚定的战斗意志,也鼓舞了突然遇袭的革命军第二十三步兵连战士们的勇气,这才能够让他们连续打退了巡防营组织起的四次主力进攻和七、八次小队伍进攻,最终迫使张作霖不得不退兵。   陶贵一直走到南门,用望远镜看过了敌军骑兵撤离的队尾,这才咬着牙对身边的警卫员说道:“去通知王排长打扫战场,看看我们的战士可还有活着的吗?有就赶紧救治。”   他身后的警卫员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迟疑的向他说道:“王排长刚刚操作机枪时被敌军打中脖子已经牺牲了,现在代理他指挥的是林排副。”   陶贵沉默良久,心中痛恨不已的骂道,“草他娘的前路巡防营,这仇我算是记下了。那就让林排副带人去打扫……”   就在陶贵还站在屯子南门监视着远处的动静时,他的警卫很快就带回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些局促不安的向陶贵行礼后说道:“报告政委,侦查班在巡逻过程中没有防备,被张作霖的队伍给包围了。所以没能及时传回敌军来袭的情报。”   陶贵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心平气和的说道:“嗯,你把队伍遇袭的经过好好给我说一说,越详细越好。”   这名侦查班的战士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被俘虏的经过都详细的说了一遍,听完了这名战士的坦白,陶贵才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说,张作霖走的时候,还把陈富国三个人带走了?为什么?”   这名战士有些茫然的摇头说道:“我们也不清楚,一开始他们把我们抓起来的时候就想枪毙我们了,不过他们急着攻打屯子,又想让我们劝降,就暂时没下手。   之后把我们带到屯子里,我们不肯喊人投降,陈富国他们三人倒是声称愿意喊,我们就和他们分开关押了。后来那个张作霖就突然跑过来跟我们讲,他身为大清的前路巡防营统领,为国家剿灭乱党乃是职责所在,至于大赉直属厅屠杀投降革命军的事,并不是出自他本意,乃是手下听信了大赉直属厅官员的蛊惑。   说了这点事之后,他就把我们给放了,然后就带着队伍撤退了。”   听了这位战士的话语,陶贵也有些糊涂了起来,不知道这张作霖到底想干嘛。一边屠杀袭击了这么多革命军同志;一边却留下俘虏传话,这些举动不是他的本意?   陶贵安慰了几句这位被释放的战士,便让他和那些被俘的战士一起去嫩江北岸的军营休养。随后他便叫来了身边的文书干事吩咐道:“罗干事,你帮我做一件事,去给这些被张作霖释放的战士做一个笔录,问清楚他们被俘的经过,还有陈富国他们三人究竟是怎么被巡防营带走的。记住,分开询问,到时把笔录一并交给我。”   这位罗干事立刻向他立正敬礼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罗干事离开之后,陶贵下令调了一个骑兵班往南探索,看看张作霖的部队究竟去了哪里,并要求这次骑兵班要分两队侦查,前队遇到袭击时,后队要在第一时间返回报告。   待到骑兵班向南出发之后,他才返回了屯子中心,此时屯子里的尸体正一具具的摆在了道路边上,在火线外的巡防营尸体倒是被张作霖给带上了,剩下的大多数革命军和屯中居民的尸体。   张作霖袭击时可没有想过要先让屯子里的百姓撤退先,他只是想要打屯子里的革命军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毫无防备的屯民在双方的交火中是最为悲惨的。除了一开始居住在屯子中心的几家,其他人家几乎户户都有死人。   陶贵看到这些躺在道路边上的百姓尸体,和从屯外陆续返回寻找亲人的屯民,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他也不由为之恻然了起来,一时对于张作霖更加愤恨了起来。   他正同指挥清理战场的林排副,和从北岸赶来的赵排长商议,该怎么帮助这些屯民恢复家园时,突然听到了几声枪响,这让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带着人往传来枪响的地方跑了过去。   陶贵赶到现场,发现三、五人正抓着一名年青的战士,不由严厉的望着其中一人问道:“黄班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开枪?”   被点到名字的黄勇不得不提着手里的步枪说道:“这位罗三木一时紧张,手里的枪走火了。”   陶贵看了一眼倒下的敌军尸体,发觉两枪都打在了胸前心口,显然不是什么走火。不过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他并不想为一名敌军的伤员出头,因此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望着被按住的年青战士问道:“罗三木你们班长说的是事实吗?”   这位年青战士显然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完全不顾自己上司的眼色,直白的坦诚道:“不是走火。好汉做事好汉当,他打死了我堂哥,我为堂哥报仇才对他开的枪。政委你要处分,就处分我吧,跟其他人无关。”   罗三木当着众人的面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行为,陶贵倒是无法再睁只眼闭只眼了,要不然他也要被此事牵连进去了。   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沉下脸来训斥道:“真是乱来,你是革命军的战士不是土匪,都像你这样胡作非为,我们还起来闹什么革命。   黄得贵,你治下不严,还试图欺骗上级,现在我免去你班长的职务,曹国忠你来代理班长。至于罗三木,先下了他的枪,关十天紧闭,写一份检讨书上来,要是认识不够深刻的话,你就给我滚去墨尔根钓鱼去吧。”   罗三木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向着陶贵讨饶道:“政委,这事和黄班长没关系,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好了,只要放过了黄班长,我怎么都行……”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踢了一脚,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闭嘴,你是想要害死黄班长么?”   果然,听了他的话之后,陶贵就更恼火了,他盯着头都不敢抬起的黄得贵说道:“你平日里就这么教育战士的?你也陪他去关一天紧闭,顺便写一份检查出来。你们谁还想跟我讲哥们义气的?都可以站出来,我今天统统满足你们。”   作为伐木工人出身的陶贵,在没有加入革命军之前就是一位颇有威望的木把头。加入革命军之后,就接受了布尔什维克主义,在第二十三步兵连队中担任政治委员虽然不到一个月,但在连队战士中还是颇有威信的。   而在刚刚的激烈战斗中,一直奔跑在第一线并组织战士击退了巡防营进攻的他,现在更是威望大增,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见到陶贵沉下了脸来,围观的一干战士们顿时开始冷静了下来,开始散去做自己的任务去了。   就在这些战士们纷纷离开之际,站在他身边的林排副才小心翼翼的向他询问道:“那么这些还有气的敌军伤员,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与治疗?”   到了这个时候,陶贵自然不能再模糊自己的态度,看着部下说道:“当然要给与治疗,就算治好了要枪毙他们,现在也得给他们治。当然要先救治我们的战士,这个顺序不能搞错。”   就在张作霖退去一个小时之后,几艘打着革命军红旗的轮船从上游开了下来。陶贵跑去岸边码头迎接,却发觉是总指挥张孝准到了,他立刻向对方汇报了今天早上的作战经历。   听完了陶贵的汇报之后,张孝准也是脸色铁青的说道:“这两天我们光顾着北面和西面了,倒是让这个奉天前路巡防营占了个便宜。不过他也得意不了几天了,现在黑龙江各处的地方政府和驻军大部分已经向革命委员会投诚或宣布中立了,我们已经可以把兵力调用到南方来了。   第二十三连队我会调回后方修整,你暂时卸任第二十三连政委,代表革命军去一趟附近的蒙旗,请这些蒙古王公、蒙匪、抗垦队、垦务局派人于半个月后来齐齐哈尔参加关于蒙地放垦的会议。革命委员会认为,过去满清朝廷的放垦政策显然是有着缺陷的,否则蒙旗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抗。   为了解决蒙古牧民和开垦汉民之间的矛盾,蒙旗和垦务局之间的矛盾,革命委员会认为有必要请各方派人讨论解决这一问题。而一旦会议形成决议,那么革命委员会将会联合各方把决议坚决的执行下去。对于这个任务,你有没有问题?”   “报告张总指挥,我没有问题。”陶贵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之后,又有些犹豫的说道:“不过这次的战斗,本地的居民受了极大的损失,革命委员会能不能给与一些补助?”   张孝准看了一眼快成废墟的屯子,随口说道:“嗯,我会派人来处理的。既然都破坏成这样了,那就干脆给这些居民另外起一个屯子,这里干脆建成一个小型堡垒好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10月6日,返回洮南府的张作霖所部在路上遇到了前来向他通风报信的张作相。听说了袁金铠给他的建议之后,张作霖在路上思考了整整半日,终于在看到洮南府的土城时下定了决心。   张作霖返回前路巡防营的驻地便召集了营中的大小军官,向他们宣布道:“自从上月月末乱党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起事之后,乱党之势力便一日大过一日。   虽然我部这些日子拼了老命打击这些乱党,但是乱党的源头在哈尔滨而不在黑龙江,我们即便打再多的胜仗,黑龙江的乱党也能通过中东铁路从哈尔滨那里源源不断的获得支持。   现在总督大人那边对哈尔滨方向的平乱战事不利,正召集二十镇和各路巡防营前往长春助阵。我想啊,我们与其同齐齐哈尔的乱党死磕,倒不如跑去总督麾下作战去。   在总督眼皮底下打仗,起码咱们的功劳不至于被人抹了去,还能从总督大人那里得到些武器补充,大家都说一说,咱这想法到底可不可行?”   虽然大家知道张作霖这次突袭哈拉尔嘎失败了,但是常年追剿蒙匪的巡防营军官们并不当一回事,这样的失败乃是兵家常事么。更何况之前有着夺取大赉直属厅的胜利,他们也大致了解了这些乱党虽然武器装备不错,但和蒙匪一样打不了硬仗,因此也并没有把这些乱党放在心上。   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两处乱党先消灭那一边,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张作霖说的好,在总督眼皮底下打仗总是好过在这荒凉的洮南府为朝廷出力的。即便他们在这里立下了再大的功劳,总督也未必会认可。反倒是已经被总督视为悍贼的哈尔滨乱党,他们要是能够消灭一两支,才算是总督眼中真正的大功。   至于那些跟随张作霖突袭哈拉尔嘎的军官们,虽然知道黑龙江的乱党实力有所变化,但是相比起荒凉的洮南府,他们也愿意前往长春这样的大城市驻扎,起码作战物资的补充就比这里方便的多。在见识过了乱党的武器优势之后,这些巡防营军官们已经不愿意凭借现在的装备去进攻乱党坚守的阵地了。   于是张作霖很快就统一了军中的共识,决定尽快驰援长春,到总督大人面前去效力。第二日一早,张作霖就带着挑出的一营骑兵,以一人三马的配备向着长春出发了,而张作相则带着4营人马跟在他身后上路了。洮南府只剩下了两个不满编的营,一驻守于洮南城,一驻于西面嫩江边的大赉直属厅和北面的杜扎屯垦局。   8日晚,张作霖便抵达了长春西门,而此时中路巡防营的吴俊升部也不过才刚到了半日。张作霖一边令部下在城外扎营,一边径直入城去拜见了总督赵尔巽。对于张作霖的不召自来,长春城内的官吏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不过已经抵达长春的奉天谘议局副议长袁金铠此时已经说通了总督赵尔巽,令其补发了一道召集令,从而掩盖了张作霖擅自脱离驻地的罪责。   也就在当晚10点左右,载着二十镇的列车抵达了长春。只是在袁金铠的劝说下,赵尔巽和陈昭常并没有出现在站台,而是令张绍曾等军官前往了西南道署晋见,并令张作霖、吴俊升驻兵于北门,并请求了日本守备队严密监控了站台。   在这种状况下,原本预备在长春站起义的张绍曾等二十镇军官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在拜见了总督赵尔巽之后,便以前线战事紧急为名,连夜赶往了蔡家沟。   9日上午,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总督府参谋参议蒋百里召集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主要军官会面。这次会面一是为了传达总督的命令,一是想要了解下前线各军的士气和战况。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为蓝天蔚同第二混成协内的旧部下见面创造条件。   蓝天蔚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劝说这些部下抛弃朝廷,毕竟在李和详背叛了他之后,营中大部分中层军官已经重新倒向朝廷了。   但是,他才见到这些旧部下,就见这些旧部下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请求道,“蓝统领你可算是回来了,请你重新回来主持第二混成协的大局吧。李和详这个王八蛋是想拿大家的性命去染红自己的顶子啊……”   蓝天蔚在震惊之余,不由小心的询问起这些部下,李和详到底做了什么让大家如此之愤恨。很快这几位老部下就一五一十的把这七、八天的遭遇向蓝天蔚倾诉了出来。   其实也并不难以理解,随着国民革命军在对岸阵地的不断加固,正面突破已经成为了一个死胡同。如果按照正常状况,此时部队应该停下攻击,重新修改进攻计划才是。   不过在总督赵尔巽、巡抚陈昭常的强令逼迫下,加上水路进攻的失败,孟恩远根本没办法用手中这点兵力再搞什么分兵的计划了。再加上他在国民革命军拉林河防线前连连受挫,这七、八天来二十三镇的无能表现已经失去了总督和巡抚对他的信任。   孟恩远自己也清楚,他之所以还能指挥着前线的部队,并不是总督和巡抚有多看重他,而是顶在前线的军队大多是他的部下。两位大人不过是担心撤换了他之后,引发前线部队的彻底崩溃而已。   在这样的局势下,孟恩远自然采取了保存实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要第二十三镇的实力还在,朝廷总要从轻发落自己的。反倒是第二十三镇打光了力量,却又无法平息乱党,他这颗脑袋可就真保不住了。   因此在确认以自己手头的力量无法突破乱党在对岸的正面阵地之后,孟恩远干脆就把第二十三镇的兵力都撤到了第二混成协的身后,然后逼迫第二混成协拿人命去填面前的坑去了。   说实话,这倒不是孟恩远想要借乱党的手消灭第二混成协,他只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后方,前线每天都在作战并无松懈。之所以不能克敌制胜,不是我们作战不力,实乃是敌人太过强大而已。   但是这种以邻为壑的思想,顿时让本就思想摇摆不定的第二混成协官兵彻底倒向了革命的一方。只不过因为营中没有有足够威望的军官带领,加上李和详及其党羽的严密监视,和第二十三镇在背后的防备,才让第二混成协的官兵们强忍着愤怒而已。   如今看到蓝天蔚出现在第二十镇的营地内,这些军官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积极的向他请求起义了。了解了这些部下们的心思之后,蓝天蔚都没有再费什么口舌劝说他们跟随自己革命,反而费了好大功夫让他们保持镇静,回去联络同僚、士兵等待自己的指示。   等到张绍曾送走了孟恩远和李和详等人之后,蓝天蔚便赶来了中军衙门,和张绍曾、蒋百里进行了碰面。他对着两人说道:“第二混成协这边应当没有问题,只要我们能够解决第二十三镇的官兵,他们自己就能解除李和详及其党羽。”   张绍曾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蒋百里则开口说道:“第二十三镇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蔡家沟镇内,只有少部分兵力放置在了北面开阔地,这显然是用来防备第二混成协的。   而我们昨日驻扎营地位于蔡家沟镇以南,这里的地方狭小难以展开兵力。如果直接起兵攻打第二十三镇驻守的蔡家沟镇,我看还是要蒙受一定的损失的。   所以,我建议最好以换防的名义,在调动部队通过蔡家沟镇时突然发起袭击,这样就能让我们的损失减到最少。而在进攻之前能够把孟恩远等二十三镇主官同部队隔离,那就更妙了。只是,我们在起义之后要尽快同哈尔滨联系上,否则将会错过将赵总督及陈巡抚留在长春的机会。”   张绍曾轻轻说道:“明日袁金铠、孟宪彝将会代表赵总督及陈巡抚前来督阵,我看不如就趁着他们两人抵达孟家沟,邀请孟恩远带人过来会晤时动手,这样孟恩远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蓝天蔚点头赞成道:“我看就定在明日好了,至于同哈尔滨方面的联系倒是不用担心,我们有同他们一直联系的无线电台,等中午我就把电报发出去,告诉哈尔滨那边我们的计划,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应我们……”   就在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官兵密谋在蔡家沟发动阵前起义的时候,旅顺关东都督府陆军部的参谋们正乱成了一团。参谋南次郎中佐正双手叉腰站在参谋科的办公室内,对着手下的年轻参谋们呵斥道。   “正是活见鬼,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为皇国奉公的吗?都已经过去五天了,你们都没有找出这个吴川半点有用的资料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和同盟会联系的渠道呢?难道也没有找到半点消息?我可真为你们的表现感到丢脸。要是再找不出一点东西来,我会向参谋总部建议,让你们去北海道放牧去。”   终于有个年轻的参谋起身向他回道:“同盟会辽东支部似乎和哈尔滨发动革命的革命委员会有所联系,上海那边有消息传来,同盟会辽东支部之前向同盟会中部总会递交过一份起义计划。宋教仁派人把自己的意见带给了辽东支部,那位宋教仁的特使前几天在大连登陆,是满铁调查科给他预备的车票,也许我们可以请满铁调查科进行协助,看看能不能从这位特使那里打听到这位吴川的情报。”   南次郎中佐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向这位年轻参谋劈头骂道:“那你还在等什么?等我给你拨好电话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课长,都督阁下请你去他的办公室一晤。”一名陆军中尉跑到了正在对手下指手画脚的南次郎身边,打断了他的雅兴。   “知道了。”南次郎楞了一下,便顺口答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对着办公室内的部下们教训了几句,方才转身前往都督府。   虽然日本陆军的参谋组织属于天皇在军中的代表,因此对于一般的陆军将领或上官基本可以不买账。不过大岛义昌却是长州藩阀中的嫡系,却不是南次郎可以得罪的起的。   当南次郎来到了大岛义昌的办公室,这位关东都督却正在同人通话之中,看到他进来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等着,并没有对他打什么招呼。   在部下面前威风凛凛的南次郎中佐,此刻却甚是恭敬的向正在和别人打电话的大岛义昌深深鞠了一躬,便安静的站在了一边,好像一个刚刚加入军营的新兵一样。   虽然站在一边等待着,不过南次郎中佐的两只耳朵可没有闲着,他很快就听出了和大岛义昌通话的,乃是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和大岛义昌相比,这位刚刚升任了伯爵的朝鲜总督则更是山县阁下的心腹了。这令南次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打搅了两位阁下之间的谈话。   至于两位阁下交谈的内容,他也大致听了个明白。显然寺内总督认为中国爆发的革命对于日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希望关东都督府和满铁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扩大日本在南满的利益。最好就是能够将中国分为满、汉两个部分,甚至是数个部分。   不管是支持革命党在南满掀起独立,或是帮助满清镇压满洲的革命,只要能够让日本扩大在满洲的行动权利,比如筑路权或扩大驻兵范围,都是极好的。寺内总督显然已经获得了满铁总裁中村是公和邮电大臣兼铁路院总裁后藤新平两人的支持,因此现在他要求大岛义昌应该大胆的行动起来,朝鲜总督府将会是他坚强的后盾。   挂了电话之后,大岛义昌看着南次郎说道:“南中佐,我想你刚刚也听的差不多了,这次中国的危机却正是皇国的大好机会。为了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寺内总督已经要求满铁在本月底完成鸭绿江铁桥,以确保在紧急状况下,朝鲜驻军能够迅速通过京义线-鸭绿江大桥-安奉线抵达奉天,维护皇国在南满的利益。   那么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在哈尔滨起义的革命委员会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他们的成员都有那些人?俄国人是否支持了这次革命?或者说俄国人涉入的程度有多少?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人是个什么人?能否为帝国所利用?   假设这次革命是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的话,那么我国站在清廷这边进行干涉的话,我们需要动员多少兵力消灭这些东北的革命军?俄国会有多大的机会亲自下场?如果俄国人下场会动员起多少武力?我们需要国内进行多大的动员能力?”   幸好南次郎令人称道的正是他的记忆力,否则他根本难以回答大岛义昌提出的这许多问题,他只是思索了片刻就回道:“对俄作战的计划一直都有准备,只是参谋本部和外交部一直都认为,在当前的状况下俄国不可能再向我国发起战争,因为俄国在太平洋方向的海军力量几乎为零。   俄国人在没有海军的情况下进攻我们,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因为控制了海权的皇国几乎不可能失败,而俄国的陆军即便一时占领了南满,他也不可能长久的把兵力布置在远东地区,那将会令俄国在欧洲的部分陷入力量空虚,从而让德国人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力。   英国和美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局势的,为了把俄国赶回欧洲去,他们会支持我们发起第二次日俄战争。这一次作战,俄国将会连北满也一并失去的。   另外,不管是外交部还是满铁的调查员都没有发现,俄国有调动大量部队前往远东的迹象。相反的是,因为鼠疫的缘故,今年不少俄国远东移民正掀起了回迁的热潮。所以参谋课认为,俄国人也许会派出一部分人混入革命军中帮助这只军队作战,但是应该不会亲自下场,除非……”   大岛义昌扬起了眉头追问道:“除非什么?”   南次郎摇着头说道:“除非这只革命军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击败了皇国在东北大陆上的力量,那么俄国人就只需要派出一小部分指挥官直接把这只革命军变为俄国的军队,倒是可以借此实现他们的黄俄罗斯计划了。假设这种情况发生的话,皇国就不是同俄国人争夺南满地区,而是先要保住朝鲜半岛了。”   大岛义昌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参谋课长的话并不错,如果俄国人能够有效的动员起中国人的力量,那么日本几乎是不可能继续霸占住南满地区的。这也是日本不停的支持中国境内的革命党,又不断同满清朝廷的地方官员交好的原因,因为让中国形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就是日本的噩梦,这几乎是日本政治家们的共识。   他轻轻的握拳击打了自己的手心几下,方才对着南次郎继续问道:“我想皇军还不至于在俄国人不亲自下场的状况下就遭遇失败,那么你们有没有评估出这次在黑龙江、吉林起义的革命军的真正实力?假设他们真是俄国人的傀儡,我们需要动员多少力量才能压制住这些革命军进入南满?”   南次郎毫不犹豫的说道:“根据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的报告,光是哈尔滨革命军的力量就至少有大清新军一协以上的力量。加上齐齐哈尔的革命军,则相当于新军一镇。其装备有俄军的雷击炮和马克沁机关枪,实力肯定不及大清新军中的北洋一系。   不过滨面又助中佐报告说,这只军队的进攻力量虽然比不上北洋新军,但是在构筑防御阵地上却有一定的独到之处。从这点上来看,俄军训练他们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而且是打算把他们当做守备部队来使用的……”   大岛义昌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们将要和这只部队开战的话,应当采用什么样的作战方式,并动员多大的力量?”   南次郎有些犹豫,他心里倒是倾向于慎重一些,认为应该干脆等这只革命军南下到奉天地区,然后截断革命军同俄军之间的联系,再动员陆军在南满的全部力量剿灭这只部队。但是他知道这恰恰是一个政治不正确的答案。   假设对付一只没怎么受过训练的民军都需要这样慎重其事,那么陆军该用什么样的力量去对付俄国人和关内的北洋新军?过于谨慎只能让陆军在甲午和日俄战争中的威望受损,而这对于陆军的增师计划也是不利的。   那些国内反对增加陆军师团计划的政客,一定会借此事件攻击陆军,“瞧瞧这些软弱的陆军,连对付清国地方叛乱的民军都要出尽全力,也难怪他们老是觉得陆军数量不足了。   或者干脆质问,难道陆军的战斗力还不及清国的地方部队吗?同盟会纠集起来的那些民党,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既然陆军如此软弱,皇国的安危就更应该依靠海军了……”   一想到这些铺天盖地的批评,南次郎立刻在心里修改了自己的方案,他向着大岛义昌认真的说道:“根据参谋本部的估算,就算是北洋新军的一镇也抵不过我们常备师团的一半力量。   像俄军这种临时训练出来的民兵,我觉得第五师团一个步兵联队就能击败他们了。当然,这是指在这些民党没有挖掘壕沟之前的野战。假设我们真要向这些革命军动手的话,一个步兵联队加上一个骑兵联队,足以横扫离开了北满地区的革命军。”   大岛义昌满意的点了点头,亲自经历过甲午和日俄战争的他,对于中国军队的力量是不屑一顾的。即便一个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消灭不了对方,难道还不能守到援军的到来么,在南满地区还有谁能和控制了铁路的皇国军队比拼移动速度的。   “那么你就以我方动员两个联队为基础出一个作战计划。可能的作战地点,就在公主岭到铁岭之间的区域,或者是奉天城外。”   南次郎立刻点头答应道:“是的,阁下。”   大岛义昌接着又问道:“那么关于革命委员会的资料和革命领导人对皇国的态度,调查的怎么样了?”   南次郎想了想说道:“滨面中佐暂时还没有发来新的消息,根据我们现在手头上的资料,革命委员会的成员,大多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过去我们重点关注的同盟会辽东支部成员,反而只有少数几人进入了这个革命委员会。特别是那个吴川和朱和中,两人都是刚刚欧洲留学归来的,我们完全没有他们的记录。是不是请外交部进行协助?”   大岛义昌听了顿时有些不快的说道:“外交部一向把中国同盟会当做了他们的暗棋,有人还天真的想要让中国真的变成一个民族国家。在当前未明的形势下,外交部不会想要插手干涉中国革命的。请求他们的帮助,就等于是限制了陆军在南满的行动自由……”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张统制,你这是做什么?”看到第二十镇一队士兵将自己这些人团团围起,孟恩远强制保持镇静的向圈子外的张绍曾问道。他心里其实也是慌张的很,以为张绍曾这是受总督的命令来制裁作战不力的自己了。   负责接待孟恩远的39协协统潘榘楹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也是茫然,看着这些士兵把自己都围了起来,他一边训斥着带队的第80标第三营管带,一边望着张绍曾说道:“冯玉祥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也是你的上官。张统制有话可以好好说么,总督派来的袁议长和蒋参谋都在这里,你怎么可以擅动刀兵呢?”   张绍曾看了他一眼,方才笑着说道:“潘协统,我打算带着第二十镇起义了。你要是支持起义就站过来,要是不愿意就只好暂时委屈你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咱们共事了这么久,就算你不肯跟着我起义,我也不会为难你,等事情结束了,我送你路费让你回关内去。   至于孟统制,你怎么说?要是你的二十三镇肯跟着我们一起起义,我们就是革命同志,可你要是坚持同革命为敌,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孟恩远还在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站在他身后的第二混成协协统李和详已经赶紧出声喊道:“张统制,张统制,我是愿意跟随你起义的。”   只是张绍曾扫视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带着士兵包围了这群军官的冯玉祥已经冷笑的说道:“李协统之前出卖了蓝协统和第二混成协的革命同志,靠着革命同志的鲜血坐上协统位置的你,好意思谈起义吗?你这种三姓家奴,我们可招揽不起,石敬亭把他绑了,一会交给第二混成协的蓝协统处置。”   看着李和详和跟着他而来的第二混成协军官被粗暴的掀翻捆绑起来,孟恩远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官们,心里也是大为懊恼。昨日他来见张绍曾的时候还有所防备,但是今日来拜会总督大人的督军特使就放松了警惕,几乎把军中能做主的高级军官都带了过来,眼下要是第二十镇猝然发难,他的第二十三镇几乎毫无抵抗之可能。   再加上刚刚这位二十镇冯管带的话语,显然第二混成协的前协统蓝天蔚也藏在了第二十镇之中,那么第二混成协想必很快就要倒向第二十镇了,而二十三镇这几天对于第二混成协下的黑手,他想着便对张绍曾缓和了口气说道:“张统制,这起义之事也不是没得商量,可你总得先同对岸的乱……嗯,国民革命军取得联系吧?要是对方不接纳我们怎么办?”   张绍曾看了一眼在士兵包围圈内人心浮动的众人,便毫不迟疑的说道:“这点倒是不须孟统制操心了,我们已经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联系过了,下午两点之后他们就会派人过来和我们商议起义之后的事宜。孟统制你该表态了,两镇之间一旦开枪走火,我们可就无法把各位当成革命同志来看待了。”   袁金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看了看身边神色不变的蒋百里,他那里还不清楚,这位先自己而来军中的蒋参谋已经是起义将领中的一员了。他衡量了一下局势,就整了整长袍打断了张绍曾和孟恩远的交谈说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孟统制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二十三镇的兄弟考虑一二了。   如今南有保路同志会,北有革命委员会,可见满清气数已尽。二十三镇的兄弟大都是本省人,继续和革命军打下去,不过是徒令家乡父老遭遇战火,为吉林百姓考虑,还请孟统制赞成了革命吧。”   袁金凯这劝说的话语说的突兀,不过却很快点醒了孟恩远,这二十三镇除了自己的嫡系是从关内招募来的,其他人可都是吉林本地人。他可以和张绍曾强项下去,但是那些巡防营出身的二十三镇官兵可不会,在大势已去的状况下,这些本地出身的官兵肯定是要投降的,以避免自己的家人受到革命军的报复。   他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二十三镇也愿意追随张统制起义。高士傧你去通知镇内各标、各营官长带队出镇,就说我和张统制要对所有人进行训话。”   高士傧是孟恩远的外甥,有他出面去传达孟恩远的命令,自然不会引起下面部队的怀疑。而只要第二十三镇离开了蔡家沟镇,在空旷的野外也就失去了负隅顽抗的资本。   张绍曾随即和身边的一名军官耳语了几句,便有一队官兵带着高士傧前去传达孟恩远的命令去了。看着高士傧的身影离开了院门,张绍曾才对着众人说道:“那么现在就请孟统制和袁议长一起进屋喝杯茶,很快大家就都是革命同志了……”   这座镇子南面的大宅是孟恩远特意让出来给张绍曾等人驻扎的,虽然不及孟恩远自己住的那间豪华宽敞,但好歹也是一处乡下地主的标准大宅了。只是他倒是没有料到,他才把这宅子让出一天不到,转眼就成为了被软禁于此的一名囚徒。   张绍曾固然客气的说要请各人喝茶,但他不过是将众人丢在了宅内的厅堂上,让蒋百里看守着这些人,自己则忙着起义的诸项事务去了。   厅内二、三十位人员中,以孟恩远、潘榘楹、袁金凯三人的地位最高,他们此时的心思也最为复杂。像其他军官既然决定投靠了革命党,干脆就该吃吃,该喝喝,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了。而这三人的前途都在朝廷这边,完全不清楚他们投靠了革命党之后还有没有出头之日,自然就心神不宁了起来。   他们坐在厅内,其实心里很是纠结。他们既希望第二十镇的起义不要那么顺利,这就说明人心还是向着朝廷的;却又担心起义不顺时,自己会成为起义官兵发泄怒气的对象。   只是他们纠结的并不久,很快镇子外面就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这是第二混成协和第二十镇的起义将士们汇合后发出的欢呼。听到这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厅内的众人就知道起义不可能失败了。夹在中间的第二十三镇官兵,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自杀性行为的。   从袁金凯下火车开始,到张绍曾发动起义成功,此时不过才过去了一个小时40分钟而已。再过了一个半小时,从哈尔滨方向过来了一辆三节车厢的列车停靠在了蔡家沟站。张绍曾很快就把车上的人迎回了镇内的起义指挥部去,即原孟恩远占据的大宅中。   代表这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前来接洽起义军的,是前哈尔滨同盟会的梁廷栋和前同盟会辽东支部的鲍化南。张绍曾、蓝天蔚等人对于梁廷栋还不怎么熟悉,但是对于鲍化南却是见过几面的。因此在交谈了几句之后,谈话的气氛就很快活络了起来。   张绍曾很快就单刀直入的对着两名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光是我们起义的部队就已经达到了近2万之多,而在我们的身后,除了长春尚有两路巡防营总计不会超过8000人的兵力外,奉天、锦州可谓是一片空虚。   我认为眼下革命军应当和我们联手攻下长春,然后再继续南下光复奉天、锦州,直到山海关。则整个关外地区就可全部光复,而朝廷也就难以调集兵力出关了。”   对于眼下革命局势的剧烈变化,鲍化南也是真的有些兴奋过度了,他连连点头附和道:“张统制说的不错,只要我们以快击快,在清廷没有反应过来打下了长春、奉天、锦州,再占住了山海关,朝廷就算是想要调兵北上也未必来得及。封住了山海关后,我们再转头光复整个关外,整合了东三省的力量之后就能整军入关了……”   不过梁廷栋很快就打断了同伴的话语,看着张绍曾说道:“南下的计划现在还不着急谈起,根据革命委员会的作战方略,眼下夺取长春是可行的。   但是夺取了长春之后,究竟是立刻南下奉天、锦州,还是立足于长春先消化了吉林省这块地方,这还要再进行讨论。   吴主席和大部分同志都认为,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把革命理念深入到群众中去,让他们成为革命的支持者,而不是急着扩大地盘。假设革命得不到群众的支持,那么我们和满清之间的作战就有可能沦为单纯的军事对抗,而以满清现在所掌握的军事力量和物质资源,革命军显然是处于不利地位的。   此外,革命委员会虽然乐见革命力量的壮大,欢迎一切进步力量加入到革命中来,但是有一个问题还是应该先说清楚的。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第二十三镇的起义官兵,究竟是否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领导,并服从于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军事条例?”   梁廷栋的问话顿时让屋内的人沉默了下去,站在张绍曾身后的一人突然发声道:“革命委员会虽然领导了黑龙江和吉林的革命行动。但是我们同盟会中部总会认为,中国革命还是应该统一在一个领导机构之下的。假如革命委员会愿意服从于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领导,那么我们愿意支持革命委员会成为关外革命的领导。”   有人在梁廷栋耳边说了几句,他才知道这位出声的乃是同盟会中部总会派出的代表邱丕振。梁廷栋思考了片刻后问道:“革命委员会是否服从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领导,这需要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们讨论决定,不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不过我倒是很想请教这位邱代表,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务,持什么看法?” 第二百二十七章   邱丕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同盟会中部总会以为,推翻满清帝制是革命当前的目标,但是打倒帝国主义不能在当下提出,否则只会给各国列强制造介入中国革命的口舌,这对于革命来说是不利的。因此,我们应当先把革命的目标放在推翻帝制上,等到革命成功建立了共和国之后,再去谋求废除同各国的不平等条约,这才是名正言顺之举。”   对于邱丕振似是而非的回答,梁廷栋其实是很不以为然,他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态度不明的各位,就严肃的说道:“我对于邱代表的话就有些不解了,敢问邱代表,你现在的表态是否能够代表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的态度?”   邱丕振迟疑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宋先生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梁廷栋于是马上追问道:“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了建设一个主权独立领土完整的新中国,这个国家对内应当采取人人平等的共和体制。我想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这个革命目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当然不会异议,起码我们东京同盟会总部,对这个革命目的的表述完全没有意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张绍曾身后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梁廷栋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蓝布长袍的年青人向他点头致意道:“在下直隶王葆真,受东京同盟会总部派遣,为同盟会总部的北方代表,负责推动北方革命之行动。”   邱丕振看了一眼这位东京总部的代表,也只能点了点头附和道:“我想宋先生对于这样的革命目的也是不会反对的。”   梁廷栋这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既然各位对于革命的目的和我们的看法一致,那么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想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共和国,光推翻一个满清皇帝,不打倒帝制背后的封建伦理思想,可行吗?邱代表只说推翻帝制,不谈反对封建主义。   那我就要请教了,一个充斥着封建伦常思想的国度,一个国民被封建思想愚昧毒害的国度,该当如何建设起一个民主共和的自由之国?没有共和之民,又岂会有共和之国?   其次,今日之满清朝廷俨然就是各帝国主义在华之代表,这个帝国主义的傀儡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各帝国主义在华之利益。所以,不管我们喊不喊打倒帝国主义,列强都是要与革命为难的。   邱代表认为只要推翻帝制成立了共和国,各帝国主义列强就能平等待我,这无疑是痴人说梦。而试图通过承认满清和各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来换取列强对于革命的认可,我以为这样的革命只是换汤不换药,不过是把满人的卖国朝廷换成了汉人的卖国政府,这是在愚弄革命群众。   所以,假设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的追求只是想要换一个皇帝,那么我们革命委员会是无法认同这样的革命理念的。不知道参与起义的各位看法是什么?”   梁廷栋和邱丕振之间的革命路线交锋,顿时冲淡了这些刚刚获得起义成功的军官们的兴奋感。老实说,这里除了蓝天蔚和第二混成协的军官们,因为接受过一段时间士兵学校的革命理念宣传,又被第二十三镇当成了炮灰用了几天,革命的觉悟比较高之外。   其他人,特别是第二十镇的军官们只能算是进步人士,他们对于革命的热情并没有超过他们对于满清朝廷腐朽无能之愤恨。哪怕是张绍曾,也是在部下们和蓝天蔚的不断劝说,加上又收了革命委员会一大笔资助,方才决定加入革命的。   他们对于革命最深入的理解,也不过是打倒了朝廷,就能够阻止这个朝廷继续向外国人出卖利益了。至于之后谁来组建一个没有皇帝的朝廷,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当然,也不乏有人觉得,满清气数已尽,正是他们这些武人大显身手的时候到来了。造反,正是一个人平步青云最快的途径。   至于革命理论什么的,显然没有手中的权力更有作用。假设在这里宣扬革命理念的只有邱丕振和王葆真两人,那么张绍曾等军官还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第二十镇内虽然有几个同盟会员,但还不足以左右全镇官兵的行动。   更何况,邱丕振和王葆真两人本身就代表着同盟会不同的两派,一个没有实力还内部分裂的组织,怎么能够让这些刚刚赢得一次起义胜利,正感意气风发的军官们俯首听命呢?   但是加上了梁廷栋就不一样了,背后站着一整个革命委员会的梁廷栋,并不需要向这些起义官兵低头。正是革命委员会首先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打响了关外革命的第一枪,又是革命委员会拥有的武力牢牢守住了自己的地盘,并将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官兵打的士气低落,迫使总督不得不将二十镇调到了蔡家沟前线,才给他们创造了这次阵前起义的机会。   而接下去,第二十镇想要同朝廷继续对抗下去,还需要革命委员会支援各种物资,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因为弹药消耗一空而被迫向朝廷投降的。第二十镇可以无视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战斗力,但绝不会轻视关内北洋六镇的武力。   这场起义固然为关外扫清了朝廷的主要力量,但无疑也会让朝廷把他们当成亟需剿灭的头号威胁。因此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张绍曾等军官即便再畏惧反帝国主义这个口号会带来列强的干涉,即便他们中有人不满意于反封建主义这个口号有打击士绅乡贤之嫌,此刻也不能提出明确的反对之意了。   蓝天蔚看着这情形,觉得自己应该先表态,也好给其他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他便出声说道:“我觉得梁代表说的对,革命么当然是要彻底一些。我们总不能赶跑了一个满人皇帝,再去捧一个汉人皇帝,这样今后我们这群人可就难以面对史书了。”   孟恩远虽然被算作是起义将领,但是他现在身边还有两个二十镇的低阶军官看守着,完全和囚犯没有什么区别。他坐在边缘的位置听了半天,才发现张绍曾这些起义将领和哈尔滨那些革命党人的默契似乎并没有那么的高,他觉得这大约是一个保全自身的机会。   以他的猜测,要是继续跟着张绍曾,对方也许会把他供起来,然后夺了他的二十三镇。但也有可能,对方干脆把他给趁乱干掉,然后直接吞并了二十三镇。以现在战事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孟恩远觉得张绍曾采取后一种办法的可能性更高。从长春打到山海关,这几仗也足够消化掉他的部下了。   因此在听到蓝天蔚开口之后,他也立刻响应道:“我二十三镇也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大丈夫行走江湖,自当光明磊落。这亮明了招牌闹革命,总好过偷偷摸摸的行暗路,革命又不是爬墙偷汉子,怎么能够藏着掖着呢?”   孟恩远的话虽然粗俗,不过房间里的人倒是有大半隐隐以为是了。路线方针这种东西,在蝇营狗苟的官僚团体或土匪山大王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对于一个靠理想凝聚的团体来说,这可比磕头拜把子强多了。   在座的军官们哪怕各有私心,但是他们参加革命的那份热情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否则在当下的北方,继续当他们的官兵总好过有可能掉脑袋的革命起义的。而这份革命热情如果找不到正确的信仰以为寄托,还是会让人褪去热情,最终堕落下去的。   否则今日的革命志士,又怎么会弄出一个军阀遍地的北洋时代来。作为一个穿越者,吴川从筹备起义时就不停的宣传革命理念,直到革命委员会占据了齐齐哈尔、哈尔滨等地方之后,他也依然不停对军队和革命者进行政治教育,正是为了防止革命变色。   在这样不间断的、正确的政治教育下,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的思想才能始终保持一致,而被革命委员会派出的梁廷栋才会毫不迟疑的反驳,过去他从不敢质疑的同盟会代表的革命主张。   事实上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革命委员会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政权的概念。委员会从上至下都已经对自己的革命道路充满了信心,认为只有按照革命委员会拟定的路线方针前进,革命才能够获得最后的成功,他们也就自然看不上同盟会或其他什么人似是而非的革命理念。   梁廷栋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的革命理念的坚定信仰,不仅让同盟会中部总会的代表无言以对,邱丕振并不是宋教仁,他对于革命理论的研究并不深刻。而王葆真虽然在革命理念上有一定研究,但他现在却觉得梁廷栋所说的更有道理。   两位来自上海和东京同盟会的代表都选择了沉默,自然让大部分军官们认为这场革命理念上的辩论是梁廷栋赢了。看着身边这些军官人心浮动的样子,加上蓝天蔚和孟恩远的表态,使得张绍曾深感被动。   不过他还是不想把手中的权力就这么交出去。毕竟权力这种东西,你拿起来会觉得很是艰难,但是想要放手却更让你感到痛苦。有时候即便知道自己保不住手上的权力,那也是能拖上一天是一天。   因此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张绍曾很是艰难的向梁廷栋开口说道:“我看,要不然还是等我们攻下了长春,把奉天的同盟会辽东支部成员一并请来,再来商讨该怎么加入革命委员会如何?现在我们还是抓紧商议下如何攻打长春,把满清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抓住,为下一步关外的革命行动扫清障碍……” 第二百二十八章   “马库金中校,奥现在应该称你为马库金先生了。”吴川看着被带到自己面前的前哈尔滨警局局长,微笑着向他打着招呼道。   过去在哈尔滨道里区几乎一手遮天的前警察局长,此刻却像个刚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的学生,在吴川面前毕恭毕敬,犹如他过去伺候霍尔瓦特阁下一样。   吴川打量着这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密探局囚徒,挥手示意张云荣退下去,然后才对着他说道:“马库金先生,听说您一直喊着要见我,现在见到我了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刚刚被密探局抓起来的时候,马库金还指望着霍尔瓦特先生能够把自己拯救出来,但是接下来他就发现这不过是个幻想而已。密探局就是密探局,不管是在彼得堡还是在远东,一旦这个组织发挥了效用,那么必然就是一个强力部门。   远东密探分局权力的扩大,也就导致了中东铁路局高级官员对于马库金中校的不闻不问,因为谁也不想为了一个区区的中校去和一个强力组织对抗。   马库金之后一直都活在煎熬之中,比起达利扬少将的流放,他的无人问津更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对曾经尝到过权力滋味的马库金中校而言,被人遗忘的关押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的审判呢。   于是乎完全对密探局权力屈服的他,很快就改变了不合作的态度,不仅主动提出要交代问题,还不断请求见到尊敬的尼古拉上校。   面对吴川的提问,他的脑子里连想都不敢想,就沉重且迅速的向对方承认了自己过去犯下的种种错误,表示今后愿意无条件的服从于上校下达的任何指示。   看着过去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马库金中校,现在对自己俯首帖耳的模样,吴川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着要当官了。这种支配他人命运的力量,确实挺让人迷醉的。   只是正处于危机之中的他,很快就对面前痛哭流涕的马库金中校失去了逗弄的想法。彼得堡迟迟未能传来确定的消息,而霍尔瓦特则不断的同铁路管理局的高级官吏和驻哈尔滨领事馆官员联络着,很显然这些俄国人正试图从他手中夺回中东铁路事务和北满事件的主导权力。   吴川很清楚,革命虽然看起来正大刀阔斧的前进着,第二十镇等清军部队的前线起义甚至已经打破了东三省革命力量同满清力量的对比,接下来东北的革命将会进入一个大跨越的阶段。但这并不是改变东北政治形势的决定力量,真正决定东北政治局面的,还是在于日俄两国。   不把日本的军事和政治势力从南满驱逐出去,那么东北的建设就无从谈起。假设俄国人决定和满清、日本媾和,选择共同压制东北的革命力量,那么革命就将遇到一次重大的挫折。   特别是在当下这个阶段,失去了俄国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在北满的力量就无法通过铁路联系起来,还将会受到俄国在远东武力的威胁。   在这样的大局下,他又有什么心思去关心马库金中校是否痛改前非,向自己献出忠诚呢?更何况马库金中校的忠诚也不值几个钱,只要他失去了彼得堡所给与的权力,对方立刻就会变成一只扑上来撕咬自己的疯狗。欺软怕硬,这就是俄国官僚的本性。   想到这里时,吴川突然停止了想要打发马库金中校离去的动作。他突然想到,既然俄国官僚有这样的特性,他现在对霍尔瓦特的举动不闻不问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说不定这会给其他人一个错觉,认为霍尔瓦特已经重新获得了彼得堡的支持,从而加入到他那一方去。   这就好像之前他假借彼得堡的声势打压霍尔瓦特,从而令铁路管理局上下趋向于中立,这才让他窃取了铁路管理局的不少权力,从而为革命增加了许多助力。一旦被霍尔瓦特的行动戳破了他的虚张声势,接下来就该是他被铁路管理局上下所抛弃了。   吴川想着便重新审视着面前的马库金中校问道:“马库金先生,我对于你的遭遇甚感遗憾,只是铁路管理局这边已经对你下达了免职令。所以就算我们给你一纸无罪声明,你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当然,既然是我们把你给抓起来的,自然就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北萨哈林那边缺少一名典狱长,我可以将你安排过去;或者我给你一次进入远东密探分局的测试。你选一个吧。”   在北萨哈林担任典狱长,这几乎和流放没什么区别。自从日俄战争被日本人割去自然条件较好的南半岛后,北面就真正成为了一处没有围墙的大监狱了。虽然因为北半岛发现了石油,不少资本家都申请了上岛勘探的申请,但是直到现在为止,岛上还没有发现一口有商业价值的油井。   马库金中校立刻诚惶诚恐的向吴川表示道,“只要是阁下您的吩咐,不管去什么地方我都乐于效命。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在您的左右为您效力。”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你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好吧,那你就替我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只要你能努力去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认可你是真心想要为我效力的。”   马库金中校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说道:“不管是什么任务,我都愿意为阁下去完成。”   吴川盯着他平缓的说道:“可你要是听了我给你的任务,又想要反悔不干的话。马库金先生,这个冬天您大约要在松花江底下过冬了。”   虽然吴川的语气并不冷酷,但马库金还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后背穿进了一股冷风,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是他知道眼下可不是退缩的时候,因此还是顶着吴川的目光回答道:“绝不会如此,我一定会完成阁下的任务,否则我绝不活着回来见你。”   吴川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好。那么明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机会,你去刺杀了霍尔瓦特阁下。”   吴川等了数秒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不由拉下脸说道:“马库金先生,你这是想要拒绝任务吗?”   马库金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吴川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为什么要刺杀霍尔瓦特阁下?”   “你是在质问我?”   “不,我……”   “马库金先生,请您记住。在密探局里不要问为什么。而是应该问:我该如何去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不过是沙皇手中的一把利刃,而不是沙皇的脑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武器需要一个理由才能对敌人开火了?”   “我,我。是,我服从于您的命令。”   令张云荣将马库金带下去之后,吴川就让人找来了远东密探分局负责日常管理工作的罗果夫中尉。此时的罗果夫中尉气色比一个月之前可好多了,从一个边缘化的警务部门变成现在铁路管理局和远东地区警察部门的核心,这令罗果夫中尉已经完全忘记了吴川中国人的身份,而将之视为了沙皇在远东的代表。   至于那位谢尔盖少校,虽然有着显赫的家世和彼得堡密探局的全力支持,但是也依然难以同面前这位尼古拉上校相比。毕竟少校只会顾着自己享乐,而只有尼古拉上校才让他们这个部门真正凌驾于远东各权力部门之上,成为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主宰,这种成就感不是少校给的那点蝇头小利可以收买的。   罗果夫中尉进入了吴川的办公室后,便立刻昂首挺胸的向其敬礼问候道:“日安,上校先生。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坐,不必这么拘束。我确实是有事要找你。”吴川招呼中尉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之后,便简单的交代到:“最近密探局对于铁路管理局各部门的清查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比如在护路军和警察部门中我们抓出了不少坏分子,粉碎了这些坏分子对于铁路管理局的破坏计划。   不过,我们也应当保持冷静,不要被当前的工作成果冲昏了头脑。毕竟那些社会革命党人一向具有深厚的报复心理,他们连斯托雷平阁下都敢刺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比如,霍尔瓦特阁下、鲍培总领事,都有可能成为社会革命党的报复目标,我们应当尤其注意他们的安危。”   罗果夫中尉似乎有些明白的回道:“是的上校,我会派人加强对于铁路局高层人员的保护工作的,确保没有可疑人物接近他们。”   吴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暗中保护当然是必须的,但是明面上的保护工作也不可放松。”   罗果夫中尉这下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这些高层人员的警卫工作并未允许我们插手,我们恐怕很难对他们做出什么要求。”   吴川于是接着说道:“那就给他们安排一次刺杀演习么,检查一下霍尔瓦特阁下身边的保护工作是不是到位。只要让霍尔瓦特阁下知道,他的安全无法保证,那么我想他会在自己的安全上接受我们密探局的指导的。   你给霍尔瓦特身边的卫队长打个招呼,说明这次演习,但是不要通知其他人。调出明天霍尔瓦特阁下的行踪,今晚拟定出行动计划,由马库金中校负责执行。我希望这次演习放在大庭广众之下,顺便监视马库金中校的行动,他如果按照计划行事就把他带回来,如果他试图破坏计划的话,就不用带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南岗要紧街1号,这是一座相当出色的别墅庭院。在庭院密布的绿树缝隙中竖立着4幢办公楼,此处犹如是一座城市中的森林一样静谧。   来过这里的俄国人,无不称赞这处别墅就好像是座落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中一般,让他们回忆起了欧洲家园的生活情景。   这座建于1902年的别墅庭院,原本是中东铁路施工单位为了讨好霍尔瓦特的到来而修建的。这位被沙皇派驻到远东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过去8、9年中一直都是外阿穆尔地区的掌控者。   只是霍尔瓦特到任后就一直住在香坊火车站附近的原铁路工程局总工程师和总监工尤格维奇曾住过的旧宅里,这座漂亮的别墅庭院并没有赢得他的青睐。毕竟在那幢建筑中,有着一条专用的铁路线,可以让他乘坐专列前往道里区的铁路管理局办公楼。   不过因为这幢别墅的存在,别墅前的这条街也就被称之为了要紧街。而这八、九年中,这条街和附近不仅竖立起了不少别墅,也建起了不少商店和俄餐厅,成为了一条隐藏在商业区中的静谧街道。由于此地地方宽阔,位于相邻公司街上的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馆,于今年年中时迁入了这个院落。   只是随着吴川的到来,和他所掀起的香坊军营事件,使得霍尔瓦特不得不搬离了他最喜欢的香坊住宅,转而跑来和总领事馆的官员们共处一宅了。   在南岗要紧街1号斜对面的咖啡厅内,一间临街的隔间内,罗果夫中尉一边瞧着落地玻璃窗外斜对面的要紧街1号的大门,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在了桌上。坐在他对面的马库金中校看着面前的这把手枪,眼皮一直在跳。   “……勃朗宁M1900,0.3英寸。我想你应该会用吧。还有10分钟,霍尔瓦特局长就会从自己的小院走到大门口,然后乘坐马车前往铁路局办公楼。从这里横穿马路走到对面不会超过4分钟,所以再过5分钟你就得起身出门,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1号大门处……下面的事应该不用我教了吧?”   马库金怔怔的看着桌上的手枪许久,才抖抖索索的伸手拿起手枪,就在他打算检查一下手枪的时候,罗果夫中尉突然又出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去看枪里有没有子弹。密探局需要的是绝对服从,并不需要你们的思考。”   马库金停下了动作,一言不发的把手枪装入了自己的口袋,接着在中尉的示意下起身,以一种僵硬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期间差点撞到了正在送餐的一名女侍。   就在马库金走向未知的命运时,吴川和几位革命委员会的执行委员们也正听着,来自长春的梁廷栋、鲍化南的汇报。   “……10月10日中午11:45分,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官兵在蔡家沟前线发动起义,迫使第二十三镇官兵响应了革命。之后我们代表革命委员会于当日下午13:35分抵达蔡家沟起义军中,和起义领导人张绍曾、蓝天蔚等会晤。   由于同盟会上海和东京总部分别派出了代表,导致起义的各领导人员迟迟无法确定是否服从我革命委员会的命令,这一点昨日已有汇报,就不再重复了。   之后我们和起义军各领导人物决定暂时搁置加入革命委员会的事宜,而是先成立临时指挥所,然后南下进攻长春,以抓捕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为主要任务。   临时指挥所以我、两位同盟会代表和张绍曾、蓝天蔚为前敌委员会,负责所有前线武力的调配,以少数服从多数为原则,任期至长春光复为止。   在经过了讨论之后,前敌委员会决定把手中的部队分为两路向长春进攻,以南满铁路为分界线。第二十镇负责从铁路西面进攻,为左路军,张绍曾、鲍化南、邱丕振三人负责指挥;我第九步兵团、第二混成协、第二十三镇从铁路东面进攻,为右路军,我、蓝天蔚、王葆真三人负责。   为了确保军队能够快速抵达长春,前敌委员会调用了一列14节火车,将辎重和部分步兵运至了宽城子站。到了早上6时,左路军已到3团人马,而右路军也到了2团人马,我军在宽城子的兵力已经超过9千余人。考虑到天色大亮后我部再难以隐藏下去,故前敌委员会决定依照计划分左右两路绕过日本南满铁路附属地,向长春北、东、西三门发起进攻。   但是在我右路军穿过南满铁路时,遭遇了日军护路军的无理阻挠,其部士兵甚至悍然向我战士射击,造成我部一名排长和3名战士的死亡,另有十余人受伤。我部战士激于义愤立刻实施了还击,以迫击炮压制了日军的火力点,方才得以通过此段路线。   不过因为日军的无礼阻挠,导致长春守军提前得到了警报,我军虽然攻下了长春城,但是东三省总督、吉林巡抚等满清官吏已经及时逃入了日本领事馆,使我军未能达成预定目标。至于城内的守军,除张作霖、吴俊升两路巡防营从南门撤离外,长春巡警局局长陈友璋被我军击毙,其他人在西南道孟宪彝的带领下向我军投诚。   到10月11日上午9时,长春城内除零星抵抗之外,已然全部落入我前敌委员会之手。接下来,请委员会尽快派人前来长春同友军进行磋商,以确定我方同友军之间的相处方式,并对下一步的革命行动给与指示。   另外还请委员会派人办理对外交涉,日长春领事已向我军提出抗议,认为我军已经破坏了《朴次茅斯和约》、《满州善后条约》等相关条款。日领事要求我方交出射击日军士兵之凶手,并公开赔礼道歉和赔偿损失云云。”   吴川把手中的烟卷狠狠的摁熄在了烟灰缸内,嘲讽的说道:“日本人是疯狗上身了么?先开枪射击我军不说,还想要我们交出我们的战士?”   拿着电报的朱和中和管冰洋却没有吴川这么义愤填膺,而是忧心忡忡的向他劝说道:“我们现在恐怕不是和日本人交恶的时候。长春以南的铁路线路大多为日人所控制,且日人在铁路沿线又驻扎着许多军队,要是他们选择倒向朝廷,我们恐怕就要和清军此前的形势易地而处了。”   吴川看了两人一眼后,颇为不满的说道:“那么你们说说看,我们该怎么答复日本人?承认满清和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再把我们的战士抓起来送给日本人处置?   这个先例一开,先不说战士们的士气要不要受到打击,之前我们喊的反帝反封建口号就要先破产了。另外,我们向日本低了头,要不要向其他帝国主义低头?软了这一次,那可就是后患无穷。”   只是想要向日本人低头的可不止朱和中和管冰洋,他们两人是不愿意革命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才想劝说吴川忍一时之气,等个来日方长。而其他的几名委员则干脆站到了日本的一方,认为日本一直都在支持中国之革命,不管是同盟会还是此前资助留日学生们的学习,都有日本朝野人士的身影。   在他们看来,日本实是中国革命之友,而不是中国革命的敌人。此次冲突未必全然是日方之错误,也有可能是梁廷栋等前敌委员会为了包庇部下,而隐瞒了一些事实。因此不如派人前往长春和日方一起调查这件事,然后妥善解决双方矛盾,以谋求日本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认。   吴川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委员们,脸上自然阴沉的很。他总算是明白,在他的历史课本上,为毛辛亥革命时北方寂静一片了,就凭这些天真的委员们,又怎么斗得过心狠手黑的张作霖呢。   当然有人也不是天真,而是存有私心而已。随着蔡家沟几只清军部队的起义,原本看似希望渺茫的革命胜利,现在一下就变得触手可及了一般。在当前东北的革命形势下,这些委员们自然是想着尽快光复东北,甚至有问鼎关内成就开国之功的想法。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不愿横生什么枝节,从而失去唾手可得的光明前途。   要不是吴川手中握有军权和财权,还有一个组织足够严密的政党控制着局面,估计这些委员们能投票把他赶下去,换一个符合他们心愿的人上来。   作为革命委员会的顾问,斯维尔德洛夫看到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令人紧张的沉默后,不由出声说道:“我认为,革命的原则问题上我们不能妥协,否则革命委员会将会失去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但是在革命的策略上,我们还是可以同我们的敌人进行交涉,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革命形势好转之后再行决定的。   是否要承认清帝国同各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这是新的中国政权才能决定的外交事务,革命委员会虽然肩负着推翻清帝国的使命,但是新中国的国民并没有授权给与革命委员会以承认这些不平等条约。因此我们不能在帝国主义的逼迫下承认这些不平等条约。   而此次在长春解放过程中爆发的革命军同日本护路军的交火,我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突发事件,并不应该上升为革命委员会同日本政府之间的外交事件。我以为不妨派人前往长春调查这一事件,但不能光是我们调查我方的开枪行为,日本护路军的开枪行为也要一并调查。   日本方面喜欢谈法律条文,那我们就和他们慢慢谈法律条文好了。反正我们只调查不作结论,直到革命形势发生有利于我们的变化……” 第二百三十章   在起义之前,筹备革命的委员会中,以斯维尔德洛夫为代表的布尔什维克们几乎占据了大多数位置。不过在确定了起义时间之后,为了保住中国革命的纯洁性,斯维尔德洛夫等布尔什维克领袖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好让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在起义之后能够公开亮相于外界。   只不过吴川也知道,如果让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彻底退出革命委员会这就是个灾难,因为中国的革命党人根本组织不了这样严密的革命计划,而他们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也堪忧。说到底,中国的革命党人缺乏一套完整的革命理论来武装自己,而布尔什维克们则早就过了这个幼稚的阶段,已经开始摸索如何通过武装斗争夺取政权了。   所以在吴川的变通下,布尔什维克们虽然辞去了革命委员会下属各部门委员会的主要领导职务,但依然以顾问的形式负责着各部门委员会的日常工作。作为吴川的助手,斯维尔德洛夫所处理的革命委员会事务其实要比吴川自己处理的事务多了十倍不止,但革命委员会却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有效率的高速运转。   哪怕对俄国人和布尔什维克们再怎么提防的中国革命党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当前的革命委员会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这位俄国人。假设真要把这名俄国人手上的工作抢过来,那么他们起码得要组建一个十多名杰出委员存在的机构来分担斯维尔德洛夫现在处理的日常事务。   面对这样一个精力和能力都让人难以匹敌的杰出人物,即便是异常反感外国人插手中国革命的委员,也是能够认真的听取对方的意见的。   在吴川坚定的表现出对日的强硬态度之后,在座的委员们自然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位越来越得到革命军和基层革命党人欢迎的革命委员会主席的。假设这场革命的30%功劳归公于帮助中国革命的外国人,那么剩下的70%中,吴川一个人可以占到八成,而其他人只能占到二成而已。   当然,这样的功劳分配方式只是委员们的想法,在革命军和基层革命党人中,大家都是自动忽视了俄国和德国人的帮助,而直接把这些功劳算在吴川头上的。在他们眼里,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就是吴川个人的决定,自然革命的成功就是吴川的成功。   这种受传统思想影响,功罪都归于一人的想法,正逐渐将吴川和其他革命党人分开,令其成为了革命的唯一领袖。正如同在同盟会建立之后,虽然内部一直在分裂,但是国内的革命党人还是把孙中山视为了革命的领袖过程一样。   而和同盟会成立之前,各省革命党人都已经在地方上颇有势力不同,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完全是吴川不停投资的结果。各省革命党人脱离同盟会并不会损害到他们在各省的威望,而这些委员们脱离了革命委员会的话,几乎就只能号令一下自己的亲朋好友和门生弟子了。   因此就和吴川竭力维持革命委员会的共识一样,委员们也是不肯在内部搞什么分裂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肯定分不到革命委员会的什么家产。于是斯维尔德洛夫的建议,成为了众人的救命稻草,这是唯一可以阻挡住吴川同日本翻脸的办法,虽然这个建议并不怎么符合哪些主张中日联合对付白人种族的委员们的胃口。   至于负责前往长春和日本方面交涉的人选,虽然有委员提出应当选一个了解国际法条和有过日本留学经历的人员,以方便双方之间的沟通。不过在吴川的坚持下,最终还是从军队中挑选了一名军官作为正式代表,然后再给他找一名谈判副手。   吴川对自己的决定解释道:“……既然是军事上的冲突,那么就应该由专业的军事人员去分析问题,我相信日本那边也是会有军人参与谈判的。我不希望在谈判中,我方代表的气势为日本所压倒。   我希望各位委员们注意,如果你们确实不想让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发生什么冲突的话,那么最好就别在日本人面前示弱。对于日本这个民族来说,示弱并不代表友好,而是软弱可欺。假使长崎事件爆发时,北洋舰队直接炮击了长崎,也就不会遭受什么甲午之耻了。   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力量当然不能同日本一国相比,但是假设我们不能表现出坚决的反击意识,让日本人以为袭击革命军不会有任何后果,那么谁能保证日本人不会策划一次针对革命军的军事行动,以增强他们在南满的话语权?”   谁也无法向吴川做出这样的保证,谁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为日本人做什么保证,这相当于在政治上的自杀。因此委员们最终还是通过了吴川对派遣外交代表人选的主张。   接下来的会议气氛就比较轻松了一些,不管是如何处理和同盟会中部总会、同盟会东京总部的关系,还是下一阶段的革命军行动方略,和关外革命力量的变局相比,都不过是小节。   虽然不少委员过去也是同盟会的一员,但是在对待同盟会中部总会、同盟会东京总部的态度上,他们倒是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各位委员都认为,委员会谈判的对象应当限定为同盟会辽东支部和起义军队的将领,同盟会中部总会、同盟会东京总部的两位代表不应当干涉关外革命的进程。   所以众人的想法这次倒是同吴川一致了,即东三省是一个整体,不应当分割为江、吉革命委员会和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两个革命领导组织。   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第二十三镇的起义官兵中,也许会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但是只要说服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成员放弃独立领导革命的想法,那么孤掌难鸣的起义官兵也就会纠正自己的错误思想了。   为了保证起义官兵能够尽快接受革命委员会的领导,委员们认为可以暂时不对第二十镇官兵进行改编,并对第二十镇进行一些物资补充。当然,对于第二混成协和第二十三镇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大家都认为应当将这两只部队进行彻底的改编,剔除那些不可靠的官兵,将这两只部队改组为革命委员会领导下的力量。   至于是否应该尽快南下解放奉天,朱和中代表军事委员会表现了坚决反对。他认为在没有摸清日本人的态度之前,军队冒然南下奉天无疑就是将革命军的后勤命脉交给了日本人,一旦日本人选择支持朝廷,革命军将会和之前北满的清军那样,被能够利用南满铁路移动的清军分隔包围歼灭。   不过空虚的奉天城不去占领也颇为可惜,因此他建议革命委员会可以支持第二十镇南下,令其夺取奉天并抢占京奉铁路。而革命军则从长春向东西两翼出击,扫荡吉林全省和奉天北部地区的朝廷势力,从而在黑龙江、吉林和奉天北部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根据地。   少部分委员不太理解朱和中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这个策略显然是让不可靠的第二十镇吃肉,而革命军只能喝口汤了。不过包括吴川在内的大多数人倒是心里明白,张绍曾在起义之后的暧昧态度,让朱和中觉得这只武力有些不可靠,因此打算让其同革命军进行分离了。   奉天城固然是一块肥肉,但是在朝廷调军出关平乱时,这里也是首当其冲的位置。张绍曾及其部下们为一时胜利的头脑所冲昏,认为可以和革命委员会平起平坐,此时不管怎么拉拢对方都难以让对方完全服从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的。   虽然这对于清末政治来说是一个常态,不管是太平天国还是剿灭太平天国的湘军、淮军,手中只要有了一只军队,自然就是要向着军阀方向发展的。但是革命委员会从筹备革命开始,就设立了军事委员会这样一个管理军队的文职机构,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是绝不允许,下面出现一只独立的武装力量的。   要是人人都学第二十镇,军事委员会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因此如果不能对第二十镇进行改编,那么倒不如将之推送出去,起码不能让他影响到其他部队。也许在接受了清廷的教育之后,他们也就会回心转意接受军事委员会的领导了。   朱和中的主张最终获得了通过,吴川认为也没有必要再选派什么代表,只需要把委员会的决定通知给梁廷栋和鲍化南,让他们处理这件事就可以了。   这场会议延续到了下午13时才结束,这个时候张云荣才送来了霍尔瓦特在家门口遇到袭击的事件。罗果夫中尉交给马库金中校的手枪里只有空包弹而已,但是不明真相的霍尔瓦特却是真的被惊吓到了。而当他从自己的卫队长那里得知这是一场演习时更是怒不可遏,他一度想要令人枪毙马库金中校,但适时出现的罗果夫中尉强行带走了中校。   中尉还训斥了一番霍尔瓦特的卫队长,认为其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并表示鉴于铁路管理局目前糟糕的警卫状态,密探局将会接手铁路管理局的警卫工作,其中包括对于霍尔瓦特局长的人身安全。据说霍尔瓦特听了中尉的通告后,一言不发转身就回去了自己的住所。   斯维尔德洛夫有些不解的向吴川问道:“彼得堡那边还没有什么决定下来,我们这么刺激霍尔瓦特局长,你就不怕他铤而走险吗?”   吴川摊手说道:“我原本也不打算这么冒险,但是这位局长阁下最近又蠢蠢欲动,试图联合外交部和金兹堡伯爵,把我挤出关于北满地区独立化和远东经济一体化的计划中。你知道的,这不过是个诱饵,是让中东铁路管理局和俄国在哈尔滨的势力放弃武装干涉中国革命的诱饵。   但是如果这个计划的主导权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诱饵也会变成毒药的。我必须要让霍尔瓦特知道,虽然他能够左右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人心,但是我也有能力掀翻他面前的桌子。所以大家最好不要在私下搞什么小动作,安心的等待彼得堡的决定。”   斯维尔德洛夫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继续说话。吴川此时说的不错,在彼得堡的决定下来之前,不能让中东铁路管理局搞出一个以霍尔瓦特为首的联盟出来,那样他们就不得不提前动手了。只是这样粗暴的做法,一旦彼得堡给出的答复不如人意,霍尔瓦特的反击恐怕会异常迅速。   在外阿穆尔区,革命委员会和布尔什维克虽然占据了优势,但是他们的力量显然是不能同被惊醒的俄罗斯帝国的力量相比的。一旦彼得堡发觉远东出了问题,他们就立刻要陷入绝地了。此时在他们面前,既有着无限之机遇,也有着无限之风险,这是斯维尔德洛夫参加革命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局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就在吴川想要对斯维尔德洛夫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现在的秘书兼安全助理张云荣突然打开了办公室走了进来,向他报告道:“日本驻哈尔滨的川上领事过来了,他要求今次一定要和你见面,否则他将会判断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帝国持有敌意。”   吴川还在沉默之中时,斯维尔德洛夫已经出声向他劝说道:“我看这次是非和这位日本领事见面不可了,之前我们还有借口推托不见,不过长春事件爆发之后再不见他,这就确实表示我们是别有用心了。   而且,就算我们和俄、德、美三国驻哈尔滨领事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可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了,他们和日本领事一样,也是想要从革命委员会这里获得对于不平等条约的认可承诺。   在我们攻下了长春的今日,具备了席卷东北三省的力量之后,他们显然已经急躁了起来,试图在革命力量彻底打破当前局面之前,先获得我们一个承诺,以作为他们在今后选择中国新政权的一个参考。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们需要稳住这些帝国主义的外交官,为革命形势的发展变化赢得一些时间。”   虽然知道斯维尔德洛夫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吴川还是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就算你说的对,但我现在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现在恐怕不是接待日本领事的好时机,我怕自己会在交谈中给一些出不应该给的承诺。”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回道:“那就在会面时不要谈论任何实际问题,但你要有所态度。我们不能让日本人现在就盯上革命委员会,起码在开战之前不能让日本人觉得我们真想要向其动武。”   吴川一边吩咐张云荣把日本领事请去一楼的会客厅,一边向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有必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外交委员会来负责外交方面的工作了,不过你不打算去一楼的隔壁房间听听这个日本领事会说些什么吗?”   斯维尔德洛夫摇着头摊手说道:“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我出现,而且我想这次会面不会有什么结果,因此也就无所谓旁听不旁听了。”   走到房门前的吴川向着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便拉着门把手走出了房间。被张云荣引入会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的川上俊彦,其实心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镇静。   这位50岁的日本外交官,正好出生于动荡的倒幕时代,青少年时还遇到了日本国内最后一场内战-西南战争,之后三十年所经历的却是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国势一日千里的所谓坂上之云的时代。   川上俊彦这一代人虽然没有维新志士们那种不惜一切都要获得成功的欲望,却因为经历了日本从沦为列强殖民地的边缘一步步挣脱出来的艰辛历程,因此在行事上相对要务实和慎重。毕竟在他们眼中日本已经不再是一无所有,可以光着脚随意下场的年代了。   在川上俊彦看来,长春事件完全是一场不可理喻的突发事件。陆军只需及时向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发出警告,帮助他们进入到满铁附属地就可以了,而不是动用武力去阻止革命军去进攻长春城。这种无脑的举动,使得日本在外交方面陷入了被动。   日本之所以能够确保自己在南满的利益,并不在于陆军在中东铁路沿线的驻军,而是在于《朴次茅斯和约》和《日俄秘密协议》。这两份协议,一份授予了日本在南满特殊利益的合法性,而另一份则杜绝了日俄以外其他列强对于中国满洲势力入侵的可能。   眼下因为明石元二郎事件,导致了日俄关系的破裂。在没有修复好日俄关系的状况下陆军的擅自行动,很有可能促使俄国进一步利用革命军在南满挑战日本的利益。川上俊彦并不认为革命军能够在陆军那里讨的什么便宜,但他很担心这是俄国意图挑起日俄战争的前兆。毕竟俄国国内叫嚣着向日本报仇的声音,可从来没有平息过。   川上俊彦觉得,日俄两国现在瓜分满洲的现状其实是最为符合两国利益的,任何试图单方面改变这一状态的行为,最终都会让日俄两国受损,而让第三方得利。   川上俊彦的想法和新上任的西园寺内阁的外交政策其实是一致的,因大逆事件和议会不信任案而接替桂太郎组阁的第二次西园寺内阁,此时更为关注的是国内的严峻财务状况,而不是对外扩张。西园寺组阁后就忙着和阁臣商议如何采取紧缩财政,合理整顿行政和财政,以防止日本债务的继续扩大。   此时的日本负债高达24亿日元,每年光是利息就要支付1.1亿日元。1907年美国爆发的金融危机,同样打击到了日本的出口贸易,直到去年才稍稍有好转的迹象。   桂太郎内阁下台的明面原因是大逆事件和议会不信任案,但实际原因其实还是对于财政问题束手无措,才不得不主动下台的。   日俄战争教育了川上俊彦这样的日本外交官,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如同满清政府那么的无能,只要打倒了对手就能获得高额赔偿的。如同日俄战争这样的胜利,日本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   当然对于甲午前出生的日本人来说,他们从一出生就没有品尝过日本被列强羞辱的年代,反而连续赶上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大振皇威的胜利,自然就倾向于日本的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的想法。这些年轻的日本人并不像川上俊彦这代人这样务实,认为拿到手的东西要先吃到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   他们只看到这个世界已经被欧美列强所分割,日本空有强大的军队却难以获得属于自己的海外殖民地。美国人叫嚣着美洲是美国人的美洲,欧洲列强算是基本表示认可。但是日本不仅不能喊出亚洲是日本人的亚洲,甚至于好不容易在甲午战争中取得辽东半岛,也被迫在三国干涉中还给了满清。   日本的年轻人开始变得焦虑,认为白种人明显是在歧视身为黄种人的日本。所以才会给与日本和美国以区别对待,明明大家走的都是弱肉强食的帝国主义之路,可日本却被针对了。   正是这种普通存在的受迫害心理,正使得日本的政治走上了分裂。在西园寺内阁还没有给出对于中国革命持何种态度的指示之前,朝鲜总督和关东都督已经在秘密商议要扩大陆军在南满的行动权力了,而这边长春车站的日本护路军已经更进一步的向革命军开枪射击了。   而川上俊彦此时才同霍尔瓦特缓和了关系,尚没有和革命军展开真正的联络。长春事件的爆发让他意识到,在无法确定国内对于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的态度之前,他需要先搞清楚这一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的态度为何了。   就在川上俊彦思考着,这位久闻其名却一直拒绝同自己见面的吴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刚刚领他来这间会客室的年轻人跟着一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青人走进了房间。   “真是令人吃惊的年轻。”这是川上俊彦第一眼看到吴川时从脑子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起身向吴川问候了一句。   吴川对他颔首致意后,便伸手向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川上领事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坐下舒服一些说话吧。很抱歉之前时机都不凑巧,倒是辜负了川上领事的善意了。”   川上俊彦先是点头谢过了吴川的邀请,方才坐回了沙发说道:“这只能说明我们见面的时机未到,所以才会错过之前见面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这也不算是坏事,这些天里倒是让我更加的了解了革命委员会的施政方针。”   吴川看了川上俊彦一眼,方才微笑着说道:“看起来川上领事今天过来是向我提意见来的,那么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川上俊彦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向着吴川说道:“作为日本帝国驻哈尔滨的领事,我有义务保障日本帝国臣民在本地的商业自由和人身、财产安全。此外我还要提醒阁下注意,我国在中国地方是有着领事裁判权的,革命委员会不应当随意逮捕日本人,否则我国政府将会视革命委员会为扰乱满洲秩序的非友善团体……”   川上俊彦滔滔不绝的对着吴川讲了半个多小时的抗议,不过让吴川有些奇怪的是,这位日本领事把鸡毛蒜皮的事讲的细致无比,反倒是对着早上发生的长春冲突事件只是一句话就带过了。   吴川心中想着,这到底是意味着日本内部对于长春冲突事件的处理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呢?还是这位日本领事自作主张,不欲扩大事态,想要谋求安静的解决。如果是前者倒是很正常,毕竟日本政治的混乱,后世的介绍书籍也不止一本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倒是让他有些担心了,这说明现在日本还是有着一些聪明人的。   假设让日本拖到一战开战,那么倒霉的就该是中国了。为了确保日本站在协约国这边,和解除俄国的后顾之忧,恐怕英国会迫使日俄两国保持和平,从而把目标对准不安分的中国了。嗯,这个不安分的对象自然就是指他和共和党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决定还是采取斯维尔德洛夫给与的建议,并不试图给与这位日本驻哈尔滨领事以正面答复,也暂时不去挑战现存的国际条约体系。   “我以为川上领事这么强烈的要求见面,是想给革命委员会一些具有真知灼见的建议。如果领事先生只是想要谈论这些琐事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会有更为专业的人员和领事先生进行探讨的。今日的见面就先到这里为止吧。”   吴川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川上俊彦的预料,他心里盘算过对方的反应,不外乎诚恳认错以谋求获得日本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认;或是为了捍卫民族主义这块招牌,对于日本的指责采取针锋相对的策略;又或者采取和稀泥的办法,试图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川上俊彦倾向于吴川会在前两者之间选其一,至于后一种办法并不适合一个新兴的革命政权,这是暮气沉沉的王朝末世才会选择的办法。如果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毫无变化的话,那么是无法解释现在哈尔滨正在发生的崭新变化的。   光是一个禁毒政策,满清政府只是流于形式,抓捕那些私烟馆,但是从来不敢去碰有外国人支持的大烟馆和公然出售吗啡的日本药店的。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哈尔滨闹起革命之后,就开始从种、运、贩、吸等各个环节对毒品生意进行了打击。   如今除了中东铁路附属地的大烟馆和日本药店之外,附属地之外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什么公然吸毒的场景了。就算是附属地内的大烟馆和日本药店也正处于俄警的不断打压之中,虽然川上不清楚革命委员会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毕竟革命委员会的背后即便有俄国人的支持,也没道理俄国人会听命于革命委员会损害自己的利益,毒品生意同样给附属地的俄国官吏带去了丰厚的利润。而对于日本人来说,革命委员会对于毒品贸易的打击,其实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俄国人在北满有着众多利益,毒品贸易虽然赚钱但也损害了俄国在北满的经济布局,因此俄国人并不鼓励中国人吸毒,这将令本就缺乏劳动力的北满更加的缺乏劳动力。不过鉴于毒品贸易所带来的丰厚利润,部分俄国官吏又不愿意彻底禁止中东铁路附属地的毒品交易,但他们毕竟没有亲自插手毒品贸易的环节,只是从毒品贸易中抽取利税和好处而已。   但是对于日本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作为一个后发的工业国,还是处于半农业状态的,以轻工业为主的不完全的工业国,日本现在出口最大宗的货物是生丝,货值一度占到日本出口贸易的八成。这些生丝主要还是出口到美国,给美国人用于织造睡衣和丝袜。   美国市场对于生丝的消费能力下降,就会让日本的出口贸易遭受沉重打击。而日本向欧美各国的进口工业品却无法减少,因为日本自己根本无法制造这些工业品。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07年爆发的金融危机会对日本经济造成不小的打击。   1911年的日本其实比中国强不了多少,他们同样要忍受先进工业国的经济剥削,以出口初级工业品和工业原料来换取高级工业品。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日本的轻工业此时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国,在廉价棉布的生产上已经能够同美国人进行竞争了。   从去年开始,日本的棉布在华销售量已经超过了美国棉布的销售量,今年的在华销售量更是超过了美国棉布的2倍以上。但是去年日本向东北输入的货物总值是2076万两,可从东北进口的货物总值却达到了2265万两,日本对于中国东北贸易还是处于入超状态。   为了改善日本向欧美各国的出口结构,日本需要东北的大豆;为了日本的钢铁产业,日本需要东北的煤炭和生铁;为了日本的急剧工业化带来的粮食短缺,日本需要东北的粮食……可以说,这种经济上的入超状态,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东北还不是日本一家的殖民地,为了排挤美国及其他列强,日本不得不把南满的市场让给英国人一部分,而在北满则是俄国的地盘。日本除了棉布之外,在其他工业品上几乎难以同欧美等国进行竞争,于是日本政府除了向东北输出本国女性之外,对于利润丰厚的毒品贸易进行有组织的控制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革命委员会在北满地区打击毒品贸易已经让日本商人难以接受了,一旦让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地区也实施同样的政策,日本在东北的毒品贸易网络就难以存在下去了。而这些经营毒品的日本商人,背后就有着陆军或满铁的人,毒品不仅被视为赚取暴利的生意,同样也被视为打击中国经济和腐化中国民众的一项策略。   川上俊彦虽然认为革命委员会的作为无可厚非,毕竟任何一个独立国家都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国民被腐蚀堕落下去的。但是对于日本帝国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这种种举动都已经触及到了自身在华的利益,这也是他迫切的需要确认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帝国在南满特殊利益的态度的原因。   相比起毒品贸易,南满铁路、安奉铁路的路权,丹东港和关东州的租借地,这些才是日本帝国在满洲的根本。假设革命委员会要触动这些日本帝国的根本利益,那么双方之间几乎毫无妥协的余地。但反过来的话,川上俊彦觉得其他什么都可以谈,只要革命委员会承认这些日本帝国的核心利益不受侵犯。   只是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什么都不谈,就这么想要起身离去算是什么回事?如果不是觉得对方气势迫人,而他身边的人对其表现出来的恭敬姿态,川上俊彦几乎都要以为革命委员会随便找了个人来戏弄自己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拍案而起的向吴川质问道:“吴川阁下,我可是带着一片善意而来,真心想要解决我国同贵方之间存在的一系列冲突。您这样袖手离去,是不是太无视我国的善意了?难道说,革命委员会只是又一个义和团,试图再次挑战国际秩序吗?那样的话,日本帝国将不会再对中国革命抱有同情之心态。您真的是想要见到这样的未来吗?”   已经起身的吴川再度转过了身来,盯着川上俊彦双目看了许久,方才扬起嘴角略带嘲讽的说道:“我以为川上领事是个有远见的人,却没有想到您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眼光也只能看到眼前三尺的地方啊。此次中国革命就算不能改变世界之力量均势,好歹也是改变了东北亚的力量均势,而您却只想和我谈革命委员会抓了多少毒贩?今日长春车站的冲突事件里死了几个日本人?明治维新已经过去40余年了,可我怎么觉得贵国的外交方针还不及40年前呢?”   川上俊彦顿时皱起了眉头看着吴川,他不明白吴川这是想要羞辱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不过他的犹豫并未等待多久,吴川已经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在我小的时候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在我国鸦片战争失利被迫向列强开放口岸之后,贵国的有识之士莫不认为这是东洋之大危机,若是日本不能振作改革,就将步入清国之后尘。   其中贵国的萨摩藩因为距离我国最近,故危机感也最深,于是也就最先进行了藩政改革,当时的萨摩藩创建了一系列钢铁、造船和煤矿等产业,号称集成馆事业。   我听说一开始萨摩藩的事业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没有专业的技术人才,第一次修建冶炼钢铁的反射炉就失败了。当时的萨摩藩并不富裕,这样的失败对于藩财政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负担,因此不少人就开始打了退堂鼓,不想把金钱投入到这样的无底洞去。   但是在这样的时刻,时任萨摩藩藩主岛津齐彬却向部下们激励道:西洋人也是人,佐贺人也是人,萨摩人也是人,人能做的事业,人就能成之。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心中大受感动。是啊,西洋人是人,东亚人也是人,西洋人能够做到的事,我们东亚人也同样可以做到。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能够说得出这样话语的日本,足以为东洋之领袖矣。   但是听了川上领事刚刚的一番言论,我觉得我有必要修正一下这样的想法了。今日之日本恐怕难以称之为东洋领袖了,明治维新这40年来对于日本之改造,并不值得中国人效仿。   川上领事您刚刚问我,革命委员会是否想要挑战现存的国际条约体制,那么我倒是可以坦白的告诉阁下,革命委员会究竟有没有挑战现存的国际协议体制,并不是由日本来评判的。制定这个协议体制的是欧美各国,所以只要欧美各国不认为革命委员会在挑战现存的国际条约体制,那么日本就没有理由向我方质问这一问题。   我原本以为日本政府应当很明确自己在这一国际条约体制中的地位,但是现在看来,至少川上领事你是不明白的。很高兴和您的会面,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再同领事先生会面。”   川上俊彦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川丢下自己,旁若无人的走出了房间。老实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完全搞懂对方的话语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因为话语里的信息量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大,让他都一时忘记出声叫停对方离去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宣统三年的10月11日对于北京城的满清贵胄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日子,一早摄政王载沣就被从汉口发来的急电给打蒙了。   武昌新军于昨夜发动叛乱,凌晨已经攻占了武昌城内的总督衙门,湖广总督瑞澂弃城逃往汉口江面之楚豫兵轮上,湖广省城武昌已然陷入了叛军之手。   载沣只能召集内阁诸大臣在御前商讨如何平息乱事,只是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只是一味唯唯诺诺,并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民政大臣肃亲王善耆倒是摩拳擦掌的表示要派兵南下剿灭这伙叛军,并追究湖广总督瑞澂弃城逃亡之罪。不过庆亲王奕劻反对治罪湖广总督瑞澂,认为应当责令其戴罪立功。   而陆军大臣荫昌则立刻说道:“派兵南下平乱是应该的,但是该派那只军队南下?由谁来带领这只军队?还请摄政王给个明确的指示。   前些日子南边闹起保路运动时,各地的新军就隐隐有人在串联谋乱。湖北新军就不说了,就是北洋新军也听说有对朝廷不满者。如果没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领兵南下,下官担心这平乱的军队到了汉口,搞不好也要闹出乱子来。”   庆亲王奕劻听了荫昌话,顿时连连点头支持道:“是啊,是啊。眼下可不能再拘泥于满汉之别了,这带兵的事,咱们可都不成,总要让行家里手来操办才是。”   善耆殊为不满的看着奕劻指责道:“庆亲王说的行家里手,难不成是想要起复袁世凯吗?这个活曹操连先帝都能出卖,你怎么知道起复了他,就不会卖了朝廷给那些乱党?我大清每年花这么多钱在新军身上,何以都养出了一批乱臣贼子来?荫昌,你好歹也是留学过德国军校的,大清江山都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你就不能激发天良,临危受命,为我大清社稷卖一卖性命?”   荫昌并不搭理他,只是望着摄政王载沣说道:“摄政王,我可真不是在推脱。正因为眼下大清社稷危矣,所以我才不敢胡乱夸口啊。请摄政王想想,北洋新军若无袁世凯压阵,真要投了湖北的叛军,我大清的社稷才真的要完了。京中倒也有两只可靠的武力,北洋第一镇和禁卫军,可这两只部队乃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保证,敢问摄政王能调用那一只军队南下?”   在善耆的刺激下,荫昌口无遮拦的正式提出要起复袁世凯领兵。善耆顿时大怒的指着荫昌破口大骂了起来,可是他骂着骂着就察觉到了周边的气氛有些诡异,大家一个个沉默着不出声,连每次听到袁世凯名字都要咬牙切齿的摄政王载沣,此刻都格外的安静。   只有五、六岁的宣统帝一直试图从隆裕太后怀中挣脱出来,正不停的哇哇大叫着,似乎在符附和着他,又似乎在畏惧着他的声音。面对这样一副王朝末世的衰败景象,善耆顿觉气馁,一时也是骂不下去了。   徐世昌见状,终于还是出声劝说道:“此时国事危急,大家还是先各退一步吧。我看要不要起复袁慰亭尚可再议,但是责令湖广总督瑞澂平定叛乱,起码也不能让叛军继续扩大影响攻下汉阳、汉口才是要紧之事。   另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朝廷财政匮乏,我看有必要同各国公使商议平乱借款一事,并请求各国勿要出售军火给与乱党,这也是当下的急务……”   “报,急报。”内阁阁丞华世奎满头大汗的拿着一份电报纸走进了殿内,打断了徐世昌的发言。殿内的内阁大臣们都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紧的收缩了一次,这时候发来的电报显然不可能是传来了好消息。   就在众人还立于原地没有反应时,荫昌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也不待对方向宣统皇帝和隆裕太后行礼,就从他手中抢过了那张电报纸。   荫昌只是扫视了手中电报纸一眼,就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哪里。善耆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荫昌把电报内容读出来,他不由不耐烦的走去了荫昌身边,一边去拿对方手中的电报纸,一边不满的说道:“到底是什么急报,难道瑞澂连汉阳、汉口也丢了?还是南边又有省份起义……”   善耆拿到电报纸后突然也一动不动了,这下摄政王载沣终于急了,他扬起头对着善耆说道:“到底是什么坏消息,你到是念出来啊。还能有比湖北新军叛乱更坏的消息吗?”   善耆依然没能说话,倒是荫昌似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这才哑着嗓子,失魂落魄的回道:“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和吉林巡抚陈昭常从长春日本领事馆发来电报,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于剿灭哈尔滨乱党期间叛乱,现在叛军已经联合哈尔滨乱党夺取了长春城,奉天及关外危急……”   这下原本如同木头似的阁臣们突然就活了过来,庆亲王奕劻和那桐已经忍不住带头哭喊道:“这是天要亡我大清啊,300年江山社稷,这就要亡于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手上了。这让我们怎么怎么有脸去见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圣祖皇帝于地下……”   徐世昌虽然还保持着冷静,快步走到善耆身边拿过了电报纸扫视了一眼,这才送到了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没有失态的摄政王载沣面前说道:“摄政王,长春虽然已失,但是奉天尚未沦陷。事情尚可挽回,还请摄政王尽快派兵出关,先保住了奉天再说。另外便是请求日本公使同满铁进行交涉,禁止叛军使用南满铁路,若有可能,当借兵助剿。”   听了徐世昌的话语,载沣方才有些镇定了下来,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只会哭喊毫无主张的庆亲王等人,这才抓住徐世昌的手问道:“我心神不定,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怕是想不出什么东西了。敢问徐大人,眼下该派何人出关?日本公使那边该由谁去说服?”   徐世昌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些同僚,一时也不由心情萧瑟了起来,这些满人宗室为了保住满人的江山,弄了数年就弄出一个皇族内阁来,把汉人中的实力派都排挤到了地方或干脆赶回了老家。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到了手心之后,却又完全不懂该如何使用这些权力,这叛军和民党都还没有打到北京城呢,一个个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这真是何必呢?   虽然对于这个朝廷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但徐世昌还是尽了身为臣子的职责,按下了心头的不满说道:“可令冯国璋率领第三镇官兵和滦州驻扎的预备秋操的官兵北上奉天,尽快平息了关外的叛乱。日本公使这边,下官愿意前往洽谈。”   载沣沉默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正抱着宣统帝痛哭的隆裕太后,这才向着徐世昌问道:“那么南边怎么办?”   徐世昌苦笑了一声道:“下官请摄政王为国家计,放下前怨,派人召回袁慰亭吧。当前之局,除了以力破之,再无他法。”   载沣终于放开了徐世昌的手,喃喃说道:“且让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长春失守的消息传来京中,不仅仅使得宫内、朝堂人心惶惶,就连北京城也是一片大乱。此前京城百姓大多关注着南面的保路运动蓬勃发展,北面虽然有乱党在哈尔滨叛乱的消息传来,但是赵尔巽亲自坐镇长春切断了北满和关内的联系,因此关外乱党的消息并不及南方那么的成篇累牍,于是京城百姓也就不觉得关外的乱党有什么作为。   但是随着革命军和起义军攻下长春城,重新接上了哈尔滨和奉天之间的电报、电话线,原本被封锁住的北满起义消息迅速的向关内汹汹传了过来。之前只是在私下流传的关外起义消息,现在已经迅速的占据了京城的街头巷尾,加上武昌起义的消息助阵,一时人人都觉得这大清朝的天真是要变了。   中午的时候,消息最为灵通的达官贵人已经安排着家眷出北京城去天津租界找房子落脚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连普通民户都携老扶幼的要出城到乡下去住上一段时间了。   之所以京城百姓会变得如此张皇失措,实在是南北两地的起义给他们的震惊太大了。若只有湖广新军叛乱,京城百姓还会观望一下,毕竟这些年南边闹革命也不止一二次了,每次不还是被朝廷给镇压了下去么,这次也未必不会如此。   但是关外爆发这么大规模的起义,还一举占据了黑龙江和吉林的大部分地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也要怪赵尔巽封锁消息太过卖力,结果当关外起义消息传来时,京城百姓完全无法接受,突然之间东三省就被革命军占据了一半,这是不是意味着革命军马上就要入关了?还是朝廷依旧在欺骗大家,说不定革命军都已经跑到山海关了。   而且南北革命的消息一起传来,更是让京城百姓失去了大清还能继续撑下去的信心。于是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南北革命时,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都产生了先出城避一避的心理。载沣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于当晚听从了徐世昌的建议,派冯国璋北上,并派人前去召隐居于河南安阳洹上村的袁世凯回京城。 第二百三十四章   当武昌起义和长春沦陷的消息传播到京城时,佩奇·开普兰便从旅馆起身前往了东交民巷的美国公使馆求见了嘉乐恒公使。   他一进入公使的办公室就立刻迫不及待的说道:“公使先生,我想这一次您应该不会阻止我前往哈尔滨了吧?”   坐在办公桌后的嘉乐恒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看着他无奈的说道:“佩奇先生,阻止你北上并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兰斯福德先生的意思。   兰斯福德先生认为,在局势未明之前,美国应当保持中立以防止遭遇不可测的损失。而且我国在华力量并不足以同英、日、俄三国抗衡,对于我国来说维持列强共同行动的原则才是最为符合我国在华利益的……”   嘉乐恒之所以对着这位纽约记者这么低声下气的解释自己的苦衷,自然不是畏惧对方的记者身份,而是畏惧于对方身后站立的洛克菲勒财团。   强行将佩奇·开普兰挽留在北京将近半个月,虽然这是出于维护美国在华利益的需要,但是这一行为还是冒犯了正欲在中国满洲开拓新市场的洛克菲勒财团的利益。嘉乐恒可不希望对方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因此当下服一服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让中国形势的变化如此急转而下呢?一夜之间,看似还能维持的满清政府就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了。   不过嘉乐恒向佩奇·开普兰表示了歉意之后,话题又突然一转的说道:“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相比起哈尔滨的那位,实际上袁世凯将军更值得我们投资。在整个北中国,他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虽然他现在还在家养病,但是目前中国的混乱局面,只有他出面才能迅速稳定下来。   不管是南方的革命党,还是北方的革命党,我以为都是无法对抗北洋新军的,而能够指挥这只军队的只有袁世凯将军。虽然这位袁世凯将军对于世界的潮流并不了解,但是他还是一个宽厚而讲信用的政治领袖,起码对于外国人来说。”   佩奇·开普兰耸了耸肩说道:“政治上的事自然是你们拿主意,但是商业上的事总是财团说了算。也许袁世凯将军是个不错的人,我也相信他能够保护我国在华商人的利益,但是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相比起我国现在的在华利益,我们更关心的是,国内经济有没有加速复苏的办法。   我想这位袁世凯将军是办不到这样的事的,他只会不停的向我们伸手要钱,然后承诺在日后给与高额利息回报罢了。但是现在我国经济自己都缺流动性,怎么可能再拿真金白银出来放高利贷,这只会减缓我国经济的复苏速度。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金融市场而是一个消费市场,只有一个新的海外消费市场的出现,才能让我国的工厂全部运行起来,从而把那些街头的流浪汉都吸纳进工厂去,继而让经济快速复苏。就目前来看,只有中国东北这块地方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口消耗我国生产增加的工业品,也只有吴川为我们指出了这个解决方案。   既然公使您已经没有理由阻止我北上了,那么我就要立刻去购买车票北上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不如等我从哈尔滨返回时,我们再行探讨……”   嘉乐恒望着和自己打完招呼后离开的佩奇·开普兰的背影,也只能陷入了沉默之中。作为一名美国公民,他自然是希望扩大美国在华利益的。但是作为一名外交官,他对于中国革命完成之后建立的新政府是否就能牵制住日本在东亚的势力夸张,还是心存疑虑的。   毕竟从纸面数据上来看,中国除了北洋新军还能同日本陆军一战外,海上力量完全无法同日本相比较。即便美国大力扶持中国,中国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赶上日本的海军力量。因此在美国政府内部同样存在着一种声音,认为应当拉拢日本破坏英日同盟,甚至可以以中国的利益为诱饵,破坏英日同盟的信任基础。   虽然美国东部的政治势力和财团巨头有着不少亲英分子,但是美国上下对于英国人的警惕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英日同盟明面上是为了防止俄国势力向太平洋方向发展,不过大多数美国精英还是认为,这一同盟未必不是用来针对美国的。   毕竟英日两国的海上力量,足以在美国东西海岸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在巴拿马运河没有挖通之前,这就是美国脖子上的一根绞索,就如同英法协约、英俄协约勒在德国脖子上的绞索一样。   美国政府内部政策的反复,也就造成了现在美国对华外交政策的犹豫不决。当然,现在南北两边一起传来的起义消息,使得嘉乐恒不得不放松了对于佩奇·开普兰的人身限制,准许他前往哈尔滨同吴川进行接触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嘉乐恒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即便满清政府已经无法存继下去,他还是寄希望于出来收拾残局的是一个自己比较熟悉的政治势力,而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政治势力。只是从国内财团派出代表的态度来看,他的愿望似乎是要落空了,这令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10月11日晚,哈尔滨南岗区中东铁路管理局俱乐部二层的一间棋牌室内,一群管理局的高层和俄国在哈尔滨的官方代表聚集在了这里。   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第二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第三副局长戈仑勃切夫斯基、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鲍培、俄国公使代表菩提罗夫、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经理高培里、哈尔滨自治会议长迪诺夫斯基、满洲矿务公司经理格尔罗洛夫等人正挤在这间棋牌室内开着秘密会议。   俄国公使代表菩提罗夫先是对于早上霍尔瓦特所遭遇到的刺杀演习表示了慰问,接着便是对尼古拉上校所率领的远东密探分局表示了无限的愤慨,经过了一长段言辞的斥责和怒骂之后,他终于提出了今晚聚会的重点:“诸位先生们,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中国人滥用陛下所赋予的权力,在外阿穆尔区横行霸道,肆意破坏帝国在满洲所建立起来的良好秩序吗?   为了帝国的利益,我建议对尼古拉上校进行断然之处置,然后大家共同向彼得堡禀报事情的缘由,我相信外交代办大臣和主席大臣是会谅解我们的苦衷和做法的。”   第三副局长戈仑勃切夫斯基一向是霍尔瓦特局长的忠实部下,虽然在达利扬少将被赶走之后他稍稍收敛了些作风,不敢再继续同远东密探分局正面交锋了。但是在这种场合,他自然是毫无顾忌的站出来附和着菩提罗夫的说法道:“菩提罗夫先生说的不错,我们不能再对这个恶棍的行径不闻不问了。他今日敢拿霍尔瓦特阁下当演习对象,明天未必就不敢真的动用真枪,这种黑帮分子的恐吓手段,我们绝不能接受……”   只是,无论菩提罗夫和戈仑勃切夫斯基表现的多么不满,其他人却依然保持着沉默。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鲍培见状,不得不主动点名问道:“希尔科夫阁下,您怎么看这件事?”   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瞧了一眼鲍培领事,方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尼古拉上校手上有密探分局、哈尔滨警察局、护路军和沙皇保卫军,还有完全听命于他的中国革命军。我想知道,在没有彼得堡下达的令状之前,我们要拿什么去对付他?难道也和今天早上一样,找一个人去刺杀他?那么该找谁去?”   希尔科夫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但是他的话语却已经暗示了他并不赞成使用非常手段解决尼古拉上校。这样的回答虽然令霍尔瓦特及其心腹感到不满,却也让他们找不出能够反驳的话语出来。   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经理高培里也跟着说道:“我觉得希尔科夫副局长说的对,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们万不可使用非常手段,这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一旦被尼古拉上校察觉,对于外阿穆尔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我认为还是应当向彼得堡继续禀报我等的意见,要求彼得堡撤销尼古拉上校的职务,或将其调离外阿穆尔地区,才是万全之策。”   戈仑勃切夫斯基立刻不满的反驳道:“我们也知道,等待彼得堡的命令去解决这个问题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是这个混蛋摆明了在恐吓我们,假设彼得堡传来的命令并不符合他的心意,难道他不会动用武力来对付我们吗?眼下就像是中国人常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看着事情还没讨论出个解决办法,自己内部倒是要先分裂了,一直沉默的第二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终于开口道:“不管彼得堡的命令是什么,或是什么时候到,我认为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夺回一部分军警权力,不能让密探分局继续把持护路军和各警备区的武装力量了。   我建议,霍尔瓦特局长以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名义,请求阿穆尔沿岸总督抽调一只军队出来,同护路军进行轮换,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现在这只不可靠的军队从外阿穆尔区赶走,换来一只可靠的军队。只有这样,我们同密探分局才有交手的资格,否则一旦爆发武力冲突,我们只能束手就擒。”   阿法纳西耶夫的建议,成功呢的制止了第一副局长和第三副局长之间的冲突,也得到了霍尔瓦特和鲍培领事的点头认同。就在房间内的众人商议着,该怎么劝说关达基总督派出这只军队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坐在门口的哈尔滨自治会议长迪诺夫斯基小心的打开房门,方才松了口气向屋子里的众人说道:“是扎列姆巴部长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扎列姆巴走进房间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走向了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霍尔瓦特,将手中的电报交给了他后小声说道:“是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发给您的电报,我收到之后就立刻给您送来了。”   霍尔瓦特顿时接过电报纸认真的观看了起来,房间内的其他人也屏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这可是决定胜负的一刻。   只是令他们感到失望的是,翻看着电报纸的霍尔瓦特局长并没有露出什么欣慰的笑容,他的脸色看起来倒是更为阴沉了。   就在众人还在思考着这份电报的内容是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霍尔瓦特局长突然出声嘶哑的说道:“我以为刚刚大家对于尼古拉少将的推测过于耸人听闻了。通过演练刺杀来检验我们身边的护卫是否合格,这没什么可揣测的,这就是个演习而已,大家不用把它放在心上。我们也聊了够久了,大家都出去透透气吧,鲍培先生和希尔科夫先生能留下来陪我说上几句吗?”   哪怕其他人有多想知道,局长刚刚收到的电报纸上写了些什么,这一刻也只能听从于局长的命令离开了棋牌室。倒也有些聪明人似乎留意到了,局长刚刚对于尼古拉上校的称呼有所改变,似乎这位上校先生又升官了。   当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霍尔瓦特方才把手中的电报纸递给了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说道:“恭喜你,主席大臣任命你为黑海铁路局的局长了,看起来你很快就能返回欧洲去了。”   希尔科夫虽然依旧保持着镇静的态度,但是他下意识的抖动起了自己的左腿,这个习惯暴露了他现在的激动心情。只是他现在也有些顾不上了,他之所以会站在吴川这一边,不就是因为对方承诺会给他在国内找个合适的位置么。   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这就将他调回欧洲的手续办好了。他很快就在电报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接替自己职务的居然是新晋升的尼古拉少将,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鲍培领事很快就从希尔科夫手里拿过了电报纸,他迅速的扫视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由便有些微微变色的说道:“怎么会这样,尼古拉上校晋升为少将,谢尔盖少校晋升为中校,由远东密探分局牵头中东铁路管理局和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成立满蒙地位研讨会,今后满洲和外蒙古事务由研讨会做主要决策,外交部和北京公使馆负责协助?这还是陛下的主张?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眼看着话题朝着危险的方向滑去,希尔科夫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于是起身打断了鲍培领事的话说道:“我也觉得有些气闷了,不如两位慢慢谈,我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当希尔科夫溜走之后,霍尔瓦特才盯着房门的方向说道:“陛下不在彼得堡,前天我和彼得堡联络的时候,陛下还在波兰。这应当是皇后的主意。”   鲍培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明白为何皇后要插手这件事,不过从04-05年革命之后,皇后对于沙皇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彼得堡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得罪了沙皇陛下倒也还能被宽恕,但是得罪了这位皇后陛下,那可是要被记恨一辈子的,就连皇太后都不愿意同这个儿媳起什么争执,也因此这位皇后陛下在民间的风闻已经越来越差了。   就在两人陷入了沉默的时候,站在霍尔瓦特沙发后面的扎列姆巴部长突然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电报纸,小声的向霍尔瓦特汇报道:“这是彼得堡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发给远东密探分局的电报,我觉得局长阁下也许会想了解一下,就偷偷的抄录了一份回来。”   霍尔瓦特并没有对扎列姆巴的行径做出什么评价,不过他迅速从扎列姆巴拿走了电报的行动,倒是说明了他并不介意扎列姆巴盗窃密探分局的电报,倒是鲍培领事看着这一幕有些坐卧不安。虽然他很是厌恶那位中国上校,但是偷窃密探分局的电报可是犯罪,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眼前发生的一幕了。   不过显然霍尔瓦特并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看过了电报之后就把电报递给了他说道:“你也看一看吧,这可真是一个重磅消息。”   听到霍尔瓦特如此慎重其事,鲍培倒是不再纠结了,他干脆横下心来接过了电报,并小声念了出来:“……除继续监视社会革命党、社会民主工党分子之外,对于自由派精英分子和立宪民主党的人士也要加以密切关注……”   鲍培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尔瓦特说道:“内务部和密探总局是疯了吗?他们想要做什么?这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推到陛下的对面去吗?他们让一个中国人来干这种事,难道他们相信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中国人,更甚于相信任何一个俄国知识分子的精英吗?”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无奈的说道:“对陛下来说,有时候外国人比俄国人,特别是比俄国的知识分子更为可靠。因为在俄国他们没有任何根基,他们不会突然倒向社会革命党和那些反沙皇的组织。而且他们对付起俄国人来更不会有负罪感,只要沙皇的一道命令,他们就可以不假思索的去执行,而从不去考虑执行了命令的后果是什么。看来,斯托雷平阁下遇刺的事件给陛下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鲍培默默地把手中的电报递了回去,霍尔瓦特直接点燃了一根火柴,把这份抄录的电报放在烟灰缸内给烧毁了。望着烟灰缸内燃起的火焰,鲍培突然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霍尔瓦特想了想说道:“先熬一熬吧,你知道陛下的记性并不是那么的优秀,只要等他忘记了这场刺杀带给他的愤怒,那么我们也许就能够试着纠正远东外交政策出现的偏差了。”   鲍培思考了一下,不免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么我们同日本之间的秘密协定怎么办?要是纵容革命军继续南下突破北满的势力分界线,日本方面假设提出同我国共同出兵消灭革命军的话,我们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们同日本去年签订的密约可就要破产了?”   霍尔瓦特沉默半天,方才敲了敲放在茶几上的电报说道:“这里不是已经写了么,今后满蒙事务应当交给满蒙地位研讨会处理,外交部和驻中国公使只是负责协助。日本方要是提出什么要求,我们直接转交给研讨会去处理就是了。   假设尼古拉少将能够指挥革命军击溃日军的干扰,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遵守这份协定?帝国接下来必然会重新夺回整个南满地区的控制权,我们没必要同失败者讲什么约定。   如果尼古拉少将刚愎自用,激怒了日本政府破坏了秘密协定,却又不能指挥革命军击败日军,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我们出面收拾残局了。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等待,不管尼古拉少将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胜利还是失败,我们都有机会拿回自己的权力的。现在我倒是担心,这位尼古拉少将把军队按在南、北满的势力分界线上,然后专心致志的执行起密探总局的密令,那我们才真是要麻烦了。”   鲍培当然知道霍尔瓦特说的麻烦是什么,远东地区毕竟远离了欧俄的政治中心,因此这里的政治气氛还是比较淡薄的,大家都专心致志的在这块地方赚取金钱,而很少谈论政治。因此这里的社会革命党和社会民主工党一直不多,当然自从某个来中国发动革命的家伙到来之后,外阿穆尔区的革命气氛就突然浓烈了起来,连铁路工人都罢工了数次了。   但是,这里也不是保皇党人的天堂,立宪民主党人和自由派知识分子、犹太资本家可谓是占据了半壁多的江山。之前密探分局在军警部门清查社会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工党已经把外阿穆尔区弄的鸡飞狗跳,甚至连护路军都脱离了铁路局的控制,而被士兵委员会所领导了。   事实上,这样的清洗成果,只是让不少人怀疑,密探分局到底是在清洗军警部门的社会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工党人,还是在使军队布尔什维克化。只是在密探分局的高压控制下,没人敢公开提出质疑而已。   现在内务部和密探总局还试图扩大远东密探分局的权力,连原本属于帝国柱石的立宪民主党人都要监视起来。这几乎就等于是说,除了沙皇和沙皇的密探们,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沙皇眼中的敌人了。这样抓下去的话,霍尔瓦特觉得假设这位新晋升的尼古拉少将够无耻,那么整个外阿穆尔区,甚至是整个远东地区都有可能成为一所大监狱了。   因此,与其让这位尼古拉少将把目光注视在外阿穆尔区,倒不如还是让他去南满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吧,这样大家起码还能坐山观虎斗,搞不好就把之前输给尼古拉少将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看着烟灰缸内的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了一团灰烬,鲍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局长阁下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会跟从。希望那些日本人能够给这位少将先生一个教训,让他清醒一些……”   从俱乐部离开,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的霍尔瓦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身后毕恭毕敬恭送他的扎列姆巴说道:“你干的不错,继续给我监视密探分局的动静,特别是彼得堡发来的每一份电报都要留一份抄件下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就在霍尔瓦特在俱乐部商议如何对付吴川时,吴川此时正同朱和中一起在军事委员会的地图室内,听取着德国军事顾问团举办的一次秘密汇报。   鲍尔少校拿着手中的文件念道:“……截止到昨日为止,军事委员会下属武力编制如下:国民革命军1、2、3师,训练营及待整编部队,工兵团及运输团。此外尚有友军部队: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第二混成协。非敌非友部队:中东护路军和沙皇保卫军。   中东护路军有步兵团4,骑兵团3,炮兵营1。而沙皇保卫军则有步兵团2,骑兵团1.虽然沙皇保卫军是从国民革命军第一师中撤出的俄国官兵组成,但是这些人正因为对于沙皇和俄罗斯过于忠诚才不得不进行排除,所以从某些程度上而言,他们比中东护路军更不可靠。建议对这只部队继续分散或打乱编制。   至于中东护路军,虽然是俄国的正规陆军,但是因为此前军中掀起的官兵矛盾,和之后建立的士兵委员会控制了这只军队,经过我们的评估,这只军队对于革命的同情,要比对沙皇的忠诚多的多,因此暂时不会对中国革命造成什么危害。   对于以上这两只部队,在北满地区做暂时的调动作战是不大有问题的,但是一旦出了北满地区的行动,除了炮兵部队之外行动都是不可预测的。所以我们建议不到最危急的关头,最好还是不要动用这些部队,将之留在后方训练新部队倒更为合适。   友军部队的力量因为资料不足,这里就不做评估了。非作战部队中,工兵团有2个,各2千人左右,配备有拖拉机各18台,汽车各45台,大车各120辆主要任务为挖掘战壕、修建野战工事、简易道路和野战医院等土木工程。   按照后勤处的评估:每个工兵团在一日内可以挖掘出1000米长度的标准战壕,其效率是普通部队的20倍,2个工兵团在10天内即可构筑出一个正面长度3公里,纵深3-5公里的三重防线阵地,我们称之为标准A型阵地。   运输团现有4个,每团汽车为100台,大车为500辆。其预设目标为距离铁路和水上航路30公里以内的防线输送物资,每个运输团一天的运输物资应当能够供应4个团的作战和生活需求。当然,这还有待实战检验。   最后就是我们的战斗部队,国民革命1、2、3师。其中国民革命第一师的编制最为齐全,2旅6团,并有2个骑兵团和4个炮兵营;第二师2旅5团,骑兵团2个,并有4个炮兵营;第三师含2旅5团,骑兵团1个,并有3个炮兵营。   总计步兵团16个,骑兵团5个,炮兵营11个。另外训练营中正在训练及待整编部队,尚有步兵团4,骑兵团4,炮兵营4。这些就是军事委员会手中最为可靠的力量。   另外尚有4个重炮营由我顾问团亲自掌握,其中2个在哈尔滨,2个在青岛。不过不到最后关头,我不建议使用重炮营,因为就连俄国人在远东都没有几门重炮,日本在旅顺也不过才放了一个重炮大队,不会超过6门野战重炮。   一旦我们过早使用了该类型重炮,很有可能招来日俄双方的怀疑。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接下来对于南满地区的作战规划和假想作战方案,就由霍夫曼少校进行阐述。”   在鲍尔少校的示意下,霍夫曼少校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雪茄,走到了一侧墙上挂着的北中国地图前,两只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了地图上,这倒是比白天更能看清地图上的线条来了。   霍夫曼少校拿起了一根细长的木棍点了点中东铁路上的几个点说道:“第三师主要驻扎于齐齐哈尔附近,第二师和第一师的主力驻扎于哈尔滨附近,此外尚有海参崴留有第一师的总部和训练营。   虽然第一师组建的较早,且因为有着俄军军官和有作战经验的朝鲜人加入,因此战斗力也是形成较早的。但是到了今天,我以为这只部队已经不适合照着现有编制去进行指挥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这只部队中的指挥阶层和基层官兵已经完全脱节。旅级以上的军官均为俄人,而这些人因为出身俄军的旧军官,因此我们不可能放心的去使用他们。   从这只部队一开始组建,旅部和师部就被人为的同基层官兵分开了,旅部和师部在海参崴,而训练完毕的部队却调至了哈尔滨。军事委员会几乎从来没有通过第一师的师、旅层级的指挥系统下达过命令,而都是直接指挥的团、营级军官层。   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为了削弱第一师中的俄人力量,我们又采取了抽调俄人官兵组建沙皇保卫军,并以新的训练兵补充空缺。到现在为止,第一师除了技术兵种和一些中、高层指挥官之外,其他位置几乎已经为中国及朝鲜人所瓜分。   所以我认为,假设想要更有效的指挥第一师,不如干脆把团以下的部队拉出重组,只留下一个指挥框架给第一师。这样第一师就可以继续往框架内装填新兵,最终成为向其他部队支援新血的训练师,我们既可防止俄人用第一师干扰革命军,又能够继续让这只部队为革命军效力。”   吴川听了连连点头,不由在下方追问道:“霍夫曼少校,那么你打算如何拆分第一师?”   霍夫曼少校向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请容许我先说一说,革命军对南满的军事行动,然后我再谈一谈如何拆分第一师的计划。”   吴川笑了笑说道:“当然,您接着说。”   霍夫曼少校转身指着齐齐哈尔说道:“现在的齐齐哈尔周边实际上已经没有了清军的建制力量,而且随着我军攻下长春,黑龙江及吉林北部地区的地方武力都开始陷于观望状态。因此只要我军在南满不出现重大失败,我军所占领的根据地几乎不可能遭遇营级以上规模的公开袭击了。   因此我建议,第三师除留一个团镇守齐齐哈尔左近之外,主力应当尽快南下,消灭洮南、通辽之清军,然后夺取四平西面的水陆要冲郑家屯。   郑家屯有水路直通铁岭和奉天,只要守住了这里,清军就无法越过此地进攻长春以西地区,否则就等于放弃自己的后勤。郑家屯往东不到70公里,就是南满铁路四平站,四平距离南满铁路上日军最重要的据点公主岭约50余公里,距离长春100公里。也就是说,公主岭恰好在长春和四平的正中间位置,夺取了这里,就可以封杀住公主岭日军的退路。   有中东护路军和中东铁路局警察部门的协助,哈尔滨几乎是可以保证安全的。因此第一师、第二师的主力也可尽快南下,以长春为革命军南下的进攻基地。   第一师应当顺第二松花江而上,攻占吉林、梅河口,再转而夺取四平东面近70公里处的海龙府。这样四平以东的防御势态也就形成了。   第一师此时应当拆分为两个部分,三个朝鲜团组成朝鲜独立师,进入宽甸、通化地区,对朝鲜境内的游击力量进行支持。并防备日军从鸭绿江一线入侵。   三个中国团则改组为东路游击师,除了策应第二师进攻四平,并帮助协防四平东面一线外,东路游击师应当尽快深入到安奉铁路沿线,在这一地区建立起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武装势力,将整个辽东南地区变为一个大的游击区。   一旦我军同日军开战,那么此地的武装力量就应当对安奉线和南满线进行破坏。并清除日本在此地的开拓团和工矿企业,使日军不能从本地获得资源补给。   根据我们手头的资料,长春一地的日军不会超过一个大队,一个团已经足够压制,另外一个团作为预备队。公主岭有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和一个独立守备队,约5-6000人,以三个团为正面压制,一个团预备。四平地区作为防御阵地,应当有三个团作为守备,二个团作为预备。   郑家屯和海龙府各需一个团守备,辽东南游击区加上鸭绿江边境的防备,需要4-5个团。故我军假设同日军爆发冲突的话,总共需要15-16个团的兵力。这刚好是我军手头的全部武力,因此若是想要获取在这场冲突中胜利的话,我们必须加快转化被俘和投降清军的力量,使之成为我军力量消耗的补充……”   坐在吴川身边的朱和中终于有些担心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同日方爆发冲突的预案想定,但是看着霍夫曼少校在图上一步步细致的推进和兵力分配,他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场汇报会与其说是讨论革命军南下,倒不如说是一场如何对日方开战的图上作业。   望着这必然不是一天两天才成型的作战规划,朱和中不由担忧的向吴川耳语道:“吴主席,难道我们真的要对日本开战吗?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恐怕是不可能获胜的。”   吴川头也不回的小声回道:“假设是一项没有风险的事业,收益就不会高,也就吸引不到别人来投资。你不会以为这些德国人是跑来中国做活菩萨的吧?这是我们该付出的代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完成它,而不是想着会不会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朱和中这下算是明白了,吴川手中源源不断的军火和充足的经费是来自哪里了,而这些德国军官们为什么会隐藏身份为革命军训练士兵和搭建一个完整的指挥系统了。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这一事实,他也只能在心里叹上一口气,不再试图说些什么了。虽然为德国人向日本开战,这似乎很难向外界解释。但是即便是孙先生不也是满世界的找投资者推翻满清么,只是各国都不愿意搭理他而已,而日本虽然给过孙先生一点支持,可总是零敲碎打,完全不济什么事。   假设德国能够这样援助孙先生的话,估计孙先生也是要服从德国人的指令对日开战的,朱和中不由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因为长春城的入手,东北三省的革命形势显然将会变得更加有利于革命委员会,而三路军队南下最起码也能将四平、郑家屯以北及奉天东部地区纳入到革命委员会的统治。这样革命委员会统治的人口最起码也会扩张到500-1000万,而国民革命军也将迎来一个快速扩张的时期。   于是在两位德军少校的建议下,军事委员会进行了再一次改组,以应对国民革命军编制扩大后的诸项事务,也好让军事委员会更为方便指挥革命军各部队。   这一次改组,将原先的委员会办公室、参谋后勤部和政治部三个部门扩大成了,办公厅、参谋总部、后勤总部、政治部、科技装备部、军事训练及教育管理部、国防动员部、纪律检查委员会和审计科九个部门。一时间军事委员会倒是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第一大部门,同时也是革命委员会预算最为充足的一个部门。   当会议散会之后,朱和中等在了门口,等吴川同几位德国军官寒暄完毕出门,他才走了上去对吴川汇报道:“军事情报处的部门是搭好了,不过参谋部和军队里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领导这个部门。他们要么不明白什么是情报收集,难以胜任这个岗位;要么就是把情报处当成了古代的东厂,拒绝被调任。我看是不是从外部引进一个人过来?”   吴川楞了一下,便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可靠吗?是什么来历?”   朱和中马上说道:“宾步程,德国柏林工科大学的留学生,学习机械工程的,和我一样都追随过孙先生。他比我早毕业,2年前就回国了,现在是粤汉铁路局工程师,我之前给他发了一封电报,希望他能过来东北一起干一番大事,没想到他就丢下工作跑来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领导组建这样一个部门。”   吴川有些诧异的说道:“学机械工程的办情报处?这有些暴殄天物了吧?这样,明天一早你请他过来和我谈一谈,等我和他谈过之后再说。”   直到走进了吴川居住办公的小院内,宾步程还是一直摇着头对朱和中说道:“子英,我来不是想要向你要官做的,我是真的想要做点关于机械方面的工作。我们偌大一个国家,可是连一台机器都不能自己生产,这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你和我一样都去过柏林,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德国之所以强大,不是在于是否立宪,而是德国那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工厂。这什么军事情报处我实在是干不了,你不如让我去军工厂修理机器吧,这个我肯定能够干好。”   对于面前这位前辈的要求,朱和中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在他看来,这军事情报处今后必然会是一个极为有力的部门,因此让自己相熟知道底细的人负责这一块,也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自从昨日革命军攻下长春和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革命委员会的行情一时就看涨了起来。之前虽然革命委员会打下了哈尔滨,把那些本地官吏都逮捕了起来,然后颁发了革命委员会的市场规范公告。但是那些哈尔滨的中国商人们却并不怎么理睬革命委员会的公告,总是要求照着老规矩办,哪怕革命委员会派出人员上门劝说也是如此。   但是随着昨日这些消息的传开,这些市面上的商号就立刻自发的照着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市场行为规范开始整改了。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敬而远之的哈尔滨商会头面人物,这下也跑来向革命委员会所在的道署衙门问长问短,打听有没有报效革命的机会。更有一些哈尔滨咨议局的议员们,专程跑来革命委员会递交请愿书,认为应当召开议会,早定共和。   一时之间,原本还被这些绅商大户认为难以成事,恐为王者前驱的革命委员会,突然就脱离了草台班子无人问津的状态,成为了真正被人依靠的政权。在这样的微妙局势下,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自然是各个振奋,认为革命成功在即,大家是不是该分一分胜利果实了?   朱和中原本也是有点这样的心态,虽然吴川之前每次开会都三番四次的重申,推翻满清王朝并不是革命的结束而是革命的开始,之后大家要准备投身于更为艰难的国家建设当中去。但同满是担忧的吴川相比,大多数委员还是极为乐观的。   比如同盟会出身的一些委员就认为,建设国家怎么可能会比打倒满清朝廷困难?以中国的历史来看,只要理顺了政治上的关系,那么接下来只要宽养民力,中国经济就能慢慢恢复起来。除了蒙元之外,还没有一个新王朝在一开始就走下坡路的。   当然,这样的话委员们是不敢当着吴川的面说的,不过吴川也无法让他们扭转这样的认识。只是昨日朱和中参加过了军事顾问团组织的秘密会议之后,便不得不放弃了革命即将胜利的念头。一旦和日本开战,革命委员会能够退回北满固守就算不错了,那里还轮得到他们进关去接手革命的胜利果实。   只是朱和中虽然大感沮丧,却也知道自己是无法反对这一计划的。假设这只是吴川的想法,他倒还可以试着去劝说,他相信吴川自己也未必会想要这样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毕竟对于一个能够打败俄国的东亚列强,就算是统一着全国的满清都无法想象能够战胜,更何况是连东三省都没有占完全的革命委员会。   他只能相信,吴川应当还会有着什么后手。毕竟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都能把俄国人指挥的团团转了,没有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配合,革命委员会也不可能轻易的夺下大半个北满。假设有俄、德两国在身后支持,这场战争倒也不是没得打,若是再有什么后手在后,那还真有可能上演一场奇迹。   作为一名见识广博的留学生,朱和中自然明白向列强妥协后入关建立新民国,和打败了其中一位列强后再问鼎天下,对于新政权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前者虽然能够轻易的推到旧王朝建立一个新政权,但却未必能够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即便是各列强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新政府而放弃自己在华的任何利益。   这样一来,除非新政府在日后能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施政才能,否则休想获得各省的尊重,甚至于连权威也未必及得上被打倒的旧王朝。毕竟革命到了今日,没人不会以为满清会倒下,因此即便有人打倒了清王朝,功劳也不会全然放在其身上,大家会觉得自己也能办到。   而唯有在入关之前击败了一个列强,收回了一部分失去的权利,对于中国各省来说才真是众望所归。大家起来革命的目的,不就是因为满清无法守护中国之利益了么。当然,直到现在为止,除了革命委员会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口号,声称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之外,其他革命党人都未能提出这样的口号。   即便是拿卖国责难满清的同盟会,真正到了起义的时候,也决口不提关于废除不平等条约的事项。为人所不能,自然也就能够折服各省人心,从而让天下人知道革命委员会和旧王朝终究是不一样的。   朱和中虽然从理智上觉得这一仗不应该打,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是支持打这一仗的。毕竟这一仗要是打赢了,天下再无难事。而在俄、德两国支持下的对日开战,也是中国从来没有过的机遇。   至于那些亲日委员们所倡导的日中携手对抗白种人的说法,朱和中是嗤之以鼻的。若是日本真的想要扶持中国对抗欧美列强,又为何要强迫中国出让南满铁路等各项权益呢?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认同吴川的判断的。日本作为一个后发的帝国主义,必然是要通过吞噬中国的血肉成长起来的,因此对于中国来说日本才是现在和将来的首要敌人。   朱和中一边走上了木廊拉开了小楼的正门,一边对着身后的宾步程安抚道:“好,好,什么都等你和吴主席见完再说。吴主席只说要见一见你,并没说立刻就任命你做军事情报处的处长啊,你也别想太多了……”   宾步程这才住了口,快步跟了上去,走进了有些昏暗的玄关内。皮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很快就有卫兵将两人拦了下来,然后将他们引去了一楼的餐厅内。   正享用着早餐的吴川看到两人后便招呼道:“你们来的这么早,想必也没用餐,那就一起用点。我们边吃边聊,云荣添两副碗筷。”   宾步程看了一眼餐桌,发觉吴川面前也就一碗白粥、一碟小菜和两只馅饼,倒是一点都不西化,这倒是满合他胃口的。好些留学生从国外回来,没学到什么本事,倒是食必牛奶面包,说话必带几句洋文,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身份是的。   宾步程出声感谢了一句,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同吴川聊起了自己。这种自来熟的表现,倒是让朱和中楞了好一会。 第二百三十八章   和吴川聊了几句工业上的事,发觉对方在这方面的了解也就是比国内的普通人好上一些,宾步程于是便坦然的说道:“其实我这次之所以来东北,参加革命是一个想法,另外一个想法便是希望能够在革命委员会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工业技术培训学校。想要办工厂,没有技术人员是不行的。而没有了工厂,我们就不能制造出大炮和炮弹去打倒革命的敌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或者也可先为革命军办理一个军工厂,解决革命军在弹药方面的需求。”   对于宾步程的直爽性格,吴川还是蛮喜欢的,虽然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工业技术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同对方的谈话中他倒是可以感受到,对方还是相当了解机械方面的技术的,否则就不会在他表现出无知之前迅速的转移话题了。   放下了碗筷的吴川正思考着如何安排这位德国工科留学生,朱和中则有些紧张的望着他,颇有些担心对方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毕竟今日他带来的应当是军事情报处负责人的人选,而不是工业技术培训学校的负责人人选。   不过吴川显然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思考,他很快就对着坐在自己侧面的宾步程问道:“宾先生,假设革命委员会想要成立自己的一整套工业体系,就是从挖矿开始,包括冶炼钢铁、化学原料合成、制造零部件到组合成完整的工业品等生产过程在内的制造工厂,您认为我们应当从何处着手?”   刚刚和吴川的谈话,让宾步程觉得就革命方面,吴川其实并不如孙先生那么的充满激情。当年他同朱和中等欧洲留学生前往拜会孙先生时,孙先生可以对着他们滔滔不绝的谈论革命从早到晚,哪怕是平日里对于革命不怎么感冒的同学,也会为其言辞所打动。   当然,事后冷静下来一想,孙先生对于革命的言论似乎过于乐观而不怎么符合中国实际,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当着孙先生的面愿意签字发誓参加革命,事后又很快反悔不干了。相比较而言,在领袖气质方面,吴川显然是不及孙先生的。   吴川刚刚同他即便谈起革命,也只是寥寥几语就介绍完毕,并没有就革命前景给与什么展望。这其实颇让宾步程感到意外的,在他的印象里但凡是组织革命的领导者,几乎都是时时刻刻都要围绕着革命展开谈话的,毕竟在中国赞成和了解革命的人并不多,只有每时每刻不忘宣传,方才能使得革命两字深入人心。   而在建设事业方面,吴川倒是比孙先生务实了一些,至少他们之间的谈话中,对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无知。和空有建设热忱的孙先生相比,这位至少还是了解什么是工业的,当然程度还是不能同他自己相比的。   可就在宾步程觉得自己已经大致了解这位吴主席的底细时,却不料对方居然抛出了这样一个大题目来给他。老实说这个课题也正是他一直在研究的,只是他并没有得出一个完全的结论出来。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没有人能够从宏观层面把工业革命发展以来的历史梳理一遍,并让人随意的查阅。   吴川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宾步程沉默了好一阵,方才认真而谨慎的回答道:“在欧洲,发展工业一直都有两种道路之争。第一种是英国式道路,先民生而后机器工业……第二种是德国式道路,以重化工业为基础……   走英国式道路其实是最为稳当的,在满足民生需求的同时积累资本以投入耗资巨大的钢铁厂、化工厂,不会向外借太多的债务。走德国式道路虽然快速,但是先期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且需要一个得天独厚的鲁尔区,没有这样一个适合发展重工业基地的区域,恐怕是很难复制德国式道路的。   以革命委员会治下的黑龙江、吉林两省来看,我以为可以试一试折中道路,以东北丰富的粮食资源发展粮食加工工业,然后再从农业中积累资本发展重化工工业。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假设,如果要想得到更为确切的方案,还要容许我对东三省的资源做一个综合的考察之后再做结论。”   宾步程话音未落,吴川已经满意的点头说道:“敏介兄对于工业的认识可比我们工业委员会的人强多了,我觉得你不适合主持军事情报处的工作,太屈才。也不适合主持一间学校和一间工厂,太浪费。不知你可愿意负责工业委员会的工作,革命委员会需要一个有着理解工业发展的专家来负责这一方面的工作。”   虽然工业委员会也是一个不小的部门,只是权力远不及军事情报处,不过朱和中还是有些担心的向吴川劝谏道:“吴主席,工业委员会那边不是由罗国瑞他们负责的吗?一下子让敏介跑去主持工作,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吴川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革命委员会又不是政府部门,委员们也不是官员,这就是一个做事的地方,谁能够做事谁就主持工作。我并没有剥夺罗国瑞、林栋他们做事的权力,只是他们做不了这个工业发展的工作,我才让敏介兄去负责的。当然,假设有人想要当官而不想做事的,也可以向我提出了,我会将他们安排到政府部门去的。”   朱和中顿时闭上了嘴,革命委员会现在负责全面的工作,所谓的政府部门只是委员会的颁发政策的执行者,委员们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职,但是权力可比官员大得多。谁会放弃委员的身份,跑去做个让人指手画脚的事务官呢。   原本还想推辞,表示只要能够参与工业发展工作,并不介意是否主持这个什么工业委员会的宾步程,也把到了嘴边的推辞话语给咽了回去。假设主持工业委员会的工作同工业发展捆绑在了一起,那么这个职位他还是要争一争的,他可不认为在革命委员会中有什么人比自己更为适合主持这个工作了。   事关自己的理想和革命之后的国家建设,宾步程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见宾步程没有故作谦逊的推让,吴川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我知道,自从昨天长春攻克和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认为革命成功在望,这革命委员会也可以换成政府的招牌了。   不过我不这么看,即便是新中国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也不会取消变成政府部门。因为我认为做官和领导社会各阶层对一切坏风气、坏思想、坏制度做斗争,并不是一回事。一旦我们把革命委员会变成了政府部门,那么革命委员会就会变成体制的拥护者,也就失去了革命的动力。   但是新中国成立之后,革命就算胜利了吗?我看不见得。外国人和我们签署的不平等条约还在,外国军队还能在中国领土上耀武扬威,封建守旧的思想依旧控制着中国广大的乡村反对一切变革,国人依旧不能生产日常生活中所需的工业品。那么我认为革命就不能算胜利,我们就要继续发动民众革命。   革命委员会夺取政权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领导全国人民革命,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一个守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我反对把革命委员会变为体制的一部分,把委员们变成新官僚。这一点,朱委员你可以替我向其他委员们传达我的意见。”   朱和中对此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连连点头说道:“主席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我会把这个意思传递下去。不过现在各委员会委员们都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主要还在于政府、委员会之间的权力和责任的不清晰,我想最好还是能够开一次大会把双方之间的权力和责任明确下来,也许大家就不会这么思想混乱了。   另外就是,现在外面有些咨议局的议员虽然向我们靠拢,可却老是请求开设议会,昨日革命形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看召开议会的呼声也许会更高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对此作出一个回应?”   吴川思考了半天,方才慎重的说道:“分清政府和委员会之间的权责,这个会议肯定是要开的,另外我们治下的黑龙江、吉林两省地方也要调整一些行政区划。   至于开设议会云云,我认为在革命委员会的区域内是不适合开设的。议会是一个成熟的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统治而成立的代议机构,也就是说先有一个拥有压倒国内各阶层力量的统治阶级,然后才能得到一个维护统治阶级的代议机构。   假设英国资产阶级没有砍下查理一世头颅的力量,就不会有英国议会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好像俄国杜马没有能够抗衡沙皇的力量,最终就变成了斯托雷平手中的盖图章。   革命委员会在法理上已经代表了人民大众这一普通民众的阶层,那么咨议局的议员们又代表了谁?他们只是在革命和旧势力之间摇摆不定的中间力量。我们可以联合他们消灭旧势力,但绝不可能把沾染了人民鲜血的胜利果实奉送给这些中间力量。   一旦革命委员会这样做了,也就意味着我们背叛了人民,背叛了革命,我们就要失去人民的拥护。一个失去了人民拥护的革命委员会是无法继续维持政权的,最终革命的成果就会落入到那些并未参加过革命的阶层手里。   那么这些人能够带领这个国家继续革命吗?我看肯定不会。这只会造就一批反对继续革命的反动势力出来,那么革命群众就会被打击镇压,革命就会陷入到低潮。所以我是坚决不赞成召开什么议会的,当然为了联合这些中间阶层,我们可以用另外一个方式去团结他们,比如政治协商会议……”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吴川正和朱和中讨论着关于是否召开议会的问题,他的随行秘书张云荣走进了餐厅向他提醒道:“主席,康斯坦丁先生和您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您是不是该准备出发了?”   朱和中同宾步程正起身打算告辞,却见吴川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这次过去同康斯坦丁谈的,正是关于工业方面的事情。敏介兄既然要接手工业委员会的事务,刚好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顺便,路上我还可以把我对于工业委员会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交代一下。”   宾步程这下倒是有些迟疑的往自己的学弟看去了,虽说他倒是很乐意接受工业委员会的职位,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委员会同清政府的衙门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这才刚刚一见面,就拉着他开始做事的方式,倒也让他有些不甚习惯了起来。   朱和中看到了这位学长的眼神,也明白了对方的疑惑,于是趁着吴川上楼换衣服的功夫,对着宾步程小声的解释道:“敏介兄不必过于在意,委员会的组织形式仿照的是俄国的苏维埃大会,委员既代表的意思。照理,每一位委员都应当是群众推举出来的代表,然后这些委员再推举出中央执行委员领导委员会。   不过现在处于革命草创时期,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先推翻满清朝廷夺取政权,而后再补充建立各项制度,且因为战争期间推举方式还不能完全在各地实施,所以我们革命党人组织了中央革命委员会之后,决定同时实施推荐制和委任制。   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主席同志可以按照革命的需要委任管理专门事务的委员,比如负责工业方面的,负责农业方面的,负责军事方面的和去地方上组织地方革命委员会的,然后部门或地方委员会在工作过程中建立群众基础和接受群众的监督,并逐步吸收群众推举的代表进入委员会。   你的主要工作,第一是制定政策和制度;第二是监督政府部门的落实,假设政府没有这个部门还要协助政府建立该部门;第三是向中央执行委员会定期报告自己的工作并接受群众的监督;第四制定预算和审核决算。   不过你要注意,吴主席虽然可以任命你,但你能不能真正负责工业委员会的工作,这还需要得到中央执行委员会大部分委员们的认同。如果大多数人觉得你干的不怎么样,那么他们就会免去你的委员身份。不过只要你在工作中没有出现重大错误,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并不会打上什么标记的……”   宾步程听的有些瞠目结舌,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他留学的德国,这种摒弃等级制度建立起来的委员会机构,显然都是异端。当然,这种专门为做事而成立的委员会,看起来却又比衙门官府有活力的多,毕竟委员会是可以解散的,而衙门官府可不能随意裁撤。   而且委员之间都是平等的,他们可以公平而毫无顾忌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至少理论上吴川和朱和中之间并没有等级之差,朱和中也是可以被选举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而吴川也是可以被中央委员会选下台的。当然,在共和党占据了中央委员会三分之一委员的数目,和掌握着军队和财政权力的状况下,吴川很难被选下台,除非共和党背叛了他。   在这样的组织中做事,效率自然是清政府的数倍乃至数十倍。宾步程这时大致有些理解,为什么革命委员会看起来人数不多,但是东三省的各级衙门却无力应对,不仅平息不了哈尔滨爆发的革命,现在连长春这一南满铁路上的要点都丢掉了。实在是双方的组织效率,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朱和中并没有跟着两人一起外出,他在吴川下楼之后就告别离去了。昨晚顾问团制定的部队南下方略和委员会下属部门的改组计划,他还需要回去传达和汇总方面的意见。   跟着吴川上了马车的宾步程,则安心的倾听着对方的工业发展规划,“……你刚刚提到的两种工业化道路,我觉得正是当今世界唯二成功的两条道路。至少,我还没有见到第三条独辟蹊径的工业化道路。   我们的东亚邻居日本,采取的就是英国式道路。不过这条道路我们是走不下去了,日本凭借着甲午战争获得的巨额赔款和吞并朝鲜获得的资源,这才勉强走上了这条道路。即便是如此,日本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完成工业化,他的轻工业品除了低档的纺织品之外,其他都无法和欧美列强进行竞争。   在此种局势下,我们再挤进这个竞争激烈的低端市场,先不说难以保证初期的轻工业品的销路,光是我国内部设立的各种地方捐税,也使得我们的轻工业品难以同外国货竞争,因为它们享有关税保护。   所以我们想要走工业化道路,就得先消灭各地据地为王的地方势力,统一国内的政权,建立一个完整的国内市场。其次就是收回海关管理权力,对本国的工业品实施关税保护,废除一切不平等的通商条约。   不管是打倒国内的割据势力,还是从列强手中收回海关管理权力和废除不平等条约,我们都需要一只强大的武力。就当前的世界历史来看,没有重工业作为后盾是建立不起一个强大武力的。从过去100年的历史来看,煤炭和钢铁就是重工业的基础,一个先进的工业国家,最为明显的指标就是煤炭开采量和钢铁年产量。   据说我国的粗钢年产量只有数千吨,日本接近20万吨,俄国是数百万吨,而美国则是数千万吨。我国和美国之间的差距几近1万倍,别人可以把自己的军队从头武装到脚,而我们大概连给每个国民打一把菜刀都不够。   所以工业委员会一切的重心都要围绕到煤炭开采和钢铁冶炼上来。只有当我国的粗钢产量超过百万吨,我们才能勉强保护住自己的国家不再继续受到入侵。只有我国的粗钢产量超过1000万吨,我们才能要求列强从我们的国土上撤兵,废除那些不平等的条约。   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只相信钢铁的力量只有用钢铁才能粉碎,道德和国际条约并不能约束帝国主义列强。假使我国要争取国家独立和主权完整,没有钢铁是不可想象的。”   宾步程这才算是对同车而坐的年轻人心悦诚服,能够把重工业的重要性提高到这样一个程度,他觉得这才算得上一个国家领袖应该具有的眼光。不过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坦诚的向吴川说道:“要说钢铁企业,我国则只有汉冶萍公司颇具现代工厂的规模,而大冶之铁矿,萍乡之煤矿,足以和德国鲁尔区的煤、铁资源相比较。我以为,假设中国要发展煤铁联合铁,实在是没有比武汉更为适合的了。只是……”   吴川接过了话说道:“只是鞭长莫及,革命委员会现在手还伸不到湖北去,我们只能先谋求在黑龙江、吉林打造一个煤钢基地。”   宾步程为难的说道:“可是一个汉冶萍公司的初期建设就花去了500万两白银,自盛宣怀接手之后据说又投入了数千万银元,建了炼铁炉3座,炼钢炉6座,年产生铁也才8万吨,据说炼钢炉明后年投产可达粗钢4万吨一年。   假如不在汉冶萍公司的基础上进行扩产,而是在东北重新建设一座炼钢厂,投资之巨大恐怕未必是东三省的财政可以负担的。”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自力更生肯定是难以完成这个项目的,所以我们需要引入外国投资,今次我带你过去,就是谈这件事。   所以我希望你加入工业委员会之后成立一个工业统筹办公室,主要协调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工业资源,并制定一个以煤炭、钢铁为中心的工业发展计划。这个计划的目的,尽量倾斜资源到煤炭、钢铁生产上,确保生产出来的煤炭、钢铁能够及时消化,以刺激工厂生产的积极性。   此外还有第二个任务,你对于工业中的标准化生产怎么看?”   还在消化着吴川想要在东北建立煤钢联合体的信息,突然又听到了对方对于工业标准化的问题,宾步程下意识的说道:“工业标准化在英、美倒是形成了一种风潮,英国人在10多年前就成立了工程标准委员会,10年前又成立了标准化学会,还颁布了零部件方面的英国标准BS84。   1906年又在伦敦成立了国际电工委员会,有13个国家加入,物理学家凯尔文勋爵好像被选为了第一任主席。我国似乎并没有申请加入。不过以我国目前的工业水平,似乎离标准化还很远啊。”   吴川并没有接宾步程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最早的标准化概念,来自于美国的武器制造商,在步枪上使用标准化设计的零部件,可以使战士在战场上自行维修枪械,而且可以极大的加快生产速度。   你说的不错,标准化生产其实是大工业所必需的条件,对于我国几近于无的工业来说,标准化还太奢侈,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有无问题。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标准化生产将会成为我国工业加速发展的一条快速道路。”   宾步程有些不太理解的向吴川询问道:“这是为何?”   吴川回道:“你看,国际电工委员会成立之后,首先统一了名词术语、量值单位及其字母符号、图形符号、线端标记、标准电压等等。表面上看,这是为了确保各国在电力事业上不至于出现错误的认知,从而错误的安装了他国的生产设备。   但是这其实也指明了一条工业生产道路,今后一件工业品的零部件已经不必在一个企业甚至一个国家内生产。只要确定了工业标准,就可以全球生产,然后在一国之内组装。   于是,工业制造的难度就会直线下降,第一流的工业国将会把持住核心部件和设计的高端工业,第二、三流的工业国家则负责制造技术难度较低的零部件。技术难度较低的零部件以什么取胜?自然是以成本取胜。   三流工业国制造出大批量低成本的零部件,安装在第一流工业国的高端产品上,就能在成本上击败二流工业国生产的二流产品。当我们联合一流工业国干掉了二流工业国之后,我们自己也就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工业化国家……” 第二百四十章   当宾步程和吴川走下马车时,他已经对于面前的年青人心悦诚服了。曾经他以为在国内没什么人比他更懂什么叫工业了,但是今日同吴川的这一场谈话他才发觉,他对于工业技术上的认识也许比对方深,但是对于工业发展的理论方面,确实是远不及对方了。   一个工业统筹办公室和一个标准化办公室,其重要性就已经超出了他曾经设想的办一所工业技术学校和建立几个工厂来促进中国工业发展的想法。他和吴川发展工业的思想相比较,就好像一个还在试图如何增加大车数量来提高运输量,而另一个已经在考虑建设铁路来改变运输方式了。   宾步程自回国之后对于中国的落后现状一直是焦虑不安的,任谁从一个已经几乎电力化的柏林返回到依然靠着煤油照明的祖国,都会为其中的差距而坐卧难安的。   有的人也许会因为这样巨大的差距而干脆的向西方文明投降,认为这种文明上的差距实际上就是人种优劣的差距,中国人确实是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到现代文明世界的,只有靠着西方文明的殖民才能改变中国的愚昧落后。   也有的人虽然努力着把自己从西方学习到的一切传播开去,试图唤醒民众对于科学和民主的兴趣,然后改变中国的守旧思想和风俗,照着西方工业化的道路一步步的走下去,去追赶西方文明现在所能达到的高度。但他们心中未必如表面看起来这么有信心,也许是抱着绝望的心态在追赶,否则就不会有人提出要全面消灭中国文字,采用拉丁字母来学习使中国全盘西化的方式来完成本国的工业化了。   宾步程虽然还没有绝望到后一种人的程度,但是能否通过学习西方工业化的道路完成中国的工业化,他心中其实也是没有任何底气的。否则他好好的铁路工程师不做,被一封电报就招来了东北参加革命,这实质上也是对于在满清政府治下是否能够完成中国的工业化,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已。   但是当他从马车上下来之时,突然就觉得心里踏实了,在吴川的描述中他已经看到了中国完成工业化的希望。他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什么留欧学生们愿意围绕在吴川身边,甚至不惜抛弃了孙先生,因为这位年青人确实给中国的未来指明了一条无比光明的大道。   和孙先生鼓动起来的革命理想相比,大家更难以拒绝吴川给众人描绘的那个中国。相比起孙先生自己也无法描绘的革命之后的中国未来,吴川所给与众人的希望,显然更有可能成为现实,自然也就让众人无法再坚持对于孙先生的效忠了。   吴川并没有注意到宾步程在上下马车之后对于他的态度变化,他倒是在走进了康斯坦丁借住的宅邸后,注意到走到门廊前迎接自己的康斯坦丁身边,多了不少陌生人。   “恭喜你,吴。”康斯坦丁一边爽朗的笑着,一边热情的上前给了吴川一个拥抱,并在吴川耳边小声的说道:“你又赢了,拉斯普廷阁下果然记住你了。”   吴川笑而不答,轻轻在康斯坦丁背上拍了几下,便松开手向边上的几人问道:“这几位先生是?”   康斯坦丁一边搂着他的肩膀,一边指着几人介绍道:“这位是考夫曼先生,是本市出名的医生。这位是阿列克塞先生……”   在一圈介绍之后,康斯坦丁一边招呼着大家进屋说话,一边则小声的对吴川说道:“他们都是哈尔滨犹太人社区的代表人物,你想要的东西伯爵给不了,不过他们能够给。”   吴川一时还不明白伯爵给不了,这些犹太人却能给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他还是保持着沉默走进了会客室内。大家坐下闲聊了几句之后,吴川随即看着众人开诚布公的说道:“难得今日在康斯坦丁这里见到了这么多新朋友,虽然我个人是很高兴认识新朋友的,不过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来交朋友的。康斯坦丁先生约我过来,是为了谈一桩建设事业,如果在座的各位和这桩建设事业无关的话,不如今日先行离去,咱们下次约个地方再好好谈话,如何?”   康斯坦丁端着一杯咖啡慢慢的品尝着,对于吴川替自己下的逐客令毫无反应,似乎这里的主人是吴川而不是自己一般。几位哈尔滨犹太人社区的领袖互相望了一眼,终于那位考夫曼医生打破了沉默向吴川欠了欠身说道:“吴主席您所说的那项建设事业,是否是关于建立一个年产30万吨粗钢的钢铁厂及其配套的煤铁矿及运输事业?如果是这项事业的话,那么我们倒是不用退席了。”   吴川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康斯坦丁,等待着他的解释。只见这位金兹堡伯爵的心腹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子,先是看了一眼考夫曼医生,方才转向吴川笑着说道:“考夫曼先生说的不错,关于建立煤钢联合体的事业,本地犹太人团体很乐意为您效劳,但是他们也希望得到您一个承诺。”   吴川把身体往沙发上靠了靠,便双手抱着胸说道:“说说看,假设我办的到的话,自然不会不给伯爵阁下面子的。”   康斯坦丁撇了一眼坐在吴川边上的宾步程,发觉吴川并无意让这个陌生人离开,也只好忽略了这个人斟酌的说道:“吴,我想你也应该有收到来自欧俄那边的消息。   因为斯托雷平阁下的去世,陛下对于社会革命党人、自由派知识分子等一系列动摇专制统治的社会团体更为痛恨,甚至连立宪民主党人中的一些开明人士也被视为了不安定分子。欧俄各处的军警正成群成群的逮捕,被视为破坏了社会稳定的不安定分子,知识分子、工人活动家是本次针对的主要对象。   当然,每一次沙皇政府掀起这样的大规模逮捕行动时,总是不会少了犹太人的。对于欧俄部分针对犹太人的抓捕行动我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好在现在远东还算是一片安宁之地,我们起码还能撤离一些犹太人来远东定居。   但是我们也知道,远东并不是真正的安宁之地。远东现在之所以能够保持现在的安宁,因为这里的密探分局正掌握在您的手中。而我们也知道,彼得堡的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刚刚给您发了一份电报,要求您对本地的犹太人也进行一次清理。我们对您的请求就是,希望您能够忘记这份电报。   作为回报,伯爵阁下将会在彼得堡尽量为您在陛下面前维持现在的好印象。而本地的犹太人社团则愿意出钱投资,您所规划的煤钢联合体事业。”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以伯爵阁下对于我的帮助,不管本地犹太人社团是否出钱投资这项事业,我都不会执行这项来自彼得堡的无礼要求的。您可以向伯爵阁下汇报,只要我还能控制着远东密探分局,我就不会让它成为远东的反犹中心。   但是我也希望您可以替我向伯爵阁下说一声,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犹太人如果不想被人差别对待的话,那么就不应当差别对待他人。据我所知,有些犹太人在哈尔滨开办企业时,就把沙皇政府对于犹太人的压迫行径,转而施加在了中国人身上。   我个人对于伯爵阁下对中国革命的资助是无比感激的,但我不能保证我的部下对整个犹太人团体也具备同样的感情。一旦有人在远东掀起了中国人反犹的风潮,那么我就无法再向伯爵阁下做出任何保证了。”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笑了笑说道:“当然,伯爵阁下需要的只是犹太人能够被公平对待,而不是谋求在中国获得特殊地位。对于那些无法遵守革命委员会颁发法律的害群之马,我相信考夫曼先生他们也是不会进行包庇的。另外请您相信这一点,伯爵阁下是很重视和您之间建立起来的私人关系的,我想他是不会为了几个害群之马而破坏了和您之间的关系的。”   吴川这才把身体向前倾了倾,向着康斯坦丁说道:“那么我们就正式讨论一下关于煤钢联合体的事业吧,就如我刚刚说的,这就是一个存粹的商业项目,我不会给它附加什么政治条件的。各位假设有什么新的想法的话,我不介意改个时间再谈。”   康斯坦丁侧身看着考夫曼几人问道:“你们怎么看?对于吴先生的提议。”   几名犹太人相互小声的讨论了几句之后,考夫曼医生代表着几位同伴说道:“我们不打算改变主意,不过一个年产30万吨粗钢的钢铁厂投资起码要6000万卢布,加上煤矿、铁矿和附属交通、配套工厂的建设,总投资至少也要1.5亿卢布。假设这是一项商业投资的话,我们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以确保这笔投资不会打了水漂。”   吴川立刻指着自己身边就坐的宾步程说道:“这位就是我们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工业委员会委员,他将负责对接这个项目,具体的事务你们可以同他进行交流,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召开会议解决的。康斯坦丁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把这里留给他们,咱们换个地方说上两句?”   康斯坦丁立刻起身说道:“听说你喜欢雪茄,我这里刚好到了一盒上好的古巴货,咱们可以上二楼书房品尝一下……”   一个投资1.5亿卢布的煤钢联合体,宾步程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惊喜和恐慌交杂的情绪之中。惊喜的是他将要洽谈的是他从未敢想像过的工业奢侈投资,恐慌的是他担心自己会搞砸这场谈判,那他可就成了中国钢铁工业发展的罪人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康斯坦丁烤好了手中的雪茄之后便递给了吴川,接着又解开了另外一只雪茄忙活了起来,他口中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假如你真的能够完成向陛下的许诺,把满洲和外蒙古带入到帝国之内的话,也许就会成为帝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国裔元帅也说不定。”   吴川望着窗外的景致不以为然的说道:“帝国元帅我可承受不起这样的称号,不过假设能够把远东各处的经济联系起来,将哈尔滨真正建成为远东的心脏的话,我倒是真的能够心满意足了。不过,伯爵阁下真的不打算插手煤钢联合体的事业了吗?”   康斯坦丁点燃了手中的雪茄吸了一口,方才缓缓说道:“你知道的,现在国际钢铁市场并不景气。投资兴办一个钢铁厂,没有15-20年是收不回投资的。   哪怕欧洲战争真的爆发了,也不过就是让钢铁市场景气半年到一年,不会对钢铁价格的长期趋势造成根本性的变化。因此,与其在远东建一个新钢铁厂,倒不如在欧洲扩大已有的钢铁厂更便宜一些。而且拿这笔钱去囤积物资,收益会更高。   只是,此前伯爵阁下替你拆迁购买一些小钢铁厂的时候,有一个依附于伯爵的小家族鉴于欧洲的战争气氛和反犹宣传,就把自家的钢铁厂、机械厂出售给了伯爵。这个家族原本是打算去美国重新开始的,但是美国现在的经济并不景气,还掀起了排外的风潮,于是他们又不得不向伯爵求援了。   伯爵原本是想让他们去埃及管理新开的棉花公司的,只是这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直到听说了你的要求,再加上远东犹太人还需要获得你的庇护,所以伯爵阁下就给了他们一个建议,由远东犹太社区筹集资金,艾尔·布朗家族提供技术和管理,我们提供信用担保,而你提供治安担保。大家这不就各取所需了吗?   所以,我们并不是不插手这项事业,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插手而已。当然,假设你真能带着革命委员会夺取了整个中国的政权,伯爵阁下倒是并不介意增加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投资。或者你真打算成为帝国元帅的话,伯爵也未必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吴川并没有理会康斯坦丁的试探,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道:“那么我倒是很期待伯爵阁下的态度改观,不过接下我将会推动哈尔滨建立自由市,你打算担任市长呢,还是议长呢?我想中东管理局应该乐于见到自己人担任这两个职位之一的。”   康斯坦丁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市长的日常事务太过繁忙了,议长的话我倒是还能替你担当几年。不过你把哈尔滨开辟为自由市,就不担心那些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造你的反吗?他们可未必能够理解你的苦心,也许会真把你当成中国的叛徒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得等革命委员会能够撑过下一场战争才行,要是撑不过去就都是空想。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似乎还要做一件事。”   康斯坦丁有些诧异的问道:“眼下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做?难道不应该等着享受胜利果实了吗?”   吴川转过身来看着康斯坦丁问道:“你对中东铁路管理局下属的特种企业怎么看?”   康斯坦丁耸了耸肩说道:“奥,特种企业的机器和技术还是可以的,只是因为业务量不足,所以才会年年亏损。不过它的这种亏损只是账面上的亏损,中东铁路管理局还是能够补贴的过来的。没有特种企业制造、维修火车头,中东铁路管理局恐怕是难以经营下去的。”   吴川突然问道:“你这边有地图吗?”   “当然。”虽然不明白为何吴川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康斯坦丁还是拿出了一卷地图在自己的书桌上摊开了。吴川走到了书桌旁,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说道。   “这里是外贝加尔省、阿穆尔沿岸省、滨海省,这里是中国的吉林和黑龙江。你看,我们假设要建立煤钢冶炼基地的话,最为适合的地方其实有两处。满洲里附近或是松花江下游沿岸,而不管选择在何处,都有必要建立铁路以辅助运输。   接下来的要修筑的,就是齐齐哈尔一路往南直到郑家屯,同哈大铁路平行的一条铁路。有了这条铁路,黑龙江、吉林、奉天三省的联系就更为紧密了。   再接下来,把正在修建的吉长铁路向西北延伸到新城、洮南、兴安盟然后越兴安岭进入外蒙古地区的巴音图门。这条铁路到了这里,向北可同满洲里或扎赉诺尔相连,从而把中东线同哈大线相连。   再往西去,可进入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然后是塔尔巴哈台和伊犁,接下来就是中亚草原。过了中亚草原就是里海,往北就是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往南则是中东。   这条铁路虽然同西伯利亚大铁路是平行的,但是其所经过的地区不管是自然条件还是人口,都要比西伯利亚地区要好的太多。   有了这条铁路之后,不仅将会令跨越欧亚大陆变得更为舒适,还能让中亚、中东和东亚联系为一体。我想美国人一定很乐意投资于这条铁路,从而避开被帝国所完全控制的西伯利亚铁路,并由此开辟一个深入到中亚的新道路的。”   康斯坦丁看着地图发呆了许久,方才哑着嗓子说道:“帝国不会容许修建这样一条铁路的,这无疑是在损害帝国的利益。”   吴川把手盖在了新疆部分,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我们不提供后面的设想,把库伦的铁路往北接到伊尔库茨克,那么这条铁路就是帝国侵占外蒙古和满洲最好的计划。有了这条铁路作为防御线,西伯利亚铁路和中东铁路就等于成为了帝国的内陆线。再也不必担心被中国和日本切断了。”   康斯坦丁皱着眉头看着吴川问道:“可是反过来,这条铁路也可以成为快速切断西伯利亚铁路的通道,将帝国一分为二。你搞出这样庞大的铁路计划来,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吴川看着他说道:“建立一个煤钢联合体,再把这个特种企业私有化了,然后再找来美国人投资,这难道不是一盘很有利润的生意吗?我们可以在这条铁路的建设上赚上十年的钱,等到铁路修建完成还能再赚上几十年的管理费用。   伯爵难道对这样赚钱的生意也不感兴趣?欧洲战争终究是要结束的,战争财也只能发上一时,伯爵阁下不觉得,应该再找一门长久生意投资吗?”   康斯坦丁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美国人倒是想要搞环球铁路网,不过他们终究距离欧亚大陆太远了。我很怀疑,他们是否敢冒着触怒俄国的风险投资这条铁路。不过假设铁路先修到科布多的话,这个计划倒是可以干一干。好吧,我会把这个计划呈报给伯爵阁下的,至于中东铁路管理局下辖的特种企业,我相信现在的霍尔瓦特阁下应当不会拒绝我们提出的私有化建议的。   我看他们下面也该谈的差不多了,我们该下去和他们见一见面,然后去一趟俱乐部了。霍尔瓦特阁下拜托我邀请你在俱乐部碰一碰,他认为大家还是可以在远东和平共处的,没必要弄的剑拔弩张,白白让其他人得益。”   吴川把还剩一小段的雪茄摁熄在了烟灰缸内,向着康斯坦丁爽快的说道:“这也是我的想法,你知道我最近都忙的停不下脚步了。只要霍尔瓦特阁下不要再背着我搞什么阴谋,我是没什么精力再同他去计较的。”   对于吴川的说法,康斯坦丁只能暗暗的撇了撇嘴。到现在为止,都是铁路管理局上下被吴川玩的团团转,他可没看出霍尔瓦特阁下在背地里搞了什么阴谋。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04-05年战争俄国会输给那些日本人。   从霍尔瓦特以下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官僚们,仗着帝国的强势欺负一下无法还手的中国人是毫无问题的。但是一旦脱离了帝国的体制,或是对方也能使用体制内的力量,这些看似精明强干的俄国官僚们就开始束手无策了。   他们既不敢挑战上级的权威,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去同吴川搏斗,自然就被毫无顾忌的吴川使用的密探分局的力量给打的面目全非了。他们之中难道真的没人知道,吴川根本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吗?康斯坦丁并不这么看。   只是在俄国的官僚体制下,站出来质疑上级的命令,即便是一个错误的命令,也会被官僚团体视为异类和麻烦的制造者。就算有人能够戳破吴川的假面具,这个敢站在大众面前揭露吴川的人也是要为其陪葬的。   质疑上级的命令就是否定了上司是永远正确的官场潜规则,在官僚习气深入骨髓的俄国官场,这样的人比故意制造了错误命令的吴川还令人讨厌。所以大家宁可忍耐着等待更高层出面纠正错误,也绝不肯跑出来自我牺牲的。反正损失的是俄罗斯祖国的利益,又不是自己个人的利益。既然祖国是母亲,母亲为儿子们牺牲一些利益,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次来到中东铁路管理局俱乐部,吴川进入小楼时已经没有人敢站出拦阻,反而有俄人经理主动上前来带路,将他和康斯坦丁带去了楼上的餐厅。   吴川此次并没有穿着军装,不过他今次携带的卫兵数量却足有30余人,霍尔瓦特身边的卫队长此时倒是识趣了许多,只是请求吴川将大多数卫兵留在餐厅之外,而不再对其大呼小叫的了。   吴川看了一眼发觉霍尔瓦特果然将身边的卫队长给更换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我听说局长昨日受到了一点惊吓,这可就是你们的责任了。要是局长出了什么事,不仅中东铁路管理局要出乱子,你们的下场也堪忧啊。   我早就对你们的前队长提出过建议,在保卫要人方面我们密探局还是有一些心得的。大家平日里应该多多交流,不要把我们当成敌人防备么。我希望你不要向那位前队长学习,有空就来密探分局坐一坐,就算没什么话可说,过来混个脸熟总是好的么。”   这名留了一副漂亮八字胡的俄国上尉,神情僵硬的听完了吴川对于自己的警告,直到对方走进了餐厅,方才对于吴川的背影松了口气。   餐厅内的客人们都没有入席,不是在舞池内搂着女子跳着舞,就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休息区内交谈着。吴川现在也不是刚来哈尔滨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了,这里的大多数人他倒是都认识,当然是从密探分局中的档案中认识的。   可以说在哈尔滨的铁路局高层和俄国政府驻哈尔滨的方面代表都汇聚于此了,简单的说俄罗斯外阿穆尔区能够决定些事情的人,都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这里的人倒是有一大半是第一次见到吴川,一个现在在哈尔滨俄国高层中流传的神秘中国人。   华俄道胜银行驻哈尔滨分行经理和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两人很快就在众人的目光下,首先起身向着康斯坦丁身边的吴川迎了上去。四人站在那里交谈了几句,便一起向着餐厅内间的小会客厅走了过去。直到四人走进了小会客厅内,大餐厅内的议论声才陡然热闹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开始谈论起吴川这个人的背景究竟来自哪里了。   霍尔瓦特这一次终于没有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接见吴川。当然他也没有下作的跑去门口迎接,只是站在了自己的沙发前看着四人走进了会客厅。不过这对于霍尔瓦特来说已经算的上是破天荒的举动了,毕竟这位把自己视为中东铁路管理局沙皇的局长,可从来都是对于部下不加颜色的。而尼古拉上校现在于名义上,依然属于霍尔瓦特的下属。   “局长先生,看到您依旧安然无恙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要为罗果夫中尉的冒失向您道歉,我们只是想要测试一下局长您身边的安全防护措施,可他却差点却搞成了一次事件,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吴川一进门就热情的向霍尔瓦特打着招呼,顺便为昨日的事情道歉。虽然他脸上的轻松模样,怎么看都不带有什么歉意。这让原本强忍怒气的霍尔瓦特,顿时拉下了脸。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冒失的罗果夫中尉,还有哪位马库金先生?”霍尔瓦特重新坐下之后,就忍不住向吴川质问道。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他后回答道:“我倒是很想同局长您汇报,不过我们密探局刚刚制定了一项新规定,禁止向组织以外的人士透露组织内部的人事问题。假设局长想要知道这个情况,我想您需要向彼得堡的密探总局人事科打报告了,我可无法向您透露什么。”   霍尔瓦特的眉毛一直在突突的跳,他几乎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自从来到远东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明目张胆的羞辱,如果不是对方手里真的有枪,他早就让对方滚蛋了。   康斯坦丁给了华俄道胜银行驻哈尔滨分行经理高培里一个眼色,这位立刻出声岔开了话题道:“尼古拉上校,今天请您过来其实是为了向您做一个通报。   外交部昨日给我们发来了一份电报,电报里有关于您的两项内容,一是内务部决定提升您为少将,并接替希尔科夫先生成为铁路局第一副局长。第二是外交部代办大臣指示,将由您领头建立一个组织,负责制定将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帝国疆域的外交政策。   对于第一项事务,我们对您的晋升表示祝贺。不过今日请您过来,还是想要了解一下,您对于将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帝国疆域可有什么想法没有。假设没有的话我们将要向你介绍一下,过去帝国一直在执行的对满洲和外蒙古的外交政策。”   吴川想了想便说道:“我对于将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帝国疆域的计划原本是没有的,不过这两天我倒是听说了这样一个计划,我觉得极有道理。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说出来和大家探讨一下。”   他的反应让鲍培、霍尔瓦特都有些意外,他们这么快把吴川邀请过来就是想要打对方一个错手不及,在对方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吞并满蒙的计划下,将远东的外交政策主导权重新拿回到驻中国领事馆和中东铁路管理局手上来。   吴川却没有理会鲍培和霍尔瓦特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过去帝国使用武力侵占中国领土的政策,因为排挤了其他列强的在华利益,最终导致了04-05年的远东战争,这令帝国失去了已经到手的大半个满洲。   这一战争结果表明,使用武力对中国满蒙地区的占领是不智的,这将有可能导致其他列强对帝国开战的风险。而帝国的核心利益并不在远东,是在于巴尔干半岛,在于土耳其海峡,那里才是帝国真正的生命线。因此帝国不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力量投放到远东,而冒着失去在巴尔干半岛的利益。   不过远东地区对于帝国来说,意味着通往温暖海洋的港口,一个不受英国人控制的出海口。所以帝国同样不能放弃对于远东的领土要求,那么我们就需要另外一种较为和平的方式去吞并此地。   什么是和平的吞并方式?第一确立斯拉夫人种对于黄色人种的智力优越感,在哈尔滨成立一所真正的理工类大学,用帝国在数学、化学、物理上的杰出成就去征服中国人自以为悠久的文明,从而令中国人向帝国文明自发的靠拢。   第二,将帝国在远东地区的混乱经济统合成一个整体,利用阿穆尔水道、松花江水道、嫩江水道和铁路、公路,把外贝加尔湖到海参崴之间的土地联系成为一个互通有无的经济体。特别是把哈尔滨建成为东方的圣彼得堡,让它成为远东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   当我们做到了以上这两点,那么将中国长城以外的区域同中国自然分离也就成为了顺理成章之事。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计划时,就被它迷住了。霍尔瓦特局长,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我剽窃了您的想法吧?”   对于鲍培领事、高培里两人看向自己的探询目光,霍尔瓦特却只能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这个计划,还在这个计划上签了字。按照时间计算,这份计划估计早就提交到陛下面前去了吧。果然密探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个谢尔盖少校明显给他下了一个局。   在心里衡量了许久,霍尔瓦特终于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变成为一个欺骗君主的臣子,他眼神闪烁的避开其他人回道:“密探局现在连普通公文都要进行检查了吗?”   吴川微笑着说道:“涉及到帝国整个远东的外交政策变更的文件,怎么也不能被当做普通公文来递交的。我担心这样的文件遗失会给帝国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您知道现在的日本间谍在北满可谓是无孔不入。所以我特别安排谢尔盖少校保护着文件去了彼得堡,我希望在计划没有成功之前,大家可以暂时忘记了我刚刚说的话。”   高培里在霍尔瓦特和吴川脸上来回打量了半天,便笑着说道:“华俄道胜银行对于如何让远东经济一体化还是很感兴趣的,我们希望能够参与到其中去。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我们就不便插手了。”   鲍培领事原本觉得自己和霍尔瓦特是一伙的,但是他现在才发觉霍尔瓦特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盟友。面对吴川抛出的计划,感到措手不及的反而是他自己。在短时间内他根本拿不出反对的方案来,这都令他有些怀疑,入局的到底是吴川还是自己了。   他只能含糊的向吴川质问道:“那么中俄满洲里界约的事怎么办?既然革命委员会已经掌握北满地区,你不是不是应该让革命委员会代表满清签署这个边界条约了?”   吴川看着他奇怪的问道:“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整个满洲和外蒙古的归属问题,甚至还可能包括内蒙古,您却要求把中俄的边界给确定下来,这是不是太过本末倒置了?”   鲍培被吴川的话堵的一时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帝国需要的只有外蒙古、北新疆和满洲,内蒙古实无必要去侵占,这只会激起中国、日本的强烈不满和来自各国列强的干涉。”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当然是先让革命委员会进驻这些地区,然后在时机成熟时一起脱离中国加入帝国……” 第二百四十三章   巴黎郊区的罗兹大街,不仅仅是国内各地跑来巴黎寻求工作的外省人的居住区,这里同样也是俄国侨民最为集中的地方。这里所说的俄国侨民,并不是指那些俄国的资本家或外交官们,而是从俄国逃离的犹太人、和04-05年革命失败后逃离俄国的工人领袖们。   这些俄国侨民选择罗兹大街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租金足够便宜。罗兹大街周边的胡同小院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三、四层小楼,这些小楼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就像是麦田里密不透风的小麦一样。这些巴黎郊区民众自己搭建的房子虽然不甚美观,又分割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房间,就好像鸽子笼一样,但却为不断向巴黎涌来的无数下层民众提供了一处栖身之地。   虽然巴黎的繁华与这里居住的人民无关,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正是居住在这里的大批外省低端人口,支撑起了美轮美奂的欧洲之都-巴黎。   就在吴川坐在中东铁路局俱乐部豪华的包厢内,向着霍尔瓦特等人谈论如何为帝国吞并满洲和外蒙古的计划时。一个中等偏矮身材,留着略带棕黄色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在他的会客厅内向着两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客人,小声而又充满感情的演讲着。   “……在全会召开以后,布尔什维克在中央工作岗位上失去了四个中央委员,梅什科夫斯基,英诺森,马卡尔,林多夫。而孟什维克则一个也没有失去,因为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进行过工作!孟什维克把中央委员会移到俄国,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中央委员会在那里垮台……   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在过去几年内渡过了反革命猖獗的空前艰难年代,但是现在到了该走上恢复自己的组织、巩固自己的力量、加强对俄国无产阶级领导的正确道路的时候了。   俄国无产阶级在1905年曾给予专制制度以沉重打击,它也将在未来的革命中摧毁这种制度。但是孟什维克们却试图放弃党对于无产阶级的领导,而取消派们更是成为了党的叛徒,他们试图完全解散现有的党组织,以谋求所谓能够公开存在的自由联盟。   假使我们再继续容忍孟什维克和取消派分子对于党的组织、党对于工人阶级领导的破坏,那么党就会被摧毁……”   2位客人中较为年长一些的克拉辛向着列宁诚恳的请教道:“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列宁同志。   自从斯托雷平遇刺之后,国内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对自由派知识分子的迫害。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倾向于孟什维克和取消派的党员正日益增多。   有一些人认为我们应当向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学习,走合法的议会斗争,而不是采用秘密工作的方式去领导工人对抗政府。”   列宁起身在会客厅内来回走动以辅助思考,这是一件两居室的小公寓。里间是列宁妻子和岳母居住的卧室,面积大约仅仅能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座衣柜,而外间虽然比里间大了一半,不过倒是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堆满了书籍和报纸。   外间不仅是列宁的会客厅、书斋,同样也是家中的厨房和餐厅,更是列宁晚上的卧室。虽然这里的物质生活极为艰苦,但是列宁却并没有放弃对于俄国革命道路的思考。   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之后就对着克拉辛说道:“1908—1911年的反革命产生了俄国历史上的一个新阶段。旧的专制制度向资产阶级君主制又迈向了一步。   地主和大资产阶级的杜马产生了。沙皇制度还没有失去农奴制的性质,但它实行了资产阶级的土地政策,这个政策的目的是以千百万农民遭到前所未闻的破产与毁灭为代价来尽快地推行土地私有制。资产阶级自由派急剧地转到反革命方面去了,他们度过了地地道道的背弃信念的狂饮节。   在整个知识分子中间普遍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和涣散。无产阶级遭到向革命进行报复的沙皇政府的残酷迫害,并受到了叛变者的大肆诽谤。   但是,我们应当看到,正是在这样的社会变革中,俄国的社会矛盾正变得异常激烈。俄国的工人和农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为痛恨沙皇的专制和资本家们的剥削。   我们现在应当做的首要之事,是召开党的代表大会,把取消派分子从党内开除出去,完善并加强党的组织。只有召开了党的代表大会,我们才能够把布尔什维克的主张上升为党的决议,从而唤醒那些被孟什维克们所蒙蔽的工人们……”   就在列宁同两位客人谈论着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央全会召开的必要性,和本次会议议题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列宁的妻子提着一袋食物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我买了一些鹅肉和面包,还有一些黄油,你们可以暂停几分钟,吃了中饭再讨论吗?”   克拉辛赶紧和同伴起身收拾了桌子上的书籍和报纸,好让克鲁普斯卡娅准备午餐。克拉辛起身后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下房间内潮乎乎的壁纸,不由小声的向列宁建议道:“也许您应当更换一所更好一些的公寓,起码租多一个房间也好。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筹集这笔费用。”   列宁摆了摆手说道:“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不错,已经快要超过法国工人的平均水平了。没必要再更换什么住所了。”   正在切着面包的克鲁普斯卡娅也微笑着说道:“是的,现在我们过得可比从前好多了,过去我们可吃不起鹅肉。中国同志每月都给巴黎的委员们打了一笔活动经费,还特意注明其中2万法郎是给与我们的生活费用。不过他认为党的学校更需要经费,就把大部分经费转给了学校……”   克拉辛顿时被这个话题提起了兴趣,他于是接着说道:“中国似乎在前日晚间爆发了革命,这场革命和我们的中国同志有没有联系?”   列宁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在中国北方爆发的革命同我们的中国同志有关联。我正想和你谈一谈这个问题,中国革命的爆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认为在各帝国主义的逼迫下,中国人民迟早是要觉醒的。但是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场革命会如此之快的到来。   虽然这场革命有着我们同志的参加,而中国方面也利用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获得了一批援助,现在看起来形势还不坏。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忧。”   克拉辛道:“您担忧什么?”   列宁皱着眉头说道:“我担忧那位吴同志,他究竟是真正信仰了共产主义呢?还只是一个投机客?就我现在收到的消息来看,吴同志虽然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口号,但是他既没有为工人提出八小时工作制,又没有为农民提出没收地主全部土地的政策。   就目前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全部政策来看,中国革命党人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口号,就像是一根悬浮在半空的旗帜,并没有一个坚实的能够真正吸引工人和农民支持的基础政策来巩固住它。   假使中国革命不能吸引到一个具体阶层去支持他,那么这场革命最终还是要失败的,又或者会异化为真正的资产阶级革命,从而背叛工农阶层。   在过去,距离欧洲过于遥远,且自身处于落后社会形态中的中国,并不能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领导者,所以暂时还不需我们去关注。但是现在,为了躲避沙皇的压迫,许多布尔什维克及自由派精英正源源不断的前往远东,把中国的满洲当成了俄国革命的培养基地。   克拉辛同志,我们需要一名同志近距离的去观察这场革命,既不能妨碍了中国同志的革命,也不能让俄国的革命力量白白的受到损失。当然,在目前的局势下,我们也应当学习一下中国革命的武装斗争和治国经验,这对于今后党夺取俄国政权和治理无产阶级专政的俄罗斯是有好处的。”   克拉辛想了想说道:“我这次来巴黎看您,正是想要向您汇报一下工作。公司给了我两项建议,一是去莫斯科分公司负责那里的公司业务;一是去中国哈尔滨建立分公司。假设我接受了这两份工作中的其一,就无非继续负责在德国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沟通工作了。”   列宁不假思索的说道:“和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沟通工作相比,当下自然是回国去参与革命斗争更为重要。斯托雷平的去世,已经注定俄国将会失去过去那种对于社会秩序的高压控制力量了。没有一个肯于负责的领袖人物,是不可能维持那样的高压统治的。   当前的俄国,不管是沙皇本人还是黑色百人团的恶棍们,都不可能负担起这样的重任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只会对着弱者耀武扬威的恶犬,而不是一头真正敢于吃人的老虎。所以我们没必要过于畏惧这些日子来沙皇及其帮凶的最后疯狂,接下来就是革命形势真正好转的时机到来了。   不过现在么,党更需要你去哈尔滨,用你的双眼去看一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并用你的双手记录下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邓振镛登上了残破的土墙,望着下方硝烟还没有散尽的城内战场,对着身后的通信官意满志得的说道:“可以向齐齐哈尔发报了,大赉直属厅已于2日下午1时为我第五旅十七团所攻克,我部正派人追击残敌,预计于今日内拿下洮儿河南岸的安广县。请求师部准许我部继续向西进攻,拿下整个洮南府,肃清嫩江平原南部之敌。”   这名通信官刚刚下了城墙,又见一名低阶军官跑上了城墙向着邓振镛报告道:“报告旅长,50营已经将城内的俘虏全部集中起来了,赵营长请示如何处理这些俘虏?”   邓振镛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把军官和士兵分开,士兵送过河去,让他们自己搭建营地等待政治部接收甄别。   至于军官,参与过屠杀事件的挑出来毙了,其他人教育登记之后让他们走人。走之前告诉他们,下次他们见了我军在第一时间投降的还是可以获得优待,但要是敢负隅顽抗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还有,回去告诉你们营长,让他收拢部队开始休息,打扫战场的事交给51营去干,也许你们很快就有一个新的任务了……”   如果说在攻打齐齐哈尔时,邓振镛还只是一个革命激情多于领导责任的革命党人的话,那么紧张而快速的革命战争,已经迅速的让他成熟了起来。知道什么时候该去鼓舞士兵们的战斗热情,又该在什么时候恢复军队的纪律,让士兵们组成一个充满热情却又服从于上级指挥的战斗团体了。   当然,这种转变并不在一个邓振镛,几乎每一个国民革命军的士兵们都在做着这样的变化。虽然短暂但是富有效率的新兵训练,充沛的物资供应,依托于铁路和河流的快速交通运输,在物质上构建起了国民革命军的整体框架,而政治委员们在军队中的政治宣传则凝聚了这只军队的集体意识。   不过最好的教育还是大赉厅的屠杀事件,这一事件彻底让国民革命军的士兵们清醒了过来。清政府可不会对参加了革命的将士们宽大为怀,假使他们放弃了抵抗,就只会让这个反动的朝廷愈发狠毒的砍掉他们的脑袋。   而哈拉尔嘎屯子保卫战的胜利,则进一步加强了革命军士兵的战斗信心,让士兵们意识到那些看似凶恶的巡防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他们能够发挥好手上武器的作用,巡防营将会比他们想象中软弱的多。   革命军起义时同齐齐哈尔新军、巡防营的战斗其实算不上多么的激烈,因此大多数革命军将士并没有完全转化心态,也就是还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军人。但是大赉厅的屠杀事件和哈拉尔嘎屯子保卫战,就像是催化剂一样,把齐齐哈尔的革命军彻底的变成了一只革命的武装力量。   这只军队不管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术素养,都正以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提升着。比如本次收复大赉直属厅,整个团只发动了一次进攻就拿下了,整个战斗过程还不到48分钟。一向在蒙匪面前以顽强善战而著称的前路巡防营,在十七团两个营的东西两侧协同进攻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战斗开始才20分钟,就有人从北门逃离了。   当然,前路巡防营这次显得如此虚弱,不仅仅在于革命军有着压倒性的重武器,还在于张作霖带走了前路巡防营的主力。一只没有后援的部队,又没有政治理念作为信仰,自然不可能有和革命军破釜沉舟决战的勇气。而革命军这边却是气势正旺,既带有为战友报仇的心念,又带着哈拉尔嘎屯子保卫战胜利的气势而来,自然攻势如山洪爆发,顷刻之间就压倒了守城的巡防营部队。   而这种摧枯拉朽一般的胜利,自然也就刺激了邓振镛,试图一举攻下洮南府,肃清松嫩平原西南部,从而进窥辽河平原的西北。   就在邓振镛调整和分配部队的任务时,他命令前去发报的通信官却匆匆的跑了回来,向他报告道:“旅长,师部有新的命令给您。”   邓振镛停下了对于部队的安排,转而看着通信官说道:“念。”   “受中央革命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指示,我师将从齐齐哈尔向南部辽河平原方向进攻。你部第五旅攻克大赉厅、安广县之后,不必向西进攻洮南,而是直接向南进攻,夺取郑家屯封锁洮南之敌南下。   本月17日之前必须抵达于郑家屯,18日内攻下郑家屯。修整一日后立刻向东夺取四平,22日前拿下四平,之后就地修建防御阵地。   另外,长春-郑家屯-四平一线将设立补给线路,你部必须保护并配合修建补给兵站。郑家屯-四平一线,即为我师下一阶段的驻防前线。”   邓振镛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对着身边的警卫叫道:“去把各营以上干部都叫过来,我要传达师部的最新命令……”   10月2日晚间,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领事馆内,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长春领事馆武官谦泳国太郎少尉、日本驻长春领事林久治郎和接替其的新领事木部守一正聚集于二楼的会议室内进行紧急的密谈。   刚刚从公主岭赶来的滨面又助中佐向众人交代了关东都督对本次中国革命的意见,“……大岛都督认为,假使哈尔滨革命军不越过长春南下,则我国还可暂时维持中立,先行预备对策。   但若是哈尔滨革命军继续南下,为了保护帝国在南满的利益,必须要哈尔滨革命军先行承认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并承诺不得在铁路两侧30里内进行任何军事行动。”   新领事木部守一立刻反对道:“根据内阁今早的指示,林外交大臣认为我们现在应当站在清廷的一方对抗中国革命,而不是同革命军进行媾和。我国在华利益都是建立在同清廷签订的条约基础上,维持清廷的统治才是于我国最为有利的。在已经获利的局势下,我国有什么必要去打破这个平衡,而去支持一个不确定态度的革命党?”   木部守一的年纪虽然比林久治郎大的多,也是他在外务省内的前辈,但是林久治郎却并不认同外务省此时保守的外交政策。在两位武官还没应答之前,他已经毫不客气的说道:“那是内阁还不清楚中国现在的局势变化,内阁大臣们还在用着老眼光看待中国革命的问题,认为清廷还有力量镇压这场革命。   但是恕我直言,中国民众已经对清廷的黑暗统治彻底失望,此次革命并不类似于以往。从昨日武昌革命、长春革命的消息传开之后,南北各地的大小起义消息就不断爆发了。   先不说革命党人本就占有优势的南方地区,光是在满洲,在吉林和奉天,这两天内已经有多少府县宣布脱离清廷了?昨日下午,延吉道的安图、依兰道的依兰就已经同电表示服从于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了。   今日早上,吉林省城也宣布脱离清廷,等待革命委员会派兵接收省城。奉天的东北、东南地区也是蠢蠢欲动,只要革命军的一只军靴踏入到奉天省城内,奉天也将彻底倒向于革命。   是,在我们的帮助下,清廷可以先于革命军进驻于奉天城,但是这对于帝国来说毫无益处。只要帝国不亲自出兵下场,清廷根本难以承受南北革命党人的一起动手。更何况,清廷手中最强大的武力北洋新军,因为领袖袁世凯的被罢免,这只武力对于清廷还有几分忠诚还真是难以估量。   请不要忘记,在蔡家沟带头起义的第二十镇,其核心也是从北洋新军中抽调出来的部队组建的。谁能保证,在没有袁世凯的率领下,北洋新军不会出现再一次的反叛?   清廷这艘破船已经注定沉没,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从革命军中挑选一位或几位合适的人选收拾清廷倒台之后的残局。就如伊集院公使所言,对于帝国最为有利的,应当是设法把中国分成三分,南方交给南方的革命党;长城到长江之间交给北洋新军;关外则自成一国。   只有先把关外从中国本土脱离出来,帝国才能够绕开列强对华设置的一致原则,进而将南满完全纳入到帝国的控制之中。这才是对于帝国最为有利的方略。”   木部守一甚是厌烦像林久治郎这样的年轻外交官,他们没有经历过日本差点沦为列强殖民地的感受,同样也不明白帝国在日清战争、日俄战争上拿着国运豪赌的战战兢兢之心,只是想着拿日本的国运一次又一次的放上赌桌,似乎天照大神是一位掌管赌博的神灵一样,丝毫不去考虑一旦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   “林外交官,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长春领事了。外务省要求你归国准备前往欧洲的事务,请你不要胡乱的插手我的职权。   伊集院公使提出的三块论并没有获得内阁的首肯,我们不能拿一个尚未获得内阁首肯的外交政策指导我们的工作,这是犯罪。   还有,不要把列强当成傻瓜,难道列强们会任由我们来分割中国吗?我国脱离了英日同盟根本制定不了单独的对华政策,这只会让日本在国际上陷入孤立。日本只有保持和列强一致,才能保住手中现有的利益……”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对于一老一少两位外交官之间的争执,滨面又助中佐身边的谦泳国太郎少尉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终于还是出声为两位外交官劝架了,“两位,我刚刚从公主岭回来,不知能否询问一句,川上总领事对于哈尔滨革命委员会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两位外交官果然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同陆军关系较好的林久治郎方才勉强的出声说道:“川上总领事对于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看法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边认为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背后也许是有俄国人的支持,但是从他和革命委员会高层成员的接触来看,对方和俄国人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我们猜想中的那么紧密。双方之间大概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国未必不能拉拢利用革命委员会。   但是他又指出,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虽然此前并未为我国所预闻,此人对于国际形势的了解恐怕还是要强于同盟会的孙、黄诸人。在外交上革命委员会要比同盟会难对付的多,因此直到现在哈尔滨的各国领事还是未能对革命委员会达成一致的意见。   且吴川其人对于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性执著,也是高于孙氏的。我们恐怕很难劝说其将满洲地区单独独立出中国,但是他在政治上似乎又是一个亚细亚主义者。   也就是说,革命委员会占据整个满洲地区对于日本在满洲的利益未必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日本在亚洲事务上的发言权却是有益的。一个具有一定反抗列强力量的中国,必然是要寻求废除同列强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的机会,那么列强为了压制中国的这种独立倾向,就不得不加大对于我国对华扩张政策的支持。   所以总领事先生建议我们保持中立姿态,和革命军进行谈判消除双方之间的误解,假使革命军愿意承认朴茨茅斯和约,则南满铁路可对革命军开放。”   滨面又助中佐还在思索着川上领事的想法,谦泳国太郎少尉已经忍不住出声批驳道:“这可真是软弱的想法,朴茨茅斯和约是帝国10万将士用鲜血写就的,哪里还需要中国人另行认证。假使中国革命不断爆发,难道我们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去寻求那些中国人的承认吗?我以为这一条件根本就没有必要提。   至于南满铁路当然不能对于革命军开放。这些革命军打伤了我国的士兵,还违背了条约向南满铁路进行了炮击,假使他们不把凶手送来给我们进行审判,并公开登报道歉,那么帝国就应该扩大事态,正式介入满洲事件才行。”   滨面又助中佐沉默不言,似乎默认了谦泳国太郎少尉的说法。于是房间内四人的态度就基本明确了:新上任的木部领事希望服从于内阁的指示,倾向于站在清廷这边协助镇压中国革命;刚刚卸任不久的林久治郎则认为日本应当实施自主的对华外交政策,没必要听从内阁中那些老朽们对列强外交的亦步亦趋之策;至于陆军则只是想要扩大事态,从而将南满变成另一个台湾。   木部领事并不反对陆军想要扩大事态的主张,他反对的是自行其事之下的扩大事态,这将会给日本的外交造成灾难,让外交官变为军队的附属物。只是房间内的四人中,其他三人似乎已经隐隐达成了一致,这就让他不敢再坚持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坚持服从上命,只会让三人撇开自己行事,从而把局面弄的更加不可收拾。   思考再三之后,木部领事不得不以软化了的态度说道:“好吧,咱们先冷静一些吧。我本人也是不赞成川上领事的意见的,因为我们不可能先向革命军低头,这将会让中国人小看帝国的军威,但是我们总要给内阁一点时间调整外交政策吧?   就算内阁改变主意决定插手满洲的革命,总也要有个动员和运输兵员的时间吧?起码鸭绿江的铁桥还没有修好,驻朝鲜的军队还不能迅速的从朝鲜调入到奉天省吧?   另外,我并不是反对陆军扩大事态,只是陆军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总要说出来给我们听一听吧?要不然让我们这些外交官怎么办理外交?”   林久治郎这时也醒悟了过来,虽然他是支持陆军扩大事态的,但是也不能让陆军彻底把外交官当成摆设啊,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后也说道:“木部领事说的不错,就算陆军想要扩大事态,也还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所以同革命军进行协商拖延一下时间也没什么不好。另外就是,陆军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谦泳国太郎少尉此时却又紧紧的闭上了嘴,陆军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只要看到有机可乘就冲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这就是南次郎参谋下达的命令。反正在陆军看来,只要把革命军拖入战争,胜利的必然是日本,所以也就没必要拟定什么作战计划了,重要的反而是如何找到借口开战。   陆军虽然觉得革命军和俄国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上面的这些人倒还知道日本一次对付不了两个列强。所以同革命军的开战,最好就是让各列强找不到借口出面帮助革命军,或者只有俄国能提供一些帮助。至于同革命军的作战计划,等开战之后再想也来得及,反正中国军队的战斗力,他们还是很清楚的,革命军总不可能超越北洋新军这个范畴的。   “陆军的计划么……”看到谦泳少尉无法回答两位外交官的询问,滨面中佐不由插口为其解围,只是他也完全没有拿的出手的计划,因此很快就楞在了那里。不过滨面中佐还是颇有急智的,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说道:“我们想要在南满扶植一个倾向于日本政府的革命军,则既可以阻挡北满的革命军南下,又可以借此同清政府讨价还价……”   林久治郎却皱起了眉头看着他追问道:“扶植一个倾向于我国的革命军,这个计划虽然不错,但是不是太迟了些?如今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声望已成,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就算是同盟会辽东支部也大多倾向于同革命委员会合并,而不是遵从于同盟会中部总会的意思,独立于革命委员会自行领导奉天的革命,同盟会东京总部的代表也是支持这个主张的。陆军打算去哪里扶植一个在南满有影响力,又肯同革命委员会敌对的中国革命组织?”   滨面中佐沉稳的回道:“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虽然躲在我国领事馆内,但这两天也并没有闲着。在我们的协助下,他同革命军中的袁金凯议长联系上了。   这位奉天谘议局的副议长已然向总督阁下保证,他只是在情势急迫下不得不向革命军屈服参加了第二十镇的起义,但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内心还是向着朝廷效忠的。根据他的观察,第20镇39协协统潘榘楹也是一位忠义之辈,并不真心赞成张绍曾统制起义的。   只是眼下长春城内革命军势力太大,他们这些心向朝廷的忠义之士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他们请赵尔巽总督阁下暂且忍耐,一旦第二十镇南下奉天离开了哈尔滨革命军的势力范围,那么他们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反正的。   在我看来,这就是对于我国的大好机会。我们应当把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同第二十镇的起义军分开,一旦第二十镇起义军远离了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范围,就无法从哈尔滨获得支持。此时39协协统潘榘楹再爆发一场叛乱,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就会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么我们再向他伸出援手,则第二十镇就会倒向日本。   假使清政府能够击败哈尔滨的革命军,那么我们可以把第二十镇送往山东或上海,让他们去南边闹革命。假使清政府失败了,我们就可以以二十镇的名义占领奉天,迫使清政府将奉天全省割让,以二十镇的名义阻止受俄国人支持的哈尔滨革命军南下。   这样一来,我们和俄国人手中就都有了大义的名分,也就无需担忧俄国借用中国革命的名义对南满进行侵入,从而让我国陷入道义上的困境。”   林久治郎微微颔首,这大约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合乎情理的计划了。不过木部领事还是心怀忧虑的问道:“我们要如何将他们分开?英国方面提出质疑,我们又该如何解释?”   滨面中佐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让袁金凯去劝说张绍曾尽快南下占领空虚的奉天城,以防止清政府的援军出关抢占奉天城,我相信张绍曾不会不同意的。而我方可以宣布,除了向满铁护路军射击的哈尔滨革命军不得使用满铁之外,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不受此限制,我相信张绍曾肯定会先南下抢夺奉天城,而不是呆在长春被哈尔滨革命委员会收编的。至于英国方面的质疑,这难道不应该由你们外务省来解决的吗?”   中佐的言论虽然无礼,但是木部领事皱了皱眉头之后还是忍了这口气。林久治郎虽然同样感觉不快,但还是转移了话题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倒是不能让赵尔巽总督和陈昭常巡抚先回奉天城了,否则他们一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的。滨面中佐,劝说第二十镇南下你需要几天?冯国璋的部队最迟后天总要出山海关了。”   “明天中午之前,我会让张绍曾向我们提出帮助的请求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10月3日上午,凭借着美国人的身份,佩奇·开普兰突破了路上的重重关卡抵达了哈尔滨。虽然他事先给哈尔滨的美国领事馆发了一封电报,但却并无把握对方是否能把电报准确的交给吴川。   只是当他下了火车时,却发现吴川却已经站在站台上等候他了。两人从俄国分别之后,此时已经将近大半年未见了。不过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去年还要仰仗着他才能在俄国生存下去的吴川,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中国革命的一位领导人了,吴川身上的变化之大令佩奇都有些嫉妒了。   不过吴川对他的热情招呼,令佩奇心里的这点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两人上了马车之后,吴川就对着他抱歉的说道:“我倒是想要和你好好聊一聊,不过我现在手中的事情实在太多,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延后的。而且我想你也一定想要了解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有和我交谈的内容,所以我会先把你送往美国领事馆,晚上我再请你用餐,到时我们就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   对于吴川的解释,佩奇表示谅解,他点头回道:“我想你现在也确实没什么时间招呼我,你签发的那份告全国同胞书已经在京城流传开了,许多中国人都相信光绪皇帝确实是被太后所毒杀了,为的就是防止她死后光绪皇帝展开政治报复。   现在清政府上下都把你视为了大清的头号敌人,预备先干掉你再南下收拾武汉的革命党人。我坐火车经过滦州时,就看到许多军人正在车站外准备物资,看起来是要出兵关外平乱了。要不是我通过美国公使馆的关系,恐怕连山海关都到不了了。”   吴川笑了笑说道:“局势倒也没那么坏,我这里有封最新的电报,昨天湖北革命党已经占据了汉阳和汉口,湖广总督已经坐船逃离了武汉,现在湖北几乎已经全部光复。我想清政府再怎么痛恨我,也不可能把所有北方兵力都拿来对付我,而让南方的革命党人趁机做大的……”   两人在马车内略略谈了谈时事,却都刻意回避了关于交通事业、银行及土地债券的话题。马车很快就在东大直街与义州街交叉口的南面停了下来,这里就是美国驻哈尔滨领事馆的所在了。吴川和佩奇握手道别之后,很快就上了马车离去了。   听到动静从二楼下来的费世尔福列德看到门前只有佩奇·开普兰站在那里,不由有些诧异的问道:“请问您是谁?刚刚送你过来的是革命委员会的人?”   佩奇·开普兰放下了手中的行李,上前向费世尔福列德伸手问候道:“佩奇·开普兰,美国新闻报的记者,我想之前公使先生有发电报给您过。您就是费世尔福列德领事吧?”   费世尔福列德顿时收起了脸上狐疑的神情,充满热情的握住了佩奇的手说道:“原来是你,不仅仅是公使先生,司戴德先生也发给我电报过,咱们还是先进屋谈吧。行李会有人替你拿上来的……”   “……原先中东铁路刚刚建设的时候,在距离这里一里外的埠头区建立了铁路木材厂和临时机械总厂。1902年维特伯爵前往北京时视察了这里,提出要修建一座经久大厂,于是管理局就委托了工程师尼斯科斯基,在这边沿江地区筹建了新厂。   因为04-05年战争的缘故,新厂直到07年才竣工。厂名也改成了东省铁路哈尔滨总工厂,现在有机车、客车等11个分厂,工人2000余人……”   吴川突然打断了这位管理人员的介绍问道:“那么这里能制造完整的列车吗?我的意思是从车头到车厢的一整列完整列车。”   这名俄国管理人员支支吾吾好一阵都答不上来,还是他身边的另一位工程师模样的俄国人替他回答道:“理论上我们能造,但是我们无法设计出一列全新的列车,只能照着原来的列车进行仿造……”   对于这座中东铁路管理局所属的,远东最大的车辆制造工厂,估计也是整个关外地区最为现代化的大型机械厂,吴川从抵达哈尔滨的第一天起就惦记上了。这里所拥有的工业母机,不仅仅可以用来制造车轮和机车,也是可以用来制造机器和大炮的。   只不过此前铁路管理局并不想要拓展这样的业务,因此也就没人会去试验制造。但是康斯坦丁在哈尔滨从头开始创办机械工厂的时候,就曾经对吴川说过,假使能够把这座铁路局名下的总工厂划拨到他名下,那么基本就能够解决革命军的军火供应问题了。   昨日吴川和康斯坦丁前往俱乐部就是想要让霍尔瓦特同意,把这座总工厂出售给他们控股的机械厂的。但是霍尔瓦特却始终不肯点头,因为这座工厂并不完全属于中东铁路管理局,它是由财政部拨款修建的,总投资高达1200万卢布。   虽说这间工厂每年要亏损100多万卢布,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工厂的问题,而是铁路管理局将自身的亏损转嫁到了工厂身上。比如各种耗资巨大的特种车辆,只是为了让铁路局高层职员享受,却最终让工厂承担了亏损。   霍尔瓦特很清楚,一旦把这间工厂私有化了,那么亏损不会消失,只会出现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账目上,而这将有损于他对于铁路经营有方的声望。至于工厂持续亏损倒是没什么,反正财政部为了维持自己的颜面,总是会继续拨款下来填补亏空,而不会指责中东铁路管理局经营不善的。   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霍尔瓦特只是同意交出了东省铁路哈尔滨总工厂的经营权,以换取了他们不对中东铁路运营权的插手。于是吴川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康斯坦丁过来工厂,巡视一下这个新领地了。   逛过了大半个厂区之后,挥手打发走了工厂带路的管理人员,吴川和康斯坦丁走在了厂区的小路上对刚刚的参观印象进行了交流。   “康斯坦丁先生,您觉得假设我们要让这里发挥出更多的用途,比如顺便制造弹药、大炮什么的,还需要添置什么机器?或是增加多少投入?”   “添置的机器其实并不要多少,比如你从克虏伯订购的那几百台机器就可以放在这里设立一个弹药和军械分厂了。只要投入个十几万卢布做一些土建项目就可以了,我现在就是想着这笔账应该怎么算,假设我们走中东管理局的账目,那么盈利之后想要取出来就比较麻烦了。可要是不走管理局的账目,那么这笔钱就很难说清楚来历,要是局势有个风吹草动的,那不是打了水漂了吗?”   吴川挠了挠头后说道:“要不然我们可以先以开拓业务消灭亏损的名义,让工厂向银行贷上一笔款项修建新的机器分厂和购买机器,顺便给工人们修建几幢宿舍。   等到分厂建成之后,再以经济形势过差,为了减少亏损决定剥离不必要的分支业务,只保留车辆维修的主业,把分厂以低价租给你的机器厂。这样我们既可以利用工厂的资源,又不必和铁路管理局分享利润。”   康斯坦丁停下了脚步,看着吴川认真的说道:“老实说,我觉得你在俄国当一名官僚一定会比你领导中国革命更为成功。只是,我们有必要为工人修建什么宿舍吗?这恐怕有些浪费钱财吧?”   对于康斯坦丁的恭维,吴川心里是不屑的,俄国人假使真的知道什么是官僚,就不可能把好好的一个苏联变成一个俄罗斯了。把国家和人民的财产装进自己的口袋,还能获得人民的感激,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的到的。   “又不是花我们的钱,我们为什么要为铁路管理局省钱?工人们换了住处难道感激的不是我们吗?而且对于我们来说,工厂的负债率越高就越不会有人来跟我们争夺工厂的运营权,今后对其私有化也会方便许多。   再说了,你不觉得三十六棚的居住环境太糟糕了吗?房子不仅建在了低洼处,一到雨季就成了水塘,既要担心土屋倒塌,味道也是腐臭难闻。这种地方要是出现了瘟疫和传染病,几乎很快就会蔓延开去。像鼠疫这样的恶性传染病可不会分富人和穷人,一旦出现就会死伤一区。   我觉得,即便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健康着想,也应该改善一下工人的居住环境了。而且革命军的骨干就是从工人中招募的,提高工人的待遇,加强他们的健康,也有助于提高革命军兵源的体质。伯爵阁下在远东投资了这么多,难道还要心痛几个铜板?更别提这几个铜板还是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的。”   康斯坦丁举手作投降状道:“好吧你说的对,那么你打算从哪个银行那里贷款?华俄道胜银行还是东北农业银行?”   吴川想了想说道:“就从东北农业银行贷款吧,这到底是我们自己的银行,有利润总要让它先赚。而且,这也有助于新银行的股东们增进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信任。”   康斯坦丁想了想说道:“克虏伯那批机器应该在180-200万卢布之间,加上其他土建费用,我看300万卢布的贷款应该足够了。”   吴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我辛辛苦苦把机器从德国运来,难道一点都不赚?贷款600万吧,拿100万出来给工厂管理层和铁路管理局的高层分一分。咱们吃肉,也要给别人喝点汤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和康斯坦丁分手之后,吴川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去了工厂附近的工人俱乐部,一间由共和党人经营的读书社。这幢两层小楼一楼是图书室和娱乐室,二楼就是总工厂工人苏维埃的办公地点。   老实说,中东铁路的社会民主工党小组和社会革命党人的活动,在吴川到来之前就已经相当活跃了。1907年,住在三十六棚的中俄工人在太阳岛上就纪念过“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活动。足足有上万工人和市民参加了这次活动。   领导了这次纪念活动的两名工人领袖,一个是俄国人西林,一个是中国人吴泰。而这位西林就是社会民主工党的成员,原名是鲍·扎·舒米雅茨基,因为从事革命活动被沙皇的密探抓捕,然后又逃脱了出来,跑来了远东从事中发动东铁路管理局的工人运动。   当然,西林虽然为布尔什维克大队人马的到来打好了一个不错的工运基础,不过他所取得的工运成就还是无法同吴川、斯维尔德洛夫这些有组织的党团领袖在这短短数月里的活动相比的。因此西林很快就服从了共和党的领导,不再试图坚持西伯利亚地区社会民主工党的独立活动了。   而获得了共和党支持的总工厂工人苏维埃,也迅速的把全厂的工人都吸纳了进来,不再是一个主要以俄国工人为主的团体。甚至于,总工厂的工人苏维埃还把周边的印刷厂、码头工人也吸纳了进来,渐渐有成为了哈尔滨市工人苏维埃的架势。   吴川走到二楼的办公室时,彼得·约诺维奇·巴拉诺夫同志正和工人苏维埃的主席西林、副主席吴泰、柴好等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等待着他。   进入房间的吴川和几人握手问候后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向着房间内的几人说道:“我过来坐一下就要走,因为还有其他事情等着我去办理,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关于哈尔滨的工人运动资料,巴拉诺夫同志已经向我汇报过了,我觉得工人运动总的形势还是好的,也就没必要再做什么改变了。不过我还是要补充一点,虽然现在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控制着这里的形势,你们的行动还是能够保证安全的。   但我还是再一次的要求,秘密工作和公开工作必须分离,负责公开工作的同志不要同负责秘密工作的同志有交叉工作的行为,双方的组织和机构驻地也不允许有交集。我们现在虽然处于俄罗斯帝国反动政权力量薄弱的地方,但并不表示俄罗斯帝国反动政权对我们毫无威慑力。   工人运动和党组织的发展要有规划,有程序,有纪律,不能盲目的乐观冲动,当然也不必过于悲观消极。共和党和布尔维克们一样坚定的相信,俄罗斯帝国的反动政权和满清帝国的反动政权都会被打倒,而工人阶级将会赢得这个崭新的世界,建立一个美好的社会主义新世界……”   虽然吴川进门时说是只说几句就走,不过他还是唠唠叨叨的说了20多分钟的革命形势变化和工人运动的前景,丝毫没有切入正题的意思。   巴拉诺夫不得不在吴川讲话停顿的瞬间,向他提醒道:“吴,咱们还是先谈一谈关于总工厂的工作变化吧。你等下还得去委员会讨论财政事务呢,不抓紧一些,你可能就要迟到了。”   吴川这才眨了眨眼睛,收拢了思绪说道:“对,是该先交代一下总工厂的工作了。我说二点,你们记一下。   首先,经过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从今日开始我们终于有权对总工厂的日常经营活动进行建议或处分了,虽然总工厂现在还不能算是工人阶级的财产,但起码我们终于夺取了一部分对于工厂的管理权力。   今后工厂生产经营的主要业务方面,会以工厂的厂长、康斯坦丁董事和我共同决定。我今日同康斯坦丁董事碰了碰,决定今后会增加一个机器分厂来制造机床和军火,这是维持革命武装是否能够存在下去的关键,也是今后布尔什维克能否武装自己的基础,所以我希望工人苏维埃应当积极的协助工厂把这个机器分厂组建起来,并把生产和技术掌握在工人阶级的手中。   嗯,顺便我也同康斯坦丁董事就生产纪律和工人待遇、福利上达成了一致。厂内驻扎的军警将会撤销,工厂将会组建自己的保卫科,我希望工人苏维埃能够掌握住这个新的部门,我会提议从厂内年青工人中招募保卫干事的。   现在的工人薪金和中俄工人之间同工不同报酬的状况也会进行改善。工人苏维埃先调查一下本厂的平均工资水平和本市的物价、市民平均收入,然后制定出一个合理的调整方案交给我。   另外,我已经提议对三十六棚的工人住宅进行维修,并对这些住宅的取暖进行改造,最好能够改成集中取暖的方式。当然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最好的办法还是重新修建工人住宅楼,提升工人的居住环境,这一点我会让巴拉诺夫同志跟进的。当然,不仅仅是总工厂的工人住宅要进行改善,全市的工人居住环境也要一点点的改变过来。   最后,关于工作时长的问题。我们现在还无法彻底的实施八小时工作制,所以我会尽量同工厂方面进行沟通,实施八加一的工作时长,一小时的加班时间应当给与加班费用,并实施每周一天的休息制度……   其次,我希望党内同志注意,争取到工厂的管理权力,并不仅仅是给你们用来保障工人的福利待遇的,虽然这是党的工作之一。但是请大家不要忘记了,建设国家也是党的主要任务。当我们夺取了政权之后,就必须学会如何去治理国家,如何去搞经济建设,否则我们就不能满足人民的物质需求,最终为人民所背弃。   为什么我们一直强调工人阶级才是革命的领导阶级,因为工人阶级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什么是先进的生产力,就是社会主义制度下工人能够比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人生产的更多更好。因为我们是为自己的需求而生产,而他们则是为资本家的利润而生产。   假使,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工人,生产积极性还不如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人高,那么就证明是我们这些革命者出现了问题。因为管理也是一种科学,也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落后的管理就意味着我们这些革命者的领导能力不足,还不及资本家更了解什么叫做先进的生产力。   但是我们知道事情,广大工农群众未必了解,他们只会认为是社会主义的制度败给了资本主义,从而动摇、丧失了对于社会主义的信仰。   所以,想要管理好一个国家,我们至少也得先管好一个工厂。不管是中国还是俄罗斯,都是疆域辽阔而资源丰富的大国,当我们夺取了政权之后,管理的将会是成千上万的工厂,假使我们现在不开始学习、培养自己的管理人才,难道还要去指望资本家们帮助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吗……”   将吴川送出了门之后,巴拉诺夫转过身来对着西林等人说道:“看起来我们之前思考的还是太肤浅了些,只顾着怎么同铁路管理局斗争,却忘记了夺取政权之后,建设祖国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布尔什维克的头上。那么接下来,我们就顺着吴提出的主张,重新讨论一下今后的工作重心吧。”   面对过去的上司吉长铁路总办李凤年和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现任革命委员会工业委员的罗国瑞也是挠头不已。老实说罗国瑞当上这个工业委员,他自己都觉得完全是一场意外。作为清政府任命的吉长铁路中方工程师,他对于反清革命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作为留美幼童出身的他,想要在铁路事业上一展所长才是他的理想。   只是他没有想到吉长铁路的建设会变得如此多灾多难,先是遇到了水灾冲走已经修建好的路基,接着又爆发了鼠疫,一日夜内工人死伤120余人,导致工人全部逃离了铁路工地,铁路工程不得不停工。等到今年6月27日朝廷更换了吉长铁路的总办,这位新总办却又同日方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闹起了矛盾。   这位新总办一上任就开始裁撤人员,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前任总办任用了不少私人,确实是不干什么事情光拿薪水的。只是这位裁撤人员几乎毫无标准,不仅闲人要裁,连肯办事的也一样裁,只是一味招揽自己的私人。甚至连过去已经签订好的土木工程全部合同也一并解除,要重新进行工程招标。   这种搞法,不要说已经超支的吉长铁路工程预算在财政上难以支持,就是中日双方的雇员都难以忍受这位霸道的作风了。罗国瑞便是在此时萌发了离去之意,刚好有友人请他探讨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公路网络建设和铁路支线网规划,他就干脆辞职跑哈尔滨来了。   只是没曾想到,人家不仅仅是要搞公路、铁路建设,还要搞革命。于是罗国瑞就在毫无知觉的状况下卷入了革命,也是革命党人没有问过他,否则他肯定是不干的。但是革命爆发之后,他倒也没敢撂挑子不干,因为吃不准革命党人或朝廷不追究他的问题。   随着革命委员会打下了长春,并传来了武昌起义的消息,他也就安心了。明摆着朝廷这次要完,看着革命委员会确实是想搞建设的,他也就懒得跑了。反正革命委员会只要建铁路,他还是肯留下来继续工作的。他只是没有料到,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势力扩张,吉长铁路这个项目又落在了革命委员会的手里,于是总办李凤年同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两位前上司,倒是跑来哈尔滨要同他来讨论铁路建设的事宜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决定革命成败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对于真正的革命者来说肯定会回答是-干部。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始终都是把经济放在第一位的。假使没有德国皇帝和资本家们的大力援助,他是不会冒险回国搞什么革命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于革命的信仰并不是那么的虔诚。   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他也从不相信有什么人是始终忠诚于清王朝的。在他看来,地方士绅之所以会效忠于旧秩序,无非就是旧秩序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所以想要让他们放弃旧秩序,就得首先让他们在经济利益上发生冲突。   这就是为什么他刚刚回国时,并不急着发展革命组织,而是向着黑龙江地方政府鼓吹公路网计划,又联络了张廷阁、牛子厚等人创办银行以抵抗日、俄帝国主义的经济入侵。通过这两件事,他使得时刻担忧被俄国人吞并的黑龙江官绅失去了对于朝廷的指望,也把吉林、奉天的大商人绑在革命委员会的马车上。   于是在革命爆发之后,黑龙江官绅并没有爆发出多大的抵抗意愿,倒是观望着革命委员会到底能不能保住黑龙江不被俄国人蚕食。至于吉林、奉天的大商人们,因为参与了农业银行和东北粮食交易所的筹办,一时之间也无法再转向于朝廷,不得已只好做壁上观。   等到革命党人攻下了长春,眼看着就要统一关外了,这些商人们便终于活跃了起来,试图在新政权内找到自己的位置了。至于黑龙江的官绅们,则在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本省的经济命脉之后,终于选择了向革命委员会效忠的道路。   说起黑龙江官绅们如此快速的选择臣服,不得不说周树模和宋小濂两人是出了大力气的。革命初期,前巡抚周树模以自己的威望说服了黑龙江省各府县官吏和革命委员会和平相处,使得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在江省花费太多的力气。   之后宋小濂说服了黑龙江广信公司的股东,令这家省政府同本地商人合办的地方银行归于了革命委员会。1903年中东铁路修到黑龙江时,本省人口也才40.8万人,基本没有什么农耕,只有游牧、狩猎和采集。正因为如此,当俄国人通过铁路抵达黑龙江时,在他们眼中这片拥有丰富资源的土地就如同一片莽荒之地,根本不能算是中国的领土。   为了抵抗俄国的入侵,满清不得不加速向黑龙江、吉林移民,和建立边防武力。但是因为长久封禁造成的落后经济,使得黑龙江省难以负担移民和军事费用的支出。在这种局势下,黑龙江省的地方官吏一边请求朝廷拨款,一边就开始努力寻找财源自救了。   广信公司就是在这样的微妙局势下成立的,而对于黑龙江的绅商来说,中东铁路管理局强制发行羌贴,也就是卢布,这无疑就是一场经济上的掠夺。这些绅商们也需要获得朝廷在经济上的保护,这才会支持地方官员成立广信公司。   1904年,广信公司在齐齐哈尔成立,初期广信公司发行的官贴很快得到了本省商民的认同,但是办理广信公司的毕竟是不懂经济的官僚,他们见官贴颇见信用,而本省财政又屡屡亏空,就开始超额发行官贴。到了光绪三十四年,发行官贴数目超过了1300万吊,而公司本金还不到十分之一的局面。   徐世昌上任后,决定改奉天官银号为东三省官银号,在黑龙江、吉林两省设立分号,以统一钱币。周树模于是成立黑龙江官银号,以拯救广信公司。   虽说广信公司亏损严重,但是作为本省第一家近代银行,广信公司对于黑龙江各地方的财政支援却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其超发的大部分货币,都是作为军费和地方财政支出支付出去的。故,当广信公司宣布接受革命委员会的管理之后,黑龙江省各地方府县和巡防营立刻就濒临了财政破产的局面。   宋小濂说服广信公司股东接受革命委员会的管理,在吴川看来几乎是给革命委员会增加了一个师的兵力,解除了革命委员会在黑龙江的后顾之忧,可以放心让主力南下了。没有了广信公司在财政上的支持,这些地方上的官吏光是维持正常运转都很艰难了,更不必提四处联合反扑齐齐哈尔了。   而广信公司假使能够成功被革命委员会接收改造,这对于之后的东三省官银号和吉林永衡官钱银号的接收管理,也会顺畅的多。这三家官方银行假如被革命委员会所控制,那么就等于是东三省的金融机构先于东三省在政治上统一了。   对于吴川来说,金融市场的统一是建立工业体系的首要条件,没有一个稳定的金融市场,就不能给与工业发展以稳定的低息融资,也无法构筑一个持续增长的消费市场。   所以,丢下了佩奇·开普兰和工人领袖,匆匆跑来道署会见宋小濂等黑龙江绅商代表的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礼遇的。而跟随在吴川身边的张廷阁、牛子厚等人,也同这些黑龙江绅商代表们商谈甚欢。假使能够把广信公司的业务吃下来,那么新建立的东北农业银行就等于白得了一个黑龙江省的地盘,而不必再从头开拓了。   宋小濂对于这些商业上的事务并不怎么关心,和吴川谈着谈着就把话题转入到了另一个方向:“……沈观先生对你之前送来的关于外蒙古的情报很是焦急,不知敏之你是怎么打算处理这件事。要是让活佛真的宣布了外蒙古独立,那么俄国人就等于直接把刀子架在了我国的脖子上。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出兵南下威胁北京,这比他们吞并了黑龙江还要危险了。”   吴川看了一眼房内其他正在热切交谈银行和商业的代表们,这才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宋小濂靠了靠,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以我和革命委员会其他委员们的讨论结果来看,目前俄国直接吞并外蒙古的概率并不大。   一是因为俄国首相斯托雷平的遇刺,俄国中枢正陷入了混乱,现在这位新上任的俄国首相正极力调解帝国内部的矛盾,尚无对外扩张的野心;   二是欧洲摩洛哥危机爆发,欧洲有陷入大战的危险,俄国的力量正全力应对欧洲的局势,也无向东扩张的实力。   所以我们认为,俄罗斯帝国不可能直接出兵占领外蒙古地区,将之变为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甚至于俄罗斯直接出兵扶持外蒙古独立,也是小概率事件。不过,外蒙古的活佛和王公假借俄国的支持,趁着我国爆发革命的机会进行独立或自治确实是大概率的事件。   我不想说,满清政府过去200余年对于外蒙古的治理有什么不对,但是外蒙古王公和普通牧民对于满清统治的深恶痛绝,确实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假使我们现在只是向外蒙古活佛及王公呼吁国家统一的空头口号,我想大约并不能带来什么善意的回应,反而会招致对方的愤怒。所以我这些天思考了一次又一次,发觉想要解决外蒙古的问题,大约只有一个办法。”   宋小濂连忙追问道:“什么办法?”   吴川顿了顿后说道:“先于活佛发出独立宣言之前,给与外蒙古自治的权力;并彻底的解放外蒙古普通牧民,承认他们的政治和经济自由;解决晋商加诸于外蒙古牧民身上的高利贷债务。不过,我们需要满清驻库伦大臣的配合,没有这位大臣的配合,我们对于库伦的政治势力一无所知,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谁才是我们的朋友,谁才是我们的敌人。”   宋小濂沉默良久,方才不无忧虑的说道:“给与外蒙古自治的权力,是不是就能保证外蒙古不受俄国人控制了?根据你给的资料,活佛不是已经派秘密使团去彼得堡了吗?这会不会反而让他们顺手推舟,成为走向独立的一步?”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事情也许会如你说的那样,这将会成为外蒙古独立的前兆。但是,假使我们不提出解放外蒙古民众,不给予他们自治权力,外蒙古就不会独立了吗?我看以外蒙古活佛的行迹,恐怕是避免不了的。   我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只要能够延缓外蒙古独立的时间,哪怕晚上一天都是好的。把时间拖下去,对于我们是有利的,只要我们尽快完成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国的革命任务,也就能够腾出手来解决外蒙古的事务了。毕竟整个外蒙古人口,也不过才60万人,真正能够威胁到我国的,是站立在他们身后的俄国。”   宋小濂思考再三后,方才缓和的说道:“好吧,我回去同沈观先生商议一下,由沈观先生给驻库伦大臣三多写一封信。到时你们可以拿着沈观先生的书信去同驻库伦大臣接触,希望你的计划能够成功……”   这场金融方面的会谈,基本上来说还是成功的。黑龙江省官银号、广信公司同意接受东北农业银行的注资,改组为黑龙江农业银行。而宋小濂也正式答应出任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委员,协调管理委员会治下的金融事务。   10月3日革命委员会总部内召开的这次金融会议,算是正式的建立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金融体系,让革命委员会从外部的财政支持走向了内部造血的循环体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谈妥了革命委员会下属金融机构的管理方式,宋小濂便带着广信公司和黑龙江官银号的代表们先离去整理、讨论如何同东北农业银行合并的事项了。而张廷阁和牛子厚不仅留了下来,还去外面带进来了两位陌生的男子,似乎他们还有事情同吴川讨论。   看到吴川不断的打量自己带进房间的老年人和中年人,张廷阁赶紧为他介绍道:“这位是张裕张弼士,张老先生。他身边这位是张老先生的长子张秩捃先生。张老先生年事已高,最近几年已经不问世事了。不过听说了您打算把大批轮船以1元的价格租给中国的航运公司,就忍不住动了兴致出门走动一下,想要和您谈一谈关于航运方面的事情。”   吴川下意识的看着这位气色尚可的老人,脱口问道:“张裕葡萄酒?”   年已70的张弼士听了这句话顿时面带微笑的说道:“想不到小友还听过我家葡萄酒的字号,我正好带了几件葡萄酒上来,请小友到时品尝一二,也给个建议么。”   吴川赶紧摆手说道:“我对于酒的研究不深,张老先生给的美酒我肯定不会推辞,但要让给出什么建议,那就是问道于盲了。咱们还是坐下慢慢说话吧。”   招呼着张弼士等人重新坐下之后,同对方寒暄了两句之后,吴川便单刀直入的说道:“张老先生是实业家,我们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实业经营上面您要是给指点几句,那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倒是能走不少弯路了。”   张弼士虽然是广东人,但是他的语言天赋很好,不管是客家话、英语还是印尼土语、北方官话都能说的很标准,因此他和吴川进行交流基本毫无障碍。   别看张弼士年纪这么大了,但是他的脑子可一点都不糊涂。他在印尼发家之后便开始转移家业回国内,却又没有返回梅州老家而是跑去了山东烟台去种葡萄,就能看出他对时局看的很清楚。   彼时华人虽然在印尼颇有发迹者,但是荷兰人对于华人富豪的提防也一直是从来没有放松过的,他要是不急流勇退的话,必然要成为了荷兰殖民者的打击对象。而国内南方的革命形势一日千里,特别是广东更是革命情绪最为激昂的地区,他要是跑回梅州老家置业,恐怕也难以避免战火。   倒是山东烟台,这里不仅风气淳朴且还是英国人的租借地,他在这里种葡萄倒也不必担忧为清廷或革命党所惦记上。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实业建设了,否则他也不会同张榕轩兄弟一起创办裕昌和广福二间远洋航运公司,又支持张耀轩筹办中华银行。而他自己归国的目的,原本也是应盛宣怀的邀请,帮办中国通商银行的。   只是在没有一个强力的中央政府支持下,办理一家华人自己的现代银行显然是极为艰难的。虽然在官僚资本的支持下,中国通商银行在短期内在全国各地铺开了局面,但是随着庚子国难爆发。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京行首遭焚毁,天津分行亦随之收束,业务渐告不振。到光绪三十一年只剩下北京、汉口两个分行和烟台一个支行了。   鉴于世道败坏如此,张弼士于是也淡出了通商银行,专心在烟台种植自己的葡萄去了。直到张廷阁试图以一元一艘的年租金向华人航运公司出租轮船,这才算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自满清发起洋务运动以来,朝廷对于办理实业的目的一直都是很明确的。一是为了牟利,一是为了强军。故朝廷办理的事业,要么就是如同张之洞办理汉阳铁厂那样不惜代价,只要解决中国的自产钢铁问题,解决生产军械的原料问题就可以了。   要么就是如同开滦煤矿和招商局、电报局那样,尽快让企业盈利,动不动就要企业报效,完全不理会企业的长远发展。正是在这种急功近利的指导方针下,洋务运动开始落幕之后,各地操办起来的近代工矿业完全不成体系,既不能互相提供机械装备和原料以降低工业成本,又无法对自身的工业技术进行自我提升,只能成为外国工业的原料和初级加工产品的提供者。   就好比航运事业上的发展,自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国门之后,中国的进出口货物总量到了1910年,大约已经达到了5-6000万吨的数目,而中国自运的货物总数大约还不到进出口货物总数的2%。   以蒸汽动力的商船吨位计算,日本大约为120万吨,而中国估计在8万吨上下。在甲午战争之前,中日双方的商船吨位并无今日这样相差悬殊,但是日本数十年如一日的对航运业的扶持,不仅将新建商船免费赠送给日本航运公司,更是对日本航运公司实施了数目惊人的航运补贴。   美国在太平洋的航运公司就是在日本的补贴策略下破产,不得不把上海到日本和日本内海的航线让给了日本的航运公司,甚至连轮船和中日两地的仓库、码头都出售给了三菱航运公司。   日本从美国手中夺回了本国的内海航运事业之后,就野心勃勃的同英、法航运公司展开了,中国长江水道的航运竞争。同样还是仰仗着国内给与的大量补贴,在长江上进行了不计成本的航运价格搏杀。   而反观满清政府,既无力以强权保卫中国内河和领海内的独占航运权力,更丝毫没有保卫民族实业的考虑。在这样的国际航运残酷竞争中,还在要求着招商局竭力报效朝廷,并免费调拨招商局的船只运送军队和物资。   在这种民族产业看不到希望的年代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傻子来,居然拿着船只白送人用,不由让人不生好奇之心。如果不是青岛港内确实有着大批船只的抵达,大家不免就要以为这就是一个大骗局了。   这些1000-3000吨的旧船,最老的也没有超过15年,大多是五、六年船龄的好船。可对于德国的航运企业来说,随着造船工业技术的发展,和长时间和平导致的海运价格的低廉,商船只有大于6000吨才能够获得较好的收益。   于是乎这些小船就成为了一种负担,继续运营下去的话要亏本,拆了又太可惜。至于想要出售,眼下海外都是英法的殖民地和盟友,他们要购买也只会购买英国的船只而不是德国的旧船。假使不是吴川用德国筹集到的资金成批进行购买,德国人也只有慢慢的进行淘汰这批小船了。毕竟像日本这样的东亚小强,一年轮船的产能也不过才将近3万吨而已。   不过这批船只抵达了东亚之后,倒是极大的改变了东亚航运事业的格局。日本政府此时对于本国航运事业的船只标准,也才定在了3000吨。从德国过来的这批商船,并不比日本的标准商船低上多少,且在数量上也拉近了中日两国轮船吨位的差距,从十分之一不到变为了将近四分之一的水准。   面对着中国的航运事业可以因此大大的前进一步,也就不由让沉寂下去许久的张弼士改变了想法,亲自跑来东北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操作这么大手笔的商业计划。等到他来到哈尔滨之后,才发现对方可不是什么商业巨子,而是一个正在策划革命的革命家。   儿子张秩捃一度劝说他离开,认为君子不应立于危墙之下,且张家家大业大实在没必要跑到前台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勾搭。就算是当年同盟会的孙文去东南亚化缘,张弼士不也是没有见人,而是托人赠送了一笔款项就算了么。   不过这一次张弼士却不肯听劝,反而在哈尔滨住了下来,他对儿子给出的理由就是,“不管是朝廷也好,还是同盟会也好,除了口头上给出的政策,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确实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铜板扶持民族实业了?   不管是盛宣怀还是孙文,都说民族实业很重要,中国要是不大办实业迎头赶上外国,那么国家就不能富强,国人就要被源源而来的洋货吸干了财富,中国最终有沦于殖民地的危险。   他们每个人来劝说华侨捐款的时候都说的那么好,但是直到今日我也没看到他们办成什么事。好容易办成几个工矿企业,修成了几条铁路,结果还没有养大就急急忙忙的想要抵押给外国人,总是有着这样、那样迫不得已的理由。似乎这些企业和铁路在中国人手中就是亏钱的货,只有卖给外国人才能发挥出它们的效益。   同盟会就更糟糕了,拿了这么多捐款,结果就是一处处的放炮仗,连一次成功的希望都看不到。甚至于连捐款的账目都是一塌糊涂,搞得内部的同志四分五裂。   难得在这里看到一个真正想要为国家做点事的团体,我怎么能够袖手就走呢?再看看吧……”   于是这一看就看到了长春光复,张弼士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来。听到吴川的问话之后,他沉吟了片刻之后就说道:“我听凤亭说,革命委员会有一批船只想要出租,每船一年才收租金1元。所以我就想问一问,委员会这么做究竟是如何想的?”   吴川于是坦然的说道:“老实说,这是我的主张。虽然我们从德国弄到了这批船只,差不多二十多万吨。但是我们缺乏足够的人手去开动它,我觉得与其让它们在港口晒太阳倒不如交给华资航运公司去使用,当然他们必须为革命委员会培养一批船员出来。” 第二百五十章   张弼士思考了一下后说道:“现在日本造一艘轮船,差不多是134日元一吨,我国的造价大约接近200大洋一吨,我不知道你从德国买回的这批旧船船价是多少,可总数达到20多万吨总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委员会把这么大一笔资金压在手里,会不会对于委员会的财政造成过大的压力。假使小友信的过我,我倒是很愿意为委员会做个中间人,让华资航运公司以较为合理的租金租借这批船只,或是直接购买一部分船只。”   要是3年后没有爆发世界大战的话,张弼士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确实是个好消息。但是现在么,在尚没有感受到财政压力的状况下,吴川只是想着能够尽快培养起一只自己的船队。   沉默了数秒之后,吴川不由开口说道:“张老先生给出的提议我代表委员会表示感谢,我知道这是老先生的一片赤诚之心。只是今日我华资航运公司也是生存不易啊,外有各国航运公司的低价竞争,内有腐朽政权的压迫,甚至于连船只都不得不向外国购买。   即便如日本这等后起的列强都知道,靠买是买不出一个强大的航运公司的,只有自己炼钢、自己造船、自己办航运公司,才能把行业风险降到最低。航运价格上涨的时候,航运公司能够多下订单养活炼钢厂和造船厂。航运价格下挫时,炼钢厂和造船厂又能削减价格以支持航运公司打价格战。   我华资航运公司一旦亏损就等于是死亡,而日资航运公司却能够撑过亏损期,等待分食华资航运公司破产后空出的航运市场,这就是有没有一个工业体系在背后支持的不同结果。   而在当前的时局来看,国际航运市场正处于一个低潮期。我之所以能够从欧洲购买到这样一批旧船,也是因为欧洲的航运比东亚这边更为激烈,欧洲各列强都倾向于制造万吨级的新商船来降低货运成本。而这股造大船的风潮并不会止步于欧洲,迟早要传播到东亚来的。   所以当下让华资航运公司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务,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当前的财政还没有紧迫到需要出售或以出租船只来补贴用度。老先生的好意我们委员会领了,但是当前的租船策略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变更。”   张弼士听了吴川的解释,不由下意识的微微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赚差价的中间商始终是比不过自产自销的橡胶园园主的,毕竟后者总能够赚取到一点利润去和中间商拼价格的。   委员会有这样长远的目光,倒是治下实业的福气了。那么我还想再请教吴主席一个问题,假使委员会真的推翻了朝廷,你打算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呢?”   吴川这次沉默的比较久,好半响之后才说道:“虽说眼下革命的形势发展不错,满清的覆灭也是指日可待,不过我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主导新中国建立后的政治。谈及治理整个国家的策略,恐怕还是为时过早,能够改变委员会治下的社会,让人民知道新中国和满清究竟有什么区别,已经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张弼士奇道:“既然革命形势如此之好,关外眼看就要为委员会归于一体,南下入关之后就是北京城下,委员会可谓是缔造共和的头等功臣,吴主席何以认为委员会不能主导新中国建立之后的政治呢?”   吴川立刻否认道:“缔造共和的头等功臣应当是历次以来为推翻满清政府而流血牺牲的革命志士,没有他们用生命唤醒了国人,就不会有当前一呼百应的革命形势。委员会不过是承继了这些革命烈士的志向,方才获得了人民的支持。   正因为如此,所以革命委员也无法违背革命烈士们的理想,势必要为打造一个主权独立领土完整的新中国而战斗。东三省虽然和北京只有一关之隔,但是委员会却不能只考虑北京的满清朝廷,也当保证关外的领土和主权不受外国侵犯。   在南方革命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委员会不能不为新中国的前途考虑,当先保住关外三省之领土主权,然后再谋求入关对付满清。否则的话,委员会就只能守住关外之领土,等待新中国的建立了。”   吴川说的虽然极为含糊,不过张弼士还是很快听明白了,对方担心的是日俄两国会在中国革命的当口在关外闹事。假使委员会领兵入关,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关外再无一支能够保家卫国的武力,则未必不会刺激日俄对东三省下手。   从政治上看,张弼士觉得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很愚蠢,毕竟孙文可是为了推翻满清可以只要汉地十八省的。但是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是支持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的。毕竟谁来领导新中国现在大家并没有一定的看法,反正只要爱新觉罗氏下台就成。   但是对于新中国的疆域领土,大多数人都是认为不能有什么变更,应当照着现有的版图成立新中国,而不是如孙文说的以汉地十八省建国。革命委员会主动把维持疆域的责任背到了自己身上,张弼士自然不会对此提出质疑。   只是他心中还是略有不甘,于是又接着问道:“那么当革命成功,新中国成立之后,委员会对于关外又有着什么样的看法?或者说,委员会以为该如何从日俄两国手中取回一个完整的东北?”   对于张弼士的不依不饶,吴川也只能苦笑着摊手说道:“张老先生的这个问题太大,我想今天我是答不完的了。我只能说,想要治疗一个生了重病的病人,增强元气是首要的,毕竟任何治疗方案都需要在活人身上实施,对于死人则是无能为力的。   今日之中国想要增强元气,我以为首要之务就是要破除数千年来压制国人思想的封建思想文化,实施文字改革和推广科学知识的教育。只有先让中国人的思想同世界同步,我们才有追赶世界发展的脚步。假使我们还要继续沉浸在君臣父子的伦理纲常中,那么中国文明就真的要死去,也就没什么可救的了。”   张弼士有些怅然若失,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强之人,不认为中国人比外国人差,就连回国种植葡萄酿酒,也是想要同外国的葡萄酒比一比高下的。但是今日从吴川口中听到这样一段话,不免就有些打击到了。毕竟在他看来,面前这位年轻人已经算是他所见过的革命党人中最合他胃口的一位了,想不到也对于中国之传统如此耿耿于怀。   不过即便这让他心情不畅,张弼士依然还是向吴川表示,张家愿意在航运及银行事业上为革命委员会尽上一分力。吴川此时也清楚了张氏在东南亚有着深厚的商业关系,因此他欣然点头同意之后便转而说道:“银行和航运也好,能够得到老先生的支持,自然是我革命委员会之福。不过我倒是更希望老先生能够协助革命委员会建立另外两间公司,这或许对今后的中国更有帮助。”   张弼士有些好奇的向吴川问道:“究竟是什么公司,让你这么慎重其事?”   吴川认真的回道:“一是橡胶,二是石油。这都是东南亚有而我国紧缺的工业原料,假使新中国成立转向经济建设的话,就不能没有橡胶和石油。我以为现在开始着手,总比日后缺乏了再去解决问题要好办的多。”   张弼士想了想说道:“橡胶的话倒是好说,自从美国限制东南亚橡胶进口之后,世界橡胶股票大跌,现在那些新建橡胶园产量都还没有正式爆发出来,今后橡胶保持一个相当长的低价是可以预见的了。不过中国真的用的了这许多橡胶吗?”   吴川道:“美国人禁止的是橡胶进口,又不是橡胶制品进口。我并不认为美国使用南美橡胶的制成品会便宜过用东南亚橡胶的制成品,重要的是现在亚洲的橡胶制造工艺还不够成熟,所以才会美国一禁止进口,东南亚橡胶就跌落了谷地。   在我看来,东南亚橡胶最好的输出国,就应该是中国。在中国制造成成品,然后向世界出口,那么就不必受到美国禁令的影响。只是橡胶制造的工艺研制未必太难,可橡胶的产量想要短时间内提高却很难。所以假设我们等到橡胶制造工艺成熟再去进口橡胶,那么橡胶的价格显然又要升上天了。”   张弼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橡胶园我认识不少园主,可石油行业我倒是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一行当一向都是荷兰人垄断经营,一次性的投资又大,委员会真的打算踏足这一行业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也不要求你现在就购下几口油井,不过是希望能够通过你同荷兰人搭上关系,能够同他们建立一个采购石油的途径,到时可以先从他们那里购买原油进行油料就可以了。”   张弼士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到是可以勉力一试……”   谈话结束之后,吴川亲自将张弼士父子送出院门。这次的会面对于双方来说都还算令人满意,张弼士进一步了解了革命委员会内到底是些什么人,而吴川则找到了一个打开东南亚大门的钥匙。   不过他刚刚把张弼士父子送走,就听到同一院子里工业委员会办公室内不时传出的争吵声,其中还夹杂着日语。他不免对身边的张云荣问道:“去看看,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张云荣的背影,吴川这才向着张廷阁、牛子厚问道:“眼下哈尔滨囤积的各项物资情况如何?粮食什么的不会短缺吧?军队的棉服、斗篷和燃料足够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负责革命委员会物资供应的张廷阁不假思索的说道:“粮食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之前我们入手较早,加上又成立了粮食交易所,因此北满地区的小麦我们控制了八成以上,大豆接近九成,只有玉米和高粱因为是关外的主要口粮和酿酒原料,所以只收购到市面上4成左右的存货。   至于南满地区,日本人的反应可比俄国人快多了,加上有不少大户同日本银行有着贷款协议,所以小麦收购量只有六成,大豆只有五成不到,玉米和高粱大约在三成左右。   这四样粮食里,小麦和大豆的商品率最高,大概年产量的八成都是在市场上销售的,高粱、玉米则只有2-3成的售出率。我们虽然控制住了市面上的粮食,但主要也就是控制住了小麦这一种,大豆、高粱和玉米民间还是储存了不少的。   不过,日本今年收购到的大豆应该不会超过200万担,不及去年收购数量的一半。现在大豆价格已经比往年涨了近三成了,日本的粮商应当损失不小。”   牛子厚也在一旁插口道:“东三省每年运出的粮食,除了出口俄日外,还要供应南方,总数约不下300万吨。我们用大车运总是比不过铁路运输方便的,想要通过控制粮食市场的手段把日本粮商排挤出这个市场,恐怕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眼下这个程度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吴川沉吟了一会之后说道:“终究还是要控制住农村啊,不控制住农村就没办法控制住粮食的流动方向,那么我们就无法对东北的粮食进行定价。   算了,粮食收购的事就先暂时停一停,接下来我们要抓一抓粮食的储运和加工工作了。磨面机器我之前从欧洲定了几台,加上哈尔滨几家俄国人的磨面厂,面粉加工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大豆的加工,我们请的德国化学工程师已经找到了一种油料萃取豆油的办法,就是比较危险一些,不过这种新工艺能够让现在的大豆出油率从10-11%提高到15-16%,还是值得尝试的。具体的事项你们去同工业委员会进行交流吧。   现在我只有两个问题,我们在奉天的物资还需要多久能够运离当地?我之前订购的水泥和铁丝网到了多少货,现在存放在什么地方?”   牛子厚犹豫了一下说道:“奉天的物资现在主要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从营口出海运往了山东,11月前应当可以运走八、九成;一部分按照你的要求集中在了奉天东北地区的交通枢纽附近;还有一部分则通过辽河和陆地分别运往了郑家屯、吉林省城。吉林省城那边正好在搞重建,这部分物资倒是转手了不少。   5万桶水泥的订单,运到长春的有9800桶,运到奉天的有2-3000桶,剩下的因为京奉铁路管制暂时无法发货。不过启新洋灰公司说他们可以试着走一走海路,看看能不能从天津运往营口,年内再发个2、3000桶的样子。   至于倒刺铁丝这块,运到长春的只有1000吨上下,大仓组说最近时局不靖,一时难以向北方发货,所以会拖延一段时间,等北方的战乱平息下来再发货。   不过日本人在长春光复的时候封锁了车站仓库,声称日本现在处于中立地位,因此在关外战事结束之前,有可能作为军需使用的物资都不得运出南满铁路的仓库。这样的话,这一千吨铁丝和还有没有提取的2500桶水泥,就被日本人给扣押了。”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嗯,这件事我会打电话给梁廷栋,让他督促代表同日方谈判时提出解决的。接下来,你们建立一个物资配给计划处,对哈尔滨、长春两地的民众进行登记,准备实施战时物资配给,主要是煤炭、木材、燃油、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配给。我们要准备好在战争中度过今年冬天……”   吴川正说着,只见张云荣终于回来向他汇报道:“工业委员会办公室里来了两个吉长铁路路政局的,和罗委员似乎认识,他们正在争论吉长铁路的复工问题。”   “吉长铁路?”吴川在口中咀嚼了一下,便回头对张凤阁、牛子厚两人说道:“得,就说到这里吧。你们自己忙去吧,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着吴川真要转身离去,牛子厚赶紧叫住了他问道:“那吉林省城的造币厂和军械所怎么处置?我觉得造币厂还是搬来哈尔滨安全一些,是不是把军械所也一并搬来算了,从哈尔滨运输原料去吉林,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   吴川转身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老先生你的意思办,我正打算在哈尔滨建立委员会自己管理的一个兵工厂,到时就把军械所一并合并进去了吧……”   告别了张廷阁和牛子厚,吴川便跟着张云荣一起走进了工业委员会的办公室。看到他的到来,房间内坐在一张方桌前争论的三人立刻起身对他行礼了起来。   吴川一边回礼,一边走到方桌前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我就是过来听听,你们讨论你们的,不必过于顾及我。不过谁能说说,你们究竟在争论什么吗?”   吉长铁路总办李凤年和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刚刚已经在远处看过了吴川的样貌,知道这位就是革命委员会的总头目,因此突然就变的谦逊了起来,并没有刚刚大叫大嚷的举止了。   看到两人现在你推我让的谦虚劲,罗国瑞终于不再理会两人,在吴川耳边悄悄的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吉长铁路于1910年6月开工,因为连续遇到水灾、鼠疫和大水,导致工程尚未完工,而预算已经超支。   于是朝廷就替换了之前的路政总办,让李凤年来督建这条铁路。只不过李凤年上任之后并没有把精力放在铁路修建进度上,而是用在了重新办理用工合同和撤换路政局人员上,并且为了节省开支还中断了土门岭隧道工程,这令吉长铁路的营运价值大大的下降了,于是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终于同总办李凤年争吵了起来。   原本他们之间的矛盾应当由朝廷和驻吉林的日本领事来协调,只不过吉林省城的松原领事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把吉长铁路的控制权拿到手,顺便获得吉敦铁路的修筑权,试图把长春和朝鲜的清津港连接在一起,从而进一步将日本的势力延伸进来。   因此他不仅阻止了吉林绅商和日本银行对于吉长铁路的补充贷款,还对满清政府提出了控诉,认为吉长铁路的延期有违背合同的意思。只是这边满清政府还没有答复,革命委员会已经夺取长春,吉林省城也宣布服从于革命委员会,吉长铁路局也不得不服从于委员会命令前来哈尔滨报告吉长铁路的修建事宜了。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吴川顺便也要来了吉长铁路的贷款合同和预算书等资料看了几眼。根据他手上的资料,这条铁路预算原为430万元,向日方满铁公司贷款215万元,贷款期限25年,93折扣,年息5厘,每半年支付一次利息,从第六年起归还本金。   看了这份贷款合同,吴川突然觉得德国人给自己的贷款还是很有良心的了。他把手上的资料放在了桌上后说道:“虽然这条铁路的预算确实超支了,不过大多都可算是天灾,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那么现在我只问你们两人一句,假设增加了300万元预算,你们需要多久能够完成整条线路?”   曲尾辰二郎因为不懂中文还需要身边的人进行翻译,因此李凤年抢在了他前头说道:“假设不做土门岭隧道,再加150万预算就够了。4个月就能完成主体工程,搭建爬山铁道绕过土门岭又要6个月,去掉不能施工的冬天3个月,大概明年9月前就能够通车。”   曲尾辰二郎立刻不满的说道:“不打通土门岭隧道,吉长铁路的价值几乎要减半,大宗的木材和重车根本不能通行这一段,就算再怎么难打,也应该尽快恢复土门岭隧道的施工,哪怕一天进5尺,320天也就完成了。搭建爬山铁道的时间也是这么长,这完全是劳民伤财。”   吴川轻轻拍了拍手,让两人安静了下来,然后看着罗国瑞问道,“你觉得谁的方案更合适?”   罗国瑞避开了李凤年的眼神后说道:“曲尾总工程师说的不错,土门岭隧道迟早都是要打通的,否则吉长铁路的价值将会大大的减低。”   吴川看了三人一眼,便开口说道:“那好,我给你们立个规矩。你们三人组建一个吉长铁路工程指挥部,工程上遇到什么问题,你们三人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工程之外遇到了什么问题,上交给我,我会亲自处理。罗委员给我打一份追加的预算报告,我会同财政委员会进行协调,以后工程上的预算就由你来签字,出了问题我找你说话。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们两位可以先回去准备追加的预算书了,我还有点事要同罗委员说一说。”   曲尾辰二郎听了吴川的话之后,毫不迟疑的就起身向吴川行礼后离去了。李凤年虽然还想同吴川套一套近乎,从朝廷那里跳槽到革命委员会这里,他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只是看到吴川冷冽的眼神之后,他觉得今日的时机似乎不对,因此还是告辞离去了。   看着几人离开之后,吴川才向着罗国瑞问道:“长春到郑家屯、四平的简易交通线规划有没有出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看着两位前同僚离开,罗国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他委实还不能把革命委员会当成朝廷,自然也就难以理直气壮的对这两位发号施令,所以刚刚两人才敢在他面前各执己见大吵大嚷,最终惊动了外面的吴川进来处理。   “长春到郑家屯间简易交通,我原本打算修建简易公路,然后每70里设置一个兵站,两地相距不到300里,中间设置3个兵站即可,这一方案动员的人力和物力较少,也较为快捷。假使从两头往中间修,20天出头即可修缮完毕。   至于郑家屯到四平之间的交通,两地相距约150里,我们可以借由南满铁路把修路物资运送到四平,即便是单边修筑公路,15天也差不多了。   不过军事委员会那边认为,简易公路满足不了军事上的需要。70里是大车一日内可以运动的极限,汽车一日内才能行进300里,但是我们的汽车数量并不充足,并不能满足战争爆发后的频繁运输任务。因此要求修筑简易铁路。   只是要是照着军事委员会方面的要求,即便有拖拉机、汽车帮助运输筑路材料,长春到郑家屯之间的铁路也需要45天以上才能完成,这就突破了委员会此前要求30天完成这条交通线的命令。至于郑家屯到四平之间想要修筑铁路的话,我担心日本人到时会阻止我们使用南满铁路运输筑路材料……”   听完了罗国瑞的说法,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认为军事委员会的建议是对的,长春到郑家屯之间的简易铁路必须立刻修缮起来。至于四平和郑家屯之间可暂时修建一条简易公路。   不过我建议,在长春和郑家屯、四平三地中间的位置设立一个大兵站,除长春到郑家屯的简易铁路通过这个大兵站之外,再从这个大兵站修一条通往四平的简易铁路。而这个大兵站的地址距离公主岭,最好不要少于70里,但也不能大于100里,到时兵站到公主岭的方向也要修建一条简易公路。”   罗国瑞有些迟疑的说道:“假使这样规划的话,我们短时间内将要招募大量的人手,这笔临时交通费用支出不会少于150万元。”   吴川起身向他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时间。一旦进入到了下雪的日子,这路就更难修了。长春地区,往年10月底11月初就会下第一场雪,我们得要抓紧时间。费用方面直接让军事委员会走军事支出的渠道,工业委员会给与技术和物资上的配合。看来过几天我得建议委员会再增加一个交通委员会来管理交通建设上的事务了,罗委员你介不介意来领导这个新部门?”   听到这样的询问,罗国瑞心里的迟疑顿时就消散了,他立刻起身回道:“如果只让我管理交通上的事务,那我真是感激不尽。我在美国研究最多的,也就是铁路方面的事务,对于其他工业部门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这些天我都是战战兢兢地,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曲尾辰二郎从道署离开之后也没有在外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日本领事馆。他刚刚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了外套,领事馆的下女就过来敲开了房门通知他,川上领事请他去领事的办公室。   曲尾辰二郎换了宽松的和服就来到了川上的办公室,而川上见到他的到来,就立刻向他发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革命委员会对于吉长铁路的问题是什么态度?他们是否承认清政府同我们签订的铁路合同?”   对于川上领事一连串的发问,曲尾辰二郎楞了一下才回道:“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认为,吉长铁路的合同在商业上有些问题,比如要求把铁路营运款项都放在日本银行内,归还本金之后利息并没有相应的减少等等。但他们认为这就是一份商业合同,委员会将在原则上予以承认。”   川上俊彦不由疑惑的打断问道:“原则上予以承认?这是什么意思?”   曲尾辰二郎道:“就是吉长铁路的借款他们是承认的。现在的铁路修筑组织、办法只要不妨碍铁路施工和国家利益的,他们也不会加以干涉。至于铁路运营、借款利息和还款办法等商业条款,革命委员会会派人同满铁进行磋商……”   详细的盘问了曲尾辰二郎在委员会的交涉经过后,川上俊彦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令曲尾辰二郎把吉长铁路的问题交于革命委员会处理,这原本就是川上俊彦对于委员会的试探之举。吴川在对日外交上的模糊态度,让他既看到了一些希望,又觉得对方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所以他才干脆抛出一个问题来,看看委员会究竟会怎么处理吉长铁路的麻烦。   应该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表态并没有出乎于川上的猜测范围。一个试图保护国家领土主权的民族主义团体,和同盟会的成员在政治上的倾向并没有多大区别。这场革命对于日本帝国在华利益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也表明了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并不是一条心的。   一个完全倒向了俄国人的革命委员会,是不会认同日本在满洲所取得的任何利益的,哪怕是合法的商业利益。对于吉长铁路这种能够扩大势力范围的铁路线路,俄国人只会在第一时间要求革命委员会收回并转赠给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革命委员会自己做出决定。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川上俊彦这位俄国通极为不解,俄国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合作关系。在他的印象里,俄国人就是一头莽撞的大熊,遇到食物就会不管不顾的大口吞咽下去,完全不会顾及任何威胁。   俄国领土的扩张历史,基本就是一部武力征服历史,哪怕他们初期会用谎言欺骗那些被征服民族于一时,但不久就会暴露出本性来。假使革命委员会真的是俄国人所扶持的,那么按照常理来说,现在就应该看到俄国人露出本性来了。   可是今次俄国人却这么沉得住气,令川上也不能将俄国同革命委员会联系起来,指责是俄国人在幕后操纵了这场爆发于北满的中国革命,从而引入英法等国的外交干涉。   可若是革命委员会同俄国人无关,那又无法解释革命委员会在北满所获得的自由行动权和突然冒出的大批军队。如果不是革命军手中拿的最多的是德械,川上早就拉着英国领事上门质问俄国人去了。   正因为革命委员会背后的势力看起来并不止一个俄国,川上才会要求长春领事和满铁保持谨慎,并不停的走访各国领事馆,一边探访革命委员会背后的支持者,一边想要了解各国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真实态度。   见到川上领事久久不能出声,曲尾辰二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思索说道:“从帝国的利益来看,中国境内爆发的这场革命只要不妨碍帝国的大陆铁道计划,我认为就没必要多加干涉。   正如革命委员会的那位吴主席所言,商业上的事情就应该利用商业方式来解决,而不是试图采用政治和军事手段来解决,这只会造成双方的失败。   以今日中国的资本和技术,是难以单独完成一个全国铁路网的建设计划的。而从鸦片战争开始,列强对于中国的入侵,使得中国人对于白种人始终都带有不信任感。日中两国的交往可以上溯到唐时,两国民众之间的交流也比中国人同白种人的交流更为顺畅和亲密。   假使我们能够抛弃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么我国就将在中国的铁路建设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将会带动帝国本土工业的迅速发展,从而真正获得能同列强对抗的实力的。明明可以用商业方式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诉诸于武力呢?”   川上俊彦看着他苦笑着摇着头说道:“假使帝国内每个人都能向你一样清醒,我也就不用独自一人在这里苦恼了。   是啊,明明可以用商业和文化令中国人成为帝国腾飞的羽翼,可许多人就是不愿意啊。总有人觉得,拿出100元向中国购买原料,也不如在军队上投入120元,这样我们不仅可以免费的得到中国原料,还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说到底,终究是日清战争打的太过顺利,使得我国再难以把中国当成一个完整的国家来看待。既然中国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们为什么还要采取公平交易的手段?在西洋人把中国财产抢劫完之前,日本也应该加入这场盛大的宴席啊。   只是这场宴席终究还是让中国人清醒了过来,现在他们就试图反抗各国在华的抢掠。我以为,我们应当观察一下这些中国人的革命意愿到底有多强,但是国内许多人却觉得这是另一场盛大宴席的开始。他们试图再来一次日清战争,从而弥补我国在日俄战争中未能获得赔款的遗憾,以减轻我国的对外负债。”   曲尾辰二郎目瞪口呆,好久才说道:“打赢了日清战争,可以找清政府赔款。打败了革命委员会,我们能找谁赔款?满清政府和南方的革命党人,恐怕不会背负这样的责任的。”   川上耸了耸肩道:“有些人已经被热情冲昏了头脑,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内阁和北京公使团能够遏制住他们的冒险热情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被川上俊彦领事念叨的北京公使团,此时终于从10月10日南北两地爆发的革命行动中清醒了过来。不再如一开始那么慌乱了手脚,英国公使朱尔典于13日下午召集了各国在京公使和银行团代表进行了一次集体会晤。   朱尔典在会议上很坦白的向众人说道:“从这两天满清政府的对策和革命党人的活动来看,满清之前途,实属黑暗。本国人民,多不信服。南方的革命党人已经攻下了整个武汉三镇,湖广总督及湖北军政大员都已经逃离湖北,武昌革命党人已经在长江的腹心位置占住了脚跟。   北满的革命军在占领了长春之后虽然还没有沿着南满铁路进入到空虚的奉天地区,但是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地方官吏、军队都已经向北满的革命党人表示了臣服。   而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摄政王虽然命令了北洋将领冯国璋带领北洋第三、六镇部分军队北上,又令陆军大臣荫昌带着北洋第二、四镇部分军队南下,但是北洋军队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都显得迟缓不已。   在我看来,这个政府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地方政府和本国军队的控制力,假使没有一个具有威望的大臣站出来重新凝聚人心,并得到外力帮助的话,满清王朝的崩塌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四国银行之法国银行团代表西涅夫跟着说道:“我认为,这场革命对我们毫无益处……满洲王朝的继续存在,才是对我们有利的……我们坚决相信,这个国家现在不适于成立共和政体。”   法国驻华公使裴格也表态道:“我不知道各位对于革命是个什么看法。但是在我看来,改革主义分子,不管他们眼下有多么温柔体贴。可我还是担心,他们在民族观念上,比当前这个软弱而无威望的政府更加强硬。如果他们真的取得了政权,他们一方面将乐于借用外国人的文明和活动方式中的许多东西,一方面会更加有力得多地对外国人进行战斗。这将对各国在华利益构成重大挑战。”   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观察了一下长桌前各国代表的神情,方才谨慎的开口说道:“鉴于日清两国过去缔结的各项条约,和双方同为君主制国家,我国人民对于满清政府是抱有同情之心的。   因此,我建议公使团应当制定出一个干涉的备用计划,一旦革命失去控制危及到各国在华利益,我们应当出兵分开满清政府和革命党的势力控制区域,迫使双方停止战斗,以和平的方式平息中国事态。”   美国公使嘉乐恒看了朱尔典一眼,方才对着日本公使不怀好意的问道:“伊集院阁下所谓的出兵,也包括满洲地区吗?”   不待伊集院彦吉出声,俄国公使廓索维茨已经断然拒绝道:“除了中国军队,我国不会允许其他国家的军队进入北满地区。当然,如果公使团有需要的话,我国很乐意调动远东的军队进入关内维持治安。”   朱尔典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国并不赞成现在出兵干涉中国之事态,我也不认为满清王朝已经完全失去了解决当前局面的能力。我的意见是,应当让满清政府尽快召回袁世凯将军,只有这位中国将军重新回到中枢,才能解决满清政府所面临的危机。   我在重申一次,为了维护各国的在华利益,列强一致的原则必须遵从。假使没有公使团一致的同意,各国擅自出兵中国的话,之后所引发的任何后果,都将有该国来承担。我国不会为其在华的擅自行动提供任何保证。辛慈阁下、嘉乐恒阁下,你们的意见如何?”   一直保持沉默的德国公使,在朱尔典的追问下,方才轻轻的说道:“我国的立场和英国一致,眼下并不适合介入中国的内政,假使有人破坏了列强一致的原则,那么我国也将不再遵守这一对华原则,将按照我国的在华利益来调整对华外交政策了。”   美国公使嘉乐恒随即说道:“我赞成英国、德国两位公使阁下的意见,公使团目前应当保持中立地位,避免让中国革命变成一场排外战争。”   原本倾向于支持满清政府的法国驻华公使裴格,看到英、德、美三国支持中立后,立刻改口说道:“我尊重三位公使阁下的意见,暂时保持中立对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事。”   俄国公使廓索维茨见状便简单的说道:“我赞成公使团的中立。”   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见状,知道想要怂恿各国出兵干涉革命的计划已经失败,他只能含糊的说道:“我国原则上支持中立,但若是北满的革命军南下损害到了日本的利益,我国将会保留自卫的权力……”   只是在座的众人并无人理会这位日本公使的叫嚣,英、美、德、法四国意见一致的时候,就连俄国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何况是一个在英国保护下的东亚国家。现在各国可还没有爆发直接的冲突,大家都有能力抽调一部分力量投放到世界各地,展示一下本国的强大实力。日本的国力根本配不上日本公使展现出来的强硬话语,自然也就被众人所无视了。   对于公使团内能够达成表面的一致,朱尔典在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英、法和德国正因为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而出现了对峙,他可不希望在远东因为中国问题再给欧洲的紧张局势添上一把干柴,从而使得双方走向无法回头的道路。   作为一个长期在远东任职的外交官,朱尔典对于欧洲各国之间的对立摩擦反而显得不够敏感。在他看来,作为世界文明的发源地,欧洲各国可以因为殖民地的瓜分而争吵,但因为几块殖民地的归属而爆发欧洲本土的冲突,那就未免太过愚蠢了。   只是作为一名英国文官体系下的官僚,他自然明白对于依赖殖民主义统治世界的英国人而言,他的这种想法无疑是不够正确的。失去了北美殖民地,给英国在美洲造就了一个强大的挑战者,已经够让英国人懊恼的了,谁还会再容许其他殖民地脱离英国,从而再出现一个美国呢。   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朱尔典神情不变的向会议桌边的众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认同了我的看法,那么我认为公使团有必要向满清政府表明一下自身的态度。第一,公使团暂时不会对中国的内部事务进行干涉;第二我们希望满清政府能够尽快恢复国内的和平,以维护各国的利益。我们认为召回袁世凯将军来主持政府事务,对于满清和各国来说都是有益的……”   在朱尔典统一公使团的意见时,远在哈尔滨的吴川也正和佩奇·开普兰坐在马迭戈旅馆的餐厅内,享受了一顿丰盛的美食。品尝了最后一道甜点手工冰激凌之后,佩奇·开普兰这才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这里的食物口味果然同彼得堡的一模一样,在远东能够品尝到这样的美食确实难得。”   吴川放下了餐巾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更喜欢江浙菜,西餐总让我感觉不是正经食物。”   佩奇·开普兰看了看窗外的夜景,煤油灯制作的路灯终究还是不能同纽约街头的电灯相比的,照亮不了几米路面,不过坐在室内欣赏夜景的话,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的景物显然更有一种油画一般的质感。   感叹了一下在这里找回了20年前的纽约街道夜晚后,佩奇·开普兰随即向吴川说道:“你打算以公路来补上铁路所不能抵达的最后一段路程,这当然是一个不错的想法。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兴建一个加油站,好让汽车能够随时补充油料,谁控制了这些加油站,谁也就控制了行驶于这些道路上的汽车。   可是,你现在既没有公路,也没有汽车,你有的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和贫穷的乡村。你真的以为,洛克菲勒财团会因为一个构想,而不惜代价的为你提供资金修建公路和加油站吗?虽然这个构想确实很伟大,标准石油公司也才刚开始在公路边缘修建为长途旅行的汽车进行服务的加油站,而彻底脱离杂货店供油的渠道。不过我们还没有想过,在一整条公路边上修建统一规格的加油站。   洛克菲勒财团只会抄袭你的构想,在美国公路边上去建立加油站,而不是跑到荒凉的满洲来,为你修建公路、加油站和建立汽车厂。这显然是投入高昂而难以确认收益的投资,我相信俄国人那边也不会给你投入多少资金的,他们可比美国人吝啬多了。”   对于佩奇·开普兰的尖刻批评,吴川却并没有什么受到伤害的神情,他只是保持着笑容问道:“咱们先不谈公路修建计划和成立交通银行的问题。我想先向你请教一下,佩奇先生。   美国明明有着世界上最为庞大的生产能力和丰富的资源,美国商品的质量虽然不及欧洲的老牌资本主义,但是商品的生产成本却应该是占有一定优势的。可为什么当美国商品离开了美国海岸之后,美国商品的成本优势就失去了呢?   除了农产品和石油产品之外,在低端的工业品上你们输给了日本,在高端的工业品上又输给了英国和德国,在奢侈品上则完全不是法国和意大利的对手。甚至于,俄国这个急需工业机器进口以发展本国工业的大客户,也宁可选择价格更高的英国货或质量更优的德国货,也绝不选择物美价廉的美国货。   而在中国这样一个农业国中,美国最为畅销的货物居然只有两种,美国的面粉和美国的煤油。我实在是有些好奇,美国的政治精英和企业家面对这样恶劣的外贸环境,竟然不是选择拓展中国的市场,而是采取了缩减本国的工业产能和推出了排华法案,以拒绝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消费市场。   难道说,美国的企业家为了保持种族歧视的政治正确,都已经可以高尚的和金钱作对了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对于吴川的嘲讽,佩奇·开普兰也只能耸了耸肩说道:“美国民众总有一种关上大门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孤立主义倾向。他们认为当前美国经济所面临的困境,一是资本家把钱投给了外国,导致工厂得不到贷款;二是外来的移民太多,抢走了他们的工作。   你过去不是告诉过我这样一句话吗,两权相害取其轻。资本家们既然不想让民众怨恨自己,就只好让他们去憎恨自己的左邻右舍了。就和欧洲人以民族差别压迫犹太人一样,美国民众有一个更容易识别的压迫对象,那就是有色人种。   排华法案其实不过就是美国版的排犹主义而已,除非美国的经济好转,否则排华法案是不可能有所改善的。而且根据我个人的看法,假使中国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那么就休想美国民众对排华法案心生歉意,这就是美国的现实主义。   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听一听,关于美国商品无法在世界上获得欢迎的缘由。假使你真的能够说服我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试着去劝说那些报业同行,不要在排华法案的问题上推波助澜。”   见佩奇如此坦白,吴川倒也无法质问对方了,他于是靠在了椅子上有些无趣的说道:“美元,我以为美国商品难以出口的问题,主要还在于美元不受各国信任。”   佩奇·开普兰一时也没得话说,他当然知道美元因为美国这几十年来不停的爆发金融危机,面值浮动较大,所以信用一向不大好。且因为全球金融结算中心在伦敦的缘故,即便外国公司和美国公司达成了交易,票据还是要先转去伦敦结算,这就要多跨越大西洋一次,不仅要多支付一个点的贴现,还要等待票据漫长的旅行。   所以美元在国际上的信用,不仅落后于英镑、法郎和德国马克,甚至连意大利里拉、奥地利克朗都比美元的排名更靠前,美元大约也就比俄国卢布和日元强上一些。根据各国公开的信息,各国储备的外汇第一位是英镑,占了50%左右;第二位是法国法郎,占了30%左右;第三位则是德国马克,约有15%。至于美元和其他货币则在剩下的5%中。   在金本位的制度下,国际贸易就代表着真金白银的交割。想要购买某国的工业品或原料,就需要拿出黄金或白银来交换对方的货币,然后再用这笔货币去购买所需的物资。假设这项工业品或原料并非美国所独有,又或者美国的优势并不那么的显著,那么人们必然会把钱换成更多国家所接受的英镑、法郎或马克,进行比较采购。   于是美国空有世界第一的工业产能,但是因为受限于美元的弱势地位,向外输出工业品就遇到了一个无形的障碍。金银充沛的国家也许更乐意消费欧洲的工业品,金银不够充沛的国家又难以获得美元用来向美国进行采购。   过了好一会,佩奇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国缺乏一个像欧洲各国那样一个管理银行的银行,所以空有2万多家银行,却始终无法保证美元的稳定。一遇到危机,各个银行就首先想要保住自己银行内的黄金储备不被提空,于是采取限制提款的措施,最终造成市场的恐慌性,就演变成了整个银行业的倒闭潮。   你确实看到了我国经济存在的缺陷,但是这样的问题连我国的银行家们都解决不了,你又能提出什么样的办法呢?”   吴川的表情轻松了些,平和的说道:“我觉得成立一家中美结算银行,双方进行货币互换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的汇率是1海关两=0.65美元,假设我国授权给美国1000万海关两的采购额度,以交换美国给我国650万美元的采购额度,那么双方的商人就不必再给出黄金支付,直接用本国货币支付给本国的结算行就行了。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绕过伦敦的结算中心,降低双方的交易成本,还能确保双方在商业上达成互助。只要双方的贸易活动不断深入下去,那么中国的消费市场终将为美国所独有,而我国也可借此摆脱其他国家的经济控制,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   佩奇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发觉这个互换货币的主张对美国并无什么坏处,甚至于还能让美国借此打开那些被英法所长期控制的殖民地,从而在国际上极大的增强美元的地位。任何国家总该有些能够出售的东西,以用来交换美国的工业品,而不至于让美国一无所获。   佩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抬头注视着吴川说道:“假设这个方案为美国政府所接受的话,那么你是不是打算用筹备中的交通银行来充当中美结算银行?”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洛克菲勒先生会不会喜欢这个提议?”   佩奇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个提议当然不错,可是中国现在可还不在你的手里,你要如何去实现这个许诺?小洛克菲勒先生可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轻易的被诱惑下水的。”   吴川想了想,便挽起了袖子,然后用着面前杯子里的清水,在餐桌上画起了图来,片刻之后他指着这幅地图说道:“那么再加上一条横穿欧亚大陆的铁道线怎么样?英国人控制了地中海、红海和印度洋,法国人控制了大半个非洲,美国现在等于是隔绝于欧亚大陆之外。有了这条铁路,美国就能进入到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英国人也就无法把美国隔绝在世界的边缘了。”   佩奇看了餐桌上的水迹半天,方才微笑着回道:“吴,你总是能够抓到问题的重心。我不知道美国政府是否对这条铁路感兴趣,但是我想标准石油公司应该会对这条铁路感兴趣的。听说,波斯地区可是下一个能发现大油田的地方啊。能够通过这条铁路和波斯连接在一起,我想洛克菲勒先生怎么也要压上一注,试试自己的手气的。不过,我想我需要回去给小洛克菲勒先生打上一封电报了,现在这个时间似乎刚刚好。”   “也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吴川刚刚在旅店门口同佩奇分手,这边张云荣已经小步跑到了他身边,小喘的向他汇报道:“主席,梁委员从长春打来电话,说是张绍曾现在正带着二十镇官兵乘坐火车南下,他请求指示。”   吴川转身走回了旅馆,向着电话间走去,口中还不忘问道:“正在南下?他是坐上火车了,还是还在登车中?”   张云荣一边跟着他,一边低着头说道:“据说张绍曾自己还在车站应酬着我们的人,不过二十镇已经有两个标上了火车,剩下的人员也在陆续登车中。”   吴川先是给军事委员会打了个电话,守在电话机旁的朱和中赶紧接起了电话,确认了吴川的身份之后,他就一连串的抱怨道:“这张敬舆可真不够意思,我们这边才把长春城的军火补充给他,他这就想拔腿跑路,南下抢占地盘去了。主席,我们要不要出动人手去把张绍曾这部人民给请回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真不想和我们一起干了,那就让他们南下吧。不过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人马在哪?”吴川叹了口气说道。   朱和中并不认同吴川的想法,他觉得张绍曾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极坏的影响,要是谁都和这位一样,那这队伍还怎么带?只是他也知道,现在真不是处置张绍曾的好时机,于是只能点头同意道:“那我一会就通知梁委员长。   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还留在长春,据说张绍曾嫌弃他们的战斗力太差,这次又赶时间回奉天,就不带他们走了,只是同蓝天蔚打了个招呼。”   吴川盘算了许久,方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既然第二十镇走了,那就让梁廷栋尽快对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士兵进行整编。对于那些顽固派、抽大烟的都劝退回家,给发路费。我希望以第二混成协为核心,建立一支预备师。   另外,邀请两只部队中连以上的主官和没有南下的同盟会成员来哈尔滨,一是要对这些军官阶层进行一段时间的政治教育;二是顺便让他们加入革命委员会,为我们工作。”   朱和中这下算是缓和了过来,立刻赞同道:“不错,把军官和士兵分开,在把那些同盟会成员请去哈尔滨,就没人能对这两只军队继续下手了。我这就给长春那边打电话,那么主席还有什么交代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对于蓝天蔚同志还是要客气一些的,让梁廷栋亲自去和他解释,说明我们的邀请是有诚意的。不要给他留下傲慢的印象……”   就在吴川对朱和中做交代时,蓝天蔚也正好赶到了长春站的站台,他希望能够把张绍曾给劝说下来。只是费了他半天口水,张绍曾也只是苦笑着说道:“太迟了,我总不能让兄弟们再爬下车来吧。   再说现在奉天空虚,如果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恐怕就要让关内的敌人先占据了。倒不如我先南下占住地方,以后再同革命委员会解释好了。”   蓝天蔚此时算是知道对方是难以改变主意了,他只好顺着对方说道:“既然如此,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位于哈尔滨车站东南方的德国领事馆,虽然已经靠近南岗区的边缘地带,但此刻在夜幕下却被灯光衬托着熠熠生辉,和周边大片的黑暗街区相比,倒是宛如仙境一般,看起来倒是比白天气派多了。   虽然中东铁路建设的时候就将哈尔滨带入了电气时代,东省铁路哈尔滨总工厂内4台25千瓦的汽轮机发电设备的安装,开创了哈尔滨发电历史的零记录。   只是这些电力并不是给中国人,甚至不是给普通的俄国工人使用的。只有等到俄人办起了米其阔夫和巴尔斯基两处发电所之后,电力才从铁路管理局的工厂、办公楼、哈尔滨的上层人士家中走入到平民家里,当然这个平民指的是负担得起电费的有产阶级家庭。   因为发电量的不足,此时哈尔滨对社会出售的电力并不是按照千瓦时来收取的,而是按照灯头的数目来收取。最早的时候,一个灯头一个月要15两银子,现在则差不多降低到了5、6个卢布一个月,差不多是俄国工人收入的六分之一,中国工人的12分之一。   所以,大多数市民家庭还是选择了使用煤油灯,而不是更为现代化的电灯。当然如德国领事馆这种自备发电机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吝啬于多点上几盏电灯,于是在黑夜里这几幢建筑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了。而对于这些欧洲外交官来说,领事馆在黑暗中所散发出的光明,就如他们一直对中国人所鼓吹的那样,是他们将文明之光带到了这里,因此中国人应当服从于他们的命令才是。   不过今天晚上,德国驻哈尔滨的领事韩赐来就没有心情站在二楼的办公室,欣赏欧洲文明对于远东愚昧民族的炫耀了。   他甚至拉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窗帘,似乎担心外边的人能够看到办公室内部的状况。这位德国外交官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今晚他把鲍尔少校、霍夫曼少校和沃尔贝克少校三位德国在满洲的顾问团领袖叫了过来。   邀请三人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之后,韩赐来就坦率的说道:“请三位过来,是我接到了辛慈公使的电话。   辛慈公使一是让我向三位传达一个消息,由于外交部的努力,加上意土战争的爆发,我国同英法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今年之内是不可能爆发冲突了。这对于中国人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中日战争的爆发对于我国来说已经没有那么的迫切了。   第二就是,辛慈公使想要知道,帝国花费了这么多金钱和精力,北满的革命军究竟实力如何,他们能不能上得了真正的战场?公使的意思是,假设让这只革命军对上了有组织的武装力量,比如北洋新军或日本军队,他们是一触即溃?能对抗上一段时间?还是能够战而胜之?   公使还想知道,假使吴川出了什么问题,谁会接手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地位?万一出现了突发的状况,顾问团能掌握住这只部队多少力量?这将关系到公使接下来的对华政策制定,因此我希望三位能够诚实的告诉我。”   鲍尔少校看了一眼身边两位对这一问题并不关心的同伴,只好先出声回应道:“作为负责顾问团全面工作的我,可以先向领事汇报一下关于顾问团的日常工作……   你看,整个顾问团虽然陆续来了78人,但超过一半人都在基层帮助国民革命军建立新兵训练的各项制度,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手则负责编制从班组到师一级的军事单位合成和战术基本配合,剩下的四分之一人员则忙于帮助军事委员会建立起一个基本的军事指挥部门和后勤调度部门。   霍夫曼少校甚至只能独自一人负责国民革命军的战略和战术布置,我们这是在从无到有的在远东建立起一支正规军,可是我们手中不仅缺乏大量的基层和中层军官,甚至还要跨越语言不通的障碍。在这样繁忙的工作中,我们哪有什么空闲时间去关心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政治分歧?这难道不应该是领事您的工作吗?   另外我同革命委员会的几位中央委员都有所接触,可就算其中留学过德国的军事委员会朱委员,他的权力也同样来自于吴的支持。我可以这样明白的告诉你,假使革命委员会失去了吴,那么并没有什么中国人可以接手他的地位,倒是有可能让俄国人完全的控制住革命委员会,最终导致革命委员会的垮台。因为中国人是不可能接受,让一群俄国人来领导中国革命的。”   对于鲍尔少校的直言不讳,韩赐来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责任自己是接不下来的。不过在三位军官面前争论谁来负担这个责任,他也不会这么愚蠢。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不免解释道:“革命委员会的组建到中国革命爆发迅速的太出人意料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们根本不可能去摸清整个革命委员会人员的底细。而且革命委员会到目前为止遇到的难题,都被吴自己所解决了,他都不求助于我们,我们又怎么去影响他呢?   我想你们也很清楚,德国在外交上并不能公开支持中国,就如同俄国人一样。除非革命委员会的实力确实改变了东亚地区的力量均衡,那么我国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的和革命委员会建立起稳固的关系。但是,假设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我们又无法对吴进行命令式的要求了,所以我们想知道革命委员会内部还有没有一位后备人员,可以在关键时刻接过吴的权力。”   霍夫曼少校终于收回了走神的眼神,他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后,平静的说道:“鲍尔少校刚刚说的话是正确的,我不知道公使先生有什么其他打算,不过我认为公使先生应该取消那样的打算。   想要让人接手吴手中的权力,就得了解吴手中都有那些权力,并了解这些权力来自于何处。就目前我们所了解的,吴手中拥有的权力,一是来自于俄国人,他已经几乎动摇了霍尔瓦特在中东铁路局的统治权;二是革命委员会,委员会的成员相当的复杂,既有中国的革命党人,也有俄国的布尔什维克,还有我们自己。   在俄国人那边,谁也无法替代吴川,假使他消失了,那么最为兴高采烈的应当是霍尔瓦特局长,他将会把失去的权力重新收回到自己手中。   而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我们虽然掌握了训练军队和制定作战计划的权力,但是真正控制住这只军队的则是布尔什维克,或者说是一个中国的布尔什维克政党。至于剩下的革命党人,虽然他们控制着地方的行政、司法权力,但是假使没有军队的保护和吴在财政上的支持,他们很快就会失去手中的权力,让位给地方上还存在的前清留下的各衙门和地方大户。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简单有效的权力结构,我们虽然建立了国民革命军,还能让这只军队按照我们的作战计划作战,但是控制这只军队的却是布尔什维克们。没有他们的配合,我们就无法让这只军队行动起来。   革命委员会虽然掌控了一切权力,但是军队的指挥权和财政预算却不在委员会手里。假设革命委员会同布尔什维克们分道扬镳,那么革命委员会就成了一个空架子。所以,掌握了布尔什维克们的吴川就掌握了一切。   但是,布尔什维克们假设失去了吴川,就等于是失去了一面号召军队和革命委员会服从于自己的旗帜。因为大多数中国人并不理解什么是布尔什维克和社会主义,他们只是认为吴川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并建立一个全新的共和国取代满清政府而已。   吴川的权力,实际上是来自于各方的妥协。假设没有吴川,我们不可能同一群布尔什维克们联合发动什么中国革命。同样,没有吴川的话,中国革命党人也不会同外国人进行这样密切的合作,而我们也不可能给中国人这么多援助。   在这场中国革命中,各方都要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除了吴川之外,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满足各方的需要。假使公使先生以为,花了钱就能扶植另一个吴川,那么我认为他正在让我们对于中国革命投资化为乌有。”   霍夫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特意观察了一下韩赐来越发难看的脸色,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当然,现在的吴川地位还是不够巩固的,因为我刚刚说过了,他现在的地位来自于各方的妥协。但是,一旦他在战争上获得了对于一位强敌的胜利,或是北洋新军,或是日军,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地位就要稳固不摇了。   所以,假设我们要中国革命军向日军开战,那么就不能在战争之前动摇他。而在战争之后,要么我们已经不必考虑这件事了,要么就是无法去动摇他了。颠覆一国之政治,干一次也就算了,接二连三的干下去,只会让德国变为众矢之的。”   韩赐来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了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的意思。虽然沃尔贝克少校依然沉默着未发一语,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沉默无疑也是代表着一种态度-对于外交部不满的态度。 第二百五十六章   “哐当”一声巨响之后,黑暗且散发着恶臭的车厢内终于迎来了一缕阳光。躺在地板上的囚犯们顿时都睁开了眼睛,贪婪的看着照射进车厢内的阳光。   这些囚犯中有的人已经坐了半个多月的火车了,听到车厢门被打开的同时,他们已经条件反射的坐起了身子,准备争取到下车走动的机会。西伯利亚铁路虽然拉近了彼得堡和太平洋之间的距离,但是这种长途旅行对于俄国的下层民众来说依然是一种可怕的噩梦。   而对于流放到远东的囚犯来说,长途迁移则更是噩梦中的噩梦,因为他们既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足够的取暖衣物,甚至于连呼吸新鲜空气都是一种奢侈。这十多天里,流放的犯人们只能在车辆靠站加水加煤的时候,在看守的同意下分批出去透气。   并不是没有人试图想要逃跑,只是当列车进入了东西伯利亚地区之后,此时的俄国人将贝加尔湖到西西伯利亚之间的地方称之为东西伯利亚,就没有人再动逃跑的念头了。   这里的开发历史虽然比俄国对远东地区的开发要长,但是此地的人烟依然同俄国的远东地区一样荒芜,好歹远东地区还有中国苦力可以招募建设,而这里只能靠俄国人自己。因此在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沼泽、湖泊、河流之间点缀着偶然出现的居住点,便是西伯利亚铁路周边的寻常风景。   带着几十斤重脚镣的犯人们,谁也没有这个信心能够穿越莽莽丛林返回到文明世界去。于是,在远离了故土之后的囚犯们,终于开始变得温和而顺从起来了,或者说是进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   “还在那里发什么呆,赶紧下车。”一个熟悉而不耐烦的声音在车厢门口响了起了,这正是陪伴了他们一路的看守发出的叫嚷声。   在这位捂着鼻子的看守的催促下,两个两个被拷在一起的囚犯,一对对互相搀扶着走下了车。有同这位看守在路上混熟了的囚犯不免向其打听道:“这是哪里?我们这是到了滨海边疆区了吗?”   这名看守不耐烦的说道:“滨海边疆区还早呢,今天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另外,我点到名字的犯人都到这边来,斯米尔诺夫·帕夫洛维奇·伊万诺夫、米哈伊尔·瓦西利维奇·伏龙芝……”   很快在看守的大声点名中,7名囚犯被解开了脚镣拉到了一边,身体壮硕的像一个伐木工人的伏龙芝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发觉这些被点名拉到了一旁的大多是布尔什维克。虽然他们从前并不认识,但是在之前的押送过程中已经交流相识了。   他不由对着同伴们小声说道:“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大家都小心一些,如果这些沙皇的走狗想要搞鬼,咱们就一起干翻了他们跑路。”   马上就有人应和道:“不错,把我们这些布尔什维克都单独拉出来,看起来他们是在打我们的坏主意了。这里的人烟比之前路上要多的多,看来应当快到中国边界了,只要他们不给我们上脚镣,大家逃脱之后应当可以跑去向中国人求助,他们总不会为沙皇效力的。   不过大家要统一行动,既不要轻举妄动惹来他们的警惕;开始行动之后,一定要坚决快速的逃离不要有所犹豫。”   “嘘,注意,看守走过来了……”   一路上在囚犯面前很是凶恶的看守,在一名俄军少尉面前陪着笑脸,引导着他来到了伏龙芝等人的面前,然后转过身来立刻拉下脸对囚犯们说道:“你们几个跟这位少尉先生走,给他们上脚镣。”   伏龙芝立刻抗议道:“我们的迁移书上写明了,是被递送到滨海边疆区流放,这里并不是滨海边疆区,你无权把我们移交给其他人……”   这位看守下意识的就拿出了马鞭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敢和自己顶嘴的伏龙芝,不过站在他身边的少尉军官却拦住了他,温和的向围在一起的布尔什维克说道:“是的,你们原先的迁移地是滨海边疆区,不过现在命令已经更改了。满洲里这里缺乏人手,所以我们打算挑选一些流放犯人在这里服刑。我会保证你们在这里享有基本的人身权利,比如看报纸的权力。我不会给你们上什么脚镣,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好事变成坏事。”   这名少尉的话让布尔什维克们半信半疑,伏龙芝看了一眼站台周边的士兵,立刻改变了主意道:“好,只要你说话算数,不给我们上脚镣,那么我们愿意跟你走。”   乌曼斯基少尉对着边上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这些士兵便让出了一条通道,他这才对着伏龙芝说道:“往这个方向过去,那里有一辆卡车等着你们,你们先上车。我办好手续就会带你们去,各位今后在远东的新家园。”   伏龙芝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就顺着通道向前走去了,在站台出口果然有一辆卡车。虽然卡车边上只有两名俄国士兵,但是出口处却至少还有一队中国军队。伏龙芝等人于是决定还是先上车,离开了军警密布的车站再做打算。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带到一个偏远的村庄或是伐木场什么的,被流放的政治犯人在东、西西伯利亚地区就是这样的待遇。东、西西伯利亚广袤的荒原和密林,就是沙皇用来囚禁犯人最好的围墙。   只是汽车开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停了下来,伏龙芝等人发现他们依然还在这个叫做满洲里的城镇内,只不过是在城镇边缘的一座大院内。   乌曼斯基少尉让众人下车之后,就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屋子外,然后发给了他们一份洗漱物品和一套衣服后说道:“欢迎来到远东,同志们。我是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的乌曼斯基,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乌曼斯基的话语如同夏日的惊雷,把这些紧张万分的布尔什维克们搞得有些无所适从。伏龙芝盯着对方身上的少尉军服,充满狐疑的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少尉先生。”   乌曼斯基看了他一眼,便再次诚恳的说道:“我知道大家也许一时很难接受现在的状况,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在远东地区发展的很好。我们在这里获得了中国同志的支持,因此能够在半公开的状态下进行活动。   中东铁路管理局,是一个建立在中国北满地区的沙皇殖民机构,为了镇压中国人民的反抗,这一殖民机构不得不依赖于远东俄国人的协助。对于反抗沙皇的暴政和殖民主义,中国人民和俄国人民有着同样的需求。因此,我们在中国同志的协助下,我们已经在这个殖民机构内部建立了自己的组织。   在列宁同志的呼吁下,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和其他同志来到远东扩大了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并和中国革命党人一起策划了北满的革命。现在,中国北满地区和俄国远东地区,不仅将成为中国革命的根据地,也将会成为俄国革命的根据地。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将各位同志从沙皇的监狱里押送到远东来,就是为了加强布尔什维克在远东地区的力量,并培养和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武装力量,为向沙皇的反动军队进行武装斗争做好准备……”   乌曼斯基的言论让这些布尔什维克们将信将疑,不过在他们洗漱之后见到了之前抵达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时,对于乌曼斯基的怀疑才渐渐散去。在他们看过了乌曼斯基给他们提供的俄文报纸,确认了中国革命确实已经爆发并形势大好之后,这些布尔什维克们便立刻向乌曼斯基请求,让他们也加入到远东支部的革命工作中去。   很快对于这批布尔什维克的使用就有了一个决定,年纪较轻的伏龙芝等三人被派往位于哈尔滨的红军军事大学,既中国人所称呼的东北军政大学接受军事教育,其他人则被派往远东各处进行宣传活动。   10月14日清晨,伏龙芝和三名同志怀着一种激动的兴趣坐上了前往哈尔滨的火车,一边遐想着红军军事大学的教育内容,一边满怀期待的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在吴川建议下成立的东北军政大学,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国民革命军用来培养革命军政人才的学校,它同时也成为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和朝鲜抵抗组织用以培养军事人员的基地。   这所军事学校不仅开设了国内普通军事学校的步兵、骑兵、炮兵和后勤等通常科目,还增设了政治教育、总体动员作战、科技发展在军事上的应用等新课程。主要的教员是德国人,辅助教员则是留欧学生和奉天讲武堂的师生。   进入到了10月之后,这所军政学校的师生人数已经超过了800人,中国学员超过了学员总数的六成。只不过因为现在仍然处于战争状态,这所学校的班制都处于短期培训的状态。直到10月12日之后,随着革命形势的大好,吉林、奉天大批进步中学生前来报考军政大学,才让学校决定,招收4个四年期的中级班,6个一年期的基础班,共计600人。   而军政大学除了培养军政人才之外,这里同时也是共和党人、俄国布尔什维克、朝鲜独立人士的交流场所。为了把这些力量联合的更加紧密,在吴川的提议下,三方经过了数日的探讨,终于决定成立一个统一的国际合作组织-反帝国主义国际同盟。 第二百五十七章   在反帝国主义国际同盟成立之前,一些从欧洲过来的孟什维克们,原本是主张共和党应当申请加入到第二国际中去,而朝鲜独立组织应当被视为共和党的一个分支机构。   这些孟什维克的想法就是,共和党不应当被单单视为中国的革命党,而应当被改造为东亚地区的社会主义组织核心。这样的话,共和党也就没必要保持中国革命党的形象,而是成为国际社会主义联盟的一份子,自然也就要接受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领导。   不过这种声音很快就被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给压制下去了,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共事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清楚的知道,吴川并不打算对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俯首帖耳,而其对于现在的第二国际领导人物考茨基也是持有独立的观点的。   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打算纠正吴川对于考茨基的看法,因为对方现在正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取消派的支持者,也正是列宁派和布尔什维克们的敌人。   至于这些新来的孟什维克们想要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名义领导共和党,事实上也不是仅仅针对吴川,而是试图把他从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负责人的位置上拉下来,由他们来领导建立一个远东的社会民主工党组织而已。   虽然这些从欧洲逃过来的孟什维克们并不属于取消派,仍可视为社会民主工党内可以团结的对象,但是在列宁正积极召开党的中央会议,试图重建党的组织时,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打算把布尔什维克的阵地交给孟什维克,从而给将要召开的党中央会议造成什么阻碍。   毕竟远东支部此时已经成为了俄国布尔什维克最强大的一个地方区域组织,不仅有着完整的各级党组织和超过3000人的党员、共青团员,还在远东的工人、军队中建立了基层苏维埃。和此时陷入白色恐怖状态的欧俄部分相比,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正迎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成长期。   远东支部现在都可以向布尔什维克在海外流亡的领袖进行定期的经济援助了,虽说逃离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并不会因为经济上的援助而对远东支部俯首听命。但是这无疑会让这些领袖们注意到远东支部所具有的力量,从而不得不对远东支部的利益加以考虑。   假使让孟什维克从他手中夺走了对于远东支部的领导权,这不仅将会给将要召开的党的中央会议造成麻烦,也会让远东支部和共和党之间发生分歧。于是斯维尔德洛夫原本想要等待党的中央会议召开完成后,由新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领袖们来决定,是否让共和党在远东组建一个反帝同盟,还是将共和党及朝鲜独立组织吸纳入第二国际中去的想法就流产了。   为了弥合孟什维克言论给中国共和党人、朝鲜独立组织成员造成的不满,斯维尔德洛夫选择了支持吴川的主张,建立一个东亚地区的反帝国主义同盟。布尔什维克以远东支部而不是以社会民主工党的名义加入这个同盟,同盟的另外两个成员就是中国共和党和临时改组成立的朝鲜人民党。   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自然是无法压制住占据了一整个北满地区的中国共和党的,因此斯维尔德洛夫从善如流的听取了吴川的主张。   反帝同盟的成员组织在政治上一律平等;同盟不得干涉各成员组织的内部人事问题,但可对驻同盟人员提出替换要求;同盟设主席团以处理日常事务,主席每月轮换一次,成员国依照顺序轮流担任;主席无权决定重大政治议案,但有权提出议案或延后;对于同盟决定的路线、方针,各成员组织必须遵守,除非此项决议损害了某成员组织的独立性和重大利益受损,导致成员组织的全员反对。   在斯维尔德洛夫看来,这个同盟的约束性也就比第二国际好上了这么一点,但依然是一个相当松散的合作组织。不过对于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来说,这样的合作组织倒是让未加入共和党的布尔什维成员和中国共和党员感到了安心。   但是对于刚刚建立的朝鲜人民党来说,这个结果却令他们感到欣喜若狂。在原本,他们虽然不满于被看做共和党的一个支部,但迫于朝鲜半岛沦陷的形势还是准备认可这一条件的。毕竟除了中国共和党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之外,并不会有其他人帮助他们去寻求国家和民族的独立了。   而当反帝同盟的最终方案出台之后,朝鲜人发觉他们已经先于国家和民族获得了政治独立的地位,这令他们极为感动,也令他们对于反帝同盟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和忠诚。这在之后的日子里,朝鲜人显然比中国和俄国人都更在意维护反帝同盟的权威。   因为在朝鲜人看来,只有先保证反帝同盟的存在,才能确保朝鲜国家和民族取得最终的独立。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朝鲜人,再一次被人民党动员了起来,开始为国家和民族的前途而战斗了。这一次朝鲜人终于觉得,在自己的背后终于有了一座靠山。   不过对于此时的吴川来说,反帝同盟的建立,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统合一切反帝国主义的国际力量,从而让共和党站立在一个更为有利的道德高地。假使中国人民不站在一切受帝国主义压迫的各国人民的立场上,那么无疑就会被帝国主义孤立于世界,最终被削弱消灭。   10月14日早上,反帝国主义国际同盟在香坊的军政大学内正式成立。会后,吴川同李玮钟、洪笵图和李笵允三位人民党的代表单独见了一次。   吴川邀请三人在小会议室内坐下之后,就询问道:“我知道现在时间有些匆忙了,原本还应该再让你们在这里学习一段时间的。不过中国的革命形势发展到现在,我认为朝鲜的革命时机也很快就将到来了。   在过去,日本入侵朝鲜半岛打的是从满清手中解放朝鲜民族的口号。这一口号也是迷惑了不少朝鲜人的,所以在日俄战争中大批的朝鲜人为日本人出力并不以为是耻辱。他们认为这是朝鲜走向开化的必要过程,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以一进会为代表的朝鲜政党。   但是随着日本国势的上升,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日本对于朝鲜的资源和劳动力掠夺就变得越来越迫切。《日韩合并条约》和去年强迫一进会的解散,已经暴露了日本帝国主义一直把朝鲜视为殖民地的真实意图,也令日本过去欺骗朝鲜民族的谎言彻底破灭。   而日本帝国主义吞并了朝鲜半岛之后,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和朝鲜半岛相邻的我国东北三省。所以中国和朝鲜民族都有着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需要,这也就是反帝国主义同盟建立的基础。   中国和朝鲜虽然在人口上远远超过了日本,但是我们两国在工业化的道路上却确确实实的落后于日本了。日本明治维新以来,向西方引入的现代科学和现代工业,使得日本的国力反倒是超过了我们两国之和。   正因为在工业上的落后,使得我们两国在各自的反帝国主义战场上遭遇了失败。因此,朝鲜民族争取独立的运动和中国反抗帝国主义入侵的行动必须联合起来,只有我们两国互相呼应,使得日本帝国主义顾此失彼,不能全力对付一处,才能消耗日本帝国主义的力量,最终赢得中朝两国的完全独立。   以日本帝国主义的野心,他们肯定不会乐于见到中国人民获得完全的解放,也就意味着在革命军继续南下时必然会遇到日本帝国主义的捣蛋。当然我革命委员会是不会畏惧日本帝国主义的这种肮脏手段的,只是我革命军同日本在南满铁路上的护路军发生冲突的话,那么日本驻朝鲜军队就必然会有所行动。   而对于朝鲜独立军来说,当日本把自己的武力调离了朝鲜半岛时,这无疑也就给了朝鲜独立军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机会。所以,我建议人民党应当尽快返回朝鲜北部建立或恢复朝鲜的武装力量,在朝鲜北部建立一个到数个根据地。   一旦日军抽调军队北上,那么独立军就应该发动起义,切断日本帝国主义在北朝鲜的各个据点之间的联系,然后集中力量消灭北朝鲜的伪军和小股日军,动摇日本帝国主义在北朝鲜乡村的统治。革命委员会将会支援你们一批武器弹药,并令第一师的朝鲜团进驻于鸭绿江边,在关键时刻协助你们解放北朝鲜……”   吴川的话音未落,洪笵图已经表态道:“请吴主席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同日本侵略者战斗的准备。在哈尔滨这半个月的学习中,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以为对付日本帝国主义还是有办法可想的。有了这批武器,我一定能够组织起一支具有战斗力的义兵……”   李笵允的表态也和洪笵图大同小异,只有李玮钟忧心忡忡的对着吴川说道:“对于打击日本侵略者,我相信每一个朝鲜义兵都会奋勇争先的。但是打击一进会成员和反动地主,将他们的土地分给贫穷的农民,这是不是过于激进了些?我担心这样的土地政策,将会把一些开明的地主也逼迫到日本侵略者的怀里,从而给朝鲜的独立运动带来危害。”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国家都已经灭亡了,有人还觉得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可以投靠侵略者,那么我想这样的人就算不得什么开明的地主了。请记住,朝鲜和中国不同,朝鲜现在已经灭亡了,假使你们不能以最激烈的手段唤起大多数人的革命热情,那么朝鲜就真正要亡国了。和一两万个地主相比,数十上百万的无地农民的加入,才是对于朝鲜独立最为迫切的需要。和一个民族的生存相比,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   14日清晨,张绍曾率部抵达了奉天城。张作霖、吴俊升虽然早了张绍曾1天退回了奉天城,但是两人手中的部队此时加起来已经不足4000,且在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都未返回的状况下,奉天城内各界并不愿意让张、吴两人入城。   各界不仅仅担心放他们入城会让战火蔓延到城中,更为担心的是这些败退下来的巡防营会趁机劫掠奉天城一把,毕竟这些人可都是马贼出身。   张榕、恒宝昆、耿瑾文等人借助各界人士的担心,出面组织了奉天治安会,说服商界凑了一笔款子出来,要求张作霖、吴俊升在城外保卫奉天城,并请了各国领事出面作为中人,向两人表示各国不希望奉天城成为他们和革命党人的交战区。   张作霖、吴俊升无奈之下只能收了钱驻扎于北大营,并开始联络左路巡防营的冯德麟、右路巡防营的马龙潭、南路巡防营的陈宝珊,希望他们尽快赶来奉天城帮助保卫奉天。   只是这电报才刚刚发出1晚上,这边张绍曾已经带着第20镇杀到了。日本奉天方面并不愿意看到第二十镇和张、吴两部发生冲突,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决定究竟该让谁取胜,才能让日本获得最大的收益。   跟随张绍曾南下的日军少尉谦泳国太郎于是自告奋勇的向张绍曾提出,由他去劝说张作霖和吴俊升让出北大营,免得双方做无谓之牺牲。   第二十镇南下的兵力超过了8000,又携带着大炮和重机枪等武器,张作霖和吴俊升在谦泳少尉的劝说下,决定退去奉天城西北百里外的新民府,也就是张作霖发家的地方。   14日中午11时,第二十镇进驻北大营,张绍曾随即带一队人马入城和张榕等同盟会同志汇合。双方汇合之后便达成了共识,既向奉天各界宣布奉天光复于革命党。但是接下来,究竟是把奉天治安会改成奉天革命委员会宣布向哈尔滨服从,还是如武昌起义军那样成立一个独立的奉天军政府,双方不免就起了口舌。   潘榘楹和袁金凯认为,此次收复奉天完全是第二十镇自己的功劳,且日本友人似乎也很乐见第二十镇接手奉天,那么凭什么二十镇不能仿效湖北新军成立一个单独的奉天军政府。眼看着清廷摇摇欲坠,这一方诸侯总好过当别人的跟班吧。   袁金凯更是对革命委员会贬低道:“那吴川不过是个从欧洲回来的白面书生,也不知他从哪来弄来的援助,搞不好就和俄国人有关。我们跟着他走,恐怕不是条好路。   再说了,张统制手握重兵,只要能够让奉天上下顺从于你,何尝不能做出一番事业了,又何必去瞧别人的眼色……”   恒宝昆、耿瑾文两人自然是大为愤怒,把潘榘楹和袁金凯大大的痛骂了一顿,认为他们就是在挑拨离间。且为张绍曾分析说,眼下南北两地革命的形势虽然如火如荼,但是清政府在北方的实力尚存,光是奉天的巡防营实力就不下于第二十镇,更不必提正出关向奉天赶来的北洋新军。第二十镇想要据奉天独立不仅不会成功,而且也分散了关外的革命力量,有被满清各个击破的危险。   耿瑾文更是指出,东三省和湖北不同,湖北是各列强的利益所在,因此湖北革命党人还能够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令列强做局外旁观。但是东三省实际上只是日俄两个列强的势力范围,一旦奉天宣布独立,无疑就等于是主动把口实送给了日本。一旦日本把南满完全独立出中国,则俄人难保不会向北满下手,那么北方的革命党人就真的罪莫大焉了。   双方争论的甚是激烈,张绍曾本就是一个不怎么果断的人,虽然之前在火车上被谦泳少尉和袁金凯等人说动了心,认为既然毫无声望的吴川能够在俄国人的支持下当一个革命委员会主席,他身为一镇统制怎么就当不了一个都督了。   只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里不免就打起了退堂鼓。好歹他同辽东支部也不算是外人,劝说他参加革命的好友蓝天蔚不就是辽东支部的人么。但是被他视为自己人的辽东支部都不赞成他出任这个奉天都督,那么那些外人还会支持他么?   张榕看着这一幕也是极为恼火,他以为推翻了满清之后,革命党人组建一个新政府,那么中国人就能同那些外国人一样平起平坐,请他们离开中国了。但是现在革命还没有成功,只是光复了四省,还有20余省在清廷手中,这边已经为一个都督的位子争上了。这要是各省光复之后,大家想要选一个主持新政府的人出来,岂不是还要当场火拼了?   换做是从前,他是一定要拍上桌子大骂一通了。不过这些日子跟着学习了革命委员会的不少政治文章,他倒是先平息了自己的怒火,向着众人劝说道:“各位,清廷还没有倒下呢,我们现在就为了一个官职吵吵嚷嚷的不大好吧?”   看着几人开始住口之后,他才转过身看着坐在那里八风不动的张绍曾说道:“我觉得耿先生的话说的对,假设奉天独立的言论为日人所利用,那么我们可就有可能背上千古罪人的骂名了。我觉得这东三省保持形势上的统一和名分还是很重要的,决不能给日人以隔绝关内外的借口。   我觉得张统制你为了国家大义向哈尔滨低一低头并不算什么,我们奉天各界还是愿意拥戴你做奉天革命委员会主席的。你看这样可好?”   张绍曾叹了口气道:“张会长言重了,我又不是不分轻重之愚人,设立奉天军政府既然不妥,那么自然就应当不设。   说实话,吴主席对我们二十镇还是不错的。之前没有他拨给的经费,我也没这么快能说服大家赞成革命。我们之前从长春离开的时候,吴主席还不忘让我们带走了长春城内储备的弹药枪械。剩下的事就请张会长你出面说明吧,我一体照办就是了……”   这天上午在北京城,各国公使浩浩荡荡的跑到了紫禁城,向着满清的太后和摄政王递交了一份意见书,就是希望能够尽快让袁世凯出山收拾局面,否则各国将不得不亲自派兵来保卫本国的侨民了。   隆裕太后那里见过这个架势,她只能紧紧抱着小皇帝连连答应道:“好,好,各国公使的意见我已经收到了。摄政王,你听见各国公使的要求了吗?你什么时候给袁大人发报,好让他尽快平息了这场乱事,不要让那些乱党胡来了……”   散朝之后,内阁总理大臣奕劻、内阁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再次向摄政王请求启用袁世凯。本就焦头烂额的摄政王载沣顿时有气无力的说道:“是我不让袁世凯回来的吗?明明就是他不肯奉诏啊。他这是存心想看朝廷的好戏啊。”   那桐顿时回道:“摄政王,这话也不能这样说。你只是让人回京,没说让人回来做什么,这恐怕是难以挽回人心的。臣以为,既然要启用袁慰亭,就得给人家权力啊。光是喊他回京商议,袁慰亭恐怕是很难再出来的了。”   载沣没好气的说道:“那么眼下该怎么办,你们倒是拿个确定一些的主意出来,我才好用印啊。”   奕劻立刻说道:“自然该让袁慰亭接手湖广总督,并节制周边各省兵力以利于平叛,然后找个妥当一些的人去说服他。”   载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这事你们自己拿主意,我就先走了。”   看着载沣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奕劻三人楞了片刻,就从他离开的背影上收回了视线,继续讨论了起来,最终决定应当派袁世凯的亲信阮忠枢持诏前往洹上劝其出山。   一直在滦州这里磨磨蹭蹭没什么动静的冯国璋,听说第二十镇占领了奉天城之后,终于有所动作了起来,令吴禄贞、吴鸿昌带着第六镇12协先行赶往锦州,不许第二十镇继续南下。   冯国璋此时也是为难的很,朝廷这边催促着他尽快北上平叛,而袁克定却打了份电报给他,劝他用兵应当谨慎不可孟浪唐突。冯国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绝不是袁克定的意思,而应当是老袁的意思。   袁世凯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不好坏了这位老上司的复出机会,因此只能在滦州这里慢慢找理由拖延北上。反正只要革命军没有攻下奉天,那么关内都是安全的。   只是现在既然革命军攻下了奉天城,他倒是不好再继续玩下去了。要是让革命军真的跑来堵上了山海关,那么他这个领军将领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冯国璋把吴禄贞派出去当前锋指挥官,就有些识人不明了。因为吴禄贞平日里一直在宣传革命理念,很是让一批中、高级军官反感,毕竟他们这些人都可算是袁世凯的嫡系,也都是愿意效忠清朝的力量。   不过也幸亏没有了滦州起义,所以现在的吴禄贞倒是还没有暴露自己,只是他平日里的作为也被传入到了荫昌的耳中,因此这一次就没让他跟着自己南下,只是从第三镇中挑出了11协来,让吴禄贞一时也无计可施。   而等到朝廷令他跟着冯国璋带兵出关,吴禄贞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第六镇是段祺瑞的旧部,本就多顽固派,而冯国璋又是北洋三杰之一,在北洋新军中极有威信。因此他只能搞些小动作,迟滞一下部队的行动而已。   不过现在冯国璋让他出击,这对他来说倒是脱离虎口的大好机会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10月14日下午,虽然正式的公文还没有抵达哈尔滨,不过希尔科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工作同吴川交接一下,然后回去等待着调令回去欧洲去了。   刚刚和吴川达成协议不久的霍尔瓦特局长,也希望能够借助这个机会在部下面前表明他和主管密探分局的尼古拉上校并无什么芥蒂。希望能够澄清最近环绕在他周围的一些不实言论。   作为一个半殖民机构,中东铁路局自然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大政府。除了一正三副四位局长外,还设有民政科、法律处、车务处等十、五六处机构。哪怕中铁铁路现在管理着将近2500公里长的铁路,但是管理铁路的结构也太臃肿了些。   坐在了中东铁路办公的会议室内,吴川瞧了一眼会内的众人后,只是开口说一句:“我一早上起来,就翻了翻铁路局过去几年里的盈利和修建新路状况。   我发现,虽然我们过去几年是盈利的,但是这点盈利远不及我们给与特种机械厂的补贴。而在修筑铁路方面,除了阿穆尔区域环黑龙江铁路和中东铁路几段复线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新计划了。   作为远东密探分局的一份子,我对此是感到诧异的。日本人抢走了原本该是帝国的吉长铁路,但是管理局居然就这么默认了?理由是有日俄密约的存在。真是见鬼,这密约难道是依靠出卖了帝国的权利换取的和平的吗?那样的话,这样的密约究竟有什么意义?   对于中东铁路管理局来说,铁路延伸到什么地方,也就意味着我们的权力延伸到了什么地方。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吃中东铁路的老本,我觉得这就是对皇上的犯罪。   虽然我们失去了半条南满铁路,但是好歹还有一个海参崴的出口港。在经济上来说,我们应当加快开发海参崴港,而不是任由日本人用南满铁路和大连港来抢夺属于我们的利益。我认为管理局有必要扶持引导一些粮食加工企业走中东铁路和海参崴的线路,从而提高铁路的运营效率。   在体制上,我认为管理局不能仅仅局限于我们手中的这一段铁路,现在沿乌苏里江、黑龙江往赤塔方向的北线,也应当纳入到管理局的管辖范围之内来。管理局应当成为远东所有铁路的管辖者,而不仅仅是中东铁路局的管理者。   在政治上,我们应当尽快成立外蒙古铁路支局,修建从中东铁路进入外蒙古区域的东西向铁路,从而保护库伦以北的地区……”   吴川滔滔不绝的讲了快一个小时,就没让边上的人插上一句。不过他提出的主张倒是颇和这些管理局高层的想法,不管是从阿穆尔沿岸总督手中取得远东铁路网的管理权,还是鼓励提高铁路运营效率,又或是修建外蒙古铁路,都令这些俄国工程师或俄国官吏们大感振奋。   霍尔瓦特局长虽然平日里对他们还不错,但是这位只知道守着中东铁路的一亩三分地,从来没有想过要干点什么大工程。因此原本在满洲一无所有的日本人,现在都已经把爪子深入到北满来了,这自然是让不少俄国人不忿的。   原本他们对这位新上任的副局长并不抱什么希望,一个干密探工作的能爬到副局长的位置,这让人不仅狐疑,他究竟懂不懂什么是铁路运营,还是又一位过来淘金的闲人?   不过吴川能够说出刚刚那三点,就已经足够让在座的人员们振奋起来了,不管是打报告要求管理远东的铁路网,还是建立外蒙古东西干道铁路,都扩张了铁路管理局的权力和金钱,身为管理局成员的他们都是感到喜不自胜的。   吴川在上辈子不知在哪看到过这样一段文字,一个官僚集团的特质就是,基层爱钱,中层好官,上层揽权。所以只要你说的能够符合他们的要求,自然就不会被整个官僚集团所排斥。俄罗斯的官僚集团也还是官僚集团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他的脱稿发言让霍尔瓦特很是不悦,于是在其他人退场之后,霍尔瓦特就忍不住向他质问道:“尼古拉副局长,不管是向关达基总督打报告要求管理局接管远东铁路网;还是筹办外蒙古铁路支局的事;这好像都不是你能够单独决定的事。你这是打算要撕毁和我订下的协议吗?”   吴川只能摊手说道:“让局长阁下这么忧心,还真是我的过错。不过我这不是正打算和你商量吗?而且我只是说这两件事尤为重要,并不代表我会背着你去单独干。我也是担心,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来东方视察圣尼古拉堡,你就打算以现在乱七八糟的市容去迎接皇上的到来吗?”   霍尔瓦特委实说不过吴川,他只能压抑的怒气说道:“皇上来远东视察,自然是另外一回事。这和扩大中东铁路局的管辖权又有什么关系?”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是有关系的,假设圣尼古拉堡到时依然不是远东的中心,你是想给皇上找不自在吗?在欧洲,圣彼得堡是帝国的中心。在亚洲,自然就该是圣尼古拉堡是东方的中心。这才能够彰显皇上的功绩么。”   霍尔瓦特终于反应了过来,当一个人失去下限之后,基本就无法在口舌上胜过他了。一个中国人时时刻刻把皇上和帝国的利益挂在嘴边,他还能说什么。   好久之后霍尔瓦特终于再次打破了沉默道:“铁路局根本没有钱去建什么外蒙古铁路,我认为你做出这样的承诺还是过于草率了。”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并不需要铁路局出钱,只要到时候铁路局的工程师给与技术支持就行。”   霍尔瓦特疑惑的向他问道:“你打算这么做?”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认为应该先调一队人马前往库伦,先确保库伦的局势掌握在管理局的手中。然后再要求活佛和王爷们建设自己的家园,他们可以拿牛羊和土地、资源向我们的银行进行抵押。   除了铁路之外,我们还要给他们修建电厂和电车轨道、自来水厂、水泥路面等等,只要他们拿的出抵押品,我们就给他们修建现代文明生活的享受。   反正到了最后,他们总是要再次一无所有的。”   霍尔瓦特沉默了一阵之后,便顺水推舟的说道:“对于外蒙的处置,你有着主导权力,我对此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不过我希望你的行动稍微谨慎一些,不要搞的适得其反……”   离开了有些阴冷的铁路局办公楼,看着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吴川就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短大衣,然后走进张云荣拿着的伞下,向着雨雾中走去了。两人的皮靴踢踏、踢踏的走在条石路面上,声音听起来甚是清脆。   上了马车之后,吴川就向张云荣问道:“夏阳和马库金两人通知了吗?”   张云荣马上回道:“都已经通知过了,这个时候应该在您的办公室等你了……”   在车厢前方车夫的小声吆喝下,马车车轮很快就跨过了一小穴水坑,在马匹不停的加速下,木制的轮辐很快就转的看不见了,然后车辆也慢慢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即便是在号称代表着自我组织的恐怖主义的革命卫队中,年青的夏阳也是被视为可敬的。虽然他的外貌相当的不错,但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他微笑的样子。夏阳最为崇拜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革命卫队的领袖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捷尔任斯基。   依靠工作、清水和面包就能生存下去的捷尔任斯基同志,曾经对新加入革命卫队的同志们说过这样一句话。别以为革命卫队是寻求革命的公道途径。我们现在不需要公道,现在是面对面的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战争。革命卫队就是一个同反革命进行革命清算的机构。   只是可惜现在的党主席吴川并不能如捷尔任斯基同志那样的纯洁和坚定,他总是游离于革命者和投机者的角色之中。因此自然也就不允许革命卫队进行更为坚决的斗争,这让夏阳甚感失落。   待客厅内坐在夏阳斜对面的马库金中校一直不允许自己的双眼转向夏阳的一边,他唯恐会在对方那双毫无情感的视线下情不自禁的感到战栗,这会让他感到羞怒。不过基本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一双冷酷的眼睛在他身上不停的游移着,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冬天这么久,马库金终于看到吴川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他立刻松了口气,起身向着对方问候道:“日安,上校先生。”   吴川对着夏阳点头示意之后,方才绕过了沙发走到马库金面前打量了他一样后说道:“你的气色不错,看起来最近休息的挺好。那么有没有兴趣开始工作了?”   马库金立刻精神抖擞的说道:“当然,上校先生。我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吴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坐下吧,都坐下说话。找你们过来,其实就是想让你们出一趟远门。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认识一下,短时间内你们要当上一对搭档了……” 第二百六十章   马库金中校对于吴川的吩咐听的很是认真,自从他拿出手枪对着霍尔瓦特局长开了枪之后,他已经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假设他还不能以此获得吴川的信任,从而在远东密探分局内找到一个位置,那么他就要考虑该如何安静的返回欧洲去了。   “……今年7月,外蒙古的土谢图汗部亲王杭达多尔济、达喇嘛车林齐密特带领了一个使团秘密访问了彼得堡,他们这次秘密的访问目标是想让帝国支持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来。   根据哈尔滨领事馆那边给与的资料,这个使团除了土谢图汗部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代表外,还有车臣汗的代表。也就是说,外蒙古独立几乎已经成为了外蒙古上层王公、喇嘛的共同意愿。   不过限于帝国如今的外交处境,彼得堡并没有选择支持外蒙古独立,但是选择了进一步加强同外蒙古方面的联系。而这个蒙古使团给与帝国的国书上,声明他们想要脱离中国的理由是,因为中国驻库伦大臣推行的新政损害了扎萨克们的利益。   我不想对于这些外蒙古王公们的狭隘眼光和愚昧观念做什么批判,但是在彼得堡忙于处理近东和中东问题,无力进一步处理外蒙古事务的时候,我认为铁路管理局有必要先行一步,先让外蒙古纳入到铁路管理局的治下。比如修建一条横贯外蒙古中部东西向的铁路,和中东铁路联系上。”   “正是伟大的设想,上校先生。假使您任命我前往库伦执行这一任务的话,我很乐意服从这个任命。”马库金中校看着吴川,立刻诚恳的表态道。   对于马库金中校的态度,吴川还是满意的,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宣布自己的决定,而是看着中校饶有趣味的问道:“那么中校先生,假使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到了库伦将会如何开展工作?”   马库金中校迟疑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会让那些蒙古王公们知道,假使想让帝国支持他们独立的话,他们就得允许铁路管理局在外蒙古修建这样一条铁路,并将铁路两边的资源奉献出来……”   吴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抱歉,中校先生。铁路管理局并没有修建外蒙古铁路的预算,虽然我获得了其他管理局高层的同意,但是他们认为修建这条铁路的资金得由我自己解决,管理局只能提供技术上的支持。所以,我打算让蒙古人出钱修这条铁路。   另外,虽然帝国乐于看到外蒙古地区从中国独立出来,可是帝国同样不会高兴看到一个独立的蒙古国家。你知道的,这样一个蒙古国家不仅对中国的蒙古民族有着号召力,对于帝国内部的蒙古民族同样具有蛊惑力。   在西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的土地上,就居住着不少蒙古部族。假使我们纵容邻国的蒙古民族独立,那也就是在鼓励帝国的蒙古民族进行分离运动。”   马库金中校睁大了眼睛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答案来,只好向着吴川请示道:“还请上校先生给我一点提示,您让我在库伦怎么做,我就怎么去做。”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就目前我从领事馆那里获得的资料来看,外交部对于外蒙古独立运动的最大支持,其实也就是先让他们获得一定的独立基础,而不是完全的脱离中国,比如一个从属于中国的外蒙古自治区。   所以,我们可以顺着帝国外交部的思路去做,帮助外蒙古成立一个亲俄的自治区政府。只有一个统一了外蒙古的自治区政府,才能够拿外蒙古的土地和资源作为抵押向银行借款,然后投资兴建铁路不是么?   当然,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亲俄的自治区政府,所以对于那些真正想要独立的蒙古王公和喇嘛,就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进行处理掉。而你到了库伦之后的最要紧工作,就是甄别那些是愿意服从我们的,那些是想要利用帝国独立的势力。”   马库金中校迟疑了片刻,才不确定的问道:“上校先生的处理是指?”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反问道:“斯托雷平阁下是如何对待那些反抗的农民的?”   马库金中校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询问下去了。吴川又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之后,才总结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独立营,四个步兵连,一个骑兵连,一个炮兵连。鉴于冬季将近,所以我希望你们明天下午就出发,坐火车到乌兰乌德,然后尽快赶往库伦,在下雪之前进驻库伦城。要是没有其他问题,中校你可以先回去准备了……”   马库金中校中校自然没什么可提出疑问的,他向吴川道别之后就快速的离开了会客室。吴川这才有暇转身看着一直没有出声的夏阳问道:“怎么样,你听了我刚刚的布置,有没有什么疑问?”   夏阳神情不变的看着他回道:“我想主席是有着另外的计划的,要不然也就没必要把我也叫来旁听了。”   吴川轻轻拍了拍手后说道:“很冷静的想法,捷尔任斯基同志果然没有看错你。是的,革命委员会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不过我也要坦白的告诉你,鉴于目前的国内外局势,我们暂时并没有多余的力量作为你的后续支援。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外蒙古地区的事务要靠你自己发挥聪明才智去应付了。   外有俄国人的虎视眈眈,内有心怀疑心的蒙古人,马库金中校也不可能成为你的依靠,作为一个俄国军官,他肯定是要维护俄国的利益的。所以在交代任务之前,我允许你考虑几分钟,是否愿意接下党给与的这个艰巨任务。”   夏阳几乎毫无思索的就回答道:“是的,我愿意。”   吴川稍稍等候了几秒,发觉对方在这个简短有力的回答之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他稍稍有些惊奇的看了对方一眼,方才接着说道:“以外蒙古所处的地缘政治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独立余地的。   要么成为中国的一部分,要么成为俄国的一部分,哪怕是给与了他们一个独立的名分,这个国家也依然是要为两国的一方所控制的。   外蒙古在中国手中,则俄国就有可能失去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在俄国手中,则我国的内蒙、新疆、甘肃和东三省都处于了俄国的直接威胁之下。   我个人是不在乎外蒙古是否独立的,一个民族想要追求自我解放,在我看来是无可厚非的,我们汉民族和其他被满蒙压迫下的各少数民族,不一样在追求自身的民族解放么?而布尔什维克主义也对此说的很清楚了,先有各民族之解放,才会有各民族之联合。   所以对于外蒙古人民追求蒙古民族的解放,试图从满清的政治控制和晋商的经济控制下解脱,我认为这是具有正义性的,也是我们应该支持蒙古民族的正义事业。   但是民族解放的正义事业应当掌握在广泛的蒙古人民支持的代表手中,而不是被一小撮蒙古王公、达赖喇嘛和野心家用于争名夺利的工具。对于共和党来说,我们应当承认民族意识和民族差异,但绝不能认同什么民族主义,这只会让各民族的上层人士用于煽动各民族人民群众相互争斗,从而稳固了他们对于各民族人民的压迫统治。   派你前往库伦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揭露这些蒙古王公和达赖喇嘛对于蒙古人民所谓要求独立建国的欺骗谎言,发动蒙古人民去争取真正的民族解放运动。而在这一革命运动过程中,要坚决的消灭掉那些打着民族主义迫害其他民族的民族主义者。”   夏阳思考了片刻后问道:“那么我该从哪两个方面着手?”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外蒙古此次的独立运动其实应当分成两个部分来看,上层王公喇嘛的独立意识和下层牧民的反抗压迫运动。   外蒙古王公喇嘛的独立意识来源于何处,就我个人来看应当是西伯利亚铁路修建后的地缘政治力量的改变。在这条铁路尚未修建完成之前,库伦通过张库大道和北京相连,而前往彼得堡的道路却极为的漫长而艰难,因此库伦的王公喇嘛在心理上是亲近北京的,而视彼得堡为外国。   但是随着西伯利亚铁路的修建,这些王公喇嘛的心理似乎就完全反了过来,近彼得堡而远北京。因此想要扭转蒙古上层王公喇嘛的独立意识,并不是给他们什么优待措施,最最重要的还是修建库伦到张家口的铁路。   不过以现在北京当局的软弱性,恐怕更担心这条铁路会变成俄国人南下的通道,因此短时间内是修建不起的。因此我们只能采取迂回措施,在俄国人没有修建乌兰乌德到库伦的铁路之前,把库伦和中东铁路连接起来,然后再试图同内蒙古联系上。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把内地、内蒙、外蒙联系起来,也等于让东三省多了一条不用经过辽东走廊的陆上通道,从而使得东三省同内地更为紧密的联结了起来。只有让这些西北、北方地区的经济联系变的紧密起来,我们才能消除这些地区的分裂主义……”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吴川说着突然就停顿了下来,转身让张云荣把自己办公室的一包文件取了过来,他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翻开念道:“在该旗所摊派到各户所负阿勒班与个人所负阿勒班内,重赋多而轻赋少,人力财力都已竭尽,无法维持生计。   我旗虽有600余人,但是每年负担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库伦、恰克图和阿尔泰哨卡等各处阿勒班时,年负担费用约720两白银,摊派到各户的阿勒班总计每年高达25000两白银。我旗向库伦、乌里雅苏台之银铺、通事行大盛魁、布彦图铺子借债已达20万两白银,平均每户负债375两白银……   这是宣统元年土谢图汗部公车登索特纳木等致汗山盟长的呈文,当地一只羊的价格为0.8-2.5两,一头两岁羊为1.5两白银的话,这笔债务就等于每户需要拿出250只两岁羊。”   吴川说着又翻开了另一份文件念道:“根据这里的粗略记载,外蒙古四部104旗,60万人,对旅蒙汉商的负债高达1100万两白银。相当于每人负债20两,每户负债90两。而外蒙古每户平均4.3人口,2.4头骆驼,12匹马,11头牛,76只羊。”   吴川放下了文件看着夏阳有些气愤的说道:“也就是说,外蒙古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私人财产了,他们的财产都在这些旅蒙汉商的手里。那么他们是怎么让蒙古人欠下了这样一笔庞大的债务的呢?一部分则是因为王公们的贪婪,为了满足个人的享受就大肆向旅蒙商号借钱,无法偿还之后又让旗内子民来替他还债。   一部分则是王公和牧民为了向喇嘛们孝敬,在手头紧张时向旅蒙商号借了钱。还有一部分则是为了王公前往北京的晋见费用和爵位的继承打点,不得不借了大笔资金。   在这些借债中,除了一部分是正常的商业借款之外,大部分都是利息远高于正常利率的高利贷。而即便是正常的商业借款,利息也高的不像话了。借款以内的几月虽然不生利息,但是之后每月收三分利息,一年三十六分利息,即便分为两年,平均也要18%的年息。   而蒙古牧民除了畜牧业之外几乎毫无其他收入,不少商号就借机在收款时压低牧民出售的牲畜,令其无法按时还债,从而将欠款不断的累积下去。   这里有个案例,光绪十五年扎雅格根庙仓向巴彦图铺子贷款20万两白银,到了光绪十八年还债时,本息已经高达40万两。由于扎雅格根无力偿还,于是到了光绪二十一年已经是80万两了。这样的高利贷,就是要把蒙古人完全变为晋商的奴隶么。   而且他们不仅放高利贷,还要求扎萨克王公借钱时打着盟旗的名义,这样印票上就可以写上: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死亡绝后,由旗公还。连邻居都不放过,这他妈比金融创新还黑啊……”   夏阳下意识的问道:“金融创新是什么?”   吴川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道:“我刚刚说了金融创新四个字?”   夏阳不免迟疑的说道:“没说吗?”   吴川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夏阳楞了数秒,立刻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说道:“也许是我听错了,那么请主席继续说下去吧。”   吴川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才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从这些文件上能够得到一个结论,外蒙古底层民众对于满清和旅蒙商人的愤怒已经差不多到了极点。假使我们对这些民众的愤怒放任不管,而一味要求他们维护国家统一,保卫中国的边疆,那么我认为外蒙古底层民众支持要求独立的王公喇嘛只需要一个契机而已,比如关内外革命的爆发。   所以,我们想要把外蒙古挽留在中国的疆域之内,那么就要避免让外蒙古民众把对于满清和旅蒙商人的愤怒转移到新中国和汉人身上。我们不能为我们的敌人去承受无端的指责,特别是经营旅蒙商业的晋商,这些人从明末时就同满人勾结残害汉人,这两百余年来还一直充当着满清的帮凶,为满清筹备资金和军需镇压各族人民的反抗,难道现在我们还要因为这些晋商对蒙古人敲骨吸髓式的商业行为,而去为他们承担蒙古民众的愤怒?   革命委员会和党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因此我们派你过去,就是要帮助蒙古民众认清楚,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他们真正的朋友又是谁。   除了引导蒙古民众发动反对满清和旧王公、喇嘛们的封建统治革命行动之外。解决旅蒙商号和外蒙古民众之间的债务,也是你的另一重要任务。   我认为,你到了库伦之后,先同驻库伦大臣三多见一见,我这里有几封信件,你带给他瞧一瞧。等下你离开的时候去拜访一下宋小濂,他还会给你推荐一名熟悉库伦的蒙语翻译,可以让你同库伦的各方势力方便对话。   第一,见了三多后说服他服从革命委员会,将满清驻库伦的衙门变为库伦革命委员会,这样就能让我们取得法统上的名分。   第二,召集外蒙古各盟旗的代表和旅蒙商号的代表,告诉他们,革命委员会决定推动外蒙古自治区的建设,并一次性解决关于喀尔喀各部同旅蒙商号之间的债务问题。解决了债务问题之后,外蒙古各部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去建设外蒙古自治区了。   解决债务我以为必须遵从于两个原则,首先高利贷必然是不合法的,革命委员会打击治下的一切高利贷行为。今后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区域,私人借款年息不得超过25%,凡是超出这一规定的借款合同不受法律保护,债务人可以免于归还。债权人要是强迫债务人履行债务,债务人可向革命法庭进行提告。   其次债务不得及于他人,除非债权人能够证明这个他人享用了借款。也就是说,王公的负债不能让牧民来偿还;牧民的负债如果不是用于生产、生活,而是用于赌博等个人享受的方面,那么家人只要不继承其的财产,也就无负担债务的责任。人死则债消。   对于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前签订的合同,以不超过本金的两倍来消灭陈年旧债,凡是债务人支付的利息超过本金两倍的合同一律取消。另外,对于那些正常的商业合同,而牧民又确实难以还清的,先冻结利息,然后对商号、牧民进行调解,争取妥善处理。   对于盟旗欠下的公债,建议自治区建立外蒙古银行,以外蒙古的土地、资源为抵押品发行公债,东北农业银行会帮助自治区建立起自己的金融市场,以后他们就不必向商号借钱了。当然,这个外蒙古银行建立之后的首要之事,就是为建设外蒙古的铁路事业提供资金,这一点切切不可忘记。”   夏阳听完之后思索了许久,方才回道:“这样的外蒙古自治区政府建立起来之后,革命委员会恐怕要同俄国人发生冲突吧?到时革命委员会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冲突?”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冲突肯定是会有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最好不要同俄国人爆发武力上的冲突。虽然独立营中我也安排了几个布尔什维克,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很难让他们阻止不向革命委员会开火。   革命委员会要是能够同俄国人维持关系,那么就应该尽量待在库伦。要是实在不行的话,那么就主动撤离。我认为库伦东南方的巴音图门是个不错的地方,假使我们能够腾出手来搞建设的话,就一定会先修通中东铁路到此地的铁路。这样就能给外蒙古的革命委员会以物资支持了。”   夏阳想了想又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能否利用旅蒙商号的那些汉人雇工组建自己的武力?”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不仅仅要把那些汉人雇工发动起来,穷苦牧民也要发动起来,建立外蒙古的人民武装力量,之后我们必然是用的着的。”   夏阳终于轻轻的吐了口气道:“那么我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假如主席你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东京霞关首相官邸内,西园寺公望对着新任命的外相内田康哉推心置腹的说道:“此次的任命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出来,还是因为中国事态持续恶化所致。帝国需要一个外交经验丰富且了解中、俄的外相来处理中国事态,使之不变成有损我国在华利益的事件。”   内田康哉向着西园寺公望点头致意后,便开口说道:“那么首相阁下对于目前中国事态的变化持有何种态度?内阁持有何种态度?军方持有何种态度?宫内又有什么意见?”   西园寺公望沉寂了片刻后说道:“我国在华所获全部利益均来自于满清政府,此次中国革命对于我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推翻了满清政府的革命党人是否还会承认我国同满清所签订的各项条约恐怕还在两可之间,特别是北满地区的革命党人完全不与我国商谈关于我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这显然是一种不友好的态度。而俄国人对于北满革命党人的暧昧态度,也一直让我心存不安。所以,我的想法还是应当维持满清的统治,方才是对于我国最为优先的选择……” 第二百六十二章   “……至于内阁么?”西园寺公望略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组织了下语言才说道:“当初我找山本达雄担任大藏大臣时就同他说过,本次我再次组阁的意图实则只有一个,就是采取紧缩财政,合理整顿行政和财政规模,以抑制现在过于迅速增长的财政开支,这样下去帝国的财政很快就会崩溃的。   因此大藏大臣在昨日的内阁会议上还是强调,帝国此刻最要紧的是关注国内的经济整顿,而不是去关心邻国的内乱,只要邻国的内乱不会损及帝国的在华利益,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出手干涉。   当然,陆相和海相并不赞成大藏大臣的意见。不过他们之间的意见也不统一,海相认为对于中国此次爆发的革命应当进行有限度的干预,除了保住帝国的在华利益之外,还应当联合各国向满清政府和革命党进行施压,并迫使满清政府更加的靠拢帝国。   而陆相则认为应该趁着中国革命的机会,让满清政府正式发出借兵的邀请,让帝国军队合法的占领南满,将南满地区特殊化。至于对关内的中国革命,则采取袖手旁观的姿态。   内阁其他人态度就有些模糊了,有支持大藏大臣的,认为现在帝国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国内的经济调整,而不是对外的势力扩张;也有人支持军方的意见,认为现在国内的大多问题其实归纳到最后就只有一个问题,帝国人口增长的速度超过了国土能够容纳的上限,所以向外扩张才是解决国内问题的唯一办法。   至于宫内,陛下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医生说应当让陛下多多静养,不要太过操劳于国事,因此宫内的意思是,让内阁自己处理中国事变的问题,不要因为小事去打搅陛下的静养。”   内田康哉思考了半响之后,对着西园寺公望说道:“下官以为,即便南满是帝国的势力范围,但是帝国想要出兵南满,还是应当先了解英、俄、美三国政府之态度,特别是英国盟友之态度。   帝国在东亚之地位,实赖于英日同盟之基础,假使我国在东亚问题上不能得到英国之支持,那么我国的外交政策就不太可能获得列强的认同。   俄国乃是满洲问题的利益方,眼下两国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但是在满洲问题上大家的利益应当是一致的,因此还是可以进行外交磋商的。   只是眼下北满革命党的形势大好,现在同俄国人进行磋商,也许对方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要是能够先让北满革命党遇到一些挫折,让俄国人知道他们所支持的革命党人并无能力推翻满清政府,那么也许俄国人就会在现实的基础上和帝国交涉满洲事务了。   至于美国,这是帝国的特殊邻国,也是帝国最危险的敌人。帝国在华的行动和政策,既不能对其隐瞒以导致双方的关系恶化;同样也不能对其全然开放,以免为其破坏……”   西园寺公望沉默了一会之后,方才对着内田康哉点头说道:“你的想法也正是我的想法,帝国的外交就托付给你了。另外,满清政府通过青木递交了一份秘密请求书,希望帝国在南满的力量可以在紧急时刻对他们进行帮助。此外还要求购置一批军火。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处理吧……”   “是,阁下。”内田康哉起身向着西园寺公望深深鞠躬后说道。   从首相官邸离开后的内田康哉立刻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在14、15日两天内依次会晤了英、俄、美三国的外交官。和内田康哉见面之后的美国驻东京代办司秋洛,回去后很快就给国务卿诺克司打了一封电报。   他在电报中这样向国务卿报告,“日本政府透露中国政府请其以武力扑灭革命,不过日本政府向我国表态:非至日本在华利益遭受严重损害时,日本将拒绝采取任何行动。   或是列强促使日本行动,否则日本将坐视中国骚乱继续。日方还透露,俄国反对日本对满洲革命之干涉行动。不过日本已经做好准备,在任何列强动作之前,两万日军能立达北京。至于香港五千英军,因为担忧广东生变而不能调往北方。   本使已请日本外相,在未与美国政府预商之前,勿采取动作。彼允事前使余闻知,彼又谓日美两国之地位应立采动作。   本使相信,日本将单独行动,盖彼之观点在使日本成为将来之中国政府所绝对需要者也……”   就在这一天中午,一列火车从公主岭将一个大队的日军运输到了长春,使得日本驻长春兵力达到了1000余人,这自然引起了革命委员会驻长春代表委员梁廷栋的注意,他立刻前往了日本领事馆询问木部领事,日方往长春增兵是何用意?是否有针对国民革命军之意思?   木部守一自然是矢口否认的,他反而向梁廷栋质问道:“自贵军占领长春之后,贵军就一直在干涉日本商人的正常商业活动,还一度想要进入满铁附属地进行搜查。我倒是想要问一问,贵军是不是不打算遵守《朴茨茅斯和约》,想要公然挑战国际秩序了?”   梁廷栋虽然痛恨日本强加于中国身上的不平等条约,但是听到公然挑战国际秩序云云,终于还是用理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向着木部守一说道:“《朴茨茅斯和约》的问题,革命委员会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种外交上的事务应当等革命政权在全国建立之后,由我国全体国民进行表决,革命委员会并无权力就此问题发表看法。   但是,《朴茨茅斯和约》中也只规定日本继承的是俄国在满洲的利益,铁路附属地是商业租借地,司法、行政权依然为我国所有。我们进入铁路附属地抓捕罪犯和败兵乃是理所当然,何以是挑战了国际秩序?请问领事先生,我军是怎么破坏了一个本就不存在的条约?”   木部守一毫不客气的说道:“可是贵国政府已经完全承认了我国对于《朴茨茅斯和约》各项规定的解释,其中包括了对于铁路附属地的详细规定。假使革命军想要以推翻贵国政府来毁弃对于《朴茨茅斯和约》的承诺的话,那么我国将会认为革命军就是在挑战现行的国际秩序……”   这场会谈最终变成了对于《朴茨茅斯和约》各项条款内容的争论,木部守一对和约内容的解释分毫不让,令梁廷栋恨恨而返。原本双方对于11日铁路交火事件的调查就各执一词,日军在这个时候增兵就更是刺激了双方的调查谈判人员,开始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争论不休了起来。   从日本领事馆返回的梁廷栋,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回哈尔滨向吴川做了一个长汇报,最终他向吴川表示:“……日长春领事动不动就拿《朴茨茅斯和约》出来说事,似乎有意给我军按上一个破坏条约的罪名,以使我军在外交上陷于孤立。这样下去,双方的谈判迟早会走向破裂,我军同日方之间必然发生冲突。   我以为,革命委员会现在对于外交事务不可再置之不理,总要向各国表达革命委员会对于旧政府所签订条约的态度,以释去各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疑心,也能破坏日方的险恶用心。在当前湖北军政府已经就旧政府所签订的各项条约表态的状况下,革命委员会实无必要继续坚持,先消除日本进行干涉革命的理由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梁廷栋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吴川的正面回应,而是令他加强对于长春到奉天一地日军调动的监视,并要求其防备日军突袭长春驻军。   放下了电话的吴川很快就放松脸上的神情,然后返回到了隔壁的会客厅,对着坐在沙发上品尝红茶的佩奇·开普兰微笑的说道:“刚刚接了个电话,倒是让你久等了。这祁门红茶可还喝的入口吗?”   佩奇放下茶盏后轻松的说道:“相当不错的饮品,比印度产的红茶好的多,可为什么这样的红茶我从来没听说过。”   吴川坐到了佩奇对面的沙发,一边为其茶盏中注入开水,一边说道:“因为中国的茶农还在使用着从前的经营方式,每一户都经营的小块的茶园,所以红茶的质量有好有差,不及印度产的大茶园质量稳定,所以中国红茶在国外渐渐就竞争不过印度红茶了。   不过革命委员会已经委托商会对中国茶叶进行分级标准制定了,过上几年也许你也就能够在美国市场看到我国的茶叶品牌了。当然,这需要我们进一步降低中美两国的商业壁垒才行。”   佩奇注视着面前茶盏内暗红色的茶水,突然转移话题道:“其实今日中午领事馆接到了嘉乐恒公使一封电报,电报的内容是日本政府有可能出兵满洲,以维持满清政府的统治。”   佩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偷偷观察了一下吴川的神情,发觉对方依旧笑容满面的品着手上的红茶,完全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他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不会畏惧这样的突发事件的。不过,我能不能听一听你对于日本政府的想法,也好让我回去之后有个交代。”   佩奇在交代一词上很是用力的加高了一点音量。吴川小口的喝着滚烫的红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下就暖和了起来,这才满足的开口说道:“日本政府要是不趁火打劫的做点什么,那才会真正让人感到奇怪。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中国人和这个恶邻认识了两千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国家有着多么的恶劣本质。   不要以为日本今日对于欧美的恭顺,就代表着他接受了欧美社会的价值观。实际上日本的内里一点都没有改变,屈服于强者,欺凌于弱者,并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在日本看来,他做的一切恶劣之事都是被迫的,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生存。   简单的来说,日本这个民族是没有善恶观念,只有好与坏的评价标准。打败了日本的大唐制度是好的,他们就会拿回去使用。中国出产的丝绸是好的,买不起就派人当海盗到大明来抢。欧美的坚船巨炮是好的,日本人就是饿着肚子也要造。虚弱的满清没有能力阻止欧美在东亚的通商是坏的,所以日本袭击这个昔日老师一点也不内疚,反而觉得华夏已死,日本才是未来的华夏……”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吴川对日本人的评价,佩奇听的很是认真。他这次和吴川见面可以说一半是代表了美国政府的意思,同吴川的谈话回去是要向领事汇报的。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明确表态,更是今后用来研究吴川这个人的绝好资料,不知不觉中这个在俄国乡下被他救下的中国人,已经成为了美国政府也要注意的,中国未来可能的政治领袖了。   佩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很有意思的评价,那么接下来你或者说革命委员会将如何应对日本有可能的出兵干涉呢?”   坐在沙发上的吴川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边思考着说道:“假设革命军同日军爆发了冲突的话,美国政府将会如何表态?”   佩奇思考了片刻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的革命党人,在这次革命中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并没有对治下的外国租界进行攻击,且都宣称对外国人的人身进行保护。   因此北京公使馆的先生们认为,这次中国革命并不是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是中国人民对于腐朽的满清帝制的一次革命。此种革命是有着深刻理由的,因此我们对此报以同情之心,只要外国人及其财产没有受到刻意的攻击,美国就应当采取局外旁观之态度。   当然,有鉴于我国同满清政府之间多年的友好关系,我国暂时不会承认南方和北方的革命政府,并不保证不在列强一致的原则下对满清政府进行支持。   昨日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兰斯福德·米勒向总统提出了五条建议:一、由美国亚洲舰队保护长江流域美国人的生命和财产;二、将边远地区的美国人转移到外国租界加以保护;三、在中国各派之争中保持中立;四、反对各国单方面进行军事干涉;五、遵守《辛丑条约》签约时列强达成的协商一致的原则。   国务院昨日已经致电美国驻法国、英国、俄国、意大利等国大使,向各国政府正式提交了这五条建议。   不过公使嘉乐恒先生虽然赞成国务院的中立立场,不过据说他在私下里倒是向朋友们说起过,在当今中国大约唯有袁世凯将军出面才能解决满清政府所面临的危机。而假设袁世凯将军真的返回中枢,那么美国政府应当预先给与贷款支持,以确保中国尽快恢复秩序,这样可以断绝日、俄两国的野心。   当然,公使先生对于你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国务院倒是相当关注你,希望我可以详细的把你的资料收集给他们。所以我国政府对于中国革命的立场,首先是中立,其次是愿意给袁世凯将军一点帮助。   至于当你同日军在南满发生了冲突的话,那么就得看你的革命军能不能支持下去了。老实说,我国政府是很乐意看到日本人受到一点小小的教训,假使你真要同日本开战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替你弄一笔500-1000万美元的无息贷款。   我们希望你能够支持的久一些,最好能够支持到关内的社会秩序重新稳定下来。”   吴川笑了笑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不过我倒是希望美国政府能够提高一点贷款的上限。”   佩奇也笑着回道:“只要你在战场上有上佳的表现,未必不会有第二次贷款,当然是有利息的商业贷款。小洛克菲勒先生很喜欢你的计划书,不管是封闭式的高速公路还是通往中亚的铁路,所以他希望你尽可能的支撑下去。   为此,他愿意个人投资东北交通银行3000万美元,占50%的股权。假设你手头紧张的话,小洛克菲勒先生不介意增加自己的股份。”   吴川马上摇头说道:“我的资金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很想知道,关于公路和铁路修建计划的附属项目,小洛克菲勒先生怎么说?”   听到吴川的问题,佩奇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说道:“正好我也要同你谈一谈这些附属项目的清单。一个石油炼化厂?你要修建这个做什么,标准石油公司下面有的是炼化厂,你没必要自己建,标准石油公司会提供给你足够的汽油和煤油的。”   吴川马上反对道:“和运输石油相比,从美国运输汽油过来,一路上要危险的多,而且汽油放久了挥发的也很厉害。假使能够在中国建立一个炼化厂,那么不仅能够减少汽油的损耗,还能够降低风险。另外,东南亚也是有石油的,我们也可以就近购买原油进行加工,那么成本就更低了。”   佩奇只能摇着头说道:“你和我解释的再好也没用,这种事只有小洛克菲勒先生自己才能决定。我可以替你传达给他,但是准不准就不好说了。   那么接下来是,一个年产百万吨粗钢的先进钢铁厂。吴,你的胃口是不是大了一些,百万吨粗钢就算按照20美元一吨也要2000万美元的年产值,也就是说你要一次性投资一亿美元,你打算在哪里修建这么大的钢铁厂?你有多少冶炼钢铁的工人和技师?”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工人和技师一个都没有,所以我想聘请美国工人和技师,在这个新钢厂工作一年到两年,等到我们的工人、技师培养起来,他们就可以返回美国了。   另外,我听说现在美国的排华风潮越演越烈。我希望在美国招募一批华工,让他们在美国的各钢铁厂学习工作,一两年后再带他们回中国。这样既可以提供美国人工作,又能够减少美国的华侨,这是不是一举两得?”   佩奇摇着头说道:“这条也待定吧,也不知美国钢铁公司和伯利恒公司,谁愿意接下这份合同。下面是一座15万千瓦以上的水电站?一个年产1万吨原铝的铝厂?一个年产10万吨的水泥厂。我很想知道,一个汽车工厂和以上这三个项目究竟有什么关系?”   吴川理所当然的回道:“现在欧洲国家正将工厂内的蒸汽动力改为电能源动力,因为电能可以让机器运转的更为稳定和有力,也更容易让新人在机床上工作。哈尔滨边上的这条松花江,再往上去就有许多适合拦河筑坝的路段。   只要有了电,我们就能让工厂内的机器发动起来,也能给城市的夜晚带去光明,更能在旱季给土地抽水浇地。总之有了电,就有了现代生活。至于水泥厂,自然是为修筑道路和修建大坝而兴建的……”   佩奇轻轻的抖动了下手中的纸质清单,打断了吴川的话语后问道:“那么这么多铝,你打算用在什么地方?去年全世界的铝产量似乎才破了4.5万吨,美国铝厂的年产量也才8000吨,你居然要造10000吨?这是不是太过浪费了?中国可没有铝制品厂家啊。”   吴川和佩奇对视了许久,方才回道:“在确定水电站的发电量时,我发觉一开始的发电量我们根本用不完。但是像发电站这样的固定能源只能提前修建,不能临时修建,修好了又不能长时间停下来。所以,我们需要一种耗电量大的工厂,最后我就选择了电解铝工厂。   每25度电一公斤铝,没有比这更为公道的耗电工厂了。一万吨原铝也就2.5亿度电,这不是很好的买卖吗?至于生产出来的铝,既可以当成成品来卖,也可以用于汽车的发动机啊。这不是很合适的吗?”   佩奇一点都不觉得合适,铝价虽然不断下跌,但现在也还高达7.5美元一公斤,是黄金的百分之一价格。这样一个万吨铝厂,投资一点不比百万吨的钢铁厂少,美国铝厂怎么可能把这样的技术交给中国人。   他只能把这当成了吴川漫天要价的伎俩了,于是他干脆放下清单说道:“这份清单上的项目恐怕已经超过4亿美元了,你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些吗?美国的资本家可不是慈善家,我觉得你不大可能获得免费的面包。”   吴川想了想说道:“假使小洛克菲勒先生帮我完成清单上的项目,我可以把一半铝的产量以3500美元/吨的固定价格向小洛克菲勒先生出售5年,5年之后再降至3000美元的固定价格再出售5年。并确保标准石油公司在新石油炼化厂的股份达到50%,今后革命委员会治下公路上每建造4座加油站,标准石油公司就能得到其中一座的经营权。”   3500美元一吨铝,这差不多是美国生产铝的成本了。也就是说这个铝厂10年之内的利润都将为洛克菲勒家族所有,剩下的则将用于偿还借款,吴川开出的条件令佩奇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他看着吴川说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就算加价1000美元一吨出售,10年你也最起码损失5000万美元了,这可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吴川想了想说道:“十分之一的佣金,这很公道。而且我又不是拿自己的钱给小洛克菲勒先生,假使没有小洛克菲勒先生的投资,我一毛钱也赚不到不是吗?而且,为了确保这笔投资的安全,我想小洛克菲勒先生起码得支持我十年不是吗?”   佩奇伸手弹了弹手中的清单后说道:“很好的生意,不过这得要你先获得南满的控制权。假使你控制不了南满,小洛克菲勒先生可不会把钱放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和佩奇谈过了最重要的项目清单之后,吴川的心里也是如释重负。他其实真没想过能把清单上面的项目落实下来,不过在这样大的利益面前,小洛克菲勒先生总该在国内发挥一下自己的影响力了。只要美国人表现出对日本出兵满洲的质疑姿态,那么日本政府就不可能把这场冲突长期化。   在这个时代,世界就好像是一座丛林,猛兽捕猎弱者作为食物被视为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猛兽和猛兽之间也一样存在着捕食关系。在日本盯上中国的时候,日本自己何尝又不是别人眼中的猎物,只要日本开始受伤流血,那么它就要危险了。   就算有着英日同盟的关系,但是只要日本一旦表现出虚弱,英国人可不会像保护法国那样的去保护它。一战时的帝俄和二战时的波兰,已经证明了英国人的信用价值几何。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吴川更为了解英国的人了。   在其他人眼中,此时的英国还带着维多利亚时代的余晖,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但是在吴川眼中,这不过是一个正在走向末路的破落户,一个依靠给殖民地添堵而闻名后世的搅屎棍。所以当德国人对于英国人退避三舍,俄国人对于英国人唯唯诺诺的时候,吴川却能毫无顾忌的撺掇俄、德两国对日本下手了。   吴川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战略上藐视对手。正因为他了解后世英国是个什么样子,所以现在对付起有着英日同盟护身的日本完全无感,丝毫不担心英国人会干出点什么来。   就在吴川思索着,接下去该谈什么的时候,佩奇却主动向他说道:“至于你之前提到的货币互换,国务卿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让中国增加对于美国的进口当然是好事,但是美国却不知道该进口中国的什么货物能够平衡贸易的。   我想你应该有所了解,中国出口的货物主要以农产品和原材料为主,但这恰好也是美国的强项,在当前美国33%的进口关税面前,中国的货物在美国市场上几乎毫无竞争力。除非美国的进口关税降低到和中国一样,否则两国之间的贸易很难达成平衡。不过,美国是没有可能给与中国最惠国待遇的。”   吴川一时也是无语,他倒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的美国还没有自信让美元和英镑公开抗衡,所以还是走的贸易保护主义道路,而不是跟随英国人的自由贸易主张。也难怪空有世界第一的工业能力,却不断的发生经济萧条,只能自我压缩工业产能了。   思考了片刻之后,吴川不由试探的向佩奇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哈尔滨建成一个自由市。一是为了收回哈尔滨铁路附属地;二是取消各国在哈尔滨的治外法权;三则是希望能够把哈尔滨建成为自由港,同各国各自缔结互免关税之协议。作为回报,凡是在哈尔滨定居的各国侨民都有本市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也可以担任各项公职。你觉得美国政府会欢迎这个想法吗?”   佩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说道;“这难道不应该先问过俄国人吗?”   吴川斟酌了一下说道:“俄国这边倒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要看各国政府的态度了。”   佩奇沉吟了半天后说道:“在我看来,能够有一个进入满洲的窗口,我国政府肯定是很有兴趣的。不过这种事光有俄、美两国恐怕是干不成的,你想好怎么说服其他领事了吗?”   吴川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其他各国领事不过是随风倒的茅草,真正麻烦的不过是英、法、德、日这四个国家。不过我想这件事也未必要我先提出来了……”   锦州,大广济寺内的一所院落被荷枪实弹的士兵保卫的严严实实的,占据了这座千年古刹的正是满清第一军前锋吴禄贞所部。有这么一群丘八驻扎在这里,寺庙内的香客自然是绝迹的,僧人们只好向着菩萨请求这些军人赶紧离开了。   吴禄贞可不关心这寺庙里的僧人怎么想,他此时正在院内的指挥部内向部下摊牌呢。从十二协协统吴鸿昌开始,到各队的队官为止,还要加上一个自投罗网的奉天巡抚左路统领冯德麟,数十人济济一堂坐在了正房大厅之上。   站在上首位置的吴禄贞看着这些部下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我就说最后一句。这大清的反,我是造定了。不过念在大家相识一场,我也不为难大家。   愿意留下跟着我干的,我举手欢迎,今后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一定饿不着兄弟们。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协统2000大洋,标统1000,队官500,就是我奉送给各位的路费。勇公把大洋抬上来,想走的兄弟自己拿了走人。”   副官长王孝缜带着卫兵把一个皮箱打开放在了吴禄贞面前的方桌上,皮箱内是一叠叠的恒利票子,虽说四大恒钱庄因为庚子国难大受损失,眼下只剩下了恒利号,但是仗着往日积攒下的信用,恒利票子在京城附近还是相当硬挺的。   只是堂上的标统、队官们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协统吴鸿昌,虽说吴禄贞才是六镇统制,其人也有留日的背景,可北洋向来只认保定武备学堂出身的军官。即便吴禄贞上任后撤换了一些军官,也改变不了第六镇内北洋保定系军官占据主流的局面。   要不是张绍曾派人给他送来的十万大洋,又派了一组电讯官给他,使得他终于能够稳定住六镇底层士兵的心,他今天还真搞不出这么大的局面。   协统吴鸿昌现在是满头的大汗,他的资历可比吴禄贞浅多了,能够代理这个协统也是因为出身保定武备学堂,又效忠于北洋而已。虽然他往日里表现的对于吴禄贞不甚服气,但是还没有胆子在这样的场面拍案而起驳斥对方的大逆不道之举。   不过要让他上前拿了路费走人,他又是不甘心的。他可也是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个位置,这要是拿了钱走人,朝廷那里肯定是回不去了,革命党这边要是得势了也不会用他啊。他可不甘心跑回去当个乡下土财主去。   看到大厅内的气氛微妙,比较了解吴鸿昌这位老同学的参谋何遂不由起身说道:“新田,我觉得吴统制说的对,眼下南有武昌革命党,北有北满革命党,之前连去平叛的二十镇都起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满清已经人心丧尽,灭亡有日。   咱们好歹是一个班出来的,我也不想你错失良机,眼下不投奔革命党,难道还要为满清殉葬不成?我们和二十镇合兵一处,再加上北满的革命党,满清连关外老家都回不去了,他们除了退位自保,还能有什么作为?   北洋固然是天下之雄,可是在革命党没有起事之前,这个朝廷是怎么对付我们的?还不是把我们当贼一样防范,袁大人对朝廷够忠心了吧,就因为不是满人,还不是一样被赶回家去养病了。劳苦功高的袁大人都是如此下场,我等对于朝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前其他部队都发的是半饷,只有我部发的是全饷,大家不会以为这是朝廷的恩典吧?这可是吴统制拿自己的私囊补贴的。这样的朝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谁他娘能跟他干下去?”   方本仁、张世膺等军官立刻起身附和道:“叙甫说的好,这个朝廷的命早就该革去了。再让这个朝廷活下去,我中华迟早要亡国灭种……”   吴鸿昌咬了咬牙说道:“我,也赞成革命。”说完他就闭着眼睛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不敢再去看旁人。   其他军官面面相窥了一阵,顿时就一个个出声道:“我赞成革命。”“算我一个。”“我听吴统制的……”看着大厅内的场面失去了控制,第三十五标的标统曹进终于咬牙站了起来,走到皮箱前拿起了一叠票子,向着吴禄贞拱手说道:“吴统制,你可说话算数?”   吴禄贞看着他毫不迟疑的抱拳说道:“勇公你陪着曹标统去车站,曹标统,后会有期。”   随着曹进的离去,大厅内不愿参加革命的军官顿时也一一拿了钱走人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人选择了离去。看着厅内留下的众人,吴禄贞心头也是一松。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革命居然会这么轻松,虽然他一直不是很赞成那个什么革命委员会提出的革命方针,但是随着对方在黑龙江、哈尔滨的起义成功,第二十镇等的起义,现在关外几乎已经完全掌握在革命党人手里了。   事情之发展果然和对方估计的无差,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阵前兵变,对于满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忍耐不住的革命党人继续起义,最终让满清失去人心彻底垮台。这可比他突击京城的策略要来的大气的多,也更容易让北洋将士接受。   毕竟让他们远离京城,可比要求他们跟着自己去进攻北京要容易的多。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的米饭,让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将士立刻调转枪口攻打京城,总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吴禄贞一边想着,一边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只向皮箱伸出的手,他诧异的向手的主人问道:“冯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冯德麟看着吴禄贞理直气壮的说道:“不是说拿了钱就能走人了吗?吴统领这是想要欺负俺们这些巡防营出身的吗?真不给,那俺就不要了,咱们山水有相逢,来日再见。”   吴禄贞却不肯放手,对着冯德麟嘲讽的说道:“冯管带你再怎么装疯卖傻,今天想要走出这个大厅,总要给我个交代的。你这着急上火的赶来要给我带路剿灭革命党,你要是走了,我找谁带路?”   冯德麟看了一眼周边对他虎视眈眈的卫兵和军官,终于还是认命的向吴禄贞说道:“得,今日俺认栽了,谁叫我出门没看黄历呢。吴统领你画个道下来吧,今日就算要剐了我,俺也绝不多一句废话。”   吴禄贞这才放开了对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掌道:“好,这般硬气才算是条汉子。我也不为难你,听说本地还有一些巡防营在等着朝廷的大兵到来,好继续为朝廷效力。你带我找到他们的老巢,让我把这些渣渣都清理了,算是给革命同志送一个见面礼。”   冯德麟顿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出卖自己兄弟,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绿林中混饭吃?你还不如一枪崩了我算了。”   吴禄贞这下倒是对于冯德麟有些欣赏了,肯不出卖同志倒是说明对方还值得一救。不过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劝说冯德麟为第六镇服务时,却听得身边有人向着冯德麟质问道:“谁要你出卖兄弟了,我们是让你带个话过去。如果他们再不识时务,还要和革命军做对的话,那大家就只有兵戎相见了。我听说新民大院可是张作霖的老家,他真打算在自己的老家和我们斗争吗?”   吴禄贞倒也不介意身边的人插话,只见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他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冯管带你怎么说?”   冯德麟迟疑了一会说道:“如果只是传话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吴统领想让我带什么话给他们?”   吴禄贞和身边的同伴交谈了几句后就说道:“让他们要么加入我们闹革命,要么就离开奉天城,驻扎在新民大院,这是想要在紧急时刻断我们的后路吗?”   冯德麟衡量再三之后,决定还是为吴禄贞效这个劳。即便他装的再怎么义薄云天,可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还是害怕的,要不然刚刚也不会拉下脸皮想要混进那些军官中一起离开了。   当冯德麟骑马在大街上狂奔的时候,方本仁这才对着吴禄贞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算一算时间,过来接替你的王占元也差不多该到了。”   从大街上收回目光的吴禄贞轻松的说道:“等何参谋把本镇的通电发布出去,咱们就继续向奉天前进。去和张绍曾会和,六镇和二十镇联手后,我倒要看看这位北洋之犬有多大的能耐……”   吴禄贞的通电可比那些被他赶回关内的六镇军官快的多了,冯国璋拿到电报看了上面的内容,不由连续摔了两个杯子。他是真没想到,吴禄贞这个外人居然能带走北洋的人马,虽然只有一个十二协,但这却是真正的北洋老底子,去掉不能打仗的第一镇,北洋一共也才五镇嫡系,这就莫名其妙的丢了十分之一,这个吴绶卿真正是该死。   摔了两个杯子之后,冯国璋的神情立刻就缓和了下来,他对着身边的第四镇统制吴凤岭说道:“大公子之前给我传了消息,让我小心谨慎一些,结果我还是上了吴绶卿的当。   眼下是出师未捷先损一部,我要是在八风不动的坐在滦州,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就算朝廷不责罚我,吴绶卿这王八蛋肯定是要嘲笑我的。   你在这里给我调集粮秣军需,我先带第四镇出关,就算不把第十二协追回来,我也要让吴绶卿知道,在战场上耍这种小聪明是没有。两军交战,最终还是得在战场上见个高低……”   15日晚11时,吴禄贞带着第十二协抵达了沈阳和等候在此的张绍曾会了师。二十镇原本就是从六镇抽调出来的部队扩建的,双方之间本就感情深厚,眼下在二十镇起义的关头,六镇兄弟的到来,自然是给了二十镇兄弟很大的鼓舞,让他们觉得大清的天确实是已经补不上了。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忧虑。比如第四十协的协统潘榘楹看着张绍曾和吴禄贞的亲热会面就觉得格外的不舒服,在草草的应付了接待第六镇兄弟的事务之后,潘榘楹就找借口带着护兵先离开了。他在西门大街上找了间客栈换上了便衣后,就直接去了城外日本铁路附属地的日本领事馆。   在他向日领事馆的官员表面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很快就被带去了一楼的一间会客室就坐,潘榘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位日本人带着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走了进来。他赶紧起身向两人打千行礼问候道:“标下二十镇第四十协协统潘榘楹,见过部堂和抚台两位大人。”   赵尔巽对他摆了摆手说道:“还什么大人,老夫现在就是戴罪之身。这种虚礼就免了吧,坐下跟我好生说说,这第六镇又是怎么了?”   潘榘楹只能苦笑着把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一通,随即向脸色铁青的赵尔巽安慰道:“部堂大人也先不要动气,我听说冯统制已经带着第四镇追上来了,最迟明天也就到奉天城了。到时只要能够联络上冯统制,我们在二十镇内忠诚于陛下的弟兄们会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   一旁的陈昭常下意识的问道:“这二十镇内的忠贞之士,究竟有多少人?”   潘榘楹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两天张绍曾被那个张榕给蛊惑了,在军中换了不少弟兄的位置,眼下有把握出手的,只有管带张建功这个营了。”   陈昭常立刻说道:“这人数是不是太少了些?这张绍曾和吴禄贞汇合后势力大增,要是没有在城外解决掉他们,让他们逃回城里那可就糟糕了。这里可是奉天城,是国朝龙脉所系,冯统制未必敢向城内的叛军发炮啊。”   一直安静着倾听中国人讨论的满铁奉天公所长佐藤安之助,见三人陷入了困境时,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满铁倒是可以让护路军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当革命军在城外失败后阻止他们返回奉天城。不过为了保持我国的中立立场,清国的军队也不得在战争期间入驻奉天城。”   虽然知道日本人的建议并不是出自善意,但是陈昭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他连连点头赞成到:“佐藤所长这个建议好,我是举双手赞成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些乱党赶出奉天,否则东北就真要完了。部堂大人,事急从权啊。”   潘榘楹并不敢插嘴这样的谈话,只是紧紧的闭着嘴看着光滑可鉴的地板,似乎在研究日本的下女是怎么打理室内的清洁的。室内沉默了数分钟后,赵尔巽终于出声,满是疲惫的说道:“总不能让奉天城变成战场,否则我们何以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不过佐藤所长,我们只是在战时把奉天城化为中立区,并不是把奉天城永远的中立化,这是国朝的发迹之所在,我国是绝不可能出让给外国的。”   佐藤安之助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假使贵国政府答应了帝国的要求,我们倒是可以保留奉天城为贵国的领地。否则的话,贵国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满洲?”   赵尔巽、陈昭常都默默无言,随着南北乱党的势力扩张而朝廷又无法及时出兵镇压,日本对于满洲的野心也就一天大过一天了。从一开始只是想要解决日本和中国之间的各项悬案,到要求中国承认日本在满蒙地区的特殊地位,现在已经不加掩饰的提出以出兵协助中国政府平乱,换取满洲的领土主权了。   两人虽然知道日本人现在是欲壑难填,但是为了保住大清的最后一口元气,继续让它存活下去。哪怕失去了满洲和南方各省,大清至少还能靠着华北、内蒙和新疆活着。他们就觉得,日本的这个提议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怎么被称之为大清的能臣,赵尔巽、陈昭常都不能脱离自己的角色,他们此前在任时发布的一些惠民和开明政策,都是为了保证王朝的统治,一旦王朝无法维持统治了,他们是宁可把地方交给日本人也不会准许人民自治的。   因为日本人能够容忍满清在剩下的土地继续统治下去,而觉醒了的人民是非要把满清打倒,解放所有被满清统治人民不可的。赵尔巽、陈昭常把自己的命运和满清联系在了一起,并不愿意就此放下手中的权力,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把自己视为中国人,所以出卖中国的利益以换取满清的生存,对于他们来说是眼下最好的选项。   赵尔巽思索再三,还是点头答应道:“奉天城中立我可以认同,但是日本出兵平乱的报酬,这要朝廷拿主意,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佐藤安之助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端正了态度,向着赵尔巽诚恳的说道:“我能够理解总督大人的难处,不过我以为总督大人应当将自己的难处向朝廷作一个汇报,不要让朝中那些无知小儿以为,满洲的革命党人是一群乌合之众,是贵国可以独自镇压下去的。   事实上,相比起叛乱的第二十镇和第六镇,我国以为现在占据了北满的革命委员会实力更加惊人。他们不仅拥有一支可观的武力,还有一个极有组织力的大脑-革命委员会,已经俨然是北满地区的一个小王国了。再加上俄国人在背后的支持,一旦等革命委员会整合好了内部势力南下,贵国根本没有办法守住南满……” 第二百六十六章   10月16日,为了迎接18日召开的东北各界代表政治协商会议,吴川也召集了共和党的中央委员和各地党组织的代表召开了一次党的全体大会。   东北各界代表政治协商会议应各地开明士绅和学界、商界人士所请,讨论东北三省自治问题的一个重要会议。   实质上就是东三省各界已经认同革命委员会有统治东三省的力量,希望能够了解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政权问题。   当然,这其中也有东三省咨议局的议员们,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建立起东三省的宪政机构,从革命委员会手中分享一部分权力的意图。各地立宪派虽然抛弃了对于满清的幻想,但并没有抛弃建立一个宪政国家的理念,选择支持革命党的暴力革命,正是为了能够在革命之后建立宪政国家。   只是东三省咨议局的议员们并不及他们南方的同僚那么的富有斗争经验,而革命委员会从一开始成立就确保了内部的意见统一和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使得东三省咨议局的议员就没能在革命委员会中占据什么职位,加上革命委员会有自己的报纸和宣传小组,又打破了咨议局对社会舆论的控制,这导致原本应当作为民意代表的议员们,现在既不能代表民众,也不能干涉革命委员会的政策制定。   在革命委员会没有打下长春之前,东北各地的开明士绅和咨议局的议员们都处于观望状态,一是想要看看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扛得住朝廷的清剿;二则是想要待价而沽。老话说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自然不是指那些乡下泥腿子,而是指他们这些掌握了地方上资源的士绅地主。   革命委员会想要同朝廷对抗,总要有人、有钱、有粮吧?而这些那样不是在士绅地主手里。革命委员会想要他们出人出钱出粮,至少就要同他们分享治理地方的权力,自古以来哪个王朝更替不是这个模式。   但是,这些待价而沽的士绅地主并没有等来革命委员会的条件,而是等来了革命委员会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消息。二十镇的反水不仅仅是让革命委员会占据了吉林全省,更是消灭了东三省的朝廷正规武力,奉天已经向革命委员会打开了大门。   这样的革命形势对于各地的士绅地主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虽然革命委员会现在只顾着铁路沿线的大城市和水路要冲,对于那些偏远地区和乡村采取了近乎放任的姿态,但是既然他们没有为革命出过什么力,自然也就别指望革命委员会对他们有什么特殊优待。   是,现在革命委员会为了维持地方上的稳定,并没有迫使旧官吏、旧士绅地主放弃自己的权力,只是要求他们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指令,不得再维护满清政府的旧政策。但是只要聪明一些的官吏和士绅都知道,这不过是革命委员会的权益之策,等到革命委员会能够腾出手来,肯定是不会让一群前朝旧人继续把持地方上的政权的。   于是在一封封向革命委员会效忠的电报之中,也就有了一封封向委员会建议召开议会早定国体的倡议。东北各地的士绅地主希望,能够成立一个为他们发出声音的机构,既为了限制革命委员会今后过于削弱他们对于地方上的控制权力,也想要知道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这关乎于他们究竟该不该支持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政权的问题。   东北各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呼吁,何尝不是一种革命情绪在社会上发酵的结果。和南方各省民众对于革命的好奇和向往不同,北方民众对于革命这个词是比较忌讳的。特别是华北平原和东三省,这里还是以保守的社会风气为先。   同盟会在东北发动的数次革命号召,最终都因为乏人响应而宣告失败。而吴川之所以能够在这样的地区发动起革命,一是托了德、俄两国给与的物质资源的福气,使得他可以动员起极大的物力修建独立的训练营地,把革命军和外界隔开进行封闭式的训练,从而初步改造这些革命军人的世界观。   二是获得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人的支持,同沙皇政府斗争了几十年的俄国工人领袖们,对于如何组织和改造一个群体的世界观,还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当然这一群体必然要有一个共同生活的基础,而不是分散于经营活动的农民。   以家庭经营为基础的农民,是无法把集体利益放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对于个体农民来说,只要能够让自家活的好一些,他们并不介意损害集体和他人的利益。就好比俄国乡村中的富农们,仅仅因为可以从脱离村社中获得更多利益,就背弃了过去数百年来一直互相扶持的村社成员,并毫无愧疚的带走了村社中最好的土地资源。   而中国的农村比俄国的村社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封建伦理教育、宗族、宗教和土地租种形成的人身依附关系,使得农民在农村中丝毫得不到任何自由,虽然中国的农民并没有顶着奴隶的名字,但是他们过的实质上就是奴隶的生活。   东三省,特别是黑龙江、吉林两省因为移民较多,风气稍稍比关内要好上一些,但是也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一个依托于封建地主经济而建立的农业社会。面对这样一个顽固而有组织的封建乡村社会,不是派几个干部下去就能改变什么的,而这些并没有多少知识的农民也不可能轻易的改变自己长久以来形成的世界观,去同过去主宰他们命运的老爷们进行抗争的。   毕竟对于这些农民来说,他们最大的愿望并不是打倒老爷,而是想着自己或自己的后代能够成为老爷中的一员。所以想要改造这些农民思想的世界观,不是派干部深入乡村分田分地,而是把他们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让他们过一过有尊严的集体生活,当他们再回到乡村时就有了改变乡村的勇气和技能。   如何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自然只有招工和招募军人。这就是为什么革命委员会要建立独立的训练营地和大力推动工业建设的原因。   而最后一个条件就是,1910年的东北鼠疫爆发,虽然被清政府以严格的防疫措施给消灭了。但是满清地方官员可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想想当年他们为了不让台湾岛上的郑家获得大陆的资源,不惜发出迁海令,把东南沿海三十里化为废墟,就知道这次防疫的过程中有多少人是无辜受到牵连的。   在一个执行力不够的社会出现了政策执行的奇迹,这只能证明了一件事,基层官员为了拔掉几根野草,连野草周围的麦苗也一并铲除了。于是在鼠疫过后的东三省,吴川看到的不是人民战胜了病魔的欣喜若狂,而是对于官府的痛恨和不满。   此外因为鼠疫被遣返到黑龙江、吉林口岸的大批旅俄工人,在得不到政府的有效安置下,正不断的堕落为罪犯和红胡子。革命的土壤有了,吴川这才能够把革命的种子种下去,令革命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出来。当然他也很清楚,除了以工人为主的城市之外,东北其他地区的民众对于革命态度并不是那么的欢迎,所以他才会发出暂时放弃乡村和远离交通的城镇,优先建设和发动铁路沿线、水路要冲的各级革命委员会的指令。   而当这些交通较为完善的地方形成了革命的氛围之后,那些被孤立的乡村和城镇,自然也就以为革命即将成功,满清即将灭亡,为了不被革命委员会清算,他们自然也就会放弃自己的保守态度,开始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以争取在新政权下保持住自己的权势和财富。   保守的社会一旦倾向于革命,实际上他们反而态度会更为坚定,因为这些保守的社会并没有自己的革命理念,所以当他们开始赞成革命时,自然会向革命的主流价值观靠拢,以防止自己跟错了人。这就是所谓的,有利有弊了。   和南方众多的革命理念和革命党不同,此时在东北一共也就两个革命党,一个是共和党,一个是同盟会。而东北的同盟会虽然讲的是孙文的三民主义,但是在东北却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同,因为孙文讲的是排满革命和汉地十八省革命,其革命理论在南方也许颇受欢迎,但是在东北却是不招人待见的。   毕竟在东三省大部分人的眼里,这孙文要革的不正是自己的命,而是革命成功只要汉地十八省,那么东三省怎么办?让给日本和俄国吗。所以同盟会辽东支部只敢宣传革命,但很少会大肆宣扬三民主义和驱除鞑虏的口号的。   这样一来,提倡社会主义的共和党,自然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中革命理论的主导者。虽然大部分人还不明白什么叫社会主义,但是共和党反帝反封建主义的口号,还是相当令人震撼的。他们唯一有所怀疑的是,共和党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打倒帝国主义,比如东三省民众最为关心的一点,是赶走东三省土地上的日本人和俄国人,让中国人自己治理自己的国家。   面对着这一革命形势向好的发展,吴川反而觉得更是战战兢兢了起来,他比这时代的任何人都知道,中国革命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在他们即将面临的同帝国主义的战争之前,他需要党内思想的高度统一,也需要政治协会会议能够达成东北各界在政治上的一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吴川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麦克风,碳精电极麦克风-埃米尔·贝林纳于1876发明。随即他就听到墙角摆放的音箱发出了巨大的声音,1898年,美国人奥利弗·洛奇申请了第一个实用电动式扬声器专利,也就是一种放大声音的技术。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吴川要求电讯公司的工程师们,对这两项技术进行分析融合,最终完成了面前这套极为简陋的广播系统。这意味着无线电台的广播系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技术障碍了。   过去的碳精电极麦克风虽然有着一定的放大能力,但并没有如今这么好的效果,因此吴川弄出的动静让房间内的其他人都啧啧称奇,一时都好奇的跑到麦克风和音箱前研究了起来,想要了解这个声音怎么能变这么大,都忘记了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只是吴川对这套研发出来的机器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声音失真感太大,且造价也太贵了些。这么一套设备就要500美元,光是那个音箱就要价值500美元,想要把它们装到每一个村或工厂里,这得要花上多少钱?   在心里抱怨设备价格的时候,吴川突然意识想到,前三十年把广播、机灌站修到了共和国每一个乡村,确实是花费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啊。这钱要是用来进口小轿车的话,科学的春天也就不用让那么多科研人员下岗了。   想要对工人和农民进行动员和说服,没有什么比公共广播电台和电视台更为有利的宣传工具了。只是后者出现的时间还早着呢,倒是这个广播电台的技术储备差不多已经满足了,只要努力一把就能提前把它催生出来。   吴川收回了散发着的思绪,对着麦克风说道:“好了,好了同志们,先坐回座位,咱们开始开会了。这机器可没什么稀奇的,等正式开始定型生产了,到时每人给你们发一套,然后拿回去对群众作工作时就用的上了……”   在吴川的催促下,代表们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说是共和党的代表大会,不过由于时间紧迫和本身规模还小的关系,各处党组织派出的代表不过才30余人,还不到哈尔滨本地代表的三分之二。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日共和党大部分成员都在军队和工厂之内,而哈尔滨则是今日东北工厂最为密集的城市了,从机械厂、印刷厂到制粉厂,几乎大小工厂4、500家,即便一个党组织负责十来个工厂,也要数十个基层党组织了。   因此哈尔滨的党组织规模完全压制了其他地区的党组织,占了全党人数的一半以上,剩下一半的四分之三人数则在军队中,之后才是这些各地的党组织。   虽然连工人夜校的这个大教室都没能坐满,不过吴川已经很欣慰了。几个月前他刚到满洲的时候,只能在旅馆的套房内开一开会,还大部分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但是今天他面前就坐的这些代表们,已经有一半是中国人的面孔了。   斯维尔德洛夫的组织能力确实强悍啊,吴川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则接着说道:“……各位同志,我先给大家讲一讲这两天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   从上面这些事迹可以看得出来,满清的腐朽已经是印入骨髓了。随着第六镇昨日在锦州的起义,满清在关外又承受了一次重击,这一下满清内部的人心将会更为涣散。我敢断言,下一次起义必然会在南方,而且各地的起义之后将会不断爆发,甚至连那些并不认同革命的前清官吏也会投机于革命,最终造成满清在政治上的垮台。   但是我也要警告党内的同志们,满清的失败并不等于是革命的胜利,只能是我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推翻清王朝这个任务。那么接下来的建国任务里,我们革命党人究竟能不能掌握住政权,按照我们的理想去建设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认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因为我们要看到,对内:反对革命的守旧派势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比如北洋六镇的损失并不大,他们的领袖袁世凯也被外国公使们认为,这是北方唯一的强势人物。也许他挽救不了满清,但是他想要割据一方的话,我们暂时也没有这个力量去进攻他。   对外:各列强在华都有着各种的利益,也许他们之间确实有着缝隙,可以让中国革命在一定限制条件下获得帮助。但是,一旦我们触犯到了列强的根本利益,我相信除了诉诸武力之外,我们休想从他们手中拿回自己合法的权利。   不管是沙皇政府也好,还是日本政府也罢,都是想要把满洲这片土地彻底吞下肚子里的。只不过限于国际条约体系,日俄两国并不能够直接爆发冲突,这才给了我们一个有机可乘的机会。   此前因为沙皇政府的总理大臣斯托雷平的去世,俄国的中枢运转出现了一点问题,才让俄国人无法阻止我们爆发革命。但是,只要俄国的对外政策不作变化,那么俄国政府迟早会表态要求我们兑现承诺,把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到俄国的疆域内的。   共和党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力量保卫社会主义中国?我认为这就是对我党的一个极大问题。当然除了俄国之外,当我们革命委员会准备南下收复奉天领土的时候,日本也未必会坐视旁观的。   过去,我国常常说日本是撮尔小国,但是这个小国在明治维新之后,俨然已经成为了东亚的强国。以不到我国八分之一的人口,先是击败了满清,又击败了沙皇俄国,日本这个过去的小国正是依靠着对内压迫日本人民,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军国主义模式发展起来的。   对于军国主义分子来说,邻国的灾难就是他们的盛宴;邻国的和平就是他们的不幸。所以,在中国革命的期间,日本一定会尽力挑唆或扶持各地实力派,让他们忘记了革命去进攻自己身边的革命同志的。假使我们共和党人想要建立一个新中国,然后想要改天换地的去建设她。那么消除日本在南满的影响,收回南满铁路和大连、旅顺两港,废除和日本签订的不合理开矿经商约定,就是当务之急。   至于其他列强,在我们同日、俄两国没有较量出一个局势来,他们暂时是不会高调介入的。当然,假使我们同日、俄两国斗的精疲力尽了,以英国为代表的列强们,是不介意把满洲这块土地国际化的。   所以我以为,党要避免两面受敌的状况,要保证:先南后北,南军北政。的策略。我们应当尽快南下,但是南下之前要注意日本的态度,要有这个决心和胆量去反击日本的干涉……”   当吴川说起全国的革命形势时,代表们还是蛮轻松的。哪怕这些消息大多已经知道了,但是在这样的会议上再听上一遍也是极有意思的。毕竟对代表们来说,能够把满清这个敌人拉出来奚落一番,已经证明了革命委员会的强大,他们可不认为南方革命党有这个力量去奚落满清。   只是当吴川从革命形势说到国内外政局时,大家顿时就收敛起了脸上的微笑,开始认真的思考党的未来该怎么走了。夺取政权,在三个月前这些代表们心里肯定不会有这样一个概念。在他们看来,即便朝廷已经丧尽了人心,但是有着一只强大的新军在手上,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打的赢的。   但是到了今日,已经没有共和党员不同意,党获取全国的政权是有机会的这个想法了。正因为有着这个希望,才使得党员们既兴奋而又努力工作着,试图能跟着吴川进入北京城,当一回从龙之臣。即便每日接受着马列主义的教育,一旦到了要紧关头,不少工人出身的党员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使用上过去社会教育给他们的观念。   当然,之后吴川给他们泼了盆冷水,用同日、俄两大帝国主义的战争吓醒了他们。虽然革命军战胜了满清的军队,虽然共和党内的中国工人大都痛恨过俄国工头,但是他们才刚刚拿到了两个省,人口还没有超过700万,这就要同帝国主义发生战争了?   工人出身的党员还要镇静一些,但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已经忍不住起身向吴川质问道:“主席的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为什么要同俄国和日本发生战争?这两个可都是实力强大的帝国主义,在当前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难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绕道进入关内,把清帝赶下台,统一全中国吗?   只要我们统一了全中国,就会有四万万人口。按照主席以前的说法,咱们领着这四万万人先办工厂和教育,再修甲兵,只要有个十年时间,我国就有了一批能够制造大炮和枪支的工厂,和一只强大的武力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去进攻俄国和日本,夺回我们失去的领土,不是更为实际一些吗!”   这位党员提出的避战绕道主张,很是得了几名党员的支持。在众人的注目中,吴川平和的向这位站起的党员说道:“第一,我军如果避开日本的南满铁路,那么也就等于失去了快速机动能力,朝廷随时都可以通过这条铁路攻击哈尔滨地区。   第二放弃了和日军作战,也就等于是放弃了我们自己提出的反帝国主义口号,那么我军的政治宣传就会破产。那么我们何以号召那些北洋军人和南方的革命党人服从于我们?   第三,我军已经击败了满清在关外的武力,眼下能够保卫这片国土的就是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假如我们不战而走,就等于是邀请日俄两国瓜分满洲,那么我们就会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党的全体会议足足召开了两天,吴川和各位代表在一次又一次的争论中,最终还是让代表们接受了共和党不应背叛自己的纲领这个观念,保卫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应当优先于夺取全国政权。而吴川也同意,在不必要的状况下,革命军不应当去刺激日俄两大帝国主义,假使能够延缓日俄对于中国领土的侵吞,那么革命委员会就应该和双方进行外交谈判,为强大国防力量争取时间。   在这场会议中,俄国共和党员还是起了很好的稳定作用的。虽然斯维尔德洛夫等布尔什维克高层知道中日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因此早就和吴川达成了一致。而普通的俄国党员虽然不知道吴川和德国之间的约定,不过他们的阶级意识还是战胜了国家主义,认为中国无产阶级有权力保卫自己的祖国。   当然,也有一部分俄国党员并不愿意革命委员会同俄国开战,他们主动的把帝国主义干涉指向了日本,认为中俄之间的关系是可以缓和的,但中日之间的冲突则不可避免。   正是在这些俄国共和党员的支持和引导下,方才压制住了一部分中国共和党员坚决反对在当前局势下和帝国主义发生激烈冲突的主张。最终在大会结束时,大多数中国党员总算是转变了思想,表示在日俄主动干涉的状况下,革命军应当以自卫的方式进行还击。   当这个最为艰难的问题讨论完毕之后,大会其他的主题讨论就显得比较平淡了。似乎大家已经在是否同帝国主义干涉作战时耗尽了精力,剩下的主题讨论上基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下来,这倒是给吴川剩下了不少口水。   而这些主题讨论中较为重要的一个,其实就是关于政治协商会议中共和党应当坚持的主张是什么。也就是如何对待前清留下的官员和政府体制?新政权应当采取什么样的体制管理国家?革命委员会是否应当进行改组,改组到什么程度为止等等。   就在吴川和共和党关起门开会的这两天内,外边的形势也有了极大的变化。湖南和湖北,两地只有一省之隔,过去本就是一个行省,两地人民可谓是亲密之极。因此在武昌起义之前,两省的革命党人就已经约定,一方若是举起义旗,另一方则要迅速响应。   10月10日武昌起义,10月12日湖北革命军代表胡燮槐就来到长沙,向湖南革命党人通报了起义的消息,并请湖南立即响应。只不过相比起另一个时空,这一次湖北革命党人所面临的形势要好的多,在胡燮槐抵达长沙的时候,北满光复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长沙。   因为北满革命的关系,清政府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把兵力调至关外平叛,使得湖北革命军暂时不必再担心北洋军南下。因此胡燮槐这次过来,要求湖南革命党人起义响应本省的意思较多,向湖南革命党求援的意思较少。   这样一来,原本就充满热情的湖南革命党人就少去了许多顾虑,认为应当趁着北洋军难以抽身南下的机会尽快发动革命,以支持北满的革命党人。就在湖南革命党人急锣密鼓的联络起义时,北上平叛的第六镇于锦州起义的消息再次传到了长沙。   第六镇的起义不仅仅再次震动了全国,更是激发了各地革命党人的革命热情。到了这个时候,各地官吏和民众对于朝廷还能不能支持下去的问题上,已经开始丧失信心了。   湖南的部分立宪党人开始联络湖南革命党人,表示愿意赞成革命。在这样的革命形势刺激下,湖南革命党人自下而上的要求主事的焦达峰、陈作新等人尽快发动革命,无需再等候各地的会党到来,以至错失良机。   焦达峰、陈作新于16日下午在贾太傅祠召集了各界代表100余人开会,最后决定在17日上午8时由城外新军开始发动起义,城内革命党人负责接应和散布革命成功的消息。   就在吴川同党员们激烈的讨论是否要坚持党的任务时,湖南新军发动了长沙起义。这一次的起义比另一个时空所遇到的抵抗更少,长沙城内的巡抚营几乎毫无抵抗就交出了自己的武器,巡抚余诚格在立宪党人的劝说下逃离了长沙城。湖南革命党人于是在17日中午12时向全国通电,长沙光复。   这个消息传到北京之后,摄政王载沣不得不紧急召见了徐世昌,要求这位内阁协理大臣亲自南下,和以足疾为借口不愿出山的袁世凯协商,令其尽快上任湖广总督南下指挥第二军平乱。   此时清政府将北京周边的军队编为了三军,第一军由冯国璋带领,北上平息关外之乱;第二军由陆军大臣荫昌带领,南下平湖北之乱;第三军则由载涛率领守卫京畿重地。   然而不管是第一军还是第二军,行动都异常缓慢,不是骨干军官销假未归,就是借口物资不足难以出动。冯国璋顿足于滦州,荫昌停留于鹤壁,使得北方叛乱的第二十镇从容取了奉天,而湖北新军则打的周边各省平乱的巡防营投降逃离,眼看着革命大火要把整个满清王朝的大厦给吞没了。   因此在第六镇锦州起义,湖南新军长沙起义之后,心力憔悴的载沣终于决定向袁世凯妥协,他避开了宗室内的强硬派,只是单独召来了徐世昌商议。得到了载沣的密令之后,徐世昌立刻出京南下,赶去了安阳的洹上村。   洹上村距离北京约480余公里,12个小时的火车路程,不过洹上村距离第二军军部所驻的鹤壁,却只有40公里,不到一个小时的火车行程。这三者之间的距离确实挺有趣的,当然这是对袁世凯而言。   徐世昌于18日凌晨抵达洹上村,因为在出发之前徐世昌已经给袁世凯打了电报,因此早就有人等候在了洹上村车站,徐世昌一到就被接去了洹上村。洹上村虽然以村为名,但实际上这就是袁世凯的私第,除了袁世凯一家之外,住的就是袁的卫兵,并无普通人家住在这里。   现年52岁的袁世凯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每日必吃鸡子12枚,三餐各四枚,胃口之好还强过年轻人。徐世昌一到,袁世凯就同他进入了书房密谈,不许其他人靠近。   徐世昌支持袁世凯出山,一是两人私交甚笃,而袁世凯又是北洋的唯一领袖,于情于理他都认为袁世凯应当重新回到中枢;二则是从理智上判断,眼下这个局面除了袁世凯几乎没人能够收拾了,真要让宗室的那些人瞎几把搞下去,满清不仅保不住江山,而且还要掀起一场满汉之间的种族对立战争。那样的话满人死绝不说,中国也要大伤元气,外国割裂中国的想法也就再也无法阻挡了。   因此两人一进入书房,徐世昌还没有坐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袁世凯说道:“项城兄,眼下北京那边已经全然屈服,你有什么条件就都提出来吧。国事已经耽搁不下去了,这南、北两路革命党一起闹将起来,人心都要被革命党给吸附过去了,我看再耽误下去,革命的势头就真的按不下去了。”   袁世凯却还保持的微笑回道:“莫急,菊人兄莫急,看来你出北京城还没有接到新的消息。华甫于今日正午在奉天城外击溃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叛军,重新夺回了奉天城。   这下北方算是可以安定下来了,我已经令人北上劝说张绍曾、吴禄贞,只要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投诚,朝廷绝不追究他们的责任,我还可以奉送一笔款子请他们出洋学习去。   只要收拾了这些北洋叛军,北满的那些革命党人也就没有什么作为了。有华甫在,关外可无忧矣。至于南方这些革命党,待华甫平定了关外再说也不迟,有第二军守在鹤壁,我相信革命党人是打不到北京城下的。”   徐世昌不由苦笑着说道:“项城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所担忧者不是张绍曾、吴禄贞之流,他们虽然在军事上颇有名声,但是他们都未曾有过实战经验,且统辖之兵也是我北洋之师,只要与我北洋对阵,军中上下总是会心怀疑虑的。   以纸上之将率狐疑之师,对阵我训练有素之北洋军,我料其必败。我所担忧的,是迟迟不肯南下的北满革命军。我在关外的几个旧部,在长春被攻下之后给我写了几封信件,把北满革命后的情形给我描述了一遍。   这只北满革命军与寻常的乱党气象大不相同,从一开始就不是靠着一二人煽动民众成事,而是成立了一个什么革命委员会来领导革命。其治下军队并不随意招收游民、匪盗,而是在筑路苦力和各工厂工人中挑选体格健壮之辈进行训练。   在装备方面,也得了大量的欧洲军械,恐其身后必有俄国或其他欧洲国家的支持。领导者虽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留欧学生,但是革命委员会的行事却极有章程,他们只是占据了铁路沿线和水路要冲之地,对于其他地区则采取招揽安抚的手段尽快恢复地方秩序。   革命委员会对于其直接管理的地区,并没有大肆撤换官吏,而是另外组建了当地的革命委员会,以吸纳本地的叛贼逆党,对当地的官吏进行监督和发布施政措施。故,地方上几乎没有大的震动就一一顺从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眼下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走出北满,但是北满已经不为朝廷之所有了。   ……如此一步步踏实做事的革命党人,我从前就没有听说过。不过这样的革命党人就是对朝廷威胁最大的坐贼了,我看华甫若是不够小心的话,是要在北满革命党身上吃一个大亏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对于徐世昌的警告,袁世凯只是半信半疑,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对方想要令自己尽快出山的一种策略。因此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把谈话引向了当前的时局。   在袁世凯看来,当前各地民众的群情汹汹,实质上是中枢主政者在政治上出现了失误。因此如果不在政治上纠正错误,那么即便是用武力把革命压制下去,这一点他对于北洋新军还是有着信心的,革命也一样会此起彼伏,最终拖垮整个王朝的。   他之前已经同自己的亲信幕僚讨论过出山的问题,如杨度等人认为不如就保持现在猛虎在山的势头,等朝廷彻底被革命拖垮了再出来收拾河山,则他就不必做满清的叛臣,而又不必服从于革命党人的共和主张了。   只是袁世凯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一是担心三年下野的生涯,是否还能让北洋六镇对自己俯首贴命。要是看到局势不妙,有人干脆投降了革命党怎么办?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叛变,对于他的打击也是相当大的。   二是杨度等人说的确实是最为理想的一条道路,但正因为太过理想就变的有些不切实际了。谁也无法保证当清廷垮台之后,北方的军政力量就会倒向他而不是其他人或革命党。   袁世凯倒是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他出山的话,就能尽收满清之权,从而在朝廷和民党之间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他的准许,朝廷就不能同剿灭民党;同样,没有他的支持,民党也休想获得什么推翻朝廷的胜利希望。   徐世昌和袁世凯相交三十余年,不过和袁世凯交谈了几句,就明白了对方所担忧的什么,所希望的又是什么。于是在这一场深夜长谈之后,徐世昌就为袁世凯总结出了六项对朝廷的建议: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民众认可的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各地起义的军事人员;五授予袁世凯指挥前线军事的全权;六保证军饷粮需的充分供给。   总而言之,袁世凯此时还是希望能够维持住满清朝廷的,只不过要朝廷重新走回君宪的正道上来,试图以此平息各地立宪派的愤怒,为各地民众的革命情绪釜底抽薪,从而在政治上解决革命。   第二日早上,徐世昌把这六条发电报给了北京,收到电报的摄政王载沣沉默不语,而其他看了电报的宗室成员则对袁世凯极为不满,认为答应了这六条大清也就差不多要亡了。他们称袁世凯就是个活曹操,劝载沣决不能答应这样屈辱的条件。   面对宗室内部强大的反对声音,加上昨日冯国璋在奉天击溃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胜利消息,这让载沣并没有立刻回复袁世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冯国璋身上,假使冯国璋能够带着第一军平灭了北方的叛乱,那么搞不好还能再同袁世凯谈一谈条件。   载沣打电报给冯国璋,令其尽快向北满进军,一举消灭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余党,并进而收复长春和哈尔滨。而这一日上午,经过一晚的努力撤退,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兵抵达铁岭的吴禄贞,和张绍曾汇合后立刻清点了自己这边的人马,结果发现昨日这一场败仗让他们丢掉了全部的重武器不说,人员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现在军中不过剩下了4、5千人。   听到副官对人员物资的清点报告,吴禄贞气红了眼拍了桌子大喝道:“潘榘楹、张建功这两个王八蛋,要是再让我见令他们,我非一枪崩了这两个王八蛋不可。”   张绍曾、伍祥祯、吴鸿昌三人听了都是默默无语,其实昨日这场仗从一开始就非常的被动,在他们看来也不能把失败完全怪罪于潘榘楹、张建功这些叛徒身上。   因为城内各界代表的请求和奉天各领事馆的建议,两镇联军不得不离开了奉天城,在奉天西北面30余里的大石桥-马三家子一带构筑了防线。奉天东部和北部是丘陵地带,向西、向南则是渐渐开阔的平原地带,大石桥-马三家子也正是京奉铁路经过的地区。   自从铁路出现之后,铁路和战争的关系就越来越密切,特别是当火炮和重机枪渐渐开始主宰战场的时候,过去那种徒步前行的陆军进攻方式已经开始被陆军作战所摈弃。毕竟没有携带重武器的陆军面对一只拥有重武器的敌军,这就等于是自杀行为。   因此吴禄贞沿着京奉铁路设防,并没有人进行反对,假设北洋军不利用铁路的话,那么他们还是可以通过铁路先返回奉天城据守的,那个时候就不能算是他们破坏了奉天城作为非交战区的规则。   虽然吴禄贞被推举为此战的总指挥,但他并没有保存实力,而是把自己的部队放在了最有可能被敌军攻击的铁路西面,而令张绍曾一部镇守铁路东面和蒲河之间,一部则放在中央地区。   但是令吴禄贞没有想到的是,第六镇将士还在北洋军的大炮下忍耐时,自己的右翼友军居然让开了通道,放了北洋军的骑兵部队从侧面进攻了中央阵地。镇守右翼的正是二十镇的协统潘榘楹,他指使张建功让开道路后,便朝着友军进行了进攻,导致两军交战不到一个小时,两镇联军即败北。   若不是冯国璋还想着把两镇的将士收拢回北洋系,放弃了全军出击,而是派人上前喊话,两镇几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这样一来,许多革命意志不够的联军将士顿时就放弃了抵抗,选择了向冯国璋的北洋第一军投降了。   吴禄贞、张绍曾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能带着最为可靠的部队退了下来。只是他们好不容易跑回了奉天,却被日本护路军拦截在了城外,表示奉天城已经成为中立区,他们可向北面退去,但不得入城。   虽然拦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日军一个大队,但是败退下来的联军根本没有作战的信念,吴禄贞、张绍曾只好绕过了奉天城去了北大营,然后带着营中的剩余部队继续逃向了铁岭。而收拢了联军投降部队的北洋第一军终究是慢了他们一步,也没有得到满铁的许可使用铁路,最终让他们逃到了铁岭。   不过这个时候军队的士气已经极为低下了,而丢失了大部分辎重的联军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坚持几天。等到吴禄贞发完了脾气,张绍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先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现在军中士气全无,辎重也不多了,打肯定是打不了了。就算能打,我也不建议打。大家到底都是北洋出身,弟兄们很难向着自己人开枪,昨日这一仗就是因此而败。而对面的兄弟也是高抬了一手,否则大家能不能坐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吴鸿昌连连点头说道:“张统制说的是,冯军统过去是北洋步兵学堂总办兼督练营务处总办,我们和手下的军官那个不是他手里练出来的。眼下冯军统已经放了我们一马,我们要再继续闹下去,恐怕就是不识抬举了。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吴协统难不成也想投降了?”吴禄贞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吴鸿昌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吴禄贞,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张绍曾却没有理会吴禄贞,而是看着部下伍祥祯问道:“玉亭,你觉得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伍祥祯皱着眉头说道:“眼下投降过去,冯军统也许会放我们一马,但是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我们可是阵前起义。要是打败了朝廷的平乱军队一次,估计朝廷还会法外开恩,但是现在投降过去,朝廷怎么宽大我们?”   这下吴鸿昌都生不起说话的意思了。他此时也想明白了,冯军统这位老师也许会放过他们的部下,但是朝廷有什么理由放过一群败将,难道要鼓励新军造反么,反正打败了投降就是了。   张绍曾显然也被点醒了,士兵和基层军官投降还没什么危险,他们这些带兵的将领恐怕是难逃刑罚了。吴禄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里除了他之外都是北洋一系,要是这三位主官选择投降的话,他还真是要束手无措了。   张绍曾叹了口气说道:“这都要怪我啊,要是不听袁金凯和潘榘楹蛊惑,不独自南下奉天的话,我们也就不会遭此打败了。如今,我真是没有面目去见吴主席了。”   吴禄贞见张绍曾心思有所变化,便干脆趁热打铁的说道:“眼下这个状况,我们也只能北上去投奔吴主席了。既然要走就不如早走。既然日本人拒绝让我们使用铁路,我看不如走水路,先坐船去郑家屯,然后再绕道长春。”   吴鸿昌此时也是越想越担心,于是跟着说道:“不错,铁岭本就是辽河上的大渡口,这里船只多的是,用小火轮拉着木船一次能够送走几百人。再从骡马市场上征用一批骡马,坐不下船的就走陆路,不能让士兵安静下来胡思乱想,要不然我们连剩下的这点人马都掌握不住。”   伍祥祯顿时皱着眉头说道:“强征不好吧,还是打个欠条吧,用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免得老百姓恨上我们,到时毁坏了革命的声誉……” 第二百七十章   18日天亮之后,夹杂在联军中被俘的滨面又助中佐终于见到了北洋第一军的军统冯国璋。虽然对方很是怀疑一个日本军官混在叛军中是为了观察叛军的动向,不过冯国璋并不愿意把这事上升为外交事件,于是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就好言抚慰了他几句,悄悄给他释放了。   只是对于滨面又助中佐来说,这样的被俘简直是奇耻大辱。而满铁护路军在最后时刻的插手,让他立刻意识到是满铁背叛了联军,也背叛了他和帝国陆军,造成了联军的全面溃败。   面对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长春拉出来的二十镇就这么轻易的被北洋军击败,使得之后南满独立的计划也完全破灭,滨面又助中佐心中简直是爆发了一座火山一样的愤怒。   他在返回奉天城的路上遇到了封锁道路的日军部队,随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从这支日军的带队军官口中打听到了筹划这一切的,乃是满铁奉天公所的佐藤安之助少佐。   确定了搞砸了自己计划的罪魁祸首之后,滨面又助中佐立刻前往了沈阳领事馆,试图联系上关东都督府汇报事件的经过。只是他刚刚来到领事馆,就在一楼的门厅内看到了正被几名满铁职员簇拥的佐藤安之助站在那里讲话。   怒火瞬间淹没了滨面又助中佐剩下的理智,他迅速的挤进人群给了佐藤安之助一记老拳。一个穿着清军制式军服的人,居然冲进了日本领事馆打人,这令周边的日本人都愤怒了起来。不过当他们围上来时,一名眼尖的领事馆职员认出了滨面又助的面孔,他赶紧拦住同伴说道;“这是滨面中佐,是哈尔滨的武官,大家千万别动手……”   正抱着滨面中佐的几名日本人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看着这名领事馆职员诧异的问道:“这是帝国的中佐?”   被放开的滨面又助可没有理会身边的这些人,他再次冲到了被扶起的佐藤安之助面前,揪住了他的领口质问道:“混蛋,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陆军的计划,让我们的满洲计划变成了一张废纸,帝国陆军在你眼里就这么可笑吗?”   挨了一拳的佐藤安之助虽然心中也是怒不可遏,但是在认出了滨面又助的身份之后,他还是保持的镇定说道:“中佐,请保持冷静。我只是遵照了帝国内阁的命令,这并不是我个人的主张。”   滨面又助手上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稍稍冷静了些问道:“内阁的命令?”   佐藤安之助道:“是的,帝国内阁的命令。刚上任的内田外相下达的命令,要求我们应当尽量协助满清政府平息满洲叛乱,防止满洲革命掀起一场中国民族主义的运动。   朝鲜的民族独立运动最后变成了针对帝国的反日斗争,外相认为中国革命继续发展下去,也有可能变为一场针对帝国主义的民族独立运动。帝国在满洲的利益实在太过巨大,容不得有一丝的变故,所以内阁认为应当维护满清政府的统治,才能让我们在满洲的利益不受损失。”   佐藤安之助说着就巧妙的从滨面又助的手下挣脱了出来,稍稍让自己退后了一步,这才有暇伸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丝。滨面又助刚刚的那一拳确实够狠,他都已经觉得自己的某颗牙齿有些摇晃了。   滨面又助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他盯着佐藤安之助不满的说道:“就算内阁有什么命令,为什么事先不通知我,难道说陆军已经被排斥于国政决策之外了吗?”   “是我让佐藤所长不要事先通知你的,你们两个都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看什么热闹了。”   滨面又助、佐藤安之助都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向着楼梯上站立的奉天领事落合谦太郎深深鞠躬问候道:“是的,领事阁下。”   将两人带到了二楼的办公室后,落合谦太郎就对着滨面又助开口说道:“滨面中佐,我之所以让佐藤所长不通知你,就是不想让你难做。   作为负责和二十镇联络的你,我相信你是能够为帝国尽忠职守的,但是事情假如走漏了一点风声,导致联军据守奉天城不出,那么这场战斗就会变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奉天城作为南满的交通枢纽和经济中心,对于满铁来说利益重大。我们不可能容许中国军队在这里发生战争,这将会截断满铁的运营,给帝国造成重大的损失。   我知道陆军的计划是想让南满独立于满清和北满革命党之外,但是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锦州起义和长沙起义已经证明满清的统治已经失去了正当性,我们如果继续支持革命党人的话,清廷只会迅速崩溃,最终让革命党人统一中国。在那样的局面下,南满革命党的独立就是空中楼阁。   而且昨天的战斗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没有做什么,联军就已经崩溃了。想要让这样一只武力割据南满,除非帝国亲自下场,但事情如果变成那样的局面,帝国在外交上就会陷于被动。所以我们只能执行内阁的命令,帮助满清平息叛乱,并从满清那里获得报酬。   当然,为了避免日后出现变局,革命党那边我们也需要留下一个沟通渠道。那么和他们共患难过的滨面中佐你,就不能沾染这一背叛联军的计划。这就是我不让佐藤所长告诉你的原因。”   滨面又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后,对着落合领事说道:“是,我会服从于内阁下达的命令。不过我也有一句话要说,首鼠两端的帝国政策并不能让帝国在中国革命党和满清政府之间左右逢源,反倒是有可能让帝国成为双方眼中不可信赖的渔翁。”   落合谦太郎沉默良久,他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帝国的藩阀政治已经决定了,帝国的外交政策必然是要受到帝国内部政治斗争的影响的。   否则也不会出现,长州藩控制的陆军希望煽动中国革命,将中国变为碎片化,以利于帝国吞食关外的满蒙地区。但是萨摩藩主持的海军则主张追随英国外交,在现有国际秩序下赢得日本的一席之地。也就是说,日本应当成为英国建立的全球秩序下的地区支柱,为英国人看守住东亚的利益,防止中国发生危害到英国利益的变化。   正是对于日本在当前国际格局中不清晰的定位,才会使得帝国内政外交总是发生180度的转变。当犬养毅、内田良平等人积极支持中国革命党组建统一的反清组织同盟会,并终于煽动起了中国内部的大革命潮流时。新上任的西园寺内阁却再度转向外交政策,又开始表示愿意帮助维护满清统治,以换取满清政府的利益割让了。   这种完全以现实利益为前提的外交政策,虽然看起来能够让日本在中国革命中左右逢源,不管满清政府和革命党人都要承认和割让大量的利益给与日本。但这实际上也等同于日本政府信用在中国的破产,不管是满清政府还是革命党人正日益清醒过来,将日本从友邦变为了欧美列强一流的新帝国主义者。   一直试图把自己扮演成亚洲民族解放者的日本,在吞并了朝鲜,激怒了中国之后,也就再无什么光环护身了。如东南亚各国,虽然饱受殖民主义的入侵,但是这些国家在殖民主义入侵之前就处于一种很低的社会组织形态,因此完全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于世界。   可以说,整个亚洲具有民族独立意识的,基本就在于东亚地区,也就是中华文明的核心区。而日本、朝鲜事实上还在于中华文明核心区的边缘,以日本的体量维持自身的独立尚可,但是想要领导亚洲反对欧美文明则完全不足。   所以以伊藤博文为代表的文官派系认为,日本想要整合亚洲民族的力量以对抗欧美文明,就不得不激发中国的民族主义,促使中华文明的主体自我觉醒。   但是作为日本的民族主义者,日本人又很难接受在中华文明主体觉醒的过程中再次被边缘化。于是日本的民族主义者就始终处于一个自相矛盾的世界观中。   他们反对欧美列强的殖民主义,但又希望能够让日本殖民亚洲,以形成一个崭新的以日本民族为主导的亚洲文明。他们反对欧美在亚洲实施的帝国主义政策,却又认为最先开化的日本民族有责任教导亚洲的后进民族。   对于这样一个无解的日本世界观,落合谦太郎也只能转移了话题向两人说道:“总之,内阁的决定就是如此,我们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另外大岛都督今日将会北上巡视,以震慑北满的革命党尊重日本在南满的利益,你们都去准备一下……”   落合谦太郎此时显然还不太清楚,就在他向两人强调内阁的外交政策时,英国驻日大使正在日本外务省会见日本新任外相内田,要求其解释日本驻清公使对满清政府所言“帝国政府对于清政府始终抱有同情,且有实力仗义执言”一语,是不是打算脱离中立地位,对华采取独立的外交政策。   面对英国大使的质问,日本外相内田不得不否认,日本的外交政策并未发生改变,日本依旧认同对华外交政策列强一致的原则。假如日本外交政策有变,一定会事先征求英国的认同云云。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从18日开始,在哈尔滨铁路学校的大礼堂内,190多位东三省各地赶来的代表坐在这里,对东三省将要采取什么方式进行治理,已经整整讨论了两天。   起初大家倒也知道,这革命最大的成果自然是要归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所有的,他们能够争夺的也就是革命委员会看不上的那些权力。   但是吴川代表革命委员会说了几句之后,便建议由这次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来讨论今后的政权组织形式,革命委员会将按照大会的结论去建立这个全新的政权。   随着一两个代表起身发言而没有受到什么驳斥,于是代表们的发言便渐渐多了起来,也少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忌惮。毕竟这么多人坐在台下讨论问题,很快大家就开始集合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有了组织之后人的胆子就开始变大了。   18、19两天之内,吴川主要的工作就是倾听,并让人把会议中最活跃的群体发言给记录下来。很快他就发现,这场大会的代表们大致分为了三个主要团体。   一派是以各省咨议局的立宪君主派为代表,他们在政治上主张今后东北三省应当实施英国制的议会内阁制度,在经济上则维护地主经济,要求取消满清对东三省荒地的大租政策,实施自由的开垦政策。   一派则是以东三省的实业家、商人为代表,他们在政治上同样主张议会权力更大的英国宪政道路,但是在经济上却反对地主经济,认为应当保护工商,继续满清留下的垦荒政策,但要把土地上的积累用于补贴工商业。   这两派的人数其实并不多,两者相加也不过才达到与会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是属于沉默派,虽然人数众多,但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主张。   当然这些沉默派并不是因为全部没有自己的主张才保持沉默的,沉默派中一半人是共和党员和工人代表,他们是因为吴川并没有代表共和党党发表政治主张,所以遵守着党的纪律一直保持着沉默。   另外一半人则是小市民和小商人的代表。他们要么对于共和制度一无所知,不知道该支持谁比较好;要么就是有一些想法却不够成熟,上台讲几句就被轰下来了,于是被迫保持了沉默。   20日,一早大会再次开始的时候,台下代表们发现之前一直坐在主席台一侧的吴川,今日却首先站在了发言席的位子上。两日来在会上争论的正亢奋起来的代表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准备听听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今日要下怎样的决定。   哪怕代表们这两日天天把共和民主挂在嘴边,认为今后的新中国就应当是个民众之国,国家大事应当付诸于公论,不应该再由一两权力者做密室之决策。不过他们心里却也知道,除非是革命委员会昏了头,才会真的让他们和自己平起平坐。   革命委员会可是确确实实提着脑袋打下来的北满,在他们进攻黑龙江和吉林的官军的时候,在座的大多数代表还在同本地官吏坐在一起咒骂这些乱党无事生非,要看着总督和巡抚大人砍掉这些乱党的脑袋呢。他们在革命党起义的时候没有出过力,现在手上也没有一只武力能够同革命军对抗,现在跑来参加这个会议自然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毕竟这一回起义的革命委员会手上有枪又有钱,就连那些红胡子投了革命军之后都被打散了重新编组了,有敢不服从革命委员会扰乱社会治安的,现在都成为了被通缉的对象。   革命委员会对付起这些威震北满的绿林好汉可是一点都不客气,那个投靠了革命委员会的“天边羊”亲自带着人马剿灭了几伙出名的红胡子,迫使松花江两岸的山寨胡子不得不下山登记,表示服从于革命委员会制定的律法,松花江一路的社会秩序一时大好,不管是本国商人还是外国旅客都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称赞不已的。   可以说,革命委员会对于地方社会的控制力度,特别是那些以武犯禁的胡子和联庄队,不是满清时代的官府可比的。若是不能服从革命委员会制定的治安条例,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登记人员、枪械,并接受委员会调派指令的,就会被委员会打压、解散。哪怕有些人身后联系着地方大户或是俄国人,对委员会来说也一样毫无作用。   革命委员会的强势,很快就让地方大户放弃了手中的武力和同周边红胡子的联络,哪怕再怎么有实力的大户,光靠种田的话最多也就养个二、三百人,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韩边外,霸占着一条金沟养人的。即便是韩边外,手上也不过三四千条枪,如何能够同革命委员会的机枪、大炮相抗衡。   更让这些地方士绅大户感到畏惧的,就是革命委员会下属的这些领兵将领都和地方上没有什么关系,因此想要拉拢都无从拉起。虽然后期倒是有不少奉天讲武堂的学生加入了其中,但是这些学生都被安排到了基层,并不能左右革命军的意志。   也正因为如此,各地的士绅地主才会在革命委员会收复了长春之后,就立刻接受了邀请跑来哈尔滨召开这个政治协商会议了。既然旧政权眼看着要倒台了,除了那些守旧顽固的士绅地主外,其他人自然是想着要尽快在新政权内占有一个位置的。   由是,虽然吴川给了他们发言讨论新政权的组成机会,大家在争论之余还是存着三分小心,给革命委员会留下了最终决定的空间的。他们可不觉得,革命委员会把他们召来,就是送他们一桩大富贵的。   吴川可没理会台下这些代表们心里的弯弯绕,而是清了清嗓子看着手中的稿纸对着麦克风念道:“这两天里,我听各位代表的发言,确实是有着不少启发人心的金玉良言啊。其他人有什么感受我不大清楚,不过于我个人而言确是颇有进益。可见这政治协商大会确实值得一开,也应当定期的开下去,治理国家总是要集思广益为好,不能专断独裁啊。   不过,在这两天的会议讨论中,也有一些代表不够冷静,或是多了一些私心,导致会议一度偏离了主题。某些代表的发言登上报纸之后,也是招来了不少批评啊。   比如某些代表认为,国家应当减免对于开垦荒地的大租;应当放开对于开垦荒地地段的限制,由民众自由开垦;允许先圈地再开发等等主张。但是这些代表却避而不谈,是否应当降低对于佃户田地的地租,是否应当向国家缴纳水利和交通建设费用等等。   又有代表说,土地余利应当投资于工商业,给与私人工商主以优惠贷款,要将满清留下的一些工厂法拍,允许私人开办银行和发行钞票等等。建议是好建议,但是这些代表却避而不谈国家应当如何监督这些工厂和银行,也不谈工人的劳动待遇问题……”   吴川说着突然放下了稿纸,双手按在发言台上,目光从左往右巡视了下面的代表席一圈,这才不温不火的说道:“看完了这些报纸的批评之后,我突然就想起了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为谁而建立这个国家?在前方流血牺牲的是我们的战士,在后方种田和制造弹药军需的是我们的工人。   当然,我并不是想要指责各位在这场革命中殊无贡献,我只是想要各位清楚的知道一点,军队、工人和农民在革命中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革命委员会必须要考虑到他们的利益,否则这个国家的新政权所代表的人民就是不完整的。   这两天里,各位代表们达成共识最多的是两个主张,一曰议会制;一曰三权分立。共和宪政么,当然是不错的制度。但我有个疑问,还请各位代表有以教我。   国外的宪政制度都是建立在一个最基本的国家认同之上。英国人认同的是建立在大宪章基础上的不列颠尼亚;法国人认同的是捍卫《人权宣言》的人民共和国;美国人认同的是建立在《美国独立宣言》上的自由精神。   故,无国家则无宪政。那么我们想要建立的这个新中国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们想要让人民誓死捍卫的究竟是谁的国家?   是为了不断吞并土地扩大家业的地主?还是为了那些不断追逐工厂利润,而不惜把儿童送入到恶劣工作车间的工厂主?又或是为了谋求以上两个阶层支持,而制定维护地主和工厂主政策的官僚政客们?   假如我们今天不能找到一个令人民认同的国家基础,那么不管是议会制还是三权分立,最终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河,这样的虚假宪政终究是要为人民所抛弃,最终是要走向灭亡的。”   虽然台下的不少代表并不明白什么是大宪章,什么是人权宣言,什么是独立宣言,但是他们还是听懂了吴川在之后的质问。吴川最后这一连串的质问,终于让不少代表清醒了过来,让他们意识到立宪派一直高喊的宪政,似乎也没有如何的高大上。假设不能提出吴川所提出的这个问题,保卫宪政岂不就成了谁在中央就保卫谁了么,这岂不是又一个朝廷。   奉天咨议局议长吴景濂见到会场一片沉寂,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不由立刻起身向着台上的吴川说道:“吴主席说的大有道理,我奉天咨议局极力赞同主席的主张,确实应该先讨论出新中国的国家认同,再论宪政,否则岂不是本末倒置……”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吴景濂的话语就如一块石头丢进了池塘,很快就激起了满塘的涟漪。原本预备出声支持吴川的共和党代表都不及他反应迅速,不过迟了这位奉天咨议局局长一步之后,反而效果更好了些。   因为吴景濂的抢先表态,原本对吴川这番话语还有些疑惑的代表们,此时也不得不跟上了他,表示确实应该先议出一个国家认同基础,然后再谈宪政问题。   不过关于这个国家认同基础的讨论,各派代表们却是争论的比之前更有气势了。这里有些人是真的被吴川的话语所打动了,所以才想要讨论出一个各阶层和各民族能够接受的认同来。也有些人则是担心让一些工人、农民跑出来和自己平起平坐,因此试图维持住传统社会的等级差异,虽然他们愤恨于满清不肯把权力分给自己,但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和社会底层民众分享还没有到手的权力。   当然这个话题也激起了,一些原本只是过来凑个人数的代表们的兴趣。比如蒙古、满族、鄂伦春民族的代表,妇女界的代表等,他们在这个政治协商大会中都属于少数派,在接到革命委员会邀请时也知道,在这样的会议上他们的意见应该是无足轻重的。能够得到革命委员会的邀请,已经算是委员会尊重他们的一种方式了。   但是现在既然吴川提到了国家认同的问题,那么就算他们之前再怎么漫不经心,现在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民族和自己所代表的群体发出声音了。毕竟这可不是谁也搞不懂的宪政制度,而是明明白白的中国究竟是谁的国的问题。不管他们之前对于这场会议再怎么淡漠,现在也得先搞清楚自己所代表的民族和群体,在新国家中究竟居于何种地位。   于是乎吴川很高兴的看到,大会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再不是像前两日议论宪政那样,会议被几个头面人物操纵着,引经据典的说着干巴巴的国外法律条文,台下其他代表不是默默倾听,就是为相熟的代表鼓舞助威。   虽然吴川对于参加协商会议的代表做过安排,确保了自己的主张一定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不过他并不想弄的如此虚伪,政治协商会议自然应当体现出政治协商的精神,这又不是举手表决的议会,他想听到的正是这些代表真正的想法和他们真实的表态。   只有当代表们在会上表现出真实的态度,他才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不是么。不过因为吴川在20日早上提出的问题,直接导致了会议不得不延迟了一天,一直开到21日中午才算宣告完成。   在各方做出了激烈的争吵和妥协之后,最终还是由共和党的代表们主导了这场国家认同的讨论。显然各位代表更青睐于法国人权宣言中的平等一词,毕竟在满清的治下大家做了200多年的奴才,这一刻对于平等的渴望比其他自由、博爱什么的词语要更为向往。   于是一天多的争论最后凝聚为了这样一段话,“新的国家将致力于消灭阶层之间的压迫和民族之间的压迫。凡是居住在中华境内的各民族人民应当彼此友爱互助,不得将自己的欲望强加于其他人或其他民族身上。新的国家应当为全体人民所有,人民拥有追求幸福生活之权利,也有反抗暴政之权利。”   虽然这一天多的争论让代表们感到有些精疲力尽,但是当他们听到吴川读出了这段话之后,却突然感觉内心某个地方多了一些东西,虽然沉重却令他们生起了昂首挺胸的雀跃。这是第一次,中国人决定如何去塑造一个共同的国家。   “啪,啪……”也不知是哪位代表带的头,起身鼓起了掌。接着会场上一位位代表都自动站了起来,向着主席台上的吴川鼓掌致意,热烈的掌声几乎冲破了屋顶。   吴川有些茫然的从稿纸上抬头望去,看着这些古人对着自己鼓掌致意,这一幕可不是他安排好的。这足足让他楞了半分钟,方才醒来向着台下的代表们鞠躬还礼。   假如他这次会议上不提出国家认同的问题,那么这一问题就会拖延到1927年,由北伐军打着三民主义的旗帜初步提出来。不过四一二大屠杀就会让三民主义正式破产,最终到1949年建立的工农联盟的人民共和国才算是解决了这个现代国家的认同基础。   虽然限于时代局限,吴川并不能提出人民共和国的主张。但是他觉得不管什么主张,总要先竖立起一个现代国家招牌,否则如何让社会各界团结在革命委员会周边,将革命继续进行下去呢?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代表们在做出了国家认同的结论后,会变得这么热情澎拜。   接下来的会议中,吴川发觉自己提出的主张往往都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会议的进程终于加快了。他所提出的,革命委员会负有保卫新国家政权建立之前的责任,因此必须保有国家政策颁行的权力,对行政、司法的监督权力,对于军事和财政的绝对领导权力,和审核法律条文的权力等。   各位代表对于吴川的主张表示谅解,也同意在新政权没有成立之前授予革命委员会以上权力。不过一些代表很快就提出了要求,认为应该在国家认同的基础上制定一部宪法来保卫他。对于这一合理的要求,吴川也表示认同,并令代表们推举几位法律专家和革命委员会的司法委员一起研究新宪法。   这次政治协商会议的胜利结束,不仅暂时理顺了政府部门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权力界限,也暂时遏制住了一些议会派的立宪党人想要成立议会分权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吴川终于确立了革命委员会为东三省最高权力机关的地位。接下来他就可以凭借这个名义,向着东北各处脱离满清的地方势力发号施令,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代表东北革命党人和日本人开战了。   吴川正想着,接下来就要把精力转移到同清军和日军交战上来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四平一场激战已经打响了。   四平号称吉林南大门,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条南满铁路从这里经过,使得这里成为了进入吉林最要紧的通道。   此地东依大黑山,西接辽河平原。地势东南高,西北低,东南部郊区为低山丘陵地带,西北部郊区则是波状平原地带,两地之高差约100-200米。   王占元带着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等人抵达此处时,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十三团也刚好在四平西面的村子前修筑阵地。   就在昨日上午,抵达郑家屯的三师五旅发觉,郑家屯内驻守的并不巡防营而是另一只队伍时还紧张了一会。不过很快双方就表明了身份,国民革命军认出了郑家屯内驻扎的是从奉天城败退下来的友军。   从吴禄贞等人口中得知冯国璋已经抵达奉天后,邓振镛便立刻派出了田亚斌带着十三团先赶往了四平,并顺便给长春方面打了电报提醒了一下。   守卫四平的日本人当然不肯让十三团进驻四平,田亚斌只好退回了四平西郊的一个村子,他只能寄希望于日军保持中立的言论是算数的,否则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军从四平穿城而过了。   王占元其实倒是真的可以带着队伍从铁路东面绕过四平,但是他已经从张作霖、吴俊升那里听说了,长春城内的叛军似乎不止一协,而他只带了两个步兵标和巡防营的骑兵,想要跑去进攻长春还真有点心里发虚。   而四平西面的这股乱党看上去也就一标人马,兵力上完全不及他,于是王占元决定先吃掉这股叛军,然后等待冯国璋的主力到来。   拿定了主意之后,王占元便把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三人叫了过来,向他们说道:“既然乱党就在四平西郊修筑营地,我预备就先消灭掉这股乱党。我派出一标人马从中间正面进攻,你们三人分成两队,从左右两翼绕过去,攻其侧后。只要这些乱党的士兵一乱,这仗我们就稳赢了。”   冯德麟立刻大大咧咧的说道:“遵令。请王大人瞧好了吧,我一定把这些乱党从村子里赶出来,给他们包个饺子。”张作霖和吴俊升倒是中规中矩,只是向王占元附和道:“愿为大人效力。”   冯德麟虽然被吴禄贞抓了一次,还为了保命去劝说张作霖、吴俊升让出道路,让吴禄贞从容坐着火车进了奉天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乱党是恨恨不已,打算要一雪前耻,把手下的骑兵劲旅都带了出来。冯手下的5营骑兵有1500余人,大致和张作霖、吴俊升带出的六营骑兵数目相当。   于是三人很快就商议妥当,冯德麟从西面进攻,张作霖、吴俊升从东面进攻。在这样的平原地带,实在是骑兵最容易发挥的地形。   只是当三人带着队伍分手之后,张作霖却拉住了吴俊升的马缰绳说道:“吴大舌头,一会进攻的时候你可要悠着点,不要冲的太快了。”   吴俊升不解的回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那些乱党就占住了一座村子,我们这边有骑兵,有大炮的,难道还怕打不下?”   张作霖摇着头说道:“我心里老是有些心惊肉跳的,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咱们还是稍稍缓一缓。反正有老冯冲在前面,我们迟上一步也不打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张作霖的预感是正确的,冯德麟为了一泄此前被革命党要挟的耻辱,并想要在王占元面前露一脸,因此亲自督促部下进攻村子的西面。   冯德麟手下多是积年的老匪,许多骨干都参加过日俄战争,同哥萨克骑兵对冲时也是不落下风的。而对面乱党除了一道村子外的土墙,外围工事也尚未完成,因此在这些马贼出身的巡抚营将士看来,只要能够冲入村子里,对面的乱党就要败了。   这也是他们过去和联庄队交战的经验,在狭窄的村子巷道里,骑兵的马刀其实比步枪更适合近距离作战。但是村子里的革命军虽然没有在外围立好工事,可是沿着这道村中外围的土墙却已经建起了初步的防御阵地。   冯德麟这边派出的第一批散骑,凭借着松散的队形和马匹的速度,在革命军的步枪射击了2-3次后便冲到村子的土墙前,40多骑兵只损失了5、6人而已。这些冲到村子土墙下的骑兵立刻分成了两批,一批开枪压制土墙上的革命军士兵,一批则熟练的把皮索套在了西面用原木制成的大门上,然后便骑马转身向两侧拉去。   不过数分钟,大门就轰然倒在了地上,飞起来大量的尘土。冯德麟顿时大喜的对部下命令道:“门开了,金纯你带选锋队冲进去,我和海鹏接应你。”   一名年青的骑兵军官也不多话,立刻招呼着手下冲出队列,加速冲向了被打开的村子西门。在他跑到战场一半距离时,冯德麟身边另一批更多人数的马队也行动了起来,缓缓加速跑向了村子。冯德麟正在心里计算着,这样大的村子,自己的部队需要多久才能冲透时,村子西面的战场上突然就发生了变故,土墙上突然就多了几个长方形的射击口,接着4挺马克沁重机枪就探头出来发出了密集而清脆的“答、答、答……”声。   重机枪的子弹就好像一把烧红了的鞭子,在这无遮无挡的平原上追逐着正向自己奔来的骑兵。这条鞭子经过的地方,不管是人还是马的身体顿时就被撕裂成了两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挡得住这种科技造物的无情收割的。   在极短的时间内,也许是五分钟,又或是不到五分钟,进攻的骑兵就像是秋季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在这秋后收割完成的田地里成片成片的倒下了。靠近村子土墙的那些巡防营骑兵,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冲进村子去同乱党拼命的。但是墙头上突然就冒出了一些拿着短步枪的士兵,对着土墙下面进行了扫射,这种短步枪就好像是一把手提式的马克沁,在短时间内就把这些巡防营骑兵射下了马。   接下来就是全线的大溃退,这还要感谢对面的革命军没有赶尽杀绝,看到骑兵转身之后就停止了射杀,否则冯德麟估计自己这些部下还要多损失一倍以上。不过即便是这样,清点过撤下来的人马后,他发现就这一次的冲锋,就让他损失了六百多匹马,三百多部下,连手下最能打的管带汲金纯都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面对撤下士兵们的嚎哭声,冯德麟也是又悔又急。像他们这样的巡防营,大多是亲族、同乡、友人互相招揽而来,正因为队伍中有着各种私人关系,所以冯德麟才能牢牢把握住这只部队,且在战场上也比较敢拼命。   但是遭遇了这样一场惨败后,对于这只部队的打击也是惨重的,很多人不是丢了自己的兄弟,就是失去了自己的同乡好友。假如是对方来袭击的自己,冯德麟倒也还能够鼓起大家为亲友报仇雪恨的怨恨之情,但这却是自己主动招揽来的进攻任务,冯德麟知道这份怨恨估计还要落在自己身上多一些。   实际上他要是早知道,这些乱党连侧面阵地都能摆上4、5挺马克沁,他是死活不会搞这样的密集阵型冲锋的。参加过日俄大战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马克沁重机枪对骑兵的巨大杀伤力,日本人用马克沁挡住大批俄国骑兵的冲锋,就已经宣告了骑兵在正面冲锋作战战术的死亡。   只是日俄战争后,朝廷向德国大量的订购马克沁式水冷重机枪的数量,也只有144挺,另外还为采用日式装备的部队向法国采购了哈奇开斯气冷式重机枪24挺,向日本采购仿哈奇开斯气冷式重机枪制造的38式重机枪若干挺。给每镇增编1个机枪营24挺重机枪。   因为重机枪数量远远不足,因此几乎都配备给了北洋六镇,其他各镇几乎就没配备上,比如湖北新军和二十镇就没有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对于这种战场利器,北洋将领比火炮还要看的紧,几乎都是单独编制,掌握在镇、协两级单位,标以下根本拿不到。王占元手里有四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还在路上拿出来炫耀,才令冯德麟有所了解。   且在开战之前冯德麟等人已经侦查过,对面最多也就一个标左右的兵力。哪怕再怎么估算火力,乱党也不可能配备大量的马克沁。就算有这么几挺,也该配备在正面战场对抗王占元率领的北洋主力啊。冯德麟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发起了对于西侧战场的骑兵冲锋。   但是,对面革命党的武力显然超过了他的预估。不仅在西面,正面和东面战场传来的特有的射击声,也能听出对面一个标起码装备了北洋半个镇的马克沁重机枪数目。这那里是在和乱党打,就是同俄国人的军队打,也没有这样装备马克沁的道理,这不是给他挖坑么。   冯德麟这边是悔恨不已,想着不应该第一个跑上去试探革命军的火力,而东面战场上的张作霖和吴俊升则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此时还不清楚冯德麟这边已经全面溃败了,而是看着中央战场上北洋军同革命军的激斗,完全失去了进攻的欲望。   王占元虽然在北洋军中并不以指挥而见长,但是其进攻战术却是有板有眼,完全是德国陆军的标准作战程序。先是四门克虏伯77MM火炮的攻击,以摧毁敌军正面的防御工事,然后再派步兵上前进攻,若是遇到阻力,则再给以一轮火力压制。   北洋二镇果然不愧是袁世凯手下嫡系中的嫡系,其炮兵轰击的速度和准度,完全不是二十镇那批腐化了的炮兵可以比拟的。四门火炮硬生生打出了七、八门火炮的气势,不仅直接打垮了两处土墙,还引发了土墙内一处弹药储存点的殉爆。   只是王占元到底心疼弹药费用,四门火炮打到每门12发的时候就被他下令停止了,命令步兵开始正面进攻。事实证明,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十三团的团长田亚斌其实并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巡警学堂出来的。虽然经受过德国顾问的短期培训,但是他的实际作战经验,就是同清军的巡防营交战。因此从一开始他就犯下了错误,把第一线的部队安排的太密,对于阵地上的弹药没有进行保护和控制数量。   这样的防御阵型对付没有火炮的巡防营自然是足够了,但是对上了北洋二镇这样的正规军,就要被教做人了。仅仅一轮短时间的炮击,就令他安排在正面第一道700米防线上的一个营损失了近半,要不是北洋军停止了炮击,正面防线就要跨下来了。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在训练营时,教官们最为重视的是防炮击训练和工事修筑,而不是进攻战术。这样劈天盖地的炮弹落下来,哪里还有什么进攻,确保自己的士兵不逃跑就已经非常谢天谢地了。   醒悟过来的田亚斌立刻从两翼抽调部队和正面防线的部队进行替换,并动员了村民协助把受伤的战士和部分弹药搬回了村子的北面。接着便将正面分为了四个连防区,每个连只驻守一个排在前线,剩下的两个排作为预备队,前面损失一个士兵就补充一个士兵。   此外便是把所有的迫击炮都集中到了正面防线后面,当这伙敌军进入到了500-1000米时,同重机枪一起开火。   按照吴川在德国购买武器的配置,一个排应该有两挺轻机枪,一个连配两门轻迫击炮,一个营四挺重机枪加两门重迫击炮,一个步兵团配2门77MM野炮或山炮,这样就能在火力上压制住以步枪和75炮为火力输出的日军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德国此时还没有开始研制轻机枪,于是德国军火商干脆要求他全部更换为重机枪,反正两者之间的差价不是很大。那个时候吴川只在电视上看过轻、重机枪,并不是很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异就点头赞成了。   到了革命军开始作战之后,他就明白两者之间的差异是什么了。重机枪威力大但太重,且弹药消耗量也大,排级单位根本不能迅速移动它。所以,每打一仗,部队里的机枪单位就在缩减。到了现在,一个团的机枪数量已经缩减为了每连两挺,一营8挺,一团为28挺的数目。   冯德麟觉得自己面对的机枪数目太多,事实上十三团的机枪只摆出了一半不到,东西两侧各四挺,正面防线六挺,在高低机枪射点工事没有修建之前,这就是平面上最为密集的重机枪密度了。   王占元赢了开头,却输在了结尾。克虏伯77MM炮在2公里外的作战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十三团因为赶路并没有带上炮兵连队,难以在这个距离上难以和北洋军抗衡。但是当北洋军进入了1000米以内的距离时,却是重机枪和重迫击炮发威的时候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张作霖和吴俊升驻足不肯向前,就是看到了革命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在1000-500米这个距离内屠杀着北洋军二镇三协四标。这确实是一场屠杀,北洋军还没有学会卧倒避弹的技能,依旧按照操典上的要求奔跑着。以步枪对射为基础编制的操典注明,在这种情况下士兵应当加快前进,直接冲到敌军的面前,迫使敌军无法向你射击。   在数千次训练下,把操典印入骨髓的北洋将士,压制着自己的恐惧向前快速奔跑,想要尽快跑完最后的这几百米。不过人的体能还不及一匹马,连骑兵都无法突破马克沁重机枪组织起来的死亡之网,人又怎么能够打破这个奇迹。   当王占元这边反应过来,下令鸣金收兵的时候,第四标已经剩下不到1队人了,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就算北洋第二镇是北洋精锐中的精锐,也一样承受不了这样的伤亡,恐惧已经开始在军中蔓延了。事实上除了北洋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外,底层官兵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哪怕北洋军的士兵们再怎么不关心时事,也能从街头巷尾的谈论中知道,革命党人起来闹事,一是因为朝廷出尔反尔要收回铁路卖给洋人;二是满人再一次欺骗了天下人,不禁没有立宪的意思,还组建了一个皇族内阁。   虽然北洋军军纪严明,各级军官各有依附关系,也算是一只组织严密的近代军队了。但是既然袁世凯练兵的时候是存着练成私兵的念头,那么北洋军士兵对于满清朝廷的效忠之心就不会高。失去了对于满人朝廷的效忠,民族主义自然就会在他们之中生长出来。   只不过北洋军士兵大多为文盲,还没有形成国家民族的概念,所以并不能很快的对甲午战争以来的各项割地赔款条约产生共鸣,认为这些耻辱也是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他们还依旧抱着封建伦理的观念,认为给与衣食者就是父母。既然袁大人是北洋军的父母,自然大家就得听袁大人的命令。   不过这种传统的效忠之心,并不足以支持北洋军将士进行这样惨烈的激战。即便平日里再怎么把“吃袁大人的饭,就要为袁大人卖命”的口号挂在嘴边,也不等于可以驱使北洋将士这样去送死。更何况,北洋上下此时都没有确定,到底是要保朝廷,还是保袁大人复出。   要保朝廷,就应该倾尽全力去扑灭革命军点燃的革命之火,而不是拖拖拉拉的在路上浪费时间。要保袁大人复出,那么就不应该和革命军闷头就打,而是应当派人去说和一二,大家坐下来好好谈,战场上则应当互有默契。   北洋军高层的首鼠两端,实际上已经消磨了将士们的不少求战之心。和二十镇、三镇这些叛军的作战,虽然轻易获得了胜利,但也令不少北洋将士生起了骄娇之气,使得北洋军过于鄙视了革命党的战斗力。既然连二十镇、三镇这样的新军都不能打,那么组建没有多久的革命军显然更不可能强大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只训练有素,但却不知道为谁而战,且骄傲自满的军队,在四平郊外的村庄围攻战中受到这样的惨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特别是,革命军除了大炮、骑兵不及北洋军外,其他中、近距离武器的配置上,要比北洋军完善的多。而且革命军士兵从训练的第一天起,就被纳入了一个政治宣传的体系之中,他们总是比北洋军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而走上战场的。   军官的素质上,革命军虽然不如北洋军,但是政治委员加上士兵委员会,已经说明革命军是按照现代军队的组织原则来建立的。这只军队中虽然还存在着一些山头主义,但像北洋军这样在军中完全依赖于士兵对军官的人身依附关系,低级军官对高级军官的私人效忠关系,在革命军中是被严厉禁止的且批评的。   因此在战斗过程中,革命军的军令能够贯彻到每一个士兵头上,而不会出现指挥者在发出作战命令时,还要考虑军中各派系的平衡,不能只让一派吃肉,另一派去啃骨头。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田亚斌能够立刻修正错误,从两翼部队抽调人员把受到损失的部队替换下来,在交战中进行调整防御。   但是当北洋二镇三协第四标退下之后,王占元根本组织不起第二次进攻。作为预备队的第五标,大多数军官都认为应当撤退脱离战场,等待后方的援助。面对部下们的争吵,王占元其实倒是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自己亲自带队进攻,才能压下军中后撤的意见。   只是,王占元虽然在北洋军中以悍勇著称,也不代表他愿意带着人去冲重机关枪的阵地,那不叫勇气,而是叫自杀。   萌生退意的王占元,在召回了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等将领后,向他们咨询道:“乱党过于狡猾,在此地设置了陷阱埋伏我们,以至于我军小小受挫了一场。我们北洋军到底是客军,你们奉天巡防营才是本地的主人。接下来怎么打,还是得听听各位的意见,我希望大家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主意就都倒出来吧。”   冯德麟看了看身边保持沉默的张作霖和吴俊升,便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巡防营这次带出来的都是骑队,利于野战不利于攻坚战。让骑兵去进攻乱党已经修好工事的村子,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否则我部也不会有这样大的伤亡。下官以为不如让我部绕过村子,直接去扫荡乱党的后方,让其难以接应粮饷。我就不信没有了子弹,这些马克沁还能继续在战场上耀武扬威。”   张作霖和吴俊升连连点头附和冯德麟的提议,张作霖还跟着建议道:“眼下沈阳往北只有两条路最适合运输大宗军需,一是铁路;一是水路。我们还是应当请朝廷同日本人进行交涉,哪怕不给我们运兵,运些弹药军需总是可以的。否则用大车运输弹药军需,不仅费事还极为耗费时间。   另外,从沈阳到铁岭到郑家屯,正是辽河能够航运的河段。下官以为,我们应当派人夺回郑家屯,以防止乱党顺河而下,断了我们的后路。只要我部夺了郑家屯,四平的敌军就会陷入孤立,则大军再压上时,四平敌军就可被我军所围歼了。”   王占元看着自己桌上的地图半天后,方才顺水推舟的说道:“也好,我部就暂时撤到后方30里处的毛家店。张、吴两位统领去进攻西面的郑家屯,冯统领你和我去见见四平的日本人,看看能不能让你部驻扎于四平附近,然后去扫荡乱党的后方交通……”   北洋军和革命军在四平郊外的这一场激战,早就引起了四平镇内驻扎的日军的注意。日本从沙俄手中接管四平时,在四平街站前只有一条马路(三马路)的街基,并没有多少建筑,车站西南建有一二百米长的街市,路东只有一座水塔和几间货房。   不过到了1911年,四平“满铁附属地”从南北一道街至南北五道街之间的建设用地,已经由“满铁”地方事务所分放完毕,四平街道里的街道、设施初具规模。城市人口已增至3005人,比1907年增加了近4倍。   “满铁”不仅在四平设立了四平街地方事务所、警务派出所、宪兵分遣队,非法设置区级政权,还向“满铁附属地”的工商业、服务业征税讨捐。由于日本在东北强制实行领事裁判权,并以此为借口声称满清政府无权干预“满铁附属地”内的政事,故铁路附近的“满铁附属地”便都成了“国中之国”。   日本在四平驻有一个守备大队约五百人,当革命军十三团在四平郊外的村子修筑工事时,日方还在请求公主岭上级的指示。等到北洋军开始进攻革命军的据点时,这一守备大队才发现双方都装备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重武器。   不管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还是从公主岭发来的上级指示,四平的日军守备大队都对革命军表现出了敌意。在十三团打退了北洋军之后,便接到了从四平街道送来的日方通知,要求革命军遵照《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附约》第三款之约定,撤离到铁路以外之十二公里。   田亚斌还是从日本来使口中了解了这项附约第三款的内容。他立刻对日本派出的使者说道:“第三款说的是,日本军队未撤地方,倘有土匪扰害闾阎,中国地方官亦得以派相当兵队前往剿捕,但不得进距日本驻兵界限二十华里以内。   首先这是距离日本驻兵的距离而不是以铁路为基准的距离;其次日本是否具有在四平的驻兵权我尚未得到革命委员的指示;最后革命委员会尚未决定是否接受满清政府同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我无权向贵方承认该条约。   如果贵方有任何疑问,可直接向革命委员会办理交涉。我军现在并没有破坏铁路之意图,也无向贵方进攻之意图,因此贵方无权对我军的作战部署做出干涉。还有,为了避免双方的冲突,我建议贵方的武装人员远离战场3公里之外,否则我军将不能保证贵方武装人员的人身安全……” 第二百七十五章   在四平日本守备队的办公室内,谦泳国太郎听完守备队派出使者带回的革命军答复。他的反应和办公室内其他日本军人的反应并无区别,都认为革命军实在是太过无礼,似乎有否定满清和日本签署的各项条约的意思。   “我们应当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些支那人,让他们知道帝国陆军是以什么理由驻扎在这里的。”   “宫田中尉说的是,这些支那人太过忘恩负义了,要不是帝国牺牲了8万皇军勇士,他们早就失去整个满洲地区了。帝国帮助他们夺回了南满,只保留了俄国人在满洲的特殊利益,他们现在居然想不认账吗?真是混账啊……”   “要我说,当初我们压根就不该把南满还给支那,这是帝国从俄国那里夺来的战利品,支那人有什么资格向我们讨要?”   “谦泳少佐,陆军难道还没有出兵的计划吗?我们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革命党人和满清政府的力量,统统从南满赶出去,把这里变为真正的皇国领地,就如台湾一样……”   办公室内的日本军官群情汹涌,大有立刻出兵向革命军进攻的架势。这些日本军官大多在20-30岁左右,大多数人是在日俄战争之后入伍的。满铁的独立守备队,原先是用在乡军人组成的。   不过在日韩合并之后,关东都督和朝鲜总督认为,今后帝国的开拓重心应当从朝鲜转移到满洲,毕竟这里可是山县元帅所言的日本利益线。于是从年初开始,满铁独立守备队的军官开始更换为现役军官,以增强独立守备队的战斗力。   这些年轻的日本军官,对于自己没赶上日俄战争获得功勋都感到甚为遗憾。因此平日里讨论对外战争时,态度极为积极。当然,他们的假想敌目前只有两个,一个是俄国,另一个就是满清。   把俄国设为日本的敌人,是因为日本从俄国手中抢到了南满,日本人并不相信这个北方的邻居会放弃报复,因此不能不预先准备。而把满清设为日本的敌人,并不是这个邻国有威胁日本的能力,而是想要从这个拥有广阔领土的邻国身上夺取几块土地来供养日本。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春的日本满铁守备队敢毫无顾忌的对革命军进行射击,因为这些日本军人觉得,中日战争一旦爆发,就是日本吞并中国之战的开始。他们并不认为,中国有什么还手的能力。   只是谦泳国太郎虽然是一个主张积极侵略中国的军人,但是他还没有被自己的欲望冲昏头脑。以四平独立守备大队的武力,并不能让西郊的革命军做出让步。   他之前观察过革命军和北洋军的交锋,自然知道以独立守备大队500余人的武力,即便加上两挺38式重机枪,也一样没办法让装备了大量重机枪和迫击炮的革命军让出自己的阵地,除非对方的首领足够软弱。   不过这个指望已经被日方使者带回的革命军回话给破灭了。谦泳国太郎因此拍了拍手掌让军官们安静了下来,接着说道:“诸位,安静。我们现在没必要这么着急和这些革命党人动手。   虽然帝国军人并不害怕战争,但是现在支那人内部正在交战,我们完全可以先让支那人自己先内斗下去,直到双方精疲力尽时再出手也不迟。   革命党人既然拒绝了帝国的善意,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同满清的管员进行联系,帮助满清把军队和物资运过来。我想有了足够的军队和物资,满清的军队还是能够消灭革命军的。”   而且明日大岛都督将要路过四平前往公主岭,我相信大家也不会希望都督出什么意外。我看我们还是再次向交战双方派出使者,要求他们21日全天都不许在铁路沿线发生战斗,否则我国将会进行军事介入……”   年轻的军官们虽然并不满足谦泳少佐的建议,认为他的主张实在是有些软弱了。不过他们还是服从了对方,毕竟对方来四平可是代表着内阁的意思,而内阁又代表着天皇的意志。让这些年轻军官去挑战自己的上司和内阁,也许他们并不在意;但要是让他们去挑战天皇,那么他们又确实是不敢的。   明治维新以来,内阁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同天皇意见一致的,这不仅没有让日本内阁走向政党政治,反而加强了天皇的地位。这几十年来日本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封建国家,迅速转变为东亚首个进入到工业化轨道的资本主义皇国,明治天皇在日本民众心里,已经近乎于半神化了。   谦泳国太郎随后就将四平郊外发生的这场战斗和交涉过程,发给了公主岭守备司令部和长春日领事馆。正在同革命委员会代表进行交涉长春枪击案的木部领事,顿时向革命委员会的两位代表黄宗方、李鸿谟提出了抗议,认为革命军在四平铁路沿线20里内修筑工事违背了条约,要求两人做出明确的答复,革命委员会究竟是否承认满清同日本签订的各项条约。   李鸿谟试图淡化四平事件对于双方关系的影响,认为该事件可以另外单独立案处理。不过黄宗方已经断然回道:“满清政府和日本所签订的条约,革命委员会需要一一进行审核,不可能毫无条件的全盘承认。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又何必起来革朝廷的命?”   木部守一盯着黄宗方看了数秒,方才铁青的脸说道:“如果贵方对于满清所签订的国际条约是这样的态度的话,那么我认为双方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帝国将保留为维护国际条约体系而采取自由行动的权力,破坏中日关系的责任将由贵方所承担,黄代表,你真的担待的起这个责任吗?”   李鸿谟立刻打着圆场说道:“木部领事,有话好商量,黄代表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黄宗方却打断了同伴的话说道:“木部领事假如以武力相威胁,迫使革命委员会承认你们从满清那里所窃取的非法条约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只有奉陪到底。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政策是向中国人民负责,而不是向日本政府负责。”   木部守一顿时站了起来,对着黄宗方、李鸿谟微微颔首后说道:“既然革命委员会是这个态度,那么我认为这场谈判已经难以延续下去了。我建议暂时中断谈判,然后大家都回去请示上级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了。”   木部守一说完就带着属官转身离开了房间,李鸿谟心中大为不满的向黄宗方抱怨道:“黄代表,你有必要激怒木部领事吗?现在中国这个状况,再招来日本人介入,对于革命委员会有什么好处?”   黄宗方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日子里,日本人的气你还没有受够啊?这哪是什么谈判,完全是老子教训儿子。老子就是回部队去和日本人干上一仗,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李鸿谟哑然无语,好半天才苦笑着说道:“甲午之后,列强都知道中国好欺负,这办理外交可不就是受气来的么。我们受点气没什么,能够维护住国家的权益才是最最要紧的。”   黄宗方撇了他一眼说道:“这日本人哪是说的通的,纯粹是饿死鬼投胎,给他们咬上一口就休想让他们放开。之前的枪击案一口咬定是我们违规穿越铁路在先,非要惩办开枪者,还要我们在报纸上给他们赔礼道歉。这东北的红胡子我见过不少,这么强词夺理的日本强盗,我算是开了眼了。   还是吴主席说的好,跟日本人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不把他打趴下了,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四平这个地方,我们是坚决不能撤兵的,一撤吉林南大门就等于是被打开了。把半个吉林让出去,吴主席非毙了我不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迟早要来,日本人真要打,我们再怎么陪小心都没用。”   李鸿谟满腹话语不知该向谁说,黄宗方想不受日本人的气,难道他李鸿谟就想?老实说,李鸿谟其实并不是很想替革命委员会出力,不过是因为宋小濂劝说他才出任了现在这个职位。既然已经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任命,李鸿谟自然就想着尽可能在外交上保护国家利益,免得让革命委员会出卖国家利益以换取外国的援助。   当然,他也知道,革命委员会现在搞出的场面,没有外国人支持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希望对方至少也别贱卖了中国的国家利益,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在外交上面革命委员会似乎太过自我中心主义了些,完全没有给别人留下缓冲的余地。   黄宗方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抑郁,不免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谈判中止这件事我会自己向吴主席报告的,不会把责任推给别人。我们现在在长春有8个团的驻军,日本在长春最多不过2000武装人员,他们闹不出什么花样的。这些日本人就是在诈我们,只要我们软弱一点,他们就能把我们连皮带骨都吞下去。事到如今,就看谁撑住了这口气先……”   李鸿谟对于黄宗方的话并不怎么入心,他离开会议室后便去给宋小濂写了封长信,让人连夜带去了哈尔滨。   而四平这边,从王占元那里讨来了攻打郑家屯任务的张作霖和吴俊升,当日下午就带着队伍和王占元的部队分手了。只是两人带着队伍向西跑了十多里地后,张作霖突然指挥着队伍折向了西南。吴俊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向着张作霖问道:“老疙瘩,你这是指错路了吧?这样走,我们岂不是要绕个大圈子?”   张作霖头也不回的对他说道:“就我们这1000多号人跑去郑家屯,光二十镇的叛军都能把我们给淹死了,如果再加上那些乱党,我们兄弟岂不是要挂在那里了。”   吴俊升沉默了一会后问道:“那我们这是去哪?”   张作霖用马鞭指了指西南方向道:“去查日苏附近,那里靠近辽河航道,有粮食又有马匪。我们先去那里落脚,一边招募人手,一边派人打听郑家屯的情况。要是郑家屯守卫空虚,我们就打过去;要是守备严密,我们也算是卡住了郑家屯革命军南下的通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10月21日上午10时,公主岭铁道守备队司令高山公通少将带着公主岭的日方军政要员,在车站接到了北上巡视的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和第五师团师团长大谷喜久蔵中将一行人。   本次沿铁路线北上巡视乃是关东都督府为了向清政府和北满革命军展示日本帝国的武威,是以大岛都督不仅带上了大谷喜久蔵中将,还带上了一个日军步兵联队和一个野炮兵大队。这样一来,随着大岛义昌的到来,公主岭差不多就集结了半个师团的力量。   这让对北满革命军不断南下感到焦虑的高山公通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大相信北满的革命军敢于冒着破坏国际条约的罪名向铁路守备队进攻,这可是在挑战万国公法,义和团是怎么覆灭的,中国人应当吸取这样的教训了。   不过随着革命军占领长春之后,长春的报纸就开始刊登日本附属地内的军警在南满地区犯下的种种罪行,以长春为中心爆发的中国社会舆论,就开始不断的诋毁日本军警在南满不仅没有尽到维护铁路沿线治安的责任,反而成为了铁路沿线日人犯罪分子的庇护伞,实为南满社会治安最大之毒瘤。   中国报刊上登出的每一桩事件都有着明确的日人姓名和中国受害者名字,和详细的地址、时间。有些案件根本就是直接抄的地方政府上呈满清外交部的公文,日本领事馆想要否认都做不到。   高山公通少将也承认,某些日本人的行为如果在国内的话,也是要被枪毙的。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国内,是日本在海外的殖民地,虽然还没有和满清政府签下一份正式的条约,但是日本上下都不认为自己牺牲了八万人换来的南满洲还会是中国的领土。   虽然大多数日本人并不理解什么是殖民地,但是他们对于殖民地掠夺的行为和手段却丝毫不逊色于老牌帝国主义。日本国内商人、浪人中最为恶劣的一群人员,就成为了日本帝国主义殖民满洲的先锋。这些人来满洲就是为了来发财的,而他们来到满洲时大多只携带着极少的资本,甚至有些浪人只凑到了一张船票钱,就带着发横财的愿望踏上了满洲的土地。   这些人假使不通过坑蒙拐骗的手段,又凭什么在满洲立足呢?更何况,就算是日本政府在兴建满铁和购置附属地用地的时候,也一样采用了强买强占和欺骗的一切手段。毕竟日本所号称的日俄战争胜利,并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款,还让日本欠下了巨额的外债,所以你不可能指望一个贫穷的帝国主义给他们眼中的殖民地百姓以公平贸易。   为了确保日本势力在南满洲的快速扩张,满铁和关东都督府都有意纵容了日本移民的非法行为,并给予了保护。虽然这造成了中国平民和日本移民之间的大量冲突,但是因为有着日方武装力量的撑腰和满清中央政府的保护,使得每一次冲突都是以中国这方退让而告终。   正因为做了坏事不用受到惩罚,所以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就连一些跑来满洲做正经生意的日本商人也开始逐渐劣化了起来。不过已经习惯了中国一方退让的日本人,还是采取了发生一件掩盖一件的旧习惯,反正中国人闹上一阵之后就会忘记了,没有国家观念的中国人是不可能长久的和日本对抗下去的。   但是现在,中国报刊上突然把一桩桩旧案翻了出来,而且还加上了许多情节,使得案件不再是一个个人名和干巴巴的数据,变成了好像是发生在左邻右舍身上的故事。这种煽动情感的文章和集中性的报道,使得北满地区的中国民众反日情绪不断高涨,特别是长春以南地区生活在南满铁路旁的中国民众,更是对此感同身受。   于是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三地的中小学生陆续发起了抗议日本军警暴行的游行,特别是长春的游行队伍,还向日本驻长春领事馆递交了要求日方撤离铁路沿线的军队和警察,停止在中国领土上实施非法的行政行为。   社会舆论上的批评,游行示威抗议,虽然并不能动摇日本政府对于南满铁路和关东州租借地的控制权,但是这一反日本帝国主义的风潮,却掀起了东北民众的民族主义和正在塑造他们的国家观念。   在鸦片战争被打开国门之后,东北遭受到的帝国主义入侵并不比长江以南地区好多少,只不过东北地区的人口较少,所以冲突事件才比南方少的多。但是随着满清政府放开关禁,大量迁移关内百姓去东北之后,东北民众的反帝国主义情绪才渐渐高涨了起来。   义和团运动更是第一次发动起了东北民众反击俄国侵略者,虽然因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导致了关外义和团运动的失败,但是却促进了整个东三省民众的团结。日本人在日俄战争前很好的利用了中国民众的这种自发反帝国主义情绪,发起了东北的拒俄运动,为日俄战争的胜利赢得了东北民众的支持。   但是当中国民众的反帝运动把日本作为标靶时,日本在满洲的领事馆也好,还是满铁会社也好,都是感到又惊又怒的。因为此种运动不仅唤醒了中国人的民族意识,更重要的是令日本商业和移民开始遭受中国社会的孤立。   从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就开始经营南满,不仅重新建设了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还对大连港进行了扩大改造。除此之外,日本商社对于满洲粮食及大豆商品的需求,对于满洲煤、铁矿等资源的垂涎,使得日本正积极的开拓对南满地区的进出口贸易。   虽然日本凭借军事力量和控制了南满铁路这一南满交通命脉,在南满具有了一定的政治和经济地位,但是和中国民众控制的南满经济相比,日本商人其实只能在城市里做一做中间商。没有中国商人的帮助,日本商人既无法把日本的工业品推销给中国人,也无法把满洲土地上的粮食和大豆快速而低廉的聚集起来运回国内去。   因此,对于中国民众突然爆发的反日行动,日本驻长春、驻吉林、驻哈尔滨、驻齐齐哈尔等地的领事是不停的提出抗议的。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不是好拿捏的满清政府,在统一的外交口径下,日本方面的抗议如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连个回声都没能听到。   相反的是,革命委员会的外交委员趁着这个机会,反而提出要停止日本附属地内非法的行政权、警察权和税收权,并对中日之间过去签订的条约进行重新检讨。这也是长春日本领事中止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外交谈判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日方看来,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政策显然是自己所不能接受的。这种依靠煽动本国民族主义来要挟外国政府作出让步的行为,日本人从前也没有少干,他们自然不会接受革命委员会对他们耍弄这一套把戏。只是日本方还没有考虑清楚,他们究竟要在这场革命中支持谁,才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没有指示浪人和日本居留民做出反击。   不过随着新外相内田的上台,内阁的对华政策似乎越来越清晰,也就使得日本在满洲的几位首脑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大岛义昌下了火车和迎接自己的公主岭军政要员在站台上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坐上了铁道守备队司令高山公通少将给他准备的马车,前往了公主岭守备队司令部。   大岛义昌带着都督府出行的要员,要求高山公通少将和从长春赶来的木部领事,给他们做一个详细一些的,关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汇报,特别是最近两天革命委员会的动向。   木部领事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同革命委员会代表的接触,和关于革命军穿越长春铁路的射击事件交涉,还有最近长春爆发的反日舆论和民众游行等事件,之后他总结道。   “……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我们认为革命委员会并不仅仅是一个革命武装力量的指挥机构,也不是简单的革命党人的联合,而是一个建立在反满清政府基础上的领导革命的集中权力机关。   革命委员会中的成分虽然比较复杂,从信仰俄国过激主义者到满清投诚的官吏都有,但是其领导核心还是一个名为共和党的政党。该政党虽然吸收了不少前同盟会员,但却还是以欧洲留学生及军队、工人中的积极分子为主要骨干。   过去一盘散沙的同盟会员,在加入了共和党之后,普遍有了较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并开始同我国的革命同情者保持了距离。他们对于中日合作对抗欧美族裔的亚细亚主义并不反对,但是却不认同应该牺牲中国来造就日本一国的主张,且对我国在中国领土上的帝国主义行径失望,认为日本所谓的反帝国主义主张,无非是独霸中国利益的新帝国主义宣言。   因此我们判断,帝国想要让革命委员会和满清一样承认帝国在华的特殊利益,并运用政府力量去保护我国侨民的人身安全和财产,显然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在共和党人领导下的革命委员会,实质上就是一个拿着民族主义旗帜号召中国民众进行革命的民族主义政府。只不过这个民族主义并不是同盟会所倡导的单一汉民族,而是中国领土内居住的各民族-既大中华主义。   这从革命委员会煽动和保护普通民众上街游行,以反帝运动来扩大共和党之政治影响,从而在民众中竖立革命委员会是民族政权的象征,既可见一斑……”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听完了木部领事的汇报,大岛义昌甚为不解的问道:“没有俄国人在背后的支持,革命委员会不可能发展到现在的程度,而他们也无可能获得这么多武器装备。   但我有一个疑问,俄国人煽动起中国人的反帝情绪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在一两年前,东北民众最为痛恨的不就是俄国人吗?俄国人难道不担心,他们武装起来的中国人掉头先对付他们自己吗?”   木部领事和其他军政人员都没能回答大岛都督提出的疑问,倒是跟随着大岛都督出巡的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洋右,此时倒是出声解释道:“根据驻哈尔滨领事川上的分析,俄国人其实是采用了我们当年扶持中国民族主义者实施拒俄运动的办法,扶持革命委员会来发起南满的排日运动。这有可能是第二次日俄战争的先兆。   不管怎么计算,中国人都是无法单独对抗日本帝国的,因此俄国人现在掀起中国人的反帝情绪,实际上根本不需考虑什么后果。当中国革命者在帝国陆军的打击下土崩瓦解的时候,就是这些中国民族主义者向俄国求援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俄国就会再次变为中国满洲的解放者,从而再次占据整个满洲地方。   民族主义,不过是俄国人用来治疗松散的中国人的一剂猛药。毕竟中国人和帝国陆军对峙越久,俄国人才能用最少的消耗赢得最大的利益。而且中日双方之间长久的僵持,也将增加俄国派兵远东维护东亚安宁的正当性……”   原本对于松冈洋右的第二次日俄战争即将爆发分析不屑一顾的大岛义昌,此时终于半信半疑了起来。当初日本挑起对俄战争的借口,不正是为了保卫中国主权和领土的完整么。以俄国人的性格,很难保不以同样的理由挑起对日作战。   虽然日本是英国的盟友,也算是协议国的外围成员,但是在法、俄眼里,日本依旧不过是一个黄皮猴子组成的政府罢了,并不能算作是他们的盟友。   如今欧洲的形势虽然紧张,但紧张的是德法关系,而不是俄德关系。只要俄国在东方动员的力量不大,那么英法就会为了安抚俄国而默认现实,也就是出卖日本的利益。就如之前英国迫使日本从南满撤兵时就威胁过,假如日本试图独占南满就会失去国际社会对于日本的同情,那么下一次日俄战争中日本将会承受重大损失,比现在日本从南满撤离受到的损失要大的多。   大岛义昌思考再三之后,终于向高山公通少将问道:“那么现在南下的北满革命军有多少力量,兵力分布的地点,已经收集了多少情报了?”   高山公通少将起身走到会议室一侧,拉开了笼罩着墙面的绸缎帘子,露出了一张颇为精细的满蒙地图。他拿起一旁的细木棒指点的地图说道:“由于满铁以中立立场拒绝了向革命军和清军提供铁路运输服务,因此北满革命军从哈尔滨南下到长春的速度非常迅速,几乎一个晚上就能向长春运一个半团的人员武装和数百吨军需物资。   但是在白天,几乎看不到哈尔滨南下列车上有军事部队,这使得我们很难摸清楚革命军的部队番号。所以我们现在能够掌握的关于北满革命军的军事情报大致如下。   首先,在宽城子车站北面,即长春北郊中东铁路二道沟站界内,革命军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军营。营帐周围划有警戒线,禁止非革命军军事人员任意通行。这一军营内驻扎的,是原二十三镇和奉天第二混成协的起义人员,据说已被重新编制为3团人马。   这个军营的位置和我独立守备队所驻扎的西大营隔铁路而相望,因此我们给之起名为长春北大营。革命军北大营的驻扎兵力远远超过了我西大营的兵力,一旦冲突起来,恐怕我们占不到什么胜算。   另外,在长春老城内,革命军还驻扎了两个团,查其番号为第七团和第十一团,应当属于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序列,该师前任师长原为革命委员会下属军事委员会副主席朱和中兼任,现在则由军事委员会总政治委员梁廷栋代管。   除了以上五团人马之外,长春南岭和长春东南方向的响水又各驻扎了一、两团人马。又革命委员会不仅恢复吉长铁路的建设,还在修建从长春往郑家屯方向的军便铁路,这条路已经修到了中点八屋屯附近。   革命委员会还招募了大量民工,修建了从长春到四平和铁路平行的简易公路,路宽约4.5米,现在已经从长春修到了郭家店,距离四平不到50华里。距离公主岭东面24华里的朝阳坡,不仅是这条长平公路的指挥中心,还是革命军打算用作南下运输军需的兵站位置。   革命委员会不仅在这里修建了大量的房子,也正在挖掘壕沟建立防线,此处驻军前期为一个连,到昨日已经增加到一营。   东南方的辽河航运枢纽和进入蒙古的交通要道郑家屯,已经为革命军所占据。从奉天城外败逃的二十镇、三镇等剩余人马就在这里同革命军汇合,据说张绍曾、吴禄贞已经带着一批军官前往哈尔滨,去同革命委员会的主席碰面,预备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整编了。   四平是吉林南大门,虽然车站附近的街道在我独立守备队控制之中,但是限于兵力和附属地规模的关系,我们并不能占据四平地区的要点,也就无法真正的控制住这一北上门户。   革命军于昨日凌晨抵达四平郊外,在我独立守备队的阻止下未能进入四平街道,随即在西郊的一个屯子周边布防。北洋军前锋于中午时分抵达四平,双方约在午后交战一次。此次进攻以北洋军的大失败而告终,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北洋军的轻敌和革命军装备的优良……   至于吉林东面地区,革命军已经占领了四平东面西安县到梅河口一带,并继续向奉天东北地区的通化、大苏河地区进攻。由于奉天东北地区并没有什么抵抗力量,革命军只需要少数兵力就能控制该地区,我们同样难以判断这路部队的具体人数。   总而言之,根据我们的估算,北满革命军南下的兵力约14-16个团之间,主力放在了长春-四平-郑家屯这个区域内。他们试图以军便铁路和简易公路为纽带,在这一地区构筑成一个三角防御区。这说明北满革命委员会,短期内并无南下和清军决战的想法,他们试图先在吉林站住脚,然后再向奉天进军……”   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看了地图半天后,突然双手抱胸说道:“这个防御阵型虽然很不错,满铁以东的山脉丘陵区不适合大队人马行军,假如清军选择从东面进军,就等于是把侧面和后路交给了革命军。   因此假如我是清军的统帅的话,也必然是要选择从平坦的满铁西部平原开始正面突破。但是这个防御阵型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满铁就是最大的破绽。只要我们给与清军帮助,清军就无需担忧后勤,直接集结重兵进攻长春。   布置出这样阵型的军官肯定不是一个傻子,他必然是要保证满铁不能被清军所利用。那么他阻止清军使用满铁的保证,究竟是什么?”   南次郎参谋却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正面宽度超过150华里,纵深几乎达到400华里的防御区?你们是不是太过高看北满革命军,不,是支那人的组织能力了?   就算是日俄大战中的俄国人都没能建立起这样广阔的防御地带,哪怕是受到他们支持的支那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精密的组织计划能力。假设他们拥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用布置什么防御区,直接攻入关内就可以奠定胜局了。   就算是北洋军也不可能挡住有这种组织能力的军队的,那么他们在这里设置这么精密的防御区作什么?难道是想要向我国开战吗……”   南次郎的话语曳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外事课长松冈洋右的分析。假如俄国人确实是想要扶持中国人对帝国开战的话,那么这个防御阵型就说的通了。在短时间内,北满革命军就能把长春到四平的侧翼防线变为向这段铁路进攻的正面攻击线。   一向和南次郎没有共同言语的福田雅太郎,却第一次赞成了这个部下的无心之语道:“确实如此,南参谋总算正确了一次。   先切断了四平,然后敌方主力从长春往南压迫,动摇我坚守公主岭的决心。当我们放弃坚城南撤时,就有可能被敌军围困于公主岭和四平之间的狭窄地区。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帝国在满洲的力量就会陷入混乱。有资格指挥南满剩余部队的高级军官们,可都在这间办公室内。”   南次郎没顾得上回嘴,只是看着地图皱着眉头说道:“北满的革命党是不是疯了?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能力消灭我们,光是在朝鲜我们就有两个师团作为后援。他们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俄国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岛义昌再次把俄国试图开战的设想提高到了七分怀疑的程度,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出声对着房间内的部下们说道:“看来这次北上还真是来对了,要不是亲耳听到你们的汇报,我还真是难以相信俄国人会有发动战争的打算。   不过我看俄国人发动战争的想法也是三心二意的,他们只是想看一看这些支那革命军究竟能够对帝国陆军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假如拼尽了支那革命军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帝国在南满的武装力量的话,那么我看俄国人还是会缩回去,当做没有这回事的。   但假如,支那革命军真的能够和帝国在南满的力量僵持不下,那么俄国也许就会不断加大对于支那革命军的支持,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加入战局,那么帝国在南满就会出现劣势。   可我还是觉得奇怪,俄国人在远东不过只剩下了一艘老式的巡洋舰,他们就算在陆上战胜了帝国,可却无法在海上战胜帝国,那么他们又不可能在远东保留这么强大的陆军力量,只要他们的陆军撤回欧洲,帝国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他们挑起这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松冈洋右迟疑了一下说道:“假如俄国人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并不是吞并南满,而是以南满向支那人换取北满地区呢?西伯利亚大铁路对于俄国来说就是远东的命脉,但是这条命脉却有一部分建设在了支那的土地上。   以当前的国际关系来看,各国显然不会允许俄国以武力夺取支那土地的。但如果支那自己同意把土地割让给俄国人,那么各国就无法进行干涉了。以支那革命党的作风来看,他们的底线其实在于汉地十八省,只要能够确保这十八省留在版图之内,满蒙新疆西藏等地并不是不可以商量。   俄国人支持支那革命,有可能就和我国某些人支持同盟会是一样的,以支持支那革命成功为借口,换取支那新政权放弃一部分土地作为报酬。只不过我国欲图南满和内蒙,而俄国人一直看重的是北满和外蒙而已。”   福田雅太郎立刻点头说道:“这样的话倒是说得通俄国人的行动了,也难怪他们不肯和我们继续再谈密约了。如果支那革命军以南满为条件,把北满交给俄国人,那么俄国自然就没必要和我们谈什么密约了,因为他们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满洲问题了。”   南次郎却怒气上脸的喝骂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支那革命党还真是一群毫无廉耻的卖国贼。居然把自己的国家出卖给白种人,反过来对付同为黄种人的日本,帝国居然为这样的国家付出了8万忠勇之士的鲜血,我们当初真是不应该撤兵的……”   南次郎的话语虽然对眼下的时局毫无用处,不过倒是博得了不少年轻军官的微微颔首,显然他们也和这位南参谋想到一块去了。   大岛义昌颇不满意的打断了南次郎的泄愤之语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眼下参谋部不应该给出一个确切一点的应对方案来吗?”   南次郎顿时闭嘴不言语了,没有一群部下供他驱使,他可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应对计划来。倒是参谋长福田雅太郎在这种时刻还是比较可靠的,他看着地图说道:“就眼下支那革命军的布局来看,他们的交通和兵力布置都没有彻底完成,如果我们主动出击的话,还是能够打破支那革命军的盘算的。”   木部守一下意识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内阁昨日已经收回了帮助满清政府维护统一的发言,并向各国重申我国并无单独改变对华立场之意。我们现在向革命军发起进攻,将会违背内阁发表的外交立场啊。”   南次郎终于忍不住向木部领事质问道:“我们不趁着革命军布局没有完成之前发起进攻,难道还要等着被对方优势兵力围攻不成?这里可驻扎了帝国在南满的半数兵力,要是被革命军给包围了,你打算让谁来担负这个责任?”   木部守一轻轻的说道:“我们可以把四平以北的军队撤到铁岭、奉天一带。然后以外交方式解决和革命军之间的问题。我认为,北满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而北满革命委员会对于帝国最大的愤慨,还在于帝国在南满的驻兵权、关东州租借地和铁路附属地内的行政权、司法权、征税权等问题。但是,北满革命委员会对于我国在南满的正常商业活动并没有表示过不满。   我们只需暂时向北满革命委员会做出让步,表示愿意就对方提出的这些问题进行谈判,那么北满革命委员会就无需俄国人支持,即可获得南满地区。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满革命委员会就很难把北满交付给俄国人,否则他们就失去了支那百姓的支持。   只要解开了北满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的同盟,那么我们就可以拉拢俄国人对北满革命委员会下手,这样就可化解帝国同俄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威胁了。”   南次郎不以为然的质问道:“要是革命委员会不敢得罪俄国人,还是坚持履行把北满交给俄国人的约定,那么我国岂不是成了傻子了吗?支那百姓的支持有什么重要的,我国过去几年在南满不一样靠着军队和警察把支那百姓的不满给压制下去了吗?   德国首相卑斯麦就说过: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通过演说与多数人的决议所能解决的,而是要用铁和血。没有帝国陆军的刺刀在背后,外交官难道能够光凭口舌就能让支那人屈服吗……”   “够了,南参谋。注意场合。”大岛义昌叫停了南次郎对于外务省的抱怨,不过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显然他并不认为南次郎的话语有什么问题,只是场合不对而已。   大岛义昌看着松冈洋右说道:“一战未打,帝国陆军就主动从支那人面前后撤,这是不可想象之事。这不仅大堕陆军之士气,也会助长支那人的民族情绪,对于帝国今后治理南满是不利的。   当然,我也不打算待在支那人的陷阱里,等待着支那人将网织好。虽然我并不认为支那革命军有能力对陆军造成什么损失,但我也不会把陛下的军队放置于危险的境地。   木部领事说的对,我军如果主动进攻的话,会让帝国的外交立场陷于不利,那么你作为关东都督府的外事课长,有没有办法把这场战争的责任推卸到革命军头上?”   松冈洋右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满清第一军主力已经抵达开原-昌图一线,也许我们可以说动冯国璋加速向北进攻。当冯国璋所部和革命军交战时把战场逐渐移向四平街道,假如有一颗革命军的炮弹射入四平街道,那么我军就可以以护路的名义协助清军交战了。”   大岛义昌点了点头道:“那么松冈课长就请你辛苦一趟,现在南下去见一见冯国璋。告诉他,想要解除满铁的中立立场,那么就得给帝国陆军一个出兵的借口。南参谋你同松冈课长一起南下,除了协助冯国璋制定作战计划外,另外督促11、21联队和野炮兵第五联队做好出击准备。其他人就先下去吧,军事人员留下来继续开会……”   将非军事人员赶走之后,大岛义昌立刻对着参谋长福田雅太郎说道:“松冈课长的计划虽然不错,但是冯国璋的部队终究还是支那人,他们也未必可靠。   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你给长春的驻军拟订一个计划。制造满铁职员和革命军之间的冲突,然后突击长春北大营,造成交战事实。那么我们就可以先进攻朝阳坡,然后南下配合清军消灭四平-郑家屯之间的革命军……”   南次郎和松冈洋右刚刚走上站台,正和送行的人员道别之时,突然一阵嘈杂的机器声掩盖住了他们交谈的声音。南次郎和松冈洋右不由自主的抬头向噪音的来源望去,发觉是两架鸽子一样的飞机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飞机在车站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就顺着铁路线向北飞去了。   “真是见鬼,每天这个时候,这些支那的飞机就跑来烦扰人。”送行的军官不由出声抱怨道。   南次郎和松冈洋右也没有往心里去,他们对着送行的人员说道:“让他们再炫耀几天吧,过段时间他们也就没什么可炫耀的了……”   21日上午,政协的代表、革命委员会的内务委员和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官员代表、蒙古族哲里木盟四旗的代表,终于敲定了一个初步的地方政府组织形式。   之前的政治协商会议确定了革命委员会是最高权力机关,不仅管理着各行政部门、军事组织和司法部门,也负责审核政治协商会议议定的各项法律条文。   而在革命委员会之下的各地方革命委员会除了黑龙江革命委员会之外,其他地方委员会之间并没有从属关系,因此行政关系就显得有些混乱了。这次的协商确立了中央革命委员会之下,分为黑龙江、吉林、蒙古三省革命委员会,接着是各地区革命委员会,再是县级革命委员会,共四级行政组织。取消了各工厂、街道组织的革命委员会,算是正式建立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级政治组织体制。 第二百七十九章   坐在南岗东大直街英国领事馆会议室内的吴川,此时正被英、法、日、俄、德、美六国领事询问着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和被要求就满清和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是否承认做出表态。   同盟会东京总部派出的北路代表王葆真、前胪膑府知府张寿增此时作为吴川的随员和法律、条约顾问,为吴川解释着各国领事提出的各项条约内容。   虽然来参加这次会议之前已经恶补不少满清对外签订的不少条约,但是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条约足有上千份之多,吴川那里补的过来。要不是出身早稻田大学的王葆真和对俄主办交涉的张寿增两人协助,他估计早被这六位领事给问蒙过去了。   而和满清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可不止这六国,在哈尔滨建立领事馆的也不止这六国,只不过德国领事认为人数一多会让这场会谈显得太过混乱,因此英国领事才把会谈各方限制在了七方,以便更好的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沟通。   促成这场会谈的主要倡导领事自然是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川上俊彦,不过真正决定有必要进行这场会谈的却是英国和法国领事。就如英国驻哈尔滨领事兼奉天总领事的吴理斯向各国领事所言,“既然北满的革命军已经夺取了长春,且继续向南发展,那么北满革命委员会就不可能被视为一个地方问题,而是有可能角逐中国新政府领导权的势力之一。那么按照列强对华一致的立场,我们有必要了解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和是否承认及维护满清同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   一直阻扰组建哈尔滨领事团的德国领事,在英法两国领事威胁要排除德国领事单独组团的主张下,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领事团的组成,不过还是尽最大努力限制了领事团的成员国。   英法德日四国领事组成领事团的一致态度,俄、美两国领事自然不会去强行反对,而是顺势加入了领事团,进行了对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施压。对于单个国家提出的外交会谈,吴川自然是能拖就拖,毕竟那时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取得东三省各界人士的支持,他并不觉得革命委员会能够在外交上谈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当六国领事团成立之后,他便明白外交问题已经拖延不下去了。毕竟各国领事现在手上还有着中华民国军政府提交给各国的《照会各国领事》,这份文告以东京同盟会草拟的革命政府对外照会为蓝本修改而成。   主要内容:清国缔结的条约继续有效、所欠外债照旧担任、军政府领地内的外国人及其财产一律保护、各国既得权利一体保护、照会之后清国签订的条约等概不承认。   也就是说武昌刚刚革命成功而建立的中华民国军政府连外交谈判过程都没有,就主动向各国承认了旧条约和旧外债,甚至都没有为革命成功之后留下反悔的任何借口。   虽然吴川能够理解军政府的举动,因为武昌起义将士所面临的威胁比自己大的多,毕竟长江流域是对各国军舰开放的,不取得各国之同情,革命就有可能失败。   但是从谈判来看,军政府直接把自己的底牌露给了各国政府之后,也就失去了在外交上进行回旋的余地。各国领事虽然因此在18日宣告中立,但不过是在观望形势罢了。   而这份照会传到了东北之后,革命委员会就陷入了外交困境,之前革命委员会采取的各种拖延借口,在武昌军政府的照会面前几乎都失去了效力。六国领事团正式向革命委员会提出,革命委员会应当就武昌军政府的照会做出同样的承诺。   于是吴川不得不在10月21日的上午,带着十余名随员来到了英国领事馆,和六国领事团就外交上的问题进行了正式会谈。会谈自然是乏味枯燥的,吴川要求领事团就每项条约的具体内容进行单独讨论,领事团则要求革命委员会作全面接受,不允许做任何之变动。   领事团这边的主要质询者自然是日本领事,而积极附和日本人的则是法国领事。虽然法国领事在私下认为,中国革命党人采取共和体制是值得同情的,但是远东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共和国。   用过了午餐之后,对于上午会谈的扯皮感到深恶痛绝的川上领事,终于放弃了试图用万国公法说服吴川的打算,他在下午开会时抛开了一切外交礼节,赤裸裸的向吴川质问道:“吴主席,你所代表的革命委员会是不是并不打算承认在万国公法基础上建立的国际秩序?   那样的话,我们将认为你们和义和团的暴民并没有区别,你们所主张的革命不仅仅是为了推翻满清政府,还是一场向各国在华正当利益的挑战。日本帝国绝不容许义和团事件的再次发生,为了维护中国的社会秩序和本国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我国将会联合各国出兵中国以消灭此种隐患。”   王葆真甚为激动的起身对日本领事反驳道:“川上领事的话语是不是太过霸道了?此前满清同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中,有着许多显失公平的条款,甚至和万国公法的内容相抵触,难道这样也不准我们就事论事吗?”   川上俊彦双手按着面前的桌面,只是盯着坐在中国代表中间的吴川,一字一顿的用中文说道:“对,不准讨论。贵方只有两个选择,允或不允。”   在川上领事向中国人进行逼迫时,法国领事彼列斯克对着身边的英国领事悄悄耳语道:“这可真像是一场马戏表演,一只猴子对着一群猴子咆哮着,试图做猴群中的王。”   虽然惊讶于法国人在这种场合开这样低劣的种族玩笑,但英国领事吴理斯并没有去纠正法国人,也没有去附和这个笑话。对于过去的敌人,现在的小弟,法国人总是要被优待的。自从德意志皇帝在镜厅加冕之后,法国人的自尊心就变得脆弱起来了,他们总是试图通过贬低有色人种来提高白人的优越感。吴理斯自然不会去戳破法国人的自尊心,从而让法国领事对自己怀恨于心。   作为世界的统治者,大英帝国此时还不需要在有色人种身上找回自尊,也不需要通过怀念过去来维持本民族的尊严。因此吴理斯的作风还是比较务实的,当然这种务实是让各方势力服从于英国的指挥,而不是让英国去了解各方的需求。   吴理斯此时就对自己正对面的吴川比较感兴趣,在日本领事的逼迫下,其他中国人不是表现的愤怒就是充满着不安,唯有吴川依旧表现的若无其事,还对咄咄逼人的日本领事露出过一个嘲讽的笑容。嗯,这种态度,像极了欧美领事对于日本人的态度。但他有些不太理解,吴川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一个态度,这时候的中国可没有资本这样看待日本人啊。   眼看着谈判即将陷入僵局,吴川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举手拦住了还试图据理力争的王葆真,然后起身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对面就坐的六国领事,这才开口说道:“虽然我知道,今日之国际秩序是建立在强权即是真理的基础上,但就算是黎塞留阁下也没有在签署了条约之后肆意践踏自己所签署的条约的。   川上领事说,万国公法不可挑战,故已经签署的条约不可讨论。那么我倒要请教川上领事了,日本真的完整无误的遵守了和满清签署的条约了吗?”   川上俊彦不明白吴川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当然,帝国和满清所签订的条约每一项都完整无误的遵守着,所以阁下究竟有什么理由不承认这些条约?如果更换政权就能否认条约的话,那只能说明贵国是一个无赖国家,各国就有权力自行保护各国的在华利益。”   吴川撇了川上一眼,一边向后方伸手示意取过了一大叠报纸,一边取过报纸念道:“1906年,日本外务、大藏、递信三大臣下达的命令书中第五条、第六条,授予了驻南满日军在中国领土上行使非法的行政权,这是出自那项条约?   1907年满铁颁布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附属地居住者规约第2、3条,规定满铁可在附属地内实施行政权。同年满铁设立地方部,即为具体行使附属地行政权的实施机构。这又是出自那项条约?   租借地并非日本国土,其所实施的法律并不能违背中国法律。但是日本在1906年于旅顺成立鸦片总局,专门向中国人贩卖鸦片,这也算是遵守了条约?   满铁擅自在大石桥、奉天、公主岭、营口、辽阳、铁岭、安东、长春设立警察署。这些日本警察散布于铁路沿线,配合铁道守备队,肆意干涉中国内政,欺压我百姓。   1910年正月十四日,奉天铁路巡警桥头二局,有苦力茹士臣被日警诬窃捉拿,我警索取不交,事件原来是该苦力同日本居留民互殴,抓拿过程中日警还枪毙苦力曹振明一人。   二月初十,千金寨地方因为防疫隔绝交通,日居留民强行通过砍伤我警白福有。华工大愤环殴日人神谷茂三郎身死,日居留民及日警随后包围我警署,开枪射杀我警何福臣。   四月十一日,日本巡警井上久太郎、柿崎末四郎以查找丢失大豆为名闯入盖平一村庄搜查,在无凭据的状况下开枪射杀74岁老汉吴盛功。   本年年4月25日,日本守备兵川岛八郎、高桥藤七在盖平陈家村西北的铁路旁,以盗窃道钉为由,将患有癫痫症的村民姜丕祥刺死。   本年年6月14日,铁岭西关日本警察署警察突然把顺兴隆洋铁行伙计常永顺抓到警署,诬其盗窃,施以严刑拷打。   本年7月10日,两名日本守备队士兵闯进吉林大屯北瓜田偷瓜,瓜农陈永上前阻止,被两人刺死。   另外,根据奉天交涉署给外务部的文件,仅今年4-6月,苏家屯-文官屯之间,就有5名路人被日本军警无故射杀,2人被射伤,25人被殴打……” 第二百八十章   “够了,吴主席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这是外交谈判的会场,不是审判庭,我们今天不是来和你讨论关于涉外案件的。而且这些案子也只有贵国的一面之词,我方并没有承认,我认为在这样的场合把这些未经证实的案件宣告出来,不仅场合不合适,也是对于帝国声誉的污蔑,贵方是否准备承担此种污蔑的后果了?”   川上领事的主张立刻得到了法国领事的支持,“是的,这位吴代表,川上领事说的对。我们没必要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只想知道贵方是否承认满清签署的条约和欠下的外债,至于其他问题你们自己会后私下解决好了。”   法国领事的话让革命委员会这边的代表个个都表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这种帝国主义者的口吻完全无视了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正当要求,也让代表们意识到领事团今天邀请他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谈,而是来向革命委员会下最后通牒的。   吴川冷冷的注视了一眼法国领事,方才平静的说道:“如果条约签订的目的只是单方面约束弱者,好让强者得以自由行事,那么这样的条约还有什么必要去尊重?   无视中国之法令法规,肆意偷税漏税,强租土地,欺行霸市,走私毒品,盘剥中国百姓,动辄以外交抗议和保护邦人为名干涉中国内政。   日本政府这样肆意践踏万国公法都被视为是符合条约内容的,那么法兰西为什么还念念不忘阿尔萨斯和洛林,把阿尔丰斯·都德先生的《最后一课》推崇为法国文学史上的杰出篇章?按照您的观点,法国人民应当尊重自己所签订的条约不是吗?”   川上领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吴川,他觉得对方一定是疯了,挑战了日本帝国的在华利益还不够,居然还去撩拨法国人和德国人,这是打算再来一次向万国宣战吗?   法国领事彼列斯克从翻译那边听完了吴川的话语之后,顿时面红耳赤的向吴川斥责道:“法兰西的荣誉可不是中国人可以羞辱的,你应当为你自己说的话承担责任,先生。”   德国领事也不得不向吴川提醒道:“法国政府并没有对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地位提出质疑,请您不要传播某些不存在真实性的谣言。是不是这样?彼列斯克先生。”   彼列斯克并没有回答德国领事,因为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在法国民族主义高涨的现代,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法国人民眼中的叛国者。   看到德国领事皱起了眉头,英国领事终于在内部崩解前开口向吴川说道:“那么吴先生,领事团希望您能够就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做一个简单的描述。另外还请告知,革命委员会对于旧条约和旧外债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吴川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开口答道:“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很简单,追求平等且独立的外交。委员会对于旧条约和旧外债的态度,也很简单。   除非是对双方有共同约束力的条约,否则革命委员会无法承认;对于私下秘密签订的条约,革命委员会无法承认;满清既然被消灭,那么新生政权当然有权力审核各项旧约和旧债,我们总不可能去承认一份自己没有签过字且不知道内容的条约吧?   革命委员会非常乐意同各国就旧约和旧债问题单独磋商,但不接受像今天这样的会谈,有些向来不履行条约责任的国家把各国捆绑在一起,来迫使革命委员会接受其非法获得的权益,我认为革命委员会无法接受这样的威胁。”   吴理斯双手在桌上互握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川,十数秒后他终于冷淡的回应道:“好吧,领事团已经知道革命委员会的态度了。今天就请先回去吧,待我们内部商议完成之后,会给革命委员会一个明确的照会的。”   刚刚走出英国领事馆的大门,王葆真已经忍耐不住的向吴川说道:“吴兄,你刚刚未免也太过暴躁了一些,我们都知道日本领事的话语很无礼,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激怒了日本领事,只会让革命委员会在外交上处于不利的局面。日本领事毕竟是领事团的一员,领事团总不可能抛弃日本方的意见而支持我们,这不符合常理。”   张寿增等人虽然没有出声附和王葆真,但也一个个深皱着眉头,显然他们的想法和王葆真相去不远。虽然这里大多数人因为出身旧衙门的关系,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完全支持共和党领导下的革命委员会,毕竟革命委员会大力扶持劳工阶级的口号,并不符合这些旧知识分子的口味。   不过在对外交涉的问题上,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前外交人员,大都还是具有朴素的爱国理念的。在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理念上,大家还是比较欣赏革命委员会想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强硬立场的,否则他们也就不会留下来为革命委员会服务了。   但是他们并不能理解吴川刚刚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毕竟革命委员会之前同中东铁路管理局之间的涉外关系处理的还是很有灵活性的。而今天吴川在会谈中表露出来的对日立场,则几乎看不到任何柔软性,简直就是针锋相对。   这样的对话如果刊登在报纸上给国民看,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是对于才掌握了两块边疆省份,人口不及关内半省人口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和东亚第一个走入列强行列的日本进行外交对抗,这显然是不大明智的。更何况革命军下一步行动的地区,就是被列强视为日本势力范围的南满地区,此时同日本交恶无疑就是给革命军竖立了一大敌。   随着政治协商会议的顺利召开完成,并推出了建立新国家基本准则的《共和宣言》之后,东北各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认同感顿时超过了对于满清朝廷的认同。就连此前一直声称自己只认大清皇帝,不认革命委员会的东北各少数民族和地方势力派出的代表,也在宣言上签了字,并表示接受以《共和宣言》为基础成立的新国家。   《共和宣言》解决了之前关内外人民存在的矛盾和各民族之间的矛盾,以各民族人民联盟的理念取代了过去维系于满清皇统下的国家认同,这可比南方革命党人的排满革命大大的前进了一步。如果说排满革命是否定了满清皇室对于中国统治的合法性,那么《共和宣言》则重新建立了新国家成立的基础。   对于那些反对狭隘的排满革命的立宪党人和边疆少数民族来说,《共和宣言》显然比排满革命容易接受,毕竟《共和宣言》除了要打倒皇帝之外,并没有拆分国家的打算。正因为看到了建立于《共和宣言》基础上的新国家有可能完全继承满清的一切权利,却又无满清之弊,东北各界人士才真正算是开始向革命委员会完全靠拢。   张寿增等人才刚刚开始真正接受革命委员会,自然不愿意这样一个新政权因为外交上的失误而垮台。当然他们不是王葆真,不能如他那样当面去质问吴川。毕竟王葆真是革命党,而他们是旧官吏,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去批评一位革命领袖。   不管吴川自己承认或是不承认,自从政治协商会议召开完成之后,他已经成为了东北各界所认可的革命领袖,就连立宪党人和旧官吏们也没有能在这方面提出质疑的。和他们在南方的同僚们不同,东北的立宪党人即士绅阶层代表并无多少独立势力,从始至终都是依附于官府的力量而存在的。   所以当吴川拉起革命委员会打倒了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官方力量之后,立宪党人就不得不臣服于革命委员会,而不是试图组织起来同共和党争夺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权。特别是立宪党势力较强的奉天省,因为起义联军的失败,导致东三省立宪党人最后单独领导一省的机会也失去了,大家便只能和共和党同舟共济下去了。   以布尔什维克主义为信仰的共和党组织要比同盟会严密的多,立宪党人不仅难以拉拢共和党员,甚至一些开明的立宪党人也渐渐倾向了共和党的建国方略。在这样的局势下,东北的立宪党人除了极端反动的一派逃去了大连或关内,其他人都接受了被共和党所领导。   虽然吴川刚刚在会场内的态度并不符合他们的期望,但是吴川所采取的外交立场却并无脱离革命委员会设定的立场,因此张寿增等人虽然心存疑虑,却无法就吴川的态度做出质疑。也只有同为革命党成员的王葆真,能够在革命的立场上向吴川进行质疑了。   吴川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身后英国领事馆的小洋楼后,转而对王葆真说道:“如果我刚刚不对日本领事进行质问,不把矛盾转变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矛盾,那么我们就不用面对领事团一致的外交压力吗?”   王葆真一时不能回答,吴川于是接着说道:“革命委员会确实很弱小,弱小到任何一个列强都能对我们随意的加以干涉。所以我们万万不能让列强内部达成对华一致的原则,那样革命委员会就失去一切外援的可能。   所以革命委员会的外交立场应当有侧重点,只有我们抢先表明了针对某国的立场,列强内部的利益才会分化,某些国家才会试图在这种冲突中扩大本国的利益。六个人分食一头羊,何如五人分食一羊一狼,当然如果能够变成四人分食一羊一狼一虎那就更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在吴川等人离开了会议室之后,吴理斯对着各国领事说道:“各位领事怎么看待这位吴川先生和其领导的革命委员会?”   川上俊彦第一个发言道:“这是一个危险的民族主义者,我认为他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国来说并不是一只有建设性的力量。   而且从他刚刚的发言中可以看出,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抱有一种偏见,日本决不能容许这样一个对日本充满敌意的组织掌握中国的政权。   假如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帝国将保留自由行动之权力。”   德国领事韩赐来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假如贵国从一开始就尊重自己所签订的条约,也就不会招来中国人的反感了。   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是听了刚刚吴所说的那些案子,我也觉得中国人确实有愤怒的理由。我想提醒川上领事,万国公法可不是拿来给你们擦屁股的,请稍稍收敛一下贵国军警的日常行为吧,不要让我们也跟着丢脸。”   看到川上俊彦一脸恼怒的样子,法国领事彼列斯克赶紧出来打着圆场说道:“我觉得我们没必要为了中国人而起内讧,革命委员会终究不过只占据了中国北方边疆的两省,他们连关外都没能统一,未必能够成为未来中国的主人。   不管是关内的满清政府,还是南方的武汉军政府,从地盘和人口上来比较,都比革命委员会更强大,而且他们对于各国的态度也友善的多。我们为什么不能教训一下这位吴先生,让他知道失去了各国的承认会意味着什么?比如先解除中东铁路给与革命委员会的通行权。”   从早上开会时就没有什么精神的俄国领事鲍培,听了法国领事的建议,便懒洋洋的回道:“我国同中国签订的中东铁路合同中已经规定了,中国军队可以无阻碍的使用中东铁路,只要他们不是对我国开战。革命委员会已经承认中东铁路合同依然有效,我国自然没有理由中止革命委员会使用中东铁路的权力,除非我国打算同革命委员会开战。如果领事团认为有这个必要的话,我国倒是很乐意从欧洲调动军队过来解决满洲的问题。”   彼列斯克立刻改口说道:“不,我并不是要求俄国采取军事行动,我只是希望给中国人一点教训。我国对于中国革命所采取的中立立场并没有改变。”   鲍培撇了撇嘴,便继续沉默了下去。德国领事则给了法国领事一个嘲讽的笑容,似乎在嘲笑法国人的虚张声势。倒是美国领事费世尔福列德向着英国领事问道:“吴理斯领事,英国公使朱尔典阁下对于这场中国革命的看法是什么?”   态度暧昧的俄国领事,不怀好意的德国领事,貌似恭顺的日本领事,永远搞不清楚状况的法国领事,和……,吴理斯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美国领事,大约这里只有美国人和自己才是态度超然的局外人。   吴理斯对于日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英国和日本缔结了从未有缔结过的同盟条款,但是英国想要的不过是一只乖巧的牧羊犬,而不是一头永远填不饱的饿狼。可随着日本获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之后,日本就开始逐渐显露出了比俄国人更为残暴的性子。   他们不仅试图独占南满地区,更是和俄国一起抗拒其他列强对于满洲地区的投资活动。如果不是英国以重新考虑英日同盟为要挟,日本甚至连英国商人都不愿意放入南满。而随着欧洲局势的不断紧张,英国突然发觉,原本用来平衡东亚力量的日本小弟,现在却成为了东亚最不稳定的因素。   事实上中国人跳出来和日本为难,吴理斯在心里反而是乐于见到的。就像欧洲的力量平衡少不了法德对立一样,想要保持东亚的力量平衡就得为日本找一个对手。   思考了半分多钟后,吴理斯于是说道:“公使阁下的意思么,这次南方掀起的革命浪潮势不可遏,满清的统治恐怕很难再延续下去了。虽然我国对于满清帝室抱有深切之同情,但是为了尽快让中国的政局稳定下来,最好还是不要对中国革命干涉为好。   当然,鉴于革命委员会表现出来的对外交涉立场,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向它展示一下我们的力量的,比如禁止各国对其出售军火……”   吴川从英国领事馆离开之后,就先去了道署衙门和正在协商地方行政组织的政协委员们碰了碰。他和这些委员们就地方行政部门的调整做了意见交流,接着便有委员向他询问起了关于垦荒的问题。   自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满清开放边禁,开始了大批关内百姓闯关东的风潮起,到现在也快40年了,不过东三省的垦荒事业还是处于一种无序状态。这种无序不是说没有官方进行管理,而是指没有规划。虽然荒地是放出去不少,但是真正开垦出来的荒地却并不符合预期。   而更为糟糕的是,适合于开垦的肥地差不多放完之后,剩下的荒地不是位置偏远便是土地贫瘠、环境恶劣的荒地。加上宣统二年满清政府以担忧旗人的生存为由,暂时封止放荒,于是东三省的垦荒工作就陷入了停顿状态。   只是东三省放荒此时已经成为了地方财政的有力支撑,特别是黑龙江、吉林两省本就是年年财政赤字,放荒的停止不仅少了一大笔财政收入,也等于是停止了从关内引入移民的工作。相比起前者,此时的边疆省份官员其实更看重后者,因为只有大量汉人移民的到来,才能遏制住日俄两国对于东三省的吞并野心。   所以当社会秩序刚刚稳定下来,委员们就关心起了革命委员会对于放荒的安排。虽然吴川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城市、军队和工人阶级身上,但他也并没有忽略对于农业问题的研究,毕竟东北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地区。   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对着各位关心的委员们说道:“满清中止的放荒工作,革命委员会当然是要恢复的。而且我们不仅仅要恢复放荒工作,也要对过去的放荒工作总结经验教训,然后进行改进。”   听到吴川这样的答复,各位委员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讨论委员会将要如何进行改进放荒工作的问题,吴川这时便提高了声音压倒了众人的议论说道:“我此前也看了不少东北三省农业及垦荒方面的资料,我首先是赞同各位委员的意见的,当前东三省的农业工作重心依旧在如何招募关内移民开垦荒地的工作上,这个大方向是不可能改变的。”   各位委员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向吴川出声附和,表示吴川说的大方向也正是他们现在所主张的观点。吴川接着说道:“但是我也查阅过满清政府在东三省的放荒和垦荒工作,可谓是弊病众多。   比如我们就说说吉林的放荒工作,满清政府给出了政策,说谁人的放荒工作干的好,便优先提拔谁去当官。但是满清政府又不做放荒之后的复核调查,所以吉林的放荒人员争先恐后的发放开荒执照,只要有人申请就发,只想着尽快发完了事,根本不调查别人有没有垦荒的能力,和确定放荒地段的精确位置。   因此一张执照的面积或为百数十里,更有数百里者,比比皆是。更有人一人能够领取好几份执照,把后来人的份额都给占用了。可是这些领取执照的人大多并不是想要投入垦荒的,也没有这样能力开垦手中执照内填写的巨大荒地面积。   最后这些人不是把手里的执照转售给其他人,便是垄断居奇进行出售。按照规定,一份执照可领取一方荒地,即45垧地,但是现在有人领取了少至一二百方,多至五六百方,甚至是千方土地。而且这些土地大多在铁路沿线或交通便利的地区,他们领取执照缴费1元,缴纳荒价不过每亩银4分,但是将这些土地转售时,每方地价则高达哈洋2、3百元到4、5百元不等。   这样的放荒已经有违了国家开垦荒地的意义,变成了地方官员和土豪劣绅相勾结,侵吞国家资产的犯罪。对于这样的放荒,革命委员会自然是要严禁的。所以革命委员会已经责令农业委员会进行调查,对于那些拿到土地而不进行开垦,只是转手牟利的申请者,将会追回土地授权并视情节严重收回土地或收益并加以罚金。”   吴川的话语,让委员们再次窃窃私语了起来,他们一时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于是便有人向吴川说明道:“主席同志,其实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想要囤积居奇转手牟利的,确实是有些土地的交通太不便利,一时难以开垦……”   吴川听完了这位委员的呈情后,点了点头说道:“对,这位委员说的不错,确实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所以我才说此前的垦荒工作要进行一些调整,不能再像从前只管放荒收钱,而不管开垦户在开垦中遇到的麻烦了。   根据我对这些资料的研究,开垦中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力畜力的不足。不少开垦户只想着单独占有一块肥地,因此总喜欢远离人烟的荒地,结果等到开垦之后才发现,单独一户不管是开荒、引水和从外界购买生活用品或出售粮食都是问题……” 第二百八十二章   “……所以我们今后的放荒将会进行垦区的总体规划,分区进行垦荒。不仅仅要放荒地,还要服务于垦荒户能够尽快开垦荒地,从而收回自己的成本。   什么是垦区的总体规划,就是先对垦区进行精确测绘,兴修水利工程、道路工程,提供给开垦户一批修建房屋的建材,以确保开垦户能够尽快定居下来。然后在垦区建立供销社,一方面为垦区垦户提供生活物资,一方面解决垦户出售劳动所得的困难。   有条件的话,我们还将会组建垦区的机械组,为垦户提供农业机械的服务。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使用畜力的话,一个壮劳力最多不过能够照顾40亩土地。但是在美国,有了拖拉机、收割机等农业机械的辅助,一个壮劳力可以照顾400-1000亩土地。   我们一个壮劳力一年收入不过百余元,这还是在土地自有的状况下。而美国的小农场主,基本经营400-500亩土地,一年的收入高达950美元上下。所以,如果我们继续走过去的小农经济,农民最多也就混个温饱,根本不可能为我国工业化提供多余的积累。   但是大家身在东北,应当很清楚我们现在相邻的两个邻居是多么的穷凶极恶。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完成东北的工业化,没有制造大炮和机枪的能力,那么我们就永远都别想摆脱这两个恶邻的入侵控制,独立自主的建设自己的国家。   而且想必大家都知道,东北三省,特别是黑龙江和吉林的已耕种土地和荒地的比例是相当大的。前者高达1:30,而后者也有1:12以上。如果我们还试图用传统的方式开荒,那么光是迁移关内的移民经营农业就人手紧张的很,也不必谈什么发展工业了。   要想发展东北的工业,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持续提供稳定粮食产出的农业;要想发展东北的工业,我们需要一个能够节省人力的现代农业体系;而想要让我们生产的粮食在国际市场更有竞争力,我们也需要一个现代化的农业……”   在吴川又打又哄的言语下,政协委员代表们最终还是有所动摇了。毕竟这些代表们并不都干过囤积荒地的事情,而在俄国人的压迫下,他们更担心北满地区因为人口不足而被俄国人给占了去。如黑龙江北面的海兰泡、六十四屯等中国村子,按照从前的协议应当依旧属于中国所有。只是当俄国人在黑龙江北占住脚后,就开始大肆驱赶中国人,并因此杀害了许多不肯过来江南的中国民众。   被帝国主义教育过的本地士绅地主们,还是知道什么是轻重的。而且吴川要收回的是没有开垦过的荒地,这本就让他们少了许多抵触情绪。加上吴川承诺,要由政府拨款修建道路和水利设施,那么对于本地百姓来说,没收一部分劣绅的土地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和委员们聊了半个下午之后,吴川就同众人告辞离去,不过在临走前他请乌泰上了自己的马车,在路上谈了谈。   乌泰就是哲里木盟科尔沁右翼前旗人,札萨克多罗札萨克图郡王。这位的人生也算是一个传奇了,他并不是长子,因此从小去送去当了喇嘛。只不过当他成年的时候,继承王位的兄长死去也没有留下子嗣,于是这位喇嘛就还俗继承了兄长的王位。   只是他为了继承这个王位向商号借了不少款项,最终不得不向汉民放荒筹钱还款。可因为他不懂经济,放荒的钱款最终都落入了帮办的汉商手里,且因为放荒的事情还和盟旗内的蒙古贵族们闹的不甚愉快,最后被人告状得了个“暂行撤去札萨克印务”的处分。   为了摆平这场官司,他又借了不少钱粮,最终导致自己债台高筑连旗内的土地都抵押了出去。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开始从支持放荒转向了反对放荒,因为不管再怎么主张放荒,他也拿不到什么利益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俄国人感到这位前扎萨克也许能够帮助他们扩大在蒙古地区的影响力,于是把他接去了哈尔滨,不仅派领事亲自迎接他,还给了他一笔20余万的卢布贷款。   不过吉林西北路兵备道、滨江关监督施肇基和东三省蒙务局督办朱启怜等人得知了这件事,于是施肇基赶紧出面劝说,表示愿由大清银行代偿俄债;复以放垦该旗土地全部荒银地租抵偿“国债”。   乌泰倒是被劝说回来了,但是他所属的蒙古旗荒地就等于是全部上缴国库抵债了。到了这个时候,乌泰大约又开始有些改变主意了,毕竟王爵和土地都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能够干嘛。于是再次同俄国人勾勾搭搭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吴川从哈尔滨俄国领事馆接手了和这个蒙古王爷的沟通渠道,才算是将他召去了齐齐哈尔谈判,接着又邀请他参加了政治协商会议。   虽然乌泰同盟内的蒙古贵族们关系可谓恶劣,但是因为他转变了支持开荒的态度之后,反倒是让自己获得了一些贫苦牧民的支持。吴川此时也已经了解,不管是内外蒙古地区都对朝廷新政和蒙地放荒政策充满着不安。   前者被认为朝廷这是想要动摇蒙古扎萨克们的地位,是想要把蒙古当成内地的州县一样进行治理。后者则激发了贫苦牧民的不满,因为最先放荒的地区大多是水草丰美之地,给了汉人种粮食,牧民就失去了放牧的草场。而放荒所要缴纳的地租,大多落入了扎萨克们的手中,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也就是说,蒙地现在的放荒政策,就是在侵占蒙古普通牧民的草场,最终却让王爷们受益,这自然不会令普通牧民们接受。而满清官吏放荒的粗暴行政手段,也激发了牧民们的反抗,最终造成了抗垦运动。   在当前的局势下,吴川自然不希望和蒙古牧民发生什么冲突,也不希望进一步加剧蒙古民族的独立倾向,所以便极力拉拢着乌泰。先是孟继周在齐齐哈尔同乌泰等蒙古部族领袖进行了沟通,在这些蒙古部族领袖稍稍接受了些革命委员会的理念之后,便被送来了哈尔滨。   通过政协会议上的讨论和晚间的私下会面,吴川总算是和乌泰等部族领袖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共识。一是对各旗蒙债进行清算,对于那些本就是满清朝廷强加于各旗的欠款,革命委员会将会主持公道,削减数目或直接消灭债务。   二是对于如今的蒙地放荒政策进行重新检讨,优先确保牧民的草场,然后再对剩余土地进行规划开垦,并为牧民修建学校、道路和牧业加工工厂。   三蒙古部族宣布维护国家统一,打击那些蒙古族的分裂分子,并派出兵员为革命委员会作战。   经过了这些天的讨论之后,乌泰总算是放弃了跟俄国人继续联络的念头,表示愿意忠诚的为革命委员会服务。而吴川也同意任命其为蒙古省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对内蒙古诸盟旗进行收编工作。   从道署离开,返回到道里区的军事委员会驻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吴川和军事委员们及下属参谋们一起碰了碰,便决定去地图室听取参谋总部顾问们对于军事上的布置现状。   参谋叶声作为参谋总部的代表向吴川详细的讲解了,国民革命军各部的组成及现在所驻扎的地点,长春-郑家屯-四平简易铁路、公路的修建状况,军需物资的储备和运输状况,还有眼下日军和清军的动向。   吴川听完之后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按照你们现在的计划,也就是我军要到25号之后才能把部队安置到各防御要点,11月初完成简易铁路、公路的修建,11月中旬才能初步构建完成主要阵地了。”   叶声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是如此。不过我军已经在郑家屯-四平一线布置了四个团,满清第一军应当暂时难以越过这条防线。另外郑家屯还有从奉天退下的友军部队,在后方的八屋-朝阳坡一带还有了3个团,距离四平约70余公里,两天内即可增援四平。”   吴川想了想问道:“日本人今天有没有什么动向?大岛义昌到了公主岭之后,公主岭和长春的日军都做了什么?”   叶声低头翻看了下手上的电报,方才开口汇报道:“大岛义昌到了公主岭之后,就发了数份通告给驻扎在朝阳坡、四平、长春的我军,一是要求我军交出长春铁路射击案件的责任人,并公开登报向日方赔礼道歉;二是要求我军从四平、朝阳坡阵地撤退,认为我们现在所设置的阵地已经威胁到了满铁的运营安全;三是要求我军撤离长春南岭和长春北大营的驻军,日方认为南岭、北大营驻军已经违反了中国军队不在铁路左右三十里修筑工事的约定。   另外就是,开原以北的满铁沿线小站日方军警正以公主岭和四平为中心集结,看起来日方正防备着什么。长春的满铁附属地内,一些日本浪人也好像消声觅迹了,而一些日本商号也在积极的求购粮食和煤炭、木材等物资。”   吴川看了一眼会议桌两侧的与会人员,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坐在自己左侧的霍夫曼少校身上,向他请教道:“霍夫曼少校,你觉得日方的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动向?”   霍夫曼喝了口热茶后,平静的说道:“日本人大约是在预备战争了吧。看起来他们似乎对于革命军已经忍耐不下去了,打算站到满清那一边去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霍夫曼的话语让地图室内的中国人都很震惊,但是他们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些,并没有对这位德国顾问的判断提出什么质疑。   虽然吴川只是向朱和中、梁廷栋等少数人透露了预备同日方作战,收回满铁、关东州租借地等日方特权。但是从起义以来,吴川就一直在对党和革命委员会吹风,要大家注意帝国主义对中国革命的干涉,只要革命委员会还坚持反帝国主义的主张,不愿意继承满清同帝国主义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就不可能为帝国主义轻易认可。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吹风下,哪怕是那些主张应当尊重万国公法,逐步修正不平等条约的党内外革命者,也在潜意识里埋下了革命军同外国干涉军交战的可能性。因此当霍夫曼少校对日方行动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后,众人虽然感觉心里沉重,但并没有感到惊慌失措。   刚到哈尔滨就被拉来参加本次军事会议的吴禄贞、张绍曾两人,虽然震惊于军事委员会下属有这么多德国军事顾问,但是对于日方可能做出对革命的干涉,他们却比其他人的感受更为直观。   只不过张绍曾比吴禄贞要谨慎的多,初来乍到并不愿意多说什么。他自觉之前长春起义时不肯留下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现在又带着败军回来投奔革命委员会,就算吴川待他们甚为重视,一来就让他们参加了这样的高级军事会议,他也不可能对着军事委员会的方针计划多加评判,从而惹得其他人不快。   不过吴禄贞就没有这位同学那么有自知之明了,奉天之败令他深受刺激,而日本人在战后阻止联军进入奉天城,更是让他对于日本的野心提高了警惕。他自觉自己作为一名革命者,并不应当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隐瞒自己的意见,也不愿去考虑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军事委员会体系是否已经容纳了自己。   因此听完了霍夫曼少校的判断之后,便不管不顾的发言道:“不错,我认为这位顾问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日本人一直对于我国满洲地区虎视眈眈,从吞并朝鲜、强修安奉铁路和制造间岛问题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这位邻居虽然刚刚摆脱被列强沦为殖民地的危险,但是他们的胃口并不比老牌的列强小多少。   本次革命爆发以来,日本所控制的南满铁路,先是对二十镇放开,蛊惑他们南下奉天,试图制造一个独立于南满的革命军政府,以对抗北满的革命委员会和关内的满清政府。但是他们在看到起义联军败退后,就立刻转向了满清,派兵阻挡了联军进入奉天城,可见日人之反复无常。   革命委员会现在在外交上坚持重新修订各项不平等条约,要求日本撤除在附属地设立的非法警察署和满铁地方部,取消日方在附属地内实施的非法行政权等各项权力。虽然我认为这些理由是正当的,也是满清和日本所签署条约中未曾给与日本之权力,但是以日本之自大依然会认为这是革命委员会对日本在华特权的挑战。   日本转而支持满清政府,向革命委员会施压,甚至是直接出兵帮助满清都是可能的。我认为革命委员会应当早做准备,不要等到日本人向我革命军开炮了,才准备对日作战。”   吴川有些惊讶于吴禄贞的坦率,事实上本次军事会议是对日作战的第一次动员会。如果说过去一段时间,吴川从党的会议和革命委员会的会议对内部做了应对外国干涉军的思想认识,以报纸舆论不停刊登日本自甲午战争以来在东北大地上制造的暴行,开始了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社会动员。   那么今日当他和六国领事团会谈结束后,就意识到对日作战已经无法避免,这才召开了晚上的军事委员会全体会议,开始为对日开战进行军事上的动员。之前德国顾问团以防御满清北上进行的军事防御部署计划,从今晚开始将会转向为对日干涉防御及夺取南满铁路控制权的作战计划。   也就是说,从今晚这场军事会议开始,国民革命军首要的敌人,将会从满清转为日本驻南满的部队。这种重大的军事作战目标转向,吴川自然是希望能够取得大多数军事委员和高级军官们的支持的。   所以他还预备了两个托,一个是军事委员会的副主席朱和中,另一个则是蓝天蔚。没有跟随张绍曾南下,且在第二混成协内名声较好的蓝天蔚,这些天在哈尔滨也同吴川多次会面交谈,算是已经被接纳为革命委员会的自己人了。   蓝天蔚性格甚好,对于革命信仰也较为坚定,但吴川也发觉了此人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会顾全大局。在政治工作和参谋工作上,这一性格固然让他颇受好评,但是一旦让其单独领军作战,吴川就有些担心他是否能够压制住底下的将领,坚持完成军事委员会的决议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手中的高级指挥人才实在是太少,打一打满清一团散沙的军队,勉强还能用统一的参谋系统加上中层军事指挥官、政治委员完成作战任务。可一旦对手换成了日本这样已经完成军事组织统一化和制度化的现代军队,还指望用对付满清军队的这一套团、营级战术,那么显然是要吃上大亏的。   为了保住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北满地区,和向德国人、俄国人证明中国人是值得投资的,吴川不可能放开城市和日军打什么游击战和运动战。毕竟革命委员会在北满的革命基础都在城市,而现在北满地广人稀的农村也无法征集到让人数超过10万的革命军长期作战的军需物资。   因此背靠着哈尔滨这一革命委员会手中唯一的工业城市,和从德国购回的大量军火,吴川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一战中的常规作战模式,以动员大量人力、物资建立起堑壕体系进行阵地战。   如果说之前国民革命军的作战方式是利用德国顾问建立的参谋组织和后勤组织,以普及到营的无线电发报机进行快速有效指挥的运动战,那么当战争模式转入到堑壕体系时,就需要以方面作战力量建立防区制了。   这种防区作战将会以方面独立作战部队的自我调整为主,后方主要负责补充人力和军需,因此对于前线部队高级指挥官的指挥能力就有了较高的要求。共和党现在自己培养起来的几个军事指挥人员,如叶声等人还没有达到这一指挥能力。   吸纳同盟会中的留日军事人才,也就成了不得已的选择。只是在目前看来,就算是留日军校生们,能够真正独挡一面的高级指挥官也不多。吴川目前也只放心一个张孝准,令其担任了第三师的师长,负责郑家屯-四平一线的防御作战任务。   但是国民革命军眼下即便排除了只剩下一个框架的第一师,手里也还组建了二、三、四三个大师和从第一师分化出来的东路游击师和朝鲜独立师两个小师编制。去掉后面两个小师,三个大师也有两个师级指挥官空缺着。   此外,以二十三镇、第二混成协为底子正在整训中的暂编第五师,和留在郑家屯预备整编为第六师的第二十镇、第六镇败退部队,也一样是需要派遣让这些部队信服的军事主官的。如果不是孟恩远出身和性格都不好,吴川甚至连这位都想利用起来了。   因此,固然蓝天蔚有着这点性格上的缺陷,吴川还是决定由其取代朱和中担任第二师的师长,和张孝准一北一南对公主岭的日军进行压迫作战。   关东都督大岛义昌的到来,虽然增加了公主岭的兵力,但却更是坚定了吴川的开战决心。只要能够把大岛义昌关在公主岭这个革命军编织的笼子里,那么就等于是中断了日方在南满大脑的运转,这无疑将会大大的减缓南满日军组织反扑的速度。   只是刚刚到来的吴禄贞的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了吴川对于这场会议的安排,不过这也令这场作为军事动员为目的会议达成了更好的效果。吴禄贞对于日本的防范之心和交战之心,显然要比军事委员会大多数人要强烈的多。   他甚至公然反对再和日方再做什么妥协让步,认为这只会造成革命军将士在思想上的混乱,让革命军的将士们以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方还有妥协的余地,从而打击了革命军自己的士气。   毕竟之前革命委员会在舆论上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揭发,已经让不少革命军将士燃起了怒火,眼下革命委员会在维护国民利益的立场上向后退却,先不说能不能让日方放弃在附属地内非法的警察权和行政权,光是这个立场的改变就容易引起将士们的误解,从而引起将士们对于革命委员会外交政策的怀疑。   吴禄贞最后总结道:“气可鼓而不可泄,今日我去参观过军政大学和本城的军营,不管是学校内的学员还是军营中的革命军将士,都对日本帝国主义在南满的暴行义愤填膺,都支持革命委员会重新修订对外的不平等条约,要求日本撤销铁路附属地的设置,撤走铁路沿线的军警,恢复国人在自己国家中的安宁生活。   我以为,有这样的舆论和士气支持,革命军和日本护路军打上一场是有可能的。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如果我们不能在战场上教训了日军,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可轻侮,那么我们就休想让他们交还那些从我国窃取去的利益。   更何况,日军在战场上习惯于偷袭作战,从甲午到日俄战争莫不是以偷袭开局。一旦得手,日军就会越战越勇,变得骄狂起来。所以我们应当防备日军的偷袭,并在第一时间打掉日军的偷袭部队,方才能够把战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迫使日方重新回到中立的立场……” 第二百八十四章   综合了吴禄贞等主战派军官的主张,有意忽略了一些中日和平派的声音,吴川于是以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身份为这场会议做了一个结论,“革命委员会虽然志在谋求推翻满清朝廷建立一个属于人民的共和国,在这一目标尚没有实现之前,我们并不愿意同世界各国发生实质上的冲突。   但是,革命委员会之所以要推翻满清朝廷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朝廷不仅没有去保护自己的国民,且为了一小撮权贵集团的个人利益不惜出卖中国人民的根本利益。   今日,在日人咄咄逼人的姿态下,革命委员会就向其屈膝妥协,把满清朝廷都没有承认的特权授予日人,那么我们岂不是比满清还不如了?这样的革命委员会又如何让人民继续支持下去?   我始终认为,维护中国人民的利益是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任务,假如我们背离了这条路线,那么就意味着革命已经失败了。所以,日人的行动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正是革命委员会成立以来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假如我们通不过这场考验,人民就会对我们失去信心,我们的革命之路就走到尽头了。   当然我说这些话语的目的,并不是说要主动向日人开战,而是要告诉大家。国民革命军不会向日人开第一枪,但也决不允许让日人向我们开第二枪。   我建议军事委员会下达作战准备令,把日本军队有可能协助满清政府向我进攻的情况传达给前线的所有部队,要让我们的战士们做好应对日本干涉我国革命的思想准备。不要对我们的战士藏着瞒着,到了日军发动攻击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还击。”   经过了预先的吹风,舆论上的发酵,和走过了外交上的努力,军事委员会内部的希望维持中日友好关系,并指望通过日本在外交上获得各国认同的声音已经十不余一了。吴川终于如自己想要的,获得了军事委员会各位委员的一致支持,向全体国民革命军下达防范日方干涉的作战准备令。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吴川将朱和中留了下来,邀请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当张云荣关上门之后,办公室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在有些发黄的灯光下,坐在朱和中侧面沙发上的吴川就斜着身子向其问道:“我刚刚突然觉得,比起蓝天蔚,其实吴禄贞更适合二师的师长位置,你怎么看?”   朱和中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当吴川决定对日开战后,他就知道这个二师师长的位置非得要交出不可了,毕竟他自家是清楚自家的能力的。只不过重要的是,这位置应当交给谁?相比起初来乍到就咄咄逼人的吴禄贞。他其实更属意于性格温和的蓝天蔚。   只是朱和中也清楚,吴川询问归询问自己,其实心里早就下了决定,他只好委婉的劝说道:“吴绶卿虽然果决明断,于军事上颇有才能,确实能够独挡一面。   但是他的部下也说过,这位做事喜欢独断专行,军中下属对其意见也不小,要不然此次奉天和第一军交战,六镇也不会出现出现这么多倒戈军官了,连他的心腹马步周当日都跑去投降了。要不是张绍曾派出了一营人给他,六镇能有多少人跟着他走还真不一定。   而且,据说吴绶卿昔日在日留学期间和孙先生关系良好,把二师交给他会不会造成日后我们和同盟会之间的麻烦?”   朱和中这一说,吴川反而彻底定下了心来,“有梁廷栋做二师的政委,我相信他是能够协调好吴绶卿和二师同志们的关系的。而且,这样我们就能让蓝天蔚去担任第四师的师长,而不需考虑孟恩远了。比起吴绶卿,我更不愿意相信孟恩远这位老北洋。”   朱和中这次倒是没话说了,虽然他心里有些抵触把二师交给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但好歹他和吴绶卿之间还是革命同志之间的问题。至于那位二十三镇统制孟恩远,那背景可太过北洋了,就算是丢进松花江里都洗不干净了。   只是这位孟统制见风使舵的本事太高,当初被蓝天蔚等人逼迫下起义,很快就融入了这个起义将领的身份。因为其资格太老,且识字不多,连军政大学都学习班也不得不给他免了。一个没有经过系统政治学习的老北洋将领,军事委员会也不知道该把他摆在什么地方了,可为了照顾二十三镇的起义官兵,还不能过于冷落了这位。   既然军事委员会要安排蓝天蔚接任二师师长的位置,那么孟恩远自然也应当安排给一个差不多的位置,比如以二十三镇、第二混成协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第四师师长。现在把蓝天蔚放在四师,确实能够压制住那班二十三镇的旧人,只是……   朱和中立刻向吴川探问道:“那么孟恩远怎么办?不给他安排个位置,恐怕他是不甘心的,好歹他也是参加了蔡家沟起义了的。”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孟恩远想要的是官位,那就给他一个官位好了。吉林省革命委员会主席,我想应该足够让他满意了……”   正如吴川所料,当朱和中代表吴川向孟恩远吹风,希望他放弃军职从事政府部门的工作,这位北洋老将立刻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孟恩远自己也很清楚,他这个起义将领的名分水分太多,完全是在一种迫不得已的状况下加入的革命。   眼下革命委员会能够让他出来担任一个职位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他也没有想到是类似于吉林巡抚的吉林省革命委员会主席一职,这令他顿时大喜过望,向朱和中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今后一定要效忠于吴川主席和革命委员会。   朱和中对此也是啼笑皆非,对他安抚了几句就赶紧离开了。而吴禄贞这边听了朱和中对自己的最新任命也是一头雾水,他都打算在军政大学住下来,好好接受一番政治教育了。毕竟他已经打听到,旧军队的军官们都必须经过短期的政治学习,才会重新安排工作。   吴禄贞虽然不觉得军政大学有什么人够资格教育自己,但是奉天之战的惨败还是打消了他不少傲气,让他意识到并不是掌握了正义,就能让部下们舍生忘死的追随他的。革命委员会既然能够弄出偌大的局面,他自然还是愿意见识一下,所谓的政治学习是什么的。   因此他很是吃惊的看着来向自己宣布任命的朱和中,有些不确信的问道:“我可才来不到两天,吴主席就决定任命我为第二师的师长吗?”   朱和中态度诚恳的说道:“昨日晚间开会时绶卿想必也听明白了,眼下日本对我革命委员会转向敌视,如果我们不尽快做好应对准备,恐怕革命将会遭受前所未有之挫折。在这样的局势下,吴主席认为绶卿的学习可以暂时押后,先扛过了眼下这段危急关头再说。”   吴禄贞思考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愿意接受军事委员会的任命,可是我的部下们怎么办?另外我在第二师拥有多少权力?”   朱和中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在第二师,军事上以你为主,政治和生活上则政委说了算。至于你的部下们,他们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然后委派到原部队去的,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吴禄贞下意识的问道:“如果政委和我之间发生了冲突呢?另外我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前去二师吗?”   朱和中马上说道:“梁廷栋同志不仅是二师的政委,他也是国民革命军的总政委,是吴主席最为信任的委员之一。我希望你能够相信他的革命性,除了原则之外他不会同你争夺什么权力的。”   吴禄贞顿时听明白了这位梁廷栋的地位恐怕并不低于面前的朱和中,他立刻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么我该什么时候出发?”   朱和中抬起了左手看了看腕表,方才说道:“1个小时后有一列火车去长春,你的警卫就在门外,我已经同梁政委通过电话,他会去长春车站接你。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吴禄贞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没有其他要求,不过临走之前能和吴主席碰一碰面吗?”   朱和中看着他说道:“真可惜,吴主席正在视察各军需工厂,暂时是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话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吴禄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那就等下次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语……”   被吴禄贞、朱和中念叨的吴川,此时正在南岗北侧边缘的一座空旷场地看着一场飞行表演,冯如等航空局工程师正在为他讲解这架新制成的教练机。这正是在吴川提议下,冯如等工程师研制出来用于教练新手的双座飞机。   这架飞机采用的还是双翼结构,不过飞行员的座舱总算是做了半封闭,这比冯如之前制造的飞机要安全的多了。看着这架小飞机在天上灵活的飞翔着,吴川不由有些担心的向冯如等人问道:“降落伞还是没能研制出来吗?我们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飞机摔了就摔了,但是飞行员可万万不能轻易损失。”   对于吴川的关心,冯如虽然感动但还是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们这些人既然选择了飞行,就已经做好了摔下来的准备,请主席不必为我们担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   22日上午医院街日本领事馆的餐厅内,川上俊彦对着昨晚连夜赶来哈尔滨的松冈洋右苦笑着说道:“大岛都督已经决定用武力解决满洲事态了吗?”   坐在川上对面的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洋右喝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大岛都督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否真正对北满革命委员会动用武力,还需要获得各国之谅解,特别是我们的盟友英国的态度,还有北满的实际控制者俄国人的态度。   大岛都督想要知道,一旦我们以保护南满铁路为借口同北满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英国驻哈尔滨领事会如何看待冲突?英国政府是否同情我国保护南满利益的行动,现在这位奉天总领事兼哈尔滨领事的态度将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另外便是,俄国人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力度到底有多大,我们和北满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有没有可能导致俄国人亲自下场的程度?这些都需要川上领事您给出一个确定的判断。”   川上俊彦看着自己餐盘内的食物发了半天呆,方才抬头看着松冈洋右说道:“松冈课长,老实说这两天我关注的并不是各国领事对于北满革命的态度,而是北满革命带给中国人造成的变化。   是的,发动一场战争之前我们需要搞清楚各国的态度,但是我以为在这之前,我们难道不应该首先搞清楚我们要交战对象的情况吗?当我国那些政客支持中国人中的民族主义者发动反对满清的革命时,难道没有想过这种革命会给中国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吗?   难道陆军在支持中国民族主义者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被激发了民族主义者的中国人,会不向帝国要求维护本民族的利益的吗?我们煽动起了中国的民族主义,却又因为自身的在华利益去试图扑灭它。松冈课长,这难道不是在引火烧身吗?   而且,帝国先是毫无远见的去支持中国民族主义者发起一场革命,去推翻给了我们最多利益的满清政府,现在又急不可耐的想要协助满清政府去镇压革命,这种出尔反尔的行径不仅让帝国在这场革命中失去了满清政府和革命党人的友谊,也是在快速的消耗帝国在国际事务上的信用啊。”   野心勃勃的松冈洋右显然不能认同川上俊彦这位外交界老前辈的看法,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拿起一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川上领事,我并不能认同您的看法。我并不认为支那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它也不是一个由单一民族组成的国家。   日俄战争中俄罗斯帝国因为内部的多民族冲突问题,导致无法把全部国力用于远东,最终败于了上下精诚团结的大和民族,这就证明了一个多民族国家是很难同单一民族组成的国家那样快速形成国家共识的。我们支持支那的民族主义革命,是因为这场革命将会成为一颗炸弹,把现在的支那炸成一个个单一民族的独立国家。   我国虽然早于支那开化,但是日本土地狭小,人口繁多,且资源贫乏,灾害又多,若是我国继续困守于四岛,那么日本终究还是要被世界列强抛在身后的。当今世界的主要强国,除了日本之外那个不是在拼命拓殖海外领地?   英、法、俄、奥这些老牌列强自不必去说,意大利和德国对非洲、中东虎视眈眈,美国人则公然把美洲作为了自己的地盘,那么这个世界还给日本剩下了什么?我们的东面是想要霸占了单独一洲的美国,我们的西面则是对吞并土地永无止境的俄罗斯帝国,在我们的南方海洋上却又是英、法、荷等国家的殖民地。   除了支那之外,日本并无他处可以拓殖。支那空有世界第一的人口,又有着广阔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但是他们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同样也保护不了黄种人在世界上的生存空间。   作为首先开化的黄种人国家日本,在支那蛮夷化之后,就不得不责无旁贷的担负起保护黄种人生存的责任。否则我们就会像美洲的印第安人、澳大利亚的土著一样被白种人灭绝,又或是像非洲和印度一样成为白种人的奴隶。   满洲、蒙古辽阔的土地不仅可以让日本本土难以负担的人口找到出路,这些地方的资源也将成为日本成为强国的养料,故满蒙实乃日本的生命线。   所以我们支持支那革命,是为了打破满清王朝对于支那各民族的束缚。但是我们绝不可能容许支那人的革命损害到日本的生命线,我相信真正的支那的革命党人应当会理解帝国的立场的。如果他们不能理解的话,帝国陆军也会让他们明白,帝国的友谊对于一个新支那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川上俊彦对于这位外务省的后辈终于无话可说了,试图用武力来解决外交问题,这已经和一个外交官的职责相去甚远。虽然日本的外交向来都是围绕着战争而进行,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莫不如此,但是像松冈洋右这样完全成为了陆军的代理人,这又走的太远了。   只是,川上俊彦也很清楚,既然松冈洋右能够跑来替大岛都督传达这一指示,那么就表示关东都督府基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革命委员会开战了。虽然这和内阁的立场有所冲突,但是如果没有能够改变内阁立场的力量,松冈洋右也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也许这位年轻的后辈是一个狂妄之徒,但绝不是一个愚蠢之辈,不会贸然的下注在必然失败的计划上。川上俊彦只是思考了片刻,就不得不承认自己要是还想在满洲待下去,终究还是要同关东都督府、满铁保持一致的。   “既然大岛都督决心已下,我只能说在哈尔滨组成的领事团内,眼下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主流意见还在于观察。我和吴理斯领事在私下交流过,他表示英国并不打算改变在中国革命中的中立态度,但也不打算和北满革命委员会重新签订什么条约,因为对方现在还不能代表中国的新政权。对于我国维护自身在华利益和保护侨民的行动,英国会表示同情,但不希望我们改变目前南满地区的现状。”   松冈洋右下意识的嘲讽道:“不得改变现状?难道支那的革命党人不正在改变南满的现状吗?真是虚伪的英国人。我看他们是既希望我们同支那人打个头破血流,却又不愿意帝国的力量在南满继续扩张下去吧。”   在松冈洋右说话的时候,川上俊彦便保持了沉默。松冈洋右立刻反应了过来,向着他歉意的点了点头道:“抱歉川上领事,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川上俊彦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我和俄国领事私下见过几次,但是对方一直不肯向我表明俄罗斯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是什么。看起来,他们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力度不会小。但是鉴于现在欧洲的紧张形势,俄国应当抽不出什么力量在远东和帝国开战的。我已经从法国领事那里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应当小心德国人。北满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德制武器未免太多了些,而德国领事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同情,还要超过俄国领事。不过吴理斯领事已经向我做出保证,假如德国公开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话,英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另外,领事团已经达成了一个初步协议,鉴于北京公使团宣布的中立立场,各国领事决定对北满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进行军火禁止贸易令。不过我不觉得俄国人会遵守这一条款。”   松冈洋右松了口气说道:“只要俄国人并没有打算和我国开战,那么其他都是无碍大局的小问题。德国海军总不可能飞到亚洲来……”   就在松冈洋右和川上俊彦交流着各国对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态度资料时,第五师团骑兵联队下的松尾大尉也带着部下以拉练为名,试图绕过国民革命军驻扎的朝阳坡营地,深入到国民革命军后方去调查情报。   只是他们刚刚从朝阳坡北面十余里的地方穿过了一片密林,试图转向西面的时候就被一队革命军的骑兵给拦了下来。虽然对方只有十余骑,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这一个骑兵中队,但是松尾大尉却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一定要往东面去拉练,而不是沿着铁路线拉练。   双方在树林前僵持了十几分钟后,随着另外一队巡逻骑兵在远处的驻足观望,松尾大尉终于下令部队按照原路返回。虽然这次的侦查行动是失败了,不过松尾大尉却也确定了两件事,一是朝阳坡的东面已经被国民革命军严密的布控了;二是那个东面的八屋屯也许确实是国民革命军在长春以南最为重要的后勤兵站。   当松尾大尉撤回公主岭,和其他几路外出侦查的队伍碰过之后,他就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不仅仅其他人没有突破朝阳坡西面深入朝阳坡后方,就连再次前往朝阳坡递交大岛都督通告的军官,此次都被限制了在朝阳坡营地内的自由行走,不过这位军官还是按照自己的专业素养判断出,朝阳坡的驻军已经不止一个营了。   假如说昨日公主岭的日军高级军官们只是猜测国民革命军对于日方抱有敌意的话,那么今次侦查的结果已经宣告了战争即将来临。只是除了一些高级军官们兴奋不已,认为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南满彻底纳入帝国的掌握外,如松尾大尉等中、下层日军官兵却是忧心忡忡的。因为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近期要同支那作战,军中也没有做过任何战争动员,突然就要同支那革命军开战,这让不少日俄战争后入伍的新兵们顿时变得有些思想混乱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22日午后,原驻开原的守备第二大队队部突然移动至四平街道,日军驻四平的兵力由原来的一个步兵中队增加到了4个步兵中队、1个骑兵中队和一个机枪中队,总兵力达到了1100余人之多。   只是四平西郊到西北面的喇嘛甸和北面的梨树屯,这个近乎等边三角形的区域内,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已经到达了13、15、16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一个工兵团、一个炮兵营,总兵力超过了13000人。   把第五旅旅部放在梨树屯的邓振镛听说了四平日军的异动后,立刻让16团的卢永贵派出一个营抢占四平西北面的三道林子。   四平街道被北、东、南丘陵环绕,就像是一个箕形盆地,“簸箕口”朝西。城区地势有两个倾斜带:一为从东向西倾斜,以道东一马路为界向西渐低,坡度约3-7度。另一倾斜走向是北南倾斜,道东一马路至八马路之间均北高南低,从北山南麓至中央东路轻度倾斜,中央东路以南倾斜度较大,南四纬路与北山下地势比较,约低15-25°。   平原、山地、丘陵是四平市区地貌形态的主体,其次是面积较小的台地、砂滩。东、东南部低山丘陵区的原始植被基本为阔叶林,西、西北部平原区植被为草甸草原向旱生草原的过渡类型,主要有野生稗草、野生谷草,沼泽及低洼地多为柳灌丛杂以湿生草类。   西北方的三道林子正是一处可以俯视大半个四平街道的高地,这里距离四平车站约7华里,距离西南方13团驻地15华里,距离梨树屯约20华里。也就是说,假如国民革命军占领了这里,再架上几门火炮,那么不管是四平街道还是南满铁路就都在国民革命军的炮口之下了。   驻四平的日本独立守备队自然早就注意到三道林子的重要性了,只是限于人手、资金不足,加之近期又没有同中国交战的计划,因此对三道林子的侵占计划一直没有提上日程而已。原本独立守备二大队移动到四平之后,日方就有在三道林子建立防御阵地的打算,以防止国民革命军占领此地。   但是邓振镛的果断让四平的日军顿时坐蜡了,第二守备大队的大队长山田大佐不得派出人员向驻扎于三道林子的革命军进行抗议,要求革命军即刻撤离三道林子,否则守备队为维护南满铁路之安全,将不得不对三道林子的革命军采取行动。   在派出人员抗议的同时,山田大佐还派出了两个步兵中队向三道林子前进,赌革命军不敢首先向日军开枪,以和平推进的方式破坏革命军在三道林子修筑工事的打算。   山田大佐的想法确实不错,在没有接到命令的状况下革命军确实没法开第一枪,但16团47营的将士很快就排成了人墙阻止日军进入到三道林子的高地。日军同样也没敢开第一枪,倒不是他们没有接到开枪的命令,而是在高地上革命军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假如他们向革命军开枪的话,他们大多数人是难以回去了。   因此双方只能排成了两队横队互相推挤着,或许还有人在私下动了些拳脚,可是日军这两个中队终究没能突破47营将士的拦阻,站上三道林子的高地上。当革命军这边的46营跑来支援三道林子后,日军终于还是下令收队,退回四平街道去了。   山田大佐不得不向公主岭请求支援,表示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恐怕是很难以和平的方式夺回三道林子了。而没有了三道林子作为防御,一旦和革命军爆发冲突,四平恐难以坚持2个小时。   国民革命军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反而让一部分日军中层军官清醒了过来,他们开始向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和第五师团长大谷喜久蔵中将建议,战争不应当在国民革命军已经预定好的战场上开始,这显然是违背了兵学常理的。   福田雅太郎少将和大谷喜久蔵中将虽然认为这些军官们的建议并不错,但是他们也坦白的告诉了这些部下,“眼下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并不是军事上的问题,今天一早北满革命委员会已经向我驻哈尔滨领事递交了正式的外交通告,要求我国撤除各附属地的警察署和行政机构,并撤离满铁铁路沿线的正规部队和步枪以上的重武器。   他们还要求铁路沿线的独立守备队应当归属于革命委员会的统一管理,而不是接受关东都督府或日本政府的领导,因为满铁只是一家商业机构并不是一家政府机构,无权在中国的领土上拥有一支军队,关东州境内的武装部队可另案商议。   假如我们现在撤离长春、公主岭、四平等地的军队,那么就等于是承认了北满革命委员会对我国递交的外交通告。这会让帝国在外交上陷入被动,也会助长支那百姓的民族主义热潮,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撤退。”   22联队附前田中佐下意识的说道:“支那人是不是疯了?拥有铁路沿线的驻兵权可不仅仅是日本,俄国和其他列强同样取得了这个权力。他们这么发布通告,难道是想让列强联合起来,一起出兵剿灭他们吗?”   福田雅太郎少将摇了摇头说道:“北满革命委员会只向帝国提交了通告,他们的外交人员说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为了维护中日友好邻邦的关系,希望日本给其他列强带个头,首先取消这些非法或不平等的在华特权,也好让他们向其他列强声索主权。   松冈课长和川上领事正在同北满革命委员会、各国领事就此事进行交涉,在交涉未完成之前,军队不可撤退,以防止掉入革命委员会设下的外交陷阱。”   第22联队的联队长大多和新輔下大佐不免出声道:“既然如此,也当请大岛都督尽快南下。局势如此混淆不清,若是大岛都督真的被困于此处,恐怕不是帝国之福。”   福田雅太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和大谷中将已经劝说过大岛都督,待到时机合适时,我们会请求大岛都督首先立刻此地的。不过现在大家还不用这么担心,南次郎参谋已经说动冯国璋,满清的第一军明日就会抵达四平向国民革命军展开进攻,而我们也将选择适当的时机介入,只要把四平附近的革命军驱离,公主岭就安全的很……”   23日上午,吴川和哈尔滨的工商界人士进行了一次会谈。这些人士中不仅有中国的商人,也有俄国的商人,这场会谈其实就革命委员会同这些商人们正式交代一下,革命委员会今后将要实行的治下工商业发展政策和税收政策。   吴川顺便还向这些商人推销了一下,革命委员会委托东北农业银行发行的一笔1500万银元的十年期公债,九5折发售,年息4厘。老实说这样的公债其实并不怎么受商人们欢迎,但吴川手中并不缺乏流动资金,他不过想要借助这笔公债看看哈尔滨的商人究竟有多少人看好革命委员会而已。   中国商人中已经把自己和革命委员会绑在一起的张廷阁、牛子厚等人,不出意外的包销了三分之一的公债,而其他中国商人则只是买了一万到数万不等的公债意思了一下。   倒是俄商斯基德尔斯基家族、奥辛诺夫斯基家族等犹太富豪站出来包销了三分之一公债,和波兰人葛瓦里斯基表示愿意承销剩下的公债,让吴川感到有些意外。   会谈结束之后,吴川单独留下了犹太商人们的代表西蒙·斯基德尔斯基和葛瓦里斯基,向着两人问道:“首先我要感谢你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其次我想知道,你们希望从革命委员会这里得到什么?”   斯基德尔斯基家族的四儿子,也是这次组织其他几家犹太商人出资的领头人西蒙,先是起身向着吴川行礼致意,接着才开口说道:“我的父亲感谢您对于犹太人伸出的援手,只是他现在远在敖德萨的家乡,不能亲自出席这场会谈,所以才委托了我出席这场会谈。我们希望您能够继续维持现在的地位,其他的并无所求。”   随着西蒙·斯基德尔斯基的重新坐下,葛瓦里斯基便把目光从西蒙身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了吴川简短的说道:“吴主席,我是一名木材商人,我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继续授予我开垦外阿穆尔区林场的权力。”   吴川正想开口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张云荣快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吴川听完之后立刻站了起来,对着两人说道:“抱歉,看来和两位的谈话只能暂时中止了。请带我向列昂基先生问好,西蒙先生。   至于葛瓦里斯基先生,开辟新林场这件事原则上是没有问题的,不过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对于如何利用自然资源是有区别的。我觉得您可以先同我们的对外贸易局局长哈恩先生谈一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购买公债。那么,失陪了,两位。”   看着吴川匆匆带着随从离开了会客厅,葛瓦里斯基若有所思的发了一小会呆,方才对着身边的西蒙随意的说道:“西蒙,你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我想同他好好的聊一聊。”   西蒙客气的说道:“总要过了这个冬天吧,我的父亲可不想在哈尔滨过冬……”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吴川在返回军事委员会驻地的路上,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张云荣说道:“下车后通知你叔父,请他整理一下革命委员会目前的财政状况,一个小时之后我要听他的汇报。另外你再具体说一说,长春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车内侧着身子就坐的张云荣马上回道:“是,一会下车我就打电话给叔父。关于长春那边,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如果把时间拨回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23日上午的9时,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车站内也一如往日那般人流如梭。不过在车站广场的一角,四、五名青年正站在一只木板箱子上向路人宣传日人军警之暴行,要求日本军警退出中国。   在过去,这样的街头演讲是不为官府所准许的。而且在朝廷看来,这种街头演讲差不多就是在为革命党招揽不满朝廷的同志了,因此不管是演讲者还是旁听者都是有罪的。在这样的高压统治下,就算有人在街头演讲,行人也是赶紧避开,以防惹祸上身。   不过在革命党人解放了长春之后,解放是革命委员会的说法,虽然大多数民众还不明白解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在解放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新官府在言论管制上的放开,现在不仅批判朝廷不犯法,就是骂一骂新官府也没人跑来为难你的。   当然更为民众所关注的,还是一批青年学生对于打着维护铁路沿线及附属地治安驻扎在南满的日本军警暴行的揭发。虽然铁路带给了东北民众极大的生活便利,但是铁路沿线居民被俄、日两国驻军欺辱的事件并不在少数。   只是这些案件往往就被朝廷所强行压制了下去,即便有些案件连地方官员都无法忍受,认为应当向日本方面提出抗议给出一个交代,但唯恐承担责任的中枢官员却并不愿意为了几个小老百姓去触怒日本,只是一味要求地方官员安抚和弹压地方。   但是随着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往东北的大量移民,已经造成了东北民众和日本移民之间的大量冲突,而日方军警的袒护,更是让日本移民肆无忌惮的侵占着当地民众的土地和商业利益,这也就造成了东北地方的中日矛盾开始超过了中俄矛盾。   毕竟日本入侵的南满地区是东三省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比之俄国所控制的中东铁路沿线人口不可同日而言。而在失去了南满地区之后,黄俄罗斯计划的破产,使得大量俄国驻军重新调回了欧俄和中亚地区,北满地区的俄国殖民者对于劳动力的需求,反而大过了对于当地民众的财富掠夺,因此中俄之间的民间冲突反而有所缓和。   在这样的局势下,对于新帝国主义日本的入侵,东北民众反而更为警惕和痛恨。朝廷的腐败无能和地方官员的不断退让,使得东北民众对于北满爆发的革命事件,一开始其实是采取旁观态度的。对于朝廷的失望,对于革命的不了解,让东北民众只想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开放了言禁,并开始组织学生和报刊一边批判封建主义,一边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在东北犯下的暴行之后,东北民众才开始有兴趣去了解革命究竟是要革谁的命。认识几个字的小商人和小市民开始如饥似渴的阅读起革命委员会开办的共和日报,从中去了解革命委员会的革命理念。   至于那些不识几个字的苦力和士兵,则更喜欢听取学生们面对面的演讲。作为一个依靠移民人口快速发展起来的东北地区,教育一直都是东北的弱项。   比如长春地区,在清末实施新政之前,长春不过是为了管制移民在蒙古边地设置的民厅,这里没有八旗兵丁的驻防,也就没有八旗官学,因此此地的教育也就是几所士绅投资的书院、义学和传教士设立的宗教学校。   直到1906年开始实施的新政,加上中东铁路的开通,才算是建立起了长春地区的新式教育体系。为本地区培养了一批中学毕业生、师范毕业生。1908年成立的长春府劝学所,就是管理长春地区城乡教育之机关。从哪个时候起,本地的教育权力才开始从士绅手中转入到了政府机构手里。   中国人对于知识是充满敬畏的,即便是废除了科举制度,底层民众还是自动的把小学、中学、大学的毕业生比作了秀才、举人和进士。在过去,这些旧知识分子们掌握了地方的舆论喉舌,就算是朝廷颁发的政策也必须经过他们的解读,才能让地方上的百姓接受和理解。   同样,地方百姓的声音,也需要这些旧知识分子才能传达给朝廷,从而给朝廷制定政策时有所考量。故旧知识分子实际上就起了一个中央和地方民众进行沟通的角色,如果将其制度化就会发现,这是一个类似早期英国地方议员的角色。   只不过在中国的王朝制度下,旧知识分子始终是体制内的一员,而无法进化为一个单独的牵制皇权的政治力量,自然也就无法促使中国的王朝制度转向资本主义式的议会政治。   但是,不管如何,旧知识分子对于地方的影响力,并不亚于英国议员对自己选区选民的影响力。而当科举制度废除之后,新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新知识分子虽然和旧知识分子在思想上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他们对于底层民众的影响力却是相同的。   而和高高在上的旧知识分子不同,新知识分子的街头演讲平易近人,对于底层民众来说,这令他们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人格上的尊重,也让他们意识到新国家和旧王朝是不同的。在旧王朝,所谓国家不过是一姓之江山,一家之私产也。但是在新国家,革命委员会承认了国家非私人所有,乃是全体国民之大家庭,即便是一名底层的苦力和士兵,也有权力对国家政治发表自己的意见,进而要求国家改变那些不公平的政策。   虽然大多数苦力和士兵并不明白自己的苦难根源来自于何处,也不知道应当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解除自己身上的痛苦根源,但是他们起码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有权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闭着眼睛承受着从前以为理所应当的阶层压迫。   正是在这样的街头演说下,东北各阶层民众开始逐渐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不再把这场革命视为了同自己无关的造反。而革命委员会最为直观的宣传,就是对于日本帝国主义暴行的揭发,这是最能激起东北民众革命热情的因素。   相比较起满清的腐败黑暗,好歹满人还是一个中国政权,总要立下一个规矩来压榨百姓。但是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刚刚踏入帝国主义道路的入侵者来说,他们在东北实施的各项政策,实质上同英国对于印度,欧洲国家对于非洲、亚洲各国的殖民地政策并无不同。   殖民地的民众是不可能获得殖民者的保护的,他们的财富和一切都已经被殖民者视为了自己的财产,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都要视殖民者的需要贡献出一切。在二十世纪这样一个已经进入电气时代的世界,中国的知识分子很容易就获得了外国殖民地的惨状,他们自然是不允许中国沦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去的。   这也是自甲午战争之后,中国知识分子日益向革命靠拢,试图以暴力手段推翻洋人的朝廷的根本原因。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自然吸引了大批新知识分子,让他们开始为革命委员会的革命理念积极的向民众进行宣传。   而车站广场一角正在进行宣传工作的几名青年,便是长春府中学堂的学生。事实上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革命委员会虽然发动了这些学生们对市民进行宣传,但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还是命令他们远离了长春满铁附属地的。   只不过这几名学生觉得车站广场的人流最大,宣传的效果最好,这才偷偷溜了过来。他们的判断固然不错,短短半个小时不到,在他们外围已经聚集起了上百人,但是这也引来了日本警察的注意。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革命委员会在舆论上发起的对日人暴行的宣传,使得长春的日本人在商业上受到了重大打击不说,因为中国人不愿同日人做生意,连日人的生活物资的价格也上涨了数倍,这令长春的日人大为愤怒。   看到这些中国学生居然跑来了车站进行反日宣传,车站的日本警察就决定要给这些中国学生们一些教训。于是一队警察和浪人组成的队伍就带着棍棒匆匆跑了过来,到了人群跟前后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大打出手,把旁听的群众驱赶到一边,试图抓住人群中演讲的学生。   有学生还试图留下同日人讲理,不过几名围观的群众见状不妙,赶紧把学生拉下来,掩护着就要他们逃亡。只是日人这次准备充足,终于还是把逃的较慢的两名男学生给拦截了下来。另外一男一女则在群众的保护下逃离了现场。   这两名学生自然不肯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同学,他们急中生智下跑去了车站北面的军营向军队求助了。这些学生之前跟着宣传队来这里向士兵演讲过,自然就认识了几位军人。   虽然车站北面的军营内驻扎着的军队主力还是在整训中的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官兵,他们还没有完全被革命转变过来。但是二十三镇却是吉林本地人居多,本地的学生居然被日本人抓了,这令原二十三镇的官兵顿时炸毛了,这些匪气未消的官兵最重乡土观念,于是立刻便有一队官兵私下拿着武器冲出了营房,跑去对面的车站要人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走进军事委员会地图室的吴川,面对迎上来的朱和中等人第一句话就是:“人怎么样了?”   一直在思考作战问题的朱和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答道:“已经调集了老城的第7团和长春北大营的24、22团包围了满铁附属地,我们随时可以拿下长春车站和日本铁路守备队所驻扎的西大营,吴禄贞、梁廷栋已经进入指挥位置,正在等待命令。”   吴川沉默了数秒才开口说道:“我是问被日方抓捕的两名学生怎么样了?梁廷栋难道没有和日方交涉要求放人吗?”   朱和中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说道:“梁廷栋倒是令长春知府何厚琦、外办主任李家鳌和驻长春日本领事馆进行了交涉,不过在他们赶到现场之前,第22团的部分官兵已经同日守备队进行了交火,各有伤亡数十人。   日本领事馆认为想要妥善解决事态,我方应当先行撤离部队,特别是将车站北面的军营后撤至铁路线20里之外;承认该次冲突事件为我方全权责任,对先行向日方开枪之人员进行惩戒;派人前往西大营向日方铁路守备队道歉、赔偿。然后,再交涉释放学生的问题。”   走到吴川身边的鲍尔少校立刻向吴川提议道:“我认为没必要同日方进行谈判,这正是同日方开战最好的借口,我们应当立刻下令长春部队解除日方铁路守备队的武装,然后由北向南进攻日本在铁路沿线的守备力量,抓住日方驻扎在公主岭的部队,使其无法逃逸。”   吴川想了想反问道:“鲍尔少校是否已经确定,国民革命军的各部队已经运动到规定的位置,可以按照拟定的计划开始作战了?”   鲍尔少校不假思索的回道:“虽然部分部队还没有抵达规定的位置,但是至少有80%的战斗部队已经抵达了规定的位置,后勤道路也完成了75%以上,军需物资向前沿兵站的输送也完成了55%以上,只有前线的堑壕体系和通讯网完成度较差,估计连10%都未完成。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日方的准备肯定比我们更差,我们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够取得初胜,这将会极大鼓舞各战斗部队的士气,从而坚定各部队的作战勇气。而日方也有可能失去其在南满的指挥中枢,为国民革命军的下一步进攻建立胜利的基础。”   鲍尔少校为吴川描绘了一个相当光明的蓝图,只是吴川此时却已经拿定了主意,他摇着头说道:“不,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等一等,先确定两位被捕学生的人身安全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决策。子英,替我联系长春,我要同廷栋通话。”   看着吴川想要去隔壁的电讯室,鲍尔少校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不满的向吴川说道:“吴,请不要忘记了你对于皇帝陛下的承诺,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问题。”   吴川举手制止了朱和中替鲍尔少校的翻译,以不是很熟练的德语向鲍尔少校回应道:“是,我向皇帝陛下借了一把猎枪,也答应要为皇帝陛下打一头大猎物。但是鲍尔少校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虽然这把猎枪归属于皇帝陛下,但是何时扣动扳机,这却是我的权力。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不妨自己去扣动这把猎枪,看看究竟能不能射出子弹来。”   “您这是在警告我吗?吴。”鲍尔少校神情严峻的看着吴川问道。吴川满不在乎的和对方的视线对视着说道:“不,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一个事实。请您记住,我对于这场战争的重视程度要比所有德国人都要认真的多。这场战争假如失败,德国不过是损失了些金钱,但我和我的同志想要丧失的将是我们的生命和理想。所以我比你更紧张于扣动扳机的时机。”   鲍尔少校还欲说些什么,霍夫曼少校却拦住了他,微笑着对吴川说道:“当然,谁也无法剥夺您扣动扳机的权力,鲍尔少校只是希望您能在合适的时机的扣动扳机而已。鲍尔少校,您说是吗?”   在霍夫曼少校的示意下,鲍尔少校这才发现原先人声鼎沸的地图室内现在却变得鸦雀无声了,数十名参谋和高级军官们正站立在原地,转头注视着他和吴川的争论。面对这一场景,鲍尔少校终于还是让开了通道,对着吴川说道:“好吧,我们等待着你扣动扳机的命令。”   只有少数懂德语的参谋听懂了鲍尔少校和吴川交谈的话语,但是真正明白这段对话内容的大约只有朱和中而已。随着鲍尔少校的退让,地图室内的参谋和军官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将鲍尔拉到一角的霍夫曼这才向他低声提醒道:“少校先生,请注意一下您和吴交谈的口吻。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位现在已经不是在柏林时向帝国求助的中国流亡革命者了,不管我们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现在都是北满革命委员会当之无愧的政治领袖。我们对待他,不能如同债主对待债务人那么的无礼,这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德国之间的合作并没有好处。”   鲍尔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位同僚一眼,不由回道:“我记得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霍夫曼少校。难道您已经忘记了,当初在柏林时您对于那些有色人种的评价了吗?”   霍夫曼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觉得应当把吴从有色人种中剔除出来,你觉得在远东……不,放在整个欧洲,有多少人能够抓住这个欧洲无力关注东方的时机掀起一场远东的革命?又有多少人,能够利用这场远东的革命,把各国的在东亚的力量对比进行重新洗牌?   之前我们曾经认为,这场牌局真正的庄家是我们,俄国、日本、英国不过是被动的在牌局中下注的对手,而吴只是替我们组织这场牌局的发牌手而已。但事实上呢?这场牌局的真正玩家只有吴一人而已。我们现在只能跟着吴下注,否则我们之前的下注就会变成别人的战利品。   就像吴刚刚所说的,除了他之外现在谁也扣动不了猎枪的扳机。难道你忘记我们之前对领事先生的回答了吗?”   鲍尔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霍夫曼却摇着头说道:“一旦开启了对日战争,吴的那些花招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知道帝国的支持将会有多么重要。而我们也能够借助这场战争进一步加强,国民革命军中的亲德力量,最终确保革命委员会在远东成为帝国利益的维护者。”   鲍尔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向霍夫曼问道:“你确定,到时我们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取代吴的地位,又能保护住帝国在远东利益的人物?”   霍夫曼一时语塞,过来好一阵才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许就不需要这么狡猾的人物来统治中国了。我宁可找一个比较愚蠢一些的……”   长春商埠北端高地上的西路兵备道衙门,大约是唯一一座建设在长春老城外的衙门。这里距离北面低洼地带的满铁附属地仅百余米,能够居高临下的观察日本人的一举一动。   自国民革命军攻下了长春之后,这里就成为了国民革命军长春守备司令部,也是国民革命军驻长春各武装部队的最高指挥部,国民革命军二师师部也同样驻扎于此。加上革命委员会特派委员梁廷栋也下榻于此地,于是这里便成为了长春乃至整个吉林南部地区的军政中心。   此时的兵备道衙门的会客厅内,日本驻长春领事木部守一正忧心忡忡的等待着接电话的梁廷栋的归来。客厅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商人兼长春议事会副议长毕辅廷和日本商人细野喜市等,这些人是代表中日民间人士希望居中沟通劝阻这场中日冲突的。   虽然对于日本警察抓捕学生不满,但是以毕辅廷为代表的大多数长春商绅都不希望长春成为日本铁路守备队和国民革命军之间的战场。这不仅会让长春再次遭遇一场战火,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假如国民革命军战败的话,日军有可能会对长春商民进行报复。因此他们才会积极行动起来,想要把这场因为意外引发的冲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事实上木部守一和长春的日本居留民对于这场意外的冲突也没有做好准备,虽然大岛都督要求长春的铁路守备队制造战争借口。但是西大营内的日军还没来得及把居留民中的退伍军人、浪人武装起来,也没有想到长春北大营的中国官兵会如此激动的,为了两个学生冲入了车站。   在一片混乱中,也不知谁开了第一枪,于是就造成了双方的武装冲突,接着中国这边就出动了数倍于西大营内日军的兵力,并在西路兵备道衙门内架起了大炮瞄准了北面的满铁附属地。   革命军的这种反应速度完全出乎了日方的预料,原本日方认为不管发生了什么冲突,中国官员必然会第一时间选择外交处理,然后才会按照最高层的命令进行军事行动。现在对方这样的反应,就好像是革命委员会失去了对于革命军的控制,任由他们自行组织反击了。   也正是革命军的快速反应,导致了西大营的独立守备一大队难以集结兵力出营,因为这不仅将会导致周边的革命军优势兵力的进攻,还会让整个满铁长春附属地变为战场。正是在革命军这样直接的军事威胁下,日方的守备队选择了停止行动,接受了领事馆的调停。 第二百八十九章   接完了吴川电话重新来到会客厅的梁廷栋,也不理会向自己迎上来的毕辅廷等人,只是径自走到木部守一前站定说道:“木部领事,我可以把进入附属地的军队撤出来,但您必须让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内把抓走的学生交出来。至于你所提出的其他条件,等我把学生接出来之后,咱们再谈。”   木部守一立刻抗议道:“这不可能,你们先是无故侵入了附属地,现在又不交出肇事者和商定赔礼道歉的事宜,就想让我们先交人,我如何能够答应这样的条件……”   梁廷栋打断了他的抗议,语气平静的说道:“木部领事,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谈判,而是在向你转达革命委员会的通牒。如果你们不在一个小时之内把两名学生完好无损的交出来,那么我们将会采取强制手段进入附属地解救学生。只有你们先放人,我们才有谈判解决问题的可能,明白吗?”   木部守一顿时被激怒了,他向梁廷栋语气生硬的质疑道:“革命委员会是打算向日本帝国宣战吗?”   面对木部领事的愤怒,梁廷栋意外的没有感受到任何畏惧,这要是在从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站在这样一个立场上向一名日本领事进行交涉。   抛开了这点对于过去自己的诧异之后,梁廷栋按照吴川的指示向木部回复道:“不,我们只是在纠正日本的错误行动。满铁以非法设置的警察署实施了非法的警察权,在革命委员会看来这已经威胁到了南满铁路沿线所居住的中国人民的人身安全。   如果木部领事把革命委员会维护本国主权的行为视为向日本宣战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不会躲避这场日本强加于革命委员会的战争。这是基于维护国家主权的自卫行动,革命委员会相信各国领事是可以理解革命委员会的行动的。”   木部守一注视了梁廷栋一会,不由冷笑着警告道:“革命委员会真的相信各国会站在你们那一边?你们这是在玩火。”   梁廷栋低头看了一会地面,很快就再次抬头看着木部守一无动于衷的说道:“您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回去同其他人商议一下。我还要去通知进入附属地的军队暂时撤离,就不和你多聊了……”   在一旁旁听的毕辅廷听到梁廷栋和木部领事越说越僵,不由频频对着身旁的何厚琦暗示着,希望这位长春知府出来缓和下气氛。但是何厚琦却望着厅内的一只梅瓶发了呆,完全没有理会毕辅廷暗示。于是这位长春出名的商绅不得不自己站了出来,向着梁廷栋和木部领事打着圆场道:“梁委员、木部领事请都消消气,为了长春的百姓和日本居留民考虑……”   “毕议长,您还没有资格对革命委员会的外交进行干涉。”梁廷栋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便转身扬长而去了。   毕辅廷看着梁廷栋的背影发了片刻呆,赶紧又向着准备离去的木部领事陪着笑脸说道:“木部领事请留步,给我一点时间去斡旋……”   木部守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摇着头说道:“毕先生,我明白您的想法,但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您的能力。这件事已经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和帝国之间的外交问题,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轻易的做出什么答复。我建议您现在还是先回家等待结果吧,我不会忘记您对于帝国表现出的善意的……”   随着梁廷栋和日本人的先后离开,会客厅内便只剩下了毕辅廷和何厚琦两人,就在毕辅廷望着日本人离去的背影,无奈而焦虑的自言自语道:“革命委员会这是发了什么疯,好不容易才让长春安定下来,这就又和日本对上了,真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啊……”   “那也不能这么说,革命委员会既然打着捍卫国民的旗帜起来革朝廷的命,总要展现出和朝廷不一样的新气象。要是他们面对着外国人也是唯唯诺诺的,这和过去的朝廷又有什么区别?这革的又是什么命?日本不过是列强中最弱的一个,要是革命委员会从日本人身上都拿不回什么权益,就别想着从其他列强手里拿回应有的权益了。”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让毕辅廷吓了一跳,但是他转头看到是何厚琦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才放下了心来问道:“府台大人您这是觉得革命委员会的行动是正确的了?”   何厚琦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有赢到最后的人才是正确的。”   位于公主岭铁路东北大营内的南满铁路独立守备队司令部内,在接到了长春突发事件的通报后,立刻便紧张的忙碌了起来。   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少将在司令部内的地图室设立了应对南满事态的公主岭参谋总部,将各方汇聚来的情报汇总分析,然后向关东都督大岛义昌进行汇报。   23日上午11时,福田雅太郎向大岛义昌做了今日上午第三次紧急汇报,“……半个小时前,北满革命委员会通过其驻长春特派委员梁廷栋向我长春领事递交了通牒,要求我长春附属地警察署交出被捕的中国学生,限定时间为1个小时。   几乎在同时,北满革命委员会向六国领事团提交了一项声明,表示铁路附属地并非租界,不能享有租界之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等。   另外,北满革命委员会以日本军警之非法暴行为由,认为日本军警的行为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文明国家的底线,成为了中国社会治安最大的麻烦制造者,因此正式向我方提出废除治外法权,并要求我方撤除铁路沿线所有非法设置的警察署,并将南满铁路的安全保障工作交由中日联合设置的铁路安全部门负责……”   随着福田参谋长的汇报,房间内陪同大岛义昌一起听取汇报的日军将领都是一脸的愤怒。只不过能够坐在这间办公室内的都是日军高级将官,倒是比那些普通军官要沉得住气,没有立刻嚷嚷出来,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大岛都督身上,等待这位关东都督的裁决。   得知中国革命爆发时,在部下面前大谈解决南满问题时机到来,鼓动年青军官们支持日中战争的大岛义昌,此刻面对将要爆发的真正战争时,却变得沉稳了起来。   他并没有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外交通牒而感到愤怒,而是先从胸口的口袋内掏出了一块怀表看了看,方才说道:“现在是11时02分,也就是说,我们还有28分钟来应对北满革命委员会的通牒。大谷中将、高山少将,我想知道军队已经做好战争的准备了吗?”   大谷中将微微颔首回道:“12联队、22联队、骑兵第五联队和野战炮兵大队都已经做好了出击准备,随时等候出击的命令。”   高山少将则犹豫了一下说道:“第二大队已经进驻四平,但是我们没能占下四平外围最重要的三道林子高地,第二大队也没有大炮能够协助作战。现在开战的话,四平未必能够守住。冯国璋的第一军虽然有部分军队抵达了四平前线,但是想要让他们开始进攻,恐怕还需要一两天的调整。我们恐怕指望不上他们协助保卫四平。”   就在大岛义昌询问两名将军战争准备的时候,一名参谋敲门进来,向福田参谋长递交了一封长电报。福田一目十行的迅速看完了电报内容后,立刻向大岛义昌说道:“松冈课长从哈尔滨传来的消息,俄国拒绝就铁路附属地问题和我们联合向革命委员会施压,似乎俄国已经单独就铁路附属地问题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和解。   不过在英、法领事的质问下,俄国已经保证不会在军事和政治上支持革命委员会的对日行动。不过美国和德国领事表示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予以同情,要求我国保证两名学生的安全。   英国领事建议我国可以把两名学生交给长春俄领馆,由俄国驻长春领事把两名学生转交给支那人。只有法国领事表示支持我国的行动,认为革命委员会的通牒是无理的。   松冈课长认为,因为此次事件和支那人开战,并不会让我国得到各国同情,反而有可能让我国被排斥出六国领事团,丧失在外交上的主动权。因此他建议,以外交方式解决这一事件,另外寻找开战借口。”   大岛义昌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把戏。福田,你在和我说一说参谋部拟定的作战计划吧。”   福田雅太郎收起了手中的电报,走到对面墙壁挂着的地图前说道:“这两日对公主岭周边的侦查已经很明白了,距离公主岭20华里之外的朝阳坡,也就是东辽河同卡伦河之间的30里地域,正是支那革命军用以遮蔽我军西向的主要阵地。   这里的地势南高北低,绝大多数地区是平原,只有南部八家子、玉川、清水、辽河、孔家、九间房、山嘴子7个村屯有少量的丘陵和山地。最高处是山嘴子村的西山头,最低处是东北部岭上村沿卡伦河一带……” 第二百九十章   福田雅太郎随即总结道:“……支那革命军正是以南部地区的丘陵为核心构筑的防御阵地,他们掌握了这里,公主岭以西就无险可守。而我们若是攻占了此处,就能够截断四平和长春之间的运输通道,进而威胁长春和郑家屯之间的陆上运输。   因此此处正是支那革命军构建的长春-郑家屯-四平三角防区的要害。只要攻下了朝阳坡,我们不仅可以保证公主岭的安全,还能令四平的支那革命军三面被围,从而快速的解决掉支那革命军在长春以南的防区布置。   参谋部认为,应当集中我部主力攻下朝阳坡,之后或是南下围攻四平之敌,或是继续向西切断长春-郑家屯之间的运输线路,都将对支那革命军造成沉重打击……”   大岛义昌听完了福田雅太郎的汇报之后,看了看面前桌上的怀表,方才对着左侧就坐的第五师团师团长询问道:“大谷中将,您对福田参谋长的计划有什么意见吗?”   大谷喜久蔵中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于参谋部做出的计划,我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大岛阁下,第五师团此次接到轮值满洲任务的时候并未预见到支那革命的发生,因此第五师团前来满洲时不仅保持着平时编制,还依照惯例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部队于国内。   现在我们一个步兵联队的规模也就2000出头,和支那革命军的一团编制相差仿佛,在人力上并不占有优势。如果是野外攻防战或守备战,第五师团自然不会畏惧同支那革命军作战。在组织和训练方面,我认为皇军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   但假如是我们去进攻一个依托阵地防御的支那革命军部队的话,对方的防御工事必然会削弱皇军在组织和训练方面的优势。据我从侦查部队那里获得的情报,支那革命军在朝阳坡一带构筑了较为完整的阵地,其核心阵地附近还设置了铁丝网和深壕障碍。   我并不想向大岛阁下强调,正面进攻一个拥有完整防御工事的阵地会对皇军造成多么大的伤亡。我只是想请大岛阁下考虑一下,我们有必要被支那人牵着鼻子,在他们想要挑起战争的时候,步入他们设下的战争陷阱吗?”   大岛义昌再次瞄了一眼桌上的怀表,这才向大谷喜久蔵回道:“那么大谷你打算怎么做?”   大谷喜久蔵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让支那人放松下来,然后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这样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朝阳坡。”   大岛义昌下意识的搓了搓手,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在长春的学生问题上进行退让?”   大谷喜久蔵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在支那还是在各国,学生的事情总是比较容易获得同情的。我们继续扣着支那学生不放,不过是更加证实了支那人对于帝国的污蔑,这对于之后双方爆发的战争来说,只会让各国偏向于支那革命军一方。   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让步,我想总能让各国修正在这件事上对于我国的态度的。之后再爆发和支那革命党的冲突,各国也就未必会对支那革命党继续抱有同情了。”   大岛义昌盯着面前的怀表看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福田,你去给木部和松冈各发一封电报,告诉他们我支持以外交方式解决长春的学生事件。就按照英国领事的建议,把学生交给俄国驻长春领事,而不是直接交给支那人。   不过也请松冈课长和川上领事向领事团表明我方的态度,我们虽然愿意照着国际条约解决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争端,但并不代表我国会接受支那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所有非分要求。假如支那革命委员会继续针对帝国在华利益发难的话,帝国不排除以其他方式保卫自己的利益。”   “是。”福田雅太郎向大岛行礼之后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随着房间只剩下了大岛义昌、大谷喜久蔵、高山公通三人之后,大岛义昌这才清了清喉咙,继续向大谷喜久蔵问道:“你觉得,我们应当在什么时候开启战争为好?”   大谷喜久蔵不假思索的说道:“明日凌晨最好不过,趁着支那人以为自己赢了一局,一定不会预料到我们会向他们开战的。”   大岛义昌停顿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借口呢?”   大谷喜久蔵想了想说道:“如果明天凌晨范家屯以北的铁路被炸毁了一段,我们就可以用支那革命军破坏铁路以报复满铁为借口,向支那革命军进攻了。而且炸毁了范家屯以北的铁路,还能够阻止支那革命军借助铁路南下,这也是一举两得。”   大岛义昌随即把头转向另一侧说道:“高山,铁路沿线的情况你最熟悉了,能办到吗?”   高山公通马上回道:“不知爆炸的时间定在何时为好?”   大岛义昌于是又向大谷喜久蔵问道:“你打算如何进攻朝阳坡?”   大谷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先派出12联队和一个野炮大队进驻火车站北偏东六点三公里处的潘家屯,这里位于凸岭南坡以西1公里左右,算是公主岭北面的一处防御要点。我们进驻这里,应当不至于引起支那革命军的警觉。   由潘家屯到西面的九间房约5公里距离,到西北面的朝阳坡约7.5公里距离,正是一个合适的出击地点。明日7时之前,一个大队运动至九间房南面2公里处的冷家河口,一个大队运动到九间房西面3公里处的土城子,另外一个大队作为预备队。   7点55分,我军向九间房展开进攻。攻下九间房之后,12联队继续向西北方向的山嘴子、葛家屯-东辽河一路进攻,而后援的22联队和第五联队则沿着土城-孔家屯一线进攻,最终两路军队一东一西合围于朝阳坡,摧毁支那革命军在此地的最后抵抗。”   大岛义昌思考了片刻便说道:“那么就把爆破的时间定为明日6点30分,15分钟后范家屯的护路中队向公主岭司令部进行汇报,那么我们的反击时间也就合乎常理了。   另外,22联队抽出一个大队,再抽调一个野战炮中队。高山少将明日9点前带着他们南下四平,协助四平守军夺取三道林子,并配合冯国璋的部队进攻四平的支那革命军。大家有没有问题?”   大谷喜久蔵其实并不想在夺下朝阳坡之前抽调一个步兵大队南下,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没有和革命军交手之前,怎么能够以满清军队的战斗力来衡量支那革命军的战斗力。不过他也知道,大岛义昌现在可算是相当重视支那革命军了,在这之前对方还想着要以一个步兵联队去击败南下的支那革命军呢。   如果不是支那革命军在四平西郊防御战中暴露出来的大量重武器,大岛义昌才不会用两个步兵联队去进攻一个团守备的朝阳坡阵地,这要是传回国内去实在是太过丢人了。要知道,在打败了俄军之后,就算是普通的日本人也不认为亚洲各国还能有谁能同皇军对抗的。   特别是对于手下败将支那人,皇军以少胜多乃是应该的,就如某位皇军将领所言,皇军就算是拿着竹刀当武器,也能吓得支那军队望风而逃了。甲午战争中清军的无能,实已让日本人把整个中国都看轻了,认为这个由满人统治的国家并不配称之为中国,而只能被称之为支那。   虽然国内还有些人寄希望于汉民族的觉醒,推翻满清王朝的统治建立一个汉人的民族国家,但他们也同样不认为这样的汉人国家能够同日本相抗衡的。甲午、日俄两役,实已将日本的民族自信推向了一个盲目自大的地步。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贬低过去的宗主国和手下败将已经成为了维持日本民族自信的基础。任何抬高支那民族的言论,在日本的社会主流观念中都是一种非国民的表现。   以两倍于支那革命军的兵力,还要考虑兵力不足的问题,就算大岛义昌不对他说什么,就是那些年轻的军官们,都要鄙视于他的软弱了。   对于一路依靠参谋系统、兵站系统和陆军教育系统任职升上来的大谷喜久蔵而言,缺乏前线实际作战指挥经验乃是他最大的缺陷。因此,虽然他深受上层的信任,但是对于底层的将士来说威望却稍显不足了些。   如果在作战规划中再表现的软弱了一些,恐怕他就要指挥不动第五师团的那些骄兵悍将了。更不必提,面前的大岛义昌正是带着第五师团两个联队参与了甲午战争的指挥官。虽然对方没有担任过第五师团的师团长,但是凭借着这一渊源,大岛义昌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高于他的。   因此,即便他提出反对的意见,最终第五师团的军官们还是会支持大岛的意见的。因此大谷喜久蔵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赞成了大岛义昌的决定。   长春车站广场的南出口,一群中国学生和百姓从俄国人手中接过了两名被日人初步处理过伤口的学生,一名医生顿时上前为两名学生做了初步的检查,最终向围观的群众表示两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什么大碍,这顿时令围观的群众们纷纷鼓掌欢迎了起来。   在远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这一切的吴禄贞,虽然口中对身边的副官说道:“真是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命令各部收兵回营吧。”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柔和了不少。站在他身边的军官们则一个个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感觉心头长久以来积攒的一股郁郁之气,突然就消失了不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哈尔滨军事委员会驻地,吴川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同张廷阁做私下的交谈,他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向对面就坐的张廷阁说道:“把你叫来,我就是想要知道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状况,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交个底?”   有备而来的张廷阁立刻拿出了一份文件边看边念:“黑龙江、吉林光复之后,我们刚好截住了这两地的府库,加上又说服了黑龙江广信公司、吉林永衡官银钱号和东三省官银号的部分分号向委员会缴纳了账目,再加上漠河、黑河金厂上交的今年金产量约5000余两……这部分资金同之前革命委员会的存款全部加在一起,大约有8600万银元之多。   不过革命委员会现在每月在政府开支上就要固定支出200万元,这是在不扩大目前统治范围下的支出,另每月还有30万元的教育专项拨款,20万元的医疗卫生专项拨款,也就是除了军事开支之外每月最低支出250万元。   至于军事方面的开支,本月至今已经支出135万元,这还没有计算弹药和装备开支,这些算是计划外项目。不过我们现在受财政给养的人口已经快要接近20万人了,按照黑龙江、吉林两省过去的财政年入来看,我们恐怕是不能长时间供养这么多吃公家饭的人口的。”   “我知道,我知道。”吴川只能点了点头附和着忧心忡忡的张廷阁,虽然牛子厚才是掌握革命委员会钱袋子的财神,但革命委员会真正的大管家却是张廷阁。不管是物资的流通汇聚,还是金钱的调拨,都被这位金融管理局局长完全掌握着。   这不仅仅在于张廷阁最早投资于吴川的革命,也在于张氏家族和革命委员会结合的相当深入,十多名族人都在各级革命委员会担任了一定的职位不说,就连张云荣也成为了吴川身边最亲密的助手。可以说,在党外吴川最为信任的人中,张廷阁应该算是首位了。   而同革命委员会缔结了这许多联系之后,张廷阁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很难同革命委员会作出切割了,这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张廷阁实比大多数革命委员会委员们更希望革命能够成功,毕竟这可关系着张家的全部产业和一家上下的性命。   不过吴川很快就转移话题问道:“那么我投资在粮食大豆生意上的那些款项呢?现在能够收回的有多少?”   张廷阁翻了一页文件瞧了一眼后,语气总算是轻松了些说道:“您当时陆续调拨了三笔资金,现在这批粮食大豆溢价了34%,总价值高达9800万银元。   如今关外和南方都爆发了革命,粮食的价格是一日一涨,我认为这批粮食大豆的价格还能再翻上一番,最好还是留一留,或者不要一次性变现,分批次售出最为合算。   另外其中四成粮食我认为应当保留在手中,以平抑东北的粮食价格,最终抛向市场的约为总数的六成,假设以明年5月前为最后出售时间的话,我预计这六成数目的粮食大豆可以回收9000万到1.1亿银元的资金。   如果我们能够在年底结束所有战争的话,这些资金将足够用于投资革命委员会提出的那些工业和道路建设项目。等到这些产业能够出现盈利,我们就不必担心难以支付那些外债的利息和本金了。”   听到张廷阁提到外债的利息,吴川下意识的问道:“我现在一年需要支付的利息是多少?”   张廷阁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了数次之后,才对着吴川说道:“伯爵这边还好,一年的利息加上给与彼得堡的特别经费,大约不会超过200万卢布。   不过你每年需要支付柏林银行团八千万马克的利息,结息期是每年的4月28日之后的一周内。假如超过一周都未能支付利息的话,银行团将有权监督你和相关组织的财政状况并调高债券利息;超过一个月未能支付利息的,银行团有权强行接收你或相关组织名下的所有产业,直到确认你或相关组织有还款能力为止。   好消息是,明年的利息倒是不用发愁了,你在德累斯顿银行账户内被管控的1亿多马克足够支付明年的利息。只是从后年开始,我们得要真金白银的向银行团支付利息了,德累斯顿银行账户内剩下的资金是用来支付德国工程师和技工拆卸、安装机器费用,及部分工程人员来华期间的人工工资的。   我建议,我们最好将一些市场上较受欢迎的纺织及食品机械出售或同民商合办。山东青岛和上海都是不错的办厂地点,这些地方有外国租界保护,革命军和官兵都不会轻易进入骚扰。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让那些德国工程师和技工在青岛白白的浪费时间,也能尽快收回一些资金来。”   相对于张廷阁的焦虑,吴川却很沉得住气。既然是后年才要考虑利息,那么他现在就懒得去考虑了,要是眼下这一关都过不了,他还考虑什么利息。更何况德国资本家自己也没按什么好心,通过银行家向德国的中产阶级出售无抵押的债券,然后用筹措到的资金购买自己想要淘汰掉的机器,顺便还把债务挂在了他的名下,对德国民众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金融骗局。   吴川估计这些资本家未必不知道,这批债券的风险有多大,只不过出了问题真正损失的是德国的中产阶级又不是资本家,他们才不会把这样的风险放在心上。倒是一旦投资成功了,他们还能通过银行团再获得一笔手续费的收入,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其实这样的金融骗局已经爆发过多次了,远的有英国的南海公司事件,近的有大清的橡胶股票风潮。在资本的操纵下,民众总是乐此不彼的拿口袋中那点可怜的财产去赌资本家大发善心,带领着他们共同富裕,最终才发现人家要的其实他们口袋里的全部。   至于某些人认为,资本家投资中国革命是在做善事,吴川要是不给出什么政治和商业利益,或是不掌握了一个国家,德国资本家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给中国革命投资。这只能说明这些人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资本主义,德国资本家在这场生意中在乎的是往中国投资有没有收益吗?这和相信贾跃亭真能创办出中国苹果公司的股民有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不是知道3年后一战的爆发,吴川也不敢和这些德国资本家坐到同一张赌桌上。吃完了德国中产阶级的财富,并不代表这些德国资本家不能再吃一吃革命委员会积攒下来的财富。要不然二战前德国民众会这么痛恨德国资本家,直接导致了纳粹的崛起呢?只不过最后德国资本家们把自己的罪孽都推到了犹太人身上,才算是逃脱了一劫,也直接导致了德国的共产主义道路失败。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理好了。那么我在德累斯顿银行的另一个个人账户还有多少钱?能不能自由取用?”   “另一个账户里有600万马克,沙赫特先生已经为这个账户解除了所有封锁,不过他还是建议你在一年之后再动用这笔资金,以防止出现问题。另外,沙赫特先生还发来了一份文件,说德累斯顿的银行董事会给你个人授予了一笔3000万马克的授信。只要你能够提前一个月申请,并说明资金的用途,即可动用这笔授信,无需担保。   还有之前革命委员会1500万银元的公债发行的不错,一周之后这笔资金将会汇入到革命委员会在农业银行的账户。你对此有什么额外的指示吗?”   吴川还在沉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朱和中压抑不住兴奋的跑进来向他报告道:“日本人将学生交出来了,他们退让了……”   吴川眨了眨眼睛,仿佛才醒悟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他于是对着张廷阁说道:“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有什么问题,我再找你。”   这时朱和中方才看到房间内还有旁人,他站立在原地等到张廷阁立刻房间之后,方才走到吴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道:“两名学生都还好,就是受了些皮肉伤。现在长春的百姓都在称赞革命委员会做得好,长了中国人的志气,这次事件让百姓都高看了我们革命委员会一眼啊……”   吴川无奈的打断了他说道:“你还是先和我说一说,这次冲突造成的后果吧。我们和日本人都有什么损失?”   朱和中赶紧坐正了身姿,把手中抓着的电报展开后念道:“……经查,此次冲突中,日本军警死十九人,伤十七人。我部官兵死十二人,伤十四人。还有21名路人受流弹所伤。以上便是长春方面汇总的人员受伤状况。”   朱和中放下了电报,抬头看向吴川说道:“这样长春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听到这个消息后,军事委员会里有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呢。”   吴川转头望着窗台上一只跳来跳去的松鼠,口中似乎无意识的问道:“军事委员会里还是有人不赞成同日本开战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朱和中马上回道:“这些日子已经少了许多,只有王国柱委员还在坚持,认为当前不应该联俄抗日,而应该联日抗俄。虽然这些日子社会舆论对日本帝国主义罪行的批判,让其他人不敢公开支持王委员的主张,不过他的这种论调在革命委员会里还是有着不少私下的支持者的。”   吴川听后沉默了一阵方才说道:“王国柱委员是不是和一个叫谷村正友的日本人往来甚密?我听说,那个叫谷村正友的日本人还是满铁调查部的?”   朱和中回忆了一下才说道:“是有这样一个日本人,不过王委员并没有隐瞒和这位谷村正友的往来。军事委员会9位委员里,奉天辽东支部出身的只有他和恒宝昆两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免去他委员的职位,我担心会让奉天辽东支部的同志不满。”   吴川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朱和中说道:“那就让他去煤矿那边待上一段时间,代表军事委员会监督枪械、弹药和煤炭的生产,先隔绝了他同日本人之间的联系吧。”   朱和中答应了一声,随即又稍显兴奋的向吴川说道:“另外,王葆真刚刚打了电话过来,他说愿意接受您的任命,正式担任革命委员会的外交委员一职。他还让我转告您,川上领事的态度开始软化,愿意就附属地警察权、行政权、征税权进行磋商。   至于日本的治外法权问题,对方说:只要各国一致同意取消各自的治外法权,那么日本也同意放弃此项权力,但日本不会先于各国表态之前,单独声明放弃此项权力。”   只是吴川听了朱和中的话后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欣喜,他摇着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日本人说的话也是能够相信的吗?想要废除帝国主义和我国签订的各项不平等条约,指望帝国主义自己良心发现是行不通的。总要我们自己先强大起来,有了拒绝他们实施特权的力量,才会让这些帝国主义不得不放弃在我国的各项特权。   虽然我对帝国主义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是帝国主义倒是说过这样一句大实话,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日本人连打都没有和我们打过,怎么可能就这么干脆的向我们投降?我看,这多半是日本人打算麻痹我们的伎俩,并不值得为此欣喜。   假如我们真把日本人的空话当真,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那就该给日本人教学费了。”   朱和中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吴川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没必要再同日本人谈下去了吗?”   吴川看着面前的茶杯怔怔的思考了一会,这才开口道:“不,日本人想谈,就让他们继续谈吧。不过军事委员会应该做开战准备了。”   朱和中深呼吸了一次,方才回道:“是,按照鲍尔和霍夫曼两位顾问的意思,25日,也就是后天,正是向日方发动进攻的最佳时刻。之后每延迟一天,都有可能让日方从公主岭南下逃亡,导致我们不能在战争初期打乱日军的指挥系统。至于开战的借口,我以为就以谈判破裂为由,我军进入附属地收回警察权、行政权等权力的行动,引发日军反击是合理的计划。”   吴川却不认同的说道:“今日的长春事件,换了你是日本人,难道就不会察觉国民革命军有向他们动手的意思吗?日本人要是干脆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要求,暂时从长春撤离军警,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动手吧,那样的话没道理的可就是我们了。就算现在六国领事团内有支持我们的,但我们也不能给日本这样一个博取国际同情的借口。”   朱和中这下倒是愣住了,好半天才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吴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提起了暖水瓶给对方的杯子倒了些热水后说道:“我们今日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即便日本非法动用警察权拘捕殴打了我们的学生,我们也还在谋求以外交方式解决这一突发事件。现在日本方面又放下了身段,表示愿意和我们就附属地的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等问题进行磋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在这样有利的局势下,会发起一场以弱击强的战争吧?”   朱和中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有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是,您说的是不错。任何人站在我们现在的立场上,总要先试着在外交上谈一谈,等到谈判破裂了才会考虑战争。可是,日本方面也没有挑起战争的理由啊。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战争的话,今天也就没有必要对我们让步了。”   吴川却不认同的摇头说道:“那也未必,搞不好日本人这就是以退为进的策略。正是在大家以为日本人会选择战争的时刻,日本人偏偏选择了和平。那么接下来如果日本军警受到了攻击或是干脆南满铁路受到了破坏,日本人再把这个罪责栽赃到我们头上,大家也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了。那么获得了外部同情的日本人再向我们宣战,也就不用受到国际的贸易制裁了。”   朱和中半信半疑的说道:“日本人没有这么卑劣吧?好歹他们也是东亚唯一的列强啊。”   吴川撇了撇嘴,对于朱和中的话语不以为然,接着说道:“我可不会把国民革命军的安危寄托在日本人的道德底线上,反正日本人肯定有这样或那样的阴谋,干脆我们就顺手帮他一把,趁着各国或多或少同情我们的时候,先帮他们把罪行落实了。”   朱和中不由哑然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吴川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让张孝准安排一队工兵,明天凌晨的时候把郭家店附近的铁路给炸了吧。然后明日一早以保护南满铁路的名义,解除四平和长春的日方军警武装。再要求公主岭的日军交出武装,我军将接手南满铁路的安全工作。   我会让报纸刊登新闻,日军试图用爆炸南满铁路的方式给国民革命军栽赃,国民革命军为了南满铁路的安全,不得不要求日方铁路沿线的武装力量一体解除武装,等候革命委员会同日方的交涉完成,再释放这些日方的武装人员。”   朱和中感觉自己的眉角不停的在跳,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心神不宁的说道:“这个,要是日本人主张不是自己所为,请求各国领事一起到现场勘察,我们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掘墓吗?”   吴川依旧老神在在的说道:“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当今世界就是一座丛林,列强就和丛林中的猛兽一般。每一头猛兽都会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除非这头猛兽已经看护不住自己的地盘了,才会让其他猛兽在自己的地盘上随意行动。   日本即便知道铁路被炸是我们做的,也不会摆出请求列强主持公道的姿态,那是弱者的本能。为了捍卫日本在我国的利益,日本人一定会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击败我们,然后再对外公布真相。   当然,各国的态度也一样。如果日本能够展现自己的力量击败了我们,他们自然是支持日本所公布的真相的。但要是结果是相反的话,他们就会认为我们说的才是真相。这个世界其实很真实,谁都不会同失败者站在一起。   在你向张孝准传达命令之前,先让参谋部下达作战准备令吧。理由是,日本人今天的行动太过诡异,我们要预防日本如甲午、日俄两战那样对国民革命军进行偷袭。告诉张孝准,铁路爆破之后,他有两个任务,夺取四平切断公主岭日军的南下线路;在朝阳坡对公主岭之敌造成压力,避免对方南逃。”   虽然吴川的办公室内并不冷,但朱和中还是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似乎恐惧和兴奋的情绪都掺杂在了一起。他不明白,为什么吴川在讲述这样的秘谋时,居然能够如此平静,丝毫看不到情绪的变动。   吴川表现出来的安然姿态,最终还是折服了他,让他选择接受了对方的命令。朱和中当时是这么想的,既然吴川能够表现的这么淡定,想来是已经有过全盘的衡量,有着极大的把握才会交代他去办这件事了。想到之前吴川所计划的事每一件都获得了成功,朱和中最终还是相信了对方的判断。   但事实上吴川的镇定并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充分的把握,而是确确实实的冒险下注心理。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押注了下去,在短暂的极度亢奋之后自然就变得对任何事都感受不到刺激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川才发现为什么元首那么喜爱冒险了。每一次的偷鸡成功,都会让你忍不住想要继续下去。冒险带来的超出预期的回报,很快就会摧毁你对于正常回报能够得到的满足感,让你总是忍不住想要走一条成功的捷径。   从他来到这个时空开始,就是这样一次次的以小博大,最终站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直到现在吴川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认为这也许不过是一场幻梦,也许只要他输掉一次就能从这个梦中醒来了。正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给自己心里暗示下,吴川的心理倒是越来越强大了。   就像他提出的建议让朱和中吓的汗流浃背,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确实是毫无感觉。毕竟从他站在佩奇·开普兰面前,面不改色的欺骗对方,说自己的老师失踪在当地时,他就已经走上这条徘徊于悬崖边上的小径了。不知何时掉入深渊,这是他早就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第二百九十三章   24日5时许,正是夜色最为深沉的时间,这个时候也是大家睡的正香的时候。只是在四平南面东李家屯附近的铁路边上,却有十余人并没有在家躺在热乎的被窝里睡觉,而是一大早提着几盏马灯在这铁路边晃悠着。   在这群人中,一个提着马灯的青年对着身后的某人小声说道:“叔,可真不敢往前走了。再往前可就能看到佛堂了,要是弄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佛堂里的人,难保对方不把我们当成胡子,干脆敲钟示警就不妙了。这里距离四平街道最多不过10里地,日军听到动静赶过来,我们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在橘黄灯光下露出了半张脸的冯德麟终于发令停下了队伍,他接着便对队伍中的部下说道:“就在这里动手吧,大家速度快些,早点干完早点走人。老七,你去前面盯着佛堂那边的动静;木头,你看着点东李家屯的动静。其他人都留下干活。”   在冯德麟的指派下,这只队伍顿时分成了三个小队,分散在铁路两侧挖起了土路基来。张海鹏一边指挥手下干活,一边又小心的凑到冯德麟跟前,给他点着烟说道:“统领,咱们这么干真的合适吗?这要是谁把我们炸了铁路的事传扬了出去,日本人可肯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冯德麟吐了一口烟雾,方才瞪着眼睛说道:“我倒是看谁敢出卖自家兄弟,我非三刀六洞剐了他不可。再说了,这里都是老兄弟,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出卖我的,你也别太多疑了。   日本人肯善罢甘休,我还不乐意呢。王占元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打了败仗反倒怪我们轻敌冒进。要不是他瞎几把指挥,我们这次怎么会死伤这么多人。现在还好意思让我们将功赎罪,明天去把革命军的引去四平街道,引诱他们去打日本人。   妈拉个巴子,就革命军手里的重机枪和大炮,想要把他们引去四平街道,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难怪大舌头和老疙瘩当时就跑了,这是一早就看出王占元这人不地道啊。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赌,还是给它来个狠的,炸了这段铁路,我倒要看看日本人还沉不沉得住气。”   听到冯德麟的抱怨,张海鹏也劝说不下去了,经过了那天的冲锋之后,左路巡防营剩下的弟兄们对于进攻革命军固守的阵地已经失去了信心。不要说他们这些巡防营了,就是王占元手下的北洋官兵们也何尝没有起畏惧之心。   北洋军中残留的封建时代的人身依附关系,虽然有利于将官们控制军队,但同样也令这只军队丧失了进行这种高强度作战的勇气。让北洋军去打一打装备和组织度不如自己的民军,也许他们还能发挥出八、九分本事,但要是让他们面对一只初步具有组织度、纪律性和相当武装的近现代军队,这只军队便立刻软下来了。   这并不是说北洋军的战术素质不高,而是指这只军队死不起人,战斗意志并不比封建军队高多少。虽然北洋军冠以新军之名,又以西法教育养成,北洋三杰或多或少都出洋留学考察过,谈论起西法的战法也是头头是道,但这些依旧改变不了北洋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封建军队中兵为将有的旧思想依旧统治着这只军队。   北洋一系,除去以旗人为主的第一镇之外,其余五镇从建军开始效忠的就是袁世凯私人而不是朝廷。这固然让袁世凯即便是退出了朝廷还能掌握住这只军队,但也让这只军队失去了信仰和理念,他们不是为了国家,甚至都不是为了自己而作战,而是替袁大人卖命。   对于这样一只私人军队,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和洗脑,是无法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和对于单一人物的忠诚的。袁世凯当初借助了满清的财力打造出了这样一只军队,但在自己下野之后也就难以为继了。现在的北洋五镇官兵,可以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根本不能如同国家军队那样迅速补充一批既对袁大人效忠,又有着作战热情的新兵。   袁世凯把北洋一系视为自己的私产,他下面的那些将官们又何尝不是。打完了手上的兵,也就等于是失去了自己在北洋体系内的位置,没人会把自己的力量补充给你的。   别看王占元平日里在军中呼来喝去,驱使部下如同驱使自家奴仆,出征时拍着胸膛叫嚣着,即便是战斗到一兵一卒也要把这些乱党斩尽杀绝。可打了一战,真把一标人马给葬送掉之后,这位北洋将领就立刻后撤远离了革命军的阵地,拼命向后方的冯国璋求援了。   之前叫的比谁都凶的王占元,比谁都清楚保住自己的实力有多么的重要。特别是当下这个乱世来临的时刻,没有了一只效忠于自己的部队,搞不好就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羔羊。   比如遭受了轻微损失的张作霖和吴俊升立刻便脱身跑路了,而遭受了重大挫败的左路巡防营则立刻被王占元扣在了手里,现在更是被当成了弃子,让他们明日去进攻革命军阵地,然后引诱革命军向四平街道方向追击。   冯德麟的名利心虽然重了些,却也不是一个蠢货。他回到营地和部下们商议了一下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占元是想让四平的日军和革命军发生冲突,但是这个计划却是把左路巡防营送入了火坑,不管日本人会不会向革命军动手,他们这只部队肯定是要在双方的冲突中成为炮灰的。   虽然王占元派人监视住了左路巡防营的营地,但是士气低落的第三混成协官兵并不怎么把这个任务放在心上,因此冯德麟才能带着少数人摸出营地。只是冯德麟也不能光自己跑路,这样的话他在家乡的名声就臭了,今后谁还肯跟着他。   所以在左思右想之后,冯德麟干脆横下了心,带着部下过来打算把铁路给炸了。反正王占元想要的不就是让日本人介入到这场战争来么,被炸了铁路的日本人肯定是不肯干休要出兵的,这样左路巡防营也就不必去执行那个该死的任务了。   只是张海鹏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部下们挖了一会路基之后,又向着冯德麟担忧的问道:“统领,这要是日本人搞错了方向,认为不是革命军干的,反倒是来找我们的麻烦,那该怎么办?”   冯德麟大怒道:“什么我们,我和你才是我们。王占元、冯国璋和我们是我们吗?他们真要把我们当自己人,会安排这样必死无生的任务给我们?   我特么才不管日本人会打谁,日本人要是打革命军去,我们就再逗留一阵看看风头。要是日本人跑来打王占元,我们就趁机跑路,去投奔张作霖和吴俊升去。   这些北洋官兵跑来东北吆五喝六的,什么时候把我们东北人放在眼里了。我看让他们赢还不如让革命军赢,起码革命军还是地道的东北人,和我们有几分同乡之谊,不会像北洋军这样用完人就过河拆桥。”   张海鹏这下倒是没话说了,虽然外国人依旧把关外称为满洲,但是随着大量关内移民的到来,关外的百姓更喜欢称自己为东三省人而不是满洲人。且这些闯关东的移民大多来自山东、华北,他们在心理上更接近于一个地域,故东北虽然名为三省,但民众心里其实只有一省。   之前替朝廷镇压革命党人,大家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同乡的概念。但是眼下革命党人的气势一日强过一日,就连正儿八经的北洋第二镇,号称大清新军中的翘楚,也撞了一次铁板。于是之前把革命党人视为草莽,认为在朝廷打击下很快就会失败的革命,现在也不由令普通百姓关心、重视了起来。   如巡防营这些替朝廷卖命的旧军队官兵,也不得不暂时熄灭了立功受赏的欲望,开始小小的考虑一下朝廷到底还能不能撑下去了。要是朝廷很快就要垮台了,他们现在这么卖命和革命军为敌,这不是等着革命之后被悬首城门的节奏么。   在一阵寒风吹过,张海鹏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他干脆不再思想,大步走到了一名部下身边夺过了洋镐说道:“我来活动活动,大家抓紧干呐,兄弟们天亮后是死是活,就看我们了……”   约莫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巡防营的官兵在三十多米的铁路路基上挖出了6个洞口,接着把随身携带的150多公斤黑色火药、黄色炸药给放入了洞内密封好。   带着人撤退了数十米之后,冯德麟就着马灯的灯光看了一眼手上的怀表,此时距离七时大约还有一刻左右。他于是对着张海鹏说道:“仙涛,你带两人去点火,其他人去驻马的树林。爆炸完就赶紧回来汇合,我们得赶在北洋军注意到爆炸之前返回营地去。”   张海鹏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两名亲信留了下来,预备冯德麟等人撤离了之后点燃导火索。冯德麟等人走到了一里外的树林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闷雷,接着地面也似乎晃了晃。   冯德麟顿时大喜的说道:“炸得好……”   24日凌晨显然是一个多事之秋,在冯德麟制造了对南满铁路的第一次爆破之后,在之后的45分钟内,郭家店、范家屯两处也先后爆发了第二次、第三次爆破。和冯德麟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巡防营相比,由专业工兵实施的另外两次爆破,显然更是声势惊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当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从熟睡中醒来时,外面的阳光正穿过玻璃窗照射在了他的床上,在木窗棂的遮挡下,阳光被分割成了一片片,在绣着花草的被面上变得斑驳绚烂了起来,看起来很有一种静谧的美感。   翻身坐起的朱尔典瞧了一眼窗外,发觉院子内的土地还是显得有些湿润,显然昨晚下的那场小雨并不算小。   他现在所居住的这座英国北京公使馆,位于东江米巷北,御河西岸。这原本是满清王朝醇亲王奕譞的府邸,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入北京时英国军队强占了这里,因为这里距离皇城很近,于是在战后英国人就以每年1千两白银的租金霸占了这里作为英国的公使馆。   以此地的位置,和王府的各类建筑和面积,1千两白银的租金几乎等于白送。不过谁让朝廷打不过英法联军呢,自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英国人得了此地,就着手进行改建,除了保留了一部分旧建筑外,也新建了一些外中内洋或完全西式的建筑。   而庚子事变,在签订《辛丑条约》时,英国人趁机在原址大加扩展,将北面的翰林院、銮驾库及其西边的兵部署、工部署(包括存料场)、蒙古内馆、鸿胪寺之一部等地方都占据了下来。这一番扩展,让现在的公使馆比原址扩大了两倍有多。   使馆的西界直至兵部街,因为四周空地很多,英国人便把西北部作为一处兵营,北部空地当成了操场。于是在一国之首都,政治权力的中心,居然出现了一个外国人的兵营,这待遇和殖民地也没什么区别了。   英国人除了将公使馆军事化之外,还将其空置的西南角一带,租赁给英商毛兰洋行和瑞士上百纳公司使用,不忘给自己赚取一些外快。   英国公使馆的大门更是仿罗马凯旋门的样式修建,是一座两层三间的门楼。立面用砖勾出了简洁的线角和拱券图案。凯旋门作为西方军国主义的象征,这无疑就是在向中国民众显示,英国人在此地乃是征服者。   当然,此时大多数中国人连罗马都不知在何处,自然也就没可能去了解英国人的这点阴暗心理了。至于居住在这老大帝国中心区域的英国人,还是相当享受这种静谧而安然的远东生活的,北京的气候可比印度舒适的多了。   作为大英帝国在华的特命全权公使,朱尔典爵士今年已经59岁。虽然他是一个英国人,但是他在中国度过的时间反倒是超过了故乡英国。就连他的名字,也深深的留下了中国的痕迹。   朱尔典是在24岁时来到中国的,当时他是来北京的英国领事馆任见习翻译员的。此后十余年间,他先后在中国的数个贸易口岸任职,奔走于南中国的多处地方。最终成为了英国外交部最为出色的中国通,他自己也承认,中国就是他外交生涯的全部。   从10月初开始的中国革命,虽然将整个中国闹了个底朝天,但是在这座英国公使馆内,朱尔典却依然享受着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一早起来先看上一会报纸,然后在床上用过早餐,接着才是下床洗漱,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没有什么事件能够打断朱尔典爵士保持了20余年的生活习惯,就好像没有什么事件能够打破大英帝国对于这个世界的统治一样。不管中国革命党人在公使馆外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也无法越过公使馆的城墙,动摇大英帝国在远东的权威。   当然,随着革命党人在南北发难以来,朱尔典已经意识到脚下这个老大帝国已经真的快要入土了。哪怕英国政府此前还试图倾向于满清政府,英国人也挽救不了这个老大帝国走入死亡了。   而英国在华利益,也不容许英国政府轻率的在革命党和满清政府之间表态。今日之在华利益最大者,无疑就是大英帝国。中国进口货物的七成来自于英国;在华的外企,60%以上是英国或英国参股的。在这个各国实施关税保护的时代,一个开放市场对于英国来说,显然是不能放弃的;英国金融界的在华投资,1894年-1911年间,汇丰等英国银行在华放贷额就达白银2.06亿两,英国在华房地产投资也达到了5100.5万美元;截至1911年,英国还握有清政府2.2亿的“欠条”,是中国政府的头号债主。   只是傲慢如朱尔典也不得不承认,今日的日不落帝国,已经不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了。美国和德国作为后起之列强,正在巴尔干、北非、巴勒斯坦乃至全球各地,对英国不断的制造麻烦。英国实在是占据了太多殖民地,堵死了这些后起之列强的上进之路,一场争夺世界霸主的大战似乎已经迫在眉睫。   而在英国的国内,议会对于向富人阶级增税的《预算法案》的关注还要多于海外各地爆发的冲突。光荣之日不落帝国,似乎已经对于自己所建立的庞大的殖民世界的管理责任,显得力不从心了。   在这样的国内外局势下,中国革命已经成为了大英帝国眼中的边缘冲突,并不值得过多的加以干涉。因此也就决定了英国政府对华政策的基调:稳定压倒一切。只要能够稳定住中国的局势,保证英国在华利益不受到损失,那么英国是可以默认眼前这个老大帝国的政权更替的。   作为英国对华外交政策的执行者,朱尔典显然已经接受了国内政府制定的外交方针,正挑选着能够维护英国在华利益的代言人。他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和自己打过交道的满清下野大臣袁世凯,起码这位对于北洋新军的控制力是满清朝廷内无人可及的。   至于南方的革命党虽然闹的潮起云涌,也在第一时间向各国领事承诺要保障各国在华的利益,但是这些革命党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分散,不管英国人支持哪一个都未必能够统一中国,最终将会让中国陷入长期战乱,从而让英国的在华利益遭受损失。   而北方的革命党,虽然倒是有一个统一的政权样子,可又同俄国人、德国人走的太近。加上北方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也为朱尔典所不喜,因此朱尔典就没有考虑过让北方的革命委员会入关接手满清政权。   就在朱尔典坐在床上一边享用早餐,一边思考着如何逼迫满清朝廷给与袁世凯以更大的权力,好让这位袁将军尽快结束这场该死的革命时,突然有人无礼的闯入了他的卧室,向他叫嚷道:“不好了公使先生,中国人和日本人打起来了……”   正把牛奶杯往嘴边送去的朱尔典,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了门口,却一不小心把杯子里的牛奶洒了自己一身。他一边放下杯子,一边拿着餐巾擦拭着睡衣上的牛奶痕迹,最终还是把早餐端到床边的柜子上,自己起身跑去了一角的衣橱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   朱尔典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皱着眉头对闯入卧室的秘书说道:“华生先生,我告诉过你几次了,遇到事情请保持镇静,不要这么匆匆忙忙的。正如那些中国人说的,天塌不下来。   日本人和中国人打起来,我看这也是早晚的事。他们在长江上横行霸道的作风,都快要赶上我们了。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长江上发生的一切,都快要以为那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而不是我们英国的势力范围了……”   朱尔典的秘书这才有暇插嘴为朱尔典指正道:“不,公使先生,是北面打起来了,不是在长江。”   朱尔典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自己的秘书,再次求证了一声,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后,才一脸诧异的问道:“日本人在北面和谁打?不,我的意思是和哪一边的中国人打?”   “是和革命党打,就是那个革命委员会。”   “为什么?他们究竟为什么打起来的?日本人难道欺骗了我们,放弃了中立立场,协助满清朝廷对革命党开战了吗?”   “具体的情况还不大清楚,不过这次好像不是日本人单方面的进攻,革命党几乎在同一时刻也向日本还击了。不过双方现在都没有发布正式的宣战公告,只是各自出了一份通电。   日本人的通电是,革命党人破坏了南满铁路,为了保护南满铁路的安全,日本南满铁路护路军决意解除长春以南革命党人的武装,并严正要求革命委员会把进入南满地区的武装力量撤回北满。   革命委员会的通电是,日方非法设置的警察昨日无理拘押中国学生在先,原本说好要外交解决事态的。结果今日一早就出现了南满铁路爆炸事件,这是日方为了保住铁路附属地内非法的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对革命委员会的栽赃陷害。   为了保卫国家之主权,国民之正当权益,和外国投资商人在华的合法权益,革命委员会决定暂时解除南满铁路沿线的一切武装力量,由国民革命军接手南满铁路的保安问题。若有敢以武力抗拒着,革命军将坚决予以还击。”   朱尔典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问道:“这两份电报到底谁先发出来的?实际开战时又是谁先动的手?”   秘书华生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两封电报,才回道:“中国人的电报早了15分钟,不过据说日本军队在公主岭西面先向国民革命军驻扎的阵地开了炮……”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朱尔典终于被秘书的报告给弄糊涂了。假设先发电报的是破坏铁路的罪魁祸首,那么先进攻的就该是中国人,日本人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把大炮拉到中国人的阵地面前。可如果是日本人自己的干的,没理由中国人会比日本人更早反应过来,认为日本人这是想要栽赃陷害自己。   他咳嗽了一声,这才想着询问道:“到底是那里的铁路被破坏了?靠近中国人的地方,还是靠近日本人的地方?”   华生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后,只能无奈的说道:“具体的地址上面没写,不过上面写着:从四平到长春之间陆续发生了三起爆破。”   朱尔典迟疑的看着自己的秘书说道:“三起?你没有看错吧。”   华生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才坚决的摇着头说道:“电文上确实写了个三字,要不您亲眼看一上一眼吧。”   就着秘书递过来的信件瞄了一眼,朱尔典就对着秘书说道:“那你去给吴理斯或长春的俄国领事馆分别打一封电报去,让他们调查清楚,究竟在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破事件?究竟发生了几次爆破?顺便问一问吴理斯,他认为谁的嫌疑比较大……”   被朱尔典念叨着的奉天总领事兼哈尔滨领事吴理斯,此时也正头疼的处理着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冲突。在他看来,这两方未必有一方是干净的,可是他也不能坐视中国内部的革命变成一场排外战争。一旦让日本人激起了中国人的民族主义,到时不要说日本在南满的利益会变得如何,就是英国在南方的利益也必然是要蒙受巨大损失的。   只是看着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和日本外交官之间互不相让的交锋,吴理斯发觉他恐怕还真是很难裁断出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果。虽然有着英日同盟的关系,吴理斯觉得自己本应该稍稍倾向于日本这一方。   但是出于谨慎,吴理斯并不打算为了日本人彻底得罪革命委员会。天知道这北方的革命党和南方的革命党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他在东北偏袒日本人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南方的革命党未必不会把英国视为自己的敌人,从而对英国在南方的各项利益进行攻击。   再说了,英国外交本就是走的均势平衡。东亚地区的日本,在击败了俄国人之后,现在已经强的有些过分了。在当下全球各处冲突不断的时候,前些日子英法都差点要同俄国开战了,英国的精力大多为欧洲事务所牵涉了进去。   那么假如欧洲爆发了一场战争的话,各国的力量自然是要从东亚地区收缩回去的,那么东亚无疑就留下了一个空窗期,从而让一家独大的日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吴理斯觉得,假如中国人真的能够同日本人在陆上打上几个来回,那么倒是可以迫使日本在华的动作不会太过分。至于海战什么的,他是不会指望革命委员会的,日本现在的海军力量,可不是只有几艘小船的中国能够对付的,而且这些船还不在革命委员会手里。   中国在陆上稍稍占有一些优势,日本在海上占有优势,那么双方也就能够达到平衡了。如此一来,英国不必在东亚放置太多的力量,也能够决定东亚的局势了。   只是吴理斯心中想是这么想,却并没有把握革命委员会能够挡住日本的陆上力量,也不清楚他们同俄国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深厚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愿意投向于大英帝国。因此在情势还没有明了之前,他依然还是要顾忌到日本这个盟友的感受的。   当南满铁路的爆破消息传到哈尔滨,在日本川上领事、松冈外交官的强烈要求下,吴理斯不得不召集了六国领事团开会,并要求革命委员会派出代表回应日本人的质疑。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亲自出席会议的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快要把这样一场严肃的外交会谈变成了一场闹剧。   从进门一开始,吴川就没有解释过爆炸事件是否和革命委员会有关,而是直截了当的指责爆炸事件是日本人对革命委员会的栽赃陷害。这种先发制人的控诉手段,很快就把日本人设想的,六国领事团要求革命委员会给出解释的审判会议,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互相指责谩骂的小酒馆了。   虽然法国领事一度出面偏帮日本人,但是除了让吴川冷嘲热讽了一番,其主张并没有获得俄、德、美三国的支持。   听着吴川和松冈互不相让,但毫无营养的污秽言辞,吴理斯终于还是开口制止了双方无意义的争吵,对着吴川说道:“吴,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解决外交纠纷的神圣会场,不是泼妇骂街的地方。我们应该依照万国公法来解决问题,而不是靠着谩骂来解决问题。松冈先生,您也一样。   领事团并不希望看到日方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争执,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革命委员会如何证明,你们和这三起爆炸事件无关?而革命委员会又如何证明,爆炸事件是日方自己所为,目的是想要栽赃嫁祸于你们?”   松冈洋右虽然坐回了座位,但是满脸通红的他并不理解吴理斯此时发言的好意,他总觉得这个自家的盟友并没有完全站在日本这一边。   之所以松冈洋右会有如此偏激的想法,一是刚刚吴川蛮横无理的指责,和对其进行的人身攻击,让这位完全感觉不到是在和一位革命委员会的政治人物对话,倒像是在美国街头被一名醉汉羞辱,这进一步让他产生了对于中国革命党人的反感。   其二便是,吴理斯此时的发言,并没有把日本当成六国领事团的一份子,倒像是把日本放在了和革命委员会相等的位置。好似他们成为了法庭上的原告和被告,裁断这件爆破案的法官倒是成为了英法德俄美五国领事。这样的羞辱比吴川对其人身上的攻击,还要令松冈感到愤怒。   坐在吴川身边的王葆真、张寿增两人,不停地给吴川打眼神,使小动作,生怕吴川用对付日本人的方式去对付英国人。刚才吴川的所作所为已经把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跟着吴川过来可不是为了过来吵架闹事的,而是来撇清革命委员会同爆炸事件的关联的。   谁能够想到,吴川从进门一开始就没有让他们发言,直接就和日本人对上了,完全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设想,破坏了革命委员会在各国领事之前的形象。现在吴川要是继续对着英国人发疯,他们感觉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入侵,也是有可能的了。   吴川虽然没有理会身边两人的暗示,不过对于吴理斯的问话,他总算稍稍变得礼貌了些说道:“吴理斯领事,您的问题让我很是不解。在中国的领土上爆发的爆炸事件,如何能够说是和中国人无关系的呢?   当爆炸发生的那一刻起,这起爆炸事件就已经和中国人产生了关系。作为吉林地区的人民代表政权,革命委员会当然和爆炸事件是有关系的。   这起爆炸事件不仅损害了中国人的财产,还污蔑了中国人的道德,更是成为了某一国家公然袭击中国军队的借口。这样的大事件如果还和革命委员会无关,那么革命委员会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呢?”   吴理斯伸手按住了紧皱的眉头,压制着不耐烦的心情冷冷说道:“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并没有质疑中国对于满洲土地的领土主权,我只是想要知道,实施了这三次爆炸的人员,究竟和你们革命委员会有没有关系?”   吴川思考了数秒之后说道:“我可以用我国皇帝的子孙后代发誓,实施了爆炸的人员和革命委员会无关。不知,松冈先生您能不能也发个誓言证明一下,爆破了南满铁路的人员和日本无关?”   松冈洋右气愤的再一次从座位上站了起了,双手重重的拍在面前的会议桌上,对着吴川恶狠狠的斥责道:“你这是在羞辱天皇吗?在这样的外交场合羞辱另一国家的元首,这难道不是宣战吗?”   吴理斯、川上都立刻向吴川发言警告,认为吴川的举止有失分寸。吴川于是立刻改口说道:“好吧,我刚刚是觉得太过冤枉,一时出离了愤怒,才如此口不择言。对此我要对爱新觉罗氏表示道歉。   不过,我刚刚可没有要求松冈先生以天皇的名义发誓,我只是要求他发一个誓言证明,日本同实施了爆炸事件的人员无关而已。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松冈先生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要以天皇的名义发誓?   这难道不是松冈先生对于我个人的栽赃陷害吗?就好像日本炸了南满铁路来栽赃陷害革命委员会。从古代到今日,日本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就会毫无顾忌的去做。   比如日俄战争中不宣而战向俄国人进攻;甲午战争中不宣而战偷袭我国的运兵船;生麦事件先砍杀无辜的英国商人,又拒绝向死者家属道歉;而在数百年前,你们还跑来中国沿海打劫我们……”   川上领事拦在了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的松冈之前打断了吴川的话语,冷静的说道:“吴先生,我们今日是来讨论关于南满铁路爆破事件的,不是来听你讲历史故事的。您这样无理取闹,只会让革命委员会陷入外交困境,您真的想要见到这样的局面发生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吴川双手握拳拄着面前的桌面,身体略略前倾,注视这川上领事说道:“讨论?刚刚我一进门,贵国的松冈先生就已经指责我国破坏了南满铁路。如果这也叫做讨论的话,那么贵国对于讨论这个词的涵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至于革命委员会因为否认了贵国捏造的事实,就会陷入外交困境的话,那么我们也只好坦然接受。我们总不能昧着良心去承认一件不是自己干的坏事,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那样的话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朝廷有什么不同?   此外,我也很想问一问贵使几个问题。在昨日贵方强行实施非法警察权,拘捕了我国两名学生的状况下,我们都保持了克制,我们究竟有什么必要,要去另外制造一个借口来向贵国开战?   其次,就算革命委员会全体委员的脑袋被驴踢了,非要找个借口向贵国开战,那么我们找一处爆破一下也就足够了,有什么理由分三处地方,难道这是怕贵国的护路兵找不到痕迹吗?   最后,既然是我们想要找借口向贵国开战,为什么先向我方开炮的反而是贵国军队?从公主岭到朝阳坡营地,足足有20余华里的距离,贵国是怎么做到铁路被爆破一个小时内,就能把一整只炮兵挪到朝阳坡附近去的?”   如果吴川刚一进门就提出这样理智的质疑,川上和松冈倒也准备好了几个颇为牵强的理由,预备把这几个问题应付过去之后,便一口咬定这就是革命委员会制造的阴谋。   但是在吴川刚刚的胡搅蛮缠之下,旁观的各国领事都已经相当疲惫了,他们现在只想着尽快得出一个结论,而不是看着双方陷入漫长的争执当中去。而之前松冈和吴川的纠缠,也令日方的形象变得非常糟糕,此时再拿出他们准备的不充分的理由,只会让各国领事视为搪塞之词,从而对吴川的说法将信将疑。   松冈洋右此时终于冷静了下来,发觉自己是过于轻视这位对于万国公法一无所知的中国人,才会被对方的无礼所激怒了。此时他们出言为自己辩解,不过是坐实了对方的主张,即此次爆炸事件是日方想要向革命委员会开战找的借口。   即便此时的领事团已经很难阻止日军将行动继续下去,但是松冈洋右也不能在外交上坐实革命委员会的主张,他只能站起身来对着吴川说道:“口舌之利并不能解决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困局,如果吴先生您继续现在这样无理的主张,那么日本将不得不用武力来捍卫自己的利益。您真的确定,要向日本开战吗?”   吴川并没有躲避对方的视线,他沉默的和松冈对视了十数秒之后说道:“50年前卑斯麦阁下曾经说过,当代的重大问题并非通过演说和多数派决议就能解决,要用铁和血来解决。50年过去了,这个世界依然是毫无进步啊。   中国人在自己的领土上捍卫自己的利益,怎么能够叫做开战,我们只是被迫自卫而已。只有将本国的军队运动到他国的领土上,并实施战争行为,那才叫开战。   革命委员会爱好和平,绝不愿意同任何国家爆发战争。但是为了保卫我们的人民,我们也绝不会惧怕任何强加于我们的战争。”   松冈洋右不再理会吴川,只是扭头看着边上看戏的五国领事说道:“鉴于帝国之名誉和利益遭受了莫大之攻击,我国无法再对满洲之事态置之不理,只能采取自由行动之权力。不知各国领事怎么看?”   德国领事第一时间说道:“贵使现在的表态和之前在领事团内部会议上的表态不符,也违背于贵国政府此前保持中立的声明,我国对此表示反对。”   俄国领事看了一眼吴川,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国依旧保持中立立场,不过请日方注意,你们的自由行动范围不得越过乌龙楚儿河及木什匣河一线,否则我国将会采取针对性的行动。”   法国领事观察着英国领事的脸色,并没有出声。倒是美国领事先是给了吴川一个歉意的微笑,方才开口表态道:“我还是建议双方应当保持冷静,先让军队脱离交战区,然后由各国领事团组建调查小组对爆炸事件进行调查,自然就能得到真相了。”   “我反对。”“我不赞成。”吴川和松冈洋右两人第一次意见一致的拒绝了美国领事的提议。美国领事只能遗憾的摊开了双手,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接着就继续沉默下去了。   吴理斯这次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中国人也好,还是日本人也好,都已经憋足了劲头要打这一仗,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难以阻止双方自己的战争了。   吴理斯沉吟了一下,终于放弃了继续调解的念头。虽然他不确定中国人是否和爆炸事件有关,但是他已经相当确定这事必然是同日本有关的。他若是坚持要调查下去,搞不好就要让这个东亚的小兄弟出丑了。   “我提醒双方记得以下的重点,南满铁路不仅仅是中日两国的财产,同样也涉及到各国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快修好南满铁路恢复通车,不要让在满洲生活的各国侨民陷入到困难的处境当中去,否则各国必然是要出手干涉的……”   吴理斯这话也只能听听而已,当前关外具有一定力量的,也只有日、俄、满清和革命委员会四方而已。英国的力量连保卫长江流域的侨民都不足,哪里还能插手满洲的事务。有了布尔战争的前车之鉴,英国人对于海外用兵已经变得相当慎重了。   特别是像满洲这样牵涉到几方利益的地方,英国人真要调动驻扎在印度的大部队过来,除了满清之外估计其他三方就要联合起来先对付英国人了。就算是英国拥有重大利益的长江流域,英国人都保持了相当克制,没有令长江上的炮舰加入到满清这边镇压革命。   英国人是确确实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在德国崛起的挑战下,英国政府不得不把主要力量调回了欧洲,严防死守北海和地中海,就是担心德国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拿破仑时代英国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打破了欧洲力量均势的拿破仑,几乎就要把英国彻底排除出欧洲孤立起来了。要不是这位最后选择了向封建势力妥协,放弃了共和欧洲的理念,英国人有没有维多利亚时代还真是两说。   如今的德国就像是一百年前的法兰西共和国,拥有统一欧洲的物质力量,也有统一欧洲和野心。而科技的发展,又极大的缩短了英国对于其他国家的海上技术先进性。因此真要袖手旁观,注视着德国统一了欧洲的话,英国或许就真要被开除出欧洲了。   在这样全球收缩力量的年代,英国人也只能靠着往昔的威名去讹诈东方的落后国家了。真要让他们真金白银的投注下场,除非是有人想要染指大英帝国王冠上的那颗明珠-印度,这才能激发起英国人的恐惧和真正的怒气。   亲近陆军的大陆派外交官松冈洋右,自然不会为英国领事几句空洞无物的威胁给吓倒。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等到帝国陆军清除了破坏铁路的反日武装,我们自然会在第一时间修复铁路,不会让各国侨民感到不便的。”   吴川冷笑了一声回道:“巧了,我的想法也差不多。只要解除了那些忘记了自己职责的日方武装人员,革命委员会自然会派人修复铁路,恢复南满铁路的正常运行。”   松冈洋右转头看向了他,阴恻恻的说道:“我国在南满铁路享有的驻兵权力,是由朴茨茅斯和约所规定的,革命委员会这是打算否定和约吗?”   吴川却毫不在意的回道:“驻扎士兵的目的是让你们保护铁路设施的,朴茨茅斯和约里何曾规定过,护路兵可以随意射杀当地平民,并干涉铁路所在国的行政和司法权了?   就目前来看,眼下南满铁路的护路兵已经失去了保护铁路设施的本意,反而变成了我国社会治安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为了我国民众的人身安全,我们只有解除他们的武装,对这些武装人员一一进行甄别,总要把混在士兵中的犯罪分子挑选出来才行。   这是贵国首先破坏了朴茨茅斯和约,肆意扩大了护路兵的权力,我方自然有权撤销这一被贵方所破坏的条约。难道中国连捍卫朴茨茅斯和约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松冈洋右终于没什么想对吴川说的了,他冷哼了一声后说道:“那就让我拭目以待,贵下属的战斗能力是否如你的口舌这样犀利吧。我国已经仁至义尽,无法再对一群暴民继续保持忍耐克制之态度了。也请各位领事好好考虑一二,这样纵容中国人挑战国际秩序,难道受到损失的最后只会是我们日本吗……”   从英国领事馆内走出的吴川,脸上的微笑立刻就消失了,他站在马路边上对着身边的随员们认真的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外交方面的具体事务就要交给各位了。在战场上没有决出一个胜负来的时候,外交的整体形势来说必然是对我们不利的。不过我希望大家也不要因此而惊慌失措,四处去烧香拜佛,指望他国来拯救我们,那只会让人瞧不起,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帮助。你们的任务现在只有一个,就是和领事团拖时间,拖到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第二百九十七章   王葆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下了想要登上马车的吴川,向他不确定的询问道:“畏之,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我们是不是真要同日本人打到底?你究竟有几分的把握?”   吴川转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方才严肃的说道:“是不是要同日本人打到底,这取决于日本是否愿意放弃那些对我国来说不公平的条约。   中国想要保住这最后一口元气,就非得逼迫列强放弃那些不平等条约和毫无道理的赔款不可。只有先赢得一个能够安静建设的空间和时间段,我们才能去追赶落伍了世界一百年的脚步,如果我们不能拼命的去追赶列强工业化的脚步,那么我们迟早都要沦为印度和韩国的下场的。   日本是列强中最弱小的一个,也是一个尚未完全工业化的国家,看起来他比其他列强对于中国造成的威胁要小上一些。但是从甲午以来日本在中国的所作所为就能够看得出来,日本这个国家虽然比其他列强要弱小一些,可是日本军队的残暴却已经超过了俄国人。   假如我们现在不设法把这只野狗赶出我们的家园,那么等他汲取了中国的财富完成了本国的工业化之后,我国就要遭受比之前俄国人入侵更坏的压迫了。因此不管革命会不会失败,我们都是要同日本人干上一次的,这不是为了稳固革命委员会的统治,而是为了争取未来十年里的中国国运。所以,不管有没有把握,这仗都得打。”   随着吴川和日本人的离开,其他各国领事也就纷纷告辞离去,只剩下了法国领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位法国人很是不解的向吴理斯问道:“我们真的就这样不管了吗?”   吴理斯望着窗外的风景悠悠说道:“这里是满洲,不是长江,我们的炮舰可开不上陆地。想要处理这件事就得依靠俄国人,可你希望解放俄国人的手脚,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动吗?”   彼列斯克立刻就沉默下去了,眼下德国人还在欧洲和英法对峙着呢,谁会在这个时候同意俄国人去关心远东的问题。虽然他和川上领事的私交不错,可也没有好到拿自己的职业生命去冒险的程度。   过了一会之后,法国人就耸了耸肩说道:“还是让东方人自己去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吧,我们继续看戏也不错。不过吴理斯先生,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来一场小小的娱乐?我押1英镑,革命委员会撑不到11月就要跑来求饶了。”   吴理斯想了想,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然后取了一英镑出来,走到墙角一只丹顶鹤标本面前,把纸币插在了丹顶鹤的嘴里说道:“那么我只能押革命委员会撑到11月了。希望吴的部下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吴今日战斗力的一半,那么我就赢定了。”   彼列斯克走到他身边,将25法郎的纸币也同样插在了丹顶鹤的嘴里,这才怨气满腹的说道:“我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个野蛮无礼的东方人跑回来向我们卑躬屈漆的求饶模样了……”   正在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和同僚讨论战局的朱和中突然看到吴川推门走了进来,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铅笔,面带喜色的迎了上去:“主席,有个好消息要向你汇报,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车站、西大营、警察署等要地都已经被我方攻下来了。   残存的守备队除了一部跑入日本领事馆之外,剩下的已经被我军切割包围于各处,失去组织的守备队士兵已经开始陆续向我军投降了。预计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就能肃清除领事馆之外的一切残敌了。”   吴川看了看手表,此时距离战斗爆发大约过去了3个半小时。他对着朱和中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也不用太过兴奋。   日方的铁路守备队,之前不是已经分析过了么,这就是一只后备兵组成的武装警察,除了少量机关枪之外,连大炮都没有一门。我们现在动用了三个团的正规军,要是还拿不下他们,那么所有的作战计划就都要重新调整了。   现在我只想知道,朝阳坡和四平的战斗究竟怎么样了?特别是朝阳坡的战斗,日军第五师团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参谋部可有结论了吗?”   朱和中顿时收敛了笑容说道:“日方的正规军比我们预想的要强的多,九间房设立的前沿阵地不到30分钟就被日军攻下了。   之后日军便分兵两路,一路转而向北面的朝阳坡进攻,一路则向着东辽河方向进攻。为了避免被日军逐个击破,防御朝阳坡区域的第12步兵团选择收缩兵力,放弃了朝阳坡外围的独立阵地,把兵力集中于朝阳坡主阵地内。   朝阳坡主阵地是按照对抗敌军师级兵力进攻建设的防御阵地,防御区域为5×3公里的地域。3个标准A型防御阵地环绕一个标准B型防御阵地,后方3公里外还有一处后勤基地。因为时间紧迫,3个标准A型防御阵地完成了75%的工作量,标准B型和后勤基地的完成度都没有超过50%·   不过幸好,日军今次进攻的兵力连半个师团都没有。所以在攻下了朝阳坡的外围阵地之后,日军的第一次仓促进行的进攻已经被我军所击退。   现在关键的就是,朝阳坡守军能否挡住日军下一次有准备的进攻。如果挡住了,那么就能够证明标准防御阵地确实可以有效的帮助新兵抵达住训练有素的敌军士兵的进攻,这将会大大的提高我军将士的作战信心。   而日军士兵和我军士兵的战斗力估算,现在的消息还不够让我们进行分析。不过我们倒是接到了一个比较典型的战例,之前朝阳坡外围兵力撤退时,我方回撤的两个排遇到了对方的一个分队,战斗的结果是我方溃败了,当时我军的兵力高于对方六倍。”   看到吴川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朱和中又赶紧转移话题道:“当然,这是在撤退过程中发生的战例,并不能完全作为我军和日军战力的参照。而且我军的战士虽然当时溃败了,但并没有四散逃亡而去,大部分人还是绕道返回了朝阳坡主阵地,只是损失了一些武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吴川撇了一眼这位军事委员会的实际主持者,差点没给他的话给气笑了,两个排被一个班击败了,这也能叫不幸中的大幸?不过他转念一想,要是和清军对比的话,倒还真是有那么一些进步了。好歹这些败兵还肯回到军队中来,而不是直接逃亡走人了。   他也只能缓和了神情说道:“能够跑回来,确实算是不错了。对于这些回来的士兵要好好教育一番再让他们上阵,至于当时带队的政委和军事主官要进行处罚,不过要适度。不过我们也不能任由公主岭的日军这么肆无忌惮的进攻朝阳坡,长春的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南下进攻公主岭?”   朱和中马上说道:“我们已经命令长春南岭的第9步兵团南下范家屯,先修好被炸毁的铁路,然后再调动11、12步兵团南下接应,这样9、11、12三个步兵团组成南下支队作为进攻公主岭的主力。另外驻扎于长春东南响水的第八步兵团则从东面侧翼牵制公主岭之敌,以防备公主岭之敌南逃。”   吴川看着沙盘上的公主岭良久,还是摇着头说道:“我还是觉得太缓了些,必须立即给公主岭的日军增加一些压力,才能让他们对朝阳坡的进攻迟缓下来。   第一航空队不是在南岭吗?让他们行动起来,试验一下新研制出来的几种航空炸弹好不好用吧。目标就设定为公主岭西北方的守备队司令部,让大岛义昌知道,现在的战争已经没有后方了。四平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朱和中对身边的叶声示意了一下,这位在参谋总部内日益为众人所看好的年轻参谋,便拿起了一根细木棒指点着沙盘上的四平周边介绍了起来。   “三师五旅的旅部驻扎在四平街道西北30里外的梨树村,属于奉化县境内。这里驻扎了一个炮兵营、一个运输团和一个步兵第17团。   在其南方28里处,也就是四平的西郊,就是我军在四平构筑的核心防御区。从这里往西至平安堡、喇嘛甸;往东至四平西北方的三道林子,构成了现在的防御阵线。步兵第13、15团和一个工兵团、一个炮兵营驻扎于此。而今日一早,又从郑家屯调来了步兵第16团,使得该区域内我军集起了4个步兵团、2个炮兵营的战斗力量。   四平防线以南是清军的前沿阵地,根据我们现在收集到的消息判断,清军前沿阵地在昨日为止,除了北洋二镇的第三混成协和左路巡防营之外,又新到了第四镇一协。疑是四镇七协,驻扎于第三混成协的东面。   北洋一镇编制为:2个步兵协,炮兵1标,马队1标,辎重1营,工兵1营,满编人数应为12512人。而步兵一协分为2标,满编人数为4038人。第四镇和第二镇都是小站练兵时最先组建的新军部队,因此人员应该是满编的。   北洋一标人员约和我普通编制团的人员相当,故四平当面之清军虽然有两协,但人数还是比我前线部队的数量要少上一个普遍编制团的人数。可是我们还要防备侧翼的四平日军守备队,约1500余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幸好日本铁路守备队利令智昏,以铁路被炸毁的名义首先向我四平驻军发起了进攻。而我军之前刚好因为提升了警备,使得日守备队的偷袭并没有取得成功,反而被我三道林子的防御部队给与了沉重的打击。其300先导部队被我军歼灭了三分之二以上,日四平守备部队不得不从进攻转为防御。   而四平前线的清军似乎还没有完全进入作战状态,因此早上没有及时配合日方守备队出击。这极大的降低了我四平部队的防御压力,邓振镛副师长于是集中将近五个营的兵力对四平街道发起了一次强攻,夺取了四平街道近三分之二的区域。令日军四平守备部队只能依托车站和铁路以东的几幢建筑固守。   不过在半个小时之前,四平前线的清军终于快速行动了起来,一边派兵攻打我四平西郊的防御阵地,一边则派出了一标人马绕铁路东面去援救四平被困的日军。而与此同时,从公主岭南下的一队日军也抵达了郭家店,试图打通被我军所控制的铁路线。   面对三个战场的敌人,邓副师长认为阻止公主岭之敌南下最为重要,因此中止了对四平街道强攻,抽出了两个营前往增援郭家店防线,以确保公主岭之敌无法夺取郭家店修复铁路,从而打通铁路线。   不过邓副师长已经发来电报,这样的战局他没办法长久保持下去,如果我们不能在三天内把日军赶回公主岭或将其包围于公主岭以北,那么他恐怕就不得不放弃郭家店的阵地,优先巩固四平-奉化一线的防御阵地去了。”   除了叶声在说到日守备队偷袭失败的原因时,吴川的目光呆滞了一下,其他时候他倒是很正常的,似乎他从来没有下令炸毁铁路线一样。   当叶声介绍完四平的战局之后,吴川望了一眼地图室内的参谋们,方才对着叶声问道:“那么参谋部认为,我们应当如何回应邓副师长的求援?”   叶声于是拿起手中的细木棒指着四平以东的一处凸起说道:“想要封住四平这道口子,将公主岭之日军完全包围起来,光依赖第三师的力量显然是不足够的。   我们认为,应当让已经占据了西安县的东路游击师第一团尽快向四平靠拢,先夺取了四平东面的塔子山,堵住铁路以东区域。这是四平东面最近的最高点,铁路以西完全在其视野之下。当我们占据了这处要点,四平的清日联军就处于腹背受敌的状况,他们就难以再毫无顾忌的向第三师施加压力了。   另外,响水的第八团完成了牵制公主岭之敌的任务之后,就应该快速向南运动,加强郭家店一带的防御力量,好让第三师收回兵力专心解决四平前线的日清联军。”   吴川思考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说道:“我认可参谋部的作战调整计划,尽快拟定一份正式的作战计划调整书出来。我先去楼下的会客厅同新闻界的朋友聊一聊,前线要是有什么新消息,马上通知我……”   看到吴川转身离开地图室,朱和中莫名就感到心中踏实了下来。不管吴川再怎么给他吹风,朱和中也还是感到了心头的沉重压力,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中国的对外战争就没有赢过一次,唯一最接近胜利的中法战争,最终也给李鸿章卖了个精光,使得中国不败而败。   而日本这十多年来,依赖着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两场胜利,总算是让自己挤入了列强的行列,也成为了东亚新兴的强国。在满清还没有推翻,国家还没统一的局势下,向这样一个列强开战,朱和中怎么不会觉得倍感压力。   也只有吴川依旧如常的平静姿态,才能让朱和中放松下来,让他觉得也许吴川早就已经谋算好了,才会这样有恃无恐的向日本开战。就像对方决定在北满起义时,大家都觉得东北的局势对于革命来说其实并不大合适,但是最终正确的还是吴川。   虽然不知别人是怎么看吴川的,朱和中自己是相当钦佩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的。他觉得,即便是再困难的事,只要吴川没有皱起眉头,那就不算是什么困难。   就好像现在这样,吴川不过走进地图室来询问了几句就离开了,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就突然安定了,不再如之前那么患得患失了。既然吴川没有停留下来对着大家指手画脚,那么就说明大家到目前为止都没出什么太大的纰漏,所以吴川才这么安心的离去啊。   朱和中转动了脖子左右观察了一会,发觉地图室内的气氛果然缓和了不少,几位参谋再不像之前斗公鸡那般,对其他人的想法动辄挖苦了。   朱和中很满意房间内现在的气氛,他觉得这样的气氛才能算作是工作着,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发呆,而是叫来了电讯官向他吩咐道:“去给三师的张师长发封电报,问问他朝阳坡的战局如何,可需要什么帮助吗?另外给我接通长春的电话,我要同蓝师长通话……”   24日中午12时一刻,长春满铁附属地东斜街上的日本领事馆内,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长春日本领事馆是1906年之后修建的,是由数幢一字单体长屋组成的建筑群。当时为了尽快开馆,日本人只是想找一块空旷一些,环境优美一些的地方修建领事馆,完全没有考虑地势上的问题。   这使得领事馆建设在了一处低洼地带,一到雨季附近的河水涨大水,使馆区就会成为一片池塘,让人难以进出。而之后中国人在领事馆南面的高地上修起了道台衙门,使得整个领事馆都处于道台衙门的俯视之下后,日本人就打算另外找地方修建新馆了。   就在今年7月18日,日本人在商埠地南侧朝日通开始兴建新馆,预备明、后年搬离此地。但是现在么,长春突然爆发的冲突,让领事馆内的日本职员们觉得,他们大约是永远也搬不去新馆了。   昨日晚上,铁道独立守备第一大队大队长两角三郎中佐,带着两个中队化整为零分头悄悄来到了使馆内。为了掩护守备队的行动,昨晚使馆还以发电机故障为名停了一晚的电。   虽然木部领事封锁了消息,不过领事馆内的大多数日本职员还是很明白这些士兵隐蔽在使馆内是要做什么的。只要不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随着昨天那两名学生被释放之后,整个长春的中国人都似乎变了个人似的,他们不仅昂首挺胸的在满铁附属地内外走来走去,就连往日在外国人面前从来不敢直起腰板的拉车苦力,现在也敢挺直了腰板和日本人对视了。   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不管革命委员会的喉舌《共和日报》如何鼓吹,新中国是一个属于人民的国家,人民的国家将会保护人民等等言论。又或者那些学生们走上街头向市民们演讲,声称新中国就应该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共和之国。上至学者官员,下至劳工阶层,即便有着家庭出身的不同,但是大家在人格上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报纸和学生们宣传了这么多天,也不及革命委员会动用武力从他们手里解救出了两个学生的行动,来的那么的具有影响力。几乎就在两个学生被人群抬出满铁附属地的那一刻起,这座城市的中国人突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做国家。   中国人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对于那些年轻的日本人来说,既愤怒而又不能理解,为何同文同种的中国人会对日本如此不满,他们明明都是按照先进国家制定的条约体系行事的。而条约上的字也是满清政府自己签的,为何中国人不接受国际公法,反而把日本视为了敌人。   当然,那些年长一些的日本人倒是很明白中国人为何如此,因为他们也曾经对于安政五国条约是那么的痛恨,这才有了轰轰烈烈的倒幕战争和开启了日本新时代的明治维新。   不过也正因为理解了中国人现在的心理,这些年长的日本人反而比年轻的日本人更支持独立守备队的冒险行动。不把中国人心里刚刚萌发出来的国家意识磨灭掉,不把寄托着中国人民希望的革命委员会给消灭掉,那么中国人就会和日本人那样,走上一条富国强兵之路。   对于现在的东亚来说,并没有谁愿意看到一个如中国这样体量的巨大国家崛起,特别是在满洲地区,这里应当是日本崛起的应许之地。   正因为怀有着这样的念头,原本应当处于中立区的日本领事馆,反倒是变成了守备队出击的基地。领事馆上下的职员都积极的行动了起来,把守备队的官兵一一隐蔽在了馆内的各处,还准备了丰富的饮食给与这些将士。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守备队预备袭击中国军队驻长春的司令部时,中国军队也正打算对长春的日军展开行动。原本想要偷袭中国军队的南北两路人马,就这么硬生生的撞在了铁板上。   中国军队是没有想到铁道守备队会来偷袭他们,但是铁道守备队的将士更没想到,他们想要攻击的目标是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出击的军队。这样一来,跑出了西大营和附属地的铁道守备队就裸露在了中国军队的火力之下。   本身人数和火力就不占据优势,现在连地利都失去了,守备队岂有不溃败的道理。也就是两角三郎中佐见机的快,在道台衙门里的火炮没有发威之前带着一个中队不到的残兵逃回了使馆区,才没有搞成全军覆没。但是这也让领事馆陷入了危机,中国军队已经把整座日本领事馆给包围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毕维垣陪着前吉林西南路兵备道孟宪彝走进日领事馆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建筑的玻璃窗都被敲坏了,从窗户破洞内伸出的枪管,无一不显示着这里的建筑正被改建成防御工事。   看到毕维垣的脚步突然放缓了下来,央求他出面同革命军沟通的日本商人细野喜市赶紧安抚道:“毕桑不用担心,就算进去谈不出什么结果,我也会保证你和孟道台安全离开的。”   孟宪彝一马当先的走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要不辅廷你干脆就在外面候着,我和细野先生进去谈就好了。”   毕维垣脸色红了红,赶紧快走了几步稍落后孟宪彝一个肩头,方才说道:“孟大人说笑了,辅廷岂敢有这样的想法。能够消弥一场兵灾,这可是件大功德,辅廷绝不敢让大人独占的。”   细野喜市见状也是松了口气,和那些只想着战争的军人不同,像他这样的商人们只会支持能够获得胜利的战争。明知道必败的战争为何要打?更别提失败之后还会连累到他们这些在异国经商的商人。   木部领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昨晚召见了他,暗示假如今日早上守备队冒险行动失败了,那么他就应当尽快去面见长春商会的代表,请求他们出面向革命军求情,变武力冲突为外交谈判。和关东都督府不一样,作为一名外交官木部领事需要为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居留民考虑,他不能够让这场冲突演变为中日之间的民族战争。   木部领事虽然对于本国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毫无疑问,但是现在在长春这个局部的战场,日本显然是要吃亏的。如果战争一旦发展到中日之间的民族战争阶段,那么日本从1906年之后对于南满的大量投资和迁移而来的数万侨民,也许就要损失殆尽了。   对于日本来说,即便这一次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也还是得不偿失的。因为以日本今日的财政状况,很难再重新投入大笔的资金恢复包括南满铁路在内的工矿企业,也无力再负担扩大在南满的驻军费用。   更为糟糕的是,由民族战争引发的民族仇恨将会使日本人及日本企业在中国失去安全的经商环境,这也必然会让日本失去中国这个海外最大的贸易对象。而日本今日的对外贸易政策,就是依赖于从中国输入原材料进行加工,然后再转手出售给其他国家,或是直接返销回中国。   海外贸易是维持日本生存的经济命脉,一旦这样的贸易联系被切断,日本要么被迫中止工业化的道路,要么就只能正式向中国宣战,用武力夺取南满为本国的工厂提供各种资源了。但是这种行动只会导致各国的厌恶,甚至于令日本失去英国的保护,那么东亚的历史将走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木部领事正是用这些理由说服了疑虑重重的细野喜市,让他看到事态走向恶化时迅速行动了起来。细野喜市以降低对于兴业公司的利率和延长还款期,总算是引诱了本地商绅的领袖毕维垣出面,让其带着长春议事会的一批议员对梁廷栋做了呈情,请求以谈判的方式解决隐藏在附属地和领事馆内的日方残兵,以避免造成中外震惊的外国平民伤亡事件。   占据了附属地内各主要军事要点之后,除了日本领事馆内还有成建制的部队之外,附属地内已经再无一只有组织的日方部队了。不过对于国民革命军来说,这些隐藏在日本民居中的散兵游勇,已经成为了他们现在最为头疼的问题。   因为有着日本居留民的掩护,国民革命军很难把这些日方残兵从平民中区分出来,而这些残兵手中的武器显然将会成为长春日后不稳定的因素,国民革命军总不可能把重兵长久的驻扎在这一区域。   而且一些还不肯承认失败的日本士兵,还躲藏在民居的阁楼内向街道上巡逻的国民革命军士兵进行射击。为了消灭这些可恶的臭虫(某位革命军军官言),革命军直接动用了迫击炮向日方士兵藏身的房子进行轰击。   虽然这种清除日方残兵的方式极为有效,但是却激起了附属地内日本居留民的恐惧和愤怒,一时原本已经服从革命军统治的数千日本居留民都蠢蠢欲动了起了,革命军意图消灭附属地所有日人的谣言,很快就在这些日本居留民中流传了开去,已经有2、3家日本居留民选择了全家服毒自杀,以逃避被中国人报复。   梁廷栋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一边下令收缩附属地内的部队,暂停对附属地所有民居进行排查的行动;一边派人抢出了这些服毒自杀的日本人尸体进行了火化掩埋,并封锁了消息,以防止激发更多的类似事件,从而令革命军在道义上陷入困境。   梁廷栋于是顺水推舟的同意了毕维垣等本地商绅领袖的呈情,并让新近任命为吉长地区专员的孟宪彝前往办理此次交涉。在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下,原本分巡吉林省西南一带行政事务,兼管长春关税、开埠及对外交涉事宜的吉林西南路兵备道被改成了吉长地区地方行署。   虽然只是道台衙门换了块牌子,不过却很快让孟宪彝为首的前清官吏安下了心来。毕竟革命军并无意实施长期的军事管理,也没打算把他们这些旧官吏都扫地出门,因此吉林地方的行政权力基本运作完好,保证了革命委员会平稳的接收了吉林的统治权。   孟宪彝自然不会认为革命委员会会长久的容忍旧官吏们控制着地方行政大权,因此一直积极的向梁廷栋靠拢,为迅速安定吉林的政局做出了重大贡献,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任命。孟宪彝倒是很明白,只有顺利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他才算是在革命委员会这里站住脚,洗脱自己身上旧官吏的身份。   孟宪彝之所以对于这次任务如此积极,因为他确实看到满清已经撑不下去了,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的时代。而当前中国的处境并不容许一场如历史上那样的长期混战,直到决出一个力压群雄的人物来。因为今日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各国列强环伺在侧,若是中国不能迅速完成统一,就有可能被列强分而治之,甚至是直接为列强所吞并。   革命委员会也许并不符合士绅们的理想,毕竟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封建口号和支持推行的白话文、拼音和注重数理化的新学教育,让许多士绅们都极不满意,认为这是背弃祖宗的崇洋媚外之举。   旧文明的知识精英们发觉在新的社会体系内无法维持自己家族在旧时代的地位时,基本就会走向极端保守主义,把一切外来文明视为邪恶,一心想要保住传统文化对于社会价值观念的控制,从而维持自己家族地位的延续。   在后世的历史上,中国人把这些人称之为旧时代的遗老遗少,而在伊斯兰世界则把他们称之为先知。所以中国人建立了新中国,而伊斯兰世界则距离现代社会越来越远。   但是在列强的压迫下,如孟宪彝这类的开明知识精英,终于还是选择了革命委员会。因为至少革命委员会给中国的未来规划出了一条确切的道路,而不是如同盟会那样拿着革命和共和的空洞口号忽悠他们。   日本领事馆,孟宪彝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如今日这般挺着腰杆进来还是第一次。挺直了腰杆所看到的世界和弯下腰看到的世界确实是不同的,孟宪彝此时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何日本人动不动就把大日本帝国挂在嘴边。   一个强大国家带给个人的荣誉感,确实是能够让人迷醉的,就好像阿芙蓉膏那么的让人难以放弃。穿过了门厅之后,木部领事、两角三郎大队长带着一些职员和士兵已经在玄关严阵以待了。   不待孟宪彝出声打招呼,拄着武士刀站立在木部领事身边的两角三郎已经板着脸向他怒气冲冲的指责道:“革命委员会必须要为本次袭击铁道守备队的事件作出解释,你们应当立刻迅速的撤走附属地内的所有军队,并放还被俘虏的守备队队员,然后等待日本帝国派出人员前来调查此事。否则,这就是战争的开始。”   孟宪彝并没有出声回复两角三郎,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木部领事的脸上,平心静气的向他询问道:“木部领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木部守一脸色僵硬的回答道:“两角中佐说的不错,为了避免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我认为革命委员会还是先撤走附属地内的军队为好。在贵方军队没有撤离附属地之前,我们不会接受任何谈判,而且在这期间附属地内发生的平民伤亡,也将由贵方负责。”   从前在外国人面前一向谨小慎微,被日、俄两国领事一致评价为做事圆滑的清国官吏孟宪彝,今次却并没有对着日本人好言相劝。   他只是对着木部守一微微颔首后说道:“明白了,木部领事的话语我回去后会替你转告给梁廷栋委员的。那么两位要是没什么可说的话,我也带来了梁廷栋委员的传话,不知两位可有兴趣一听?”   木部守一看了一眼身边的两角中佐,发觉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安心的向孟宪彝回道:“孟道台请说,但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们有不接受的权力。”   孟宪彝注视着木部守一片刻,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梁廷栋委员要我向木部领事带话,今日早上一伙伪装成铁道守备队的匪类袭击了国民革命军和革命委员会所驻扎的军营、建筑。虽然在我革命军顽强的反击下这伙匪类败退了,但是他们却逃入了附属地内,其中有一伙人更是闯入了日本领事馆……” 第三百章   “……革命委员会为了保卫附属地内平民和满铁职员的人身财产安全,不得不进入了附属地内清剿匪类。另外他还让我正式警告进入了日本领事馆劫持了日本领事的匪类,不管你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在中国的领土上劫持一国之外交官都是革命委员会所无法容忍的。   革命委员会正式警告各位匪类,请在半个小时内释放日本领事馆全体人员,否则革命委员会为了解救日本领事馆被劫持之人员,将不惜采取武力行动。革命委员会相信,为了保护外交官安全而采取的紧急措施是能够得到国际友人们谅解的。”   “八格,我们是正儿八经的铁道守备队,可不是什么匪类冒充的。混蛋支那人,难道你连眼睛都瞎了吗……”两角三郎虽然气的身体发抖,但他并没有直接开口反驳这种无稽之谈,这会让他看起来太过掉价了,只是他身边的那些军官并不这么想,孟宪彝的话语刚被翻译过去,便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叫嚷了起来,有些军官甚至都想要拿出武器来威胁孟宪彝,试图让他道歉并收回刚刚的话语了。   然而平日里以圆滑著称的孟宪彝,此刻却显得波澜不惊,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木部领事的双眼。浑然不觉他身后的毕维垣脸色惨白,都要晕过去了。   木部守一终于出声喝止了军官们的叫嚣,这些军官们看到上官两角中佐毫无动作,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声音,忍下了被支那人羞辱的愤怒。   随着身边军官们安静下来,木部方才神情严峻的向着孟宪彝说道:“孟道台,我可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并没有被任何人挟持,你们用这样的借口进攻受到国际公法保护的外交官邸,帝国是不可能接受的。难道你也打算跟着那些革命党人胡闹吗?你是否真的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孟宪彝突然微笑了起来,他双手一摊说道:“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木部领事。我只是一个过来传话的,又不是来同你谈判的,这个责任怎么会落到我身上。   而且即便是以万国公法而论,万国公法也没有承认,一国政府可以借助位于在他国领土上的外交官邸,进行煽动、颠覆或直接参与针对他国的军事行动,对他国的内政进行干涉啊。   按照万国公法,领事先生承认自己同这些武装人员有关的话,我们也是可以驱逐您并暂时封闭这座领事馆的。那么我们的军队再进入时,在法理上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是领事先生,你真的想要做第一个被革命委员会驱逐出境的外交官吗?”   木部守一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放下了身段说道:“那么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什么,才能不入侵领事馆,并从附属地撤离?”   孟宪彝环顾了周边站立的人员,特别是那些士兵们的表情,这才镇定的开口说道:“交出使馆和满铁附属地内的所有武器,使馆和满铁附属地内的所有武装人员向革命军投降,并前往革命委员会指定的地方居住,直到我方同贵国政府和平解决此事为止。在这期间,革命委员会将会接管南满铁路及附属地的安全……”   “这不可能,让我交出武器,我还不如自杀。”两角三郎打断了孟宪彝,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身后的军官也是一个个拔刀怒视着孟宪彝。   看着面前的情形,孟宪彝却也没有强求,他立正身体对着木部守一和两角三郎两人点头致意后说道:“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了,那么我这就把两位的决定带回给梁委员,咱们有缘再见吧。”   看着孟宪彝转身要走,木部守一赶紧给细野喜市打了个眼神,让这位商人出面拉住了孟宪彝,好歹把他给劝停了脚步。只见细野喜市一手拉着孟宪彝,一边回头对着木部守一说道:“领事先生,我觉得孟道台还是带着一片善意而来的,我们总要请他坐下喝口茶吧?总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日后岂不是要被外人说我们日本人不知礼节了……”   孟宪彝半推半就的被细野喜市推向了左侧走廊,木部守一则毫不犹豫的走在了前头,两角三郎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跟了上去,他还不忘对着身后的部下们命令道:“你们就不必跟过来了,都去各自的岗位待命,防止支那人偷袭我们。”   这群守备队的军官们一时面面相窥,在他们看来国民革命军真想要进攻的话根本不用什么偷袭,因为整个领事馆都在前道台衙门安置的大炮射程之内,只要对方规规矩矩的按照正攻法作战,那么大家就该一起去九段坂了。   不过既然上官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答应着散去了。至于另一边,将孟宪彝送入木部领事办公室的细野喜市,很快就出来拦住了想要跟着进入房间的毕维垣说道:“这种政治上的事务,我们这些商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吧。毕桑,你就和我去隔壁房间喝杯茶,等着他们谈完好了。”   毕维垣其实是不想同细野喜市去喝茶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自然是要在场的,要不然他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么。帮助日本人疏通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关系,除了因为经济上的利益之外,他也试图趁着这个机会进入到梁廷栋的眼里,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在革命委员会内捞取个职位。   只是两角三郎进去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关上了房门,完全没给他进入办公室的机会,毕维垣只好摸着鼻子跟着细野喜市喝茶去了。   看着两角三郎关好房门之后,木部守一便以尽量平淡的语气向孟宪彝问道:“孟道台,念在过去本领事馆和你交往了这么久的份上,你给我一句实话吧。革命委员会的底线究竟是什么?我想,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你也许还会来向我求助的,日本帝国可不会容许革命委员会这么羞辱自己的。”   孟宪彝静静的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交出所有武器,召集所有日方武装人员出附属地投降国民革命军。这两条肯定不可能动摇,我想木部领事也不希望,国民革命军不加区别的对日本居留民进行拘捕吧?假如木部领事和两角中佐连这两条都通不过的话,我觉得大家也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想木部领事应该很清楚,我不过是前朝旧官,即便答应你什么条件,不得革命委员会的认可,也只能是一句空话而已。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下什么功夫。”   木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苦恼了许久之后说道:“武器我们可以交给你,但是军队不可能向革命军投降,这也是我们的底线。特别是两角中佐以下之军官,绝无可能被革命军俘虏的,那样他们今后的人生和职业就全毁了。我想革命军也不希望,在长春附属地制造一起屠杀事件吧?”   孟宪彝脑子里紧张的思考着,过了半天才谨慎的说道:“我们可以不用投降的字眼,比如被解除武装的日方武装人员自愿前往某地隔离,等待铁路爆破事件的调查结果等等。不过除了少佐以上的军官可以监管于领事馆内,少佐级别以下军官不会得到特殊待遇。不过既然他们不是俘虏,隔离区的营房建设经费就需要领事馆来负担了。”   木部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目光转向了两角三郎说的:“两角中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44岁的两角三郎抚摸着怀中家传的宝刀,作为青森士族出身的陆军军官,他前半生的军中生活还是过得不错的。士官学校毕业不到五年,就得到了平民军官一辈子也不可能获得的功五級金鵄勲章,不过就在他仕途一帆风顺的时候,日俄战争爆发了。   因为恐惧于日俄战争中的死亡率,他动用了家中的人际关系,在日俄激战的时刻离开了战场,前往了台湾担任守备队大队长的职位。这固然令他逃离了恐怖的战场,但之后也就前途尽毁被军中所排斥,于是调任到现在的位置上后,足足呆了四年都没有升迁。   老实说,当高山少将亲自给他下令,要求他在长春挑起一场战争时,他还是想要洗刷日俄战争中当了逃兵的耻辱的。他今早出击的时候,确实是有了战死沙场的觉悟。只是当看到自己的部下在重机枪的扫射下连个人样都剩不下的时候,他内心的恐惧终于又再度复活了,不仅没有了战死沙场的勇气,还带着部下们逃回了领事馆。   听到木部领事的询问,他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艰难的开口说道:“枪支可以缴出,但军刀或武士刀不在此列。隔离营地的修建费用和人手我们可以自己承担,不过革命军不能直接管理营中的事务,必须通过我方军官下令。”   木部守一听了这个回答顿时楞住了,他原本以为两角三郎会继续强硬下去,他才好从中转圜为本方挽回一点颜面。但是此前一直叫嚣着要同革命军玉石俱焚的两角三郎,进了房间之后居然这么快就软了下来,这让他措手不及,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孟宪彝也是有些意外的看着两角中佐,他一直以为日本军人都是蛮横无理又不畏惧生死的怪物,但是这一刻他简直想要笑出声了,原来贪生怕死的人日本军中也一样有啊。他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转头对着木部理直气壮的说道:“既然这样,这个问题我们就算谈完了。接下来便要说一说,满铁附属地内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的收回,和冲突期间革命委员会将要接管满铁运输事务的问题了……” 第三百零一章   孟宪彝和木部领事交涉的时候,率领第二十一旅团的旅团长吉冈竹次郎少将,正站在朝阳坡东南方土城子村内一座地主大院的圆形堡楼上,拿着望远镜观望着西北面的孔家屯阵地。   在朝阳坡的东、南、西三个方向上,国民革命军修筑了三处核心阵地,把朝阳坡牢牢的围在了身后。这三处阵地距离朝阳坡并不等距,东面的郭家屯距离朝阳坡最远,超过了3公里;东南方的孔家屯距离朝阳坡约2公里多;西面的辽河村则距离朝阳坡最近,连一公里都不到。   三处阵地中,以辽河村的位置最为险要,不仅封住了西面东辽河一带的河岸平地,也正好居高临下挡住了从西面丘陵往朝阳坡的通道。   郭家屯则正好在一片平原中间的高地上,四周开阔无遮挡易守而难攻。且由于孔家屯所处的突出位置,当日军对东西两翼阵地攻击时都会受到孔家屯守军的侧击,因为其突出的位置和阵地前平缓的坡度,使得吉冈竹次郎少将决定以孔家屯作为主要攻击方向。   早上初次进攻的失败,让吉冈开始变得谨慎,他并没有听从部下的请求立刻发起第二次进攻,而是下令部队进行修整并进食。征战了一个早上,不管是21联队还是22联队,差不多体力都消耗了大半,吉冈觉得这正是初次进攻失利的原因。   放下了望远镜之后,他对着身边的石坂善次郎问道:“火炮阵地已经安置好了吗?我们还有多少炮弹?”   野炮兵第5联队长石坂善次郎很快就回答道:“因为拉车的骡马太少,所以出来时只带了0.5个基数的炮弹,现在每门炮平均还有2、30发的炮弹。不过我已经派人回去转运炮弹了。”   吉冈不在意的说道:“等后面的炮弹送上来,我们早就坐在朝阳坡喝庆功酒了。看到左边那块小山坡没有?我从早上看到现在,发觉那座山坡刚好挡住了支那人的大炮射击方向,所以山坡后面几乎就没有受到炮击过。   那座山坡距离支那人的阵地大约也就1公里,我们的士兵先分队过去山坡后面集合,然后你以火炮压制住支那军的重火力6分钟就行。6分钟足够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跑完1公里,只要让我们接近这些支那人,他们就会四散而去的。”   石坂善次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后说道:“根据早上的战斗来看,对面的支那军大约有5、6门野炮和相同数量的山炮,其野炮炮手操炮技术尚可,不过山炮炮手就差的很多。我们此次带出来的一个野战炮兵大队,虽然火炮的门数和对方差不多,不过在操炮技术上还是我们强的多。如果只是压制对方重火力6-10分钟,绝无任何问题。”   对于石坂善次郎的回答,吉冈少将还是相当满意的,他于是对着身边的22联队长大多和新輔说道:“大多和大佐,你拿出半个大队的兵力在山坡以东佯攻支那军的阵地,再把一个大队的兵力集结到山坡南面,等到我方炮火开始压制支那军前线时,就立刻展开行动,务必一次性突破孔家屯阵地。   另外,武藤中佐和吉利中佐,一旦步兵联队打开了孔家屯阵地,你们带着四个骑兵中队就立刻向支那纵深挺进,务必不要给朝阳坡的支那军组织防御阵线的准备,明白吗?”   以大多和新輔为首的军官们都齐齐答应了一声,虽然对于即将开始的攻击兴奋莫名,不过大多和新輔还是保持镇静的向吉冈少将请示道:“那么还请旅团长阁下颁下确切的进攻时间吧。”   吉冈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道:“现在是12点12分,我还要派人去通知西面的长野联队长发起配合作战,长野联队长也需要时间调整作战方向,就把进攻时间定在下午14点正吧……”   就在吉冈竹次郎少将确定下对于孔家屯阵地的进攻时间时,国民革命军在长春南岭的军营中,五架飞机也正在坐着起飞的准备。三架鸽式飞机,二架冯氏一号飞机组成的航空攻击队,携带着总重360公斤的各式炸弹起飞向着公主岭出发了。   这些轻型飞机虽然可算是当前最为先进的飞机,但是也依然处于不完善的状态,因此并不能携带大量的炸弹。而且因为没有全封闭式的机舱和专门的防寒飞行服,在东北这个季节其实已经不怎么适合飞行了,也只有每日中午这段气温最高的时段能够让飞行员上天飞上一会罢了。   不过作为航空队的飞行员们,却早就盼望着能够参加一次战斗,以证明飞机并不只是用来作杂技表演的。拥有着超过普通官兵待遇的飞行员们,却又不必负担着沉重的军事训练,因此一直被不服气的陆军官兵视为杂技的表演者。   国民革命军中的飞行员们不仅是参军士兵中身体素质最为出色者,文化程度更是从小学开始起步,大多家世良好,因此自然不待见陆军官兵的这种偏见。眼下接到了军事委员会亲自颁下的出击命令之后,19名飞行员还是通过抽签才决定了五位出击的幸运儿。   这五名胜出的飞行员兴高采烈的走向了停在草坪的飞机,宛如不是去参加一次战斗而是去进行一场野外郊游一般。不过这些年青的中国飞行员其实想的也不错,在这个时代的东亚,天空上根本没有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兵器。   日本也不过才在去年从海外进口了一架飞机开始研究这种新式的飞行机器,而且着重于本国能否仿制而不是直接用于军事编制。至于在朝鲜、满洲的日本军中,并无一架可以同国民革命军展开空中作战的飞机。   而地面部队不要说防空意识,包括国民革命军在内都没有一件真正可以用于防空的武器,因此第一航空队这次出击的任务就变的相当的简单,飞到公主岭日军守备部寻找有价值的目标丢下炸弹,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对于这些飞行员来说,最为苦恼的不是日军的防空力量,而是他们的第一次任务能不能成功,而不是白跑一趟。根据他们这些天来的试验,从高空往地面投弹是一个极有技术的问题,快一秒或是慢一秒,都会让炸弹不知丢哪里去了。他们现在唯一得出的一个经验就是,距离地面越近,投弹就越精确。   从南岭到公主岭不过4、50公里,约为这些飞机航程的三分之一距离,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合适的飞机作战距离。   10月24日13:15分,正在公主岭军营西北角弹药仓库忙碌着向外搬运炮弹的日军辎重部队官兵,突然听到从远处天空传来的“嗡嗡”声。因为这声音过于嘈杂,正在忙碌的日军士兵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这些支那人的飞机可真讨厌,他们在战场上打不过我们,就派飞机过来骚扰我们干活吗?等皇军攻下了长春,我一定要把那些支那人绑在飞机边上,让他们听上三天三夜的混蛋噪音……”   不过也有人说道:“今天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些?支那人今天派出的好像不止两架飞机吧?”   马上就有人大大咧咧的说道:“管他来几架,反正他们也只能在天空上看着我们干活,难不成还能下蛋不成?”   这位日本士兵的话语惹来了一阵附和的笑声,一名军曹终于出声阻止道:“好了,不要说什么废话了,赶紧把炮弹装车,朝阳坡前线的部队急需弹药,我们要尽快把这12车炮弹送过去……”   “快看,支那人的飞机下蛋了。”一名站在大车前控制骡马的年青士兵突然指着天空叫嚷了起来,就在这位辎重部队的军曹思考着要不要教训下这个无礼的部下时,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惊呼道:“不是下蛋,是炸弹,支那人的飞机在往下丢炸弹……”   天空中的驾驶着飞机的曹安福并没有如那些同僚一样急不可耐的投下炸弹,每架飞机上能够安装的炸弹是有限的,不过6-8枚而已。小的不到10公斤,大的也就不到20公斤,除了从炮弹改装过来的高爆弹之外,便是一种以铝粉焊接药试制的航空燃烧弹。   谁也不知道这些炸弹的作用有多大,因此曹安福总想着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进行轰炸,而不是随便放下炸弹就跑路。他辛辛苦苦飞了快半个小时过来,可不是只想听个响的。于是在同伴们快要把炸弹投完时,曹安福还一发炸弹没投,只是在日军大营上转了大半圈。   他的等待还是有价值的,在盘旋了一阵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排行道树遮挡住的一列骡马大车,看着车上的弹药箱,他下意识的就推上了操纵杆向这列停在那里的弹药车队俯冲了过去。   而站在地面上观望的辎重队军曹,看到天空中一架飞机突然朝着他们冲了过来,终于醒悟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喊道:“疏散,疏散,把弹药车赶开,不要聚在一起……”   只是他喊的太迟了些,等到弹药车旁的日方士兵反应过来时,飞到车队上空的曹安福,已经依次放下了悬挂在座舱两侧的炸弹。虽然此时飞机的投弹准度完全靠运气,但是面对这样一长列弹药车,曹安福的运气显然没有这么糟糕。   他投下的一枚燃烧弹直接落在了一辆弹药车上,于是炸弹内的铝粉和四氧化三铁粉末开始了剧烈的反应,成功的引爆了这辆位于车队三分之一处的弹药车,接着是整个车队不断发生了爆炸,然后是近在咫尺的弹药库。   当听到巨大声响的曹安福转头向身后看去时,也一时难以置信,在他身后冒起的蘑菇云居然是自己的杰作。 第三百零二章   大谷喜久蔵中将在师团司令部接到吉江石之助参谋送来的消息时,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向满头大汗的吉江参谋问道:“你不是在谎报军情吧?支那人是怎么跑进公主岭大本营炸了我们的弹药库的?难道支那人已经打到公主岭了?”   骑着马匆忙赶来的吉江,咽了一口口水嘶哑着向大谷中将汇报道:“是飞机,支那人用飞机投下了炸弹。辎重部队当时正在弹药库搬运弹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支那人的飞机会投下炸弹,因此没有及时的疏散开去。结果支那人投下的炸弹引爆了弹药车,接着又引燃了弹药库门口堆放的炸药,接着便引发了整座弹药库的殉爆……”   虽然日本人在1905年5月爆发的日俄大海战中,就使用了无线电通信。日本联合舰队使用无线电报向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部及时提供情报,从而让联合舰队司令部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但这和日本陆军并无什么关系,早期的无线电设备既笨重又容易坏,装在船只上倒还凑合,但是对于需要跋山涉水的陆军来说就有些鸡肋了。   更何况日本此时还不能自己制造无线电通讯设备,从外国进口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又比较昂贵,因此在1907-1910年的军备更替计划中并没有把无线电通讯列入计划。倒是比较可靠的有线电报和有线电话,已经开始在几个师团内进行试点配置了。   不过此次大岛义昌带着部队北上只是为了震慑革命党,并没有打算和革命党开战,因此并没有携带过多的通讯器材,而公主岭的战备仓库里并没有这样昂贵的物资。于是公主岭大本营和第五师团司令部虽然不过5、6公里,但也只能依靠骑马通信兵进行传递消息,紧急情报则会使用信鸽。   于是,大谷喜久蔵接到吉江参谋送来的情报时,已经是爆炸之后的半个小时了。虽然师团司令部中的人早就听到了爆炸声,但是在没有接到大岛都督下发的命令之前,他们也不能通知前线停止作战。而等到公主岭大本营传来正确消息和命令时,想让前线部队停止下午14点的攻击作战已经来不及了。   大谷喜久蔵只能满怀期望的向吉江问道:“公主岭大本营应该不止这样一个弹药库吧?我们还剩下多少弹药?”   吉江沉默了一阵才小声回道:“还有个平时训练时取用的小库,不过那个小库里的弹药还不够补充2个联队一个基数的。而且大本营内的炮弹储备都在被炸毁的弹药库里,现在除了各军携带的炮弹之外,公主岭大本营内已经无法为各军补充炮弹了。”   这话令司令部内的军官们完全哗然了,这个时候失去了炮弹补充,对于前线的将士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早上的作战中他们已经领教过了国民革命军的火力。如果不是对方的重机枪和迫击炮被自己这方的野炮、山炮压制的话,12联队并不能这么轻易的夺取九间房等地。   大谷喜久蔵神情严峻的看着吉江说道:“那么大岛都督是打算让我们撤退吗?”   吉江石之助看了看边上站立的军官们保持了沉默,大谷喜久蔵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便下令让其他人离开了这间房子,只留下了第五师团的参谋长新免行太郎。   看着其他人离开之后,吉江石之助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说道:“大岛阁下的意思是,我军现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希望第五师团上下发挥日俄战争中一往无前的勇士气概,夺取支那人的辎重弹药以为己用,扭转当前不利之战局,挽救陆军的名誉。”   新免行太郎一目十行的看过了吉江带来的信件后,对着大谷点了点头,小声对他说道:“是阁下的手迹没错。”   哪怕大谷喜久蔵的性格再怎么好,听了这样的混账话也感觉自己上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动了。作为经理军官出身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后勤军需对于作战部队的重要性。这种要求前线部队去夺取敌军辎重作为自身军需补给的命令,几乎和命令前线部队自杀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虽然内心怒不可遏,也终于没敢把脏话骂出口。一方面是作为士族出身的他,还是很难当众做这样的粗鲁之举;另一方面则是,作为陆军长州藩阀的核心人物,大岛义昌还真不是他能够进行批评的。   不过大谷喜久蔵也确实不想执行这样的乱命,他只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向吉江询问道:“那么福田参谋长是怎么说的?”   吉江石之助再次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福田参谋长说,如果第五师团能够击破当面之敌,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还请师团长阁下尽力维持到明日凌晨再撤往公主岭。   眼下大本营最重要的是,要突破支那军在郭家店的封锁线,把大岛都督送去开原或铁岭。陆军不能让一个大将落在支那人手里,这对于帝国和陆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可是我们需要时间去突破,第五师团决不能让支那军威胁到我们的侧翼。”   大谷喜久蔵神情木然的说道:“明白了,我会亲自前往前线,督促各军守住当前防线。你回去后告诉福田参谋长,请他尽快行动起来,不要让长春的支那军反应过来,要是长春的支那军全军压上,我们就都麻烦了。”   吉江石之助下意识的立正回道:“是。我会如实的把师团长的建议传达给福田参谋长的。”   随着吉江石之助的离开,大谷喜久蔵便下令部下打包,决定前往土城子旅团司令部。被要求留守的新免行太郎赶紧拦住了他说道:“这个时候,这个司令部还有什么可守的,不如我们一起带上到前线去吧。”   骑上马的大谷喜久蔵扫视了一眼站在大院门口送行的人员后,还是摇着头拒绝道:“参谋部、辎重部队和野战医院都在这里,这么多非战斗人员带去前线,只会给前线的将士造成妨碍,你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吧。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的……”   对于公主岭发生爆炸事件一无所知日军前线部队,正紧锣密鼓的按照新的作战计划进入战斗准备状态。军曹山口孝三郎虽然在半个小时前感受到了地面的微微晃动,不过对于地震多发的日本国民来说,这种程度的地晃都是可以忽略的。   他并没有多想,这突入其来的地面晃动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而是抓紧带着自己的分队去执行前沿观察的任务去了,在路过一队正在列阵的小队前时,他还不忘向队伍中间的弟弟山口孝四郎点头打了招呼。   山口孝三郎是一位将要退役的三年老兵,而他弟弟则是刚刚入伍不久的初年兵。虽然在平时他能够帮着照顾弟弟,但是在这样的战场上他也是无能为力的。比如现在这样,他所在的大队被分配到了佯攻的任务,而弟弟所在的大队则分到了突击作战的任务,他就无法照顾到弟弟了。   不过山口孝三郎还是安慰着自己,这些支那兵的射击能力参差不齐,就是最好的射手也打不中600米之外的目标,只要弟弟所在的部队能够突破到肉搏战的距离,那就算是安全了。因为军官们都在宣传,12联队进攻支那兵阵地时,这些对射还能坚持几分钟的支那兵,到了肉搏战的时候都是一触即溃,完全不能抵挡。   山口孝三郎于是真诚的认为,只要弟弟冲到了软弱的支那兵面前就算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了。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官们还漏掉了12联队的一句忠告。不要突入到支那兵的战壕当中去,那只会让你变为关在笼子里难以转身的老鼠。   12联队损失惨重的战斗,几乎都是在突入战壕之后发生的。因此12联队的军官们很快就注意到,支那兵的冲锋枪、手榴弹和工兵铲,在战壕内比难以施展刺杀动作的三八步枪要好用的多。在开阔地肉搏的话,日军一个分队对上支那兵一个排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战壕内双方的形势就反过来了,支那兵一个步兵班能够堵着他们一个小队打。   只是22联队的军官们并没有接受同僚的好意劝告,支那军队的阵地都是一条条壕沟,要是不冲入壕沟中去贴身肉搏,难道让士兵露在外面当靶子吗。因此为了不妨碍士兵们的作战勇气,22联队的军官们自动的略过了12联队官兵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出了土城子村的22联队临时驻地之后,佐藤大队长立刻把手中的三个中队分为了两个部分,黑田中队向孔家屯的支那阵地疏散前进,其他两个中队作为预备队支援。   在早上的战斗之后,日军军官们终于复活了日俄战争中受到的教育,开始把最前方进攻部队分为分队单位前进,而不在是一个小队一个小队集结起来往上冲了。   虽然日俄战争中已经暴露了,在机关枪和大炮的猛烈攻击下,步兵的密集冲锋已经不合时宜了。但是因为陆军在日俄战争中的获胜,使得一部分鼓吹精神万能的日军将领占据了高位,这些将领大都出身于旧时代,对于日新月异的新技术和新战术嗤之以鼻,以他们的年纪也很难再去学习什么新作战理念了。因此他们也就不愿意去更改已经落伍的步兵操典,反而在军中鼓吹起了意志决胜论。   所谓意志决胜论,其实就是拿着价值15钱的士兵去填补日军火力不足的缺点而已。日本颁发了义务征兵法之后,征召一名士兵只需要寄出一封邮资15钱的征兵令。相比起7.5钱一发的子弹,果然还是拿人命去对抗敌军的火力更合算。 第三百零三章   只是日本陆军中高级军官的保守顽固,并不能完全影响到实际指挥作战的中下级军官。他们也许无法改变操典,但是在实际作战中还是能够及时调整部分细节,以减少部下们的伤亡的。   当然,这种改变并不会太多。比如根本性的作战思想,还是重视进攻轻视防守;进攻时必须要分出一只部队迂回到侧翼进攻;迷信于日俄战争时期的万岁冲锋和白刃战,将兵力集中在狭窄正面,以密集队形发动全速冲击;冲锋的过程中必须保持军容等。   不过黑田中队只是负责牵制的佯攻,自然就可以稍稍背离一些操典,把密集的队形疏散为分队进攻。分队和分队之间的空隙超过了15-20步,不过分队队伍里人员的间隔距离依旧还是在2步之内。之所以会摆出这样的进攻队形,主要还是因为日军分队的火力不足。   因为日本现在还没有为班组一级配置轻机枪和掷弹筒,前者是因为经费问题,后者则是还没有出现。于是日军在进攻时,除了身后的重机枪和火炮掩护之外,便只能依靠集中步枪火力压制正面的敌军了。如果再把分队打散进攻,就会形成无法压制对面守军射击,最终造成自己的大伤亡。   作为一名老兵的山口孝三郎,对于自己的射击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他手上这把明治43年换装的三八式步枪更是给了他更大的信心,认为自己是能够在600米之内射杀对面战壕中露出头来的目标的。   虽然对面支那兵装备的是大名鼎鼎的1898年式毛瑟步枪,但山口孝三郎却认为对方的射击技术大约在200米内才打得中人,这是他上午总结出来的经验。只可惜这不是一场步枪对决,否则山口孝三郎带着队伍中的几名老兵就打开一个缺口。   当分队行进到对面战壕一公里左右,黑田中队的士兵们就开始放慢速度压低身体了,小心防备着对方重机枪和迫击炮的袭击了。这就是支那兵目前带给他们最大的困扰,重机枪还好一些,一旦被发现了就会遭到身后火炮部队的压制。但是那些暗藏于战壕内的迫击炮,你都不知它们何时会出现在自己的头顶,就算是后方的炮兵对此也无能为力。   虽然操作这些迫击炮的人技术并不怎么好,大多数炮弹都落在了无人处。只是这种攻击对于队伍里的新兵打击很大,让他们无法专心于射击,甚至还有人承受不住压力自行后撤的。早上正是某个中队的新兵后撤带动了整个中队的崩溃,最终造成了早上进攻的失败。   虽然那位逃亡的新兵被处决了,但这对于其他新兵的心理压力并没有什么改善,他们依旧被头顶飞过的炮弹吓的浑身发抖,连瞄准都瞄不好了。在没有同僚的掩护下,山口孝三郎自然不会冲的太靠前,免得自己成为集火射击的对象。   当他估摸着自己这队人接近支那阵地900米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熟悉的“达达……”声,山口孝三郎的身体比他的意识还快的倒在了地上,他这才有暇对着部下们喊道:“卧倒,卧倒……”   几个2、3年兵的动作和他一样快捷的扑倒在地,队伍中的几个初年兵则在山口孝三郎喊到第三声时,才抖抖索索的趴在了地上。幸好对面的重机枪瞄准的并不是他们这只分队,和他们相邻的一个分队则运气不好的被重机枪瞄准了,短短几秒之内就被打死了八、九人。   山口孝三郎都能听到有初年兵在哭泣的喊妈妈了,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照顾这些初年兵的时候了。趴在地上的他迅速瞄准了对面的重机枪手,为了开火这名机枪手不得不露出了大半个身体,虽然距离他是远了些,但山口孝三郎还是扣动了扳机。   他的运气不错,在这个距离上还是打中了对方的肩膀,这名机枪手很快被反应了过来,把机枪对准了他这个方向。一连串子弹打在了山口孝三郎面前的地面上,子弹溅起的尘土都洒在了他的头上,令他紧张的把头贴在了地面上不敢抬头。   不过幸好,己方的炮兵在用交叉夹射法确定了距离后,把这门重机枪给炸停了。黑田中队展开的近200米攻击线上有两挺重机枪,这门重机枪被炸之后,另一门也就暂时停了下来,似乎是更换阵地去了。   山口孝三郎忍不住叹了口气,早上进攻时对面的支那兵还没有这么狡猾,只会在那里一直射击,直到自己被大炮炸死或是被步枪射杀。   随着对面重机枪的消停,山口孝三郎一边起身,一边把还活着的部下叫起来,开始了第二轮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300米处,另一只中队开始缓缓的跟在了他们后头接应。   而在山口孝三郎这边缓慢而坚定的前进时,距离他们进攻阵线左侧1000的山坡下,一个高不过5、60米,宽约百米的凸起丘陵南面,4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已经集结完毕了。为了能够一次性击穿支那人的阵地,吉冈给这只大队补齐了4中队的编制,山坡后面乌压压的站着一片,足有近600人。   前田大队长站在这些士兵们的前面,向着他们高声呼喊道:“为了天皇陛下,为了皇国……”他的动员演讲还没有说完,天空中传来的尖厉声音突然盖过了他的声音,就在前田大队长不解的朝天上看去时,他的瞳孔内只看到一群越来越大的黑点。   短短一分半钟内,12门山炮向着这片区域倾泻了240发炮弹,差不多每两个半士兵就分到了一枚炮弹。当中国炮兵停止射击之后,原本在这里等待出击的日军方阵已经成为了血肉地狱,除了不到一个小队的人存活了下来,其他人都已经去九段坂相会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炮弹是从哪跑出来的?支那人连校准射击都没有,怎么能打这么准……”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联队长大多和新輔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忍不住就失态的咆哮了起来。   大多和新輔对面的战壕内一处隐蔽的观测站中,正在用炮队镜观察炮击效果的炮兵参谋贺尚文,虽然没能看到整个炮击区域的全景,但他看着对面那些日本兵狂奔向炮击区域的样子,也知道这次的炮击效果是相当不错的。   他从炮队镜前挪开双眼,对着边上还在计算的德国顾问说道:“汉纳根顾问,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在阵地前划出网格图,然后采取无预射的急速覆盖射击,可以对敌人造成最为突然的打击。我想今后不会再有人用阵前集结部队突击的步兵战术了,在大炮射程内做这样的举动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汉纳根中尉停下了手中的计算,颇为忧伤的回道:“但是这种炮击战术只能用于防御方,而整个欧洲的作战战术依然是重视快速的进攻而轻视持久的防御机制,除了现在的中国需要这种炮击战术之外,其他各国并不需要这样的战术。毕竟防御可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且我的国家资源匮乏,更不能陷入到这样的防御战中去。”   贺尚文的德语并不那么的精通,因此也说不出多少能够安慰对方的话语,只能以身体表情向这位炮兵顾问表示安慰。这位正是德国陆军中少有的主张防御战术的军官,提出这种违背主流作战理念的作战思想,在德国陆军这样等级严格的军事集团中,自然是被边缘化的人物。   毕竟这位不过是普通平民家庭出身的技术军官,并不是像霍夫曼少校那样拥有显赫的家庭背景,自然也就得不到军队高层的宽容了。如果不是吴川提出需要一些重视防御战术的军官,汉纳根中尉原本应该在今年年末就要退役了。   作为一个拥有悠久军事传统的组织,德国陆军高层的保守派同样不在少数。只不过德国比日本稍稍好一些的是,这个国家的工业基础远远超过日本,因此一旦新技术兵器和新的作战思想获得成功之后,德国能够以强大的物质生产力迅速追上敌对国家的军事能力罢了。   德国陆军中拥有汉纳根中尉想法的军官并不在少数,但是因为同德国陆军的主导作战理念相违背,又没有获得过有效的验证,自然也就改变不了高层的战争思维了。   不过对于年轻的国民革命军来说,他们既无传统可言,一开始假想面对的敌人又是强于自己的满清官军和帝国主义干涉军,自然被这只军队的缔造者吴川摒弃了这种进攻至上的军事思想。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反对进攻,而是反对德军顾问团拟定的19世纪步枪、大炮时代的进攻战术。   即便撇开了穿越者的身份,光是参照日俄战争的经验,吴川也可以断定这种依靠密集步兵发起的正面突破战术已经落伍于时代了。快速而精准的先进火炮,组织得当的后勤供应,辅助射击的炮队镜等观测设备的出现,加上数学的进步,使得火炮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过了19世纪军事家们的想象。再加上铁丝网、地雷和重机枪,传统的步兵进攻战术将会使得战场变成为人类的屠宰场。   依托于战壕、铁丝网修建起来的完备防御体系,用火炮和重机枪在阵地前大量射杀敌人的有生力量,并再后方建立几个机动防御部队,对突入防御体系内的敌军进行围歼,这就是吴川为国民革命军设想的积极的防御作战思想。   这也是吴川能够获得德军参谋总部支持的原因,因为有一部分军官也想知道,这种积极的防御作战思想究竟有无效果。而这种新战术试验的成果,正是用来估算俄国人的战争潜力的。相对于用整个德国作为赌注的施里芬计划,用2亿马克来一次实战演练,显然并不昂贵。 第三百零四章   赶到第二十一旅团司令部的大谷喜久蔵中将,还没有下马站稳就听到了溃败下来的士兵们的哭泣声。当吉冈旅团长向他报告了刚刚发生的一幕后,拿着望远镜观察过前田大队消失的血肉泥场后,大谷喜久蔵中将久久不能言语,最后才喃喃说了一句,“这是东方的柯尼希格雷茨战役。”   大谷中将身后站立的军官们顿时红着眼睛说道:“不,阁下。战争还没有结束,支那人不过是靠着阴谋诡计偷袭了我们,我们一定会给前田大队的战友们报仇的。”   大谷喜久蔵并没有理会这些情绪激动的军官,倒是站在他边上的吉冈竹次郎忍着悲痛向这些部下们斥责道:“你们究竟在士官学校里学了些什么?师团长阁下的意思是,这是一场军事上的革新之战,是可以同柯尼希格雷茨战役中,普鲁士军队使用后膛击针枪击败奥地利军队的前膛枪相比的战斗……”   吉冈旅团长的训斥,总算让这些激动的军官们安静了下来。大谷喜久蔵这才接着开口说道:“把12联队的两个大队调回来,一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你们对当前的支那军阵地发起反击。另外,派出一个骑兵中队向东绕过郭家屯,沿着卡伦河向支那军后方挺进侦察,如果没有受到阻拦的话,就一直向着八屋方向前进,到明日中午前停止侦察返回。若是遇到支那军阻拦,指挥官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提前撤退。”   站在石坂善次郎大佐身边的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附铃木一马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的炮弹已经不多了,一个小时内炮弹能到吗?”   大谷喜久蔵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发怒道:“混蛋,皇军自甲午战争起,哪次不是以弱击强,什么时候依靠过物质力量取胜了。难道没有炮弹,你们就不敢为同僚报仇,为天皇陛下效忠,为皇国牺牲了吗?   对面不过是支那的一只叛军,就算是你们手里拿着竹枪,也应该冲上去干掉他们,而不是指望大炮的力量。有多少炮弹就打多少炮弹,接下来就是发挥皇军意志力的时候了。要是你们丧失了勇气的话不妨现在就站出来,我会立刻剥夺你们的军衔,让你们滚回家去享受平民的安稳生活。”   大谷喜久蔵难得发泄一次的怒火,总算是镇住了这群第五师团的军官们,在吉冈竹次郎的暗示下,这些军官纷纷退下去准备进攻了。   看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吉冈竹次郎这才委婉的向大谷喜久蔵建议道:“师团长阁下,我能够理解你想要压制支那人气焰的想法。但是现在支那人手中的火力还是高于我军的,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径直出击是不是太过冒险了。我建议不如等到晚上发起夜袭,有夜幕的遮蔽,也许进攻的效果会好一些。”   大谷喜久蔵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道:“晚上就该撤退了,还夜袭什么。公主岭的弹药库被支那人给炸了,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炮弹,如果不尽快突破南边支那军的封锁线,大家就得切腹报效天皇了。”   吉冈竹次郎目瞪口呆,对于大谷带来的消息一时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喘着气说道:“支那军怎么摸进大本营的?公主岭大本营的防御不是很完善的吗?大岛阁下和福田参谋长没事吧?”   大谷喜久蔵叹了口气说道:“除了弹药库附近被炸平了,其他炸弹并没有杀伤什么人。支那人动用了飞机投弹,大本营根本没有预料到飞机还有这样的能力。就和这边的战斗一样,支那人运用了过去战史中从来没有提到过的武器和战术,让我们搓手不及。”   他的话让吉冈竹次郎沉默了好半天,方才语气生硬的说道:“师团长阁下,你真的认为北满的这次革命,背后没有其他列强在出手吗?他们这是在向日本宣战啊。”   大谷喜久蔵看了他一眼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如果我们不先打败面前的支那人,反而四处嚷嚷是俄国人或德国人在背后支持支那军,难道你以为这些列强就会缩手了?”   吉冈竹次郎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们签了英日同盟的,他们进攻日本,英国人就应当履行同盟的义务。”   大谷喜久蔵诧异的望着他说道:“我们当初得到英美支持对俄开战,俄国人也一样没敢说是英美支持的我们。假设我国不打算同俄、德两国开战,就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战争,那只会给他们制造出兵的口实。而且英国人是不会舍弃俄国而选择日本的,他们更不愿意看到俄国和德国走到一起去。   所以我们不能捅破这层关系,或者说不能由我们来捅破这层关系,否则日英同盟将会失去效力。因为这将会让日本变成主动向俄、德开战的一方,英国将会免掉对于日本的盟友责任。此外,要是我们连其他列强资助的支那地方武力都打不过,英国人还需要日英同盟吗……”   24日下午15时,东京皇宫附近的内阁省第一会议室门扉紧闭,但依然隐隐传出了海相斋藤实的怒火,内阁省的职员们经过此处时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并无什么人停下倾听这位内阁中出名好性格的海军大将究竟在愤怒什么。   会议室内,斋藤实怒火瞄准的乃是陆相石本新六,“……陆军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昨天在内阁会议上才确定过,本次支那革命中陆海军应当互通情报不能有所隐瞒。石本大臣你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这一天还没过去就爆发了南满事变,陆军这是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吗?混蛋……”   一向以强硬而著称的陆相石本新六虽然被海相骂的脸色铁青,但也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西园寺公望观察了陆相许久,才叫停了海相的斥责,转而向着内田康哉问道:“内田大臣,外务省难道在事变之前一点情报都没有收到吗?”   内田康哉瞧了一眼陆相,就毫不迟疑的向西园寺首相回道:“是的阁下,这确实是一起突发事件。谁也没有料到满洲的革命党人会如此疯狂,敢于向南满铁路下手。”   石本新六听到外相这么说,脸色总算是好看了几分。不过斋藤实显然不相信内田的话语,他不由讥讽道:“那么满洲的革命党人可真是够能干的,一个晚上炸了三处地方居然都没让护路军发现,事后护路军却又能够比支那人的反应还快的进行了攻击。内田大臣,你真的相信这样的故事?”   内田康哉面色不改的说道:“满洲毕竟是支那人的地方,现在又处于支那革命期间,之前对我国颇有误解的支那人多爆破几处地方出出气,我觉得也是相当正常的。至于护路军为什么能这么快的进行反击,这只能说明陆军平时教育训练的不错,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个去怀疑陆军吧?”   “你……”斋藤实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西园寺公望于是出声替他解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追究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陆军打算如何解决此事?各国对于满洲爆发的铁路爆炸事件持何种态度?最后,我们该怎么办?”   在首相的追问下,石本新六这次终算开口了,“此次事件完全是支那革命党的责任,陆军的想法就是出动军队协助满清政府镇压满洲爆发的革命。并借助这个机会彻底解决南满相关的悬案,把南满地区置于日本帝国的管理之下。”   内田康哉也立刻补充道:“各国政府虽然现在对于日本的外交有所误解,但是有着满清政府的邀请和满铁爆炸事件,我国派遣军队前往南满保卫自身利益和维护当地治安,最终还是会得到各国谅解的。”   斋藤实立刻不满的说道:“内田外相,我们昨日才表决通过了《关于对清政策的内阁决议》,你不是这么快就忘记决议里的内容了吧?   没关系,你要是忘记了我给你读一遍。首先第一条,关于满洲地区应暂时维持现状,维护巩固并相机增进日本的既得利益;派兵出征南满,难道是在维持满洲的现状吗?   第二条,今后应着重致力于在中国本土培植势力,并努力设法使其他各国承认帝国在该地区之优势地位;   第三条,在与列强的关系方面,要和俄国采取协同步调,对英国要始终贯彻同盟条约的精神,对于其他列强也要探讨协调的途径。但是在与列强协调的过程中,必须始终保持日本的优先地位。   现在我国同俄国的关系尚未修复,也没有同英国盟友商量,这就要出兵南满?外务省就是这么办理外交的吗?”   内田康哉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坚定的说道:“我国要同俄国修复关系不假,但也不能拿南满的利益进行交换。南满的土地和资源是未来日本多余人口的唯一去处,失去了南满我们的国民今后要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如今欧洲形势紧张,英国盟友更需要我国协助维持东亚之秩序。协助满清政府剿灭满洲的革命党人,就是在维护东亚之秩序。只要我们好好同英国盟友沟通,他们还是会理解帝国所秉持的立场的。   再说了,像满洲革命党人这样的反日力量,若是不趁着现在实力弱小时铲除,难道还要让他茁壮成长起来,成为帝国的心腹之患吗?”   对于内田外相的侃侃而谈,西园寺公望一时大失所望,这位外相刚上任时对自己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已经成为了陆军的代言人了,这让他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第三百零五章   西园寺公望放弃了对于内田外相的期待,转而看向石本陆相说道:“既然陆军想要对南满动手,我想知道陆军能否承担起这个责任?外交方面既然内田外相说没有问题,我姑且信之。那么陆军打算动用多少人力、时间来解决满洲事件?”   石本新六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从国内调一个师团前往南满,11月底前可解决满洲事件。至于说承担责任,难道支那革命党袭击了铁路,皇军连履行自己责任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哈。”斋藤实气急发笑的说道:“陆军可真是尽忠职守,一个晚上被炸了三处地方都没抓到一个现行犯,这也叫履行自己的责任吗?”   石本新六无视了海相的嘲讽言语,只是望向大藏大臣山本达雄说道:“还请山本大臣动用第二准备金和国库结余,好让陆军尽快准备起来,我们总要在下雪之前抵达大连港吧。”   山本达雄先是看了一眼西园寺首相,方才和气的问道:“第二准备金500万,国库结余大约还有1200万,陆相不是想要都拿走吧?另外,为什么要动员国内的师团,调动朝鲜的师团不是更为快捷方便吗?”   石本新六毫不动容的说道:“因为日韩合并之后朝鲜的治安并不算好,驻朝鲜的两个师团用于镇压地方已经顾不过来来,实在是难以调用他们去平乱。   事实上陆军各师团现在都有其职守,就算是从国内调动一个师团,都会让本土的国防出现问题。此前陆军提出增加两个师团的计划,正是为了避免今日这种局面。当然,为了尽快平息满洲的革命,还请首相阁下向天皇请用御命,准许寺内总督在紧急时刻将朝鲜驻军调往南满洲支援大岛都督。   此次前往南满洲是去作战,因此调用的师团要增加各种战时编制,加上临近冬季需要做好部队的防寒准备。在下以为1500万日元的临时预算是必需的,还请山本大臣和首相阁下明鉴。”   山本达雄终于有些怒气上来了,他瞪着陆相说道:“1500万日元打上一个月?甲午战争陆海军一个月也不过才花费1170万日元,满洲的革命党难道藏了一只北洋舰队在岸上吗?”   石本新六面无表情的回答道:“问题不在于满洲的革命党,而是在于北满的俄国人。如果只是对付满洲的革命党,只动用南满的护路军和抽调朝鲜的部队就足够了。从国内调用一个师团前往满洲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北满的俄国人,防止他们直接插手这场战争。”   这下山本达雄倒是无话可说了,倒是西园寺公望对着外相再次确定道:“内田大臣,你确定俄国人不会亲自插手我们和满洲革命党的战斗吧?”   内田外相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我已经和法国公使进行过交涉,公使已经向我表明过态度,只要战争限制在南满一地,并快速解决掉满洲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可以确保俄国人不会向远东派出军队插手。”   西园寺公望安静的思考了片刻,方才对着陆相说道:“1500万日元的临时预算,我可以同意。不过陆军必须在一个月内解决满洲问题,假如这场战争有可能引起日俄战争的话,我将会随时叫停这场战争。山本大臣,你以为如何?”   山本达雄想了想说道:“那样的话,在战争结束之前我要求冻结所有的军备整备计划案,包括海军在内。”   斋藤实这下着急了起来,“这怎么行,海军的军备整备计划案已经讨论了快两年了,怎么能够因为陆军引发的问题,让我们海军吃药?”   石本新六虽然很是不满,这意味着陆军的增师计划也要搁浅了。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满洲战争,他终于还是按下了同大藏大臣争执的念头。   山本达雄虽然亲近海军,但此刻也毫不相让的对着海相说道:“现如今我国的国债已经超过了24亿日元,每年光是利息就要支付1.1亿日元,国民人均年纳税额度超过10日元,相当于一名纺织女工工资年收入的12分之一。国家现在就在破产的边缘,还要什么军备重整计划?   难道说,这次和满洲革命党人开战能够给帝国以甲午战争一样的回报吗?如果是的话,我倒是可以放弃自己的主张。可是打赢了满洲的革命党人之后,我们打算问谁索要赔款?满清政府吗,还是俄国人?”   山本大臣的质问,倒是让陆、海相都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石本新六才勉强答道:“满洲还是很富饶的,就如外相所言,那是关系着日本的未来……”   山本达雄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道:“是啊,那里确实关系着日本的未来,可要是不能源源不断的投入资本,满洲的资源能够开发出来吗?”   看到陆、海相都沉默了下去,西园寺公望终于一锤定音的说道:“那就这样定了吧,在战争结束之前先冻结陆、海军的军备整备计划。既然外相认为一个月内可以结束战争,那么我想你们应该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吧?还有,我希望这是陆军给我的最后一次意外,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意外,请陆相自己进宫去向陛下解释……”   紧急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当内阁大臣们离开内阁省时,霞关已经一片灯火通明了。留在最后的大藏大臣,看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方才向着西园寺公望说道:“昨日泰平公司已经和清政府的代表谈妥了273.264万日元的军火合同,今日爆发了这样的事件,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执行合同?”   西园寺公望诧异的问道:“为什么不执行?难道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山本达雄赶紧摇头否认道:“合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们既然要同满洲的革命党打仗了,还向满清政府出售弹药,会不会造成陆军的用度不足?”   西园寺公望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算什么打仗,不过是替满清政府扫平地方匪患罢了。同盟会搞了十次起义,哪次不是乌合之众组成的。没有了俄国人的支持,满洲的革命党一样是一群乌合之众。陆军要是连一群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我想石本大臣应该也没什么脸面再出席内阁的会议了。让泰平公司把弹药运过去吧,满清政府拿到了弹药也是要打革命党的么……”   当北满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交战的消息传到河南安阳洹上村时,袁世凯及其身边的一班幕僚都一时松了口气。袁世凯原本不过把革命看成疥癞之患,认为只要北洋军一到就能扫平乱党。因此他才能安坐于洹上,继续同朝廷讨价还价。   但是在第二镇王占元部在四平郊外碰了个头破血流之后,方才让袁世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南北两地虽然同为革命党,但是明显武昌的第八镇要比北满的革命党危险的多,好歹这只部队和北洋军在秋操时交过手,因此袁世凯还是认可第八镇的战斗力的。   因此袁世凯并不希望同第八镇拼一个你死我活,一早就派人南下去同武汉的革命党谈判了。倒是对于北满的革命委员会,袁世凯是抱着收拾而后快的决心的。毕竟关外距离北京太近,他可不想让革命党占据了关外之地,使得北方安全出现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段祺瑞率领的第二军在武汉打的有声有色的,反倒是冯国璋的第一军吃了一个不小的亏。而前天、昨天又传来了陕西、江西独立的消息,一时之间革命党人倒已经占据了六个省份了,而其他南方省份也是动荡不安,眼看着就是半壁江山变色的结局。   这个时候袁世凯的心思也有些变了,一开始他听到革命爆发时,大有这大清只有我能保,朝廷不给他所有的权力,他就坚决不出山。但是到了昨天,袁世凯觉得就算是自己,恐怕也保不住这四处起火的破屋子了,他还有没有必要跟着满清陪葬?   直到中午接到了冯国璋的电报,他这才算是真正放松了下来,对着陪自己下棋的杨度说道:“北满的革命党人确实是昏了头了,连东三省都没占全,居然就同日本人打了起来。虽说勇气可嘉,但也是可惜了,他们这些革命党倒是同南方革命党不同,说是要保护国民收回利权,就真的去和日本人闹了起来,没有跑去外国领事那里承认旧约啊。”   杨度也是喜色满面的向袁世凯恭祝道:“这是天降大任于袁公,所以才会让那些革命党昏了头去同外国人作对。有了日本人的帮助,想来第一军很快就可凯旋南下了。到时南方的这些革命党人也只能向袁公你俯首称臣了。”   袁世凯看着面前的棋盘好半天,才飞马吃了杨度的一个炮,这才笑着说道:“不,我给华甫发了电报,让他悠着点打。既然这些革命党人和小日本打起来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把第一军慢慢撤回关内来了,没必要在关外损失我北洋的力量。其实我倒是蛮希望,他们能够打个两败俱伤,那么关外就真的太平了。”   杨度吃了一惊道:“可要是华甫退了回来,那些日本人恐怕不干吧?他们要是同革命党媾和了,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   袁世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说要悄悄的撤退,另外找人招募一批新兵去关外充人数,这样就能把第一军的老兵给换回来了……” 第三百零六章   对于袁世凯的回电,冯国璋其实心里是不大愿意的。他虽然支持袁世凯重新返回朝堂,这是为了北洋一系重新掌握朝政的集团利益,但是他并没有想过要让满清倒台。   在冯国璋心里北洋终究还是长在满清王朝这棵老树上的枝干,把树根都掘了,枝叶还能活下去吗?趁着日本人出手的机会,迅速平息了关外的乱党才是正理。   不过袁世凯毕竟是北洋领袖,他不可能把这封电报隐瞒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指挥部队继续进攻革命党人。在袁世凯身边待了这么久,冯国璋还是很了解这位北洋领袖的手段的,电报不可能只发给他一个人,第三混成协、第七协、第八协的几位高级军官也应该收的袁世凯的电文,明白这位北洋领袖的想法了。   于是在24日下午17时,冯国璋赶到了距离四平南面约50华里的双庙子,召集了王遇甲、王占元、陈光远、王宾、何丰林等北洋将领讨论第一军的下一步军事作战计划。   冯国璋想要借助这场军事会议摸一摸第一军前线各部的作战决心,也好确定自己如何去应对袁世凯发来的电文。   会议一开始,第四镇的代理统制王遇甲就立刻跳出来说道:“对面的乱党不知死活去炸了南满铁路,现在友邦已经完全放弃了中立立场,向我国表示了支持,放开了南满铁路的所有运输限制。南中佐也已经表示,日本护路军正在集结北上,将会配合我军进攻乱党。本官以为,现在正是大举进攻四平周边的乱党,打通南满铁路通往长春的大好时机……”   王遇甲说的慷慨激昂,但是屋内的一干北洋将领却没人起来附和他的。因为这位和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一样,是清政府往北洋系统掺沙子的留日士官生。只不过这位和那些背着朝廷在军中宣传革命的留日士官生不同,他是真心效忠于满人朝廷仇恨革命的留日学生。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场的北洋将领反而更看不起这位。毕竟那些投身于革命运动的留日士官生,好歹也是想要捍卫这个国家,不想让自己做了亡国奴。北洋一系在小站练兵的时候,袁世凯虽然要求部下们效忠自己,但也是打着保卫国家的名义这么干的。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留日士官生进入北洋之后,还能够在这只关系错综复杂的军事集团中找到不少赞成革命的官兵,从而连续爆发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官兵的起义。而冯国璋能够控制住北洋军平乱,除了北洋这个军事集团的体系之外,便是打着革命党人并不是在救国而是在乱国的口号。   为了确保北洋新军效忠于自己,小站练兵时袁世凯不得不向这些新军灌输了国家主义,虽然是封建性质的国家主义,但也足以把新军对于皇室的效忠转向了对清帝国的效忠。而能够保卫清帝国的只有袁世凯本人,所以北洋新军自然就把对于国家的效忠转向了对于袁世凯个人的效忠。   而就是这一点的差别,造就了袁世凯同之后各北洋军阀的最大区别。正因为有着国家主义的这一层转换,袁世凯才能成为北洋一系无可辩驳的领袖。在他之后的俆、段、冯等北洋高层,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谁也接不了袁世凯留下的北洋军政集团,最终成为了失去了政治理念的北洋军阀。   所以在北洋将领看来,他们同那些投了革命党的同僚只是政治理念不同,不过大家还是希望这个国家往好的方向走的。但是像王遇甲这种为了权力,紧紧跟着满人走的官僚,那就完全说不到一块去了。北洋自有体系,你一个外人跑来北洋争权夺利,那岂不是比革命党还要可恶么。   冯国璋就任第一军军统在滦州停留不动,实际上也是在调整第一军内部的权力分配,恢复被朝廷之前拆散的北洋体系而已。像王遇甲这样的第四镇代理统制,几乎就被拴在了自己身边,从而让十五标的何丰林完全掌控了王遇甲自己统领的第八协。   这位四镇代理统制倒也是个明白人,之后便跟在冯国璋跑前跑后的办些杂务,完全不去沾染四镇的军务了。只不过随着关东都督府派遣南次郎参谋和第一军协商共同进攻北满的革命委员会之后,这位伏低做小的四镇代理统制突然又神气了起来,现在都敢在军事会议上首先发言了。   冯国璋撇了王遇甲一眼,他心里很清楚,王遇甲敢这么上蹿下跳的,不过就是搭上了日本人,想要依靠日本人的支持拿回四镇的军权而已。只是眼下的第四镇内,支持革命党的官兵都说不得比支持这位代理统制要多的多,他也就懒得理会这个闲人了。   不过接下来第七协协统陈光远的发言就有些让他不安了,“今日救助一下四平铁路附属地的日本护路军,好歹也有个保护友邦人士的名义。现在这个同友邦人士联手进攻乱党,算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我们对下边的兄弟说,这朝廷是洋人的朝廷之类的话语,完全是乱党污蔑朝廷的言论。   这要是和友邦人士一同进攻乱党,不是坐实了乱党的污蔑之词吗?第二混成协、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第六镇兄弟的连续叛乱,军中思想早就乱做一团了。如果再证实了乱党的污蔑之词,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了。   到底,我们这是朝廷正制之军剿灭乱党呢?还是帮助友邦人士维护他们在大清国的利益?如果是后者,好歹也得让友邦人士出钱犒赏一下兄弟吧。兄弟们的命再怎么贱,也不能饿着肚子替外国人卖命吧。”   刚坐下去的王遇甲瞬间就跳了起来,对着陈光远斥责道:“陈协统,你这说的什么话呢。人家日本朋友是应着朝廷的邀请,帮助我们来平息叛乱来的。我们感谢日本朋友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够说成是给外国人卖命。你这可是同情乱党……”   虽然是王遇甲的下属,但是在北洋军中资格甚老的陈光远完全不惧在北洋中毫无根基的王遇甲,他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斥责道:“朝廷既然邀请了日本朋友平叛,还要我们北洋军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大家这就打道回府,回去关内看家好了。就是不知道,这些日本朋友平息了乱党之后,还肯不肯回国去。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军自从出关以来,关外百姓起初还对我军颇为友善。但是自从日本人打着保护奉天的名义占据了奉天城之后,关外的百姓就对我北洋军狐疑不定了。有不少乡老都在私下问过我,朝廷这是又打算把关外什么地方给割让日本人了,要不然这些日本朋友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助朝廷围剿叛军?   老实说,我是惭愧的很,每次只能搪塞了事。冯军统,你今日不如给大家一句实话,朝廷到底给了日本人什么条件,才让日本出的兵?我可不想日后回到家乡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要是朝廷又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约定才请来的日本人,我宁可回家抱媳妇去,也不伺候这个朝廷了。”   冯国璋立刻安抚道:“秀峰不必如此恼火,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朝廷和日本国签订了什么新约,日本国此次帮助我国平乱,完全是为了保护南满铁路的利益,并没有提出其他要求。”   陈光远和冯国璋的私交甚好,看着对方一脸诚恳的样子,总算是将信将疑的闭上了嘴。另一边,没人理会的王遇甲也只能讪讪的坐了回去。   冯国璋把目光转向了今日显得特别安静的第三混成协王占元,向他问道:“子春,你也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打?”   王占元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要我说,朝廷和日本国之间签署了什么约定,和咱们这些丘八有什么关系?既然吃了朝廷的粮饷,不就得给朝廷卖命么。   只是这对面的乱党武器精良不亚于我北洋军,虽然作战素养上差了我军不少,可是士气却远远超过我军。这几日来的交战,想来大家也很清楚了,对面的乱党可不比那些南面一触即溃的民党,我军即便是突入了对方的阵地,很快对面就能组织起反攻夺回阵地。   和这样的乱党交战,除了以命换命外,基本找不到其他捷径。日本朋友能够帮助我们对付乱党,让我们少死一些弟兄,我觉得这是好事啊。至于平息了乱党之后,究竟要不要履行对日本国的约定,那也是朝廷该考虑的问题。   只是今日上午,我们应了南参谋的请求,派兵进入四平街道救援被乱党围攻的日本护路军。结果我们的弟兄抵达了护路军的防线,日本朋友却不肯让我们进入防御圈内,反而要我们的弟兄在他们的外围列阵抵达乱党的进攻。   在乱党的大炮和重机枪攻击下,我们足足有一个营的兄弟白白死在了毫无遮掩的战场上。现在日本朋友的四平街道是保住了,可是下面的弟兄们都是怨气满腹,认为日本人这是拿他们当肉盾用。   所以我觉得,即便是要同日本朋友联合作战,咱们也不能和他们一起战斗,否则我们的弟兄就成了日本人的炮火了。要我说,铁路反正是日本人控制的,现在乱党和日本人打了起来,这铁路线一带的区域就干脆交给日本人去进攻,我们还是依托着辽河进攻郑家屯比较合适。毕竟辽河上的航运,我们能够控制一部分,不必如现在这样受制于人。”   虽然不满意于王占元对联合日本剿灭乱党的态度,但是王占元提出的和日本人分开进攻的建议,倒是让陈光远等将领连连点头。 第三百零七章   会议开了大半个小时,冯国璋差不多已经摸清了这些部下们的心思,平息乱党这是不得不做的事,乱党推翻了朝廷之后,他们这些前朝将领难道还想有个好?那些地方官员说不定还能换身衣服继续做官,他们这些领兵之人难道还能去领新朝的兵。就算他们肯,乱党也不肯啊。   只是和日本人一起联手平乱这件事上,大家就心思各异了。有人是觉得朝廷大约是不行了,因此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去抱一抱日本人的大腿;有人是顾忌自己的名声和底层士兵们的看法,并不愿意和日本人携手去攻打本国的乱民;还有人则想着能够利用一下这位强邻也不错,起码能够让北洋的老弟兄少死几个人。   冯国璋正想着,自己那位老上司看的可真准,只凭借了乱党和日本人开战的消息就意识到这第一军没什么战心了。如果不是预见到北洋基层官兵的态度,老上司也不会发这样一封违背常理的电报。军队打仗从来不会在占上风的时候撤退,这不仅意味着前面付出的牺牲是白白浪费了,也等于是放弃了战胜敌人之后的奖励。   哪怕袁世凯在北洋军中的威信再高,发出这样的电文也是要被军中上下怨恨的。在目前这样一个需要军队支持的关键时刻,若不是把握住了将士们厌战的心理,就发不出让他缓兵的电报。   就在冯国璋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屋外的院子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就在屋内众人皱起眉头的时候,听到争吵声中夹杂的日语,冯国璋打消了让其他人出门看看的念头,而是自己起身走出了屋子,其他人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极为昏暗了冯国璋也是借助着几盏马灯发出的亮光,才能看清被自己的卫队拦住的是什么人。他赶紧对自己的卫队出声说道:“都让一让吧,让南参谋他们过来好了。南参谋,这天都黑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南次郎一把推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卫兵,怒气冲冲的走到冯国璋面前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冯军统,协助第二守备队防御四平街道的贵军为什么又撤下来了?前线的作战为什么也停下来了,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了南次郎无礼的言辞,冯国璋顿时不快的说道:“南参谋请注意你的举止,我可不是你的下属,你无权这样和我对话。   为什么从四平街道撤下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既然乱党占据了三道林子高地,又有机枪和大炮,我们待在四平街道只会白白挨打而已。而且贵军并不愿意让我们的支援部队进入防御工事,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士兵成为乱党的活靶子吗?   另外,我军的炮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没有大炮压制乱党的大炮和机枪,再打下去只会是白白送了弟兄们的命。所以我让前线部队先撤回来,等到后方的炮弹运上来再说。”   虽然知道四平守军不许中国人进入阵地,一是不放心这些中国人;一是存着把这些中国人当成消耗品去抵抗乱党的子弹和炮弹。只不过这些北洋军也狡猾的很,一听说日军不让他们进入防御阵地,便立刻拉着四平街道内的平民撤退了。   这样一来,不仅乱党没有再朝着这只平民和军人混杂的队伍开炮,就连四平驻守的日本护路军也难以再拦截这些北洋将士为自己卖命了。   虽然北洋军的选择让四平的日军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因为乱党这边停止了攻击,所以日军到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防线。南次郎原本并不想同北洋军搞的这么僵,就算是北洋军找借口跑了回来,他也本打算过了今晚再说的。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拿起碗筷用晚餐时,一名绕道而来的北面信使赶到了他所在的前线指挥所,向他传达了大岛都督最新的命令。南次郎这才知道,公主岭的弹药库已经被炸了,而第五师团进攻朝阳坡也失利了。   原本死活要待在公主岭坚守的大岛都督,在福田参谋长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主张,决定南下突围。只是此时南下打通郭家店的高山公通支队却遇到了麻烦,将近千余人且携带一个野炮中队的高山公通支队奋战了一天,也只打到了招苏太河的边缘。   郭家店一带属于丘陵状台地地貌,南北高中间低,海拔在188米-256米之间。从郭家店镇南部由东往西流去的招苏太河,将郭家店区分为了南北两部分。由于此地是公主岭和四平之间凸起的唯一一道高地,因此可算是分割两地最好的防御地区了。   日本护路军之前只想着巩固公主岭和四平两处要点,并没有把郭家店重视起来。当然这也是源于日军进攻压倒一切的作战思路,郭家店附近又没有什么国民革命军的要点,自然也就无谓在这里浪费兵力了。   等到郭家店这边的铁路被炸之后,被堵在了郭家店以北难以同四平守军汇合的高山公通才发现,他们一心想要攻击国民革命军,却忘记了国民革命军也会攻击自己。郭家店这里就变成了分割公主岭和四平的要点。   当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也源于日军上下都忽视了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国民革命军居然敢抢先对自己发难。在长春事件的和平解决之后,日军大多数人都认为北满的革命委员会之前的表现只是虚张声势,并无决心和日本开战,否则就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借口。   毕竟当时日军也没有做好准备,若是国民革命军发难的话,他们也只能先南下打通四平这一交通要点,然后再试图组织部队反攻了。而国民革命军却只是要回了两个学生就偃旗息鼓了,可见确实不是真心想要同日本开战。   关东都督府参谋部正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判断下,才接受了大岛都督提出的先行反击的提议。但是等到战争开启之后,日军上下才发觉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国民革命军显然是真心想要同自己开战的,所以采取了和他们一样的先发制人手段。   在大岛都督下令全面进攻的时候,才发现对面也正准备进攻自己,对于日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的日军失去了突然袭击的优势之后,现在想要撤回部队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而原本预备南下同四平守军汇合的高山公通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郭家店这地方陡然已经成为了公主岭部队能否脱离国民革命军包围的关键点。   毕竟此时铁路以西是国民革命军所构筑的大三角防区,冲进这一地区不仅让日军失去了机动性,也等于是主动送入了虎口。铁路以东则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不熟悉路径的人进入,无疑是等于送死。他们只有不顾一切的打通郭家店这个点,修复被国民革命军炸毁的铁路,才能安全的撤离到四平地区。   此时的四平好歹日军还控制了一半地区,有着四平日军的接应,大部分人还是能够脱离这个国民革命军尚未成型的包围圈的。   高山公通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组织起了对郭家店中国守军的猛烈攻击,并派人送信回公主岭给福田参谋长,请求考虑撤退事宜。只不过当时高山公通的建议并没有为大岛都督接受,在大岛义昌看来即便国民革命军使出了炸铁路这样的无耻伎俩,皇军也是占有着优势的。   大岛义昌所恃者有二,公主岭完备的防御工事和充分的弹药储备,第五师团的强大战斗力。只要能够摧毁国民革命军朝阳坡防线,那么所谓的包围圈就是张破网。因此大岛都督转而派人前来斥责了高山,要求他尽到自己的职责,而不是对着上官拟订的计划指手画脚。   高山公通自然知道大岛为什么如此对自己的建议如此不假言辞,因为他是鹿儿岛人,也就是萨摩藩出身。一个萨摩藩的人不去参加海军跑来参加陆军,已经够让这些长州藩出身的将领们不满了,更不必提高山公通还取得了陆大出身,拥有了进入陆军高层的资格,这就更让长州藩的陆军高层所排挤了。   如果高山公通不派人回去提出这个建议,大岛义昌说不好还要考虑一下是否收缩兵力,先打通南下通道。但是当他接到了高山公通的建议之后,大岛义昌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照着原计划执行下去了。因为他不能让一个萨摩出身的将领来告诉自己错了,然后再指导自己该怎么调整作战计划。   这事要是传回国内去,长州藩阀的面子可就丢尽了。甚至于,还会被政友会那些政客用来攻击藩阀政治的工具。于是因为陆军内部的派系斗争,高山公通的建议不仅没有得到善意的回应,甚至于他所要求的增援都没得到。   而夺取郭家店并展开防守的,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第17步兵团第49营,这是一只主要由筑路工人组成的步兵营。他们大都来自于山东,原本是参与修建海参崴到伯力铁路的,因为鼠疫的爆发和新上任的阿穆尔河沿岸总督试图驱逐中国苦力的行动,使得他们失去了工作,又无钱返回家乡。   于是在海参崴山东商会的介绍下,这些工人最终都加入了训练营。虽然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训练营是做什么的,但是随着营中布尔什维克党人的宣传,这些筑路工人很快就接受了布尔什维克主义。 第三百零八章   即便是到了1911年,俄国在贝加尔湖以东的远东三省也不过才移民了160万俄罗斯人,如果再加上其他民族,面积和东三省差不多的外东北地区大约也就200余万人,是一个比此时的黑龙江省还要荒芜的区域。   正因为如此,沿着乌苏里江修筑的阿穆尔铁路,几乎都是在原始森林中开辟出来的道路。这也就使得修筑这条铁路的工人们必须精通一定的野外生存技能,包括打猎的技能。这也就是为什么北满地区的胡子一直居高不下,那些受不了俄国工头压迫的筑路、伐木和采矿工人,一旦落草就成为了一名可以开枪杀人的胡子。   这些山东出来的筑路工人,既吃苦耐劳又遵守纪律,实是极好的部队兵源。英国人组建的华勇营就是在山东招募的兵员,当然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耻辱。   经过了阶级教育之后的筑路工人们,很快就成为了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拥戴者。也正因为如此,在高山公通支队猛烈的攻击下,49营几乎损失了快两个连才放弃了郭家店北面的防线,退到了招苏太河南岸,而此时已经是下午13点之后了。   高山公通登上了郭家店北面高地,看着阵地上横七竖八躺下的敌我尸首,一时也是忍不住有些恻然。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这样一只顽强抵抗的部队。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向着身边的岩井大队长命令道:“支那军虽然顽强,但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下令部队立刻发起追击,把支那军赶出郭家店台地,然后建立起防御阵地来。”   只是他身边的岩井中佐并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迟疑的数秒才说道:“支队长阁下,我部奋战了这么久也是伤亡惨重,现在也就不到5个中队能够用于作战了,是不是让士兵们休息一段时间?另外炮弹也已经快打完了,没有大炮压制支那军的重机枪,我们恐怕很难冲过下面这条河。”   高山公通看了一眼爬上阵地后直接躺倒在地的士兵们,这时才发觉自己这边何尝不是强弩之末。虽然他也清楚,对面的支那军也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但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己的这些部下能不能在对方咽气之前不崩溃。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这两场大战,不仅从沦亡的边缘挽救了国家,更是让日本民族竖立起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心。但是在成为了新兴列强之后,日本民族就似乎失去了方向,如政友会这些政客就举着民主主义想要专心致力于内政改革。   而陆、海军则总想要寻找下一个对手,以确保军队在国民中的地位不至于被边缘化。特别是陆军,自普法战争之后转向德军的建军思想之后,便开始着迷于大陆军的设想,试图把日本也建设成为一个军国主义国家。   但是对于日本国民来说,在他们的心思里,既然日本已经免去了亡国之忧,又得到了英国的认可成为了英国盟友,那么日本就应该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不用打仗了。   正是军队和国民思想的不一致,使得日俄战争之后的日本陆军长时期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上层军官不知道谁会是日本陆军的下一个敌人,下层官兵则开始享受和平时期的悠闲生活。   于是日俄战争之后的日本陆军虽然在教育养成上没有放松,但是在作战意志上却大大的下滑了,因为现在的日本人已经感受不到亡国的危机了。   所以高山公通才会见到,过去在战场上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战斗还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士兵们却已经松懈了下来。这个时候再强迫士兵们去冲锋,显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战斗意志了。高山公通不得不同意了岩井中佐的建议,让士兵们休息三十分钟再发起最后的进攻,又派人前往公主岭再次催促炮弹的运输。   然而这个决定大约是高山公通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了,就在日军士兵休息的期间,国民革命军第50、51步兵营和一个山炮连抵达了郭家店。   随后这只生力军就发起了一次反击,高山公通花费了一个早上才夺取的郭家店北部高地,在短短30分钟之内就被国民革命军夺了回去。国民革命军虽然没有对高山公通展开追击,但是高山支队已经无力再战,只能后退至郭家店以北十华里处,等待着公主岭的指示。   大岛义昌虽然还坚持要等待着大谷中将击破朝阳坡阵地的好消息,但已经不再阻止福田参谋长收集兵力,预备南下突围了。   等到大谷中将派人委婉的表示,第五师团实在是难以突破朝阳坡阵地,夺取敌军的辎重继续作战,这才算是打碎了公主岭大本营中诸多军官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抱着不撞南墙不肯回头的大岛和其部下,真正一头撞到南墙之后,才发觉现在的公主岭已经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北面范家屯地区,长春南下的国民革命军已经同日军的防御部队交火了,如果不是国民革命军采取了稳打稳扎的战术,估计早就在下午15点之前突破范家屯了。   为了给公主岭大本营留出更多的时间,福田参谋长不得不将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一个大队兵力送去范家屯,这样一来公主岭大本营用于南下突破郭家店的部队又不足了。   已经反应过来的日军将官还是很清醒的,知道此时南下突破大约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让国民革命军意识到他们想要南撤,估计对方还有所犹豫的部队就要大步前进合围自己了。而12、22联队一时又难以撤回来了,既然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突围,那么便只有通知四平驻军北上接应了。   在牤牛哨前沿阵地指挥部看到福田参谋长派出的传令信使时,南次郎是一脸错愕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开战还不到一天,公主岭的大本营已经准备转进南下了,而且还需要自己这边北上接应,这和之前的计划完全是南辕北辙啊。   虽然旅顺和奉天一线的3-6独立守备队和步兵11、21联队已经开始集结,位于大连柳树屯的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少将正向前线赶来,但是现在他手中除了一个已经被打残的第二独立守备队之外,也只有第四独立守备队两个中队的兵力。   依靠这点兵力维持住四平防线也就凑合,想要北上接应大本营就是痴人说梦了。虽然因为满清第一军的支援,日军总算是守住了四平铁路以东的区域,国民革命军退回到了西北的三道林子和西郊的老四平镇一带。   但是在总体兵力上面,国民革命军还是压倒了日军在四平的力量,不过是因为要分心对付清军在南面发起的进攻,才不得不主动收缩了防线而已。   南次郎当然不会承认,因为自己对于中国军队的防范,才下令山田四郎大队长不接纳清军进入四平的防御阵地内,从而导致了清军前线部队负气后退一事。   他很快的就打听到了清军主要将领的去向,然后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冯国璋为何要撤退,从而撇清自己的责任了。   因此对于冯国璋的辩解,南次郎不置可否的回道:“不让贵军进入防御阵地,那也是山田大队长对你们的担忧。对面的支那革命党不是有许多就是大清新军中叛变过去的吗?在交战的状况下,山田大队长怎么可能随意放入不可靠的人员进入阵地。   但是冯军统借口炮弹不足就停止作战,这是不是太过儿戏了?我们这是在作战,不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怎么能够因为炮弹不足的问题停下进攻?这不是给了对面支那革命党喘息之机吗?   我请求您尽快命令前线部队发动进攻,至于炮弹问题,我可以从铁岭的仓库内为你紧急调拨一部分。冯军统,这可是贵国的战争,不是我们日本的战争,我们可是在协助你们平叛。”   冯国璋还在沉默之中,他身后的陈光远已经不以为然的说道:“现在天都黑了,还打个鸟仗。弟兄们都辛苦一天了,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南次郎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说道:“打仗难道还分时间的?既然没有炮弹,那么夜袭不就是最好的进攻方式吗?”   陈光远身边的另一名北洋军官立刻说道:“夜袭当然是作战的选择之一,可弟兄们现在连拖欠的军饷都没发全,能够打上一整个白天已经很是卖命了。现在连晚上都不让人休息的话,那总得发点卖命钱吧,要不然弟兄们非反了不可。谁要打,谁自己下命令去,我五标是不干的……”   面对这群公然讨要赏钱的北洋军官,南次郎目瞪口呆,难以和脑海中几年前彰德秋操中的那支北洋劲旅重合起来。他实在并没有想到,袁世凯不过回家三年,这只军队居然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要是之前他自然是大为欣喜,这说明北洋军已经不再是皇军的心腹之患。   但是现在看到这一幕,他实在是无法开心的起来。要是不能迫使这些北洋军出击的话,那么公主岭大本营的突围计划就完全破灭了。 第三百零九章   南次郎很快就端正了态度,知道以势压之估计是无法让北洋军出兵了。既然这些北洋将领对于满清朝廷都语带不满,他想要借满清朝廷的势去压制这些北洋军,显然只能适得其反。   而北洋将领现在对他不过抱怨几句,那还是对于皇军过去的战绩有所忌惮。一旦知道公主岭大本营南撤的事,估计这些北洋军对于皇军的态度就不会如从前这么恭敬了。   思考再三之后,南次郎不得不缓和了语气对冯国璋说道:“冯军统,不如我们单独说上两句吧。”   冯国璋也不愿意过于得罪这位日本参谋,毕竟他的军队还需要满铁给与运输上的方便。于是他带着南次郎往院子一角走了十余步,一名卫兵把马灯放在了他们边上的石磨上,便快步走了回去。   在这盏马灯橘黄灯光照耀下,冯国璋和南次郎两人刚好就在光圈之内,冯国璋这才看着对方说道:“南参谋有什么要说的,便清开口吧。”   南次郎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冯军统我跟你说实话吧,关东都督府需要第一军的协助,派出一标人马北上打通郭家店的铁路通道,接应大岛都督南下。你要是帮了我们这个忙,皇军今后一定会对你有所回报的。”   冯国璋吃了一惊道:“南参谋,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之前不是说过,公主岭守备坚固,又储备了大量粮食和弹药,兼有12、22联队驻守,哪怕是守上半年都没有问题的。现在不过才一天功夫,何以要闹的要求我们北上去接应大岛都督了?难道乱党已经打到公主岭了?”   南次郎不得已,只好多吐露了些实情道:“那些乱党使用了飞机投弹,结果炸毁了公主岭大营内最大的一座弹药库。现在公主岭大营已经很难坚守下去了,所以我们希望能够把大岛都督先接回来。冯军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要是南次郎不说实话,冯国璋还能搪塞一二,但是既然他听到了对方的真话,现在再要拒绝对方的请求,那就等于是结仇了。更何况,现在袖手旁观,日本人捅到朝廷那里,挨训斥的还是他。虽然现在朝廷的权威已经差不多快触地了,但有日军帮助的话,让第一军的军统换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冯国璋寻思了一会就说道:“四平到郭家店的火车还能开得动?”   南次郎不假思索的回道:“不能坐火车,也坐不了火车。四平北面的十家堡就被革命军占着,要是开动火车的话,他们这一关就过不去,更不要说惊动了乱党之后,突袭计划也就失败了。”   冯国璋只好询问道:“那么公主岭那边是怎么和你约定突围时间的?我不是想要打探消息,而是要根据你报的时间,选择一下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的部队。”   南次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当然是相信阁下的操守的,大本营同我约在了明日凌晨4-5点之间,只要我这边一开枪,他们就会开始向南进攻的。”   冯国璋顿时傻眼说道:“就这大晚上,全副武装走将近30公里的路程,然后还要立即展开攻击?这任务,第一军哪一只部队都做不到。要是我们的将士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早就突破对面乱党的防线了,那还用得着贵军的帮忙。”   南次郎顿时急了,“冯军统这是不愿帮忙吗?我记得数年前的彰德秋操,贵军可也是演练过长途行军的,大不了我拿出一笔钱来,算是替贵国朝廷给第一军发赏赐了。”   冯国璋连连摇头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也许你说的对,几年前的北洋新军确实能够做到。但是自从宣统皇帝上台之后,摄政王和宗室大臣对于我北洋军忌惮的很,不是往北洋军中派遣军官掺沙子,就是大笔削减军费。   老实说,袁大人在的时候,我们北洋军的军饷从来没有拖欠过,大家只是一个劲的琢磨怎么训练。但等到了摄政王手里,军饷拖延不说,连操练的弹药都卡着不发。因此我北洋军的日常训练几乎废弛了大半,眼下各部能够听命攻打乱党的防线已经很是忠君爱国了。   让士兵们在奋战了一个白天之后,还要他们连夜徒步行军30公里然后发起作战,我想这种部队不可能在我北洋存在了。我就算把他们派给你,你也指挥不动他们。”   南次郎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对着冯国璋说道:“那么这样,贵军接替我军在四平的防御阵地,我带着抽调出来的四平守军自己去接应大岛都督好了……”   下午国民革命军第一航空队的战绩传到哈尔滨军事委员会时,吴川正在和共和党的宣传干部、共和日报的编辑们交流着对于这场战争的宣传工作。   “……在当前满清政府尚未被打倒的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同日本驻南满军队之间发生战争,肯定有许多人不能理解。   毕竟在甲午战争之后,我国的知识界就把日本当成了老师,试图从这位东亚邻邦的身上学习到富国强兵之道,我国在日留学生在今日甚至已经超过了万人之多。   在日俄战争爆发之前,还有不少留日学生相信了日本政府的宣传,认为想要保住中国东北不被俄人侵占,就得依赖于中日携手对抗俄国。   当然,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强行霸占了南满地区原属于俄国的权益,并对我国民众的土地财产进行侵占,无故杀戮我国百姓的行为,已经让一部分中国人清醒了过来,知道日本帝国主义和俄罗斯帝国主义不过是一丘之貉。   中国想要独立,想要富强起来,指望外国友人是不可能实现的。中国人民的最大支持者,只有中国人民自己而已。所以,我们想要保住国家主权领土,收回那些被满清割让的国家利益,必须要唤醒隐藏在民众之中的力量。   要我说,这场战争其实爆发的恰到好处。我们要利用这场对外战争进一步唤醒民众的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国家……”   王德滋忧心忡忡的看着吴川说道:“吴主席的想法我能理解,不过我们真的打得过日本人吗?俄国人数十万大军都被日本人击败了,革命委员会成立还不到一个月,治下人口不过数百万,且大多人未必真的心向革命,要是前方打输了一仗,恐怕后方也未必安稳啊?”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做好宣传工作,让人民知道这一仗并不是我们想打,而是日本人试图帮助满清继续奴役中国人民,革命委员会才不得不打。   我觉得大家也不要对这场战争太过于悲观,因为我们不是对整个日本开战,而是对日本政府中试图干涉中国革命的反动派开战。   这些日本政府中的反对派为了日本资本家的利益,不惜把本国的年轻人送到战场去送死,他们同样也在本国内部残忍的镇压那些敢于反抗资本家和反动统治的进步力量。   所以本次战争实质上,是革命委员会领导的中国人民,联合被日本统治阶级残酷压迫的日本人民,对日本反动统治阶级的抗战。   党的宣传部门和共和日报,应当从这个角度去宣传这场战争,并揭露日本统治阶级的反动特点。特别是那些日本妓院中被强迫出卖肉体的日本女性,难道不正是被日本统治阶级送上战场的士兵们的家人吗?   党已经决定对治下区域内的妓院做一个调查,对于那些被强迫卖身的女性,不管是哪一国的都将被解救。共和日报要一个个的去采访那些被解救的日本女性,了解她们是如何被摧残的经过,然后向全世界进行揭发。   只要唤醒了我国民众和那些被日本统治阶级蒙蔽的日本人民。那么我相信,人民是不会失败。”   虽然知道吴川这些话语不过是安慰之词,但是在座的各人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如果照着吴川指明的道路去宣传,总会有些效果的吧,大多数人的心里不由如此说服着自己。   不过周浩还是犹豫着向吴川询问道:“如果我们这样进行反帝国主义宣传的话,会不会激发起民众对于俄国人的愤怒?要是俄国人出手干预的话,我们该怎么应对?”   对于这个问题,吴川也感到相当的头疼,他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艰难的说道:“我们不可能同时对抗两个帝国主义,虽然我们知道俄罗斯帝国主义和日本帝国主义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我们依然不能对双方同时进行批评。   我希望共和日报对于反俄思潮的文章暂时予以缄默,但是可以宣传一些阶级斗争的理论。迁移到北满地区的俄国人,并不全然是俄罗斯族人,波兰人和犹太人也不少。共和日报和党的宣传,终究还是应当以阶级理论为主,各国劳工阶层的联合主张,总是能够压倒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的。   我们必须要把俄国人民和俄国政府加以区分,就如我们不能把日本统治者和日本人民混为一谈……” 第三百一十章   朱和中的出现,打断了吴川同这些宣传干部和日报编辑们的座谈。革命委员会当前最庞大的一个部门就是军事委员会,而军事委员会中最为出众的就是朱和中和梁廷栋两人,这两人几乎已经成为了国民革命军对外的两大代表,从某些方面来看甚至已经盖过了吴川的名声。   毕竟自革命风潮掀起之后,各地所成立的革命政府无一不是军政府,也就是以军人作为首脑的军事政权。各地立宪派士绅空有大量的社会资源,但是在枪杆子下面也只能表示屈服,故军队之领袖也就是革命政权之领袖。   北满的起义虽然早于武昌起义,但是因为这场起义并不是同盟会所领导的,同盟会控制的社会舆论自然不会卖力宣传。事实上比北满起义更早的,是四川保路同志会在荣县发动的独立运动。但是因为四川保路同志会和同盟会政治理念的不同,四川地区的起义运动就只能被视为武昌起义的马前卒了。   同样,北满的起义虽然早于武昌起义,也为武昌起义吸引住了革命初期满清的大部分注意力,但这终究不是同盟会自己人领导的起义。加上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对前期革命消息的封锁,因此自武昌革命爆发以来,同盟会一直是主张北满革命应当从长春革命开始计算,也就是落后于武昌革命几个小时,因此首义之功劳应当在武昌革命。   而武昌及各地革命政权所建立的军人政府,也使得对于北满革命不甚了解的南方报纸,直接把朱和中、梁廷栋视为了满洲革命的领导人,稍稍了解一些内情的同盟会下属报纸,也只是把吴川、朱和中、梁廷栋视为了关外革命的三领袖。   几乎没有什么人真正搞明白了,革命委员会这个从未听说过的机构,到底是怎么管理运行的。至于共和日报所宣传的各项主张,因为初期指责光绪死于被慈禧毒杀,到现在为止也是被清廷所严禁的对象。而革命委员会所宣布的新国家共识,既不符合哪些革命激进派的口味,也不能得到旧士绅的认同,因此流传的范围并不广。   不过这场革命倒是让朱和中、梁廷栋两人大出了风头,差不多和武昌首义三武的名声并驾齐驱了。因此当朱和中走进房间时,众人立刻便认出了这位正是风头正劲的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既然这位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断了他们和吴川的座谈,也就意味着在军事上有重要事务向吴川进行汇报了。   作为宣传工作者,大家心里倒是很想听听前线到底传回了什么重要消息。不过限于组织纪律,在党和革命委员会没有正式宣布之前,他们只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向着吴川告辞离去了。当然,看着朱和中脸上和缓的神情,大家觉得朱和中带来的大约不是什么坏消息。   把其他人送走之后,吴川方才邀请朱和中坐下说道:“看起来前线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否则你也不会从楼上跑下来找我了。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消息。好的,还是坏的?”   朱和中吐了口气后说道:“消息倒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我们并没有证实。是这样的,第一航空队受命出击……”   对于朱和中带来的这个消息,吴川也是挠头不语。他见过这个时代的飞机投弹试验,把一颗炸弹丢向地面目标的命中率,大概和后世国足射中球门的命中率相差无几。   他下令第一航空队轰炸公主岭日军大本营,并没有期待有什么大的战果,不过是给对方造成一些心理压力,让日军知道自己的后方并不安全,从而打击一下日军的士气而已。带着无敌光环砍人和自己也会受伤的战斗,这完全是两码事。   但是现在,第一次出击的航空队却带回了一个大新闻,声称自己炸掉了公主岭日军大本营内的弹药库,这就让人伤脑筋了。   相信了航空队带回的情报,那么国民革命军就应当采取更为果断的进攻战术,趁着日军弹药不足发起连续性的进攻,直到突破日军的防御阵线。   可如果这个情报是一个误判,那么国民革命军不仅将会进攻受挫,甚至还会失去防御上的优势,给自己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这确实是一个难以决断的情报,可要是完全置之不理的话,国民革命军又会错过这个将公主岭地区日军围歼的机会。能够想象的到,失去了弹药储备的日军必然会第一时间南下突围,位于四平清日联军和公主岭南下日军之间的国民革命军第三师部队,必然是难以承受住这种南北夹击的攻势的。那么被围困在网内的大鱼,也就要逃回大海去了。   吴川其实已经准备好了,承受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毕竟国民革命军组建的时间太短,就连他自己对于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也是没什么信心的。就像他当初在德军参谋们面前讨论这只部队的组建时就说过,他对于这只军队战斗力的期望,只要能够在堑壕内和日军对抗而不迅速崩溃,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于兵员并无什么特别要求,但却积极在军中设立了政委组织,希望能够用党的组织来稳定住军队的士气问题。所以从一开始,吴川就没想过马上建立起一支打不垮、拖不烂的工农红军,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建立起这样一只人民武装力量。   也许有些人认为,只要给农民分田打土豪就能让农民参加军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战士了。但事实上哪来的这么简单的事,先不说黑龙江、吉林两省本就是地多人少的省份,分田这种事对于关外的农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除非你分的是人家经营好了的上好水田。   但是在关外这些上好水田都掌握在大地主手里,而土地超过2000亩以上的地主,占据了关外10%左右的人口。华北地区每户拥有20亩土地算作为自耕农的话,那么关外这一数值则提升到了40亩。也就是说,关外的农村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6、70%的农民都是自有土地者,只有3、40%的农民才是无地的贫雇农。   打土豪分田地,在奉天一省大约还能获得一些贫雇农的支持,因为发展较早的奉天省已经没有大批的荒地可以开发了,于是那里的农村和关内一样,进入了土地兼并阶段。但是在整个东三省地区,这样的主张是立刻会引起农民的恐慌的。   比起夺取地主的土地进行重新分配,大多数农民更担心失去自家的土地。而即便是那些贫雇农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瓜分地主土地的主张的,因为许多人认为自己是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去开垦荒地而取得土地的,假如他们现在支持瓜分地主的土地,那也就等于失去了对于自家土地合法拥有的权力。   也只有在关内,特别是山东、华北、河南、陕西这些省份,因为土地兼并过于激烈,加上外国工业品的输入,造成了农村的普遍破产,农民已经无法通过劳动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地方,才会积极的投身于阶级斗争当中去。   而为了抵抗地主还乡团及反动势力的剿杀,农民才会积极的参加工农红军保卫自己的财产。所以工农红军的骨干力量来自于受压迫最深重的破产农民,而不是平白分得了土地的自耕农。   对于那些阶级斗争意识不够浓厚的自耕农来说,他们只会投向保卫他们土地的政权,而不是最为革命的政权。这也就是为什么,十月革命爆发之后,一开始俄国农民是反对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因为集体农庄政策等于是阻止了他们成为富农和地主的道路。   直到白卫军用现实教育了俄国农民,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承认农民在革命中获得的土地,这才导致俄国农民迅速倒向了布尔什维克。   因此,当吴川意识到,关外农民关心的不是革命而是水利建设和田租,他便立刻修正了农村政策。从一开始的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政策,转向了大力提高农业生产力和适度控制土地兼并、并严厉打击农村高利贷及封建式的土地人身依附关系。   即从无产阶级的土地关系变革暂时退到资本主义的农村生产关系变革,先集中打击乡村中的旧士绅、旧地主力量,变封建社会的农村生产关系为资本主义的农村生产关系。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通过土地来控制人,后者则通过农业资本来压榨人的劳动。   就当前的中国来看,后者起码还是促进了农业生产力的。但也因为如此,把农民转化为农业工人之后,他们的阶级意识也是要比那些自耕农要高的多的。   当然在目前,革命委员会只能把手中能够动员起来的所有力量、资源都动员起来,至于这只军队在战场上能不能打,几乎谁也没什么底气。黑龙江、吉林的那些官兵几乎不能拿正经官兵来看待,除了少数部队外,大多数人就是在军中混碗饭吃。   也只有对上了北洋新军和日本驻扎于南满的护路军,才能真正检验出国民革命军的成色来。吴川想着,哪怕一开始吃上几次败仗也没什么,只要能够稳定住战线,慢慢能和日军、北洋军打上几个回合,那么这只军队就算练出来了。一战中各国军队只要熬过了前期,后期拿着平民补充的阵线几乎也没垮下去过。 第三百一十一章   若是有时间从头训练军队的话,吴川自然是不愿意使用这样残酷的成军之法的。事实上这就是十月革命之后苏联红军的成军之法,在残酷的战争之中,凭借着政委制度对军队的严格控制,只要能够活过一两次战斗的,差不多就可以被视为一名成熟的战士了。   在不断的战斗之中,那些软弱的或是思想不够先进的士兵,都是最先被消耗的,不是死在敌人手上,就是被死在军法之下。而剩下的骨干将会成为一只真正敢于战斗,敢于去获取胜利的真正军队。   经历了这么多次战斗之后,不管他们之前信不信仰布尔什维克主义,都已经不可能放弃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军队,再去考虑投靠自己的敌人了。   只是朱和中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噩耗,而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这让吴川好久不能言语了。因为他反而不知该对这样的好消息做出什么决断了,他也有些不大相信来势汹汹的大岛义昌,居然会撞上这么乌龙的事件。   沉默了许久之后,吴川终于问道:“军事委员会和前方的军事指挥官们是个什么看法?”   朱和中回道:“军事委员会和参谋总部的大多数人都不大相信第一航空队的战果,有些人还怀疑第一航空队是不是有误报的嫌疑。当然也有少部分人觉得,第一航空队的飞行员大多没有战斗经验,他们是不是把引爆了一两辆弹药车当成了一整座弹药库的爆炸?   前线指挥官中,只有吴绶卿认为第一航空队的战果应当属实,请求立刻展开全面进攻,以防止公主岭之敌南逃。不过其他人都认为应该谨慎一些,还是按部就班的进攻较为稳妥,反正有郭家店防御阵地在,日军总不能飞过去。”   吴川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么韵农对这事什么意见?”   朱和中斟酌了一下后说道:“韵农说,郭家店和四平都没有什么异常。特别是四平的防御阵地,自我军收缩防线之后,清军也趁机撤出了四平街道,只留下了日本人。现在四平的战斗并不激烈,没有看到清军有什么异动。而他现在正往朝阳坡的路上,预备亲自去观察日军的动向。”   吴川看了看表后说道:“现在是14点25分,那就等韵农看过了朝阳坡的日军再说。另外让参谋总部随时关注四平、郭家店的电报,并讨论一下吴绶卿的全面进攻主张……”   之后下午从各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情报,都表明了郭家店这边并没有看到什么日军的主力南下,而四平这边的清军更是早早的停火回营去了。倒是朝阳坡这边,日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进攻,直到天色将暗方才停止了进攻。   当这些消息综合到一起后,就算是原先认同第一航空队战绩的参谋们,都不由转向了战绩可能误报的主张,至于支持全面进攻的人员更是寥寥无几。   讨论了一个下午的吴川也感觉自己的精神相当疲乏了,他于是总结了众人的意见后说道:“我认为第一航空队的战绩误报不误报其实并不要紧,当下战局的重点是,决不能让大岛义昌这些日军高层逃回四平以南。有着这些日本高级军官的指挥,日军今后会带给我们更惨烈的损失。   所以,现在战局的关键点其实在于朝阳坡、郭家店和范家屯三地。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看前线的战术问题还是交给前线的指挥官去考虑,军事委员会只需要抓住重点,汇总各处战场情报进行分析就好。   当然,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四平前线的指挥官。相比起四平防线,现在的郭家店防线更为重要,如果公主岭的弹药真的被大量炸毁,而公主岭日军预备南撤的话,即便是放弃一部分四平附近的阵地,也要加强郭家店的防御,不能让公主岭日军突围……”   25日凌晨四时过五分,独立守备队二大队下属的一中队队长山口少佐终于看到了正前方平原上凸起的一道黑影,将近精疲力竭的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了郭家店台地前。   一边小声命令部下们就地休息不得发出太大的动静;一边派人向后方的山田大队长进行汇报。至于山口少佐自己,则开始观察起了附近的地形和支那革命军的动向来了。   拄着一根树枝勉强站立的南次郎,听到了前方小队派回的人员报告后,立刻丢下了手中的树枝,向着身边的山田大队长命令道:“山田大佐,你需要多久才能发起战斗?大岛都督和福田参谋长现在应当就在对面等着我们发动进攻了。”   山田四郎并没有立即回南次郎的话,而是先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部下。被遮挡了大部分光线的马灯,现在只能浅浅的照亮脚下不到2米的圈子,但即便如此山田也能看到身边几位部下气喘吁吁毫无斗志的神情。这几位负担较少的低阶军官尚且如此,他也就不难想象身后那些普通士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虽然知道眼下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但山田四郎还是为了部下向南次郎恳求道:“像这样的夜晚大行军,是独立守备队重来没有过的训练,现在能够按时抵达作战地点,将士们可谓是忠勤于王事了。但是背着20多公斤的负担在八小时内跑了近30公里,将士们也是疲惫已极。立刻让他们发动进攻,我担心他们的体力跟不上,是否能够让他们休息半到一个小时,然后再发起进攻?”   南次郎听了顿时大怒,他正想站直身体斥责对方时,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腿抽筋了。这让他终于意识到,今晚这强行军果然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一件事,他现在强迫山田出击倒是不难,但要是因为守备队体力不支难以突破支那军的话,战后搞不好就要追究他的指挥责任来了。   在这电光石火中还能想到这些的南次郎,很快就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摁了回去,转而对着山田大队长说道:“作战指挥当然是山田大佐的事,我不过是来督战的。如果山田大佐确定的话,我当然会支持你的意见。”   虽然知道南次郎是在推卸责任,但山田四郎并不想部下去送死,因此也只能咬着牙扛下了这个责任。在他的命令下,队伍中的士兵一个个向着自己的后方传递了这道命令,接到命令的士兵依次沉默的席地坐下,然后拿起了腰间的一个铝水壶轻轻的抿着壶内的烧酒,以恢复些精力。   给水壶里装烧酒当然是不被军纪所容许的,但是谁让这次作战任务来的如此突然,后勤部队根本没时间准备开水,于是便只能往水壶里灌入烧酒了。这玩意虽然不能解渴,但是在这寒风初起的夜晚,确是活络气血的好东西。   南次郎几乎把四平附近能够活动的日军都带了过来,差不多有5个步兵中队和1个机枪中队,800人出头。不过等到了郭家店这个位置,他在部队休息时顺便做了一次核查,发觉起码有四分之一的人没有跟上队伍。   他只能安慰了下自己,幸好刚刚没有立刻发起进攻,否则还真要麻烦了。只是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依然还有一个小队迟迟没能抵达,南次郎估计那只小队大约是彻底迷路了。因为害怕行军过程中被支那军发现,他们不得不只使用了几盏被遮蔽到最暗的马灯用来指路,部队后方只能跟着前人的背影前进,要是中间拉开了距离而又不能及时发现,可不就跟丢了么。   山田大队长还想派人回身去找,不过南次郎却阻止他说道:“距离五时不过15分钟了,让将士们都做好准备吧,我们可不能错过了和大岛都督的约定时间。”   此时最前方的山口少佐已经探明了他们现在的所在地,距离铁路以东约4华里。至于支那军在台地南侧的防御并不算严密,以铁路为基准点,向东每隔200余米一个火堆,共计五处岗哨。接着折向北面,每百余米一个火堆,共两处岗哨。每个岗哨约有12、3人在守卫着,三分之二在睡觉,三分之一在守夜。   南次郎在地面上划出了地图看了数秒,就下了决定道:“看起来支那军全无防备,山口中队负责从正面进攻2-5处岗哨,声势尽量搞的大一些。山田大佐你带着两个中队从台地东侧冲击支那军侧面的两个岗哨,得手之后就不要犹豫的往支那军营地中心进攻。   在这样乌漆嘛黑的晚上,毫无防备的被袭击下,支那军必然会惊慌失措的溃逃的。等到北面的厮杀声响起之后,我就带着预备队夺取铁桥向北突击,争取和大本营的军队配合,一次打通郭家店通道。”   山田四郎研究了一下地图,觉得南次郎的计划并无什么问题,他于是抬起手腕对着南次郎说道:“那么先对一对表吧,现在是4点55分,15分钟之后我们就开始发起进攻……”   分队长青叶五郎接到了解决支那军4号岗哨的任务,当他爬上一处松树密布的斜坡之后,西北方那处明亮的火堆就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趴在地上小心的数了数火堆旁的人数,围着火堆睡觉的大约有6、7人,坐在火堆旁烤火聊天的有3人,只有1人绕着火堆外圈行走查看着周边状况。   青叶五郎思考了一下,就对着自己身边的荻原下士说道:“你带三人去右边,听到我这边射击之后,你们也开始从侧翼进行攻击,务必尽快解决这些哨兵。然后就跟着我向内冲锋,争取在支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到营地附近……” 第三百一十二章   当青叶五郎就着火光瞄准了那名在火堆外围四处查看的巡逻兵,正准备扣下扳机时,突然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狗吠声和一声枪击的声音,他顿时毫不迟疑的扣下了扳机。   青叶五郎也不管倒下的巡逻兵有没有彻底死亡,便把枪口转向了火堆旁的其他人,而他的部下们也接二连三的跟着射击了起来。虽然在这漆黑的黎明之前,大家的射击精度不可避免的大受影响,但是有着那堆火堆散发出的火光,他们总是比火堆边的支那人更容易瞄准的。   因此很快火堆旁就看不到会动的人员了,青叶五郎立刻起身向着七、八十米的火堆冲了过去,试图检查一下战斗成果。不过荻原下士率领的四人先他一步跑到了火堆旁,还没等青叶五郎询问这位部下有没有找到活口,却听到了一阵豆子被焖爆了的阴沉声音。   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然后便眼睁睁的看到荻原下士等四人被两名躺在地上装死的支那兵用冲锋枪前后扫射着倒下了。就在青叶五郎和部下大骂着端起步枪试图射杀这两名支那兵时,这两名支那兵却立刻丢下了冲锋枪,从身边摸出了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是手榴弹,快闪开。”青叶五郎一边向边上的斜坡滚了下去,一边对着自己的部下叫嚷着。作为在美国内战中大放异彩的手榴弹,在这个时期还没有成为步兵配备的制式武器,因为现在的手榴弹既笨重又不安全,也只有支那军给自己的步兵配置了这样的手投弹药。   但是青叶五郎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既笨重又不可靠的手榴弹,在这样的时候却挡住了他们的进攻,让支那兵有暇逃亡了。等到青叶五郎再次爬起冲进支那的哨岗后,已经找不到刚刚开枪抵抗的支那兵了。他蹲下看了看荻原下士等四人,发觉荻原下士和另一名士兵倒是还活着,却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名部下清点了下周边的尸体后,对着青叶五郎说道:“支那人留下了7具尸体,大约逃走了4人。可是荻原君他们怎么办?我们现在恐怕带不上他们。”   听着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青叶五郎突然就拔出了刺刀对着背后的部下说道:“荻原君说,让我给他一个痛快,他会在九段坂等着我们的。”   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正用目光哀求分队长救助自己的荻原下士,听了青叶五郎的话感觉挣扎的说道:“不,我没有这么说……”   只是他微弱的声音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根本传不到其他人的耳中,而青叶五郎也用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另一手持着刺刀顺着肋骨之间的空隙熟练的刺入了他的心脏,在感觉不到手上传来的挣扎后,他接着又对着另一名重伤者如法炮制。   青叶五郎接着放下刺刀,对着四名部下合掌虔诚的念道:“阿弥陀佛,祝诸君往生极乐……”在青叶的带动下,剩下的八名分队士兵也跟着他诚心的祷告了起来,希望自己的同僚能够往生极乐。   念完几句佛经之后,青叶五郎才面色平静对部下说道:“接下来,我们就要继续前进了。请大家把荻原君他们的杀敌份额也一起背上吧,我们要让支那人付出十倍的代价。”   “是,我们要为荻原君他们报仇,该死的支那人……”刚刚因为同伴被杀而感到有所动摇的分队士兵们,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士气。   如四号哨岗的战斗,在其他地方也在重演着。有的哨岗战士并没有四号哨岗这么狡猾,一开始就被日军的突击给打蒙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部阵亡了。当然也有哨岗运气很好,因为养了一只猎犬,结果先行发现了日军偷袭的行迹,于是和日军打了个有来有往。   但在这些外围哨岗的周边,终究是隐藏于黑暗中的日军力量占有优势,因此这些抵抗很快就被消灭了。不过在日军冲到国民革命军郭家店南方营地之前,营中的革命军终于清醒了过来。   17团团长张海潮从熟睡中清醒过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围拢过来保卫他的警卫排长和49营营长气急败坏的问道:“今天负责营地外围警戒的值日官是哪个?妈的,都被人摸到大营边上来了都没有收到预警,老子回头非毙了他不可。”   49营的罗玉柱赶紧劝说道:“团长,现在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前面退下来的士兵说,他们听到袭击他们的敌人说的是日语,现在天色又这么黑,我们都搞不清楚这只日军部队有多少人,营中的兄弟已经开始乱了,要是再不组织反击的话,这个大营可就要丢了。”   张海潮站在自己的帐篷前,看着东面一片混乱的状况,也知道罗玉柱说的是实情。但是大营中除了49营之外,其他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辎重、电讯、野战医院部队,而49营经过了白天的激战,现在也是元气大伤,如果贸然下令出击的话,一旦手里这点机动兵力被敌军消灭了,那么这座大营可就真守不住了。   警卫排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由小心的建议道:“要不,我们从北面调一个营回来?”   罗玉柱立刻反对道:“这些日本人就是想要打通郭家店一线,我们这边受到袭击,北面不可能没有动静。要是我们这边一抽调部队,北面的日军也发起了进攻,那么整个郭家店防线都要崩溃了。丢了郭家店阵地,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警卫排长顿时沉默了下去,而张海潮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之后,却狐疑的说道:“听着这枪声的密度,进攻的日军数量不少啊,他们不可能是北面绕过来的,要不然北面的防线早就有所察觉了。如果是南面的话,那就是四平的日军,那么他们的人数最多也就一个大队多一些。   李全,让电讯组给梨树旅部发电,就说我部遭到了突击,有可能是四平日军北上,请旅部帮忙查实。警卫排把机枪班拉过来,就在这里向东设置阵地。   警卫排再派个人去辎重营,让他们把所有的油料都拿出来,倒入营地东面的排水沟。罗玉柱,你把能战斗的士兵都集结起来,一旦排水沟里的油料被点燃后,你就组织一次反击,务必打断敌军的进攻,给我争取收拢部队的时间……”   站在支那军营地东面高地上的南次郎,看着营地东部四处奔走叫嚷的人员,正把混乱一层层的向西带去时,他觉得大局差不多已经定下了,接下来他只要听到北面的交战声,就带着身后这一支中队夺桥过河,给支那军在郭家店北面阵地的背后来上一击,这场战斗就算是划上句号了。   站在他身后的佐佐木大尉突然出声对他说道:“南参谋,北面似乎已经交战了。”   南次郎侧耳听了听,便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们也该行动起来……火……”   让南次郎失言惊慌的,是此时突然在营地东部燃起了一道火墙,这道火墙燃烧的是如此猛烈,使得周边一时照亮如白昼。先不说此时有不少人刚好被火墙点燃成为了火人四处哀嚎乱窜,重要的是一直隐藏于黑暗中的日军偷袭部队,现在已经突然被火光照亮了身影。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对于军人来说很熟悉的重机枪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位于火墙两侧的日军就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了。这一下原本士气如虹的日军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了,在火墙以西的日军忘乎所以的在重机枪的驱赶下穿过火墙,最终把自己变成了火人;至于火墙以东的日军则毫不迟疑的掉头向营地外面逃亡了,丝毫没有理会身边军官们的呼喊。   “真是狠毒的支那人。”旁观的南次郎等人一眼就看出了,被重机枪扫射倒下的,可不仅仅只有日本的士兵,那些没能及时逃离的支那士兵也一样被无情的扫射到了。但是这种打击主要还是集中于日本人身上,之前还胜券在握的日军,在短短七、八分钟内就迅速溃退了回来。   那道耸立在营地东部的火墙虽然矮了不少,但依然把营地隔绝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南次郎知道,这次的进攻算是完蛋了。虽然营中的支那人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这几挺重机枪已经封锁住了日军的进攻道路,没有携带重武器的日军等到天亮就等于是进了支那军的屠宰场了。   目睹了刚刚发生的这一场景,包括南次郎在内的日军军官都忘记了,他们应该现在向桥头进攻的任务。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已经看到支那人正把机枪架在了营地北门,把通往铁路桥的通道给封锁住了。   佐佐木大尉脸色难看的向着南次郎问道:“南参谋,本队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先救助我方的伤员?再考虑进攻的问题。”   南次郎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大尉是害怕了,要不是他自己也在这里,他一定会命令这个贪生怕死的混蛋继续进攻的。不过现在么,犹豫了许久之后,他还是点头说道:“去把撤退的人员都收拢起来,特别是找到山田大佐……”   只是山田大佐并没有从支那军的营地撤回来,据某位士兵说,山田大队长一早就身先士卒冲在了前面,然后在支那人点燃火墙时没能及时撤回,已经在支那军的重机枪下成神了。   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南次郎终于还是在身边将士们的催促下说道:“诸君,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奈何大本营那边拖拖拉拉不能突破支那军北面的阵地,使得我军在敌军数倍兵力的包围下不得不退出了已经夺取到手的郭家店支那军大本营,连山田大佐也不幸战没……”   听到南参谋这么说,一干日军将士都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山田大队长竭尽全力和支那军拼杀,可惜大本营动作迟缓了一些,使得我部的救援行动功败垂成……”   南次郎沉默的扫视了一眼身边的官兵,看的他们都低下了头去,方才说道:“那么请大家挖一些山田大佐洒下了热血的泥土,我们也好把他的灵魂带回故乡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25日上午7时,天色已经大亮。当见到日军再一次从前方的丘陵败退下来后,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终于忍不住对着面前木然站立的关东都督大岛义昌说道:“大岛阁下,我已经令一队骑兵准备好了,我认为现在是时候决断了。再拖延下去,一旦支那人醒悟过来,恐怕就连小股部队都无法穿越支那人的防线了。”   这是铁路东面一处长满了松树的坡地,距离南面的郭家店阵地约2公里有余,树木很好的把这些日军将官都隐蔽了起来,确保了这里不会被支那军用大炮和重机枪,甚至飞机攻击。   只是往日一向高傲的关东都督府属官们,现在却一个个目光涣散,面对当前局面无法发出一言。不少人感觉自己非在现实,而是身处一场噩梦之中,极力的想要从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   “是大山雀的叫声吗?我在山口县时常常能听到它们的叫声,真是怀念在故乡居住的日子啊。”大岛义昌突然昂起头看向了林稍的某个方向,一脸感怀的说道。   望着突然露出老态的大岛义昌,他身边的福田等将领都是吓了一跳,他们心知肚明这位关东都督是萌发了死志,但是大家也很清楚,大岛义昌是万万不能死在这里的。   为了挽救大岛和自己的命运,高山公通不得不开口请示道:“要不,还是让下官亲自带队再冲杀一次吧,也许支那军也到了强弩之末了。”   大岛义昌低头看了他一眼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进攻方没有大炮和重机枪,而防御方却有着大炮和重机枪,那么阵前300米就是步兵的死亡之地。我们现在就处于这样窘迫的境地。   至于支那军是否到了强弩之末?你可以闭上眼睛听一听,南方的枪炮声已经停下,但支那军阵地却没有任何的嘈杂之声,这说明南次郎的接应已经失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驱使士兵去进攻,不过是让他们白白去送死而已。为了皇国而死是军人的光荣,但眼下让他们去死,对于皇国却并无意义。福田君,我希望能够拜托你一件事……”   福田雅太郎吓的连礼仪都不顾了,急急打断大岛义昌的话语说道:“阁下,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请你珍重自己的身体,珍重陆军的荣誉,珍重皇国的威严。要是我们和支那人开战不到两天就丢了一个陆军大将、关东都督,你让欧美列强怎么想?这只会刺激俄国人的野心。”   大岛义昌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后说道:“难道一个逃跑的陆军大将,或是一名被俘的陆军大将,就能保住陆军的荣誉和皇国的威严了吗?”   福田雅太郎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很快就想出了劝说对方的理由,“阁下,大谷中将正带着12联队抵抗着支那军的进攻,为我们保住后路。您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第五师团和铁道独立守备队还能支持下去吗?   要是让这只支那军获得了,歼灭半个第五师团和俘获阁下以下关东都督府的各类属官的荣誉,支那革命党不仅将会占据南满,更有可能入主关内,成为推翻满清朝廷之后的新政权执掌者。事情如果发展到那一步,对于日本来说就是最糟糕的结局。   请阁下不要忘记了,山县阁下曾经说过:日本不希望中国有一个强大的皇帝,日本更不希望那里有一个成功的共和国。日本所希望的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中国。   阁下难道希望以自己的死亡和第五师团的重创,来为帝国制造一个,我们不想见到的对手吗?既然阁下不愿意抛弃大家独自离开,那么不如就先撤回公主岭。我相信南次郎和川村宗五郎旅团长会知道轻重的,只要我们能够在公主岭支持住,他们一定会尽快打通四平到公主岭的铁路线,解开支那军对于我们的围困的。”   大岛义昌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悲哀啊,还不如当初战死在金州南山呢。一生功业,尽付流水……”   福田这次倒是没有接话,他知道大岛义昌暂时是不会自杀了,但是对方的悲叹却并不假。等到被援军解救之后,大岛阁下除了自杀之外,已经无法保住自己的名誉了。   陆军擅自向支那革命党挑衅,却又无法取得一个无可置疑的胜利,反而差点让皇国在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中好不容易立下的威信破产,那么大岛阁下就得背负起这个责任来。若是援军无法及时赶来解救他们的话,大岛阁下就是自杀也无法解决问题了。   25日中午,军事委员会的地图室内是一片振奋之声,在开战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胜利会来的这么快。截止到上午11时,吴禄贞率领的中路军和张孝准率领的西路军已经把日军包围在了公主岭内,而关东都督府大岛义昌以下,因为早上未能突破郭家店也不得不退回了公主岭。   这样一来,关东都督府包括大岛义昌在内的大半要员和第五师团12、22联队等骨干都被围困在了以公主岭满铁铁道守备队大营为中心的5.3平方公里地区内。   朱和中对着公主岭地区的沙盘指点着说道:“……根据我们从前线收集到的情报,日军第22联队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员,几乎已经不能再战。第12联队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只有2个大队的兵力出现在前线。至于日军其他兵力,就是将关东都督府下属的警卫队和铁道守备队加在一起,战斗人员也应当不会超过2个大队。   因此我们判断,公主岭地区日军拼凑出来的战斗部队应当在3000-3500人之间,非战斗人员约2500-3000,日本居留民1500-2000。且已经能够确定,这部分日军已经失去了火炮支援的能力,也就是说第一航空队的轰炸战绩是确实的。   现在中路军抵达公主岭北面的有8、9、11团,西路军抵达公主岭西面的是12团和18团部分部队。而在其南面的郭家店,则是16、17两团。总兵力超过15000人,并配备了4个炮兵营。吴禄贞、张孝准等前线指挥官已经向军事委员会保证,3个小时之内必定可以拿下整个公主岭……”   不过有委员却不认同朱和中的意见道:“现在难道不正是和日本展开和谈的好时机吗?为什么要消灭他们。我们把关东都督府给消灭了,今后还要去同谁谈判……”   面对地图室内中国人的兴奋,坐在一边的霍夫曼和鲍尔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霍夫曼把头悄悄倾向了鲍尔耳边说道:“看起来,不管是主张先进攻后谈判,还是主张先谈判后进攻,中国人似乎都已经想要结束战争了啊。”   鲍尔阴沉着脸说道:“希望吴不要做出令人惋惜的决定,我国给与他这么大的投资,可不是为了让他成为中国人的英雄的……”   出乎意料的胜利消息传来,确实让吴川飘了一阵。他刚一听到日军被围于公主岭的时候,差点就直接下令前线军队继续进军,务必要坚决快速的歼灭这部分日军,好歹这也是革命委员会对外战争的第一次重大胜利,一旦传播出去,必将带给革命委员会极大的光荣和声望。   只不过当他听到大岛义昌以下的关东都督府骨干也在这个包围圈之内后,他才猛的清醒了过来。消灭日本第五师团1-2个联队,这是一个军事上的问题,并不会刺激到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全面开战。但是把日本关东都督也给俘虏了的话,这显然会极大的刺激到日本上下的神经,转而把这场局部战争升级为了维护日本民族和国家尊严的战争,而这可不是吴川想要的。   于是要不要对公主岭被围日军进行总攻击,事实上已经从军事问题变成了政治问题。更何况军事委员会内部也不统一,有人已经觉得应该趁着这大好形势同日本求和,而不是继续打下去,最终什么也捞不到局面。   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尚且有如此想法,一旦这个消息扩散开,想必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会有更多人支持这种趁胜求和的主张吧。吴川刚刚归国时也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和军队为何那么容易屈服于强权,向英、德、俄、法、美这些真正的列强卑躬屈膝也就罢了,但是连瑞士、荷兰、墨西哥等小国,中国的外交官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得罪。   甚至通过了无约国国民可通过有约国领事馆对华进行交涉这样一条条款,间接的让所有非华人在中国享有了治外法权等特权。这种外交方式,几乎就是躺倒任捶的奴才外交了。满清恶毒就恶毒在这里,自己当洋人的奴才不算,还要强迫所有的中国人给洋人当奴才。   不过在吴川归国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总算是理解了为何这些人的膝盖骨会这么软。因为这些人的记忆里只有鸦片战争、马尾海战、甲午战争、庚子国难,而在他的记忆中却有上甘岭、长津湖、砥平里,所以这就是旧中国和新中国最大的区别。   吴川心中这么思索着,口中却平静的说道:“先不着急谈论进攻公主岭的事,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在此次战争中,对各有功部队和有功人员的嘉奖……”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吴川的提议打断了军事委员们过于激动的心情,在参谋总部的汇总下,报出的我军和敌军伤亡比,也终于让众人冷静了不少。   按照现有的情报汇总,国民革命军从昨日开战到现在,伤亡超过了2000人,而日军约在3000上下,战损比是1:1.5。损失最为严重的是防守郭家店的第17团,其伤亡人数占据了全军损失的一半以上。17团一半以上的损失,就在于今日凌晨日军发起的突袭作战中。   虽然大多数人对于第17团的战绩颇为钦佩,不过对于17团使用重机枪扫射己方人员的做法,还是相当不满的。因此有人觉得,不应当对于17团过于嘉奖,以免对其他部队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过吴川却反对这样的意见,他态度坚决的说道:“第17团战士做出的这种行动,并不是为了某些人升官发财,而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生命。难道17团的战士不这么做,日军就不会屠杀我们的战士了吗?要是丢失了大营,北面防线的背后暴露在日军突袭部队之下,整个17团都要被消灭了。   我认为,对于自己的同志不能求全责备,要宽容一些。是的,17团的做法误伤了一些自己人,这样的做法我也不赞成。但是从整体来看,他们何尝不是拯救了更多人?从这个出发点去看待,我认为17团的做法并不算错。   如果说真正有错的,我认为也应该算到日本侵略者的头上去。如果不是这些日本侵略者挑起了这场战争,第17团的战士们又怎么会被迫做出这样残忍的选择。   其次有责任的,应当是我们在做的各位,昨日前线已经发来了第一航空队的战报,但是我们大家因为不能信任新的技术兵器在战争中的威力,所以还是采取了保守的作战策略。正是因为我们的决定,才使得第17团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困境之中。   最后,我希望大家能够摆正自己的立场。对于挑起了战争的日本侵略者,你们倒是说要宽宏大度的放弃恩怨,想要和对方重建关系。但是对于保卫了革命委员会和祖国的革命军战士,你们却要不依不饶的追究他们在作战中犯下的无奈之举。这样的行为,难道不荒唐吗?”   虽然不少委员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吴川所说的意思,但是在现在的场合下,没有人会站出来和吴川唱反调。对日开战的强硬态度和眼下即将获得的辉煌胜利,就此时的中国来说,这就是一个没人能够否认的大胜。   哪怕之前再怎么反对战争的民众,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会情不自禁的升起国家的自豪感。而带领国民革命军赢得胜利的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直到吴川个人,今后都将会迅速的走进中国民众的脑海中去。   在对方处于这样一个上升期的时候站立到他的对立面去,这和政治自杀有什么区别。因此当吴川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之后,各位委员终于修正了自己的态度,认为17团在战争中的做法虽然欠妥,但并不妨碍该团为本次作战的首功。   对立功部队一一评定了功绩,对那些受伤士兵、牺牲战士也讨论了照顾养伤和抚恤家属的办法,吴川这才算是把本次会议的气氛完全扭转了过来。   看到大家的兴奋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之后,吴川才慢悠悠的提到了一个问题:“现在看来,公主岭的敌人被消灭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已经造不成什么麻烦了。   那么我就要提出两个问题了,在我们包围下的关东都督府签署的和平协议,我就不说对方会不会和我们谈判了,就说这样签订的和平协议真的会有效吗?   你们真的就这么确定,日本人离开了我军的包围圈之后,不会立刻撕毁和议同我们重新开战?第二个问题就是,日本政府能不能接受,一个被我们包围或俘虏了的关东都督同我们签署的协议?”   这样的问题谁能给的出答案,没人会替日本人去打这个包票,因为这是将自己和日本人绑在了一起,就眼下社会舆论的宣传来看,跟日本人表现的太亲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在军事委员会或革命委员会的会议上提出对日和平,不过是一种政治上的倡议,就连吴川自己对外表态也是表明自己并无和日本进行战争的意思,还公开呼吁日本政府顾念中日两国邦交,早早息兵进行谈判。   因此提出对日和平的主张并不会危及到他们的政治生命,可是为日本担保对方会坦然接受和平谈判这种话,一旦日本人不打算遵守条约的话,他们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不过虽然这些委员无法保证日本有和平的意愿,却也有人不太服气吴川拒绝和平谈判的主张,于是向他询问道:“如果现在我们占有优势都无法和日本进行和平谈判,那么这场战争究竟应该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革命委员会现在控制的地区也就两个省,而就算是这两个省,也有许多人对于革命是三心二意的,一旦把战争拖延下去,我们迟早要被百姓所抛弃的。”   吴川看了一眼发言的委员,并没有立刻进行回话。他脑子里也是在快速的思考着,如何推动军事委员会达成一个符合自己想要的决议。   革命的继续和对日战争的开启,资源正进一步的集中到了军事委员会的手里。眼下的革命政权就好像是一组俄罗斯的套娃,最外面这个是政治协商会议,实际上就是东三省反帝反封建的各阶层和各民族之联盟,虽然这个会议囊括了东三省最大多数的势力代表,但基本决定不出什么具体有效的政策来。一旦涉及到具体事务,必然会先在会议内部引起激烈的争斗。   中间这个便是革命委员会,剔除了一切不革命的因素,在共和党的领导下实施政权统治的政治联盟。最后一个便是共和党本身,以理想为旗帜,以信仰为纽带,把具有相同革命精神和进步思想的革命者联系在一起,然后通过革命委员会、政治协商会议去改造这个国家。   军事委员会是共和党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门,也是革命委员会目前最为重要的一个机构。军事委员会一旦脱离了共和党的控制,就会令的革命政权出现裂痕,这是吴川所不愿意看到的,   吴川突然对着朱和中问道:“我军和日军的伤亡数据分析有没有出来?”   朱和中看向了身边的叶声,这位保持沉默的参谋立刻起身说道:“初步的数据分析是出来了,我军的伤亡大约半数来自于敌军的炮击,四分之一来自于近身白刃战,剩下的则属于其他因素。   至于日军的伤亡,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估算值,三分之一来自我军的炮击,二分之一来自我军的重机枪射击……”   吴川这时打断了他问道:“也就是说,我军给日军造成的大部分伤亡,几乎都是在预设阵地的防御过程中获得的吗?”   叶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80%以上的战绩,都是在防御阵地上取得的。”   吴川这时才扫视了一眼会议桌面前的委员们说道:“战争拖延下去,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确实是不利的。但是我想大家也要明白一件事,现在我们取得的战果,实际上并不是我军真实战斗力的体现,而是占据了革命委员会先行动员起来的人力和资源获得的优势。   假如大岛义昌不是这么得意洋洋的自动跑进了我军的防御圈,我们对于日军其实是无可奈何的。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因为防御阵地是死的,是不能挪动的,而人是活的是可以移动的。   如果大岛义昌不跑进我军的防御圈,日军就不可能主动去进攻我们修建好的防御阵地,他们完全可以绕过我们的防御阵地进行进攻,那么我军就必然要付出重大伤亡才能挡得住日军的进攻。   我们侥幸网住了一尾大鱼,难道就能迫使日本陆军承认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力,选择和我们停战了吗?我看,他们一定会打着调兵遣将报复我们的念头,重新和我们再打过。为什么我会怎么说?因为想要凭借一时侥幸获得的胜利,迫使日本放弃他们在满洲获得的所有利益,让我们和他们换一换位置,我们能够答应吗?我想我是不干的。   所以,有委员以为,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是在拖延战争,但我不这么看。我认为,这样的胜利不仅不能让日本政府低头,反而会激发起日本国内一致对我开战的决心。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去祈求和平,那么就是在给日本动员战争潜力的时间,一旦让日本真正做好战争动员的准备,我们就会葬送目前国民革命军用自己的牺牲换来的大好局面。   我想请大家记住,日本是一个国家,而革命委员会不过是一个地方政权,双方的战争一旦进入到比拼战争潜力的国战阶段,那么我们就必输无疑。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获得和平,首先要做的不是去祈求和平,而是要确保不让日本进入全国动员的全面作战状态。即把战争维持在,一个日本认为不需动员全国资源也能取得胜利的状态。   我们必须要通过这样的战争状态,给日本不停的放血,直到日本意识到,如果继续维持它在满洲的利益,将会导致本土的安全失去保障。只有到了那样的时刻,日本政府才会有同我们达成和平协议之可能……” 第三百一十五章   能够坐进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内的,也许有立场不同的人,但绝不会有一个蠢人。他们自然听得出吴川提出的主张是合情合理的,不过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做到,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便有委员开诚布公的说道:“吴主席说的自然是正确的,如果日本真能被我们耗到这样的程度,为了本国的安全考虑,日本政府自然不得不谋求于战争之外的解决之道。   但是,吴主席你说的这个主张是不是太过于理想化了些?第一、我们要怎么才能把战争控制在这样一个恰当的程度,使得日本政府不停的添油,而不是断然实施全国动员?   第二、就算日本不实施全国动员,光是集结起2-3个常设师团的兵力对我军开始进攻,我军就真的挡的住吗?正如主席刚刚所说,此次我们只是侥幸抓到了一条大鱼,日军下次应该不会那么笨的再往我们的防御阵地上撞了,那么在没有防御阵地的帮助下,我军还能不能挡住日军的进攻?”   吴川轻轻敲了敲桌面,让地图室内的议论声安静下来之后,才对着这位委员回答道:“所以大岛义昌和公主岭被围的日军对于我们来说,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我过去读书的时候,曾经略略研究过明末那段时间的历史,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何以大明以上百万军队却打不过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边疆民族。   当然今天我不是想要和大家谈明末历史的,我只是想和大家说一说大凌河之战。为什么我要提及这一历史故事,因为我觉得今日之事正可从中借鉴一二……”   鲍尔有些茫然的对身边的霍夫曼问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开军事会议吗?为什么吴会提及他们国家的历史?200多年前的战争,对于今天的作战能有什么帮助?”   霍夫曼也是有些难以理解的回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许这是他们国家讨论大事的习惯?不过,起码现在我们已经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吴并不打算就此向日本提出求和,而是预备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这样我们就不必多做些无谓的事了……”   讲完了大凌河之战的过程之后,吴川于是总结道:“……自大凌河之后,明军不仅失去了向外开拓战略空间的勇气,也失去了和满洲人野战的勇气,明朝在对外战场也就失去了主动权。   我们从这一仗中可以借鉴的作战思路其实有不少,第一围而不攻,皇太极围大凌河,我们也可以围公主岭;第二围点打援,在四平和公主岭之间差不多有5、60公里,如果我们把这5、60公里的地方都变成地垒区域,那么日军救援公主岭时就不得不直接进攻我们预设的防御阵地。   我们现在把公主岭打下来,不过是给了日本国内上下一个复仇的借口,南满的日军和日本后续从朝鲜、国内调拨而来的援军并不会急切向我们进攻,也不会傻乎乎的往我们修建好的防御阵地上撞。   但如果我们围公主岭而不攻,那么先不说朝鲜和日本国内的后续援军会怎么做,我想第五师团剩下的部队是不能对自己的战友和师团长见死不救的。如果他们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就说明现在的日军已经不足为惧了。   大岛义昌就是调动日军分批来攻最好的诱饵,我们甚至可以给这位日本陆军大将制造一些舆论,从而把他塑造成日本陆军的军神,让援救公主岭友军成为日本国内的政治正确。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担心日军不来进攻我们,或是跑去进攻其他地方了……”   鲍尔看到自己的同伴听的有些入神,不由好奇的问道:“这个翻译说的这么简陋,难道你也听懂吴所说故事的内涵了?”   霍夫曼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不,我只是觉得吴总结出来的东西有些有趣,就是不知道日本人会不会真的上当……”   就在吴川忙着和同志讨论,如何处理被围困于公主岭的日军残部时,上海法租界萨坡赛路一间书寓内,中国同盟会中会总部的一群骨干也正忙着讨论着东北革命军同日军交战的事。   晚清王延鼎日记《南浦行云路》中写道:“难后(灭太平天国后)女说书者风行与沪上,实即妓也,亦称先生。”女说书先生在上海沦为娼妓,称“书寓”自高身价,也就是高级妓院的意思。   不过今日聚集在书寓客厅内的却只有一群大男人,几位女先生被赶去了楼上。陈其美突然就从一旁的小榻上跳了起来说道:“现在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就是冲着日本朋友的支持,我们也应该同东北革命党人划清界限了。   革命形势正如此之好,东北革命党不赶快进军关内,反而去同日本人打了起来,这不是在拆我们革命党人的台么。辽东支部的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起义了这么久,到现在也没向我们中部总会发上一封电报汇报情况,也不宣誓效忠总理和三民主义,他们还是不是革命同志了?   要我说,就趁着这个机会,登报谴责东北革命党人擅起事端,要求他们赶紧和日本军队停火,以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要把革命事业变成义和团运动。”   坐在圆桌前喝茶的虞洽卿马上劝阻道:“这事可不是小事体,东北革命党不仅是最先响应武昌首义的,现在还拖着冯国璋率领的北洋第一军呢。要不是这样,武汉现在早就被清军给包围了。我们现在和他们划清界限,不是大损革命声势吗?我看,还是问一问黄、宋两位先生之后再下定论吧?”   坐在他斜对面的李平书则反对道:“我支持英士的说法,眼下光是清军的压迫,武汉就有些吃力了,要是再得罪了洋人,这革命迟早要完蛋。   我们这边和关外不同,洋人的军舰、炮艇常年在上海码头和长江往来,要是让这些洋人误会革命是又一次义和团,那么大家都要玩完。   而且,上海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洋人说了算,各国租界加起来比上海城还大。得罪了朝廷我们大不了在租界里不出去,得罪了洋人我们能去哪?   黄、宋两位先生现在正去往武汉的路上,不是我们不想向他们请示,而是请示不到啊。等到2、3日后他们到了武汉再说,这时机搞不好就错过了。   咱们起事的武器还得指望从日本人那里购买到呢,不尽快向日本友人表明态度,他们卡着武器不给,我们大家不是坐蜡了么。”   虞洽卿和其他人终于不说话了,陈其美叉手在房内来回转了几圈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众人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来扛。我相信同盟会的同志会理解的……”   就在陈其美找人写文章斥责东北革命党人挑起和日本战争有害于革命事业的时候,南次郎终于带队撤回了四平。很快他就在牤牛哨前线指挥部内看到了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少将,随后他就有技巧的把此次失败经过推给了公主岭南下部队的突围不利上。   看着浑身尘土,两腿不停抖动的南次郎,川村宗五郎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解释,他只是很是忧虑看着南次郎问道:“此次接应作战失败,按南参谋你看来,大岛都督和师团长他们还能坚守几日?”   对于川村旅团长的询问,南次郎也很难回答。其实他心里觉得大岛都督他们是坚持不了几天了,缺乏弹药的军队要如何防御阵地,更何况这支那革命党手中并不缺乏重武器。   但他如果这样回答的话,虽然能够解救川村旅团长和剩下的第五师团的人员,却无疑是埋葬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不管是被公卿们所亲近的大谷师团长,还是长州藩阀核心圈子的大岛都督,都将被他这句话送去地狱,那些东京的公卿政治家和长州派将领事后都不会放过他的。   因此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正色说道:“大岛都督和大谷师团长都是坚韧之将,第五师团也是勇士汇聚之军,我认为他们将会坚守至最后之一兵一卒的。还请川村旅团长尽快拟定一个进攻方案,打通前往公主岭的通道,我相信大岛都督、大谷师团长和第五师团的各位战友都会在公主岭大营翘首以待旅团长的援军的。”   川村宗五郎觉得南次郎这些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他需要的是一个基于事实上的判断,而不是一堆毫无营养的废话。   作为参加过日俄战争的将领,他其实并不愿意在这样的状况下发起打通公主岭通道的作战。一是因为作为盟友的清军并不可靠,一早抵达前线的他看过了清军和革命军交战的经过之后,就发觉双方都在消极作战。   清军冲上一阵,听到一排枪声就退了下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受伤的,革命军有时发上几枚炮弹,也都落在了空地上。川村宗五郎曾经调自己身边的一个中队参加了对革命军的进攻,结果清军立刻同日军拉开了距离,然后重机枪和炮弹就都落在了这只认真冲锋的日军身上。   第二便是他手中人手不足,要等到今晚,才能把11联队和第四、五铁道独立守备大队调至前线。而21联队和其他单位,尚需要4、5日才能北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作为长州藩阀的一份子,和负责今早接应作战的负责人,南次郎可以说是最有资格对于大岛都督及第五师团被围部队是否能够坚持下去进行判断的关键人物。   也只有南次郎先负起责任来,川村宗五郎才能不必制定不必要的救援计划,白白把自己手上不多的兵力浪费在救援计划上。   但反过来,南次郎坚持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被围部队还能够坚持,正等待友军部队的救援行动,那么川村宗五郎可不敢把见死不救的罪名背负在自己身上。   非常巧合的是,川村宗五郎和高山公通一样,也是非长州藩出身的鹿儿岛人,他们从军初期都一直被长州派所打压,只不过川村宗五郎在日俄战争中立功不小,又积极靠拢长州藩阀,才算是慢慢进入了上升通道。   表面上看,他是少将而南次郎不过是一个中佐,但是南次郎能够调动的人脉和资源却是他不能相比的。他要是敢下令暂时不做救援考虑,先观望形势集聚兵力再说,川村能够保证对方一定会把这次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失陷的责任推到他头上。   而国内的长州派高层恐怕也很乐意,由一个非长州藩出身的将领来承担这次陆军的大失利。川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国民口中的懦夫和国贼,他只能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顺着南次郎的口吻说道:“我会尽快拟定打通公主岭通道的计划,不过以目前我国在南满的力量,恐怕是难以独立完成这样的任务的,还希望南参谋尽快和国内进行协调,让国内给与第九旅团以战术指导。”   在大岛都督、福田参谋长被围之后,作为关东都督府现存的高级参谋,南次郎倒也很清楚他和川村宗五郎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真让支那革命党俘虏了大岛都督以下的各级军官,他们两人大约都可以被勒令转入预备役了。   因此南次郎这次总算没有推托,而是向川村少将宽慰道:“我会尽快和国内联系,看看能否让朝鲜驻屯军先调拨一只部队过来。另外,我也会向满清方面进行交涉,请冯国璋的第一军配合我们进攻的。不过还请川村旅团长尽快拟定打通前往公主岭交通线的计划,最好不要迟于明日午前发起进攻……”   25日下午15时24分,东京首相官邸内,西园寺公望看过了陆相石本新六送来的电文,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双眼盯着对方冷冽的质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在昨天的内阁会议上,陆相你还向我保证,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解决满洲事态,并不会挑起日俄之间的战争。   结果你的承诺还在我耳边徘徊,现在就送上了这样的电文给我吗?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半数人马居然被支那革命军给包围了,你真的确定包围他们的是支那革命军而不是俄国人吗?”   石本新六双眼看着膝盖前的地面,虽然倍感难堪,但还是镇定的回道:“确实只有支那人参与了围攻,前方将士并没有发现俄国人出现在进攻部队中。   陆军在一个月内解决满洲事态的决心并没有改变,这只是一个意外。大岛都督并没有预料到,支那革命党居然会如此利令智昏,真敢向日本帝国在南满的利益下手,才会落入了支那革命党的陷阱。”   西园寺公望把电文丢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并不认同石本新六的解释,“意外?你认为我们的盟友英国人和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也会接受你的说法吗?   要是陆军连一只刚刚组建不久的支那革命军都应付的这么艰难,我们的盟友又该怎么看待我们?欧美列强还能不能接受帝国现在所获得的东亚利益范围?陆军就是这么捍卫帝国的利益的吗?”   石本新六只得回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能让大岛大将落入支那人手中,陆军请求天皇颁发敕令,准许朝鲜驻屯军出动前往救援,在支那军行动之前救回大岛大将及被围部队。”   西园寺公望把身体向后重重的一靠,令沙发靠椅发出了重重的声响,他不为所动的看着办公桌对面的陆相许久,方才出声问道:“那么陆军打算调动朝鲜驻屯军多少兵力?会不会对朝鲜的治安造成影响?另外,山县元帅知道这件事了吗?”   石本新六抬头对上了西园寺首相的视线,毫不退让的说道:“陆军打算调动一个师团的兵力,只要第18师团抵达满洲,就能逐步让调离的朝鲜驻屯军慢慢归还驻地,这么短的时间内朝鲜人应该反应不过来。山县元帅的意思也是,陆军有能力自己解决当前满洲发生的问题。”   西园寺公望沉思了许久,还是不愿意和陆军翻脸,他于是向石本新六说道:“天皇敕令,我可以协助陆军求取。不过,陆军究竟有多少把握把大岛大将他们解救出来?我不希望,自己要从外国报纸上知道,大岛大将究竟有没有被支那人俘虏。”   对于西园寺首相的疑惑,其实石本新六也很想知道,因为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是直接来自于关东都督府,而是来自于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南次郎很清楚,他要是以关东都督府的名义向国内求援,那么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一部被围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下去了,就算最后救援行动成功,大岛都督和被围的军中将领日后也很难有什么前途了。   为了保住大岛都督,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的前途,南次郎选择以私人名义向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做了报告。作为山县有朋之下的长州派中坚人物,寺内正毅自然不会对同志见死不救,更何况趁着中国革命有所作为,扩大日本在满洲的权利和势力范围,这也是他向大岛义昌、后藤新平和满铁总裁中村是公提出的建议。   所以寺内正毅才迅速和国内的山县有朋、石本新六联系上,向他们通报了满洲发生的问题,并希望能够调动朝鲜驻屯军出动,为大岛大将解围。想要调动朝鲜驻屯军,就必须要有天皇下达的敕令,虽然这一敕令已在办理当中,但按照正常程序也需要到10月底或11月初才能出来。   大岛大将和他的部属显然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所以石本新六才不得不跑来首相官邸求情,希望能够提前颁下天皇敕令,为朝鲜驻屯军的出动扫平障碍。至于这么做能否及时救出大岛大将,石本新六确实是没有底的。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向西园寺首相保证道:“只要朝鲜驻屯军能够及时出动,我们必然能够将大岛中将和被围的陛下忠勇之将士解救出来。支那革命党凭借着偷袭获得的战果,不会在皇军身上重现第二次的。”   看着陆相斩钉截铁的回答,西园寺也只能半信半疑的说道:“陆军有这样的决心当然是好的,我会尽快入宫协调此事。不过我也希望陆军能够答应一件事,在满洲战争结束之后,我希望陆军能够支持本届内阁的财政紧缩政策,行不行?”   对于西园寺首相提出的交换条件,石本新六也知道自己并无拒绝之余地,因此便毫不迟疑的回道:“当然,只要本人担任陆相,就一定会支持首相阁下的财政政策……”   25日下午,日军偷袭部队从郭家店败退下来,日本关东都督及第五师团两个联队被围困于郭家店以北的小道消息,已经迅速传遍了四平前线的清军部队。   和北洋中、上层军官还试图为满清朝廷继续卖命不同,满清第一军的下层官兵已经对这场战争持悲观态度了。   先是南、北革命党人的起义和各地新军的不断倒戈,使得这些官兵已经失去了朝廷还能继续延续下去的信心。   之后在四平前线遇到的国民革命军的猛烈还击,以对方所装备的精良武器和顽强斗志,使得这些北洋下层官兵也失去了轻松平息乱党的想法。   再加上朝廷邀请日军协助平乱,导致本地受日本人迫害的百姓对于第一军官兵也开始敌视,更是让这些北洋基层官兵战意大消。   于是在战斗过程中,许多北洋基层官兵开始采取了消极作战的方式。对天放上几排枪,然后听到对面开炮就迅速败退回来,冲上两、三次就拒绝今日继续作战了。这些北洋官兵的举动同样引起了他们对面阵地上的革命军的配合,只要北洋军不冲进阵前300米,革命军也只往空地上开上几枪几炮,等他们退下之后也不追击。   原先这只是少数阵地前出现的景象,但是随着关东都督和日军两个联队被围的消息传开,清军前线的大部分部队都失去了进攻的欲望。甚至有部队公然在阵地前晒起了太阳,连假装进攻的演戏都不干了。   面对基层官兵广泛的表现出来的厌战情绪,除了王遇甲抱日本人大腿抱昏了头的军官还敢跑去前线指责,王占元、陈光远等人不仅没有对着部下发怒,反而跑去了冯国璋面前忧心忡忡的向其报告道:“军心已经极端不稳,若是继续强令官兵进攻乱党的完备阵地,恐怕一场哗变就在眼前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冯国璋听了这些亲信部下的报告,却也只能沉默不语。军心不稳他也是能够感觉的到的,军队这样的组织,是需要荣誉和金钱不断浇灌才能保持士气的。   而自从宣统帝登基以来,北洋一系就被袁世凯的私人武力一直处于被打压状态,这就使得原本对于朝廷还有一些忠心的北洋官兵大失所望,彻底的抱着北洋这个团体取暖了。   武昌、长春起义的消息传来军中时,北洋将士不仅没有感到义愤填膺,反而都大大的松了口气,私下里常常说道:我辈总算有出头的日子了。   也正是因为怀有这样的私心,所以一开始对于朝廷的调令大家都是嗤之以鼻,一心等待着北洋领袖袁世凯的重新出山。   等到袁世凯终于松口准备出山,这些北洋骄兵悍将才算是稍稍收敛了自己的举止,开始服从于军令出击了。第一军出关后第一仗对上的,本就是从北洋分出的旁系,因此都没怎么打对方就重新反正了,这当然给大家带来了极大的士气,也就恢复了几分老北洋的气势。   但是三年以来的军纪松弛终究不可能对军队毫无影响的,初战获胜鼓舞起来的虚火,在一头撞上了东北国民革命军这堵硬墙上之后,很快就显出了军纪松弛所带来的恶果。曾经在彰德秋操中被外国武官称赞的北洋劲旅,居然害怕和革命军拼伤亡了。   并不是说北洋军的将校不勇敢,在冯国璋的亲自督战下,前几日的作战中并不是没有敢于对着敌人的机枪冲锋的北洋选锋。只是,越是勇敢的选锋死的越快,对面的革命军就没有畏惧过北洋军的集群冲锋。每次这边一冲锋,对面的革命军就先开炮截断选锋队伍的后续支援,然后便是重机枪扫射前方的选锋队伍,几乎没什么人能够冲到革命军的第一道壕沟前的。   革命军的战法来来去去就那么两招,用大炮打断北洋军进攻部队的衔接,利用重机枪歼灭北洋军的有生力量,北洋军若是不进攻,那么他们就拼命的修工事。这种乌龟流的打法,让第一军的北洋将士很快就失去了进攻的兴趣。   如今的北洋将士们对于效忠朝廷已经不怎么感冒了,他们之所以肯同革命军打下去,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而已。既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好歹也要保住自己这条命才能享受的到,要是次次都是打这种十死无生的仗,就算是升官发财也吸引不了大家去送死了。   就算冯国璋自己再怎么想要为朝廷尽忠尽孝,他也难以迫使这些士气摇摇欲坠的北洋将士去进攻,对面越来越完备的阵地了。他在北洋将士中的名声虽然不错,但终究不是北洋唯一的领袖,一旦激起了北洋官兵的怨恨,那么北洋集团就要将他边缘化了,这当然是冯国璋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看着冯国璋久久不能出声,七协协统陈光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军统,这对面的乱党都快把四平西面挖成菜地了,我们老是往敌军修建好的阵地上撞也不是回事啊。眼下各标哪个没在乱党的阵地上吃过亏,这仗肯定不能这么打下去了。我看,咱们还是绕一绕路吧,我就不信这些乱党能把修好的阵地带去其他地方。”   冯国璋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绕路?你这是打算让我们丢下铁路线走土路去?第一军一万五六千人马,就算按照每人每天消耗3公斤物资,一天也要消耗45吨物资。500斤一辆大车,就是180辆大车,每天最多走50里地。不如你给我算一算,要是我们脱离了铁路线绕道进攻长春,这得要备下多少辆大车?”   陈光远顿时不说话了,战争发展到当代,重机枪和大炮已经成为了战争中不可缺席的主角。至于过去被依仗为机动部队的骑兵,在日俄战争中已经被日本人用重机枪证明了,试图依靠骑兵集群进行突袭作战的战术已经开始落伍于时代了,更何况清军也没有俄军这样大规模的骑兵集群。   在这样的作战环境下,放弃了重武器只以轻步兵向敌军纵深地带挺进,几乎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毕竟北洋军可不是能够喊着万岁向重机枪阵地进行冲锋的货,有这样的狠劲陈光远也就不用提议绕道进攻了。   是以,为了保证重武器的弹药消耗能够跟得上,后勤已经成为了军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当然,包括冯国璋在内的北洋将领们,只是把目光放在了铁路线上,而不是真正的把后勤组织度提到了一个极重要的地位。   当然,东亚国家对于后勤的看法都差不多,就算是日本军队也一样轻视负责后勤的经理军官,而只重视前线作战出身的将官。就连被皇室所亲近的大谷中将,虽然被任命为了第五师团的师团长,但平日里几乎管不动手下的将领们,就因为他主要的任职经历都在后勤上打转。   只是陈光远虽然沉默了下去,但王占元却突然站在了他这边说道:“军统,我觉得陈协统说的还是不错的。听说今天早上南次郎参谋去接应公主岭日军南下的计划失败了,这样一来乱党这是把大岛都督和公主岭的日军给包了个饺子啊。   出了这么大一个事件,日本人不增兵报复乱党是不可能的。之前日本人的军队在本地数量不多,就开始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了,要是让日军从朝鲜调来一个师团,搞不好我们要被他们逼着去冲乱党的阵地啊。   南满的铁路虽然被日本人给控制了,不过奉天除了铁路之外还有河流啊,辽河从营口、奉天、铁岭一直通到郑家屯,运输物资的能力也不逊色于铁路线。   我们何不移师前往进攻西面的郑家屯,若是能够攻下郑家屯,就可以背靠辽河向北进攻,或是攻击长春,或是向北直入松花江流域,可比闷头打四平选择多的多了。”   就在冯国璋站在地图前细细思考着王占元的话时,一名卫兵突然进门向他报告,说是南次郎带着一队日本兵过来拜访他。冯国璋虽然有些意外对方现在怎么还有心情跑来见自己,但还是让卫兵将南次郎带来了客厅会面。   站在客厅台阶上的冯国璋看到南次郎身边的人,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怎么川村将军也来了,我这就失礼了,应该亲自出门迎接你的。”   也许在日本军队系统内,作为天皇在军中代表的参谋们要比那些带兵的将领地位更高,但是在大清的军队中,参谋却不过是替将领处理文书工作的普通属官,比之带兵的将领地位要低的多。日清两国虽然都学习的德国军制,但是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大清的新军其实比之日本陆军更多的留下了旧军队的残余,不过是一只剪了辫子的封建军队罢了。   川村宗五郎向冯国璋鞠躬回礼之后,就恢复了笔直的站姿向其客气却又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说道:“今次冒昧前来拜访阁下,实是有事向阁下相求,还请阁下接受我的拜托。”   冯国璋皱了下眉头,却又很快松开,保持着笑容说道:“还请南参谋和川村将军进客厅说话吧,就算事情再怎么急迫,也不至于站在门口交谈……”   川村和南次郎两人对着身后的卫队吩咐了几句,就跟着冯国璋进入了客厅。随着卫兵为两名客人奉上茶水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冯国璋才向两人问道:“川村将军究竟有什么事要拜托我,要是我办得到的话,一定会替你去办的。”   川村对着南次郎打了个眼色,南次郎就接过了冯国璋的话语回道:“川村旅团长希望明日第一军能够配合第九旅团向乱党发起进攻,我们想要打通四平到公主岭之间的铁路线,把乱党驱离出铁路线东西15里的范围。”   冯国璋听后迟疑了一下问道:“打通北上的铁路线固然是好事,可是我想知道贵军希望我军如何配合?贵军打算集结多少兵力发起这场进攻?”   在台湾生活了十多年的川村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们希望贵军能够保护我军的两翼和后路,特别是四平东西两边的制高点,塔子山和三道林子。这样我们就能全力以赴的进行打通北上铁路线的任务了。   本次进攻,我军差不多准备了4000兵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三天之后,旅顺还有一个步兵联队前来支援,这样我们就能凑起7000兵力,和贵军汇合一处后,总兵力已经超过了22000人,这足以让我们打到公主岭,而不用担心中了对面乱党的包围了。”   冯国璋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贵军不等到3天之后援军到达时再发起进攻?我相信川村将军应该明白,组织好兵力再进攻,肯定比一波一波的往战场增兵更为合理。   而且,联军想要安全的打通北上的铁路线,先消灭四平西面的敌人不是优先选择吗?这样把乱党驱逐出铁路沿线,并不能完全解除他们对于铁路线的威胁,反而会拉长我军的防御线,这会让联军陷入极危险的地步的。”   南次郎看了看左右,方才对着冯国璋小声说道:“我们需要尽快打通前往公主岭的通道,之后再放弃阵地退回四平也是可以的。当然,主攻的任务我们会自己去干,我们只需要贵军帮助我们守住后路就可以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冯国璋立刻明白了过来,日方这次想要发动的打通向北交通线的作战,目的并不是为了破坏乱党的防御战略,而是想要为公主岭的日军解围。   他迟疑了数秒之后,也就毫不遮掩的向南次郎问道:“外面疯传,大岛都督和其所率领的部队有被乱党围歼的危险,难道是真的吗?”   南次郎和川村宗五郎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摇着头说道:“围歼一说实属无稽之谈,不过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部分部队被乱党包围于公主岭,这倒是事实。   不过公主岭从俄国人开始经营,到了我国手中又经营了五、六年,防御工事可谓是极完备矣,乱党想要攻破公主岭的防御工事,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乱党围困公主岭一事不假,但是说歼灭就太过了。   只是此次乱党突然对我国发难的时候,正好是大岛都督带着第五师团一部北上巡视满铁沿线,现在乱党围攻满铁公主岭附属地,正好把大岛都督和大谷师团长等人都围在了公主岭营地内。   虽然大岛都督他们现在并无生命危险,但是这对于我国的声誉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我国政府并不愿意乱党拿着围困了我国关东都督和一个常备师团师团长的事情来宣传自己,所以我和川村旅团长才会请求贵军协助,帮助我军打通前往公主岭的通道。   这不是为了解救什么人,包括大岛都督在内以下的我国官兵现在都很安全,我们只是为了以正视听,防止乱党污蔑皇军的荣誉,以破坏帝国在国际上的声誉……”   南次郎对于冯国璋解释的越是详细,冯国璋心里便越是认定大岛都督他们果然是危险了,因为这位南参谋今天的话实在是多了些,对于自己的态度也太过诚恳了些。   北洋军中并不缺乏日本教官,北洋新军的练兵顾问兼北洋督练公所总翻译官班志超,其实就是日本人,陆大14期军刀组毕业的坂西利八郎。这位在北洋将领中深受好评的日本顾问,即便再怎么和北洋将领交情深厚,往往也会在谈话中不自觉的露出对于中国的轻视态度。   因此,如果不是日本人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显然不会以这样的态度向他求援的。不过心里明白归明白,冯国璋却并没有点破这一层,而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道:“本官是相信两位的说法的,但是现在外面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不少官兵已经毫无战心,就连一些中层以上的军官都起了先稳住战线观望形势的心思。   大家都是领军之人,想必两位也清楚,在这样局势下要是不先休战几日整理军中混乱的思想,反而要求他们继续向乱党进攻,我担心军队也许会出现不可预测的状况。真要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对于贵军和我方来说都将会是个灾难。”   南次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川村少将却拦住了他,向着冯国璋认真的问道:“那么冯军统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冯国璋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原本按照朝廷的旨意,乃是贵军配合我军消灭乱党。不过现在贵军遇到了这样的难处,作为友军我们还是应当竭力支持你们的。   保护贵军的后路和两翼,这点没有问题。不过限于我军军心不稳的情况,这次作战我军不会越过十家堡以北,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贵军不同意的话,那么还请多等上几天,等我梳理好了军中混乱的思想,安定了军心之后再发起作战。”   十家堡是四平以北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距离四平约30华里不到。由十家堡到公主岭,大约还有近80华里的道路。也就是说,清军只肯保卫从四平到公主岭总道路四分之一的距离,这显然是大大的出乎于南次郎和川村少将两人的预料的。   南次郎对于冯国璋的这个建议自然是坚决反对的,但是双方争执了许久,冯国璋也依然不肯让步,表示如果两人不同意的话,就将作战计划延后,等到援军上来之后再做打算。这显然也是两人不能接受的提议,毕竟他们现在就是在同时间做竞跑,要真让支那革命党在他们抵达之前攻下了公主岭,那么就算他们之后能够打通前往长春的铁路线也没什么卵用了。   经过了反复的争论之后,眼见这个事情将要变为僵局的时候,川村终于退让了一步向冯国璋说道:“既然冯军统执意坚持,那么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贵军主力可以停留在十家堡以南,但我希望贵军能够派出少量部队,替我军做沿铁路线的警备工作,这应该总不难吧?”   冯国璋沉默了数秒之后,便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总要给川村将军一个面子,我就拼着被下面的官兵埋怨,也要让他们接受这个要求的。”   听了冯国璋这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语气,南次郎和川村两人都是憋了一肚子气,于是草草和对方沟通了一下作战计划,便婉言谢绝了冯国璋留下两人用餐的邀请,匆匆离开了冯国璋在双庙子的第一军司令部。   另一边,距离公主岭火车站西北方10多里处的后三门村里,这个原本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关外普通村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马鼎沸的热闹小城了。   从长春而下的中路军和从朝阳坡西来的西路军,这两只军队的指挥部眼下就汇合在了这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荒野小村中。   虽说根据军事委员会各管一块的防区作战思路,中路军和西路军所属并不能交叉指挥,但在实际操作中其实做不到这样泾渭分明的划分。如果没有第二师的支持,以第三师的兵力是无法独立撑起广阔的东路防区的。比如朝阳坡、八屋两地的后备兵力,就是从第二师调出的第10、12团。   而对于中路军来说,没有西两路军队的配合,也是不能这么快的攻到公主岭下,并将日军围困在公主岭为中心的狭小地域内的。   加上当前的形势一片大好,眼看着就能把日本第五师团的一部歼灭于眼前,还有可能抓获一名日本陆军大将,因此两路军队汇合之后气氛就融洽的很,大家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着,试图去获得俘获日军大将的功劳。   只是中路军和西路军的军官们并没有等来军事委员会对于他们提出的作战计划的批准,而是给他们发来了一个完全推翻他们计划的新方案。   在村子东南方一幢三进大院内,十几名高级军官正盘腿坐在东厢房内的万字炕上讨论着,军事委员会发来的电报。   “肉都放到锅里了,眼看着就要炖烂了,这个时候却来个围而不攻,那些委员们难道就不怕煮熟了的鸭子也会飞吗?”一名第三师的军官最先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倒是有好几名军官出声附和着他。   匆匆赶来传达军事委员会命令的梁廷栋看了这几名军官一眼,依然保持着沉默。在革命中迅速成熟起来的他心里明白,这几位官兵并不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而是担心肉吃不到自己嘴里。   眼下公主岭的日军被歼灭其实并没有什么叫人意外的,失去了火炮支持的日军,在具备优势炮火、重机枪和兵力的状况下,要是还能出什么意外,那才叫见鬼。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第一次对外战争中的大胜绩,由谁来领取这份功劳,对于个人来说显然是意义大不一般的。   自鸦片战争以来,除了镇南关大捷之外,中国军队还从没有赢得这样一次畅快淋漓的胜利,自然人人都想做一把民族英雄的。军事委员会下达的围而不攻的命令,无疑是拦阻了某些人的名利之路,让他们口出抱怨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这样的抱怨终究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值得在这样的会议中进行批评,所以梁廷栋只是记下了几人的名字,并没有出言对他们进行批评。   当然,也不是所有军官都只想着自己的荣誉的,比如从郭家店赶来参加会议的17团团长张海潮就反对道:“我觉得军事委员会的指示是正确的,烂在锅里的肉什么时候吃都行,我们还是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有可能前来救援公主岭日军的援军身上,狠狠的打击这些日军的有生力量,才能为今后的防御作战减轻压力。   而且,被围困在公主岭的日军虽然失去了攻坚能力,但并没有失去守备的能力。我认为过于轻视日军的战斗力,对于我们的士兵来说也是不利的。一旦日军从进攻转入防御,没有火炮支援的缺点对他们的战斗力影响就少了许多。   我想大家也很清楚,壕沟对于防御炮击还是很有效的。所以我们如果一门心思的去解决公主岭的日军,必然会给我们的部队带来不小的伤亡,毕竟我们的士兵在训练和组织度上都是远远逊色于日军的。故对于公主岭的日军,强攻不如围困,只有先让他们失去了突围获救的希望,我们才能以尽可能小的伤亡消灭整个公主岭的日军……”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作为郭家店保卫战的指挥者,张海潮的主张还是比较受重视的,毕竟正是步兵第17团牢牢挡住了南北两只日军部队的突击,大家才能坐在这里谈论如何吃掉公主岭据守的日军。眼下这场胜利之宴,倒是有大半的功劳出自17步兵团。   作为一只新组建不久的军队,国民革命军的军官来源复杂,尚未形成一个统一的体系,甚至连山头主义都还没有竖立起来。虽然军中的留日学生、东北讲武堂、满清新军军官、工人及知识分子各自有一个没有明说的小圈子,但这些小圈子不过是出身相近军官的一种自发靠拢联络感情,并不是有什么人组织起来搞小团体。   再加上军中的政委组织和军政大学的不定期培训班,这种依靠私人感情形成的小圈子,一直都是被打压拆散的对象,自然也就不会如南方革命党人那样,革命刚刚成功,就有人开始拉帮结派搞政治斗争,结果让原本做革命军政府吉祥物的黎元洪,现在倒是成了真正的革命军政府领袖了。   正是因为这只新军队完全抛弃了过去旧军队的一切规矩,又打散了军中的私人团体,也就使得这只军队形成了这样的思想:一是服从于军事委员会的领导;二便是依赖于各自的战绩说话。   第一条是铁律,政委组织、后勤组织和参谋组织,这种伴随工业化而发展起来的职责明确的专业分工,使得旧军队中军事主官管理一切的独裁制度趋向于瓦解,使得国民革命军向着现代军队的组织方向迈步前进着。   试图在这样的组织体系下发展个人的小团体,无疑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任务。有这样能力的人,完全可以直接谋求取代吴川的位置,接手其在共和党、革命委员会的权力,而不用另搞一套了。毕竟现在的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并不是吴川一个人说了算的政治组织。   革命军扩张迅速自然不会有论资排辈的情况出现,又加上共和党对于军中小团体的打击,于是军官的任命升迁,讲人情的少而论功绩的多了。这就好像是当初北洋在小站练兵,一切都以能不能打仗为优先考量,故朝气蓬勃,人才自然也就辈出不穷了。   如今日北洋之将领,昔日不过是农夫、小贩、童生出身的极多。只是在大清这酱缸里混的久了,北洋新军也就染上了未老先衰的毛病。第一代的北洋将领还没有退役,这支军队就开始堕落腐化,军中人事盘根错节,再无当初在小站练兵时,为国战而编练军队的蓬勃朝气了。   处于新生期的国民革命军充满着无限活力,就算如张绍曾、蓝天蔚这样的起义军领袖,也不得不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放弃自己的军队接受军事委员会的改造。此前不肯放权的张绍曾带着20镇南下,结果就被北洋军给教育了,最后还是老实的回来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教育,这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教育样板。   是以,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军官们,对于军事委员会的决定虽然有所抱怨,却也没有人敢自说自话,表示要带着自己的部队独走的。   随着张海潮对于军事委员会指示的支持,选择服从于军事委员会指示的军官们也就多了起来。第三师的师长张孝准自然是支持自己部下的主张的,第三师在这场战役中已经获得了太多荣誉,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争夺最后一击的功劳。   中路军的一些军官虽然有着和军事委员会的不同想法,但是中路军指挥官吴禄贞却没有支持他们。吴禄贞并不是对于军事委员会的指示毫无看法,他内心其实是想着夜长梦多,应该先把嘴里的肉吃了再寻找下一次的战机的。   但是,这次将日军包围于公主岭,中路军几乎没有立下什么主要功劳,几乎都是西路军打的硬仗。吴禄贞一向心高气傲,虽然在奉天城外受到了冯国璋的教育,但他对于抢夺别人功劳这种事还是敬谢不敏的。既然把大岛都督以下包围于公主岭不是他所率领的部队立下的功绩,对于这最后歼灭日军一击的功绩,他其实是不想去拿的。   因此既然有军事委员会的指示,第三师又愿意服从,他也就不理会部下的眼色,同样选择了支持对公主岭围而不攻,等待阻击消灭日军的援军的指示了。   第四师的蓝天蔚尚在长春,而梁廷栋又不可能反对军事委员会的指示。政委的主要任务,原本就是要确保共和党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能够在军中落实。于是会议很快就变成了,要如何落实军事委员会指示的讨论。   对于如何落实军事委员会的指示,吴禄贞和张孝准两人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吴禄贞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说道:“第三师在前期的作战中表现的极为出色,对于第三师的战绩第二师是钦佩的。   不过第三师现在的摊子也铺的太大了些,从郑家屯到四平,从四平到公主岭,连八屋和朝阳坡两个后勤支撑点也要第三师看顾起来。这兵力也差不多用到了极点。   遵照军事委员会的指示,和我们中路军应尽的职责,我认为第三师可以将郭家店到四平一带的防御阵地交给我部。接下来就请第三师保护我军侧翼和看住公主岭的日军,顺便修整一下部队。至于阻击敌军北上和围点打援的任务,可由我中路军负担起来……”   不要说张孝准,就是第三师的军官们都是难以接受吴禄贞的主张的。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四平-郑家屯的防线建立起来,眼下公主岭的日军又被包围了起来,接下来就是毫无后顾之忧的防御作战,把四平到郭家店的防区交给中路军,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么。功劳这种东西,有谁会嫌多?   因此张孝准立刻就反驳道:“我觉得这样做不大合适,我们第三师好歹在朝阳坡、郭家店、四平三处地方面对过敌军的进攻作战,对于现在的堑壕战作战有一定的心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没有接触过堑壕战的第二师接手我们的防区,我担心在接下来的作战中也许会出现问题。我看倒不如这样,第二师以围困公主岭、保护交通线和支援我部为主,至于前沿防御作战则还是以我部为主……”   张孝准这话倒是确确实实把第二师的军官们给激怒了,他们是想要抢第三师的功劳,但也绝没有想过一直给第三师打下手。第17团和第18团都已经被军事委员会下令嘉奖,第17团不仅获得了郭家店英雄团的称号,其下属49营更是得到了钢铁49营的荣誉称号。   虽然国民革命军才创建不久,这些官兵们还不明白,这样的荣誉称号到底有什么意义。毕竟按照中国过去的历史,荣誉这种东西都是嘉奖给个人的,而不是给与一个集体的。不过依然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这荣誉称号听起来还是蛮有气势的。   有第一师被拆分的经验,虽然军事委员会考虑的是第一师中俄国人、朝鲜人太多,方才做出了限制。但是对于国民革命军的官兵来说,他们是不大清楚军事委员会的考量的,他们只看到排在自己之前的第一师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就沦落为训练新兵的专门部队了。   这令第二师上下很有危机感,生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第一师,被丢在那个角落里训练新兵,最后慢慢被人遗忘。而按照张孝准的提议,第二师就真变成第三师的后勤支援部队了,真要这么弄下去,第二师距离第一师的距离似乎也不远了。   在这样的战争期间,军事委员会的资源一直都是向前线部队倾斜,特别是能够顶住敌人进攻的前线部队倾斜。第17团已经被军事委员会点名撤回长春修整,对于第18团的补充兵力也已经安排在路上,越是在战场上表现出战斗力的部队,军事委员会就越舍不得牺牲,这种趋势已经表露无疑了。   因此想要不被军事委员会当成炮灰使用,自然就得多多捞取战绩,争取更多资源的倾斜才是。第三师这种大包大揽,试图把所有好处都吃下去的做法,也就无法让第二师的军官们接受了。   这场会议开了足有3个小时,最终西路军和中路军还是达成了一个勉强的合作协议。第18、11、22团负责围攻公主岭,尽量压缩公主岭日军的活动范围,最好不超过1平方公里。工兵第一团负责修建围困公主岭之敌的防御阵地,中路军和工兵第三、五团负责修建从公主岭到四平的防御体系。   在公主岭到四平的防御体系没有初步形成之前,郑家屯-四平防线依旧由西路军负责。在这一防御体系基本完成之后,或是郑家屯-四平防线遭到了优势敌人的进攻时,第二师将会接过四平一带的防线。   从四平到公主岭,清军、日军和国民革命军都在暗潮涌动,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作战计划。但是这一天对于哈尔滨的各国领事来说,却是极为安静的一日。因为战争的缘故,长春到四平之间的电报电话线路又被断了,因此各国领事对于前线的战事毫无情报可言,只能从共和日报上发布的公开文章中寻找消息。   不过今日共和日报上刊登的文章,基本上都是对于日方悍然挑起战争的愤怒和斥责,对于前线的战争只是一笔带过,简单说明了前线将士正在顽强的抵抗日军的进攻。   法国领事就觉得自己和英国领事的打赌已经胜利在望了,他指着共和日报上的一段文字,得意洋洋的向英国领事说道:“才打了不到两天,革命委员会已经开始向日本政府呼吁和平了,我就知道这些中国人都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第三百二十章   “这是什么?”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韩赐来拿起放在自己办公室上的玻璃瓶,一边观察着瓶子里的暗红色粉末,一边向拿出玻璃瓶的霍夫曼少校问道。   霍夫曼不客气的从对方桌上放置的雪茄盒内拿出了一只雪茄,一边烤制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大约是一种特效消炎药吧,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医院把它称之为1号消炎药,据说已经极为有效的降低了野战医院伤员的死亡率,对于肺炎似乎也有不错的疗效。我希望你能送回国内去分析一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成分。”   韩赐来把视线从手上的玻璃瓶转向了霍夫曼少校,不无诧异的说道:“你确定不是遇到了骗子?如果有这样有效的消炎药的话,这药的名声应该早就传遍欧洲了。每年冬天欧洲死于肺炎的人,可从来不是一个小数目。”   霍夫曼终于点燃了雪茄,惬意的吸上了一口,这才吐了一口烟雾后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是不能欺骗我的,过去半个月内我们的一位参谋一直在管理着伤员的事务,正是他发觉了野战医院内受治的伤员生还率偏高,比我们德国设施完备的综合医院医疗效果还要惊人。   他一度以为野战医院捏造了某些数字,不过在他亲自前往各处野战医院调查之后,他确定这些野战医院上报的数字是正确的,而提高了伤员获治率的正是这种被称之为1号消炎药的药物。只是经过他自己的试验,这种药物其实并不能杀灭细菌,但使用在伤员身上却又是有效的。   所以他认为这大约是这边的实验器具不够完善,才会导致了实验的失败。因此他希望能够把这瓶药物送回国内的化学实验室,进行一次彻底的分析。”   原本就对手中药物半信半疑的韩赐来,这下更是不以为然了起来,不过看着霍夫曼少校的面子上,他还是勉强问道:“那么关于这些粉末,您还有更多情报吗?比如它是一种植物粉末、矿石粉末又或是一种化合物?”   霍夫曼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大约是一种化合物吧。”   韩赐来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瓶,向后躺在了宽大的沙发靠背上说道:“真让人难以置信,在这个近乎对于化学一无所知的国家,居然有人能够研制出一种能够杀死细菌的化合物来,这是连德国化学家们都没能做到的事。我会安排把这东西寄回国内去的,不过我觉得您的那位部下不应该做过多的幻想,化学可是一门科学,来不得一点侥幸心理。”   霍夫曼耸了耸肩道:“我对化学了解的不多,不过我信任我的部下,我认为他是一名诚实可靠的人,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向我撒谎。当然,科学的事情还是需要通过科学实验去验证的,我对此不会有什么疑问。”   韩赐来松了口气,随即转移话题道:“按照今日的共和日报,革命军不是在同日军艰难的作战吗?为什么你会有空来我这里,而不是在军事委员会关注战事的发展?”   霍夫曼快活的吐了口烟圈,方才轻松的说道:“参谋这种工作,其实最繁忙的时候就在交战之前,至于交战之后,其实反而就空闲了下来。   交战时才开始忙碌的参谋,就和考试之前才开始看书的学生一样,都是能力不足或是责任心不够的表现。至于共和日报上刊登的文章,您不会真的相信,上面写的是事实吧?”   韩赐来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这让霍夫曼终于诧异了起来,他坐正了身体看着对方说道:“难道领事先生你真的觉得,革命委员会能把当前的军事行动,毫不遮掩的刊登在报纸上?”   韩赐来只能打着哈哈说道:“从前天早上战争爆发,革命委员会就切断了长春以南的通行,加上通往南边的电报电话线路又断了,我们现在能够获取战争消息的,不就只剩下共和日报了么。   我看日报上面刊登的文章,不管是战斗人员还是战斗过程,都写的极为真实,应该总不可能完全都是虚构的吧?”   霍夫曼其实一般不关心战争以外的事务,除了哈尔滨的外国人娱乐场所之外。昨天中午的军事会议上,他虽然对吴川提出的围而不攻和围点打援的作战思路颇感兴趣,但他还是有些不大相信,那些日本人会如同飞蛾一般,自己冲向烛火送死。   就如他也不相信,革命委员会能够凭借着一份报纸对于民众和各国领事进行误导,让大家相信革命委员会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不过韩赐来领事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少人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超过了自己的脑子。革命委员会通过切断外部通讯,以共和日报作为发布新闻的平台,在他看来不过是愚弄无知群众的把戏。   可是现在连韩赐来这样的外交官,居然都认为共和日报上发布的消息也许还是可以参考的,这就不由让他惊诧莫名了。原本他认为如对方这样富有专业知识的外交官,应该不会被革命委员会这种小小的把戏所愚弄的。   霍夫曼不得不向对方提醒道:“领事先生,我此次过来也是向你通报最新的战况的。事实上,现在革命军和日军并没有处于激战之中。前线也并不像共和日报所说,革命军正处于艰难的抗战之中。   前日下午时,公主岭日军试图攻取朝阳坡要点的作战已经宣告失败。根据我们昨日得到消息,是因为前日中午公主岭的弹药库被革命军飞机给意外引爆了,因此才使得日军失去了持续作战的能力。   丧失了大部分弹药和全部炮弹储备的公主岭日军,不得不选择了昨日凌晨南下突围,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这一计划并没有获得成功,因此日军不得不再次退回到了公主岭大营。   而革命军主力现在已经包围了困守公主岭的日军,根据我们的估计,其中被围的日军战斗人员约为3000左右,非战斗人员及日本平民约为6000上下。   因此当前的战争形势,是革命军主力在公主岭包围了日方关东都督及第五师团的一部,而满清第一军和少量日本军队则被拦阻于110华里之外的四平前线。如果日军不是出现奇迹的话,革命军将会迎来自己首个大胜。”   韩赐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夫曼少校说道:“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为什么要编造前线正陷入苦战的谎言呢?”   霍夫曼放松了身体向后靠了靠,眨了眨眼睛说道:“也许革命委员会是想给什么人挖坑吧,我想领事先生你也应该有所听闻,政治协商会议内部及那些被排斥在政治协商会议之外的乡绅,对于和外国人开战还是充满疑虑的。   现在革命委员会故意用错误的报道传给他们错误的信息,也许这些人就会公然跳出来指责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政策。但是这样的举动只会让他们掉入革命委员会为他们挖好的陷阱里,只要前线传来了大胜的消息,群众自然就会抛弃这些人。革命委员会不仅能够获得一次大胜,还能借机解决一批反对分子,进一步加强自己的统治能力。”   韩赐来沉默了一阵后问道:“这是您从吴那里得到的消息吗?”   霍夫曼摇了摇头说道:“何必要吴告诉我,只要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行动,就能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了。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也只有一个高度集权的革命委员会,才能把这场战争持续下去,让日本人难以轻松的结束这场战争……”   26日上午,吴川前往了军政大学和新兵训练营视察,两者都位于莫斯科兵营内,因此在视察结束时,两边干脆都集结在了大操场上,听吴川做了视察结束之后的动员演讲。   站在司令台上的吴川,面对着紧急安装起来的麦克风侃侃而谈了起来,新的扩音器材给了这样的公开演讲提供了许多便利,也让吴川能够一次性的对数百上千人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吴川并不是一个勇于在人群前发表意见的人,但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公开演讲,使得他开始习惯于当众发表自己的演说了。正如某位革命者所言,一名真正的革命者总是先从街头演说家开始的。   就着自己撰写的提示词向着学生和新兵们极力的批判了日本帝国主义的蛮横无理,且歌颂了前线革命军将士的英勇无畏之后,吴川最终总结道:“……中国人民并不爱好战争,哪怕就是在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对革命委员会战争的今日,我们也一直在向日本政府呼吁和平。   但是很显然,日本帝国主义并不愿意听取中国人民的心声,他们把我们视为羊圈里可以随意宰杀的羊群,认为这场战争就是一个绝妙的占领中国土地和奴役中国人民的好机会。   所以革命委员会不得不应战,所以国民革命军不得不应战,所以一切渴望自由生活的中国人民不得不起来应战。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侵略者不但要屠杀我们,还要指着我们的尸体说:看,这就是奴隶的下场……”   在吴川的鼓动下,台下军政大学的学生们终于忍不住举拳高呼道:“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在这些学生们的带动下,操场上的新兵们也被感动的高声呼喊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吴川刚结束演讲,和台下的学生、新兵挥手告别从司令台上下来,警卫队长兼随行秘书张云荣便走到他身边向他报告道:“主席,朱委员希望您能回一趟军事委员会先,前线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状况。”   虽然张云荣带来的消息并不那么好,但吴川依然还是若无其事的同围上来的军校师生们交谈着,一边鼓励他们认真学习,一边拒绝了不少教官和学生想要立刻下部队的请求,在对这些热情的师生稍加安慰之后,方才有条不紊的结束了这次视察活动。   当他坐上了前往哈尔滨南岗区的花车之后,方才有暇向张云荣询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张云荣一边给他到水,一边回答道:“似乎四平前线的日本人和清军从早上起就开始了极为猛烈的进攻,三道林子和十家堡都受到了日清联军的合围,在这两处防御的革命军将士蒙受了重大损失。三道林子早上不到三个小时就有近八百人失去了战斗力,相当于损失了一个营的战斗力……”   吴川走进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内时,房间内的委员和参谋们也正为如何应对日清联军的方案争执不下,他们争论的太过投入,甚至一时都没有发现吴川的到来。   于是他干脆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下,了解了一下这些委员和参谋们到底在争执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听明白了,说起来还是他昨日提出的围点打援惹出的祸。   事实上虽然大家在昨日的军事会议上服从了他的主张,但却对这一主张是否能够真正实现抱有怀疑。虽然大家都认为,如果能够把围点打援的计划实施成功,这肯定是一件好事。但国民革命军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这一目的,众人的心里却真的没数。   毕竟从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对外作战几乎没有什么胜绩,难得赢了一次镇南关,最终却被李鸿章签署了一个卖国条约回来,这也就是所谓的不败而败了。而日本军队在甲午、日俄战争中打出的威名,也让不少人心存担忧。   他们担心的是,好不容易才把大岛义昌和一支日本军队围困起来,接下来要是日本援军抵达,开始发挥出正常的战斗力,猛烈的向公主岭方向突击,国民革命军究竟能否挡住?若是挡不住的话,围点打援的计划也就无从谈起了。   而一旦让日援军攻到公主岭面前,把大岛义昌等日军残部解救出去,不仅将使革命军失去一重大战果,导致全军士气低落,也让革命委员会失去了一个日后和平谈判的筹码。   因此当前线的消息传来之后,军事委员会的不少委员们又动摇了,认为还是应该首先吃掉被革命军重重围困的公主岭日军,然后再南下迎敌。另外一些委员则觉得,这些委员们转变的态度太快,起码也要让前线的部队试着打一打援军,然后再考虑消灭公主岭日军的问题。   这些委员倒也不是想要坚定的支持吴川,而是觉得眼下前线的日军并不算是主力,不过是以第五师团一两个步兵联队集结起来的进攻部队,若是连这样一只部队都不敢加以包围消灭,等到日本从朝鲜和国内调集一、两个完整编制的师团过来时,大家又该拿什么勇气去对抗呢?   就在双方争论不止的时候,有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吴川,于是其立刻停下辩论向吴川敬礼问好,这才终于让房内的众人察觉到了吴川的到来。   被人发现的吴川,这才面带微笑的向房内走去,对着大家打着招呼道:“都好,都好。看着你们争论的这么激烈,我都不好意思打搅大家的兴致了。不知有没有人跟我说说,现在前线的形势究竟变成怎么样了?我们在第一线的将士还能够坚持下去吗?”   自动走到他身边的朱和中立刻回道:“请容许我来为您讲解现在前线的形势。今日早上七点五十,清军和日军就从四平西面的八面城、老四平,和四平到北面的十家堡,这样一个钝角三角形的阵线上向我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其中八面城、老四平这边主要由清军作为进攻主力,进攻力度倒也还算缓和,但也比昨日的进攻强度高了许多。而四平到十家堡这一段,大多是以日军为向导,清军作为辅助的混合进攻部队,其进攻意志要比单独的清军部队强的多。   再加上对面将火炮主要集中于四平和十家堡两地,这就完全压制住了我军的火炮和重机枪,因此战斗从一开始就变得相当激烈。特别是三道林子阵地,日军在上午一度攻上了该处阵地两次,其中一次甚至迫使我军用炮火覆盖了己方阵地,方才击退日军的进攻部队……   我军在这一区域只有13、15两个完整步兵团和16团一个营,旅部直属队,总兵力约1万人不到。截止到中午11点为止,前线已经损失了将近两个步兵营的兵力。邓副师长请求北面兵力尽快南下,否则他很难维持现在的防线。”   吴川听完之后先是问道:“那么吴、张两位师长做了什么布置?”   朱和中答道:“两位师长决定让16团驻郭家店的两个营归建,并令第八团接手郭家店的防御。但接下来的作战方针,两人都各有想法,因此迟迟不能定下来,正等着军事委员会做最后之判断。”   吴川平静的说道:“说说看,两位师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和中回想了一下,方才接着说道:“吴绶卿、张韵农都认为,此次日军联和清军进攻,主要目的并不是要消灭我四平-梨树守军,还是想要打通北上的铁路线,做接应公主岭日军的最后努力。   不过吴绶卿主张,应当让四平守军坚定的防御下去,锉去了日清联军的这股锐气,然后再集结我军主力南下,配合前线守军把一整个联军都吃掉。   张韵农则认为吴绶卿过于高估我军的战斗力了,即便前线守军能够坚持到最后,恐怕也难以再配合南下部队围歼联军了。而且满清第一军加上日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我军一个大师的兵力,我军即便集合最大力量南下,也不过凑出6-7个团,兵力和联军相差不多,如何能够围歼联军?   因此张韵农认为,日军和清军的目标其实并不一致,前者主要还是想要救援公主岭的日军,而后者是想要消灭我革命军。如果我军让开铁路线上的防御,则日军极有可能会不惜代价的北进,而清军则未必会如此冒险。   只要日军和清军分离,失去了日军作为攻坚力量的清军就难以对我四平-梨树守军造成什么损伤,而没有了大队清军作为掩护,我军对于日军就能占据数量上的优势。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我军发起全面反击的机会。   不过吴绶卿认为,这个方案过于理想化了,而且日军也不是傻子,在郭家店遇到阻碍之后不会回撤,我军到时根本追不上依靠铁路运动的日军。”   吴川看着面前的沙盘思考了许久之后说道:“那就连郭家店也放弃了,甚至可以把阻击阵地放在公主岭的南边,让日军看到能够救出公主岭日军的希望。那么我想日军就很难放着近在咫尺的友军部队不救助,转而回撤四平了。   我看不如这样,干脆把四平到公主岭之前的通道都让出来,让日军可以畅通无阻的北上。他来的越快越急,兵力就越是不足。等到日军和清军脱节之后,我们再从四平到公主岭这一路线上发起全面进攻,将其分割为数段,然后围而食之。   东路军在西安县已经集合多少兵力了?如果发起进攻的话,他们需要多少时间攻下塔子山?”   朱和中同边上的参谋交谈了几句,马上向吴川回道:“东路军在西安县已经聚集了两个团,清军对塔子山并不十分重视,只是驻扎了一个连的兵力。东路军已经评估过,他们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拿下塔子山及周边山头。   只是,我们下令放开铁路沿线,日军要是占据了郭家店就停下不走怎么办?或者这股日军真的突破了我军阵地,把大岛义昌给解救出去,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吴川沉默了一阵,不得不承认朱和中说的并不是不可能。公主岭的大股部队肯定是接应不走,但是大岛义昌等少数人,到真是有可能被趁机解救出去。   只是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道:“让张、吴两位师长合理安排兵力,如果日军占据了郭家店不动,那么就切断郭家店日军和清军的联系,然后南北夹击郭家店之敌,先消灭这只军队。   至于后面这种情况,责任由我来承担。我宁可失去俘获大岛义昌的机会,也要留下此次北上解救公主岭的日军部队的大部人马。我希望前线将士们明白,我们现在每多消灭一个日军小队,都能缓解之后日军援军部队抵达后给与我们的压力。   另外,让蓝天蔚南下接手公主岭围困的任务。张、吴、梁三人组建前敌指挥部,专门负责此次围歼北上救援日军的作战。东路军驻西安部队,也暂时划拨前敌指挥部指挥……” 第三百二十二章   27日凌晨5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岛村三郎中尉已经带着自己的小队从东面向着约700米外的十家堡开始进攻了。   四个分队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每个分队之间约隔开了25-30步,这个距离既能在这样的夜色中看清友邻部队的移动,却又不至于被支那革命军的重机枪一锅端了,这也是昨日奋战一日后日军获得的最有用的经验了。   四边形的右上角最为靠前,左下角最为滞后,而岛村三郎则位于右下角的分队之中,这个位置既能让他看到其他三只分队的动向,也确保了在前方分队和支那革命军交火时,他有足够的视野和反应时间。   一向注重军容的岛村中尉,在今次的进攻中却不自觉的弯下了腰,挂在腰间的军刀也没有拔出来,他的这个前进姿势确保了,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趴在地上。   第12、22联队被围于公主岭的消息传入没有北上的第11联队时,除了激起这些日军官兵的愤怒之外,也让日军军官开始重视起支那革命军的战斗力,不再把对方视为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叛乱武装。甚至有些军官并不相信这是支那革命军的战绩,而是认为俄国人参与了作战。   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在昨日的进攻中,日军几乎把平日里的训练成果都发挥了出来。第11联队上下都认为,本部队在昨日作战中的表现已经超过了平日的训练表现。但即便是如此,四平西北的三道林子高地和四平北面的十家堡车站,他们也一个都没有彻底占领。   而担忧晚上会发生敌我不辩的混战,白日表现尚可的清军拒绝在黑夜中防守一个没有被己方完全占领的阵地。畏惧夜战大约就是支那兵的通病了,人数具有劣势的日军自然不能被白白浪费在防御阵地上,更何况奋战了一个白天的第11联队也需要好好休息才能进行第二日的作战,川村旅团长不得不把到手的部分阵地放弃,把部队撤了下来。   不过这一天的作战也让日军上下证实了两件事,一是支那革命军的前线部队确实没有见到外国人的身影,在他们攻下的部分阵地中留下的尸体都是支那人;二是支那革命军的火力确实猛烈,特别是阵前300米到1000米的距离,支那革命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配合,完全压制住了日军的步枪和重机枪射击。如果不是日军接手了对于清军火炮部队的指挥,甚至他们连火炮方面都无法压制对面的火炮部队。   虽然支那革命军在作战中也暴露出了不少问题,畏惧肉搏战,基层战术呆板,射击能力较差等。但是随着战斗的不断延续,这些毛病显然在快速的改善着。   而对方远远高于清军的战斗意志,使得很多时候日军突破阵地并不是一场战斗的结束,而是另一场壕沟战的开始。狭窄的壕沟内,日军过长的三八式步枪难以施展开,也难以发挥出长久训练以来的技战术,只能同支那兵进行毫无回旋余地的面对面搏杀。   这个时候支那兵的冲锋枪、手枪、手榴弹,甚至是迫击炮,都能给日军突入壕沟的部队以大量杀伤。如果说昨日上午时,只要日军突入壕沟基本就能占领整条壕沟的话,那么到了下午意识到日军弱点的支那部队,就开始有意识的放弃一部分壕沟,把日军前锋引诱入狭窄的壕沟内进行消灭了。   所以,一整天作战下来,日军自身的伤亡也大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程度。25日上午发起作战时,川村手中有第11联队3个步兵大队,另外还有第四、第五两个铁道守备大队。但是等到黄昏时,川村发觉自己手中大约只剩下了4个步兵大队了,第11联队损失的兵力差不多已经达到一个大队了。   他不得不将铁道独立守备大队拆散补充给11联队各步兵大队,但这些由预备兵组成的铁道独立守备队,战斗力是远不及现役兵的。这不仅在于他们平日的训练不足,更在于其分散驻扎于铁路沿线时的军纪败坏,许多人连基本的步兵战术都已经忘却了。   使用正攻法无法获得成果的川村旅团长,只能再次把夜袭战术捡了起来。如果说日俄战争带给日军战术的最大影响,那就是白刃战和夜袭战。日军高层对于这两项步兵战术的重视,还要超过重机枪在战场上的威力。   曾经以法军为师,以德军为师的日军,在日俄战争之后开始有所改变,开始形成自己的战术特点,并准备着修改明治三十一年的步兵操典。明治三十一年的步兵操典几乎就是德军步兵操典的翻译版本,是一部讲究火力至上的步兵操典。   但是日俄战争中日本贫乏的工业能力并不足以支持这样的战术,所以打着打着就陷入了弹药匮乏的困境。如果不是和他们对战的是俄军,一只同样缺乏后勤补给的军队,估计日军在陆地上连惨胜的局面都维持不住。   对于受命进攻的岛村小队来说,昨日支那革命军的火力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很清楚一旦自己提前被支那革命军发现,迎接他们的可不会是什么美酒,所以每个人都提起了万分的警备。   700米这个平日训练时五六分钟就能跑过的距离,却让他们足足走了将近29分钟。不过当他们抵达第一道壕沟时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里一个支那兵都没见到。   岛村望了望远处天幕下黑乎乎的车站暗影,距离他们大概不到200米,他召集了三名分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向前进攻。毕竟一旦天亮之后,从壕沟到车站这200米的平地无遮无挡的,就成了对进攻部队最好的猎杀场。   岛村可不认为自己的上司会让自己停留在这道壕沟内,既然迟早要对车站进攻,那么还不如趁着夜色的保护出击,趁着支那兵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攻入车站,然后依托车站的坚固建筑对支那兵防御的街道进行攻击。   岛村的主张获得了部下们的支持,这次四个分队变成了伞形,三个分队在最前方的弧形线上,岛村带着直属分队走在最后,分队之间的距离再次扩张,达到了5、60步的间距。   走过这段不到200米的路线时,岛村比之前显得还要紧张的多,他的部下们也是如此,因此大家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岛村听着部下们发出的嘈杂脚步声,一度很想叫喊大家冷静一些,不要惊醒了对面的支那兵。   不过他还是咬紧了牙关,牢牢的遏制住了这种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只是脚下不停的加快了步伐,想要在听到枪声之前穿过这片开阔地。   直到岛村穿过了铁路,踏上了车站高高耸起的站台,他也没有听到对着自己小队射击的声音,这令他感到既惊讶又紧张,不知道这始终保持安静的车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只是很快,最先冲入车站的两只分队在车站内外转了一圈,便派人回来向他报告,车站内和周边并没有发现支那兵,这里什么活的人或动物都没有发现。   岛村思考了片刻后,便对着部下吩咐道:“吉松你带着自己的小队往南再探一探,海部你带人往西面的街道查看,其他人就地组织防御阵地。”   接受了岛村命令的两只分队立刻从车站顺着街道向南、向西搜索去了,吉松小队走了几十米,发觉两侧的房屋内和车站一样都空无一人,就好像整个小镇的人都离开了一样。   站在街道中间的吉松勇正和部下们说道:“支那人大概是跑路了吧,我看我们没必要继续前进了……”   一名下等兵突然打断了他说道:“队长,南边似乎有脚步声。”   吉松勇侧耳听了一阵,便说道:“听这声音,应该是自己人。我们上去打个招呼,就回去吧。”   吉松勇说着正想对南面过来的友军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南面的日军小队可不知道这镇内的人都撤离了,他们看到街道上站立的黑影,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敌人,不待这边喊话就迅速的开枪射击了起来。   正在车站内等待外出分队回报的岛村,突然听到南方传来的枪声,立刻紧张了起来,对着部下们喊道:“敌军出现了,都各自进入岗位,准备接应吉松小队回来。源太郎,你去把海部他们叫回来……”   当天色大亮之后,川村宗五郎和南次郎坐着火车抵达十家堡车站时,占领了此地的日军士气却并不高。凌晨夜袭时闹出的乌龙,使得突入车站的5只小队把友军当成了敌军进行了攻击,虽然在天亮之后解除了误会,但是已经有近一个小队的人伤亡在了自己人手中。   川村宗五郎听完了报告之后,虽然脸色难看却拒绝了藤井大队长请求的对岛村等小队长的处罚,他回道:“误伤的事情,日俄战争中也一样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让士兵们精神太过紧张,因此把友军当成了敌军来进攻。   这并不是岛村中尉等人的过错,而是我们没有预料到支那军会突然放弃此地,才造成了眼下的结局。这件事就不必记录在案了,伤亡人员还是按照普通作战伤亡记录吧。”   等到藤井大队长离开,川村宗五郎这才对着一边站立的南次郎问道:“南参谋,你不觉得支那军放弃这里,或许是在搞什么阴谋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川村少将能够看出来的东西,南次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好歹他也是在陆大教过战役学的。昨日还抵抗的这么顽强的支那军,在晚上突然撤离了阵地,明显是做好了其他的打算么。   但是面对川村少将的询问,南次郎却只能故作不知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支那军承受不住皇军的猛烈攻击,所以趁着夜晚放弃了阵地,以避免和皇军继续对抗下去啊。不知旅团长阁下您的想法是什么?”   川村宗五郎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挑明了说道:“但也有可能是支那军引诱我军深入,试图在半路上袭击我们。”   南次郎并没有对川村少将的猜测进行评价,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道:“有满清第一军守卫我们的后路,又修复了四平以北的铁路线,支那军想要在半路伏击我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我们此次作战的主要目标是打通前往公主岭的交通线路,要是支那军在路上设置障碍阻止我们前进,我们还有借口停下修整一二。现在支那军已经从路上撤走,我们又要用什么理由止步不前呢?   川村旅团长,我并不是想要干涉您对于军队的指挥权力,但是因为支那军没有在前方阻挡我军,所以我们决定停留原地不动,这样的理由能够说服军部吗?要是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战友们现在还在等待我们前去支援,那么我们现在的停留原地不动,可就是犯罪了。”   川村宗五郎望着铁路北面的原野久久不语,这时的他可真是希望能够有一只支那军在前方阻击自己了,这样他就不必命令部下继续前进了。   虽然在南次郎的胁迫下,他不得不拟定了北上打通前往公主岭交通线的作战计划,但其实他对于能否解救出大岛义昌等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手上现在能够运用的兵力实在不多,既然南次郎的接应作战失败,也就意味着以他手中的军队进攻支那军在北方的阻碍,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正确的做法,自然是等待朝鲜驻军或国内派遣军的抵达,然后挟优势兵力一口气突破至公主岭乃至长春前,不要给支那军任何可乘之机。只是这样的正确做法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因为在他按兵不动的期间,被围困的大岛义昌都督等人十有八九会为支那革命军所俘获。   一个萨摩藩出身的陆军将领按兵不动,坐视长州派大将和公卿派中将被俘,川村宗五郎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军部的长州派官员和国会中的公卿派政客们,将会多么憎恨他。南次郎要是愿意站出来替他挡一挡,那么他还能坚持一下。   可现在南次郎显然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么就只好用士兵们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正确了,川村于是指了指北面说道:“我昨日已经要求旅顺那边先调一个步兵大队的兵力上来,最晚中午之前就能抵达这里。请南参谋在这里等待接收这一大队,并协统清军护卫我军的后路。我先带着这里的四个大队北上攻打郭家店,我想支那军总不至于连郭家店都不守吧。”   南次郎对于川村的这个决心倒是极为赞成,他立刻点头附和道:“川村旅团长请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守住后路的。三道林子既然已经被清军所夺取,那么第四镇的统制王遇甲将会亲自带第八协来协助我们。有这样一协人马和你从21联队抽调出来的一个步兵大队,从四平到郭家店的一线必然是安全的。”   对于南次郎的保证,川村颇有些将信将疑,和南次郎交谈了几句之后,他就带着部队向北前进了。川村令一个大队沿着铁路沿线前进,而另外三个大队加上野战炮兵大队则坐在火车上慢慢前进。每过3、4公里,就令搜索步行大队和火车上就坐的一个步兵大队进行交换,以保持士兵们的体力。   这样的行进方式自然是极慢的,足足花了近3个小时才走到郭家店。只是这里也和十家堡一样,一片寂静没有看到一个活人。11联队官兵搜索了郭家店车站附近三、四公里,除了看到一些新修筑的坟墓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川村的部下判断,支那军撤离这里的时候一定是不慌不忙的,因为郭家店这里打扫的很是彻底,几乎没有给日军留下任何有用的讯息。川村围着郭家店台地走了一圈,认为自己的部下说的很不错。因为支那军竖立的新坟中,就有给日军阵亡者的合葬坟,如果支那军时间不够的话,根本不会给日军阵亡者修筑这样一个大坟。   此外,郭家店这边的铁路被拆走了200余米,连枕木带铁轨都被支那军给带走了,这也表明支那军的撤退是做了计划的,否则谁会带上那么笨重的枕木和铁轨呢。   返回了车站内的临时指挥部后,川村思考了良久才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命令挖开日军阵亡者的合葬坑,辨明身份火化后运回关东州去;二是下令随行的骑兵中队前出向公主岭进行哨探,搞清楚公主岭现在的真实状况,最好是能够同公主岭友军联系上。   北上这一路越是顺畅,川村心里就越是凝重,他知道支那军必然是打着诱敌深入的念头,才放开了大道让他们长驱直入。说到底就是欺负他手中兵力不足,而满清军队和日军并非一心,不会跟着日军深入冒险。因此他越是往北,这风险就越大。   但有公主岭被围的友军作为诱饵,他现在除了拖延一下时间之外,还不得不一步步的深入到这个陷阱中去,真是让人进退两难的困境。   等到前往北方的骑兵哨探返回时,已经是下午14点多了,这个时候南次郎也带着新到的一个步兵大队来到了郭家店,于是川村便让南次郎和他一起倾听骑兵中队长带回的情报。   这位骑兵中队长很是坦诚的汇报了自己一路上上的哨探经历,直到公主岭南面七、八公里处的南葳子小镇,他们也没有遇到支那军的拦阻。但是过了南葳子小镇后就开始遇到支那军的巡逻骑队,再往北一两公里,就能看到支那军正在修筑防御阵地,此时他们已经再难以往北前进,但是能够很清晰的听到北面的枪炮声。   打发了这位中队长下去后,川村沉默不语,坐在他侧面的南次郎却跃跃欲试的对他说道:“川村旅团长,看起来大岛都督他们还在战斗着啊,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总要做点什么吧。”   川村迟疑的说道:“但这可能是支那军设下的陷阱,郭家店被拆毁的铁轨、枕木都被支那军运走了,我们想要从后方运上来,起码也要两天左右啊。不把铁路连续上,走近50里地去进攻围困公主岭的支那军,这不是让士兵去自杀吗?”   南次郎看了看左右无人,毫不客气的对着川村说道:“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把大岛都督、大谷中将解救出来,士兵们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至于被拆毁的铁轨和枕木,我们完全可以把郭家店南面的铁轨和枕木拆下安装到北面来,只要把大岛都督和大谷中将接到郭家店,我们就能在清军的接应下返回四平去。”   川村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我认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不如我们先装出在郭家店扎营不动的态势,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支那军也可能会忍不住进攻我们,那么我们也还来得及撤回四平。如果支那军沉得住气,那么我们就连夜维修铁路线,等候天亮时对公主岭通道进行突袭,如果不能击穿支那人在公主岭外围的防线,我们就立刻退回来。”   南次郎思索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支持这个作战计划。我一会把这个计划发给旅顺的都督府参谋科存个档,这样即便是我们明日失败了,也没什么可被指责的了……”   在此时的哈尔滨,正酝酿着一股暗流。自24日革命委员会和满铁护路军开战以来,哈尔滨的政界人士和知识分子中间就弥漫着一种悲观的情绪。特别是那些被排斥于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之外的旧官僚、旧士绅们,他们本就不满于革命委员会不召开议会揽权独断政务,现在又毫无预兆的同日本国发生了武装冲突,将东三省拖入了战争的洪流当中去。   因此在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中,开始流传起了一些流言蜚语,认为吴川、朱和中等关内人是在拿满洲人的性命塑造自己的民族英雄形象。有人开始宣扬,现在的革命委员会组织方式是有问题的,应该让满洲人来领导革命委员会,比如梁廷栋或孟继周,这样满洲人的利益才能获得保护。   特别是当共和日报渲染着前线战事是多么激烈,革命军将士们是如何英勇无畏时,有人却从这些文章中看出了革命军将要失败的气息。因此原本只是在嘴上批评革命委员会的旧官僚、旧士绅们,开始从嘴炮模式走向了行动。   只是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们并不是干秘密工作的人材,他们的行动很快就被革命卫队所察觉,并被呈报到了吴川面前。27日中午,吴川和共和党内的几位中央委员碰头时,捷尔任斯基就在会议上公开发表了对于这些人的处置意见。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卑劣的行径,革命军正在前方保卫国家的利益,这些无耻的封建乡绅已经跑去向日本领事献媚。他们甚至连新的满洲政府人员名单都安排好了,就等着革命军失败,革命委员会倒台了……我认为,过去我们对于这些反动的封建乡绅实在是太过仁慈了,现在有必要用一次彻底的肃反行动,将这些反革命分子彻底铲除。” 第三百二十四章   对于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建议,斯维尔德洛夫是支持的,借助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物资储备,俄国布尔什维克不仅从欧俄部分接收了一批被秘密警察抓捕的同志,也将被流放到远东各地的布尔什维克同志给联系了起来。   被俄国远东三省所包围的中国北满地区,现在已经成为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的组织中心和教育中心。许多布尔什维克们正借助着远东密探分局的身份,不断的向远东各城镇进行渗透和发展布尔什维克的组织。   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原本就极为混乱的远东开发移民计划,现在更是变得一团糟糕。从欧俄过来的移民,真正需要土地和贷款的农民几乎得不到任何帮助。而那些跑来骗取移民贷款的富农和骗子,却在远东混的风生水起,并圈占了大量肥沃的土地。   远东官僚和这些富农和骗子们相互勾结,不仅贪污了国家下发的移民贷款,还从那些移民身上又搜刮了一笔。远东政府给与真正移民的土地都是难以耕作的沼泽和缺水的山地,以迫使他们只能向那些富农和骗子手中购买荒地。   在这样的欺骗和压榨下,许多移民正快速的回流欧俄,许多人认为即便是回去欧洲城市里当个无产阶级也比在远东种地强。   而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通,虽然给那些从前荒芜的土地带来了极高的人气,比如中国境内的满洲里、齐齐哈尔、哈尔滨、绥芬河等城市,就是从原先的小村庄发展起来的。   但是这条铁路也同样摧毁了,过去上百年俄国向西伯利亚荒野开拓建立起来的水陆要冲。在快捷的铁路运输条件下,过去需要花费几个月才能穿过西伯利亚荒野的水陆通道自然失去了商人的青睐,依靠着商人维持的各移民点,很快就退化回了莽荒状态。   更让这些早期移民感到不满的是,因为铁路的开通使得欧俄部分的工业品能够快速的运到远东,使得远东一些城市刚刚才萌芽的工厂迅速破产了。而远东具有优势的农业品,却因为政府对于欧洲地主的保护,采取了对输入欧俄部分的农业品实施高额税收,导致远东的农业品在欧俄地区并无价格优势。   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远东三省民众对于沙皇政府的不满是溢于言表的,除了中东铁路局的高层之外,大家都不觉得自己过的很好,甚至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比铁路建成之前要差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上下对于中东铁路局局长的请求置若罔闻的原因,不管吴川在北满如何搞得翻天覆地,但是拜这位所赐,远东三省内那些失去了工作的中国苦力和盘踞在两国边境的胡子们总算是减少了不少。   总督府虽然能够驱赶那些正规手续入境的中国苦力,但却管不了私自偷渡的中国采金客和农业、伐木雇工。和那些偷懒且爱酗酒的俄罗斯工人相比,俄国的富农和林场主更乐意雇佣这些吃苦耐劳且薪水低廉的中国人。   但是对总督府来说,他们更希望把远东的工作岗位交给那些无地移民和失去了工作的俄国工人,以降低远东民众的不满,防止这些移民和无业游民联合起来造自己的反。   远东民众心里蕴藏的对于沙皇政府的不满,自然就是传播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最好燃料。依托着北满和远东三省相邻的便利条件,加上为革命委员会所掌握的地区政权,这些布尔什维克们正日益扩大对于远东民众的政治宣传,试图将远东真正变成为布尔什维克的大本营。   在这样的形势下,俄国布尔什维克自然不希望革命委员会遭受什么挫折,从而打击到远东正蓬勃发展的革命运动。   事实上,包括斯维尔德洛夫在内的一些布尔什维克们都认为,共和党的发展其实是落后于中国大革命的发展的。在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残留了太多旧王朝的人物,这些人对于革命的理解是肤浅而反动的。   如果共和党继续对这些反动人物容忍下去,将有可能让革命果实旁落,从而失去对于革命的领导地位。因此他们一直都试图主张,对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进行一次清理,把那些反动政客清理出政权,从而维护革命的纯洁性。   眼下这些反动人物自己跳进了坑里,自然让他们再次提及了清理政权的主张。只不过一些中国籍的共和党人还有些不大相信捷尔任斯基拿出的报告,他们确实难以想象这些人的愚蠢下限。因此不由狐疑的向捷尔任斯基询问道:“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存在一些守旧人士,这是可能的。   但就此指责他们为顽固的反动人物,试图颠覆革命政权,会不会太过轻率了一些?比如这份新政府人员名单,就算这些人真的结成了一个反革命集团,也同日本领事馆进行了联络,但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把这份名单泄露出来吧?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着杀头的事情吗?”   对于以方兆国为首的几名中央委员的疑问,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吴川替捷尔任斯基回答道:“原先我也不相信这些人有这么蠢,不过我倒是可以证明这份名单是真的。因为这些人不仅仅联络了日本领事馆,还同俄国领事馆进行了沟通。   在他们的脑子里,东三省的任何事情没有经过日本人和俄国人的同意是干不成的。所以他们向日本领事声明,这场战争并不是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全体代表的意思,而是我们共和党同一部分激进分子的独断。   他们向日本领事承诺,将会尽一切可能保持同日本方面的沟通,包括向日本方面提供革命委员会的内部文件和军事布置情报,以换取日本胜利后维持一个由他们组织的,尊重国际秩序的满洲政权。嗯,同样的话语,他们也对着俄国领事汇报了一遍。   这些人啊,自己跪着不起来也就算了,还生怕旁人站起来让洋人厌恶了自己,所以他们才能干得出这样毫无下限的行径来。如果让这些人掌握了政权,我想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必然是要被他们送给日本人消气的。”   虽然吴川说的极为平静,但是在场的共和党党员们却没有了继续质疑的想法。毕竟从他们加入共和党以来,吴川还从来没有在党的会议上说过假话。   只是看着名单上的这些人,其中颇有几个有名望的地方士绅,平日里不仅为乡里做过一些善事,还都颇有才名。在这些共和党党员心里,这些人的形象也是相当不错的。但是现在有了吴川的证言,一时之间这些人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就开始崩塌,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人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吴川却又接着说道:“不过虽然这些人密谋颠覆革命政权,并在革命委员会对抗外敌时,试图同外敌勾结出卖中国人民,但我并不赞成捷尔任斯基同志进行一场大面积的肃反行动。”   不待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说话,吴川已经快速的说道:“肃反当然可以让革命委员会、政治协商会议保持短时间的思想一致和行动一致,但是它解决不了思想问题。   只要敌强我弱的局势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变,我们就无法避免投降派和投机者在我们之中出现。所以我们想要解决反动派,首先就要改变产生反动派的土壤。只有壮大人民的力量,时时教育人民对于反动思想的警惕,割断了群众和反动派之间的联系,我们才能真正的消灭那些反动派。   特别是当前的这个阶段,革命尚未进行到真正残酷的阶段,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就要用肃反的手段去消灭那些思想上反动,但行动上却极为幼稚的反动人物。那么我要请问各位,一旦革命形势变得极为严峻,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又该用什么手段去对付那些隐藏于我们内部的,更为狡猾且有能力的反革命分子?   我个人觉得,如赵学成这样的幼稚反动派成为反动派的领袖,对于革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愚蠢人物占据着反动派领袖的位置上,才会让人民认识到反动派是多么的无能、弱小和愚蠢。   对于这些思想上反动但行动上无能的反动派,我们可以把他们清除出政权,但应当保留他们的工作,把他们挂起来作为人民的反面教员。   我们真正应当要认真对付的,是那些隐藏在这些反动人物背后的,试图反抗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各项政策的,盘踞在乡村和县内的顽固分子。这些顽固分子从个人的力量来看是微弱的,但是当他们团结在某个集团之下时,却是能够发挥出不小的能量。对于这些人,我们要从政治、经济上进行严酷打击,甚至采用肉体消灭的办法,决不能让反动派在乡村形成一个具有广泛联盟的基层……”   吴川提出的,对于反动派上层以教育为主,对于反动派中、下层则以严厉打击为主的主张,让党内的同志们讨论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方才获得了通过。 第三百二十五章   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预备告辞离去的斯维尔德洛夫,看着周边并无其他人,不由停下向吴川询问道:“为什么你坚持不肯采纳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建议?在我看来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办法也许比你的提议更容易落实下去,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们完全掌握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的领导权力。你坚持的理由,真的只有刚刚在会上说的那些么?”   吴川思考了一会才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理由当然不止我刚刚说的那些。我想你应当清楚眼下的一个事实,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三者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政权最基本的三根支柱。   政治协商会议是最为广泛的统一战线,没有政治协商会议上的协商,我们就不能统一起最为广泛的力量阵线。革命委员会是各先进阶层联合执政的联盟,没有这个各先进阶层的联盟,我们就不能确保统一战线内部先进阶层的力量压倒保守阶层的力量。   而共和党是保持政权革命性和纯洁性的最后保障,没有共和党对于革命委员会和统一战线的领导,那么我们就不能保证革命不变色。即便是现在反对封建地主阶层的民族资产阶级,他们也不是能够和我们一起走到革命尽头的革命同盟。   中国毕竟不是俄国,国内拥有着上千万的无产阶级和经过了数十年的社会主义思想宣传,所以俄国的工人阶级已经初步觉醒,还拥有着一只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布尔什维克分子的领导,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反抗沙皇专制政权的力量。   但中国还不行,4万万人口的中国,工人阶级也就才超过百万人,许多工人还是刚刚接触社会主义的思想,他们不仅缺乏革命的自觉,也不了解自己的阶级属性。讲事实的话,现在的中国工人阶级还负担不起领导无产阶级革命的任务。   他们对于本阶级的敌人不仅认识不清,也无法识别这些敌人真正的面目。就如刚刚的会议上,我国的共和党成员,并不是没有同情那些士绅的行为的,认为他们不过是一时昏了头的举动。本党内部的同志尚且如此,党外被这些士绅迷惑的人员和群众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纳捷尔任斯基同志提出的办法在俄国也许是适合的,因为俄国工人能够分辨出这些敌人的真正面目,知道这些人平日里的所为不过是伪善而已。但在当下的中国却是不大适合的,因为共和党还没有获得人民的完全信任,而工人阶级也没有成熟到能够独自领导革命的程度。   所以我们要保留统一战线和执政联盟,以求把我们敌人的力量削减到最少的地步。而要达成这一目的,就不能让我们的盟友太过畏惧我们,从而走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自战争爆发以来,前吉林咨议局议员赵学成感觉自己的春天似乎就已经到了。在冷眼旁观了一天,发觉政治协商会议中的代表并不是那么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对日开战的行动后,早就对于革命委员会不肯召开议会感到不满的赵学成就跳了出来,对着代表们极力呼吁要和平不要战争,不能让日俄战争中满洲被战火荼毒的场面再次上演。   赵学成的演说还是吸引了不少政协代表和旧官僚、旧知识分子的拥护的,这些人大多也是立宪党人,原本就对革命不太热衷,只是一心想要召开议会,以确保地方行政权掌控在地方士绅手中。只不过今日关外的移民早就超过了关外的原住民,这些新来的移民对于政治不大感兴趣,只是热衷于土地和财富。   正因为这些移民所具有的普遍心态,所以当朝廷下令剿灭关外同盟会发起的起义时,并没有多少人起来响应同盟会,只是在一旁无所谓的旁观。等到吴川发起革命时,这些移民也同样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响应朝廷的命令去平息乱党的起义。   只有当革命委员会打着保卫国家利益的旗帜发起了对日战争之后,关外的移民方才渐渐倾向于革命委员会。不过在这个时候,原本接受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统治的立宪党人,却开始打着保卫和平的旗号反对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开战了。   在赵学成看来,他们这些立宪派士绅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之前他们支持革命委员会,那是因为大家觉得满清差不多走到头了,支持一个确实拥有力量的革命委员会,也是为了自家今后着想。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始终不召开议会,反而在政治协商会议中不断提高工农代表的份额,这就让立宪派士绅们极为不满了。自古以来,哪怕是满清王朝都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小老百姓来干预国家大事了,简直是不成体统。   只不过革命委员会在军事上连连胜利,长春一仗甚至把清廷在关外的新军系统都给断送了。那么大家也只好捏着鼻子,在会议上给革命委员会的决定鼓掌叫好了。   但是等到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护路军发生冲突,且前线的战况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乐观的时候,原本心有不甘的立宪派士绅便立刻开始鼓噪了起来,开始以满洲百姓的利益为口号,公然宣传对日和平的主张了。   在有意无意之间,留学过日本的赵学成就成为了这些立宪派士绅的领袖。而在几日的试探之后,和日俄领事有过沟通的赵学成等人,终于在28日上午提出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特别会议,讨论关于结束战争向日本寻求和平的可能。   原本赵学成等人以为,革命委员会不会这么容易的允许召开这样的特别会议,他们还需要从舆论上施压个两、三天,才能迫使革命委员会屈服于广大群众的正义呼声呢。只是代议长吴景廉却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答应在下午14时召开一次特别会议讨论对日作战的问题。   虽然因为不在正常的大会召开期间,不少代表已经返回了家乡去,但因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爆发的战争,也使得不少代表滞留在了哈尔滨。于是关于讨论对日作战的特别会议召开,留在哈尔滨的政协代表几乎都到齐了,约占了全体代表人数的三分之二弱。   会议刚一召开,赵学成就跑到了发言席上,对着一干代表开始批评革命委员会轻率发动战争的行为,“……在下看来,日本作为东亚最先开化的国家,实乃是我国之师之友而不是我国之敌人。   满铁铁道被炸事件疑点颇多,虽然我们和在座的各位代表一样相信这和革命委员会无关,但是作为当前满洲地区拥有武装力量的政治力量,日本友邦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怀疑并非是不可接受的。   原本我们可以用和平的手段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但是革命委员会却选择了最为糟糕的一种激烈反应,导致我们同日本友邦之间出现了不必要的武装冲突。   这场武装冲突持续到今日已有5天,在这五天内我们损失了数千宝贵的生命,满铁长春-四平段也被迫停止了运营。这场战争不仅给吉林、奉天地区的经济带来了重大损失,也令两地铁路沿线和作战区域的百姓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家园。   除此之外,战争也给外国友人带去了极为不好的印象,让他们觉得革命委员会是一个好斗的政府,阻碍了外国友人在满洲安全的旅游和经商权力。   我认为,这样无益的战争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各位代表应当代表民众发出寻求和平的声音……”   赵学成等立宪派人士讲述和平的理由,还是能够打动不少代表的。只是就在各位代表正讨论着是否寻求中日和平时,主持特别会议的代议长吴景廉突然向赵学成质问道:“在讨论和平议案之前,本议长想要请教一下赵代表,结束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之间的战争,这究竟是你们几位代表个人的意思?还是受到了其他人或组织的命令?”   赵学成心中一惊,但他还是很快向着吴景廉回道:“这当然是出自我们个人的想法,并无受到其他人或组织的命令……”   吴景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解释说道:“是吗?可是赵代表,我这里收到了一份文件,是关于你和一些人员同日本领事商讨关于战争结束之后,由你来组建满洲新政府的会谈备忘录,你对此可有什么解释吗?”   赵学成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同伴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大声为其辩解道:“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们从来没有同川上领事达成什么协议。”   只是会场内的代表们已经被吴景廉抛出的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互相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消息,并无多少人关注理会此人为赵学成的辩护。   吴景廉更是毫不迟疑的大声读起了手中的文件,文件上不仅有着详细的时间、地点和在场人员的名字,还有着各人详细的谈话内容,最后更为要命的便是那份满洲新政府人员名单。听完了吴景廉读出的文件内容,大部分人已经确信这份文件的真实性了,没人能够捏造的出这样详细的谈话内容,而且其中的一些话语正是刚刚赵学成发表演说中的词句。吴景廉显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先在文件中记录下这些言论。   赵学成满头大汗,在众位代表怀疑的视线下,一时口不择言的说道:“我和川上领事会谈,也是为了挽救革命委员会,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日本政府,连俄国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会场中对于吴景廉所读文件还半信半疑的代表们,听到赵学成的坦白一时为之哗然。小学老师共和党党员王德林,立刻愤懑的起身向赵学成抨击道:“真真是岂有此理,革命军的将士们还在前线同日军奋战,你作为吉林人民的代表,就是这么支持我们的军队的吗?   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日本侵略者,革命委员会捍卫中国的利益究竟有什么错?我们支持革命委员会,不就是因为满清丧权辱国,不肯保卫国家和民众吗?仅仅因为你赵学成认为革命军打不过日本人,就可以公然向日本领事献媚,出卖革命军和革命委员会了吗?   各位代表,我强烈要求剥夺赵学成及其同伙政协代表的身份,并送交司法机构严办。我认为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民之代表,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王德林的呼吁引起了共和党代表们的积极响应,但是还有一部分政协代表虽然痛恨赵学成等人的行径,但却又为其人辩护,认为这些人只是一时昏了头,以他们在本省的声望,过于严厉的处置显然不太妥当,应当给与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德林顿时对这些辩护者大声斥责道:“在当前对日战争的期间,他们就算是私下去接触日本领事都是大大的错误,现在还公然勾结日本人讨论战后的满洲新政府,这是一时昏了头的表现吗?这是居心叵测,是想要造革命委员会的反。不对他们进行严加处置,以为后来者戒,难道不是在鼓励大家当卖国贼吗?”   面对王德林等共和党代表的怒火,一些中间派代表们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那些平日里和赵学成走的极近的立宪党人,却只能硬着头皮死撑道:“赵代表他们从本意上来说,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富贵去出卖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的,他们只是担心革命军难以抵挡日军,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才跑去同日本领事接触的。现在处置了他们是不难,但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断绝了和日本的和平希望吗?   正是为了黑、吉两省的百姓,我认为还是应该宽容赵代表他们一二的。起码前线失利的时候,也有人从中转圜,不至于让局面败坏到无法挽救……”   共和党代表们终于听不下这些立宪党人的无耻言辞,断然将他们斥责为革命的投机者,应当统统从政治协商会议中驱逐出去。政治协商大会的代表们主要有三个派别,共和党和同盟会的革命者联盟,约占总代表人数的三分之一强;原东三省立宪党人,约占四分之一弱;剩下的则是教育界、商界等地方开明人士。   从政治倾向上来说,共和党和同盟会的革命者联盟自然是最为激进的革命派,不仅要打倒满清政府,还要求打倒地方上的封建势力,建立一个完全的民主共和国。   至于原东三省的立宪党人,他们并不是以革命的支持者加入政协的,而是以满清政府的反对者身份加入的。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反对满清王朝,只是反对宣统登基后摄政王实施的一系列新政政策,特别是以立宪为名搞出的皇族内阁。   而即便是如此,东三省的立宪党人也没有如南方的立宪党人那样,失望之余立刻就投向了革命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选择了不再过问政治,跑回家经营家业去了,只有少部分人转向了革命。   如果不是吴川从德国和俄国拉来了革命投资,一举打垮了黑龙江和吉林的朝廷力量,这些人大约是不大可能公开反对满清朝廷的了。但就算是现在,这些投入到政治协商会议中的立宪党人,其首要目标也不是打倒满清政府,而是试图立宪保卫地方士绅的利益。   这些立宪党人并不在乎是满清统治这个国家,还是革命者统治这个国家。他们其实只在乎一件事,就是以宪法的形式,将他们对于地方的统治权力固定下来,建立一个稳固的阶级社会。   在对付满清政府的这件事上,革命者联盟和立宪党人还能找到一些合作基础。但是当革命委员会的敌人从满清政府深入到封建主义时,双方的合作基础就已经出现了裂痕;当革命委员会再将敌对目标扩大到帝国主义,双方几乎已经很难达成什么共识了。   也许共和党和同盟会中还有一些成员,还在顾及着之前的合作。9月28日起义之后,正是得到了这些立宪党人的协助,革命委员会才能如此之快的稳定地方,并初步建立起了各地的革命组织。   可以说,大家坐在一起吃革命的宴席,连板凳都没有坐热乎。这个时候革命委员会就要对立宪党人动手,颇有过河拆桥的味道,对于一些空有热情却无革命理论的同志来说,总觉的这事有些不大地道。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此时的立宪党人对于革命委员会已经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为了和革命委员会争夺地方治权的阻力。   就算赵学成等人不跳出来,他也是要找个借口开始清除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的立宪党人的。就算他的中学政治和历史都已经忘记了大半,也还是记得什么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什么叫“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在革命的斗争中和敌人讲温情主义,都是要让党和人民付出惨重代价的。吴川一点都不想由自己来付出这个代价,那么付出代价的便只有不肯继续革命的立宪党人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中间派,他们既无自己的主张,也无自己的组织,自然是谁掌握了政权就服从于谁。   只是在这场特别会议上,原先还有些懵懵懂懂的立宪党人,随着共和党代表们的步步紧逼,也不得不团结了起来,死保着赵学成等人,希望能够先扛过这场会议,保住立宪党人的颜面再说。   而夹在两派之间的中间派代表,则还在犹豫不决之中。大多数代表认为赵学成等人确实是犯了错误,但是把这个错误扩散到全体立宪党人身上,似乎打击面又太广泛了些。   就在众位代表还在争辩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悄悄的走到了议长席边,递给了代议长吴景廉一封信件。吴景廉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了信件上的内容,立刻拿起了放在桌边的小木槌敲打起了桌上的响木。   待到各位代表听到声响安静下来,吴景廉这才清了清喉咙,故作镇静的说道:“刚收到的急报,我国民革命军于公主岭、郭家店、四平等地挫败了满清第一军和日军的联军,除击溃日军第11联队和满清第四镇第八协外,并将日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及第五师团12、22联队围困于公主岭。   我军前沿已经推到西安-四平-郑家屯一线,满清第一军和驻南满日军,短时间内已无力再进攻我革命委员会。我军获得了初步的胜利……”   不少代表已经听不清吴景廉后面的话语了,他们向着左邻右舍打听着,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不是革命军胜利的消息,还是他们听岔了。   对于这场战争一直忧心忡忡的代表们,乍一听到这样的胜利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真实的消息。毕竟在大家心里,能够挡住日军的进攻,就已经是他们对于革命军最大的期望了。这一刻,关于赵学成等人的问题,瞬间被代表们所遗忘了,大家只是看着吴景廉,要求其再读一遍急报和确认消息的来源。   吴景廉在各位代表的要求下,读了第二遍,第三遍,会场中的众人终于相信这份急报的真实性。一时许多代表喜极而泣,也有情不自禁和同伴拥抱庆贺的,终于有人情不能自己的高声喊道:“我国民革命军万岁,我革命委员会万岁……”   随着这名代表的激动喊声,其他代表们也纷纷醒悟了过来,一起跟着高声呼喊了起来,代表们的兴奋之声响彻会场,只有赵学成等立宪党人的骨干颓然坐在了坐席上,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场胜利对于经历过日俄战争的东三省民众来说,确实是一桩值得大肆庆祝的事。在日俄战争中,被日俄双方肆意杀戮、抢掠的东三省民众,还要面对朝廷的谨守中立之立场,可以说正是这场战争教育了东三省人民,什么是国家主义。   过去那种洋人打进中国,不过是头上换一个主子的想法,在这一场战争之后算是彻底破产了。所以八国联军入京时,还有平民为联军指路和出售粮食。到了日俄战争的时候,就已经很难看到这种平民热烈欢迎外国军队的场面了。有的不过是富商大户对于外国军队的讨好,以防止自己的财产被掠夺而已。   不管此前东三省民众有多么不理解,革命委员会为何要同日军发生冲突,随着这场胜利消息的传来,都将让革命委员会获得东三省民众的支持。因为革命委员会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来,他们既有保卫国家利益的主张,也有保卫国家利益的能力。   东三省民众之前还会支持和平,那是他们觉得革命委员会没有胜利的希望,所以才会反对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开战。但如果这个结论是错误的话,东三省民众自然是希望能够把日、俄两国的势力都赶出东三省,还东三省民众一个安宁的家园的。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同日本领事勾搭,试图谋求和平的立宪党人,就真的不折不扣的成为了卖国贼了。他们之前为自己辩解的理由,都将会成为自白的罪证,这如何不让他们茫然失措。   赵学成等人的预感的确是正确的,随着代表们的兴奋之情过去之后,大家方才想起还有赵学成等人勾结日本领事的这档事情。在前线取得胜利之后,已经没有人再试图谅解他们的苦衷了,于是会议上很快就通过了剥夺赵学成等人代表的决议,并要成立专门的委员会调查这一叛国事件。立宪党人的代表们惶惶不安,再不能如之前那样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出声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和哈尔滨政治协商会议代表们听到战事进展后欣喜若狂不同,双庙子满清第一军司令部内则是一片沉闷的气氛,就连守在司令部门口的卫兵进行交接班时,声音都特意压低了几分,唯恐惊吓到边上的什么人一般。   在这座被第一军借用的大院客厅内,冯国璋一言不发的坐在上首,望着门外的蒙蒙细雨不知在想些什么。率先逃回的第四镇代理统制王遇甲,此时也没有了前两日的精神劲头,身上都是泥水的他也不嫌地上的肮脏,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冯国璋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为自己辩解着。   “……卑职起先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实在是下面的弟兄听说乱党在抄截大家伙的后路,一个个便不肯听从命令固守原地,趁着自己的直属长官一眼看顾不到就脱离岗位跑路了。   卑职身边当时跑的只剩下了勤务连,而乱党进攻的部队却如同潮涌一般的向我们扑过来了。卑职当时便知道这阵地是守不住了,卑职一度是想要为朝廷尽忠的,只是身边的几位属下不愿令乱党得余之人头,拼命架着卑职跑了回来。   卑职也自知死罪,不敢求军统大人高抬贵手,唯希望军统大人照顾职家中老幼。可怜吾儿还要两月才能出世,想不到他(她)这就要做了遗腹子……”   冯国璋其实很想让人把面前这混蛋给推出去砍了的,这混蛋平日里动不动就在袍泽和部下面前吹嘘日本军人的武士道精神,事事要以日人为师整治军队纪律。搞得大家认为此人虽然跑来北洋和大家抢饭碗惹人不快,但肚子里还是有点货色的。   就连南次郎也觉得高谈阔论的王遇甲在北洋军中是屈指可数的人才,也是日本士官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之所以不能在北洋军中大展拳脚,主要还是被北洋的人事给掣肘了。因此昨日发动北上作战时,他还生怕北洋其他将领拖了日军的后腿,亲自点名要王遇甲带兵保护日军的后路。   但是谁也没想到,当乱党今日10点发起全面反击的时候,王遇甲连距离自己不到3公里的郭家店日军本阵都没去请示一下,就直接带着直属的勤务连南逃了。连一镇统制都跑路了,底下的北洋官兵们哪里还肯留下等死,笨一些的丢下枪械就跑,聪明一些的则裹挟了长官一起跑,原本防御十家堡和郭家店之间的步兵十五标、防御十家堡到四平之间的十六标,顿时就溃退了下来。   王遇甲这一逃,把日本人给坑了不说,问题是把自家的步兵十五标也给坑了。这位逃跑时还担心没人断后,被乱党追击上来,因此根本就没有通知十五标的标统何丰林,倒是在经过十家堡时把步兵十六标给带上了。   想到这里,冯国璋就恨的牙痒痒,这打的什么破仗,稀里糊涂联军就败退了下来。他一早就跟日本人提过不要轻敌冒进,但是为了能够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被围的部队,日本人还是选择了冒险。   如果这一仗失利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日本人的决策失误,冯国璋也最多对日本人报以同情而已。但偏偏溃败又是从北洋军开始的,真要追究起来,北洋军今日的洋相可就要丢到国际上去了。   当前正是鼎革之际,日后中国谁说了算,还是要看南北各家实力如何。北洋军政集团赖以为天下所望,被国内外各方视为唯一能够收拾当前中国局势的势力,那是大家都觉得北洋军能打,中国其他势力都打不过北洋军。   要是让大家都知道,北洋军不过是银样镴枪头,被北满革命委员会打的溃不成军的话,原本聚集于北洋的人心,恐怕也要有所动摇了。   冯国璋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颇有些厌恶的瞧了跪在自己面前的王遇甲一眼,方才冷冰冰的说道:“王统制,你跑就跑了吧,但何以跑之前都不对何标统提个醒,现在大半个十五标也被乱党围了进去,这个责任,你打算让谁来承担?”   对于何丰林的被围,王遇甲是一点都不心疼的。自从革命爆发之后,袁世凯将要重新出山的消息接连传来,他这个被北洋体系视为外人的留日士官生,日子就有些不大好过了。   一方面是他的代理统制想要扶正恐怕是遥遥无期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北洋将领已经开始瞄上他的位置了。不管是第四镇的代理统制,还是第八步兵协的协统,人家都不想让他干下去了。而想要接替第八步兵协协统位置的,正是步兵十五标的标统何丰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拼命抱日本人大腿的原因。   当然,面对冯国璋的质问,他也不好把心里的这点龌龊说出来,因此只能一个劲的喊冤道:“卑职岂能不通知何丰林何标统撤退,卑职只是让他稍稍坚守阵地片刻,等待日本人一起撤退而已。   只是卑职也没有想到,这四平的防御会跨的这么快。卑职和步兵十六标才出四平,乱党东、西两军就已经在四平街道会和了。何标统可不是因为卑职的缘故才失陷于乱党军中的,他确实是走慢了一步才被封在包围圈内的……”   听到王遇甲的叫屈声,坐在一旁的王占元终于坐不住了,也起身向冯国璋请罪道:“卑职守备四平不力,还请军统治罪。”   对于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两名将领,冯国璋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王遇甲虽然明显是在推脱责任,但是王占元防守四平不到一个小时就告失守,也确实是太过无能了些。   当然,冯国璋心里也很明白,这个锅也不能全扣在王占元头上去。北洋军正面迎敌,就算是对上日本人和俄国人,也是能够抵挡一阵的。但是一旦在北洋军侧面出现了敌人的身影,不论人数多寡,北洋军也是必然会崩溃的。   这也不仅仅是北洋军一家的毛病,满清其他的新军也好、巡防营也好,同样具有这样的毛病。害怕被敌军侧击,这就是清军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为什么说这是清军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说到底就是无法信任友军。对于封建军队来说,军队就是将领的私人财产,和自己将要受到的损失相比,总是先损失别人的财产为好。过去八旗和绿营是这么对付下来的,湘军和淮军也是这么干的。   等到了甲午战争的时候,淮军连自己的内部友军都照坑不误。左宝贵就是这么被叶志超、卫汝贵给坑死在了平壤。正面迎敌,大家都在一条线上,能够看到友军的行动,因此还能坚守。   但一旦敌军出现在侧翼,友邻部队究竟会不会挡住敌军的行动,这就说不准了。不过翻看历史,相信友军的清军将领,几乎都已经为国尽忠了。是以,只要敌军出现在侧翼,清军就会迅速崩溃逃亡,唯恐自己成为友军逃离的牺牲品。   此次乱党对于四平西面发动的反击,一开始王占元还是顶住了,但是当乱党攻下东面的塔子山,出现在第三混成协的背后时,这一协官兵顿时就慌乱起来了。王占元虽然还想坚持一下,但是第四镇八协官兵的逃回,立刻传染给了他的部下,使得他迅速失去了对于第三混成协的掌控,也只能随着人流撤了下来。   王占元虽然心里觉得这绝逼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四镇八协的错,但第三混成协确实是溃逃了,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去同冯国璋硬顶,只能憋屈着向冯国璋请罪了。   冯国璋心里想着,王遇甲这个货是不能留在第一军了,但是处罚他也不可能。处罚了王遇甲,就等于是第一军承认此次北进战略失败,是自己拖了联军的后腿,这不是给他自己找麻烦么。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处置王遇甲时,一位副官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停下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冯国璋看了跪在面前的两人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说道:“要跪,你们两个就去里间跪着,不要丢了我们北洋的脸面,我还要替你们擦屁股,接待来问罪的日本客人呢。”   在冯国璋的训斥下,王遇甲和王占元都低头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才转而往冯国璋身后的过门走入进去。接着一名勤务兵上来麻利的收拾了茶几上的茶具,似乎客厅内并无其他客人一般。   这位勤务兵才退下,一身比王遇甲还肮脏的关东都督府参谋南次郎就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他尚没有站稳,就对着站在客厅中间迎接他的冯国璋作色质问道:“冯军统,你这次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咱们开战前一晚可是说好了的,第一军负责保卫我军的后路和侧翼,你们怎么能够在开战后丢下我军就跑?第11联队和川村旅团长都被乱党给包围了进去,皇军遭受莫大的屈辱,这都是你们北洋军贪生怕死没有保护我军后路和侧翼的缘故。   那个第四镇统制王遇甲呢?我听说,就是这个混蛋带头逃跑,才导致战事一发不可收拾。我一定要追究他的责任……”   冯国璋冷冷的打量了南次郎良久,方才打断了情绪激动的南次郎的言语说道:“南参谋能够站在我面前说话,就已经证明了我军保护贵军的后路是尽到了责任的,否则你根本就出现不了在我面前。   此次作战之前,我已经向您和川村旅团长提醒过,冒险北进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应该稳扎稳打,先攻下四平和郑家屯一线,然后在向北打通前往公主岭的交通线。乱党今日的反击,难道不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的吗?您和川村少将究竟是怎么让乱党分割包围的,这一点我也很是好奇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冯国璋的反问,让南次郎一时语塞了起来。这次北进作战,说到底还是他为了解开自己的困局而力主的。为此他不惜从满铁借了35万日元,说动了冯国璋的第一军作为了日军的后援。也正是看在了白花花的大洋份上,清军上下才稍稍振作了起来,配合日军打了个四平乱党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南次郎也很清楚,依靠金钱激励起来的士气是不可能持久的,而公主岭的日军也未必能够长时间的坚持下去。依照他的想法,在这些支那革命党一开战就网住了这样一条大鱼,必然是要先把大鱼抓起来,然后用作和帝国谈判的筹码的。   虽然帝国政府并不会因为一个大岛义昌和半个师团的俘虏向支那革命党低头,但是这件事对于陆军名誉的打击就太坏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战争固然是极大的提高了日本军人的地位,但是日本国民对于这两场战争记得的,只有海军畅快淋漓的大胜,对于陆军则只记得旅顺大屠杀事件和旅顺争夺战。   甲午战争期间爆发的旅顺大屠杀事件,虽然在当日因为甲午战争的胜利和马关条约的签订,使得日本国民宽容的谅解了陆军。但是随着日本战胜俄国之后,试图谋求国际地位提升时,旅顺大屠杀便成为了日本人身上的一个标签,这极大的打击了日本人在国际间的声誉,使得一部分日本政客不得不做出了否定旅顺大屠杀的对外声明,认为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   至于日俄战争中的旅顺争夺战,除了造就日军在本次战争中最大的战役伤亡之外,更是暴露了陆军内部的诸多矛盾和组织失调的问题。虽然事后陆军把乃木塑造为军神,并在天皇的庇佑下,总算是把坏事变成了好事,把人员损失惨重的旅顺争夺战包装成了精神力战胜物质力的典范之战。   只是这样一来,陆军对于国民的吸引力已经大大的落后于海军了。在一般的国民心目中,只有海军才是保卫国家的主要支柱,陆军不过是在海军的保护下才能出海的附庸军。更有人认为,日本应当向自己的盟友,世界上的头等强国英国学习,走大海军小陆军的建军道路。   国民中的这些言论,使得本就存在萨长之争的陆海军,现在的关系变得更为疏远了起来。控制陆军的长州藩阀自然是听不得什么大海军小陆军的说法的,甚至于因为这样的说法,使得陆军对于英日同盟都产生了怀疑,认为这有可能摧毁陆军的根基,所以陆军将领一直鼓吹德国的军事制度,认为日后的世界必然是德国力量压倒英国力量的世界,所以日本应当走德国的大陆军道路。   但是挟两次大战胜利的海军还是牢牢的控制了政权,不停的把资源往海军倾斜,如果不是天皇对于陆军的支持,搞不好大海军的建军思想真要赢得最后的胜利了。   为了对抗海军的海洋政策,陆军不得不仓促的实施了日韩合并,为陆军的大陆政策建立第一块基石,从而把国民的注意力从海军集中到陆军身上。当然,光是重新塑造陆军在国民中的新形象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把海军从国民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地位打下来,国民才会真正的把陆军视为皇国的真正支柱。   但是陆军在国内的政治斗争才刚开了个头,这边就被支那人俘获了一个大将和半个师团,这样的局面要如何让国民相信,是陆军而不是海军在守护这个国家?   作为长州藩阀中的后继骨干,南次郎自然是对长州藩阀的谋划有所了解的。所以他也很清楚,在这个时间段上,陆军是决不能出现什么丑闻的,否则接下来陆军的谋划功败垂成不说,陆军还会进一步失去国家大政方针上的话语权。   陆军的失败就是长州藩阀的失败,长州藩阀的失败就是他个人的失败,这就是南次郎为什么拼了命的要求川村旅团长向北进攻,心存侥幸的想要把大岛都督解救出来,以掩盖陆军在满洲遇到的这场大挫败。当然,这也能够顺便掩盖掉他前次接应不力的小小错误。   只是这种侥幸心理,最终却是把川村旅团长和第11联队也给葬送掉了。眼下日本在南满的兵力已经被削弱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除了守卫安奉线的铁道独立守备队第三大队,守卫大连到沈阳的独立守备队第六大队,正往四平赶来的第21联队(不满编),他从前线逃亡时带回的一个大队外,已经再无其他日军部队了。   南次郎现在心里也是惶恐的很,川村的失陷令他失去了一个推卸责任的对象,而如果从大岛都督以下的关东都督府及第五师团高级军官全军覆没的话,他就不得不背起眼下陆军这个最大失败的黑锅了。   因此他死活也是要把责任分担给满清的第一军的,所以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南次郎便毫不迟疑的反驳道:“我军北上接应公主岭被围友军,这有什么可被指责的?要不是贵军见到敌军就逃亡,把我军的后路交给了支那革命军,原本川村旅团长说不定已经把公主岭的友军给接应出来了。难道冯军统认为,抛弃友军只顾自己逃命,这是正确的吗?”   冯国璋沉默了片刻,突然向南次郎问道:“如果是我军看到乱党就逃亡,放弃了保护贵军的后路的话,敢问南参谋你是怎么回来的?”   南次郎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因此不假思索的回道:“正是因为贵军的逃亡,才使得我不得不亲自带队接手贵军逃亡后留下的防御阵地,只是没想到贵军逃的如此之快,使得我手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遮蔽我军的后路,最终为支那革命军所冲断了。我部和贵军不同,我部是被支那革命军硬生生的打退回四平以南的,并不是放弃阵地逃亡的……”   南次郎的厚颜无耻让冯国璋也叹为观止,不过两人都不愿意承担这场失败的责任,无意义的争吵了大半天后,南次郎终于还是甩手愤愤离开了冯国璋的司令部。不过他的目的总算是完成了一大半,让第一军司令部的上下人员知道,是第四镇统制王遇甲的率先逃跑,才导致了整个战局的崩溃。   推卸责任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当事者自己承认的,只要给旁观者留下的印象是如此,那么就可算是达到目的了。作为陆军官僚中的佼佼者,南次郎自然知道陆军的上层即便是为了陆军的荣誉,也会支持他把失败责任推给满清第一军的说法的。   等南次郎扬长而去之后,转回厅内的冯国璋也已经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面对再次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王遇甲,他心里盘算着,眼下可不是追究对方临阵脱逃责任的时候,否则他就是间接承认了此次联军失败乃是第一军的责任了。   刚刚在内室听到了南次郎话语,心中正忐忑不安的王遇甲,终于听到了冯国璋对于他的发落,“王统制,你这临阵脱逃的罪过,按理可是大罪。不管是朝廷也好,还是日本人也好,都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王遇甲赶紧膝行了数步,抱着冯国璋的大腿,头也不敢抬的连连求饶道:“军统饶命,还请军统给罪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冯国璋忍住了想要一脚把对方踹出去的念头,他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拍着王遇甲的肩膀说道:“王统制不必如此,好歹咱们也算同僚一场,本官终不可能让你落得个没下场。不过这第一军和关外你是待不住了,本官给你写一封书信,你南下去投袁大人去吧。”   王遇甲只是思索了数秒,就知道这第一军自己是真的待不下去了。虽然交出第四镇的统制位置让他分外不舍,但能够跑去袁大人身边,终归还有个东山再起的希望。因此他立刻退回了两步,向着冯国璋磕头道谢道:“罪人唯军统之命是从……”   28日下午15时有余,公主岭到郭家店之间的枪炮声总算是慢慢稀落了下来。距离郭家店北面16华里多的蔡家镇北路口,吴禄贞从一辆汽车上走了下来,不待身边的警卫给他打开伞,他已经打量好了周边的地形,丝毫没有避忌寒气逼人的蒙蒙细雨,径直走上了道旁一处小土丘顶,然后拿起了胸前挂着的望远镜观察了起来。   在望远镜中看到革命军将士正从各处进入镇内,进行逐屋搜索的行动,吴禄贞感觉自己的心头是一片火热,让他感觉不到冰冷的细雨浸润外套所带来的凉意。   今次这一仗不仅大大的巩固了他这个临时空降下来的第二师师长的地位,也让他大大的满足了自己的荣誉感。上一次他觉得这么有成就感的时候,还是他同日本人就间岛问题进行交涉的时候。只可惜朝廷只想着见好就收,只要求日本人承认了间岛属于中国的领土,就匆忙把这块土地上的伐木权、警察权和日本人分享了,使得他总觉得心里堵的慌。   而在间岛问题的交涉中,日本人外厉内荏的本质也为其所看破。吴禄贞一直都觉得,对于日本应该采取软硬兼用的姿态,才能迫使日本在南满止步于商业利益,而不敢再要求额外的政治利益。   但他的想法并不为朝廷所认可,在这个王朝末世,执掌中枢的满清大臣们,无不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在外交方面更是打着外交无小事的态度,只要外国人不找朝廷的麻烦,大家就该烧香拜佛的庆祝了,哪里还有自己上门去找外国人麻烦的官员,这是嫌自己官运太过亨通了吗?   也只有在革命委员会这里,吴禄贞才算是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这里的革命同志总想着给外国人找点麻烦,然后收回一点权利,甚至不惜和日本发生这样一场战争。这自然是相当符合他的脾胃的,所以他是极力支持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比之一般的革命者更为坚决。 第三百二十九章   当吴禄贞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的时候,指挥部队围攻蔡家镇的第7团团长张保已经跑到了他所站的小土丘前,向他兴奋的汇报道:“根据我们对于俘虏的询问,眼下被我们围在镇内的日军除了第11联队的一部外,其第九旅团的旅团部也被我们围在了镇中。只要打下了这里,这仗差不多就结束了。”   吴禄贞也是神清气爽的点头应道:“说的好,第9团在东面的娘娘庙困住了第11联队的联队部,你这边又抓到了第九旅团的旅团部,这下我们算是真正全歼了敌军一个联队了。第二师总算不用吃人家的残羹冷炙了。”   吴禄贞正想对第七团的团长要求,务必要活捉第九旅团的旅团长时,他突然回想起这一天来的作战经过。这些第11联队的日军士兵,在被自己所指挥的优势兵力所包围时,并没有如满清军队那样突然崩溃,而是依托着地形各自为战,一度给了第二师一个惨痛的教训。   要不是第二师在兵力和重火力上占据优势,又动用了几部推土机作为移动屏障掩护步兵进攻,他们还真没这么容易分割歼灭这只日军。想着都已经打到这个程度了,加上吴川对于日军将领不在乎的态度,吴禄贞终于改口对张保说道。   “你先去搞清楚镇内敌军的部署,再安排各部队一起进攻。能活捉日旅团长当然好,但是死的也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减少弟兄们的伤亡,这仗还有的打呢。   另外,你找几名俘虏对镇内的日军喊话,给他们15分钟的时间考虑。他们要是这个时间内缴械投降出来,我们会按照《日内瓦公约》优待他们,否则我军将动用一切武力,直至消灭抵抗者为止。”   张保立刻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往镇内去指挥自己的部队去了。蔡家镇同样是因为铁路的修建而兴盛起来的村镇,这个比郭家店镇还要大的小镇,在百年前还是一片荒野,其后有一蔡姓人家首先在这里搭建了一个窝棚,才算是有了第一户定居人口。在当地百姓口中,这里又被称之为蔡家窝棚。   此地位于松辽平原边缘,地势较平坦,西南高,东北低,南岗北平。除了周边水源丰富之外,镇北面更是成片的肥沃黑土地,故农业较为发达。等到铁路开通之后,本地就迅速富裕起来了。蔡家镇上有三横两竖五条主要街道,当然最为繁华的还是车站附近。   除了颇具异国风情的车站建筑外,车站对面的几幢青砖大院更是颇有气势。只是往日的繁华街道,今日却是冷冷清清的,因为早在日军抵达这里之前,镇内的上千民众已经被疏散到周边去了。   眼下日军虽然据守着车站附近这一圈的有利位置,但是面对外面重重围困的中国军队,大多数日军士兵已经失去了生还的念头。只是虽然濒临如此绝境,除了少数入伍不久的新兵暗自啜泣外,大多数老兵都还在谈笑自若的开着玩笑,似乎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在车站大厅巡视了一圈的佐佐木到一少尉算是松了口气,在心中也不由佩服起这只主要由钢铁厂工人组成的第11联队了。虽然他们在平时看起来很是粗鲁,但是在紧急关头可比那些铁道独立守备队和其他联队看起来可靠多了。   佐佐木少尉毕业于陆士第18期,担任步兵第11联队附,就是作为主官的副手,处理一些杂事,算是刚毕业士官熟悉实际军务的一个过渡职位。他于本年度再次报考陆军大学校失败,才失意的跟着部队来到了满洲担任铁路守备任务。   对于此时的日本军人来说,前来满洲驻屯不过是一场为期两年的异国旅游。佐佐木少尉来到满洲时,还梦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学一学蒙古语,然后去蒙古高原深入的看一看。只是刚到旅顺不久,他就被那里的艺妓给迷住了,如果不是战争突然爆发,他的薪水大约都会投在那位美丽的艺妓身上。   原本以为是一场为期两年的海外旅游长假,但却突然变成了面对一场残酷的战争,对于第11联队的军官们来说,这真是一场糟糕的经历。第11联队的大部分军官都是日俄战争之后入伍的,虽然有着经历过战争的前辈在旁教导,他们的士气也远不如那些钢铁厂工人出身的普通士兵们。   而最最令这些新手军官们崩溃的是,他们所经历的第一场战争已经失败了,在前辈口中和战史记录里一触即溃的支那军,和他们现在遇到的支那军完全是两码事。虽然对面的支那军战术拖沓,射击精度也不高,但是其高昂的士气却绝不是前辈们所言的,不知有国家和民族的愚蠢懦弱之辈。   倒是自己这边,那些连后路都没保护好的同僚和友军,才真正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要不是平日里所接受的严格教育,估计不少军官都要公开对旅团长指责,本次北进作战就是一个愚蠢之极的决定了。   对于这些同僚们低落的士气,佐佐木少尉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劝说他们。自从联队部和旅团部无法联系上之后,跟随旅团部作战的军官们几乎就有些不听指挥了,他们似乎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最后的归宿,不愿意再往南逃了。   从此地到四平尚有近80华里,先不说路上有着支那军的拦截,光是不识地理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断绝众人逃回的希望了。离开了铁路就找不到方向的一群外国人,在这样寒冷的晚上又能在野外挨多久。与其在外面被冻死,还不如在这镇内战死呢。   至于外面传来的,那些背叛了皇国的叛徒的叫嚷声,在没有高级军官的带头或命令下,是不会有人理会的。只要日军还没有失去组织,就不会有人冒着当国贼的风险谈论投降,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跳出来天诛你。而且即便是大家都服从你投降了,等到回国之后军部惩罚的对象,也只会是那个最先提出投降的人员。   因此单个日军也许还会偷偷跑去投降,但是有组织的日军部队,是不会有人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更何况,眼下大多数军官都很是愤恨的对象,川村旅团长就在这里,谁能越过这位旅团长发号施令呢。   佐佐木到一走到了车站大厅的左侧小门,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并无人注意到自己,方才拉开小门走了进去。小门内是车站的票务间,比外面高了一个台阶,其实就是加装了一层木地板。   票务间是个东西通透的大房间,穿过票务间后就是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侧是四间单独的小房间,也就是车站工作人员的宿舍。佐佐木到一和守着通道的两名士兵打过招呼之后,便直接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他在左手的房门前犹豫了数秒,方才轻轻推开了木门,一股酒精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气味顿时飘了出来。佐佐木到一并没有进门,而是对着房内忙碌的军医问道:“高野军医官,旅团长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正忙着给木床上伤员处理腹部伤口的军医,头也不回的说道:“这里的器械和药物不足,如果不尽快送去铁岭的军医院,旅团长阁下会很危险……旅团长你醒过来了,您千万别动,我正给您处理伤口。”   刚刚苏醒过来的川村宗五郎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数秒后才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情形,支那军的一发炮弹似乎落在了自己身边。   他瞧了瞧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腹部,这才问道:“服部中佐怎么样了?我记得是他扑到了我。”   佐佐木到一走近了床前,对着川村轻声回道:“服部中佐已经阵亡了。在支那军的追击下,我们同联队长失散,现在正位于蔡家镇。支那军已经包围了这里,我们有一个完整的中队和三个失散了编制的小队,加上旅团部,一共还有305名将士。现在请旅团长指示下一步的作战。”   川村侧耳听了听外面传来的日语喊话,这才舔了舔嘴唇说道:“都这个地步了,还要什么作战指示。有水么,要是有酒的话就更好。”   边上的军医官立刻阻止道:“旅团长,你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口渴,不可大量饮水,酒精就更不许可了……”   川村却不以为然的回道:“高野,你觉得我这样子还能活多久?已经没有什么可避忌的了,扶我一把,让我坐起来……”   佐佐木和军医官将川村旅团长扶起之后,就立刻走到对面的酒柜挑出了一瓶清酒,又随手取了一只杯子,这才转身走到床前递给了川村一杯酒说道:“是樱正宗,看来本地的车站长也是个好酒的。”   川村宗五郎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清酒,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他一边示意佐佐木再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对着军医和他的助手说道:“高野,你出去看看别的受伤将士吧,让我和佐佐木少尉单独聊一聊。”   高野给佐佐木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旅团长的伤势,方才点头带着助手离开了房间。川村宗五郎又饮下一杯,这次他并没有叫佐佐木继续添酒,而是捏着酒杯回忆着说道:“当初我在辽阳会战的时候也受了伤,那次受伤住院的时候已经传来了旅顺俄军投降的消息。   我们几个伤员偷偷让人带了一瓶樱正宗到病房,为我军的胜利美美的喝上了一杯。我记得那时的酒可真甜……” 第三百三十章   虽然不知道川村旅团长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忆起了往事,不过佐佐木到一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倾听着旅团长的言语。   而川村宗五郎也只是感慨了这一句,便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听外面的那些劝降声音,似乎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佐佐木少尉,你能替我完成两件事吗?”   佐佐木立刻起身立正回道:“是,请旅团长吩咐。”   川村宗五郎吃力的举起手臂向他摆动了一下说道:“坐下吧少尉,现在没必要遵守这些礼节了。我可不能仰着头和你说话。”   “是。”佐佐木到一赶紧又坐了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等待川村少将发布最后的命令。   不过川村宗五郎却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发布什么战术命令,而是盯着自己手上的空酒杯缓缓的说道:“少尉,你应该携带了笔记本吧,请掏出来记录一下我的遗言吧。”   佐佐木到一楞在那里,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了川村少将,以为自己是否是听错了,但是川村很快就对他重复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请快些执行我的命令,少尉。”   脑子里有些混乱的佐佐木到一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就在他还在思考着川村少将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对方已经接着说道:“把我下面的话记录下来,不要有所遗漏。   本次北进作战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们这些军人忘记了兵学的原理,却把政治放在了作战计划的首要考量上,所以才会被支那革命党有机可乘,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失败。其责任全在我,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身上。   其次,我们低估了支那民族意识的兴起。本次革命绝非旧支那的改朝换代,也不是支那历史上的农民起义,而是支那民族试图自救的民族革命运动。所以支那革命军的作战素养虽然远不及帝国陆军,但是其士气却高过了帝国陆军的大部分将士。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帝国陆军上至大将下至普通一兵都知道,我们是在为帝国的生存权利而战,故我军上下一心,不避生死。但日俄战争之后,帝国的生存危机已解,帝国陆军便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军中气氛也就随之散漫了起来。   如果帝国陆军不重新竖立起一个奋斗目标,愚以为当我军对上这些刚刚萌发民族和国家意识的支那兵时,我们将会在战斗意志上先败给他们。失去了战斗意志,军队也就徘徊于失败的边缘了……”   记录到这里,佐佐木少尉才明白川村少将的遗言是什么意思。他的心情虽然因此变得更为沉重,但是精神力却更为集中了,唯恐错漏了川村少将所说的一句一言。   而川村在担负起了战败责任和对于同僚的警告之后,在稍稍停顿了数秒后,便开始检讨起了本次作战失败的战术失误。   “……支那军在26日坚强的抵抗了我军和清军一天的联合进攻之后,27日突然放弃了北上通道的防御阵地,使得我军毫无障碍的抵达了郭家店台地。从此到公主岭不过一日的步行旅程,若是修通了铁路线则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下令骑兵中队对铁路沿线进行了全面的搜索,根据骑兵们的回报,支那军除了在公主岭南侧设置了数道防线外,铁路周边15华里内并未见到任何支那军的驻屯。而支那军也没有破坏郭家店以北的铁路设施。   按照步兵操典的规定,一只全副武装军队的步行速度约4、5公里每小时,如果是作战时的进攻步行速度,则还要减半。作为一只刚刚出现不久的军队,我不认为支那革命军有着大量的骑兵部队,除非俄国人直接插手了这场战争。   我当时考虑着,如果能够迫使俄国人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将会使我国在国际上获得广泛的同情,从而使俄国处于外交上的困境。如果俄国人坚持不出现,那么只要把北上作战控制在2-3小时以内,我军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的。   只是随之而来的战斗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依赖于步兵操典做出的判断是错误的,科技的发展和机器的不断演变,使得基于旧式步、骑、炮战术上编写的步兵操典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支那兵在此次作战中大量的使用了自动行走的机器。一种是装上了大块钢板的拖拉机,这种拖拉机成为了支那兵突破我军防御阵地的移动盾牌,支那步兵藏于这些拖拉机的身后接近我军的防御阵地,然后以迫击炮摧毁我军的机枪阵地和火力密集射点。   当我军的防御阵地被撕开缺口之后,支那兵后续部队随即乘坐能装载一个分队人员的汽车,以数十上百辆的规模从缺口处高速向我军后方运动。有的汽车上还安装了重机枪,在行进的过程中对我军侧翼进行了扫射……   这种新式机器的运用,使得支那兵突破我军阵地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其高速运动的能力也超过了骑兵部队,从而让我军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分割包围了。我之前放在郭家店和南葳子镇之间的一个步兵大队,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内就为支那军从西面突破,切断了我军同郭家店之间的铁路通道……”   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川村还是头脑清晰的,花费了5、6分钟讲清楚了本次战斗中支那军胜利的原因,和本军在战斗中的失误。   说完了这些之后,川村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看着对方每说一句都要皱起的眉头,佐佐木到一终于忍不住劝说道:“旅团长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再说吧,我们还有时间。”   川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替我再倒上一杯,然后去把外面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们叫进来。”   看着对方拼命坚持的样子,佐佐木到一终于还是服从了命令。数分钟后,7、8名军官跟着佐佐木到一进入了房间,把这个小房间挤的满满当当的。看着旅团长身上的伤势,这些军官们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刚刚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颓废,恢复了几分军人的样子。   川村扫视了这些部下们一眼,也不管他们究竟是真心为自己痛惜,还是随着大流表现出的肃穆,就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市川中佐,你现在是除了我之外军阶最高的一人了。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前往支那军中谈判,就说我军愿意接受他们的条件,只要他们承诺遵守日内瓦条约,那么我军就愿意交出武器。”   川村这话一出,不仅让市川中佐难以置信,就连房间内的其他军官们都七嘴八舌的反对了起来。然而川村不为所动的坚持道:“这是我作为旅团长的决定,只要你们还没有脱掉军服,就应该服从于我的命令。至于你们个人怎么想的,我并不关心。   如果你们觉得我的命令有问题,大可以在战后去向军部申诉,但是现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如果有人坚持不肯听从于我的命令的话,那么就站出来,我会立刻解除你现在的职务,然后请自行突围去吧。”   川村的话语落下后,原本还显得群情激奋的军官们顿时都沉默了下去。所谓自行突围,现在几乎就和被命令自杀没什么区别,如果有突围的希望,大家早就带着队伍跑出去了,何必在这里等死。   房间内安静了数秒之后,市川中佐终于向川村低头说道:“既然旅团长阁下已经下达了命令,那么下官只有服从。”   川村等到了近半分钟,见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市川中佐,便知道这些部下们刚刚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他们可不是只值15钱的应征兵,都是在军校中刻苦学习了数年的军官,大好前程才刚刚开始,又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刚刚站出来反对自己的投降,不过是为了同自己划清界限,也好为日后回去国内有个说法。但是真正让他们自己选择去慷慨的赴死,还是没人肯干的。也只有那些平日里被灌输了为皇国尽忠的应征兵们,才会这么热血上头的去踏上死亡之路吧。   当然,川村心里也明白,这些应征兵能够这么不畏惧死亡,并不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是和军中生涯相比,家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地狱。即便日本打赢了甲午和日俄两场国战,但是国内的农民和工人并没有获得多大的好处,特别是日俄战争因为没有获得一分赔款,导致政府对于民众的压迫反而提升了。   倒是那些资本家们,依靠战争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并将战争带来的好处都放入了自己的荷包。而日本的农民和工人除了要负担极为沉重的赋税供养军队和皇室外,还要忍受资本家残酷的剥削。至于他们的姐妹女儿,则被迫前往满洲、朝鲜、南洋等地卖春。许多士兵在进入军队之前,都没有痛快的吃过白米饭。   军队,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日本底层民众赖以脱离自身阶层的一条上升通道,所以这些应征兵才会表现的比军官们更富有勇气。令市川中佐等人离去之后,川村令佐佐木少尉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将手枪留下,便命令他也离开自己的房间。   佐佐木一一照做,但他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向川村问道:“日后我应该把旅团长的遗言交给谁?我是指对本次作战的讨论这一段。”   川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交给福田参谋长吧。”   佐佐木少尉向其敬了最后一礼,方才默默的关上了房门,他在门外紧紧的等候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听到了房内传来的一声沉闷枪声,这令他不由泪流满面。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吴禄贞站在蔡家镇的北大道入口,他身后的警卫排如临大敌的把守住了周边的地势高点,甚至还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对着镇内的大道。   之所以让这些士兵们如此紧张,是因为此时镇内的日军士兵正排成了两列纵队走出了蔡家镇。虽然失败的是日军,但是这些投降的日军官兵还是保持着极为严整的队列,似乎他们并不是出来投降的,而是在参加一场阅兵式一般。   吴禄贞虽然不喜这些日军的做派,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些日军主动出来投降,那么想要歼灭这些躲藏在镇内建筑中的日军,估计步兵第7团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仅仅为了这一点,他也还是捏着鼻子忍下了这些日军不服气的做派。   当然这些日军确实有这个底气表现出这样的做派,今日这一战虽然是国民革命军大获全胜,但是占尽了优势的国民革命军的伤亡并不比日军的伤亡少多少。如果不是因为国民革命军最终取得了胜利,控制住了战场,可以没有阻碍的搜救自己的伤员,搞不好伤亡率还要超过日军的伤亡率。   在这些日军官兵眼中,今天的失败并不是败给了国民革命军的军人,而是败给了毫无情感的机器而已。不管是肉搏战和枪械对射,他们可都没有输过。正是抱着这点不服气,在吴禄贞面前放下武器的日军官兵还能保持着不肯低头的那股精神劲头。   虽然自己部下的气势被一群败军给压住了,但吴禄贞并不会因此而去责怪他们,国民革命军的将士许多人经受的军事训练不过45天而已,能够在战场上表现出这样的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了。等到这些将士们多经历几次战斗,自然也就能够养出日军这种旁若无人的气势了。   毕竟真正战场上的经历可比训练营内的长期训练更为锻炼人,日军在西南战役和甲午战役中的表现就是天壤之别,而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的表现又是相去甚远。也只有在日俄战争之后,日军才算是被列强所接纳,认为是一支足以承担起维持东亚秩序的武力。   和日本花了34年才建立起来的这样一支近代化军队相比,成军才不过数月的国民革命军不过才是个婴儿,还有着极漫长的旅程要经历呢。   作为今天的胜利者,吴禄贞还是很愿意展现一下国民革命军的宽容姿态的,他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突然抬手对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日军队伍喊道:“停。”   走在日军行列中的市川中佐立刻回头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然后出列走到了吴禄贞面前,向他一丝不苟的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从身后跟随的佐佐木少尉手中取过了一把佩剑,双手恭送到吴禄贞面前低头说道:“川村旅团长已经不幸亡故,他嘱托我把自己的佩剑交给贵军。”   吴禄贞从市川中佐手中接过了这把护手状如字母“P”的西洋刀,作为在日本留学过的军校生,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把明治三十二年(1899年)式的军刀。虽然是兵工厂生产的机制刀刃,但打造的还是相当精美的,护手上的樱花纹饰以金银丝镶嵌而成,说明这是一把将官级别的佩剑。   不过吴禄贞只是拔出了刀刃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然后望着队伍中的担架向市川中佐问道:“那边就是川村旅团长的遗体吗?”   市川中佐虽然不解吴禄贞想做什么,但还是点头说道:“是。”   吴禄贞提着军刀就走向了担架,两名守卫在担架边上的军官正想拦住他,不过市川中佐向他们摇头示意下,这两人还是让开了道路。   吴禄贞走到担架前掀开了覆盖在担架上已经湿透的白穿单,看了川村的遗容和身上的军服数秒,这才把手中的军刀放在了遗体的边上,然后脱下军帽低头致意。   数秒之后他才抬头向着身边的市川中佐说道:“我钦佩川村旅团长勇于承担责任的军人品格,所以我决定不接受其之佩剑。另外你们可以挑选出四人来,我会让人为川村旅团长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木,请你们送其遗体返回家乡。”   吴禄贞突入其来的这一手,顿时把这些日军的不忿之气给打压了下去,让这些士兵们念叨起这位旅团长的好处来了,要不是这位旅团长把投降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们这些人今日大约都要战死于此了吧。一想到这些,终于有人开始浮出了悲痛的情绪,为川村少将的死亡而痛哭起来了。   日军队伍中的士兵们这么一哭,刚刚他们显露出来的强横气势也就不翼而飞了,这也就令道路两侧原本紧张万分的国民革命军将士放松了下来。此时的革命军将士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才是胜利者,而唯有胜利者才可大度。   市川中佐只是略略扫视了一眼周边的形势,就知道这支部队恐怕在战争结束前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可能了。因为这位支那革命军吴长官的做派,已经让这支部队的官兵接受了自己被俘虏的命运,也让他们接受了川村旅团长的恩典。   他于是毫不犹豫的向吴禄贞低头致谢道:“感谢贵官对于旅团长的大度,我部也会遵守旅团长和贵军达成的约定,绝不让旅团长蒙羞……”   吴禄贞伸手为川村盖上床单,对着市川中佐颔首致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检阅日军的投降仪式了。不过他的心思此时倒也没有全部放在此处,而是望着靡靡细雨想着,不知其他各处的战斗究竟如何了。   距离他东面近3公里的娘娘庙,一处建于小山岗上的村落,此时几乎已经被革命军炸成了废墟。步兵第九团的战士们从一间倒塌的土屋内挖出了数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军服和身边的华丽军刀,表明了这位正是被第九团紧紧追杀的第11联队联队长。   而距离蔡家镇西面2.5公里处,叶声正带着一群参谋检查着战场。这里正是早上第12团进行突击作战的主战场,步兵第12团正是在短时间内突破了这里,方才截断了日军北进公主岭支队的退路,将其同郭家店守军分为了两截。   作为唯一拥有带着快速反应营发起过作战经验的叶声,被参谋总部紧急派到了前线,拟订了突破敌军防御的汽车作战战术。   在这场作战中,利用重型拖拉机改造的推土机和焊接了薄钢板的汽车成为了突破阵地的主要技术兵器。虽然第12团成功的突破了,被川村旅团长认为可以坚持2-3个小时的侧翼防御阵地,但是第12团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19辆拖拉机和240辆卡车分为三路突击,中间这一路的拖拉机几乎为日军全灭。叶声带着参谋们也是主要观察中间这一路的拖拉机和卡车残骸,从而复原出上午作战时的情形。   “从这一路的残骸来看,已经很清楚了。推土机正面的厚钢板足以挡住重机枪在100米外的射击,但是侧面这些8-12MM的薄钢板5、600米的距离上就被打穿了。   而在重机枪的扫射下,汽车即便是焊接了一圈钢板也是经受不起连续被击中的后果,坐在汽车车厢内的战士几乎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另外,不管是拖拉机还是卡车,油箱都是最为薄弱的环节,只要被子弹击中了,哪怕是一发步枪子弹都能造成整辆车的燃烧或报废。不过,如果不是直接击中油箱,步枪在100米外是打不穿6-8MM的普通钢板。   本次利用机械部队突击之所以能够成功,并不是我们的机械部队有多可靠,而是敌军的防御火力不足,特别是重机枪数量不足和火炮根本没有,否则这就是一场屠杀。   不过机械部队还是有着一些好处的。第一它能够短时间内把步兵移动到较远的作战区域,从而打乱敌军的战前布置;第二对于那些缺乏重火力的部队来说,机械部队可以无视其之防御战术进行强行突破。当然,如果我们能够解决装甲问题的话,机械部队必然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叶声一边查看着残骸上的弹孔,一边对着身边的参谋们总结道。这些参谋一半是第2、3师的战术参谋,另一半则是来自于军政大学的学员。前者被集中过来听叶声的分析,是为了让他们了解新科技、新机器对于现代作战战术的影响。后者则是为了培养,这些刚入学不久的学员们的战场经验。   对于现在的国民革命军来说,谁也不知道这些军政大学的学员能够安静的学习多久,也许下一次就得让他们走上战场了。因此能够给他们增加一点战场的经验,防止这些学员们刚上战场就牺牲情形出现,参谋总部都是不遗余力的去进行的。   而叶声也是不遗余力的把自己的经验和想法传给这些参谋们,希望他们尽可能的少犯本次作战中出现的各种错误,不管是进攻一方还是防御一方。 第三百三十二章   如果说之前国民革命军和日本护路军在朝阳坡、郭家店的战斗状况还能被封锁的极好,甚至国民革命军将大岛义昌以下围困于公主岭的消息也几乎没能流传出去,那么此次围歼川村宗五郎北进支队和击溃满清第一军的消息,就再也无法隐藏下去了。   拜一开战就开始逃亡的清军所赐,逃出战场的清军溃兵,很快就把这场战斗的消息传播到了四方。不少溃兵就没有返回军营,而是直接当了逃兵。这样一来大黑山一带、郑家屯一带的胡子们也大受震动,在日俄战争时,日军就收买了大量的东北胡子作为本方的哨探和奇兵,甚至有不少日本浪人和军官干脆就伪装成中国人混入了胡子中,可以说东北的胡子和日本人、俄国人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此次日本护路军和中国北满革命党发生冲突,一开始日本人也没打算去发动那些亲日的土匪武装,毕竟这次是同中国人开战,他们也拿不准这些中国土匪会不会像日俄战争时一样倒向自己这边。   不过随着大岛义昌等人被围于公主岭之后,日本护路军和北满的国民革命军已经正式开战,关东都督府和满铁就开始积极的联络满洲各处的土匪团体,试图让这些中国胡子去袭击国民革命军,以减轻自己这方的压力。   日本人的邀请和收买确实让不少胡子团体动了心,但是随着国民革命军打赢了这场战斗之后,原先被日本人说动的胡子们顿时都冷静了下来。在日俄战争之后,势力强有远见的胡子,早就洗白上岸被朝廷招安了,剩下的胡子虽然总人数不少,可都是分成了几十到一百人左右的小团体。   比这个规模再大一些,不是被上岸的巡防营给剿灭了,就是干脆投了巡防营吃皇粮去了。而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俄两国开始专心经营各自的势力范围,也不再对那些胡子们假以颜色,毕竟他们的存在对于社会稳定存在极大的隐患,妨碍了日俄两国对于满洲财富的掠夺。   因此,亲近日本和俄国人的胡子也在急剧的减少,倒是因为被日俄两国殖民者压迫落草为胡子的人不断增多,因此反俄反日的胡子们并不少见。比如天边羊这等在北满的胡子头领,更是直接投奔了同盟会,成为了国民革命军的一员。   当然胡子毕竟是胡子,即便是一个好人入了胡子,两三年内也会失去了道德上的坚持,最终成为杀人掠货的土匪。就算不少胡子们有着朴素的家国观念,对于日、俄殖民者有着愤恨之情,但是在日本人送来的金银面前,还是会忍不住为日本人效力的。   但是土匪依然还是土匪,欺软怕硬就是土匪的本性。就好比在日俄战争中,虽然双方收买了大量的东北胡子,但是这些胡子们除了带路、测绘地图、打探情报和袭击辎重部队之外,从来没有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这也就是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俄双方很快就抛弃了被他们收买的胡子,连收编这些胡子作为仆从队伍的意思都没有。   之前日本人要求这些胡子去袭击国民革命军,大家都觉得日本人强而革命军弱,想着日后还要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混,也就想着去革命军身上撕咬一番。但是在这转眼之间日本人就吃了革命军老大一个亏,于是原本有些想法的胡子现在也安静了下来,坐观双方究竟会怎么打下去了。   而一些稍稍有些民族情结的胡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倒是开始对革命军改变了态度。比如郑家屯的唐胜年,明面上是本地有名的烧锅坊主,背地里却是当地字号最为响亮的胡子。自满清对关外放垦弛禁以来,闯关东固然是关内贫民求活翻身的一条路子,但若无一定的武力自保,即便是在关外发了财也难以守住。   所以一些闯关东发家致富的地主或金矿主,手上都有着一只私人武装。一般是没钱的贫民落草当胡子,有钱的好汉或是自己组建胡子,或是干脆编练保护土地家产的联庄队。兵匪之间、民匪之间的界限,在关外其实并不是那么的清晰的。   唐胜年这一伙胡子在郑家屯的名声虽然尚可,但终究不是吃素发展起来的,为了把团体维持下去,总还是要做些绑票砸响窑的勾当。只不过唐胜年还晓得经营些烧锅生意,因此吃相比其他胡子要稍好一些,并不时常劫掠本地平民而已。   但是随着国民革命军的到来,对于作奸犯科之辈的强力打压,强行解除私人的武装力量,使得郑家屯的社会秩序为之一变。在当众枪毙了数十名穷凶极恶的匪首和地方恶霸之后,那些原本公然招摇过街的胡子现在已经不敢往郑家屯去了。   革命军这种强龙过江的势头自然是令唐胜年这些本地胡子颇多不满的,于是在张作霖、吴俊升移驻查日苏,向四方胡子发放英雄帖,大力招募部下时,唐胜年手下的不少人员就动了心,想着鼓动同伴们南下投奔张作霖、吴俊升去。   因为革命军的势力扩张,想要在本地继续干胡子是干不下去了,而张作霖、吴俊升的英雄帖又让不少团伙成员动了心,唐胜年虽然瞧不上张作霖、吴俊升,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声誉也只能抵挡大家伙一时,并不能长久的让大家伙始终听从自己的命令吃糠咽菜。   不过就在他决定听从众人的意见,南下投奔张作霖、吴俊升去的时候,一名手下连夜赶回了郑家屯,向他禀告了日清联军在四平失利的消息。   这一消息顿时让唐胜年改变了主意,他立刻召集了手下的骨干,让这位从四平赶回来的探子说了说带回的消息。他这才起身对着厅上的手下抱了抱拳说道:“前几日有人抱怨,如今郑家屯是革命军的天下,这些革命军对咱们这些好汉甚是看不顺眼,动辄就要围剿我们,搞得大家伙连街上都不敢去。   于是便有人倡议,说如今张老疙瘩、吴大舌头,在查日苏竖起了大旗招兵买马,倒不如大家伙一起南下投奔他们,也算是有了一条出路。虽说张老疙瘩、吴大舌头投靠了官府,但好歹也是江湖出身,总不至于对咱们另眼相看。   俺原本也打算从了众意,总要给三老四少找条活路不是?只是今日万兄弟带回的消息,让俺寻思着现在南下投靠朝廷,真的是件好事?要是这朝廷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我带着大家伙眼巴巴的去巴结朝廷,这不是把大家伙往火坑里带吗?”   听了刚刚探子带回的消息,再听着唐胜年这番话,就是前几日一直叫嚷着要南下的几名胡子,也是哑口无言,没人站起来反驳唐胜年的说法。   过来片刻,三当家的便起身向唐胜年抱拳说道:“俺们眼皮子浅,这么多年来都是靠着大当家的见识才混了个逍遥自在。今日也还是请大当家发句话,大家继续跟着大当家走就是了,有谁敢叽叽歪歪的,老子就一枪崩了他。”   平日里同三当家不对付的人,立刻出声反驳道:“大当家召集我们过来议事,本就是为了听听三老四少的意见,你一口一个一枪崩了,这是在吓唬谁呢……”   三当家的部下和反对三当家的人纷纷起身互相帮腔,眼看着好好一场聚会要变成一场乱斗时,唐胜年突然伸手取过一只酒碗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破裂声总算是止住了众人的争吵。   唐胜年这才冷冷说道:“你们想要斗殴,等我说完了自己出门去解决。谁要是在议事会上坏了规矩,老子就先扒了他的皮。”   见到唐胜年真的发怒了,一干人等才讪讪的坐了下来,不敢再胡乱挑衅了。唐胜年这才继续接着说道:“再说了,就算不提朝廷能不能坚持下去,张老疙瘩这个人也靠不住。   杜立三杜大当家,当年不就是着了张作霖的道。他打着绿林的旗号约杜大当家见面,结果却设了鸿门宴,一刀砍了没有防备的杜大当家。事后还声称自己不是绿林中人,不知什么叫绿林规矩,他只是奉命行事。   他奶奶的,要不是张作霖依照着绿林规矩下的帖子,杜大当家这样的好汉会不防备的去赴他的约?可拉鸡巴倒吧。   你们去投张作霖估计问题不大,可俺却担心自己的脖子受不了这张老疙瘩一刀。所以俺是绝不会去投张作霖的。   当然,大家也说了,如今这郑家屯的地面上是革命军说了算,咱们这些人是排不上号了,再想要和过去那样,靠着几手拳脚功夫过舒心日子是不成的了。但是做其他营生咱们也不会,烧酒坊又用不了这么多人,俺总要给大家伙指条路走。   俗话说的好:宁可给好汉牵马,不给懒汉当祖宗。如今革命军势大,连日本人和朝廷都压不住,咱们与其去投朝廷下面的鹰犬,还不如去投革命军。真要让革命军坐了天下,大家可就是开国功臣,可不比当张作霖的小喽啰强吗?”   厅内的胡子们顿时议论纷纷,对着自己大当家的新主意颇具热情,但也有人不怎么协调的说道:“可是我听说,这革命军的规矩大,除了禁烟禁嫖禁赌之外,平日里无事还不能出门。这不是闷死个人吗?”   唐胜年拍了拍手,两名手下顿时端出了一盘大洋一盘烟土,他看了厅内的胡子一眼说道:“我知道有人受不了革命军的规矩,但是大家好歹兄弟一场,俺也不拦着你们去攀高枝。不愿意跟着我去投奔革命军的,就自个拿了路费走人,日后相见还是兄弟。”   厅内的胡子们互相惊疑不定的看着身边的人,一时并没有人上前去拿大洋、烟土。坐在一旁的三当家想了许久,终于第一个咬牙站了起来,上前拿了一包大洋后,对着唐胜年拱手倒退着出了大厅。随着一阵马蹄声的远去,这才有三、四人起身跟着走人。   不过和离开的人员相比,更多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唐胜年这才笑着举起了酒碗向大家敬贺道:“好,留下的都是好兄弟。干了这碗,大家就一起去拼个前程出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10月27日满清终于向袁世凯妥协,任命袁为全权钦差大臣,统率湖北前线所有军队。袁世凯于当日抵达湖北孝感萧家港,督促北洋军向武汉革命军展开进攻。   28日中午,段祺瑞从南京赶到萧家港拜见袁世凯,随即被袁世凯任命为第二军军统。就在袁世凯拉着段祺瑞等北洋旧部叙旧时,冯国璋从关外发来的电报,向他通告了日本人失败的消息,而冯国璋也决定移师郑家屯左近,先同日本人分离开去。   袁世凯一目十行看完了幕僚送来的电报之后,随手就把电报折好塞入了袖袋之内,然后神情轻松的对着客厅内一干部将说道:“华甫在关外干的不错,只是他不喜和日本人共事,一心想要和我们这些老弟兄聚在一起干事。发电报过来跟我求情,想让其他人替他指挥第一军,他宁可跑来南边替我跑一跑腿。这华甫,可真够没志气的。”   底下的几名部将并没怀疑袁世凯的话语,一个个笑着附和道:“冯军统对于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为了来大人身边做事,连一军之统帅都不乐意做了。”   “我说,是不是冯军统已经把关外的革命党收拾的差不多了,接着又开始惦记上咱们南方平乱的功劳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不答应。”   段祺瑞坐在一边微笑不语,只是等待着袁世凯接下来的交代。果然,袁世凯陪着众人哈哈大笑了数声,这才收敛了笑容说道:“好,闲话说罢了,咱们也开始谈谈正事了。   自八月十九日武昌新军发动叛乱以来,已经快18天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多次劝谏朝廷要给这些叛军以回头的机会,毕竟这大清新军同室操戈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我国为了训练这些新军花费了大把的银子,结果训练出来还没有用于国事就开始自相残杀,说出去都是让洋人笑话。   只是我这一片肺腑,却给那些叛军民党当成了驴肝肺,他们不仅不肯放下武器向朝廷悔过,还公然侵占武汉三镇,一度扰乱了武汉三镇的百姓生活,汉口各租界的洋人也是惊骇莫名。   今日之前各部打的烂仗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今日之后还有人不遵军令擅自撤退者,就别怪我老袁不讲情面了。芝泉,你今晚给我赶去武汉接手部队,明日我要诸军都动起来,先把汉口给我拿下来。   明日这一仗,既是给那些叛军民党一个教训,也是向汉口的海外友人做个保证。那就是,我北洋军还是能够维持住中国的安定局面的。”   段祺瑞和厅内的北洋将领纷纷起身,向着袁世凯行礼呼喊道:“谨遵大人钧命,职等必为大人赴汤蹈火,绝无懈怠。”   待到段等将领出门,杨度方走到袁世凯身边,小声向他说道:“大人为何连芝泉也瞒下了,关外之事恐不能久藏,一旦芝泉从他处而不是从大人这边得知事情真相,恐其会对大人心生抱怨之意吧。”   袁世凯面色凝重的看着厅外的夜色,摆了摆手说道:“眼下的首要之务,是要让第二军放出胆子进攻,先在这些南方的民党身上找回一城,这样我们才好同他们继续谈一谈和平。至于芝泉这边,过几日我给他写封信解释下苦衷,也就过去了。   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这北满的民党居然这么能打,连日本人都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不过这也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日本人肯定是放不下这个面子的,必然会兴师动众去报复北满的民党的。唯一可担忧的是,等到日本打赢了北满的民党之后,他们还肯不肯走。   以我国现在的状况,就算是能够平息了南北乱事,恐怕也是无法再对日本人要求些什么了。真希望,关外的民党能再让日本人吃个大亏,那么战后反倒是好同日本人谈判了。”   杨度听了袁世凯这话无以对,只能站在他身旁陪着他默默看着庭院内的夜幕发呆,不过片刻之后,袁世凯却又“嘿嘿”笑了数声。这令杨度很是惊奇,不免向其问之。   袁世凯依旧注目于庭院中的黑暗不动,口中却随意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日本人吃了这样一个大亏,连大岛义昌都督都被困在了公主岭,那些日本领事、公使什么的,今晚不知可还睡得着觉。真可惜我现在不在北京,不然我今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日本公使馆,去瞧一瞧热闹……”   杨度这下真是彻底无语,不过之前看了电报内容的沉重感,现在也已经不翼而飞了。他于是向着袁世凯拱手行礼道:“度突然想起还有些公文未批,就不陪大人观赏夜景了。”   袁世凯向他轻轻摆手,示意杨度自行离去。就在杨度倒退着离开时,却依稀听到袁世凯自言自语道:“吴川,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彦吉虽然没有袁世凯预料的那般手忙脚乱,但也对于28日晚间收到的消息大感震惊,反复询问了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数次,方才确定了帝国在南满遇到了一次大挫败。   虽然他一度试图请求公使团对满洲事变表明态度,意图把北满的革命委员会打上秩序破坏者的标签,从而得到公使团对于日本在满洲自由行使武力的授权。   但是他的图谋在英国公使这边就被婉拒了,朱尔典严厉的告诫他,公使团并没有大规模干涉中国革命的计划,因此不会对于日本给出在中国自由行动的授权。   朱尔典还以个人身份告知伊集院彦吉,英国可以默认日本在南满地区维护自己利益的行动,但是日本不可越过列强所默认的日本势力范围,假设因此而引发日本同中国或俄国的全面战争,英国将不对日本承担盟友责任。   伊集院彦吉虽然也去找了法国公使,但是此前一直支持日本对中国采取强硬姿态的法国人,在听闻了日本在满洲的挫败之后,突然态度就变得暧昧了起来。法国公使暗示伊集院公使,一旦日俄发生冲突,法国只能站在俄国这边,因为法俄拥有的共同利益,要比法日的共同利益多的多。   美国公使对于找上门的伊集院公使提出了关于满洲门户开放的要求,在此前提条件下美国方才可能支持日本反对俄国独占满洲的行为。   俄国公使则对着伊集院公使重复了一遍上次公使团会议上的发言,这种敷衍的态度让伊集院意识到,俄国确实对于日本不怀好意。   至于剩下的其他列强,伊集院公使并没有前去拜访,这些列强对于满洲事务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也不属于协约国体系,寻求他们的支持,无疑就是让日本远离协约国体系,这是他不能做的事。   奔跑了半个晚上一无所获的伊集院终于返回了东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馆,随即便将使馆武官青木宣纯少将和坂西利八郎中佐两人召来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公使团内一向以文雅形象示人的伊集院,在和室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有些苍老不堪,他也顾不得讲究什么礼仪,便劈头劈脸的向两位武官问道:“我想知道,从黄昏到现在,两位对于满洲事件的情报收集可有什么进展没有?为何护路军遭受如此败绩,我作为驻华公使却在最后才收到情报?陆军对于眼下的变局究竟有无对策?”   刚刚抵达北京不久的坂西利八郎中佐对于关外之事一无所知,在这样的场合上只能保持沉默。而青木宣纯少将虽然号称陆军中国通,其在中国断断续续居住了十五年,主要工作是担任北京公使馆武官,对于满清上层人士极为熟悉,但是对于关外突然冒出的革命委员会确实是所知不多。   而本次南满事变实际上是长州藩阀上层的想法,关东都督府、满铁负责具体计划的实施,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因为本次支那革命来的太过突然,陆军根本就没有准备过,只是看到有机可乘就想着出手占些便宜。   按照关东都督府某些参谋所言,不管是满清的政府军,还是支那革命党,他们正处于你死我活的战斗之中,在这样的局势下不会有什么疯子敢于招惹一个局外旁观者的怒火的。哪怕有人一时昏了头和日本护路军爆发了冲突,也一定会保持克制主动退却的,因为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是日本帝国的对手。   因此在关东都督府参谋科的作战方略里,日本护路军和支那革命党的冲突是螺旋上升的。也就是冲突-谈判,再冲突-再谈判,直到俄国人放弃对于支那革命党的支持,而支那革命党承认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并接受日本扩大在南满和蒙古地区的利益为止。   在这样长时间的冲突-谈判过程中,陆军自然可以找到借口向满洲增兵,从而不断扩大在南满的兵力优势。这个作战大概方略,不管交给谁看都是极为正常且符合常理的。但是谁也没有料到,支那革命党真的发疯了,而跑去公主岭鼓舞士气并打算制造和支那革命党冲突的关东都督,现在却成为了一只瓮中之鳖。   就眼下这个局面来看,瞒着外交省独自行事的关东都督府和满铁应当负起全部责任来。但这样一来就会让长州藩阀承担起全部责任,对于本就不满于藩阀政治的国民和政党政治家而言,这将是打倒陆军中长州派最好的武器。青木少将虽然出身土佐藩,但他可不敢这么把长州派的密谋公开出来,这可是取死之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在伊集院公使的质问下,青木少将也只能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此次乃是突发事件,大岛都督也没有预料到,支那革命党敢这么猖狂的挑战帝国在满洲的利益,否则他又怎么会亲自北上巡视公主岭。不要说公使先生没有收到消息,在下此前也是一无所知啊,因为陆军根本没有计划过什么。   另外,根据当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所谓陆军在满洲的大挫败云云不过是夸张之语。大岛都督和大谷中将还在公主岭坚守,并没有落在支那革命军的手中,被击溃的不过是满清的第一军和川村少将率领的第11联队而已。   眼下的大多数消息,看起来都是支那革命军有意放出的。我看这是支那革命军试图打击帝国声誉的诡计,也是想要断绝了帝国对于公主岭的救援计划,从而迫使公主岭的我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动摇大岛都督他们的战斗意志……”   伊集院公使半信半疑的看着青木少将说道:“照你这么说,大岛都督他们在短时间内并无什么危险?陆军不会让帝国蒙羞的是吧?”   青木少将忽略了伊集院公使话语里的暗示,但他可不能为大岛都督、大谷中将他们打什么包票,认为他们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支那人。他转移了话题道:“朝鲜驻军已经行动了起来,第八师团的先头部队将会于今晚出发跨过鸭绿江。我相信,支那人依靠偷袭获得的一时胜利不会持续很久,陆军很快就能解开公主岭之围。”   伊集院确实被青木少将的话语给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对于大岛都督等人的担忧,他抑制住怒气向青木少将质问道:“朝鲜驻军今晚进入满洲这件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满洲可不是我国的殖民地,在没有同各国照会下擅自调动军队进入满洲,陆军是想让帝国陷入外交孤立吗?东京是否知晓进军的事情?”   青木少将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怀表看了一眼后,便平静的回道:“陆相此时应该向首相阁下通报了。至于朝鲜驻军的出动已经获得了陛下的准许,外务省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么,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大惊小怪了起来呢。”   面对往日看起来很是精明的青木少将,今日却表现的如此迟钝,伊集院觉得自己都快要气晕过去了,他咬着牙瞪着对方说道:“外务省知道这件事,但外务省并不知道出兵的时间是今晚,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向各国进行通报,特别是向英国盟友进行通报。陆军难道想要让帝国破坏列强一致的原则吗?这会造成帝国在外交上的大失误的。”   青木少将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怀表,轻描淡写的回道:“距离第八师团跨过鸭绿江还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我想您有足够的时间通报英国盟友和各国公使阁下。”   伊集院恨恨的瞪了青木少将片刻,方才猛地起身离开了和室,怒气冲冲的离去了。听到和门被重重扣上的声音,就连一旁的坂西中佐也不由有些担心的对青木少将说道:“青木阁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得罪公使先生了?没有外务省的配合,接下来的满洲作战计划,也许会平添许多麻烦的。”   “啪”青木宣纯盖上了手中怀表的盖子,这才带着一丝怨气说道:“不这么做,难道我们还能阻止朝鲜驻军的行动不成?寺内总督对于大岛都督的被围已经出离愤怒了,如果不是顾忌到各国对于满洲的关注,他都打算亲自带兵进入满洲解救大岛阁下了。   在外务省这边,我们被视为陆军的代表;但是在陆军那边,我们却是受到了外务省影响的半个自己人。我们接到的电报,是让我们在合适的时间通知公使陆军的行动,而不是让我们同外务省讨论何时展开陆军的行动。   现在我们的唯一希望就是,陆军能够干净利落的解决满洲问题,不要给俄国人看出可乘之机,否则接下来我们就会遇到更大的麻烦了。川岛那边联系上了吗?他联系的那些蒙古王公能不能给支那革命军制造些麻烦?”   坂西中佐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为难的说道:“蒙古草原上几乎没有快速的通讯方式,只能依赖于原始的骑马送信,我们一时还联系不上川岛他们。而且,很快冬季就要来临了,在这样的季节里是不适合召集牧民出动的,我认为就算是联系上了川岛他们,恐怕也不太可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助力。”   青木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关外的胡子呢?那些大陆浪人不是整天吹嘘,只要军部给他们一些支持,他们就能在满洲掀起一场大风浪来的吗?”   坂西中佐马上回道:“已联络上冯德麟和张作霖等人,彼辈虽然表示愿意为帝国服务,但是请求帝国支援金钱和军火,好让他们招兵买马。”   青木想了想说道:“你联系一下满铁奉天奉公所的佐藤安之助,让他帮助解决一下收买这些人的经费问题。至于军火么,就直接告知南次郎参谋,让他调动一部分库存吧。另外,继续联络川岛他们,不管他们怎么做,务必要使蒙古草原上闹出一点动静来,不能让俄国人把心思都放在东北……”   对于日本公使在向满洲出兵前几个小时才通知自己,英国公使朱尔典气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他深呼吸了数次才忍住没有直接对着话筒骂出脏话,最终冷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但是放下电话的朱尔典却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虽然日军在满洲利益受到侵害时会进入满洲的预告,早就为日本外交官所公开。但是眼下日本出兵的程序显然是不对的,先得到各国的谅解,特别是作为英国驻华公使自己的许可,日本才能派出军队,这才是正理。   像这样先决定出兵,然后再以外交通告的方式通知自己,朱尔典觉得日本人实在是太过狂妄了。英日同盟在他眼中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同盟,起码不如英法、英俄协约中的立约双方那么平等。朱尔典原本以为日本人是清楚这一点的,但是从今晚这个电话来看,日本对于英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驯服。   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了数趟,朱尔典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怒气,他也得出了两个结论。一个结论是,当前英国只能站在日本这边,为日本出兵满洲背书,从而打消俄国跟着出兵的念头。要是让这头俄国熊也在远东行动起来,远东可就乱成一片了。远东乱了不要紧,要是欧洲也跟着乱起来,那才是真正的不妙。   另一个结论是,英国需要在日本的脖子上紧一紧项圈,不能让日本这么肆无忌惮的破坏英国在东亚的外交政策。英国需要的是在东亚存在一个保卫秩序的小弟,而不是多一个把英国拖入地区间对抗的源头。   朱尔典终于停下脚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一个小铜铃摇了数次,接着对走进来的印度仆役吩咐道:“去叫醒一等秘书鲍尔查先生,让他去通讯处待命,我一会要向伦敦发报……”   28日这一晚,注定要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了。不仅北京的外交官们在忙碌着,哈尔滨的外交官同样在彻夜不眠的分析着,这场胜利对于北满的革命委员会来说意味着什么。   法国领事直到半夜也不能相信,他所寄予厚望的日军会栽下这么大一个跟头。这对于他的职业生涯来说简直是个灾难,日军的失败不算什么,他和英国领事的打赌也不算什么,但是他对于公使汇报的关于革命委员会及革命军的评价,那可真正是要了他的命。   要不是现在哈尔滨和北京之间的电报电线还未接通,这位法国领事都已经能够想象着,公使先生会如何通过那条细细的电报线,把怒火发泄在自己头上了。想到裴格公使那对可怕的淡蓝眼睛,彼列斯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彼列斯克晃了晃脑袋,把裴格公使怒气冲冲的形象从脑海中赶了出去,这才对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的英国领事焦虑的说道:“领事先生,现在可不是下午茶的时间,您好歹也拿个主意出来。日本人在中国人那边碰了这样一个钉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难道还要继续看戏吗?”   吴理斯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这才慢条斯理的回道:“其实看戏也没什么不好,让日本人受一些教训,他们才会明白吃独食是不对的。满洲其实应当和长江流域一样,对于各国持开放姿态才是最好的,不应当划分为某个或某两个国家的单独势力范围。   当然,日本终究还是属于我们协约国体系的一员,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载这样一个大跟头,更不能让我们的俄国朋友觉得东进的机会再一次到来了。   所以,接下去我们应该做的是-调停。阻止革命军趁着胜利南下进攻奉天,给我们的日本朋友一点时间调动兵力守住现在双方的分界线。”   彼列斯克思考片刻,顿时也放松了下来,不住的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应该出面调停,阻止双方继续打下去危害到满洲平民的生命和利益。俄国人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来,这果然是个好主意……”   吴理斯并没有理会法国领事的絮叨,他靠在沙发椅上转头望向了窗外,只是窗外一片漆黑,只听到了些许风吹林稍的呼啸声。他此时的心里远不及表面这么平静,只是不停的在心里揣测着,革命委员会的下一步会做什么,特别是那个叫做吴川的革命党人究竟会如何对付领事团提出的调停建议。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对于28日这场战斗最为关心的其实还是革命委员会聘请的德国顾问团,不过他们所关心的并不是革命军采用拖拉机和汽车配合突破日军防御的战术。   在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看来,这种使用民用车辆装载士兵的进攻战术,也就是能够欺负一下东方这边没有什么重装备的军队。放在欧洲的话,这样的战术无疑就是让士兵去送死。   先不说法国这边沿着边境线修起的各种要塞区装备的火炮和重机枪,足以让这些防护力不强的拖拉机和卡车在抵达第一道壕沟之前变成一团团的火球。便是拿它们去对付东面的俄国人,凭借着俄国西部边境的密林和沼泽区,也足以让这些越野能力差劲的汽车坏在途中了。   这一仗真正能够让这些德国参谋看的入眼的,还是军事委员会采用的围点打援的作战思路,和利用无线电进行传递军令的方式。在固定的防御阵地上,就算是日本人都已经开始尝试使用可靠的电话线路来传递军令了。   但是在进攻作战时,因为前沿部队的移动速度,使得电话安装不太可能,于是作战军令还在依靠着传统的人力或骑马通讯兵传递着。   虽然马可尼在1901年完成了跨大西洋的无线电波传输试验,在1909年无线电报开始在国际通讯事业上展露头角,主要用于各类船舶和海港。但是在军事上,也只有英国人在今年的10月份宣布,将会正式采购马可尼电报公司制作的火花发报机用于军事通讯,其他各国还在考虑是否跟进英国人的决定。   至于日本人也还在摸索制造无线电发报机器,并在海军和商船上试用着,并没有对陆军的通讯方式进行替换和改进。于是战争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局面,防御方的通讯方式足足比进攻方领先了一个时代,在防御方通过有线电报和电话进行传递军令的时候,进攻方大多还在使用人力进行传递命令。   也就是说,防御方的指挥官对于战场上任何一支部队下达命令时,也许用不了一分钟。但是进攻方往往需要十几分钟或是数十分钟才能得到一个指令,越是大军团的进攻,进攻方调整部队就越是困难。   日俄战争中俄国人其实是有机会获胜的,因为俄国人已经在旅顺装备了一只无线电通讯部队,但是俄国人并没有把这只部队的优势发挥出来,反而将这只部队放在一边,只是依赖于有线电报传递讯息。   结果就是当日本人切断了北京到恰克图的欧陆联络电线,又切断了营口到普兰店、旅顺的电线后,俄国舰队因完全没有接到仁川海战和日俄宣战的消息,还在搞庆祝活动,致使被东乡平八郎于2月8日偷袭旅顺成功。   但是这一次,忽略了技术上进步对于军事影响的,却是日本陆军了。革命军虽然还不能让进攻部队带上便于联络的无线电台,但是却给进攻部队配备了矿石收音机。   进攻部队通过矿石收音机接收到了前敌指挥部下达的即时命令,于是依赖着这种不算新的无线电技术,一举压倒了日军依靠长期军队建设组织起来的通讯体系,获得了比日军更快的反应速度,从而成功地把日军分割包围于各处,使之失去了整体组织调度能力。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所关注的,正是革命军对于无线电技术在军事上的运用效果。因为德国国内基础设施的完备,德国军队其实对于无线电通讯技术的需求并不是那么的迫切。德国军方更为关注的是,该如何侦听敌对国家的无线电通讯。   但是今日革命军同清日联军的这一仗,倒是让他们隐隐发现,一只快速突击部队加上无线电通讯设备,其战斗力的提升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相加。只是本次革命军包围的对手和德军未来所面对的敌军实在是相差甚远,让他们一时难以断定这套战术能否用于德军的敌人身上。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带着几名德国参谋检讨了大半个晚上,霍夫曼少校终于丢下了手上的测量尺说道:“无线电通讯还是很有用处的,特别是一旦我军深入到俄国境内,我们总不可能一路把电线铺设到彼得堡吧。它不应当仅仅用于海军军舰上面,英国人的选择还是正确的。”   鲍尔少校还是有些迟疑不决的说道:“但是无线电通讯的保密始终是一个问题,只要在前线拿上一部矿石收音机,那就什么秘密都可以被人听了去了。日本人这是没有准备,要是他们也带上几部矿石收音机的话,革命军这次就不可能成功。”   霍夫曼少校摊开双手说道:“问题是,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胆的在战场使用过,谁会带着一部矿石收音机上战场呢?不管革命军这次胜的多么侥幸,可他们终归是胜利了。说到底,革命军这次作战就是建立在日军没有想到的基础上的。但是这样的作战计划,仅仅是日军没有想到吗?我看换了我们也一样是想不到的。”   鲍尔少校丢下了手中的铅笔,有些泄气的靠在了椅子上说道:“革命军到现在为止,战术上一直都是冒险,再冒险,我真不知道吴的运气还能持续多久。我真担心,他会一次输光所有的筹码。这和我们之前设想的,建立大区域的防御阵地以消耗日军的作战计划,实在是相差的太远了。”   霍夫曼少校为自己点了一只香烟,抽了一口提了提神后说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我现在只担心日本人下一步的决断。要是日本人碰了这样一个钉子,就打算和革命委员会求和,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吴川至少已经尽力了,但就算是他也不能拒绝日本人主动提出的求和吧?”   鲍尔少校沉默一阵,先将其他几位参谋赶回去休息,方才对着霍夫曼说道:“沃尔贝克少校前往东路军之前倒是和我提出过一个新的建议,他说我们其实并不需要中国人战胜日本人。   因为就算中国人战胜了日本人,他也不觉得英国人会亲自下场,毕竟中国人并没有海军。英国人大可以把远东的事务放一放,等到解决了欧洲问题之后,再回过头来处理远东的事务。而英国对于日本这个东亚仆从最为需要的,其实是日本的海上力量。   只要日本海军能够在英国人处理完欧洲问题之前稳住东亚的海上秩序,那么当英国人重新返回东亚时,就依然是远东的主人。   所以对于德国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引诱俄国人恢复向太平洋发展的计划。如果俄国人能够在恰当的时刻加入到这场战争,从而变革命委员会和日本的战争为俄国同日本之间的战争,那么德国就赢得了一个解决西线问题的时间段。”   霍夫曼少校吐了几个大大烟圈后,只是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是个不错的想法。”   鲍尔少校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下文,他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就这样?”   霍夫曼少校把视线转移到鲍尔少校身上,不无疑惑的回道:“那么你期待我说些什么呢?”   鲍尔少校楞了片刻后说道:“那你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霍夫曼少校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参谋本部该下的决心,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我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革命军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去击败日本人。”   鲍尔少校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参谋本部需要你对这个主张的建议呢?”   霍夫曼少校摊开双手说道:“见鬼,我又不清楚参谋本部打算何时开战,开战的首选目标是那一边,这让我怎么建议?   如果参谋本部真有近期开战的念头,那么就不应该同意海军去挑衅法国人,结果当法国人对我们发出战争威胁的时候,参谋本部却又认为德国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假如我国都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现在抛弃了中国人,让俄国和日本为满洲打上一仗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英、法的支持,俄国和日本难道真的打得起一场大战吗?俄国在东亚只有一艘老式的巡洋舰,而日本则是负债累累,他们之间即便开战,规模也不可能扩大化。   因为俄国人要担心自己的滨海省和黑龙江沿岸被日本海军攻击,而日本人则要担心朝鲜半岛被俄国陆军进攻。这个时候,只要英、法站出来调停,双方终究还是会握手言和的。我怀疑,我们的军队还没有调动到西线,远东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而反过来,中国人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家主权,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俄国人,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是外来侵略者,他们有着战斗到底的精神支柱。   对于德国来说,革命委员会占据的地方越多,势力越是雄厚,那么对于我国未来就越有帮助。只要中国人想要维护本国领土和主权,那么他们就是德国的天然盟友。哪怕我们不继续支持他们,他们也是要对日本人、俄国人、英国人发生冲突的。   就长远来看,抛弃中国的建议完全是愚蠢之极。”   鲍尔少校神情有些难堪,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但是中国人提出的反帝国主义口号,同样也是把德国包括在内的。”   霍夫曼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拿我们在中国的利益消灭交换协约国在中国的利益消灭,那么我认为这就是一笔合算的交换生意。在吴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没有同日本人开战之前,我还会支持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中国人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再想着抛弃他们去换取什么,这就太过短视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29日,虽然下了两天的小雨已经停歇了,但是外面的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昨晚没怎么休息好的木部守一和松冈洋右两人,红着眼睛走到了领事馆的餐厅内向厨师要了一份早餐和一倍浓咖啡。   只是两人坐下没多久,有些心浮气躁的松冈洋右已经忍不住向着餐厅内服侍的仆役发脾气道:“外面敲锣打鼓的在做什么?难道就不能让他们安静一些吗?”   这位仆役小心翼翼的回道:“那并不是领事馆边上上的活动,是中国人在举办大游行,整个哈尔滨的中国人大概都加入了,我们恐怕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岂有此理,这里难道不是中东铁路附属地吗?俄国人的地方,也由得这些支那人胡来?他们究竟有什么可以庆祝的……”松冈洋右突然就停下了抱怨,他这时才想起来,他从昨日开始的烦恼,似乎正是中国人值得庆祝的理由。   木部守一却比这位年轻的同僚要沉得住气,他一边小饮了一口发苦的浓咖啡,一边保持着平日里的风度对餐厅仆役称赞道:“小四郎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我一下就觉得脑子清醒了过来。今天的报纸送来了吗?有的话就替我拿过来吧。”   这位年轻的仆役很快就拿了一叠报纸和一封信件过来,向着木部守一恭敬的说道:“领事先生,收发室内还有一封英国领事馆刚刚送来的信件,我一并给您带来了。”   “谢谢。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木部守一拿过了报纸和信件之后,先拆开了信件看了起来。坐在餐桌对面的松冈洋右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木部守一对自己述说信件内的内容,他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是英国领事的信件吗?他在信件里怎么说的?”   木部守一这才放下信纸,脸色阴晴不定的说道:“吴理斯领事邀请我们下午两点前往英国领事一会,他声称:领事团希望能够调停我们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以结束这场不幸的战争。”   “岂有此理,作为盟友他们难道不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松冈洋右一边骂着,一边伸手从木部面前取过了信纸,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纸上的内容之后。顿时更为愤怒了起来,“果然,这些欧米鬼畜都是靠不住的混蛋啊,身为帝国的盟友,居然站在了支那人那一边。”   木部守一皱起了眉头,拿起了面前的勺子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盘子,吸引了松冈洋右的注意力之后,方才向他说道:“松冈课长,请注意你的言辞。吴理斯领事只是向我们做出了这样一个调停邀请,并没有表明他准备站在支那人那一边。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我们手中掌握的消息还是太少,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支那人宣布的胜利究竟是否全部属实,因此借助暂时的调停去前线观察一二还是有必要的。而且如果支那人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么现在暂停战争对于帝国一方才是有利的,我们需要时间等待国内援兵的到来……”   “为什么不同意?”站在会议室窗前遥望着街道上经过的游行队伍,吴川端着一杯热茶边饮边回道。军事委员会二楼的会议室内,此时坐满了军事委员会和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他们坐在这里正是为了讨论一早送来的英国领事馆通牒。   原本东京同盟会总部的代表王葆真,此时已经压过了旧清官吏出身的张寿增等人,成为了外交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革命委员会刚刚成立时需要这些熟悉实务旧规的旧官吏维持稳定,但是等新的秩序建立之后,这些旧官吏的不足之处就暴露了出来。   革命委员会对于内政外交的方针政策,终究是以革弊维新为主导的。对于以吴川为代表的革命党人来说,革命不仅仅是一个打倒旧政权的过程,同样也是一个建立新政权的过程。而比之其他人而言,吴川更为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建立的是一个怎样的新政权。   因此满清留下的旧体制没有改不改变的讨论,只有先从什么地方开始改变的探讨。至于新政权应该往什么方向变更,吴川也开始断断续续的向党内和革命委员会的同志们指出,应当往符合工业国家制度转变的方向去改革。   这样一来,对内反对封建主义,对外反对帝国主义总算有了一个基本的理论基础。而在对外交涉方面,原来的旧清官吏虽然在实务上颇有一套办法,但是在对外交涉过程中却缺乏一种主观能动性,他们只想着维持和平的局面,而没有主动积极的去捍卫本国利益的想法,毕竟每次打破和平满清总是失去的更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从日本返回的王葆真很快就在对外交涉中引起了吴川的注意。差了一两个月就能拿到早稻田大学文凭的王葆真,虽然专业读的是政治经济学,对于外交方面还是缺乏了一些专业素养的。   但是和旧清官吏相比,他的革命性却足以弥补了这一缺陷。毕竟革命委员会需要的是外交官,而不是一本活的外交辞典。   不过之前一直紧紧跟着吴川步伐的王葆真,在接到了英国领事馆今早送来的通牒,也不由开始动摇了。他认为昨日的胜利已经差不多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极限,在日本留学几达7年的他深刻的了解中日之间的实力差距,他认为一旦日本全力以赴进行报复的话,革命委员会是不可能抵挡着住的。   因此他极力主张革命委员会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和日本达成和平,而不是连其他列强也一并得罪了。虽然革命委员会的一部分委员们知道,吴川聘请了不少外国的军事顾问帮助训练革命军,也从俄国人那里获得了不少支持。   但并没有多少人了解,吴川同俄、德两国政府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就如同,同盟会知道孙中山获得了日本友人的不少帮助,但几乎没有几人知道孙中山和日本签订过什么秘密条约。对于大部分革命党人来说,他们现在并不在乎革命的资源来自于何处,他们只在乎要先打倒了满清政府。   至于孙中山和外国政府签订的什么密约,或是吴川同外国政府签订的什么密约,既然大家都没有见过,自然也就没有责任去承认它。因此以王葆真代表的同盟会员,并没有试图去探究吴川同俄国、德国政府之间的关系,他们总是尽力保持革命委员会在各国之间处于不偏不倚的位置,以防止革命委员会成为某个列强的傀儡。   日本人此前阻止革命军南下,同盟会自然站在了革命委员会的立场,支持收回日本政府在南满窃取的非法政治利益。可现在革命军获得了初步胜利后,看起来日本人已经难以阻止革命军南下了,不过俄国势力跟着革命军南下的风险开始大大的上升了。   在这个时候,王葆真等同盟会骨干觉得,靠拢英国人,修复同日本的关系,以阻止北满的俄国人扩大在满洲的势力范围,就成为了当前的外交工作重心。因此他们主张应该接受英国领事主持的调停行动,向英国表示革命委员会并无破坏东亚秩序的野心。   只是对于共和党人领导的军事委员会来说,外交委员会提出的主张是难以接受的。他们正想着借助昨日的胜利,进一步扩大战果,从而彻底竖立起军事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的威望来,怎么肯让外交委员会中途插手,把这锅饭煮成夹锅饭。   朱和中就代表着各位军事委员反对道:“昨日我军虽然击溃围歼了日军一整个联队,但是公主岭之敌人并没有失去战斗力。   相反,如果我们现在接受英国人调停,停下前线的作战的话,无疑就是给公主岭的敌人充分修筑工事的时间,也是给日军调动国内或朝鲜军队的时间。   假如英国人的调停没有获得任何成果,而日军又借助这段时间加固了公主岭的工事和调集了大批援军抵达南满,那么接下来我军将会陷入极为困难的双线作战之中。   所以我认为,就算要接受英国人的调停,也得先对公主岭的日军进行一到数次的进攻,抢占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势,让其彻底失去反击的能力才行。而不是这么轻易的接受英国人的调停……”   在双方争论了半个早上之后,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吴川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锣鼓声,他不由突然起身走到了窗边,在与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打开了窗户,让外面的锣鼓声和寒风一起吹进了会议室内。   当锣鼓声伴随着游行的群众队伍渐渐远去,吴川终于向着身后的委员们下了决心道:“不管这场调停是英国人的阴谋还是日本人的缓兵之计,我们应该对此一分为二的看。   接受英国人的调停,确实能够让日本人赢得一个缓息之机,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难道不也是一个极好的调整前线部队布置和巩固防线的机会吗?   虽然我们现在修建了从长春到郑家屯、到四平的军用便道,但终究还是不如长春到四平这段铁路对于四平前线的支援大。我认为,我们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段铁路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并建立起西安县-四平-郑家屯、大黑山-郭家店-东辽河、公主岭-朝阳坡,这三道防御阵线。   在日本人从国内或朝鲜调集援军抵达南满之前,把四平到公主岭之间变成让敌人寸步难行的筑垒区,并将长春储备的物资资源补充到前线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之前会议室内还在争论不休的委员们,在吴川做出了决定之后却尽皆沉默了。这让原本还试图说服反对者的吴川楞了一会,方才向着众人问道:“各位委员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再说说自己的看法。”   只是在吴川的询问下,并没有什么人站出来反对他的决定,倒是之前反对接受英国人调停的朱和中首先改口道:“如果接受英国人调停是为了巩固前线阵地的话,这我倒是愿意支持的。”   在朱和中的带领下,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也跟着纷纷响应了起来。至于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自然更不会反对吴川的决定。   看到这些委员们突然就改了口,吴川略略有些惊讶,但还是顺其自然的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好好讨论一下,我们应该如何在调停会议中提出自己的要求,还有军事委员会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吴川自己或许还没有完全觉察到,但是从最初的起义到昨日的对日作战的胜利为止,那些一早就跟随在吴川身边革命的委员们,在这些日子里不停的见证着吴川在军事和外交上的一个又一个胜利,渐渐的就开始把吴川的决断视为了正确答案。   如果说在内政建设方面,还有人不认同吴川的主张,会向其当面提出不同的意见。那么在军事和外交上,差不多已经很少人敢公开反对吴川的主张了。因为到目前为止的实践来看,在军事和外交上反对吴川的人,几乎都被现实证明他们的主张才是错误的。   当然,这里所说的军事和外交上的决定,指的主要是大方向上的判断,而不是细节上的研究。比如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一开始认为日本人对于中国革命是持同情态度的,因此革命委员会在满洲发动革命不仅不会受到日本人的阻扰,还有可能获得日本人的帮助。这种论调随着满铁禁止革命军使用南满铁路,和之后大岛义昌代兵北上威胁革命军的行动,现在开始渐渐消失了。   而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则把中国革命能否成功寄托于各国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认,甚至认为同为共和政体的法国和美国会最先认同中国的革命。但事实很快就教育了他们,法国人对于中国革命的厌恶甚至还有超过英国人,在英国领事还保持着中立姿态时,法国领事已经对中国革命语多不屑了。   正是在现实中一次又一次的教育,这些委员们才终于放弃了,希望依靠未来中国靠拢西方政治制度的方式来换取各国对于新中国的认可。从而承认吴川所主张的,通过反对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政治理念团结本国民众,才是确保建立新中国的唯一道路。   正因为大家都觉得在军事和外交上的判断实在难以同吴川的决断相提并论,所以在这些路线方针的问题上,开始越来越依赖于吴川的判断。毕竟没有那个委员喜欢,每一次都成为被吴川打脸的反面对象的,且一旦传扬出去只会降低他们的个人名誉。   而这样的场面越来越常见,也就意味着吴川的权力开始超越了他现在的职位所赋予他的权力,权力开始向他自身集中了起来。就像袁世凯之如北洋,孙中山之如同盟会,吴川也渐渐成为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精神象征。   吴川自己并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变化,他只是觉得最近他花费口水劝说委员们支持自己的机会似乎是越来越短了。这对于感觉工作越来越繁忙的他来说,只是觉得是一件好事,并没有多加联想。   敲定了方向之后再讨论细节问题,显然要比漫无目的讨论要有效率的多,因为军事委员会和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在争论了一番后,很快就找到了各自所需要的条件。   不过,就在会议结束,吴川宣布散会之后,王葆真却留下迟迟没有出门,直到其他人走的差不多时,他才对着吴川说道:“吴主席,我觉得下午的会议,你也应该前往参加。”   吴川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为什么?你才是外交委员会的主席,只要你能把我们的决议完整正确的传达给英国人和日本人,我觉得我没什么必要参加这样的会议,你知道最近我手头上的事有些多。”   王葆真看了看墙角的壁钟,干脆直接了当的说道:“这种调停会议,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要是有个人唱红脸的话,我们后面的交涉会顺畅许多。”   吴川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王葆真说道:“外交委员会这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唱红脸的?王委员,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王葆真一脸诚恳的对着吴川说道:“外交委员会也许有能唱红脸的,但是各国领事哪里会把他们当根葱?让他们去唱红脸,搞不好各国领事就直接翻脸了。倒是吴主席您,前几次在领事团面前的表现不俗,连法国领事都在外面称赞您,我觉得只有你去才能镇住他们。”   虽然吴川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但是听说和自己处处不对付的法国领事在外头称赞自己,也不由让他有些虚荣了起来,不免追问了一句:“法国佬称赞我?就是那个叫彼列斯克的是吧,他都在外头称赞我什么来着?”   王葆真不假思索的回道:“他说你比日耳曼蛮子还像个蛮子。”   一抹微笑还没有挂上嘴角就散去了,吴川抽动了一下嘴角说道:“王委员,你确定这是称赞我的话?”   王葆真一脸肃然的说道:“当然,这些西洋人可一直都是称我们为东亚病夫的,何时把我们同德国人相提并论过。如果我国之人都能够被洋人骂上一句蛮子,而不是什么东亚病夫或清国奴,那么我觉得我们的革命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吴川怔怔的看了王葆真许久,发觉对方一脸严肃,方知对方说的确实是心里话,而不是在揶揄他。他也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如果你觉得确实有这个需要的话,那么我下午就跑一趟。不过之后的会谈,我可是不会出席了。”   王葆真立刻点了点头回道:“当然,只要你能够给调停会议开一个好头,那么接下来的会谈我就有把握了。”   从军事委员会所在的小楼到英国领事馆不过隔着三条街,位于车站街北面的大直街上。宽敞的大直街过了英国领事馆一两百米之后,便深入到了哈尔滨的郊区,两侧就能陆续看到农田和菜地了。由英国领事馆的位置就能看出,英国人在北满其实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虽然英国还是这个世界的头等列强,但是在北满英国人却不是这个地区的主宰。   吴川在英国领事馆门前站了一会之后,便对着身边的王葆真说道:“大直街这里还是应该做硬化路面啊,否则两边的商业就发展不起来。”   有些紧张的王葆真不知为什么吴川会突然说起这个,他只能莫名的点头附和了几声,不过这一打岔倒是让他心静了不少。   穿过前院的小花园,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幢两层别墅前。守在门厅前的领事馆头等秘书,很快就带着他们进入了一层的会议室内。   只是进入了会议室之后,吴川突然就停了下去,一眼不发的看着会议桌另一侧就坐的英、法、美、俄、德、日六国领事们。   吴川带着一干中国人突然停在了会议室门口,这诡异的举动让各国领事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了。日本领事木部和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倒是很沉得住气,不管今天这些中国人做出什么举动,他们今日就是要在各国领事面前表现日本对于寻求和平的诚恳态度,顺便试着把革命委员会打扮成义和团式的暴徒,从而在外交上扳回一局。   就在日本人思考着如何利用眼下的情形给革命委员会上眼药时,法国领事彼列斯克倒是先跳了出来,对着中国人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如果是来参加调停会议的,那么就应该尽快入座,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如果你们是跑来告诉我们拒绝调停的,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不过一切后果就要你们自己来承担了。”   吴川伸手拦住了想要说话的王葆真,他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按在了长方形的会议桌上,向着另一头就坐的领事们问道:“如果这是一场调停会议的话,那么我很想知道,领事团究竟想要调停那两方的冲突问题?”   彼列斯克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自然是调停你们和日本人之间的冲突。”   吴川惊奇的说道:“那么调停的领事团里也包括日本人吗?”   “当然……”彼列斯克张了张嘴又猛然合上了,他差点就把日本人也得罪了。   松冈洋右这下不能保持沉默了,他立刻说道:“领事团的组成和你们中国人无关,这是各国在华公使的共同决定。革命委员会莫非是想要挑战列强一致的原则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吴川偏了偏头,视线扫过了松冈洋右和川上俊彦的脸后,方才嘲讽的对松冈洋右说道:“列强一致的原则?难道贵国炸毁南满铁路的时候,已经向各国通报过了吗?”   听了吴川的指责,松冈洋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涌上天灵盖了,他顿时张口大声反驳道:“这是污蔑,南满铁路明明是你们支那人炸毁的。你这是贼喊住贼……”   “是捉不是住,松冈先生的中文学的不怎么样,不过做起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呢。你要是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在学习文字上面,而不是老想着玩这些阴谋诡计,就不会出现这样无谓的错误了。”吴川毫不客气的抓着松岗的语言错误攻击道。   整张脸都涨的通红的松冈洋右放弃了中文,用日语对着吴川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大通。吴川伸手阻止了身后的王葆真为自己翻译,转而对着其他各国领事说道:“对于领事团提出的调停要求,革命委员会是抱着善意接受的。   但革命委员会无法接受,被调停的另一方也在领事团内享有一席之地。如果一个被告还能兼职法官的话,这样的法庭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公正结论?调停会议虽然不是一场法院判决,但是我认为领事团对于调停双方还是应当处于中立立场的。   因此,要么让革命委员会派出代表加入领事团,要么就请领事团先解除日本对于领事团的权利和义务,否则这场调停就休想获得什么成果。”   对于吴川进门以来表现出的盛气凌人态度,英国领事吴理斯看在眼里,心中是极为不满的。虽然他在华的经历没有朱尔典公使和总税务司赫德这么丰富,但他也不是才来中国不久的青涩外交人员。   虽说大英帝国在欧洲受到了百年以来最为严重的挑战,就连英国的政治家们也不得不承认,光荣的维多利亚时代已经结束了。但是大英帝国还没有面临百年前被拿破仑帝国封锁欧洲大陆的窘迫境地,就算德国人再怎么挑战大英帝国的全球霸权,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英国的对手,他们想要的是阳光下的土地,而不是取代英国的全球霸主地位。   一场有可能引发法德大战的危机,仅仅因为英国外交大臣的几句话就消停了下来。在欧洲英国尚且可以压制住强势的德国人,在远东地区还有什么人敢于挑战大英帝国呢?特别是在中国,从庚子年以来,朱尔典公使在这个国家犹如太上皇一般,根本没有人敢于在他面前放肆。   吴川当着他的面折辱法、日两国的外交官员,吴理斯就打心里觉得,对方这样的举动已经严重的冒犯了领事团的尊严,也是在轻视领导领事团的英国代表-就是自己的尊严。   吴理斯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面,把吴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方才冷冷的说道:“领事团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并不关心。我只关心一件事,革命委员会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和平,还是战争?”   英国领事对于吴川发出的强硬话语,让原本还试图同吴川争辩下去的日本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松冈洋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双手抱胸看着吴川,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在他看来,吴川这算是被英国领事逼入了死角,只要吴川不是疯子就只能老实坐下来开始正式的会谈。被英国人戳破了外壳的革命委员会,接下来如何还能再会议上硬的起来。日本在战场上丢失的面子,在这场谈判中都会一一拿回来。   看到吴川陷入了沉默,王葆真不得不站出来为他打着圆场道:“吴理斯领事先生,我们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和平……”   “是啊,我们当然是为了和平而来。和平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一件事……”吴川突然站直了身体,接过了王葆真的话语,看着英国领事说道:“1840-1842年,为了和平我们不得不向鸦片贩子低头,同你们英国人签订了《南京条约》。   我们原本以为,这是让中国获得和平的最好选择。但这份条约并没有带给中国人和平,而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之后的《五口通商章程》、《虎门条约》、《望厦条约》、《黄浦条约》;   第二次鸦片战争带来的《天津条约》、《瑷珲条约》、《北京条约》、《伊犁条约》、《烟台条约》、《越南条约》;   中日甲午战争带来的《马关条约》,庚子事变带来的《辛丑条约》等等。以上的那一份条约不是为了和平而签订的?又有那一份条约保障了中国人的和平?   这种向人卑躬屈膝祈求和平,而和平却始终不可得的经历,中国人已经受够了。是的,革命委员会今日派我来此,是为了和平而来,但不是为了祈求和平而来。   上一次我就对日本领事说过,中国人民从未畏惧过被强加于自己的战争。那么我可以在这里再一次向吴理斯领事重复一遍,革命委员会希望和平,但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即便是英国。战争或是和平,领事先生你可以选择一样让我带回去。”   “他是疯了吧?”松冈洋右下意识的对着身边的木部领事耳语道。只是川上领事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领事的身上,除了法国领事气势汹汹的拍案而起,对着吴川不忿的指责着,俄国、美国领事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德国领事则是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微笑。   就在川上领事思考着,这三国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究竟持何种立场时,这边吴川已经毫不客气的对着法国领事反驳道:“彼列斯克先生,请给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留些体面吧。瞧瞧您现在说的这些话,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共和国外交官能说出来的,将您这番话语倒退回一百年前,说是波旁王朝的腐朽官吏说出的言辞,都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你,你……”彼列斯克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中国人究竟有没有一点外交常识,在得罪了日本人和英国人之后,还敢对自己进行挑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吴川进行语言上的还击了。   初一听到吴川的回复时,吴理斯差点就要起身将这些狂妄的中国人给赶出领事馆了。但在数秒之后,这种想法还是被他给压制了下去。如果再往前个五、六年,他是决不会忍受这些中国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妄自大的。   但是在今天,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刚刚展现了他们有能够同日本人在陆上对抗的能力之后,吴理斯就不得不考虑,向革命委员会发出战争威胁的后果了。   在日俄战争爆发之前,各列强都视中国为世界上最后一片可瓜分的肥沃土地,所以各国列强才会达成列强一致的原则一起对付中国的抵抗力量。革命委员会要是在那个时候冒出来,只会遭到各国列强联合一致的镇压,吴理斯自然也就没什么犹豫的必要。   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远东的列强一致原则实际上已经被英国人自己给破坏掉了。为了不让俄国人在太平洋开辟一个出海口,英、法、美出钱,日本出力,终于用一场日俄战争把俄国打回了北满地区。   这场战争虽然教训了俄国人,让俄国人不敢再轻易谈起黄俄罗斯计划,但是也造成了在远东问题上俄国同其他列强再难以保持一致,所以革命委员会才能在俄国控制下的北满地区发展起来。   在欧洲日益划分为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阵营的今日,英国已经不能再如之前那样,公开的支持日本挑战俄国在远东的利益,这将会把俄国推向德国人的怀抱。   革命委员会的出现,给英国带来的最大麻烦不是中国革命的问题,而是有可能挑起日俄两国在满洲发生战争的问题,从而在协约国内部造成互信危机。   吴理斯之所以对中国人表达了强硬的立场,正是希望用大英帝国的威望制服中国人,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掉这场中日冲突,把失去控制的局面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他之前虽然对中日之间的冲突有所放纵,不过是想要借组中国人教训下日本人,让日本人知道失去了英国人的支持,他们是难以对抗俄国的压力的。从而让中国革命爆发以来越来越不安分的日本人了解自己在英日同盟中的地位,不要试图偷吃英国手中的食物。   只是吴理斯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日本人居然一开战就吃了一个大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真的被中国人赶出满洲,最终让俄国复活黄俄罗斯计划的。   但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他表示了强硬姿态之后,就算是德国和俄国领事都要思考一下的局面,对面这位中国人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和他表示要对抗到底了。   这真是岂有此理,但吴理斯心里也陡然有些慌乱了起来,他知道朱尔典爵士是绝不会同意直接插手中国革命的,哪怕是为了防止俄国人南下。因为英国现在不太可能调动比日本刚刚损失的那只陆军更多的兵力来中国,甚至都不能如日俄战争时期那样全力的支持日本人,现在的欧洲局势才刚刚缓和下来,但并不代表当英国分心远东时,德国人不会抓住机会搞事。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吴川公然在这样的会议上挑战日、法、英三国领事,若是在从前就等于是在自寻死路。在庚子年满清政府公然向万国发出宣战书时,各国在华公使所达成的列强一致原则,实质上就是确保各国在华利益的妥协和瓜分。   中国政府或地方势力敢于挑战这一原则,也就相当于是试图同诸列强开战。各国之间虽然有着诸多矛盾,但是为了保护各国在华利益,对于这种挑战都是采取了联合打压的立场的。   但是今日中国革命党同日本政府之间的冲突,却并不是局限于反抗列强对于中国利益的侵犯。或者说在日俄战争之后,在世界日益划分为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阵营之后,各国为了各自在华利益的妥协,其实已经让位给了两大阵营之间的敌对情绪。   仅仅因为两艘德国军舰停靠在摩洛哥大西洋岸的港口阿加迪尔,就差点引爆了德法,乃至英法对德宣战。这一事件无疑已经说明,欧洲各列强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已经难以缓和,战争已经距离两大阵营越来越近了。   此时全世界大约有5、60个主权国家,而欧洲就占了四分之一强。而能够被称得上为列强的主权国家则大多在欧洲,欧洲之外大约只有美国、日本、奥斯曼帝国、巴西、智利和阿根廷等几个国家具有区域性的影响力。   因此欧洲两大阵营之间的冲突,其实也可以被看作是世界两大阵营之间的冲突。在这两大阵营日益尖刻的矛盾下,为了在华利益的瓜分而暂时形成的远东妥协秩序其实已经失去了坚实的基础。   1911年的中国革命爆发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各列强在华利益冲突不断发展的矛盾总爆发。英国人和法国人在远东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殖民利益,他们需要的是稳固秩序并不断的强化远东殖民秩序。   但是其他各国列强都觉得自己在远东的殖民利益和自身的力量不符,他们认为自己应当获得比现在更多的殖民利益,所以日本人才会积极的支持革命党人,试图依靠同文同种的人种优势扩大日本在东亚大陆的殖民地。   而俄国和德国同样不满于东亚的殖民秩序,才会支持吴川在北满发起一场革命,试图利用中国人自己去改变远东的势力平衡。德国则更希望于能够借助吴川的革命委员会制造协约国内部的冲突,从而打击协约国内部的力量。   至于美国人除了在华利益之外,他们更为看重的实际上是牵制日本在东亚和太平洋上的势力扩张。虽说巴拿马运河开通在即,但是美国的力量首要还是保护东岸和谋求大西洋、美洲大陆上的霸权,而不是横跨浩瀚的太平洋和俄国、日本争夺东亚、东南亚的利益。   在美国政府看来,英国人可以控制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但是太平洋则应当属于美国,否则美国就真的成为了一个大号的澳大利亚了。为了防止欧洲强国出现在太平洋沿岸,美国人选择支持日本人把俄国人赶回西伯利亚去。   但是美国人的付出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报,新崛起没多久的日本政府很快就显露出了不亚于俄国人的贪婪。这些日本人不仅和俄国人达成了密约,禁止日俄两国之外的列强进入中国满洲,还不停的增强本国的海军力量。   在美国领事费世尔福列德看来,在东亚地区日本的海上力量已经没有必要再增强了,在中国和俄国连续被日本击败之后,这一地区能够威胁到日本的海上力量只剩下了两个国家,英国和美国。   先不说日英之间存在着同盟关系,就算再给日本人增加一倍的海上力量,日本海军也是难以同英国海军相提并论的。那么日本海军现在还在不断增加军舰,想要对付的敌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日俄战争结束之后,各国海军已经得到了一个教训,哪怕是再怎么强大的舰队,在远离了本土母港的支援之后,战斗力也是会急剧下滑的。即便是巴拿马运河修建完成,美国大西洋舰队能够快速调动到西太平洋沿岸地区,也不过是能够保护住美国西海岸而已。想要跨越太平洋和日本舰队争锋,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   因此美国海军想要在东亚维持自己的影响力,就必须在东亚寻找到一个可以补充支援的母港。菲律宾群岛曾经是美国海军寄予希望的东亚母港,但是菲律宾地区落后的发展程度和日本取得台湾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和日本进行抗衡的优势。   于是在综合考虑之后,美国政府才会试图同满清政府接触,试图帮助满清重建海军,从而在具有广阔腹地和大量人口的东亚大陆上找到一个新支点。也只有背靠着无穷人力和丰富资源的中国,美国海军才能真正建立起一个足以庇护跨太平洋舰队的东亚母港。   在突破英国对美国海上封锁圈的大局面前,美国的在华利益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对于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之间的冲突,费世尔福列德是极乐意见到的。哪怕吴川此时口口声声对于帝国主义的批判也带上了合众国,也没能激发起美国领事的多少怒气。   也正是看在吴川如此态度明确的对日本不妥协的立场,使得费世尔福列德不得不出面为其向英国领事缓和道:“吴理斯领事,我们今日不过是来调停和平的,并不是来加剧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冲突的。我以为,既然吴代表革命委员会提出了意见,领事团总要先商议一番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才算得上是列强一致的原则吧?”   美国领事的突然插话,让房间内的其他领事们都感到了惊讶,特别是松岗洋右一脸震惊的看着美国领事说道:“他刚刚可是在对吴理斯领事无理的发布战争言论,这无疑就是在对领事团宣战,这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不待美国领事回答,德国领事已经一板一眼的打断了日本人说道:“我可没有听到革命委员会对领事团发布战争宣言,吴只是在质疑领事团能否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作出调停而已。吴理斯领事召集我们过来,好像是为了制止战争,而不是让我们讨论对革命委员会宣战的吧?   如果连讨论都没有,日、英两国就打算代表领事团作出决定的话,那么我将考虑退出此次组成的领事团,并将此事上报北京公使团,由北京公使团来作出最后决定。”   俄国领事看了德国领事一眼,也点头附和道:“向革命委员会宣战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如果吴理斯领事你打算作出这个决定的话,我也只能退出领事团,并向北京公使团进行汇报了。”   面对德、俄两国领事的突然表态,吴理斯顿时感觉有些不好了。他飞快的扫了一眼美国领事和法国领事,发觉这两人都保持了沉默了,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站在日本这边对革命委员会宣战,否则早就应该出言反驳德、俄两国领事的发言了。   吴理斯拦在了日本人之前说道:“何泰理秘书,请带着客人们去隔壁的小客厅坐一坐。我想,领事团内部需要先沟通一二,然后再行开会。”   吴川站直了身体,转动了脖子从左到右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对面的各国领事,将各人此时的表情记录了下来,这才不卑不亢的说道:“为了和平我当然愿意等待,不过我也希望各位领事能够抓紧时间,一个小时以后我还要去车站迎接受伤的战士,我希望能够给他们带去一个好消息。”   吴川说完之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松岗洋右脸色阴沉的看着各国领事说道:“各位领事先生,你们总不会打算接受这些支那人的主张,让我国蒙受羞辱吧?”   德国领事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贵国的关东都督行事稍稍谨慎一些,又有谁能羞辱贵国呢?就在数日之前,贵国公使还向公使团承诺,日本无意干涉中国此次爆发的革命。而你们也向领事团主张,日本有能力维护南满之社会秩序,言犹在耳就发生了南满铁路的爆炸事件。   贵国真的是把我们当成了傻子了吗?在这样的局势下,中国的革命党人不急着进入关内占领北京结束战争,反而蓄意挑起同日本之间的战争。而贵国的关东都督却刚好带着护路军主力抵达了公主岭,立刻发起了对于中国革命党人的报复作战,甚至都没有要求领事团对爆炸事件进行一次调查。   假如今次战败的不是贵国的军队而是中国革命党人,贵国还会给领事团插手本次事件的机会吗?虽然吴的言论过激了一些,但这不正好说明了革命委员会在这件事上的清白吗?如果这场战争真的是中国人挑起的,他们又怎么会在取胜之后,还如此愤愤不平?难不成他们都是些好战的疯子?”   德国领事的质问让松冈洋右一时无言可对,就连一直站在日本人这边的英国和法国领事,此时也不由微微颔首,并不认为德国领事的猜测是错误的。   英国领事的脸色更为难看了,满洲毕竟不是中国南方,在这里英国能够动用的力量并不多,反过来也就说明了英国在满洲的利益并不大。为了日本人的利益去向革命委员会宣战,先不说这是否能够得到国内的认同,他首先就得罪了自己的上司朱尔典公使。在革命爆发之后,朱尔典公使虽然同情满清皇室,但也还是确立了英国的中立立场,并不愿意在自己的任职生涯最后成为中国人的敌人。 第三百四十章   从领事团所在的会议室内走出后,哪怕是极力要求吴川前来展现强硬姿态的王葆真,此时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当他们这些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们被安置在另外一间小会客室内之后,王葆真终于忍不住对着吴川委婉说道:“畏之,你刚刚是不是演的过火了些?我们要对付的不过是日本人,把英国人和法国人拖下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吴川看了看王葆真,又看了看其他随员,发觉他们大多都是一头大汗,少数人更是眼神游移不定全然不敢同自己的目光相接,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   也是,庚子年间八国联军入侵一事,确实是把大多数中国人给打醒了,让中国人知道再想关起门来做桃花源中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是中国士大夫们那种源自固步自封形成的盲目自大性格,在被工业文明打醒之后就让不少人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崇洋畏洋。   吴川借助中国民族主义的萌发和革命理念的号召,压制住了革命委员会中的不同意见,强行和日本南满驻军之间爆发了冲突,但是让众人真正接受同日本进行抗衡的,还在于前线传来的胜利消息。真是因为国民革命军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众人才觉得和日本开战并不算是错误。   只是日本崛起也不过才不到20年,在列强中也是垫底的存在。之前吴川要求革命委员会挑战日本已经让人战战兢兢了,今日吴川却是连列强中最为强大的英国和法国都进行了挑衅,这两个老牌列强要真是被吴川的话语所激怒,那么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面对这样的局势,就连王葆真都有些后悔一定要吴川出席调停会议的决定了。现在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就是,领事团内部似乎并不是铁板一块,所以没能立刻达成针对革命委员会的一致决定,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不过王葆真也有些接受不了吴川在外交场合上的口无遮拦了,因此不由趁着这个只有自己人的场合向吴川进行了劝说。   只是吴川并没有接受他劝说的意思,反而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外交上的事情,兄弟是不大明白的。不过看了满清同各国签订了这么多次条约,我也算是看出了一条真理,所谓公道这个词语在外交场合是不存在的。   我只知道,占了上风时就要尽可能的削弱对手,这样其他对手想要挑衅你的时候才会心存顾忌。在国家交往之中讲什么仁恕之道,谈屈己从人这一套,只会损己利人,纵容别人来侵占中国的利益而已。   而且英国人和法国人并不会因为我说几句狠话就急忙跳下场来教训我们,除非他们认为本国出兵能够轻易取胜和捞取到莫大的好处。   在领事团内的各国列强面前,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是弱小的,任何一国列强真的专心起来对付我们,我们都只有一个输字。但也正因为如此,革命委员会在原则问题上就越不能含糊其词,只有我们先明确了自身的立场,外界的助力才会到来。   刚才那种场合之内,如果我不去逼迫英国人和法国人,而是含糊的承认日本可以继续留在领事团内的话,那么谁还会帮我们出头去得罪日本人和英国人呢?只要日本人留在领事团内,就能够借助列强一致的原则对付我们。   一旦发展到了那样的局面,就算我们想要不挑战领事团也不成了。所以,该明确态度的时候就不可含糊,至于英国人和法国人会不会亲自下场,那也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   王葆真低头思量了好一阵,虽然脸色依然凝重非常,却没有再就此事对吴川说些什么了。至于其他人虽然并不认可吴川的说法,他们自认在外事交涉这一块经验丰富,又熟悉各种条约条例,这对外事务实在是不能够如吴川这等办法。但他们毕竟只是随员,和吴川并无什么亲密关系,自然也就不敢如王葆真这样开诚布公的对吴川进行劝说,他们只能等待着事实给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一个深刻教训了。   只是吴川并不在意这些前清留下的官吏想些什么,这些人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维持秩序,等待着革命委员会自己培养的人才接替他们。他并不需要这些旧官吏能给自己出什么主意,只要他们能够在这样的场合提供资料和旧例以备查询就可以了。   更何况,吴川也有一些事没有同王葆真进行说明。根据德国领事馆给出的资料,英国、法国同德国因为摩洛哥殖民地引起的战争危机虽然渐渐平息了下去,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两个国家绝无可能向远东派遣大量的部队,因此他们最多也就是在金融上对日本进行支持。   而经过了公主岭这场战斗之后,国民革命军已经证明自己有同日军的一战之力。因此只要德国人、俄国人和美国人想要削弱日本人的力量,就不可能不对国民革命军追加投资。他刚刚在领事团面前之所以显示的如此强硬,其实就是在对德、俄、美三国领事表态,这场战争并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只要他们愿意支持革命委员会,那么他就会将战争继续延续下去,哪怕是英、法亲自下场也无用。   只不过这点心事,还不足以向王葆真这些人说明。毕竟同盟会内部向来以纪律散漫著称,吴川若是对他们提上几句,也许很快各国领事都要知道他的计划了。   在吴川连续喝了两杯茶水之后,英国领事馆的秘书终于再次进入了小会客厅内邀请众人前往大会议室去了。王葆真沉默的跟在了吴川身后,一路上颇有些心神不宁。他此时满心想着其实只有一件事,若是领事团最终站在了日本人那边,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走廊虽长也终有走尽的时候,在满心的忐忑不安中,王葆真终于走进了散发着亮光的大会议室内。进门之后的王葆真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直到身后的同僚撞到了他的背上,他才陡然清醒了过来,向着会议室的西面走去。   吴川一脸若无其事的在会议室西面坐了下来,原本坐在北面的日本外交官们,此时坐在了会议室的东面,恰好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们坐了个对面。阳光从西面的窗口斜斜照射了进来,让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中的吴川颇有些懒洋洋的味道。   王葆真能够观察到,坐在他斜对面的那位松岗外事课长脸色铁青,虽然把大部分的注意力分给了吴川,但也不时的向北面的领事们看去。显然这位日本外务省的后起之秀,连领事团内的某些人也恨上了,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不便发作而已。   倒是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川上俊彦,虽然同样脸色难看,但好歹还保持了一点外交官的风度,听着英国领事发表了代表领事团的调停劝告之后,这才对着革命委员会这边的代表吴川说道:“我方愿意接受领事团给出的调停意见,双方在现有的战线上全面停火,然后组建联合调查小组对南满铁路爆破事件进行调查,最终按照联合调查小组的决定确定交火责任。”   作为革命委员会主代表的王葆真并没有立即回答对方,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吴川,等待着对方给出一个底线来。不仅仅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们都注视着吴川,就连领事团的各位领事也认真的看着他,此时大家倒是都明白了过来,真正能够决定这场调停会议能否继续下去的关键人物,确确实实在于吴川一人身上。   面对众人瞧过来的视线,吴川也是感到了一些压力,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先停火再调停我认为是无法接受的,日本在南满的驻军眼下已经无力阻止我军的行动,让我军现在停下行动就等于是单方面阻止我军的动作。   而日本在国内的军队和在朝鲜的驻军能停下动员吗?如果日本国内及朝鲜驻军不受限制的话,全面停火这条就不可能实施下去。革命委员会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川上俊彦正色说道:“如果不实施全面停火的话,那么这场调停会议还有什么召开的必要呢?我国已经表达了对于和平的诚意,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表现出对于和平的诚意,那么我国将会推出这场会议,接下来的战争将由贵方承担全部的责任。”   吴川注视着川上领事的眼睛片刻,对方的视线并无半点退让,这令他心里明白,日本人差不多已经退到了底线,再逼迫下去只会令这场谈判完全破裂,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四平-郑家屯前线可以照贵方所言,实施就地停火。但不包括我军和清军的战斗,而贵方也不得协助清军作任何战斗。   至于公主岭一带,贵军交出公主岭周边的防御要点,包括火车站在内,并承诺不攻击铁路线。则革命委员会将停下对于公主岭大营的进攻,这是革命委员会对于和平的诚意……”   松冈洋右终于忍不住出声怒吼道:“岂有此理,让我军交出公主岭周边的防御要地和火车站,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起码我可没有让他们交出武器……” 第三百四十一章   第一次调停会议开得并不愉快,仅仅召开了一个半小时就宣告中止了。吴川出乎意料的强硬姿态打破了英国人和法国人的预估,让这两国领事意识到如果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压制中国人和日本人,那么就别指望交战的双方承认领事团的调停权。   不管吴理斯和彼列斯克两位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多么不以为然,满洲毕竟不是长江流域,英、法两国在这里并没有多少利益,革命委员会自然也就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两国利益的手段,两位领事自然不如他们在汉口的同僚那么的关注这场革命。   不过反过来也说明了,英、法两国在满洲并无多少力量可以动用,他们不能如他们在汉口的同僚那样,可以快速调用位于上海的舰队支援自己,从而在中国人面前展示英、法两国的力量。   吴理斯和彼列斯克之所以能够领导本地的领事团,并不是因为英、法两国在本地拥有最强的力量,而是依赖于本国在国际秩序中的地位所致。   吴理斯和彼列斯克能够强行压制住日本人的不满,让他们接受在调停期间暂停日本对于领事团的权力和责任,那是因为日本已经是国际秩序中的一员,他们可以通过现有的国际秩序体系去压迫日本人,且日本在这一体系中的地位完全是依赖于英法两国的支持而存在的。   但是革命委员会则不同,因为革命委员会不肯无条件承认满清同各国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也不同意所谓的最惠国待遇,要求同各国政府单独协调外交事务,因此直到现在领事团也没有承认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地位,依旧把它当作了满清治下的一个叛乱组织。   即便领事团向革命委员会提出了对他们和日本方冲突的调停建议,也依旧没有承认革命委员会对于满洲地区的统治权力,因此他们自然就不能从现有的国际秩序下对革命委员会进行压迫。   于是领事团对于革命委员会能够使用的手段其实并不多,要么在列强一致的原则下对革命委员会进行集体施压;要么英、法两国向革命委员会展现自身的武力迫使其屈服;要么就只能利用中国人对于洋人的畏惧心理进行政治恐吓了。   在1900年之后,第二项手段已经越来越少的被列强用到了,甚至于连第一项手段也很少使用,仅仅使用几句空言恐吓,中国的地方官员乃至朝廷大臣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全盘接受各国外交官提出的公开或秘密要求。   比如俄国外交官和远东军政长官推动的中俄勘界要求和推动外蒙古独立行动,实际上都并非出自彼得堡的意思,而是这些俄国外交官和远东军政长官为了个人的政绩自行推动的外交事件。   正因为这些事件并非为彼得堡所主持,所以中俄勘界要求其实同俄国想要吞并北满的外交方针是相违背的,而推动外蒙古独立的时间则选择了一个并不适合的时间点。对于当前的俄国来说,最为重要的并不是对外扩张,而是应当寻求一个较为稳定的外部环境,从而完成内部新政的推行。   斯托雷平生前担任主席大臣时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因此他虽然在表面上支持大斯拉夫主义,却又在背后不断牵制那些想要在巴尔干地区开战的将军们,甚至不惜和海军中的太平洋派系相勾结,以分散军中的势力勾结,以确保俄国军方无法形成一个声音。   这也是为什么斯托雷平会支持吴川的计划,却又使用手段死死的压制住吴川,不令整个计划真正实施下去。因为斯托雷平根本就没有想过,在他的新政没有全面完成前挑起一场对外战争,不管是欧洲方向还是太平洋方向。   只是斯托雷平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刺身亡,导致彼得堡的政治中枢出现了混乱,才让吴川找到机会把计划推动了下去,最终出现了当下的远东格局。   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不是之前软弱的满清官吏,吴川在调停会议前强硬的表态打碎了英、法两国领事想要使用政治讹诈手段谋求额外利益的美梦。而德、俄、美三国领事的态度又打破了想要达成列强一致的基础,于是英、法两国领事顿时发觉自己手中可用的手段变得所剩无几了。   政治讹诈无用,又没有力量可以施压,英、法两国领事自然不会为日本人火中取栗,去同革命委员会完全撕破脸。不过因为吴川的强硬出乎意外,使得英、法两国领事原先同日本领事商议的调停方案已经完全不适用,因此想要将调停会议继续下去就不得不重新对调停方案进行调整,于是这第一场会议就不得不匆匆结束了。   这场会议一共也就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调停期间日本人暂停在领事团内的权力和义务;二是由领事团、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方派出人员组成小组,前往观察公主岭和四平两处战场,并顺便检查南满铁路的爆破地点。   虽然这场会议并没有达到大多数人的期望,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却并不是不可接受,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现在不过是短暂的停战期,等到日本将国内或朝鲜的军队调动至南满,就是战争的再度开启。这不是区区一个日本驻哈尔滨领事,或哈尔滨领事团能够阻止得了的事。   不过就在他走出英国领事馆大门,准备走上自己的马车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叫喊声,“吴桑,请留步,我们能聊上几句吗?”   吴川转头看去,发觉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老头子叫住了自己,他对着身边的王葆真吩咐了几句,就停下了脚步对其说道:“不知川上领事叫住在下,这是有何指教?”   一路快步走来的川上俊彦缓了一口气,在吴川面前二、三米处停了下来,他打量了一眼吴川身边的随员之后,就伸手往一旁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彬彬有礼的说道:“吴桑,能否借一步说话?我希望能够单独和您说上几句。”   吴川看了看自己的左右,就跟着川上俊彦向左手走了十余步,在一处行道树下停了下来,对着川上说道:“川上领事,我看这里已经足够让我们单独交谈了,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川上俊彦转过身来,注视了吴川片刻后说道:“吴桑,我以为我国并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敌人,这场冲突完全是毫无必要。我国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在南满的利益,而革命委员会首要的任务应当是入关攻下北京,而不是在关外同我国继续冲突下去。   贵国历史上也有过和当下局势类似的故事,秦朝末年义军大起,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够战胜楚霸王,不正是先入关者王之吗?阁下此前声名不显,虽然在满洲首倡革命,但也并不为天下人所知,唯有阁下先入北京,方可令天下震动,从此阁下就将被视为中国革命之领袖,也就有了统一中国的号召力。   我国和贵国相邻数千年,两国之间一向交往繁密,在当前白种人瓜分世界的大局下,中日两国实乃是唇齿相依之友邦。我国对于贵国之振作实抱有极大之期待,因为只有中日两国互相支援,东亚才能抵挡住欧美列强的入侵,确保我亚洲不至于成为欧洲列强的殖民地。   阁下若是能够保证我国在满洲的既有利益不受侵犯,则我国完全可以取代俄国支持革命委员会,保证革命委员会能够毫无阻碍的通过南满入关,就算支持阁下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吴川的表情有些错愕,他确实没有想到,刚刚在英国领事馆内和自己争执不下的日本领事,出了门居然就能来拉拢自己。老实说,如果他不是一个穿越者的话,这位川上领事的话倒是相当能够打动他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川颇为惋惜的向对方说道:“川上领事的话语如果是在冲突爆发前说的,那么我倒是很乐意同贵国进行合作一番。但是到了今时今日,我却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川上俊彦的眼神有些奇异的看着吴川说道:“吴桑何以如此断言?在我看来,我现在向您提出的建议,对于阁下来说可谓是最好的道路了。错过了这次机会,阁下也许将会什么都得不到。而且你真的确定,革命委员会中的其他人也会放弃进入北京的希望,和我国继续纠缠下去吗?”   吴川回头看了一眼等候在马车边上的同伴们,方才转过头来对着川上说道:“川上领事的建议听起来很不错,但我并不是瞧不起你,以您现在的地位,这个建议也只是一个建议而已。   革命委员会中的其他人会不会接受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建议,就把手上抓到的这点牌面给放弃掉。   我们中国人也有一句老话,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果贵国真的想要表现出对于我国人民的善意,那么就应该先放弃此前所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其他事情。至于现在么,虽然大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也不代表我们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吴川说完,对着川上领事颔首致意后,便转身打算离去。川上俊彦不由略略提高了声音向他问道:“吴桑,你真的想要同帝国对抗到底吗?这世界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背对着川上的吴川只是停了数秒,便继续向着前方走去了,连头都没有回。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松冈洋右走到川上俊彦身边时还是一脸的阴沉,他望着吴川等人乘坐的车队远去,不免有些不满的对身边这位外务省前辈说道:“这个吴川刚刚在领事团面前如此羞辱帝国,您还有必要向他示好吗?这难道不会让他觉得帝国过于软弱,在下次的会议上更为盛气凌人吗?”   川上俊彦收回了注视车队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后辈,方才略带指责的说道:“为帝国寻找敌人,那是军人的职责。我们这些外交官的职责,是为帝国寻找可能的朋友。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并没有不可放下的仇恨,我们的敌人应该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俄国人,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一味对抗下去,难道真的对帝国有利吗?   我国的外交一向学习于英国,松冈课长总应当听说过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你在西洋生活了十年之久,我以为你至少要比我们这些自小成长于国内的外交人员更为理解这句话。可为什么你现在表现的却像是一个穿了洋服的军人?这难道就是你的外交之道吗?”   松冈洋右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回答道:“正是因为帝国的敌人是俄国人,所以我们才更不应当让革命委员会继续发展壮大下去。   俄国和美国一样,都是土地辽阔、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的国家。我们想要对抗俄国人,就必须拥有一片资源丰富且适合于日本人居住的肥沃土地。不管是日本列岛还是朝鲜半岛都不足以承担这样的需求,只有掌握了辽阔且资源丰富的满洲,帝国才能抵挡住俄国人向东方开拓的力量。   而满洲的资源也只有掌握在帝国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成为亚洲人抵抗欧美白种人入侵的力量。把它们留在支那人的手里,则迟早为欧美列强所控制,以用来征服亚洲人种。   此外,我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美国的白种人对于有色人种的压迫和俄国人并无区别。而美国人对于太平洋海权的野心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十余年之前我国在夏威夷群岛的移民是美国人的十倍,但是美国人趁着我国同清国开战的时机控制了夏威夷王国,完全没有顾及到我国在岛上的重大利益。   之后美国人又趁着英国同布尔人发生战争完全吞并了夏威夷群岛,并对我国前往夏威夷群岛的移民进行限制。到了今日,夏威夷群岛上的美国人已经超过了我国的移民,我国也永远失去了一个在东太平洋的立足点。   而美国人在太平洋上的野心并仅仅如此,他们还在西太平洋这边占据了菲律宾群岛,又对于中国沿海地区虎视眈眈,试图在东亚大陆上得到一块立足之地。   此前领事团的内部会议上,俄国人和德国人袒护支那革命委员会,前者是为了针对帝国,而后者则是针对英日同盟。但是川上领事你不觉得,美国人现在的态度也开始偏向于支那人了吗?   今年7月继签的英日同盟在美国人的抗议下,可是单独说明,假如日美之间发生战争的话,英国将免除同盟义务的。可见在俄国人之后,美国对于我国的敌意也越来越大了。   在此种局面之下,帝国放弃满洲的利益无疑就等于是放弃了保卫东亚的责任。没有了满洲这块土地上出产的各种资源,帝国是无法抗衡俄、美两国在东亚对帝国陆、海权益的压迫的。   支那革命委员会发展到现在,大家都很明白必然是得到了俄国人的支持,甚至还有德国人的支持,一旦让其取代了满清帝室统治支那,帝国在支那的利益还能存在下去吗?   更何况支那革命委员会已经明确表示要推翻帝制成立共和国,作为东亚文明的宗主,支那人选择了共和国体制的话,那么我国又该何去何从?   不管我们再怎么看不起现在的支那人,支那也是一个延续了数千年的文明,对于我国有着深远的文化影响。这样一个文明古国如果去拥抱了共和体制的话,那么帝国内部那些被西洋自由思想污染了的知识分子,难保不会以此为理由质疑万世一系的天皇统治。   所以,不管是为了维护帝国的生存空间也好,还是为了维持国内的安定团结也好,帮助清皇室对抗革命都是帝国的优先选择。”   川上俊彦顿时沉默了下去,松冈洋右这番言论其实就是国内大陆政策的核心论调。帝国谋求东亚霸权的原因是为了对抗欧美列强;可欧美列强试图打压帝国,却也正是为了压制帝国谋求东亚霸权的野心。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双方谁也不肯退后一步,或者说是谁也不敢后退一步。虽说自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欧洲已经和平了近半个世纪,但是这个世界并不缺乏局部战争。美西战争摧毁了西班牙这个老朽帝国最后的荣光,甲午战争则令清帝国虚弱本质暴露无疑,日俄战争则差点摧毁了俄罗斯帝国。   在这个时代,每一场战争都决定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存亡断续,没人会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对手的仁慈上。就像俄国人总觉得自己被敌人所包围,需要不停的向外扩张来维持本身的安全感,日本这个新兴的列强的不安全感更甚于俄国人。   日本大陆政策的前提就是,如果日本不强大自身,谁来保证日本的安全?在咄咄逼人的帝国主义时代,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食物,清帝国已经为日本作出了一个极好的范例。   只要日本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么支持日本向外扩张的大陆政策就不会缺乏支持者,而向外扩张的大陆政策又将提升日本同各列强之间的对抗,川上俊彦对此只能沉默不语。   医院街44号,共和党的新总部所在地,这是一幢被树木环绕的别墅,也是某位俄国商人借给革命委员会的住房。从英国领事馆返回后,吴川便直接来到了这里。   从门口走向林中别墅的小路上,吴川已经遇到了数队穿着便服的武装人员,他下意识的向身边的人员问道:“革命卫队的总部也搬过来了吗?”   “是的主席,捷尔任斯基委员认为军营那边距离市中心太远,难以及时回应整个哈尔滨市区的监控情况,而且党的总部也需要更为坚定的党的武装力量保卫,所以就先带着革命卫队的一只中队搬迁过来了。他们现在就住在西北角的那几幢平房里,等到东北角新的小楼修建完成后,就会搬去新的小楼内。”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便跳过了这件事问道:“那么几位委员和白承恩、伊凡尼奇都到了吗?”   这位共和党总部的干事立刻回道:“是的,他们都到了,就在二楼的大会议室内等您了。”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吴川已经穿过了一条笔直的林荫小道,看到了树林外空地上树立着一幢蓝白两色装饰而成的三层别墅。虽然这幢别墅并不是哈尔滨最出色的私人住宅,不过内部空间却极为宽敞,非常具有俄国乡间别墅的风格。   穿过了悠长的木廊来到二楼的大会议室内,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委员们已经坐在会议桌前等候了一会了。吴川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前,对着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坐下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会议就正式开始吧,两位内务委员可以开始汇报了。”   白承恩立刻起身从身后的画筒内取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在会议桌上展开后说道:“这是内务部过去两个月里参照了清、俄两国的勘察资料绘制的满洲地图,革命委员会现在控制的地区就是黑线以内的区域,主要在于江、吉两省。   过去几年里,朝廷,嗯,也就是清政府对于关外做过一次人口调查。这一次的调查结果就是,奉天一省约1200余万人,而江、吉两省的人口约为6、700万人。   地图黑线以内的这些空白区域,代表着和革命委员会毫无交流或是依旧效忠于清政府的人口,这一部分人口大约为7、80万人,大多处于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林内。即便是在清政府的管治时期,这些人也只是缴纳一些贡品,并不对清政府承担其他义务。   接下来这些涂成绿色的区域,代表着这些地区虽然名义上宣布服从了革命委员会,但是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往这些地区派遣任何人员,只是让这些地区维持了自治状态。这些地区一样处于交通不够便利的地方,或是距离铁路、可航运河流较为偏远的地方,又或是少数民族的传统聚集区,革命委员会暂时没有力量去关心他们,这一部分的人口大约为150余万。   最后剩下的这些红色区域便是革命委员会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也是革命委员会政策大多能够落实下去的区域,总人口约400余万。   但是这些红色区域又可以细分为浅红、中红和深红三种,其中占据了一半以上区域的浅红区,虽然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但却主要为立宪派绅商所控制。剩下的这一小半红色区域,占据大头的中红色区则是支持同盟会的地区。   以中东铁路周边城镇为核心的深红区域,才是真正支持我们共和党的人口。就目前来看,这部分人口也就五、六十万左右,以共和党现在近1万党员的基数来计算,相当于每五、六十名进步群众才分配到一名党员,这令党在革命委员会内部并不占有优势……”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虽然两位内务委员统计出来的数据看起来极为严峻,不过以吴川为首的中央委员们神情却还是比较放松的。   毕竟这和他们数月前刚刚抵达满洲时的局面已经是天壤之别了,那个时候吴川加上俄国布尔什维克成员也不过才数百人,且绝大部分都是远东俄国工人中各自组成的布尔什维克小组,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党形式。   这些布尔什维克小组基本以欧俄过来的进步工人为核心,可是这些进步工人中很多只是原布尔什维克的外围成员,他们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理解并不深刻。因此这些布尔什维克小组虽然能够启发工人的阶级意识,但并不能领导工人阶级走上自我解放的阶级革命道路。   随着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老布尔什维克党员的到来,对这些分散的布尔什维克小组进行了改组,并成立了共和党这个中国政党之后,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才从俄国工人小团体内的秘密结社发展成为了领导中俄工人运动的主流思想。   有着吴川提供的大量物质资源和组织保护下的半公开思想宣传,以哈尔滨为核心的工人运动迅速蔓延到了中东铁路附近的大小城镇。而之后中国革命的爆发,也使得共和党开始大量吸收了那些进步的同盟会员和年轻的学生们,从而使得今日的共和党成员一举发展到八、九千人,几乎是3个月前布尔什维克党人的40倍。   虽然共和党的扩张可算是极为惊人了,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治下人口的增长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借助着俄、德两国的支持,加上鼠役带来的行业萧条,吴川在远东地区获得了大量的失业雇工。这些原本从关内跑来俄国远东地区讨生活的山东、河北农民,因为1910-1911年的东北鼠役爆发失去了工作不说,更是被俄国强行驱离和清政府实施强制性隔离。   以俄国政府对于中国人的歧视和清政府低下的组织能力,这十余万旅俄工人和闯关东的关内农民自然是蒙受了极大的财产损失和极大的迫害的。于是当吴川派出革命党人在这些人员中进行革命宣传之后,他们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第一批支持者。   而在鼠役和吉林城大火的打击下,满清在黑龙江、吉林、奉天三省的统治力实际上也被削弱到了一个相当低下的程度。而南方保路运动的兴起,又让清政府将原本驻扎在关外的第三镇调回了关内,使得革命委员会起事之后,几乎毫无阻碍的夺下了黑龙江和吉林大部分地区。   之后吉林第二十三镇平叛失败,第二混成协和第六镇一协的战场起义,使得革命委员会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夺下了黑龙江、吉林两省,并开始向奉天省进行渗透。于是革命委员会在一个月内,治下人口就从不到十万上升为了四百万以上,增长超过40倍。   在这样的急剧扩张中,对于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干部问题。缺乏可靠且拥有一定办事能力的干部,使得共和党不得不同一部分旧官吏和立宪派绅商妥协,以确保地方秩序能够保持正常运转。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爆发冲突之后,清理革命委员会内部伪装起来的反动派和亲日派分子就不得不提上了日程,于是才会有了今天这样一场会议。   当两位内务委员汇报完毕之后,捷尔任斯基便第一个出声说道:“前几天立宪派的地主老爷们和日、俄帝国主义分子勾结,试图在背后给革命委员会捅上一刀,就已经证明了这些人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可靠。   虽然日本帝国主义现在遭受了一次挫折,但是等到日本帝国主义调集了国内的军队卷土重来的时候,我认为这些故作开明的立宪派人士终究还是会暴露自己的反动本质的。   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乘着日本帝国主义下次开战之前,先把这些不可靠的立宪派分子从革命委员会中清理出去,并对那些乡下的地主老爷们进行严格的控制,防止他们联合起来对抗革命委员会在地方上设立的代表会议。”   宋云桐立刻反对道:“我反对捷尔任斯基委员的意见,前几日的会议上我们不是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着重打击那些反动士绅但并不扩大到全体士绅身上的吗?   打击那些同日本人勾结并反对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反动士绅,这并不会令我们的政策受到多少阻碍。但是如果我们把打击对象扩大到全体士绅地主身上,那么就有可能遭到极大的阻力。   当前的士绅地主中不仅有反动派,也有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中立派,更有一直和我们站在一起的革命派。比如同盟会成员中,就有着大量出身于士绅地主家庭的。如果我们把打击对象扩大化,将有可能使得我们现在的朋友也变成我们的敌人。”   捷尔任斯基瞧了一眼宋云桐,便毫不客气的说道:“如果这些人到现在也不愿意和过去的家庭、出身进行分割,那么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在革命的危急关头他们不会出卖革命?   这位中国同志,革命可不是亲朋好友的聚会,如果我们不能凝聚在一个信仰之下,不以最大的勇气和那些反动分子进行切割,那么革命的队伍就无法纯洁化,那些投机者就将会混入党员之中,破坏党的团结和我们的信仰。”   宋云桐也有些恼火的回道:“我并不是说这些人是可靠的,也并不是反对清理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的投机者,但我并不认为现在是全面清理党和革命委员会不可靠分子的时机,因为我们当前还要面对日本帝国主义和满清政府的进攻,这个时候我们应当确保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对外战争上,而不是消耗于内部。”   捷尔任斯基立刻反驳道:“如果我们不趁着外部缓和的时期处理掉内部的问题,那么当外部的压力尖刻起来,这些内部的问题就会爆发出来分散我们的精力。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们想要处理这些内部问题,恐怕也没有力量了……”   捷尔任斯基和宋云桐两人的争论,很快就让会议上形成了两派意见。以捷尔任斯基为代表的委员们试图借组立宪派试图出卖革命这件事,将除了共和党和同盟会之外的非革命派成员都清理出革命委员会,从而成立一个真正由革命者完全控制的革命政权。   而以宋云桐为代表的几位委员则反对这么粗暴的作法,他们认为在当前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区域中,革命者的力量并不占据优势,反倒是立宪派和中立派控制的地区更多一些。革命委员会一旦把那些中立派和立宪派清理出去,就会失去治下大部分人口的支持。一旦日本帝国主义和满清政府再度进攻,这些人就有可能起来反对革命委员会。   吴川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关注倾听着这些委员们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他于是也就注意到,支持捷尔任斯基意见的,多为俄国工人出身的老布尔什维克们,支持宋云桐这边的则主要是俄国知识分子出身的孟什维克和同盟会转化而来的共和党党员。   阶级感情超越了民族和国籍之间的差别,倒是在这场会议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了。在这场会议中还没有表达看法的,除了吴川自己之外,就是斯维尔德洛夫等寥寥几人了。   吴川瞧了保持沉默的斯维尔德洛夫一眼后,不由打断了其他委员的发言说道:“各位委员们的意见我差不多已经了解了,那么斯维尔德洛夫同志,您对于这两种意见有什么看法呢?”   斯维尔德洛夫眨了眨眼睛,放下了手中记录的钢笔后说道:“老实说,我觉得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但我又觉得两种意见都有着各自的问题。   捷尔任斯基同志认为需要对党和革命委员会进行一次纯洁化的运动,我认为是有必要的。在短短几个月内,党从数百人发展到近万人,这种扩张的速度必然会让一些投机者混入到党内来。   在当前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这些投机者也许可以表现的非常革命,但是一旦革命陷入了低潮时期,谁能够保证他们不叛变革命呢?这样的投机者在俄国革命中并不少见,许多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和进步工人就是被这些投机者所出卖才牺牲的,从而给俄国的革命事业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中国革命虽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阶段,但我还是认为应当吸取俄国革命的教训,时常保持对于党和革命队伍的清洁运动,才能确保党和革命队伍的纯洁性。   但是革命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业,也不是单单依靠布尔什维克党自己就能完成的事业。列宁同志说过,我们应当尽可能的联合各阶层各民族的进步力量去对抗那些彻底的反革命分子。在我们的敌人没有被打倒之前,我们不能把那些有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力量推到敌人那一边去……”   听完了斯维尔德洛夫的意见之后,吴川发觉自己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他只好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后说道:“我认为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说的非常好,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如果稍稍总结一下,那就是我们应当把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分开看待……”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管日本人在调停会议上对于那些失利于国民革命军的本国军队表现的多么无动于衷,但是在第一次调停会议结束之后就再也无法掩饰他们的焦虑心情了。   就在29日晚上,川上俊彦单独去拜访了英国和法国领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前往公主岭,了解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并希望能够借组调查小组的名义延缓革命军对于公主岭的进攻。   虽说吴川代表革命委员会强硬的表示,除非日本交出公主岭附近的防御要点和火车站,否则革命军不会停止进攻。但是只要各国武官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进入了公主岭,川上俊彦就不相信革命军还敢肆无忌惮的发动全面进攻。   作为一名资深外交官,川上俊彦很清楚,在外交场合说和做永远都是两回事。只不过此前的清帝国并不明白这个游戏规则,或者说是过于畏惧列强而选择了信守承诺而已。但是吴川的表现已经让川上俊彦明白,这位革命委员会当前的领袖不仅了解这一外交规则,也同样敢于利用这一规则。   所以革命委员会声称不会选择即时停止战争,并不是要将战争进行到底的意思,而是想要把战争的主动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是说,革命委员会这是向领事团表示,他们可以接受领事团的调停,但也随时可以放弃接受领事团的调停,在调停会议没有给予革命委员会充分的保证之前,这场调停会议对于革命委员会并无多大约束力。   革命委员会的这种想法对于各国来说无疑是相当危险的,这也就意味着当革命委员会真正取代了满清政府的统治之后,必然会成为各国在华利益的破坏者而不是保护者。按道理说,对于这样的支那革命政权,各国应当联合起来将其消灭才是唯一选择,就如同对付太平天国和义和团一样。   但是因为俄、德、美三国领事的暧昧态度,使得领事团不仅难以达成一致意见,更是让英、法两国领事意识到了某种危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这场冲突将可能引发一场东亚的克里米亚战争,这对于英、法两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让日、俄、中三国在满洲发生一场大战,那么这显然将会影响到欧洲的政局,和英、法得以插手满洲事务的利益相比,俄国的战略转向将会带给两国更大的损失。这也就是英、法两国领事在吴川离开后召开的领事团内部会议中,选择了中立立场转而向日本施压的原因。   不过英、法虽然在公开立场上有所调整,但是在私下里并没有抛弃日本这个东亚小兄弟的意思,他们还是需要日本在东亚维持现有的国际秩序,以便保护英、法两国在东亚的利益。在欧洲局势日益紧张的今日,英、法两国都在收缩本国在海外的力量,以防备德国人突然发起战争。而他们撤离力量的地区就需要新的力量填补上去,在东亚自然就只能依靠日本来填补这个空缺了。   因此对于川上领事的拜访请求,英、法两国领事都给与了支持,而他们也很想了解这场战争究竟是怎么打的,为什么一向柔弱的中国人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让日本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在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列强已经基本认可,日本的军队已经能够和三流列强一战了,起码不会比自称世界第七强国意大利的军队差多少。   革命委员会即便再怎么获得俄国人的支持,麾下的这只国民革命军也不可能比操练许久的北洋新军强,除非俄国人自己亲自下场参加了战斗。但是从西伯利亚铁路的调运人员和物资来看,俄国显然没有准备好一场新的日俄战争,而日本人到现在也没有对俄国表示严正的抗议,也就意味着俄国人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至少日本人并没有抓到这样的证据。   于是日本人的失利就让各国领事感到惊讶和好奇了,川上领事想要尽快派出调查组前往前线的请求,自然得到了英、法两国的积极响应。他们都希望知道国民革命军是如何打出这样的胜利的,也希望能够对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力进行一次评估,从而给今后的对华外交决策加以新的考量。   30日上午,领事团一改过去反复衡量平衡利益的官僚作风,在极短的时间内确定了以德国武官安德里亚斯为首的5人调查组,革命委员会和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各派遣一名联络代表,前往公主岭、四平两地调查战争状况,并督促双方进行暂时性的停火谈判。   如果说29日、30日这两天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来说是欢呼胜利的时光,那么对于驻守在四平前线牤牛哨的南次郎和日军来说,就是无法言说的灾难时刻了。   自从南次郎带着郭家店守军败退下来,把第九旅团长和11联队抛弃给了支那人之后,牤牛哨日军军营内就开始变的死气沉沉,再也听不到过往那些藐视支那人的豪言壮语了。   虽说南次郎败退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清国第一军大肆抗议了一番,把战败的责任推卸给了清军身上。但是在一些日军军官眼中,前次已经逃过一次的南次郎这次就应该战死在郭家店,而不是跟着清国军队一起逃亡。   这些军官们的讨论并不避讳旁人,因此南次郎很快就从亲信那里听到了风声。南次郎很清楚,这些军官们如此半公开的讨论就是希望他自杀谢罪,以承担本次战败的责任。   只是南次郎真的舍不得去死,他还有着远大的前程在前方,而且他觉得自己来承担战败的责任也实在是太委屈了。如果不是清军的突然崩溃,如果不是川村少将的行动不够迅速,那么他早就把大岛都督等重要人员给接应出来了。   这场战败的责任怎么看都应该由川村少将而不是他来承担。而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一部被围于公主岭,说到底也是大岛都督轻视支那革命党人所致,他那里够的上去承担因此而战败的责任。   相反,为了营救轻敌的大岛都督等人,南次郎已经拼尽了全力,甚至连川村少将和第11联队都落入了支那人的包围圈内。南次郎觉得这场战争中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抛弃生命来承担战败的责任。   不过他也知道,两次逃回的经历已经让他失去了部下对他的敬畏,眼下残存的部队未必再肯无条件的服从于他的命令了。而川村少将的被困又令他成为了南满护路军的最高指挥官,他现在已经没人可以推卸责任了。   于是南次郎从清军大营返回后就躲在了电讯室内,一个劲的向朝鲜和国内求援,丝毫没有整顿军队恢复士气的打算。如果不是30日上午第一支朝鲜驻军援军的到来,牤牛哨前线的日军所部的士气大约真要完全崩溃了。   虽说援军的到来总算让前线的日军安定了下来,不用担心支那军继续南下他们还能不能守住现有阵地的问题。但是先期抵达的第八师团两个中队,也是对于前线友军部队的低落士气感到震惊不已。   第八师团组建于甲午战争之后,兵源地来自于日本东北四县,但是这支部队在日军中的评价并不高。日军不少官兵对于第八师团的评价是,青森人封闭消极,岩手人不得要领,秋田人磨磨蹭蹭,弘前人土头土脑。   特别是八甲山田冬季行军事件和日俄战争中差点被俄军围歼的经历,使得第八师团并不怎么受日军高层重视。不过第八师团倒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绝对服从命令,对于上官的命令从来是不打折扣的。   正因为这一优点,寺内总督才选择了第八师团增援满洲。也只有第八师团这种服从性格,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不管不顾的出兵满洲,而不是等待着鸭绿江铁桥的完全修通。   对于这只援军的到来,南次郎是相当感激的。这样他就能够把第21联队中那些阴阳怪气的军官们调到更前线去,而利用第八师团的部队固守牤牛哨地区了。   不过他的高兴还没有持续一个小时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保护日军两翼的清军阵地现在正在撤军,这个消息让南次郎和他的部下们都是又惊又怒。   虽说28日清日联军的溃败使得四平车站完全落入了支那革命军之手,但是支那革命军并没有乘势南下,而是开始稳固调整四平一线的防御,开始在原地修筑起阵地来了。   支那革命军的这一行动对于联军来说实是求之不得,毕竟在28日的大败之后联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一个相当低的程度,如果支那革命军挟胜势南下,南次郎可不认为联军能够守住现在的阵地,不是退到身后的昌图,也要退到铁岭一线。   支那革命军的停止进攻,无疑给了联军调整防御恢复士气的时间,于是在第八师团第一批援军抵达后,南次郎就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发起一次反击行动了。   这一次发起的反击当然不是为了再去接应公主岭的大岛都督等人,南次郎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大岛都督等人被俘已经难以挽回。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要怎么在这场失败的战争中给自己找一些亮点,借此洗刷自己两次逃亡的耻辱。   但是清军的撤离无疑是击碎了他的美梦,没有清军在侧翼的维护,光凭他手上这点人马可什么都干不了。而等到整个第八师团抵达前线,那么他也就该交出自己的指挥权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清军从阵地上撤离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驻守四平前线的国民革命军的注意,邓振镛陪着前来视察的张孝准等人立刻来到了前线阵地观察清军撤离的行动。   28日被国民革命军前后夹击而溃逃下来的清军显然并没有恢复士气,因此这场光天化日下的撤退行动看起来更像是一场乱糟糟的跑路行动。   看到清军如此混乱的撤退,驻守前沿的第13步兵团官兵们就忍不住向邓振镛请示道:“……清军跑的这么慌张,不如派一个营出去追击一次,我们一定能够取得不少战果的……”   对于部下们的主动请战,邓振镛也是跃跃欲试。自齐齐哈尔起事以来,历经数战的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已经在血与火中彻底脱去了身上最后一丝平民的气质,成为了一只真正可堪一战的军队。   在这种平民向军人的转变过程中,畏惧作战的平民心理也渐渐转变成了见到战机就想出手的军人心理。对于普通人来说,战斗毕竟是要死人的,只要把侵犯自己利益的坏人打跑了,大家也就可以放下武器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了。   但是对于军人来说,打跑敌人并不是结束,只有把敌人完全彻底的消灭才是战争的结束。因此只要看到战斗的机会,军人就会主动出击以尽可能的削弱敌人的力量,以谋求以自身最少的伤亡来换取敌人的全部消灭。   当然,军人终究也是人,也是会产生恐惧的心理的。面对那些无法战胜的敌人面前,军人也是会犹豫退却的。自鸦片战争以来,清军在对外战场上的连连失败,导致了清军产生了对于洋人的畏惧心理,甲午战争之后这种情绪更是弥漫到了平民之中。   不过清军对于内部的镇压上却从来是穷凶极恶的,不管是太平天国、义和团还是革命党人,清军从来都是占据着优势地位。所以清军第一军出关时,面对第六镇、第二十镇的起义联军可谓是骄横的很,几乎都没有停下进军的脚步,就一头撞上了起义联军的防御阵地,并战而胜之了。   也只有他们在四平一线撞上了革命军的阵地,在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封锁下遭受了第一次挫败,才收敛起了骄横的姿态。而随着国民革命军把日本护路军主力围困于公主岭,并击溃了清日联军的救援行动,清军此时也隐隐产生了对于国民革命军的畏惧之意。   在这种此消彼涨的气势下,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的官兵们就忍不住想要主动出击,彻底给满清第一军一个狠狠的教训了。作为第三师的副师长兼政委,邓振镛觉得这些部下们的请战还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如果能够派出少量部队大胜清军的话,那么第三师今后在战场上遇到清军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只不过今日还有着师长张孝准等前敌指挥部的人员在此,因此他也不好擅自决定,于是就把官兵们的请求转达给了张孝准。   在望远镜内望着清军阵地上的混乱队形,张孝准自然能够看得出此时只要派出一只小部队出击,就能让对面这些人心惶惶的清军遭受一次重大挫折。   只是思考再三之后,他还是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边邓振镛说道:“还是算了吧,告诉各部不得擅自出击,抓紧时间建设阵地为要。另外,东路军将会退回到塔子山以东,他们现在防御的四平铁路到塔子山一带令第16步兵团抓紧接收。”   邓振镛有些错愕,愣了数秒后说道:“就算要抓紧时间建设前沿阵地,派出一两个营追击这些清军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看这些清军慌乱的连组织都没有了,我们这边派人过去,他们只会变得更为混乱,不会有什么抵抗的。弟兄们第一次主动求战,就这么回绝掉,会不会过于打击他们的士气了?”   张孝准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那就让前沿各团各抽一个连出来,一个小时之后发起进攻,不得远离我军阵地5里。”   邓振镛还是有些不太情愿,不免继续求情道:“一个小时之后,对面的清军估计也跑的差不多了,不如提前到半个小时之后出击?”   张孝准转头看着他说道:“不要再和我调价还价了,如果按照军事委员会的意见,这一个连我都不会派出去。之前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我们的对手将会是日军而不是满清的军队。   放任满清军队离去,让他们趋向于中立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为了给满清军队一个有力的警告,我是不会同意你们的出击计划的。”   邓振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张孝准的命令,向部下传达了新的出击计划,安排妥当之后才走回张孝准身边,向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张师长,你说那些日本人什么时候会发起再一次进攻?他们会调动多少人来满洲?”   张孝准望着东南方日军防守的牤牛哨地区,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谨慎的说道:“日本驻扎于南满的铁路护路军现在最多也就剩下不到一个联队的兵力,剩下的不是被我们歼灭了,就是被包围在了公主岭地区。   因此日本人如果想要发起反击的话,就得从朝鲜和国内调动驻军。从朝鲜调动的驻军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师团的兵力,也就是同之前的南满铁路护路军兵力相当,大约在1万2千-1万5千人之间。不过从日本国内调动的兵力那就不太好说了。   现在么,我倒是不怕日本人立刻发起反击,而是担心日本人晚发起进攻。他们发起进攻的越晚,那么所做的准备就越充分,反击的劲头就越凌厉。所以,我倒是希望日本人在一、二周内发起反击,而不是在半个月之后发起进攻。”   邓振镛听后也顿时吃了一惊,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从西面的八面城到东面的塔子山,第五旅的防御正面宽达近80里,这个防御宽度是不是太宽了些。我们现在最多也就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正面防御设施,想要在两周内完成整条防线的建设,恐怕未必来得及。”   张孝准沉思了一阵后说道:“所以前敌指挥部接受了军事顾问团的建议,在四平-郭家店之间的25公里内设立三道防线。   从八面城到塔子山为第一道防线,由第五旅负责守备。这道防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试探出敌人的主要进攻方向和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   距离四平约15公里处的十家堡设置第二道防线,由第六旅负责守备。这道防线除了支援第一道防线退下的官兵外,主要目的就是进一步削弱敌人的进攻能力和尽可能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位于十家堡之后约12公里处的郭家店为第三道防线,由第二师负责守备。这道防线不仅是三道防线中的主要防御阵地,也是我军发起反击的起始线。前敌指挥部的总预备队和主要的仓库、供给站都将放在这道防线之后。   如果日军一个师团以上兵力发起进攻的话,你的任务就是保证第一道防线维持不少于3天,而我会在第二道防线接应你。”   邓振镛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说道:“如果日军只有一个师团的兵力来进攻我们的话,第五旅完全可以守备的更久一些,只要指挥部能够给我们更多的火炮支持和铁丝网。”   张孝准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不,军事委员会的意思是,如果日军还敢以一个师团的兵力来进攻我们的话,我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日军这个师团放到我军的主力面前,再一次围歼日军一个师团。就算围歼不了,也要重创这个日军师团,迫使其不能参加下一阶段的作战。”   邓振镛感觉自己的脑后有些发冷,沉默了好一阵才向着张孝准问道:“再消灭日军一个师团,委员会难道不怕日本人发疯,真的和我们不死不休吗?”   张孝准奇怪的看着邓振镛许久,方才说道:“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个?你难道不应该先担心,我们有没有围歼日军一个师团的实力吗?”   邓振镛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如果日本人再这么一点一点的增添兵力,我并不认为这一个师团有多么难以消灭。根据我们此前对于标准防御阵地的实战验证,日军如果没有大量的火炮压制我们,我们每损失一个士兵,日军就要损失2名以上的士兵,这还是在我们缺乏铁丝网的状况下实现的。   如果我们能够按照完全的防御阵地去建设的话,那么日军的损失还要翻倍。更何况,日军在壕沟内的作战能力有明显下降的趋势,他们缺乏近战武器,步枪也不适合在狭窄的壕沟内肉搏。   我们在适当时机下放弃第一道壕沟,然后再组织兵力进行壕沟反击战的话,壕沟内冲锋枪、手榴弹和迫击炮的作用要远胜于日军的步枪加山野炮。因此我不认为兵力不占据优势的日军有能力连续突破我第一、二、三道防线,那么他们在第三道防线前停滞不前的话,我军的反包围战术成功的几率必然会很高。   因此我只会担心,假如日军再丢掉一个师团,会不会恼羞成怒和我们全面开战……” 第三百四十六章   对于邓振镛的疑问张孝准思考了很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疑虑前敌指挥部内也不少见,不过同日本全面和革命委员会开战的可能性相比,军事委员会认为将日本势力从南满驱逐出去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更为重要。   如果不能趁着这个时机击败日本人,夺回南满的全部治权,那么即便日本人不出手干涉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对于满洲的统治,我们也难以在南满实施全面的建设规划。   控制了南满铁路、安奉铁路、大连港、安东港的日本,和其在铁路沿线获得的驻军、居住等特权,等于将南满分割成了一块块难以联系起来的独立地区。掌握了交通干线的日本人完全可以在各地区扶植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地方势力,倒时革命委员会依旧会陷入不得不同日本一战的局面。   因此倒不如趁着日本人现在也没有准备的时候开战,我们倒有可能赢得一个更好的结果。而且在中国革命大潮的影响下加上欧美各列强之间的矛盾,各国对华外交方针将会重新进行调整,在这种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并不会被视为秩序的挑战者,也就不必顾忌列强一致原则的打压。   若是错过了现在这个时刻,我国想要收回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的难度将会成倍上涨。革命委员会必须要负起这个历史责任来,否则我们将会成为新中国的罪人。”   虽然身为第三师的政委,邓振镛却知道自己是无法同挂着军事委员的梁廷栋相比的,对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他也只能知道一个结论而已。不过同朱和中相熟的张孝准却和他不同,对方显然知道的更多一些,知道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是怎么讨论出来的。   听完了张孝准透露的内部消息之后,邓振镛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应当是吴主席的主张了,其他委员恐怕是不会考虑的这么长远的。既然是吴主席的主张,我会尽量劝说弟兄们服从这个命令的……”   30日中午,借助了调停小组联络代表的名义,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终于穿过了国民革命军的封锁线进入了公主岭地区。   穿过日军防线时滨面又助发现,驻守在防线上的并不仅仅是日军士兵,还有不少穿着便服的平民。陪同滨面又助穿过己方守备区的中尉似乎看出了滨面又助的疑惑表情,便顺口向他解释道:“这些都是帝国在乡军人会的成员,眼下我军的防御力量不足,新免参谋长认为是时候征用这些在乡军人上阵了。”   滨面又助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段泥路,方才开口问道:“那么这些在乡军人确实可用吗?”   这位日军中尉苦笑了片刻后说道:“起码可以帮助运送弹药和抬下伤员什么的,想要让他们像个军人那样去战斗,也只有少数退役不久的在乡军人还凑合。不过他们毕竟和我们的士兵没有共同训练过一段时期,还是需要一段磨合时间之后才能真正溶合进军队……”   对于这位中尉的诉苦,滨面又助并没有放在心上。日俄战争中日本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战争所带来的巨大人员伤亡也令日本上下感到震惊。如果不是俄国内部的革命束缚住了俄国的手脚,已经动员了100万作战人员的日本,将不得不把未经训练的平民也派上战场了。   这场战争让不少日本精英第一次意识到,今后的战争将会是一国全部资源的较量,而不仅仅是一国现役军队的较量。所以在1906年,当时的陆军大臣寺内制定了将复员军人组织成在乡军人会的草案。   1909年,陆军省军事课长田中义一本着“良民就是良兵,良兵就是良民”的主张,积极筹划了在乡军人会的建设。到了1910年,陆军终于建立了“帝国在乡军人会”,作为陆军战时兵力的有力补充。   当然,对于陆军来说帝国在乡军人会并仅仅只有这样一个用途,这也是陆军对基层政权渗透的第一步。通过帝国在乡军人会这一半军事化的组织,陆军开始了对于整个国家进行军国主义化的改造。只不过现在日本上下并不了解,陆军跨出这一步代表着什么。   作为日本利益线的南满地区,帝国在乡军人会自然是优先成立的地区,但是满洲毕竟不是朝鲜和国内,日本并不能大动干戈的对这些在乡军人进行集中的军事训练,加上这一制度现在也不过是初建时期,因此在乡军人的素质并不能达到陆军的期望,自然也就让滨面又助听到了这样的诉苦声。   不过滨面又助觉得这不过是帝国在乡军人会组建的时间太短,所以这些在乡军人的素质才不能达到陆军的要求,若是给与他们足够的时间加以定期训练,帝国在乡军人会就会发挥出足以让人刮目相看的作用来。更何况,就算是现在这个才组建不久的帝国在乡军人会,不也已经给陆军提供了足够的帮助,让这些无组织的满洲居留民动员起来了么。   略过了这些在乡军人的问题,真正让滨面又助感到有所动容的,还是第五师团的士气问题。出身九州的第五师团,在陆军中一向以坚韧敢战而著称,军中风评仅次于第2、6师团。虽然一路行来滨面又助并没有看到什么军纪涣散的状况,但是却也没有见到什么积极奋发的热情。   滨面又助的军职生涯虽然侧重于情报工作,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只部队已经丧失了取胜的信念。只不过平日里严苛的军纪和身在异国的特殊环境下,使得这些第五师团的将士们还保持着纪律性,以迎接最后的时刻到来而已。   抱着死亡的信念去争取胜利和以等待死亡的心情迎接失败,对于一只部队来说完全是两回事。前者将会尽可能的把战斗坚持下去,直到胜利的曙光到来,而后者只会以死亡之前的疯狂来迎接自己的失败。也就是说第五师团也许还有战斗的能力,但是这种战斗的持续时间并不会很长,也许在一次疯狂战斗的爆发之后就会面临全军突然溃败的局面。   日本新式陆军的组建起于西南战争时期,虽然至今已经有40年之久,但是和西洋列强的军队相比还是一只相当年轻的军队。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的胜利虽然增强了这只军队的自信心,但是并没有把日本陆军变成为一只真正不受环境变化影响的强军。   感受到第五师团将士身上的变化后,滨面又助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次对于国民革命军的作战失利,也许要比他想象中大的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陆军就更难以承认国民革命军的胜利了,这无疑将会给陆军树立起一个真正对手的形象。   以支那的国土和人口规模,一旦竖立起了这样一个抵抗外敌的形象,陆军想要达成的大陆计划将会遭遇到难以逾越的阻碍。不管国内其他人怎么想,陆军都只能拼尽全力的把这个还没有站上东亚政治舞台的革命委员会彻底粉碎,以确保支那国内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对外共识。   滨面又助一边怀抱着这样的觉悟,一边走到了公主岭大本营内。大岛义昌都督虽然出面接见了他,但是这位关东都督显然已经对于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了,也只是简单的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就离开了。   大岛义昌离开之后,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少将也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了第五师团的师团长大谷喜久蔵和参谋长新免行太郎两人。当会议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后,福田参谋长于是向滨面又助认真的询问起了关于调停小组的相关事宜。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详细询问,福田雅太郎方才脸色凝重的对着滨面中佐说道:“这么说来,眼下川上领事和松冈课长并不能从领事团那里为我们争取到什么帮助,反而要求我们让出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形以证明我国对于和平的诚意?”   滨面又助向福田少将低头说道:“确实是如此,不过松冈课长的意思是,这毕竟只是哈尔滨领事团的决定,并不是北京公使团的意见,调停小组所作出的决定并不能成为对于帝国的完全约束。   只是我们此前并不清楚公主岭和四平战场上的损失情况,所以不得不先同支那人进行妥协,这样我才能安全穿过支那军的封锁线来到这里。了解了大岛都督、关东都督府和第五师团的意见之后,我就能把这些意见带给寺内总督和国内相关部门,交由他们作出最后的决断。”   滨面又助中佐的话语让在座的三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自28日第九旅团的救援失败之后,大岛义昌就把指挥权力完全下放给了他们三人,不再过问接下来的军事部署了。这并不是说这位关东都督放弃了自己的职责,而是这位已经准备开始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打算把部下的性命完全填没进突围的作战计划中去了。   第九旅团的失败其实已经宣告了公主岭被围日军覆灭的结局,只不过这个覆灭时间掌握于革命军手中而已。虽然公主岭被围部队还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失去了全部炮弹储备和大部分弹药的日军,在滨面又助中佐抵达之前,已经开始实施极为严格的弹药配给制度。   如果支那军同意先停火后调停,那么公主岭守军还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但是现在么整个公主岭守军连这点时间都争取不到了。让出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形,也就意味着一旦战争重新开启,公主岭守军就会陷入无险可守的尴尬境地。但如果不接受这一条件,日军也将会在支那军优势的火力和兵力压迫下失去周边的有利地势。最终被支那军驱赶到一个狭小地域,迎来最终的消灭。 第三百四十七章   福田雅太郎心里想着,也许大岛都督正是看出了支那革命委员会不可能退让的态度,才放弃了询问滨面中佐所带来的停战条件。作为陆军的大将和长洲藩阀的核心人物,大岛都督显然不能允许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旅程中留下任何让人耻笑的行迹。   只是大岛都督可以在事后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承担这次战败的责任,但是对于福田等人来说,他们必须要考虑一名陆军大将和一只常备师团的高级军官被支那革命军俘虏给陆军带来的深远影响。毕竟他们可不是资历深厚的大岛大将,只要一死就能抹去自己应负担的责任了。   如果事情真正发展到那一步,那么即便之后陆军能够调集援军过来击败支那革命军,他们这些人的前途也将到此为止了。而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们的子女和在第五师团内任职的亲密部下,在战后恐怕都会受到牵连,从此难以在军中发展了。   甲午、日俄两场战争虽然塑造了日本国民的自尊心,但是依靠着军事上的胜利赢来的自尊心却又是偏执而脆弱的。日俄战争获胜后因为没有得到俄国的赔款,就让日本国民暴怒了起来,引发了日比谷烧打事件,还有暴民公然威胁前往美国谈判的代表,说要天诛这些出卖了国家的国贼。   眼下陆军面对支那一只刚组建不久的地方反叛军队就损失了一个大将和大半个常备师团,这一消息传回国内去,民众将会掀起对陆军多大的声讨声浪,福田雅太郎想想都要打一个寒颤。为了保住陆军的颜面,他们这些战败之将恐怕事后就要被陆军高层丢给民众去泄愤了。   福田雅太郎宁可选择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回国后面对这些国民的侮辱和连累家人的。只是面对滨面中佐带来的条件,他也实在是难以接受,接受这样的条件其实和放弃抵抗并没什么区别。失去了这些外围要点,只要支那军队把火炮架设在这些要点上,公主岭大本营就已经落入支那军的火炮直瞄射程之内了。   就在福田心中辗转反侧难以决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第五师团长大谷中将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应该接受调停小组提出的条件,但是公主岭车站不能交给支那人,应当交给调停小组控制。”   第五师团的参谋长新免行太郎大吃一惊的看着自己的上司说道:“师团长阁下,根据滨面中佐带来的消息,革命委员会对于领事团的决定并不是那么的顺从,我们要是把外围的阵地交给他们,也许这些支那人会先集中力量消灭我们的,到时调停小组可未必能够阻止他们。”   大谷中将把视线转移到新免行太郎身上,认真的向他问道:“如果我们不交出外围这些要点,支那军像今天这样派兵分割包围我们的外围要地,然后用火炮覆盖射击我们的阵地,我们有什么办法守住这些要点吗?   支那军若继续这样打下去,这些外围要点的失守也不会超过3天。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仅会失去所有的外围要点,还将损失掉分布在这些阵地上的将士们。没有了这些骨干部队,到时我们就连最后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了。”   新免行太郎沉默了一阵之后,才迟疑的说道:“可现在我们让出外围阵地收缩兵力,就算是保住了这点反击能力又有什么用?就算从朝鲜调动一只援军过来,一周之内也不可能向支那军发起进攻的。而从四平打到公主岭,恐怕最少也要3天。失去了这些外围阵地,我们能够支持3天以上吗?”   大谷中将把视线从新免行太郎身上移开,望着面前桌上的白瓷茶杯悠悠说道:“支那人能挖壕沟,我们自然也能挖。如果川上领事和松冈课长能够尽量借助调停小组的力量延迟停战时间,那么我们就照着支那人的做法,在大本营周边挖出数道壕沟出来,然后利用这些壕沟尽可能的躲避支那军的炮击和阻碍他们的进攻。   另外,为了表示帝国对于平民生命的尊重,在让出外围阵地的同时,我们要求支那人准许公主岭居住的中日平民先行撤离,在这些平民撤离之前支那军就很难发起进攻。如果他们连自己的国民性命都不在乎,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此前的政治宣传就会破产,帝国下一步的行动起码就会顺利许多。”   新免行太郎下意识的说道:“支那军会放手让我们修建防御阵地吗?放弃了外围的要点之后,我们的一举一动可就完全暴露在支那军的目光之下了。”   大谷中将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这是我们能否坚持到援军抵达前的最后希望了,起码比现在一个中队一个中队的被支那军消灭掉强。现在被支那军消灭掉的部队除了证明我军还在抵抗之外,对于整个被包围部队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坚持不肯让步的话,不过是让支那军先清理了自己阵线背后的威胁。等到国内援军抵达时,他们就能全力以赴的去对抗陆军的增援部队了。而如果我们能够存在于这里,起码还能拖住支那军一只部队不敢南下,也算为陆军的增援部队作出最后的贡献了。”   新免行太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大谷中将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是国内援军抵达后若是知道他们还在公主岭抵抗着,就不得不冒险发起主动进攻,否则这只援军就得要承受来自国内的莫大压力。   在同这些支那军交手过数次之后,第五师团的军官们已经意识到,这些支那军士兵的作战素质确实是难以同久经训练的日军士兵相提并论的。但是这些支那军在防御作战上却极有一套,明显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   不过如果是仅仅这种训练程度的士兵,第五师团的官兵们倒也并不放在心上。朝阳坡前期的战斗已经证明了,在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的进攻下,这些支那军士兵很快就暴露出了平民的本性,丢下阵地和武器跑路了。   但是,当这些支那士兵固守在一个多条壕沟组成的防御阵地上,并得到重火力的支援后,这些支那士兵的表现并不弱于日军中的二年兵。而当日军失去了火力的掩护后,进攻设施完善的支那军阵地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在重机枪和炮弹的压制下,日军士兵所谓的训练经验几乎就不再发生什么作用了。   日俄战争给与这些日本军官的经验就是,遇到这样的防御阵地,他们就应该尽可能的调集火炮,特别是大口径的重炮压制对方的重火力,然后才是步兵发挥作用的时刻。   而想要使用火炮压制-步兵占领的正面进攻战术,就需要布置合适的火炮阵地和运输大量的炮弹物资,那么先期抵达的援军显然是不可能立刻发起进攻的。困守于公主岭的日军需要时间,但从朝鲜、国内调动过来的援军也同样需要时间,战争终究是要遵循于客观规律的科学。   在这样的局势下,逼迫援军仓促的发起进攻,只可能让这些援军遭受重大的损失。新免行太郎觉得,大谷师团长不应该看不到这一点。   只是在他想要出声提醒大谷中将时,一旁的福田参谋长却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大谷中将说的不错,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们总要去伸手抓住的。   在当前的形势下,能够让我们多生存一天的时间都是好的。我们阵亡于此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主力被支那军围歼的话,这不仅会极大的打击陆军在国民心中的声誉,更危险的是将会刺激俄国人对于满洲和朝鲜半岛的野心。   我看,我们可以接受支那人提出的条件,以放弃外围要点换取支那人的停火。另外,公主岭火车站我们会交给调停小组看管,支那军不得进驻火车站附近。   我们也可以承诺不向经过公主岭的火车进行射击,但是支那军也不得动用这条铁路进行军事行动。我希望川上领事能够向调停小组提出,把公主岭大本营东面设置为非交战区,我们和支那军的武装人员都不得进入这一区域……”   看着滨面又助中佐认真的记录下福田参谋长的要求,新免行太郎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也许增援的部队并不会那么轻敌冒进,也许支那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因此他的猜测并不会真正的发生。   关外清日联军的战败消息传入北京之后,给了清政府以极大的打击,而29日山西新军起义,30日云南新军起义,让清政府意识到此次革命已经再不是从前地方上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联系全国各地的大革命浪潮。   监国摄政王载沣心力憔悴之下终于萌生了退意,他一边以宣统帝的名义下诏“罪己”,开放党禁,赦免党人,以缓和政局;一边则决定召回袁世凯总理内阁,以收拾当前混乱的朝局。   10月31日停留在孝感的袁世凯接到了北京发来的密电,要求他准备回京接任内阁总理大臣并重建内阁,并要求其提出一个平息各地革命浪潮的方案来。   只是看过了密电的袁世凯却并没有透露出一点欣喜的意思,陪在他身边的幕僚杨士琦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摄政王终于熬不下去了,要把手上的权力都交出来了。宫保此去京城必可海阔天空,一展平生志向,何以还如此闷闷不乐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站在后院假山亭内的袁世凯望着院墙外那条平静不波的汉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久方才对着身边这位亲信智囊说道:“杏城啊,之前我只嫌北京那帮人太会抓权,这天都要塌下来了,还想着在我脖子上栓上几根绳子,生怕我做了活曹操。   但是今日这份电报真的到了我的手中,摄政王真把权力拱手交了出来,我又觉得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一步踏出去把前半生积攒下来的那点虚名变成了一个笑话。你说,这大清的残局,我真的收拾的起吗?”   杨士琦看到自己的老上司突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不免整理了下衣服后正色劝说道:“能收拾眼下局面的,舍宫保之外天下还有何人?宫保不接手这个大局,国家不是毁于北方的那些浑浑噩噩的宗室亲贵手里,也要亡于这各地野心勃勃的乱党手里。   看着这四处倡乱的局势,就知道这大清中枢的权威已经去了大半,若宫保不接手组阁则大清已成必亡之局。可这各地的乱党又非统一于一家,大清灭亡之后也未必就能立刻组建出一个令天下人信服的政府出来。眼下乱党中名声最大的是同盟会的孙文和黄兴,可真正立下了首义之功劳的却是一群无名之辈,这湖北军政府连不是同道中人的黎元洪都抬了出来,就知这些乱党心中各有打算了。   就算让他们推翻了大清,接下来又该让谁来坐这个江山呢?最终不还是要刀兵相见么。可是以今日中国之虚弱,如何还能再来一场太平天国之乱?这各国政府恐怕也难以忍受我国内乱长期持续下去,那样各国在华利益也将会蒙受重大损失。   所以余以为,不管是为了宫保你平生的志向,还是为了保全国家这点元气,宫保此时也不能袖手旁观,还是应当接下这副重担啊。”   袁世凯转过头来看了看杨士琦,方才露出了一点笑意说道:“杏城倒是对我信心十足啊。”   杨士琦立刻说道:“这乱党之中又有什么人能够和宫保相比,余自然是信心十足了。”   袁世凯轻笑了数声,方才说道:“杏城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其他人也就罢了,这孙文和黄兴屡败屡战,光是这点坚韧就不可小视啊。”   杨士琦不以为然的说道:“孙文空有大话而已,虽然能够唬弄人心,但却不是做事之人,否则也不会次次起事失败而一无改变了。黄兴虽然勇悍,可惜才干略为平常了些,连宫保麾下的王、段、冯三人都比不过,又如何能够同宫保你较量?”   袁世凯面带微笑听着杨士琦的点评,神情方轻松了一些,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收敛了笑容道:“那么关外那个吴川呢?杏城你对他怎么看?”   袁世凯这一突然发问,让杨士琦愣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说道:“对于此人余此前从未听说过,可看他在关外做的那些事,也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一些。若是换了个人在他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去招惹日本人,白白浪费了之前打下来的大好局面。这人若不是一个运气好到了极点的傻子,那便是身后有着极大的外援了。”   袁世凯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不管他是运气好,还是有着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着,眼下华甫既然已经败在了他手上,短时间内恐怕我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我打算找个人去同他接触一番,总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我们才好想个对付他的办法。”   杨士琦想了片刻后说道:“宫保说的是,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旬日之内,必给宫保一个答复。”   袁世凯突然转头向着东面看去,叹了口气道:“汉口的大火差不多该灭了吧。这一仗打的,我北洋算是和湖北人结下大仇了……”   不谈袁世凯这边患得患失的心理,长春这边的市民却终于被国民革命军在28日的这场胜利鼓舞起了精神,开始积极的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了。原先长春许多市民其实并不大看好革命委员会的前途,因为革命委员会居然去惹恼了日本人。   虽然居住于南满铁路沿线的中国城乡居民都愤恨于日本人,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在日本人巧取豪夺和野蛮无理的暴行背后,是一个更为强横的国家在保护着这些日本人。如果他们敢于反抗日本人的暴行,那么只会遭来日本军警的更大报复。   因此长春市民一开始只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遏制日本人的非法行径,只要能够让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遵纪守法,他们就感到满足了。比如革命委员会从日本军警手中强行索回了被抓走的学生和商人,他们就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等到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护路军爆发了全面的冲突,连满铁附属地都强行接收之后,一部分长春市民却又开始惶惶不安,觉得革命委员会做事太过冒失了。他们开始在邻居和友人之中散布悲观失望的情绪,认为革命委员会这种冲动将会给长春带来灾难,一旦日本人的军队打回长春,他们这些无辜百姓就要为革命委员会的无谋行动付出代价了。   持有这种观点的,大多是那些小有资产的商人和本就反对革命的满清支持者。这些人不仅在市民中散布国民革命军失败后日本人会对革命委员会支持者报复的观点,还竭力维护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人,不仅为这些日本人送去了大批粮食,还积极的向日本人通报着各种情报。   在这些自以为是在保护长春的绅商恐吓下,长春的市民开始疏远革命委员会的人员,唯恐被日本人秋后算账。如果不是有着本城新式学校学生和进步报刊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在长春反而要比日本人更受孤立了。   此前因为还处于作战当中,主持吉长地区军政事务的梁廷栋并没有同这些绅商进行翻脸。等到28日国民革命军在前线的胜利消息传来,接着又从哈尔滨传来了立宪派同日本人勾结出卖革命,革命委员会决定清理那些亲日投敌人员的指示之后,梁廷栋便立刻召集了长春革命委员会成员进行了讨论。   兼领长春革命委员会主席的梁廷栋在会议一开始就定下了基调道:“……以赵学成为首的反革命集团,在我们同日军作战期间出卖了革命委员会的大量情报,还试图勾结日本人推翻革命委员会建立一个汉奸政权,这是革命群众所无法容忍的。   根据革命委员会的调查,围绕在赵学成身边的反革命分子大多为前吉林谘议局成员和长春议事会的成员。而前几日长春市面上流行的各种反对革命委员会的谣言,我们也查到大多和长春议事会脱不了关系。   由此可见,长春议事会已经成为了一个本地反革命组织的核心,已经不再是本地绅商处理地方事务的自治机构。那么接下来大家就发表一下各自的意见,我们应当如何执行革命委员会发下的指示,并如何处理以长春议事会为核心的反革命组织?”   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一时鸦雀无声,身为主席的梁廷栋已经给长春议事会定下了本地反革命组织的核心,这让他们又如何发言呢。这里的大部分委员都是本地知名人士,和长春议事会的绅商们大多相熟,甚至还有的是亲属和友人关系。   他们心里是不想和这些绅商撕破脸的,但是看着坐在上首的梁廷栋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却也不敢站出来为这些绅商们求情,唯恐先让板子打到自己身上。   就在众人一片沉默的时候,坐在后排的一位年轻人突然起身说道:“既然已经有了证据,我认为就应该查封长春议事会,逮捕议事会所有成员进行追查和公审。如果我们不能给这些反革命分子一个严厉的教训,那不是助长了他们反对革命委员会的胆子吗?”   一名坐在前排的委员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人之后,顿时不满的说道:“常后补委员,正式委员都没有出声,你这么着急表态做什么。而且中央委员会给的指示是调查汇报为主,直接查封抓人可不是中央委员会的意思。”   依赖于军事交通线修建工程办理出色而被吸纳进革命委员会的常荫槐,却并不肯放过这个给梁廷栋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他毫不客气的对这位委员说道:“纪委员,我知道你同议事会副议长毕维垣是姻亲关系,想要为议事会开脱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别忘记了自己现在坐在什么位置上,如果真让这些反革命分子的阴谋得逞,他们难道会放过我们吗?之前朝廷官吏是如何对付革命党人的,大家难道都忘记了吗?还是说纪委员觉得,有着毕副议长得照看,就算变了天你也不会受到报复呢?”   被常荫槐针对的纪委员终于被激怒了,他跳将起来反驳道:“你这是一派胡言,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难道服从中央委员会的指示也是含有私心吗?” 第三百四十九章   眼看两人之间的争吵就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时,梁廷栋突然出声叫停道:“好了,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如何对付反革命分子,不是让你们针对委员会内部同志进行批评的。如果委员会的委员们觉得同志之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下一次我会专门召开委员会内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会议。   常委员,注意下你对同志提出意见的态度和语气。纪委员,委员会内部并没等级差别,正式委员和后补委员之间存在的差异是某些文件的传达范围和某些议题的投票权力。在这样的会议上,后补委员和正式委员拥有同等的发言和投票权力。我希望今后不要再听到,在委员会内论资排辈的话语,否则我就要提出警告了。”   虽然看起来梁廷栋对两名委员都进行了批评,但是大家都听的出来,梁廷栋针对纪委员的批评要严厉的多。梁廷栋的态度让各位委员意识到,今次这场会议如果不作出一个明确的表态,恐怕是难以过关了。   就在大家还在沉思的时候,协助梁廷栋处理军队后勤和地方警卫工作的革命卫队分队长邓觉民也终于表态道:“我认为常委员说的并不错,在当前情况下不对这些反革命分子进行严厉的打击,恐怕难以警告那些被他们蒙蔽的群众。   议事会这个机构和谘议局一样,过去都是替朝廷安抚地方人心的机构,里面的人员原本就是倾向于朝廷的地方有力人士。长春光复之后,这议事会就应该同谘议局一样解散了,在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我实在不明白保留这样一个机构究竟有什么好处。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议事会不仅没有为国民革命军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倒是在群众中大肆散布谣言,阻扰群众参加革命军或协助帮办革命军的军需物资。而他们对于我们的敌人倒是慷慨的很,不仅送去了大批粮食和生活物资,还有人偷偷往日本人居住区运输武器。   就从以上这些行动来看,这些人已经彻底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敌人,我们自然就应该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至于中央委员会的指令,我认为这是委员会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作出了这样克制的决定。我们应该按照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并向哈尔滨作出报告。”   听了邓觉民的发言,许多委员都感觉后背一凉。这位长春地区革命卫队的分队长虽然在长春呆了还不到半个月,但是经他手处决的敌特分子已经超过了100人。只是这位报给梁廷栋的处决名单据说超过了300人,还是梁廷栋手下留情才挽回了200多条人命。   虽说这些被处决的大多是过去长春城内出名的地痞恶棍和奸商,被处决的事由也清楚的记录在案了,但是这个时候大家反倒是开始同情起那些被处决的囚犯,而把邓觉民视为了洪水猛兽。这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同情那些被处决的囚犯,而是纯粹觉得一下杀了这么多人有伤天和,实质上也是担心日后自己或家人落在了邓觉民手里。   只不过革命卫队只服从于代表中央委员会的梁廷栋和自己的上级,他们这些地方上的革命委员会成员难以干涉革命卫队的行事,因此只好对以邓觉民为代表的革命卫队敬而远之而已。   如今这位站出来支持常荫槐,立刻让委员们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担心继续反对下去会连自己都被牵涉进这滩浑水,因此改变了态度选择支持主席梁廷栋的主张。一派则担心革命卫队的插手,将会把事态扩大化,从而让他们的亲朋好友受到严厉的处罚,因此坚持要按照中央委员会的指示来办,对那些涉案绅商以教育为主,尽量不抓人。   看着面前这些义正言辞反对自己的委员们,梁廷栋在心里计算了下人数,发觉支持自己的委员居然还是少数派。他想了想便放弃了让众人进行表决的想法,转而说道:“这些反动分子依赖长春议事会互相沟通联络,谋划着颠覆革命的阴谋,因此这个组织自然是要立即查封的。   至于对议事会成员的处置,我看既不能轻易放纵,也不能打击面过宽。对于那些没有参与颠覆革命阴谋的成员,我们自然可以照着中央委员会的指示,以批评教育为主。但是对于那些阴谋勾结日本人颠覆革命的反动分子,我们也不能轻易放过,否则何以面对那些在前线流血牺牲的革命军将士。   我建议,组建一个专门的委员会甄别审讯这些人员。对于那些罪证确凿的反动分子应当进行严厉的镇压,以警告那些试图与革命委员会为敌的反革命分子。明天吴川主席将会前来长春视察,这个方案我会亲自向他进行陈述,各位委员可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梁廷栋抬出了吴川的名字后,一干委员们顿时都闭上了嘴。在梁廷栋面前他们还能据理力争一下,但是在那位一手缔造了革命委员会的人物面前,他们可不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坏印象。   没有那位的存在,他们可坐不到现在的位置上。革命委员会现在连日本人都打败了,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谁不想再往上走走呢。亲朋好友再怎么好,也是不能同自己的大好前途相比的。   不过在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有委员吞吞吐吐的问道:“那么这个委员会该怎么组织?又该如何称呼它?甄别之后的人员交由谁来审判?”   梁廷栋看了众人一眼,便平静的说道:“我提议由邓觉民委员担任这个专门委员会的主席,林道三和纪成林两位委员担任他的副手。既然是为了对付反革命分子,这个委员会就叫做肃清反革命委员会好了。除了人民之外,我不觉得还需要交给什么人或法庭来审判。到时召开公开审判的大会,让委员会直接宣布罪状和惩罚建议,交给人民来决定好了。”   虽然委员们觉得这个什么公审有些过于儿戏了,但是想着这肃反委员会内好歹也不是邓觉民一人说了算,他们也就犹犹豫豫的接受了梁廷栋的决定。   于是接下去梁廷栋又出声说道:“关于处理议事会的事情就先到这里,那么我们接下来再说一说关于满铁居留地和满铁会社的事。   我们之前和日本驻长春领事馆达成了妥协,承诺只要日本居留民安分守己就保证他们的合法权利不受侵犯。但是这些日本人居然要求反动分子给他们提供武器,这显然已经破坏了我们和木部领事达成的协议。而且我们之前要求所有的日本药店交出吗啡药物,并关闭日本居留地内的鸦片馆,禁止毒品交易。但是日本人只交出了一部分吗啡和鸦片,并在私下通过帮会分子进行毒品交易。   所以我认为我们同木部领事达成的协议已经被破坏,这份协议已经难以继续下去了。为了防止日本人在长春进行破坏行动,我认为应当把日本居留地内没有正当工作的男子迁居到满铁守备队的临时营地当中,先将他们看管起来。   另外,革命委员会有必要对满铁附属地进行一次彻底的违禁品搜查,清缴所有武器和违禁品。并暂时接管长春-四平段的满铁管理机构。”   邓觉民立刻支持道:“我认为这事应当急办,今天之内必须完成。在明日吴川主席和调停小组到达长春之前,清除掉一切不安全的因素,这正是我们的责任。”   原本还想反对的委员们听到邓觉民这样说,立刻纷纷改口说道:“确实应该如此,要是在吴川主席和调停小组到达长春的时候发生点什么,那么我们可就罪莫大焉了。那些日本浪人平日没事尚且要动刀动枪的,若是明日看到主席到来,保不住会做点什么呢……”   这两条议题通过之后,梁廷栋很快就宣布了散会。邓觉民留到最后,看着周边没人之后方才对着梁廷栋请示道:“梁政委,那些逃兵都已经抓回来了,应该怎么处置他们?”   梁廷栋收拾文件的手停顿了片刻,接着便恢复了动作道:“带头的主谋枪决,其他人发配到惩戒营去,在战争结束前不得赦免。”   邓觉民道:“是公开枪决还是……”   梁廷栋思考了片刻后回道:“刚胜利了一场,就不要打击士兵们的士气了。另外,我希望你严格检查车站周边地区,明日主席到来之后不要出什么岔子。”   邓觉民答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出了大门之后他便叫上了卫兵向革命卫队的驻地返回了。半个小时之后,数队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在穿着黑色皮衣的革命卫队成员的带领下进入了满铁附属地。   这些军警先把守住了附属地的各路口,然后便开始按照街道次序逐户搜查并甄别住户。革命卫队虽然并没有进入住户搜查,但一旦听到某个住户内传出了反抗的动静,他们就会立刻闯入进去,在一番殴打之后,或是让人自己走出来,或是让警察将人抬出来。   这些革命卫队成员大多是受过日本或俄国人压迫的铁路工人出身,因此对于外国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而能够负担住繁重体力活的铁路工人体质也相当不错。即便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军事训练,战斗力也比一般警察强多了。   哪怕反抗者是拿着太刀的日本浪人,也很快就被这些配合默契的革命卫队成员用棍棒给打晕过去了。而革命卫队拿出了这等粗暴手段之后,一开始还喧闹了一阵的日本人反而安静了下来,开始老实的接受警察的甄别了。   木部领事听到消息后立刻带着随员跑了出来,找到了带队的邓觉民进行抗议。只是邓觉民指了指街道上的押出来的日本人说道:“木部领事,先不遵守协议的可是你们。看看这些人,他们难道不应该呆在临时营地里的吗?还有地上的武器和违禁品又是怎么回事?你的同胞辜负了革命委员会给与的善意,自然也就享受不到优待了。”   看了一眼被中国警察驱赶出房子的日本人,木部方才阴沉着脸说道:“革命委员会没有权力这么做,这里是满铁附属地,是享受条约保护的地方。你们这么做是在挑衅国际条约体系,我一定会向北京公使团报告这件事的,你们将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木部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善意的回馈,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了。瞧着木部离去的背影,邓觉民往地上啐了一口,不以为然的自言自语道:“都他娘的辛亥年了,还想对着我们指手画脚,我倒真想看看什么叫代价。” 第三百五十章   为了表示对于调停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方面冲突的重视,领事团除了派出了以各国武官组建的调查小组外,各国领事也在10月31日动身前往了长春一行。当然这些领事们的行动,其实大多是出于对这场日本受挫战事的好奇,所以才想来长春了解更多的细节。   虽然31日的天气不错,风高云淡阳光明媚的,但此时白天最高的气温大约也就在10度上下,坐在列车的窗口被风一吹,还真能让人打上一个大大的喷嚏。“啪”放下了下落式的车窗后,吴川走回了一边的沙发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所在的这节车厢就是一个豪华套间,卧室、办公会客区和卫生间一应俱全,长途旅行的话没有比这个环境更为舒适的了。若是在原来的时空,吴川觉得这大约已经算得上是个人奋斗目标的巅峰了。   但是在这个时空,他却无暇去享受这舒适的环境,即便是在旅途上,他还要接着处理永远解决不完的问题。被冷风吹的脑子清醒过来的吴川,这才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张增寿说道:“你再仔细说一遍,英国领事当时是怎么回复你的。”   张增寿有些紧张的回想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的复述道:“吴理斯领事当时是这么同宋委员说的。他说:宋委员向英国提出的建议虽然很有想法,但却并不是英国所需要的。在大英帝国的眼里,政治和经济本就是一体,绝无可分割的余地。   而大英帝国同日本的盟约也不能容许帝国现在同革命委员会在经济上达成什么合作,这有违于帝国在国际上保持至今的良好声誉。   至于关税税率问题及革命委员会试图接手北满海关存银的要求,他无权就这些问题和革命委员会作出讨论,除非他得到朱尔典爵士的授权。   至于眼下的北满各处海关,俄国人管理的滨江关他不予置评,但是英国人管理的珲春关是不能够把存银移交给革命委员会的。至少在革命委员会在没有获得北京公使团的承认之前,革命委员会并不能代表中国政府接收这些海关存银。”   侧着身子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握拳支肘撑着下巴的吴川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油画看了许久,方才坐正了身体长吐了一口气道:“真是傲慢的英国人啊。看起来这位英国领事并不看好我们,所以都懒得和我们虚与委蛇了。”   张增寿听了也有些泄气,不过他还是对着吴川劝慰道:“北满地区的滨江、珲春两总关,往年加在一起的关税也就五、六万海关两。今年滨江关进出口货物大增,进出口关税翻了数倍,但也没有突破15万海关两,不过去年大连海关七分之一的关税收入。   即便英国人卡住了这笔存银不给,也不会对革命委员会的财政造成什么压力的。更何况,我们同俄国人这边沟通的还不错,滨江关的存银应该还是可以拿回来使用的。那么英国人能卡住我们的也就是珲春关一年2、3万海关两关税,影响就更不大了。   现在唯一可忧虑的是英国人对我革命委员会的态度,这也许会给革命委员会接下来的外交活动带来极大的困难。宋委员的意思,是不是安排一次您和英国领事的单独会面,把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和政治主张做一次详细的介绍,以避免吴理斯领事对革命委员会作出一个错误的判断……”   只是对于张增寿的提议吴川并没有听进去,他开始对英国领事的表态进一步揣摩英国人的心理,并再次思考起了关于革命委员会的前途规划。   如果说在利奥男爵的庄园内,他所设想的中国革命计划不过是灵机一动,那么接下来每一步的前进都让他不断的修正自己的计划,也让他越来越意识到当初在图拉乡下规划出来的革命蓝图有多么的理想化,和对这个时代的不甚了解。   凭借着对于历史前进方向的正确判断和一点点运气,他虽然成功拉拢到了俄、德两国政府及资本家的投资,和得到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中国革命党人的支持,最终走到了今日。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前路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新中国的光明未来还远在黑暗的深处。   和真正动员起来的协约国力量相比,之前和革命委员会冲突的日本驻南满护路军连一个浪花都算不上。而吴川却深刻的知道,革命委员会看起来像是一块海边坚硬的礁石,但也仅仅是看起来像而已,在真正的巨浪前它还是会被粉碎的。   虽然他在众人面前不断鼓吹,限于当前欧洲的两大阵营对立,英、法两国是不可能抽调力量前来远东对付革命委员会的。而作为英、法力量薄弱的关外地区,英、法两国最多也就是在外交、资金和军需上支持日本,所以只要革命委员会扛住了日本人的初期进攻,那么最终胜利的必然是革命委员会。   只是吴川说归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并不是那么确定的。即便英、法两国给与日本有限的支持,光是英国一家所能给与的资金援助就可轻易碾压德、俄两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了。革命委员会对列强情报收集的越是丰富,吴川就越能感受到这个时代英国国力对于当前世界的碾压。   以4千余万的人口控制着全球四分之一的人口和土地,这就是完全展现在吴川面前的日不落帝国的全貌,和100年后的搅屎棍完全是两码事啊。   今日全球金融的中心是在伦敦城而不是华尔街,一个伦敦证劵交易所上市的证劵总面值就达到了113亿英镑,是巴黎和柏林证劵交易所上市证劵面值的总和。而英国对外输出的资本,据说已经超过了40亿英镑,去年光是从海外回馈英国本土的资本利息就超过了1.5亿英镑。   当这些数据汇集到了吴川面前之后,吴川大致才想通了一件事,德国人并不是被自己说服的,而是怀抱着对于英国人的恐惧,才会抓住任何有可能削弱英国人力量的计划。德国人对于英国人的这种恐惧固然会给与革命委员会以最大的支持,但是当英国人以战争相威胁时,德国人还会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吗?   对于这一点,吴川开始有所怀疑。特别是当前摩洛哥危机中德国对于英、法的让步,让他意识到德国人其实并没有做好挑战英国人的思想准备,否则就不会在这场危机中作出这样进退失据的行动。   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吴川不得不再次修正了自己的规划,让宋小濂代表革命委员会中的温和派去同英国人接触,看看能不能让英国人稍稍远离日本人。但是现在看来,这次的接触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好消息,英国人依旧对于革命委员会不屑一顾呢。   反复思量许久之后,吴川终于摇着头对张增寿说道:“就目前英国人的立场来看,就算我跑去他们面前卑躬屈膝的寻求谅解也是无济于事的。除非现实已经证明日本人已经难以控制满洲的局势,英国人才会重新考虑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立场。   所以这场会面现在还不是时候,让宋委员先放一放吧。而且现在就向英国人屈服的话,关税问题上就更难以通过谈判解决了。一个赫德控制了中国海关40余年已经足够了,我不希望现在的代理总税务司安格联成为下一个赫德。   海关关税的定价权和控制权,我们现在不拿回来,难道还期望局势安定下来后,英国人会自动放权吗?失去了关税的自主权,新中国就不会有工业可言。而且满洲的海关关税不比关内,按照清政府签署的文件,东三省并不负担庚子赔款,因此东三省的关税并不纳入赔款担保,是可以直接提取给财政使用的。   各国本就无权扣押东三省关税的权力,如果我们默认了他们现在扣留关税的行动,那么东三省的关税也将会被纳入到赔款保证的账户中去,到时想要动用这些关税盈余就更麻烦了。   而且俄国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现在愿意把关税存银交出来,但日后未必不会反悔。特别是有英国人竖立了先例,俄国人也可能会照方抓药的,那样我们就更被动了。   虽说现在革命委员会还看不到最终的胜利,但是我们也不能为了一点不确定的未来,就向英国人投降吧。先和英国人拖下去,反正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了,想必珲春关通关的货物也不会有多少。接下来还是要看战场上,我们究竟能不能再次取得对日作战的优势,哪怕就是在战场上和日本人相持下去,英国人也会重新考虑现在的立场的。”   听到吴川下了这样的决定,张增寿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自1859年英国人窃据了总税务司一职之后,海关就被洋员所操控。根据1858年签订的通商章程善后条约,海关税则的条款,进口货物值百抽五,征收5%的正税加2.5%的内地子口税,即可通行于中国内地。   但是在各口岸海关洋员的操控下,各国货物的进口正税实际上还要再减免三分之一,且各口岸海关的洋员还有针对本国货物减免关税的特权,这就使得各国进口货物的正税实际还不到3%。在这样的片面自由贸易政策下,本土的工业根本无从发展。要知道在南北战争之后,美国的进口关税平均为49%,这才令美国人在这短短几十年内建成了现在的工业基础。   作为满清官吏中的开明派,张增寿是认可贸易保护主义的,也是支持革命委员会积极发展工业的经济建设方针的,自然也就不会对吴川的主张提出反对意见。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就在张增寿预备起身返回自己的车厢去时,吴川却又对着他说道:“革命委员会这边可以冷淡英国人,但是我希望宋委员继续和这位英国领事保持良好的沟通往来,必要时他也可以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反对我的意思。”   屁股还没有完全坐回沙发的张增寿听着有些发愣,不由维持住了这个别扭的姿势望着吴川,一脸茫然的问道:“主席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好像没有听明白。”   吴川抬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为了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团结,在公开渠道革命委员会只能发出一个声音。但是在对外交涉上,我们要给交涉的对象有所选择,或是激进一些的主张,或是温和一些的主张。   只有让英国人有所选择,他们才会觉得有机可乘,能够通过我们内部的矛盾获取最大的收益,而不是断然采取其他措施。   简单的说,革命委员会只有一个头脑一个喉咙,但是却可以拥有两张面孔。我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当强硬的态度无法维持下去的时候,那就应该有一个温和的面孔出来和列强妥协。”   张增寿重重的坐了下去,一脸凝重的看着吴川说道:“您觉得我们继续和日本对抗下去会输吗?”   吴川从面前茶几上的香烟筒内抽出了一只香烟,一边划着火柴,一边爽快的回道:“不,我坚定的相信,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中国人民。但是,我们也许会遇到一些挫折,为此不能不作出一些安排。”   张增寿可没有吴川这么乐观,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们现在主动向日本求和的话,未必不能达成一个和平协定的。日本还没有从日俄战争中完全恢复过来,他们应该也不想把战争扩大化的。”   吴川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差点都呛到了自己,这才忙不迭的吐掉了一口烟雾,猛烈的咳嗽了数下,这才缓和过来出声说道:“那样的和平不会带给我们任何好处,说不定日本人还会借机向我们狠狠地勒索一把才肯签字。   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收回南满铁路的控制权并废除清政府给与日本的特权,那么我们就休想把南满打造成新中国所需要的工业基地。要知道,日本在南满地区的特殊地位可是获得了英日、法日、俄日条约的确认的,也是得到了清政府的承认的。   我们想要把日本从南满驱逐出去,就只能在战场上击败对方。而且我们借助俄国人的野心和德国人的支持和日本开启了战争,如果现在收手只会激怒俄国和德国站到我们的对面去,那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战争必须要坚持下去,这样即便是最后失败了,革命委员会也能得到德国人的庇护,起码德国人还是会需要一个在远东和协约国对抗的组织的。”   张增寿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我们失败需要的是德国人的庇护,那么现在去结好英国人是不是不大妥当?之前不是说英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在欧洲都快要打起来了么。”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我有一个感觉,如果我们真的输给了日本人,也许英国人又会改变现在的立场,转而偏向于我们了。”   张增寿一脑门子的问话,终于忍不住追问道:“为何您会这么感觉?我们打赢了,英国人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我们打输了,英国人反而会偏向我们。英国人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吴川晒笑了一声后说道:“英国已经占据了四分之一个地球,这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大约都被英国人殖民了,可英国的人口不过4400余万。从国力和人口来看,英国的扩张能力已经到了尽头。   因此对于英国人来说,维持和巩固当前的全球秩序比继续扩张重要的多。但是位于英国之下的新兴列强,虽然国力和英国还有差距,但是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却是超过英国人的。   这些新兴列强崛起的太晚,导致当他们有能力向外拓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什么好地方了。对于他们来说寻求阳光下的土地,比遵从于当前的全球秩序要优先的多。即便是英国人的盟友日本,也是同样抱有着改变东亚秩序的野心的。   如果关外有一只势力能够消耗日本和俄国的力量,从而在东亚达成一个新的平衡,那么英国人必然是乐于见到的。这样不管是日本还是俄国,都不可能南下威胁到英国在长江流域的势力范围了。毕竟三角关系总要比两角关系稳固的多。   只要北京那位朱尔典爵士没有老糊涂的话,不会看不出保住我们对于英国的在华利益是有利的。”   张增寿半信半疑的走出了吴川的车厢,虽然他肚子里还有许多问题,但是看着吴川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还是按下了这些问题不问了。   从哈尔滨到长春差不多超过了250公里,这趟途中几乎没有什么停靠的专列也足足用了6个小时。虽然在吴川眼里这比后世被淘汰的绿皮车还要慢,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依然是一个奇迹。仅仅在10年前,这段旅程都要花上7、8天时间,还是在极不舒适的条件下完成的。   中东铁路的建成固然带来了外国入侵者,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将东三省的中国人带入了现代生活。而铁路的延伸和俄、日两国入侵者对本地中国人的压迫,不可避免的让东三省民众形成了一个整体意识,这里的民众也要比关内的北方民众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   在吴川返回中国之前,哈尔滨、长春、奉天、营口等地已经兴起了投资工业的风气,就连最关内此时还不常见的电灯企业,在铁路沿线的城镇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工业文明的造物正迅速的改造着东三省的经济组成和东三省民众的思想,这也让吴川对东三省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吴川并没有和领事们一起前往日本人所修建的长春车站,他在北面的俄国控制的车站就预先下了车。随着满铁长春附属地和长春商埠地的快速发展,更为北面的俄国长春站便日渐人货稀少,连周边中东路附属地都陷入了衰退,不少商户不是迁回了哈尔滨便是干脆搬去了满铁附属地继续营业。   当革命委员会夺取了长春之后,干脆就把临近南方铁路线的一大片附属地改建成了军营和监狱。大量的军事人员驻扎在这里之后,反倒是让这块地区的经济活跃了起来,当吴川走出车站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正在大举建设的大工地。   前来迎接吴川的梁廷栋见状便向吴川解释道:“从哈尔滨转运来的军需物资超出了我们向前线的运输的能力,而且前线兵站也没有这么大的储备能力,所以前敌指挥部决定在这里修建一个军需总库,以缓解向前线运输物资的压力。   我想着既然军需总库建立在这里,就干脆把原先设置在这里的临时军营改建为了后方军事基地。从哈尔滨及各地征兵处送来的新兵,将会在这处基地进行短期的战前教育,然后分配到前线各部队中去。而前线下来的轻伤员也会在此处进行休养,康复之后再返回原部队或安排到新部队去。”   吴川不免有些好奇的打断他问道:“那么现在这里能够安置下多少人?”   梁廷栋不假思索的回道:“眼下能够安置一万五千人,不过在全面建设之后,希望能够在12月初前扩建为能容纳2万5千人居住生活的基地。”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我听说有一批日本守备队也被隔离在这里,他们表现的还算安分吗?既然基地内有着前线弹药的总储备库,那么整个基地的安全措施有做预案没有?我可不希望日本人的失误在我们身上重演。”   梁廷栋很是认真的说道:“日本守备队的隔离营地并不在基地内,他们在更西面的位置,距离基地约有3公里的距离。基地从外到内分为了三个区域,普通区、安全区和军事禁区,军需仓库所在区域都在军事禁区内,而且我们也吸取了日本人的教训,把弹药和爆炸物仓库分为五处储备点。三个区域的安保工作分为三队人员负责,除了我和邓觉民同志,没有人可以干涉这三队人员的工作安排。”   吴川这才觉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那么你打算如何安排我今日的行程?”   梁廷栋思索了一下后说道:“如果主席您没有特殊要求的话,我建议您不如从第17步兵团的营地开始视察。第17步兵团是本次作战中的功勋部队,但是他们的人员损失也相当大,如果您能够先去看望他们的话,战士们会非常高兴的。”   吴川只是略略思考了数秒便说道:“这正和我想的一致,我也想先看一看郭家店英雄团和钢铁49营的战士们,没有他们的杰出表现,我们就不能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梁廷栋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走到前方为吴川带路。从车站到第17步兵团的营地约有近2公里的路程,但是梁廷栋并没有为吴川等人准备车辆,而是采取了步行的方式,一路上他还不时的为吴川解释街道两边颇有特色建筑的来由。   这样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士走在大街上自然会引起群众们的注意,有人还认出了梁廷栋这位长春城的大人物,站在街道边上看热闹的群众渐渐就多了起来。不过有着革命卫队和警察维持秩序,这些站在路边的群众倒是井然有序,并没出现什么混乱。 第三百五十二章   没有车马迎接反倒要步行这么长一段路,这令吴川身边的随行人员面色颇不好看。不过吴川倒是神色如常,还有心情观看着街边站立的群众。因为他一早就反应了过来,梁廷栋这么大费心思的安排,大约是希望能够让自己以一种亲切的姿态展现在这些长春居民眼里,从而竖立起自己的形象来。   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快速扩张,治下的人口开始以百万计算,吴川也不能分身一一去接见各处的民众。于是在许多新辖区的百姓眼里,还搞不清这革命委员会和朝廷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倒是他们平日里熟悉的那些绅商老爷们脱下了长袍马褂换上了西装革履之后,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什么委员,地方上的事情还是这些委员们说了算。   即便是这长春地区,大部分百姓也只认得本地最大的委员是梁廷栋,接下来便是本地的头面人物,和旧时的朝廷似乎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个新朝廷比旧朝廷更爱管事,不仅大兴土木修建城中和城乡之间的道路和排水沟渠,还要管老百姓的走路和屎尿之事。   虽说这新朝雅政颇让一些老百姓不满,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严厉的管着。进城不能走大街中心不说,连靠着街边走还得靠什么右边不能靠左边,行人只能走两侧,车辆才许走中间。另外过去要是有什么三急,只要找个背街小巷就能解决了,但是现在却被要求去什么公厕,敢随地撒野的就要被警察找麻烦。   不过这些老百姓虽然觉得这新朝管的太宽,但是对于新朝的另外一些好处却又是赞不绝口。城内为进城出售蔬菜和其他农产品的农民设立了专门的市场,这些市场分为临时摊位和长期摊位。临时摊位只收取一点卫生费用,而长期摊位则需要支付一笔费用。   虽然要缴纳一定的费用才能摆摊,但是过去警察和地痞们索要保护费的情形却看不到了。而且市场内还有帮助热饭或做饭的灶头,和遮挡风雨的大棚,这可比过去他们在街道上随意找快地方摆摊强多了。因为有了固定的市场,长春城周边的农民立刻发现种菜的收益不仅较高还相当的稳定,长春的菜市再不像过去那样为少数菜霸所垄断了。   这种生活上的一点点改变,开始让百姓对这个自称革命委员会的新朝廷大起好感。但是在政治上,他们依旧还不清楚,这革命委员会究竟是谁说了算。就算前朝还有个皇帝说了算,那么这革命委员会又该由谁来做主。   对于政治颇为敏感的梁廷栋察觉到了群众思想上的混乱,也看到了试图取革命委员会以代之的立宪绅商们的野心,这才希望通过这趟步行旅程竖立起以吴川为革命委员会领袖的形象。   这些天来,梁廷栋已经在长春百姓面前竖立起了说一不二的地方行政长官形象,而他现在陪同吴川行走的过程中展露出的下属姿态,只要通过路边百姓的口传扬出去,那么吴川的领袖形象也就毫无障碍的为民众所知了。   在当前这个革命风潮狂飙的年代,个人的声望实际比个人的职位更为重要。在社会秩序没有完全稳固下来之前,群众只会跟从于那些可能稳定秩序的名人,而不是服从于高官。所以黎元洪能够压倒首义三武窃取了武汉军政府的实权,但又不得不屈服于黄兴。   吴川现在虽然还是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但是在这一仗过后,不仅原本在北方军界小有名望的吴禄贞声名大噪,就算是张孝准、朱和中和他梁廷栋的声名也开始传播了出去,隐隐盖过革命委员会的诸位中央委员的名头。   虽然眼下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百姓们不过是觉得这一仗让他们吐气扬眉了,所以才这么津津乐道于指挥作战的几位将军,并对他们产生了亲近感。   只是对于研读布尔什维克主义加强政治学习的梁廷栋看来,这种民间的吹捧对于国民革命军来说其实有害的。把军队普通将士、后勤保障人员的功劳和军事委员会的精心布局归功于一两人身上,这不仅剥夺了众人的成就感,也可能会让某些人自我膨胀,从而产生挑战革命委员会权威的念头。   所以梁廷栋才会趁着吴川前来长春视察的机会,在民众面前竖立这位革命委员会主席的形象,让长春军民了解谁才是革命委员会真正的领袖。   当吴川在街道上接受众人的瞩目时,第17步兵团的士兵们还在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黄安吉此时就躺在自己的床上假寐着,既不想和室友打牌,也不愿意出门跑上几圈。   作为第49步兵营147连队三排二班的一名士兵,黄安吉已经有过数次和死亡插肩而过的经历了。这种经历给他留下的印象之深刻,甚至让他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在紧张的战场上他还不觉得什么,反正在糟糕的战场环境中除了少数没心没肺的家伙,大多数人都睡的很浅。   但是当他跟着队伍撤回到后方之后,他才发觉在这样安全的环境中他反而难以入睡了。只要稍稍睡的沉一些,他就会梦到拿着步枪向他冲来的敌人,满地的鲜血和被重机枪撕碎的尸块。   只是作为一名战斗英雄,他根本不好意思把自己被噩梦所困的事说出去,只能想办法自己去克服这个问题。不过脱离了战场之后,有着充足时间思考的他也有些迷茫了起来,不知道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下一次战斗。   对于死亡他也还是存在恐惧的,但他并不想脱离革命军这个团体,和过去在俄国人手下工作相比,在革命军这个团体内,他享受到了过去从没有享受到的尊重和赞赏。而革命军的待遇也很不错,虽然薪水并不高,但是吃的很好,还有漂亮的军装可穿。   另外还有指导员教授他们学习文字并关心他们的生活,对于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来,充满了同志关爱的军队可比很少感情交流的家庭要温暖的多。只可惜那个让人感觉到温暖的指导员在第二次战斗中就被流弹集中了头部,这令他伤心了许久,也让他失去了战斗下去的信仰。   就在黄安吉闭着眼睛发呆,顺便听着室友们的打闹时,一名军官走进了房间对着他们大声命令道:“二班全体集合。”   不管是躺在床上的黄安吉还是凑在一起打牌的士兵们,顿时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跳将了起来。在班长兼室长的黄安吉点名报数之后,他迅速向着进门的军官报告道:“报告排长,二班全体十一人,现到八人,还有三人请假外出未归。请指示。”   这名军官扫视了一眼房间的环境后,便皱着眉头说道:“前敌指挥部让我们撤下来是让我们休养的,不是让我们回来度假的,战争还没有打完呢,怎么可以如此自由散漫。”   说到这里军官又顿了顿,终于忍住了继续训斥下去,转而说道:“算了,等过了今日我在跟你们讨论什么叫休养。现在你们立刻把寝室里的卫生搞一搞,你们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一会梁政委前来视察,谁要是给我丢了脸,接下来就给全排清理一周的厕所吧。”   排长的威胁让黄安吉这一班的士兵顿时认真了起来,毕竟没有人想连续清理一周的厕所,倒不是这些农家子弟嫌脏,而是这个工作带有一些惩罚性的味道。除了各班日常轮换之外,便是让犯了错的班接手这一工作。对于这些已经颇具荣誉感的士兵们来说,他们可不希望在其他班面前丢脸。   黄安吉指挥着部下把寝室打扫干净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集合号,他立刻带着部下们走出了寝室,在寝室门口列队等候视察。很快他就看到了接见过第17步兵团全体官兵的梁廷栋政委,让有些惊奇的是这位政委今天却站在了视察队伍的边上,反而围绕着中间一位穿着便服的年轻人说话。   站在原地的黄安吉仔细辨认了一下年轻人,方才在记忆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这位就是革命委员会的某位大人物,当初在17步兵团南下时还给他们送行讲话过,只是他一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吴川走到黄安吉这个寝室时,握了几百双手的他也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并不如一开始那么的态度亲切了。进入战士们的寝室里转上一圈,然后向战士们一一握手问候,哪怕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在穿越之后已经有些变态了,但也难以一下记住这么多战士的姓名。   当他的身体感觉到疲劳时,他的心灵也就开始麻木了起来,于是对于战士们的问候就变得例行公事,缺少了几分亲切。   只是在吴川和黄吉安握手之后,循例向他发问道:“你在这里休养的还好吗?觉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或是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他原本以为这位战士也会同之前的战士们一样,或是满口表示营地条件很好没什么要求,或是稍微提上一些个人的需要。对于吴川来说,慰问这些战士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因此这些战士们提出的那点个人需求基本还是能够解决。   只是他面前的这位年轻战士犹豫了一下后,却向他回道:“委员同志,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但是我能不能向您提一个问题,就是战争还要打多久?” 第三百五十三章   黄安吉的问题迅速让吴川从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一时之间他都不知该怎么去回答面前的这位战士。   看着对方眼中散发出的渴求神情,吴川知道对方只是想要知道结束战争的时间而不是想听自己说什么道理。毕竟对于这些直面敌人的战士们来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下一场战斗。   在28日结束的这场战斗中,虽然国民革命军消灭了日军一个多联队和清军一个标,但是自身的伤亡人数也超过了2000,多半是损失于同日军交战的战场上。如果不是国民革命军始终控制着战场,革命军的伤亡人数恐怕还要翻上一倍都不止。   对于国民革命军这样一只年轻的军队来说,这种战场已经可以说是极为残酷了。这些从残酷战场上活下来的战士,想要了解何时才能结束这场战争,吴川觉得这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反应。   但是他也知道,这场战争不过才刚刚开始,计算这场战争的时间甚至不能以月做单位,而是要用年来计算。也许中间会有一些和平的日子,但这不过是下一场战斗开始前的中场休息。只要中国人民没有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只要中国人民没有让侵略者碰个头破血流的力量,那么这场战争就看不到尽头。   只是他并不能说出对于中国未来的判断,让这些战士们丧失对于胜利的希望,按照历史的发展,站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是看不到战争结束的。他也不能给编造一个谎言去欺骗面前的战士们,牺牲者应当有权利知道自己为何而牺牲,除非他想开启法西斯主义的大门。   吴川思考了大约不到半分钟,但是这短短数十秒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突然出现的意外让围在一旁的军政人员也感到了紧张起来,有人正想打破沉默岔开话题为吴川解围时,却听到吴川已经带着一种怀念的语气开口说道。   “在战斗中牺牲的第17步兵团的49营政委杨尚先君,在担任团政委之前曾经在军政大学上过一个短训班,我曾经给他上过几堂课,承蒙他称了几声老师。   可事实上杨君比我还大了一岁,他这几声老师倒是有些让我受之有愧了。杨君在投身革命之前,其实已经是哈尔滨一处小学的老师了。他对于自己的教师生涯极为热爱,即便是在军政大学的学习期间,也曾经数次说过,一旦革命胜利了,他就要回去学校继续自己的教书生涯。   49营146连队的连长赵广亮,他在参加革命之前是中东铁路局的一名小工,他曾经最大的梦想是做一名铁路司机……”   吴川一边回想着那些第17步兵团牺牲的将士,一边慢慢的复述着一个个名字和他们生前的愿望。在这样的复述之中,他脑子里记下的那些资料一个个幻化成了活生生的人物,再不是一连串枯燥而无味的数字。吴川心里原本的麻木感不知如何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些牺牲烈士难以言语的哀痛。   原本对吴川突然莫名其妙的提及这些牺牲者,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问题而感到不满的黄安吉,也在吴川充满感情的怀念中慢慢平静了下来,忽然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动力。想到了这些牺牲的战友,黄安吉突然就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感到了羞耻,觉得这个问题有背叛了他们的感觉。   就在吴川周边的气氛渐渐变得肃穆起来的时候,吴川终于停止了继续列举牺牲将士的名单,转而说道:“对于革命军的将士们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为了开启战争而参加的革命,而是为了结束战争而参加的革命。   这里的每一位将士都有着自己的人生目标,都想着在革命完成之后去继续自己的人生。那么为什么你们要放弃自己的理想和未来,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来参加革命?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我们不把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国土,我们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建设这个国家,去让每个中国人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战争还将继续多久,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坚信我们现在的付出和牺牲是为了一个光明美好的新中国的建立,是为了让我们下一代人不再被迫放弃自己的人生理想选择战争。   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就像杨君、赵君……这些烈士那样,也许终其一生都看不到和平的到来。但是我相信,我们的下一代人将会在和平的环境中建设自己的家园。   他们将会在窗明几净的教室内读书学习成长,他们将会在工厂和田地中为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劳作,他们将会陪伴着家人过着安宁的日子。这就是今日我们拿起武器战斗的意义。   如果非要问战争将于何时结束,那么我只能说,当这个新世界到来之前,当中国人民过上幸福生活之前,我们绝不放弃对于那些阻扰我们前进的邪恶势力的抗争。”   对于吴川所描绘的这个新世界,黄安吉一时大受感动,他觉得只有这样一个新世界才配得上指导员和无数战友的牺牲,和值得自己继续鼓起勇气战斗下去。不仅仅黄安吉有了这样的感觉,旁边的士兵们也是大受感动,他们同样期待着这样一个新世界的降临。   吴川在17步兵团的这次临场演说,很快就传扬了出去。原本对战争有所倦怠的革命军将士们,再一次被激励了起来,试图跟随着革命委员会去见证新世界的到来。中国人民从不缺乏理想主义者,即便在布尔什维克主义没有传入中国之前,太平天国起义、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就已经让众多理想者投身于其中了,只不过他们的付出并没有得到一个理想中的结果而已。   从黄安吉这个班的寝室离开之后,吴川感觉自己突然从身到心都复活了过来,在他面前的每一个战士都开始变得真实而有血有肉了起来。原本令人感觉疲惫漫长的视察,开始变得富有生气了,这令他接下来的视察活动变得有效了许多。   巡视完整个基地差不多也就到了晚上了,吴川拒绝了前往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休息,选择了在基地休息一晚,并顺势接见了基地内的不少中下级军官,算是亲自调研了基地驻扎部队的思想动态和部队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第二日一早,吴川方才乘坐着奔驰卡车改装的旅行车前往了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也就是前长春西路道衙门。整个衙门由东向西,分为三进,外以水泥抹面的砖墙围住,看起来倒是气派不凡。   经过改建之后,原本大门处的高门槛已经被去除,可以让马车或卡车直接开到门楼前。原本的前庭花园也被改建为了一处开阔的平地,可用于卫队日常操练。   门楼两侧的配房现在已经改为了长春革命委员会下属部门的办公室,中间的大堂则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大会议间,二堂则成为了梁廷栋等人的办公场地,大堂、二堂北面的原起居室侧成为了梁廷栋等人的住所,至于更西面的后花园则成为了一处兵营和革命卫队的驻所。   当吴川抵达这里之后,梁廷栋就立刻腾出了北面的住所。吴川在这新住所内休息了片刻之后,就出现在二堂的小会议室内,开始接见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和长吉地区专员及长春市长等重要人员。   第一批接见的自然是共和党人,第二批则是同盟会成员,第三批则是开明绅商和前清留任的官员。共和党人和同盟会员对于吴川的到来都是极为高兴的,这里的大部分人员在革命起事之前就同吴川有过交集了,自然认为吴川和他们乃是自己人。   至于革命委员会中的开明绅商,对于吴川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有所不同的是,长春的革命委员会实质上强势的是立宪派绅商。毕竟这座城市是被起义部队打下来的,二不是自发的革命起源地。   而同盟会领导的起义部队在打下长春城之后,为了尽快稳定局势选择了和本地的立宪派绅商合作,而不是对本地政治势力进行革命清洗,因此许多立宪派人士就进入了长春革命委员会中,甚至还继续把持着长春议事会这个地方绅商自治的场所。   这些立宪派人士其实对于革命并不感冒,他们仗着一开始共和党和同盟会之间的矛盾,甚至抵制了哈尔滨中央革命委员会发布的一些释放政治犯人和经济犯人的决定,认为革命不能破坏地方上的风俗良序,也就是干涉绅商地主地方自治的旧秩序。   在同盟会领导的起义军失败于满清第一军的时候,还有人一度想要归正,让长春重新投向朝廷以躲避兵灾,只不过被冯国璋所拒绝了。冯国璋当时觉得自己胜利在望,长春绅商反正与否并不重要,而且一旦让这些绅商反正了,第一军将士又到什么地方去捞取外快呢。北洋军豁出性命来平息叛乱,可不是仅仅为了朝廷的那点赏赐。   只不过让冯国璋始料未及的是,第一军居然被挡在了四平一地,连长春城的城门都摸不到。而长春的绅商更没想到的是,革命委员会居然会去招惹日本人。于是接下来才有了吉林立宪派人士慌不择路的错误决定,去同日本人勾结以颠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只不过让这些立宪派绅商没有料到的是,日本人居然先败了一仗。虽说大多数立宪派人士觉得革命委员会不过是侥幸得胜,等到日本人把国内的大军调动过来,革命委员会终究还是要失败的。毕竟日俄战争结束了还不到6年,他们还记得比革命军看起来更强大的俄国人是怎么被日本人打的节节败退的。   只是这些自诩为了解国际形势的立宪派人士却忘记了一件事,在日本人的大军卷土重来之前,革命委员会还是可以借助这场胜利稳定住民心的。而凭借着民众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对付起他们并不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在革命委员会没有战胜日本人之前,即便他们赶跑了黑龙江、吉林两地的满清统治力量,但是在乡村和边远县城内,说话算数的还是各地的地主和绅商。甚至于像长春和吉林省城这样的大城市,立宪派也依然牢牢的掌握着基层的权力。   这是自古以来中国士绅地主天然拥有的权力,也即所谓的皇权不下乡。随着清末内忧外患的频频爆发,这些地方绅商地主的权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开始有所增强了。南方革命党人闹的风起云涌的,未尝不是借助了各地士绅自治权同皇权对抗的空子。   但是这种地方绅权自治也是有着局限性的,那就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联合起来对抗一个强势的政权。这种割据式的地方自治政治,实质上就是关起门来称大王,我的底盘我做主。大家联合起来抵抗一下没有基层组织的朝廷还行,但是遇到了革命委员会这种既有基层组织又有强大军队的强势政权,那么对抗失败之后就会软弱下来了。   只要革命委员会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那么这些绅商们就会选择妥协,丢出一批替罪羔羊给革命委员会泄愤,然后沉默到革命委员会露出虚弱的时刻再变脸。   就好比现在,之前在梁廷栋面前还袒护着那些长春议事会友人的委员们,站在吴川面前时则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同赵学成等人和长春议事会绝无任何关系,他们始终都会站在中央这边对抗那些试图颠覆革命的阴谋集团。   而吴川也对这些委员们表现的极为和蔼,表示自己从没有怀疑过他们,而中央也绝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没有颠覆革命行动的地方名流也一并牵连进去。吴川的和颜悦色大大的安定了委员们的人心,让他们觉得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见过了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之后,接下来吴川接见的便是吉长地区和长春地区的民政长官了。和委员们交谈时多为务虚内容不同,和这些地方民政长官的谈话,吴川显然要认真的多,谈论的内容也相当的实际,有时甚至要求这些官员把详细的数据也汇报出来。   这种务实的工作作风,让吉长专员孟宪彝、长春市长何厚琦颇有些不太适应,毕竟这么较真的上官在前清可极为少见,这核查数据一般可是师爷们的工作。不过这两位能够被留任下来,除了贪恋官位之外,还是有些本事的。   虽然吴川问的仔细,但是他们却还是一一答复了出来,除了几处不大重要的数据,基本都能给吴川一个交代。   吴川听完之后两人的汇报之后神情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向他们提出了一个问题:“根据孟专员和何市长的汇报,我对于吉长地区和长春市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也就是说,现在以大黑山为界,直到四平的以西地区,包括郑家屯都归于吉长地署管理;大黑山以东则归吉林省城和梅河口两地管理。   大黑山以东地区还好,因为多是山林地带,涉及到交战区的人口并不多。但是大黑山以西这块平原丘陵地带,最前线东西宽70多公里,南北纵深近百公里的三角区域内,现在起码居住着将近2、30万人口。那么我想知道,从四平到公主岭的主要交战区居住着多少人?必须要迁移的人口是多少?”   孟宪彝低下头心算了一阵后说道:“这块地区居住的人口7、8万人肯定是有的,我们已经迁移了铁路沿线1万7千余居民。如果军方认为这片地区今后会成为不适合平民居住的主要战场,那么大约还要迁移2、3万居民。   不过光靠吉长地署和长春市的力量,我们肯定安置不下这么多平民。我们缺乏安置这么多人过冬的房屋、燃料和经费,而且到了来年春天战争还无法结束的话,那么这些被强制迁移的百姓就无法回去耕作,他们来年的生活就会成为另外一个问题。我担心许多人考虑到这一点,恐怕是不会服从政府的命令离开自己的家园的。”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对着身边的梁廷栋问道:“如果把这些迁移出来的劳动力暂时雇佣下来,让他们参与军需基地和后勤道路的建设,你这边可以消化多少人?”   梁廷栋想了想说道:“想要在冬季进行土建施工,就需要极为完善的后勤保障,否则很容易出现冻伤事故。我们最多也就再吸收5000壮劳力,再多恐怕后勤就难以支持了。”   吴川沉默了片刻便向着众人发问道:“那么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安置这些外迁人口吗?”   在短时间内要安排这么多迁移人口,还有可能明年开春都无法遣回原籍,一时就让房间内的几人踌躇了起来。倒是吉长专员孟宪彝瞧着吴川一脸心平气和的样子,觉得这位年轻的主席大约是在考一考他们的办事能力,不免就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吴川抬头看了看他,不由微笑着说道:“孟专员不必这么谨小慎微,现在是关起门来讨论问题,大家各抒己见没什么不能说的。革命委员会内部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地位的高下,你要是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讨论讨论。”   虽说心里知道吴川这话未必有多少是真心话,但孟宪彝心头上的悬着的石头却放了下来。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起码有一样事是胜过朝廷的,那就是讨论事情的时候就管讨论事情,而不必多花心思去揣摩上官的心思,这起码能让下面的人多说几句真话。   孟宪彝稳住了心神之后便说道:“眼下这些需要迁移的人员,大多是铁路两侧开发的较好的村镇。根据下官……哦,是本人的调查。这些被迁移的人口基本可分为如下几类,铁路工人、手工业者、商人、地主和农民。   前四类人员加起来也不到总迁移人口的20%,所以主要还在于那些农民是否愿意离开自己的土地。且铁路工人、手工业者、商人也正是对长春城市扩充有益的人口,只要分给住宅地和工作就能将他们大致安定下来。   真正不愿意离开家园的,其实还是地主和农民。但是在战争的威胁下,地主还是愿意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离开家园的,只要我们能够购买下他们的储存粮食,并帮助他们在城市里安居下来。他们有足够的积蓄生活到战争结束,自然不会反抗迁移的命令。   至于农民就比较麻烦一些,虽说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土地,多数人家拥有的土地为3-4垧地,少数人家的土地或是比这个标准多,又或则比其少,但是多者不会超过15垧地,少者不会少于1垧地。这些人家的生活水准,也就是从勉强温饱到吃喝不愁的水准。   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无多少积蓄,一旦离开了土地就会陷入到赤贫的状况,所以他们也是最难以放弃土地迁移的人群。如果我们想要他们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迁移到后方来,就要想办法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这些人遗留在战区的土地和房屋该怎么处理;第二个就是迁移到后方后,如何让他们维持住自己的生活。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以为可以让当地的地主对这些土地、房屋进行收购,革命委员会居中监督防止地主们压低价格。但是第二个问题么……”   看到孟宪彝突然住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吴川神情不变的说道:“孟专员请继续说下去,我也很想知道,这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孟宪彝眨了眨眼后说道:“我之前拜读了主席对于农业方面的一篇文章,主席似乎有意清理那些占了土地却不肯开荒只等地价升值的拓荒户,又打算以强制编户的合作社取代现在自由拓荒的单干户。   我以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在长春地区进行试验一下主席的政策。据我所知,长春北面地区有大量的土地掌握在少数地主手中,但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利用。”   吴川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前清留下的官吏,肯下功夫去调查治下百姓状况,又能花时间阅读自己的文章,虽说有拍自己马屁的嫌疑,但也算是难得肯做事的官僚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吴川并没有立即对孟宪彝的提议作出评价,而是先向边上的梁廷栋问道:“你觉得孟专员的想法可行吗?”   梁廷栋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购下这些地主和农户带不走的储粮恐怕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另外就是,这些地主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购买在交战区内的土地,还是以平价的方式?   从后方地主那里收回未开垦的土地这点到没什么问题,但是不是应该给迁移户一些补助,好让他们在冬天到来之前先修个住所出来。往年这个时候距离下雪的日子也没多久了,要是让迁移户自己修房子,哪怕是个土窝子,恐怕下雪之前都是修不出来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一会和本地的农业银行行长打个招呼,先让他们给你准备300万的款子作为迁移居民和购买储粮的经费,不足的部分和修建临时住房的人手就要靠你们自己去解决了。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听到吴川肯拨款下来,梁廷栋和孟宪彝都松了口气,只要有钱下来,这事就好办了许多。梁廷栋立刻回道:“主席有什么要求就下命令好了,我必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   吴川点了点头道:“你有这样的信心,那么这事差不多就完成了一半了。我这次过来长春,除了看一看前线的将士,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找个地方作为战时经济控制政策实施的试点。”   看到面前的三人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吴川知道他们多半是没理解什么叫做战时经济控制。于是他清了清喉咙之后继续说道:“简单的说,就是为了打仗,我们必须把治下的人口、资源和工农业生产活动完全控制起来,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把一切资源尽可能的集中到战争方面,以压缩人民在其他方面的消费需求。这也是西人现在正在研究的总体战的作战方式。”   孟宪彝和何厚琦的脸色此时看起来颇为精彩,一副想问而不敢问的模样。倒是梁廷栋的神情变化不大,很快就压低了声音向吴川问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吗?”   吴川欣赏了一会孟、何两人脸上的神情,这才漫不尽心的对梁廷栋说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群众对于这场战争的忍耐底线。我就这么和你交代吧,这场战争在明年开春之前是肯定不会结束的。   日俄战争光是陆上作战就打了13个月,双方才算是耗尽了力气。我们既然已经和日本人动了手,就不要想着和日本轻轻打上一仗就能让日本人交出日俄战争中获得的利益。所以,我们要做好战争长期化的准备,那么从现在起就要开始节约资源和尽可能的动员起所有的人力为战争服务。   但是我们毕竟是一个农业国,还是一个文盲率高居80%人口的落后农业国,我们不能够指望民众有和我们一样的觉悟,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争取最后的胜利。所以我们需要对群众进行宣传和组织,并适当的加以强制性的政策。   而想要实施强制性的战时经济控制政策,那么就应当先测试一下群众的忍耐能力,就像是我们训练战士那样,首先应当给予一些轻松的训练科目,然后再逐渐加深训练难度。要是一开始就把新兵丢去战场,那么他们不会变成勇敢的战士,只会成为可耻的逃兵。   另外,既然我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银行和粮食公司,那么接下来就应当统一东北三省的金融货币和粮食市场。没有比战时经济期间更好的推行我们发行的纸币和垄断粮食收购、运输的时机了,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民间发行的私贴、打压外国输入东北的纸币使用,最重要的是切断农户和粮食商人之间的贸易关系,只允许我们的粮食公司同农户交易。   如果吉长地区能够办好这件事,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可行的经验推广到革命委员会的全辖区。那么革命委员会就算建立起了一个完全受我们自己控制的经济体系,有了这样一个经济基础之后,对于外国列强的依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深了。”   梁廷栋的眼睛一转,看了孟、何两人一眼之后,便向着吴川请示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主席要是没有其他交代的话,今天不如议到这里,我们先吃了午饭再说?”   吴川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么孟专员和何市长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孟宪彝和何厚琦两人倒是知趣的很,知道梁廷栋这是赶他们走,因此感觉摇头告辞了。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梁廷栋这才委婉的向吴川提意见道:“主席,孟宪彝和何厚琦到底是前朝人物,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吧。”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笑着说道:“无妨,这种事迟早是要被他们知道的。让他们了解一点革命委员会的困难也好,免得他们日后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心里的落差太大,到时候反而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梁廷栋也是松了口气道:“看来您对于孟宪彝、何厚琦的印象还不错,才会这么提点他们。不过,这场战争真的要打这么久吗?”   吴川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伸了个懒腰,方才感觉有些舒畅的说道:“如果运气不佳的话,也许会拖的更长一些。不过最为关键的还是日军这次来的援军会怎么打,如果他们沉住气和我们按部就班的作战的话,接下来革命军就要迎来一场苦战了。   之前奉天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日本驻朝鲜军已经有一部跨过了鸭绿江,你代表革命委员会向调停小组发出的抗议,他们是什么反应?”   梁廷栋苦笑着说道:“调停小组的组长倒是认同我们的抗议的,只是法国人极力反对我们的抗议,认为只要日军得到了清政府的允许,就有权进入南满。而只要这只军队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就不能算是日本人破坏了停战约定。法国人还说,既然我们可以在停战期间挖掘壕沟,那么日军跑来南满晒一晒太阳,也是情有可原的。”   吴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有些惊奇的说道:“这个季节跑来南满晒太阳?好吧,法国人果然很有写小说的想象力。那么调停小组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梁廷栋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因为调停小组内部意见不能统一,所以他们最后决定收下我们的抗议,但是不谴责日本,只是要求日本方面就驻朝鲜军进入南满事件进行自我调查。”   吴川看着窗外沉默了一阵后说道:“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我们知道日本人心里终究没有服气,他们对于这场和谈只是在做样子而已。那么我们要加快进行战争准备了,准备一辆列车,明日我要去公主岭、郭家店和四平看一看。”   听到吴川作出了这样的判断,梁廷栋的心里也有些沉重,虽然他并不畏惧战争,但却真不想把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战士送上战场。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这些年轻的战士将会是革命成功后建设祖国最好的工人、农民和建设者。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转而趁着这个和吴川独处的机会向对方汇报了,他打算对长春议事会的绅商们下手的计划。   梁廷栋向吴川解释道:“……长春同哈尔滨不同,哈尔滨是俄国人凭空修建出来的城市,自中东路建成之后就一直为俄国人直接控制,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本地绅商团体。   但长春在铁路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从前就是北满地区最大的马市,每年交易的马、牛、骡等大牲口高达数万头之多,在铁路修通之后此地的牲畜贸易规模更是翻了将近十倍。本地绅商一直都控制着吉长地区的粮食和牲畜贸易,哪怕是俄国人占领此地的时期也没有改变过。   日俄战争之后此地虽然划入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也是南满铁路最北端的一个站点,但是日本人经营南满铁路的重心在奉天和大连,此地的日商资本规模都不大,因此当地此前便是朝廷联合地方绅商对抗日本人的格局。   长春议事会也因此取得了比其他地区的议事会更大的地方自治权力,而领导议事会的地方绅商们同日本商人之间也并不是全然对抗的关系,因为日本人控制着南满铁路这一交通命脉,地方绅商们经营的粮食和牲畜生意还是要仰赖日本人才能快速的外运,因此他们之间还是有着相当的合作关系的。   革命委员会的到来,对于这些绅商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欢迎的事。因为在过去,本地官府已经将大部分的治权移交给了议事会,而日本人为了能够插手粮食和牲畜贸易也在笼络这些绅商,因此他们此前差不多已经成为了本地真正的权力中心。   此次长春议事会诸多绅商和日本人的勾结,在市民中大肆散布我们必将失败的谣言,说到底就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反革命行动。所以我以为对于这些绅商进行宽大是不妥的,必须要将他们的组织核心彻底粉碎,我们才能真正控制住吉长地区的政治局势。   此外,革命委员会提出了打倒帝制建立共和国的主张之后,地方上还有着一大群愚昧的群众不知道什么叫做共和,只以为推翻了皇帝之后就没有了王法,过去被官府打击的邪教和胡子,现在都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行动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吴川知道梁廷栋的想法并不错,如果没有共和党这个以信仰凝聚起来的团体,光是组织涣散的同盟会根本对付不了那些盘踞在地方上的立宪派绅商。毕竟这些人从前就已经掌握了地方上的治权,当革命党人替他们掀翻了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满清朝廷之后,这些人自然就会觉得革命完成之后,革命党人就没有用处了,这江山依旧还是该他们这些控制着地方权力的绅商们来坐。   而向来不喜欢发动群众革命的同盟会,自然是斗不过这些数代根植于本地的地主绅商。因为地方上的百姓大多都是依靠着这些地主绅商吃饭,如果同盟会不能发动群众对旧的经济秩序进行彻底的改造,那么就休想绕过这些地主绅商去控制地方上的群众和资源。   就像现在,同盟会在东三省的力量原本远远大于才组建不久的共和党人,但是在革命的过程中,思想混乱的东三省同盟会很快就把革命的领导权拱手让给了人数较少但团结一致的共和党,甚至于有大量的进步革命党人脱离了同盟会加入了共和党。   所以对于共和党来说,政治上的对手实质上主要还是这些盘踞在县内的地主绅商,不管他们在政治上是持开明还是保守的,他们的存在就已经构成了共和党对改造这个国家的阻力。只不过吴川顾虑到现在还是在同日本和满清政府的战争中,并不希望给共和党竖立太多的对手,这才选择了以温和的方式处理试图出卖革命的立宪派人士。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地主绅商有什么同情心理,出于大局的需要他可以对赵学成等人进行宽大,出于地方政治形势的要求,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地方军政长官采取严厉镇压反革命组织的请求。   因此他只是思索了极短的时间就下了决定道:“交给人民公审的办法还是很不错的,这些反革命分子毕竟不是我们共和党人的私敌,而是人民的公敌。   在人民面前揭下他们的伪善面具,要比处罚他们更为重要。只要人民能够真正觉悟过来,不再被这些地主绅商所蒙蔽,那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我给你提两个建议,第一公审的声势可以造的大一些,但是时间不要拖的太长,当前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工作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对外战争上,而不是放在彻底解决内部矛盾上。   第二就是要给人以悔过的机会,宁可宽大也不可错杀。把所有的地主绅商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去,现阶段只会增强敌人的力量。特别是那些具有外国留学经历和学习理工科的人员,可以以批评教育为主,而不必参加公审……”   听到吴川赞同了自己的意见,梁廷栋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地方上的形势考虑,向吴川请求修改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在吴川没有作出明确答复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喘喘不安的。   现在亲耳听到了吴川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心上压着的石头也就放下来了。长春革命委员会占据了商埠地的道台衙门后就把衙门里的人员全部更换了,但唯有几位厨子给留了下来。这些被前道台孟宪彝聘请来的厨子,虽然不及滨江道衙门的厨子那么出色,不过几道淮扬菜还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这种有别于北方菜肴的精致,倒是让吴川多称赞了几句。只不过他还没享用完自己的午餐,这边调停会议的邀请信已经送了过来。送信的驻长春俄国领事馆武官面对吴川的询问,很快就向他坦白了各国领事邀请他过去的原因,是日本方向领事团发出了照会,抗议革命委员会无礼侵犯满铁附属地,并强行征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及日本侨民的财物等一系列违法条约的行为。   打发走了这位送信的俄国武官之后,吴川一边把玩着领事团送来的邀请信函,一边若有所思的对餐桌边的梁廷栋和王葆真说道:“看起来日本人这是用起了反攻为守的战术,接下来恐怕我们就要陷入一场令人厌烦的条约解释争论当中去了。”   正如吴川所料,当他带着王葆真等人来到俄国驻长春领事馆,参加了第二次由五国领事主持的调停会议时。日本的外交官们搬出了高达一米的文件堆,这是日本跟俄国和清政府就满洲事务各次讨论的文字记录。   当这些日本人放弃了以势凌人的恐吓外交方式,转而开始如一个学究一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抠条约和谈话记录时,对于吴川来说这绝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会议。   满清政府的软弱性和满清官员的官僚主义,在条约上和各项中外会谈纪要上留下了太多的模糊区域。对于弱势的一方来说,这种含糊其词的约定实质上给了强势一方下一次索要非法利益的一个突破口,而不是给了弱势一方拖延待变的时间。   和这种抠条约文字的谈判相比,吴川倒是更喜欢之前松冈洋右对革命委员会威胁恐吓的外交方式,反正大家只是嘴皮子上互喷,根本不用承诺什么。日本人在战场上拿不走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可能靠威胁恐吓的伎俩从他这里获得。   但是面前这种紧抠条约文字的谈判,对于吴川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他毕竟不是威廉二世,可以当着外国使节公然喊道:国际条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就算强大如德国,也因为公然挑战国际秩序给英国人打压的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现在更为弱小的革命委员会。   挑战日本并不会让革命委员会成为列强的公敌,但是真的公然指着国际条约说这不过是废纸一张,那么就算是德国和俄国也不能在明面上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了。   虽然坐在这里的各国领事都知道,国际条约不过是各国实力对比关系的一种反映,一旦实力对比发生消长变化,那么原订条约也就成了废纸,并不能束缚强者的手脚。但是谁也不会傻的把这种话公开表达出来,特别是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   于是在这场会议上吴川出人意料的沉默,只是任由王葆真带着外交人员和日本外交官争论,而并没有怎么发表意见。他的这种表现,让一直关注着他的松冈和川上两人颇为失望。   这场会议除了为日本争取时间之外,他们也确实希望用这种方式激怒吴川,从而证明他们一直向领事团控诉的一个事实,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而是秩序的破坏者。因此日本向革命委员会开战是为了保卫东亚地区的秩序,并不是意图破坏东亚的力量平衡。   但是上一次会议中显得冲动和理想化的吴川,在本次会议中虽然一直阴沉着脸,却并没有对他们的挑衅作出过激的反应,这让已经做好准备的日本外交官完全找不到发难的机会。   会议召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就连旁听的各国领事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看着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英国领事吴理斯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中日双方谈判人员喋喋不休的争论,对着吴川问道:“吴先生,你对于日本方面提出的抗议,难道就不能给出一个正面的回答吗?   我不是要你现在做出什么决定,但你们革命委员会总要对日方的抗议给出一个确定一些的答复吧?你们双方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争吵,这难道不是在浪费领事团的时间么?”   吴川头也不抬的回道:“因为日方的抗议完全没有可讨论的余地,他们所谓的依据完全就是出自自己的想象。另外,什么时候清国地方官员和外国人的谈话可以作为国家承诺了?好歹满清也是一个帝制国家,虽然没有议会代表人民出声,起码也得皇帝作出的决定才能算是代表国家作出了承诺。   满清最后一任皇帝就是光绪帝,没有得到光绪皇帝授权的条约,我方自然不能给予任何承认。《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签订于光绪三十一年,而自光绪二十四年起,皇帝已经被软禁于瀛台,自那时起满清政府就已经失去了代表国家的正统性。   所以我们认为,一张由非法政府签订的条约并不能约束我国人民在本国领土上行使合法的权力。这一权力来自于天赋,外人无权干涉。”   “荒唐,照你的说法,是不是连《解决1900年动乱最后议定书》也不用承认了?”川上忍不住对于吴川的措词进行了驳斥。   吴川抬头看了川上领事一眼,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不是光绪皇帝被软禁,非法政府窃取了国家权力,那么就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灾难。”   吴理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还待对中国人作出批驳的日本人后说道:“我们今日先不讨论日方是如何取得满洲的特殊权力的。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存在的实际问题,革命委员会派出军警进入满铁附属地抓人和劫取私人财物是否是事实?革命委员会强行征用了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财产是否是事实?革命委员会对此有什么解释?”   “铁路附属地又不是租界,革命委员会行使司法权力有什么问题?至于革命委员会严禁的吗啡、鸦片和武器等违禁品什么时候可以成为私人财物了?   至于强行征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财产确实有,因为这家所谓的日本商业公司派遣护路军攻击了革命委员会,并私下设立警察局在中国土地上行使非法的警察权和征税权,所以革命委员会决定查封这家危害中国人民生命及财产权的公司。   我相信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一个意图颠覆本国政权的外国组织,在本国领土上公开行事的。难道各国不都是如此行事的吗?就是在现在,日本政府不也在朝鲜的土地上查封朝鲜的独立组织吗?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可讨论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英国领事被吴川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堵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虽然对方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这种把革命委员会和各列强相提并论的说法实在是让人不快。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觉得日本人和中国人果然都是一个肤色的人种,动不动就拿自己和欧洲各列强相比较,完全不顾及自己有多大的力量。   就在他心里这么思考的时候,日本这边的松冈洋右已经怒不可遏的在桌子上猛敲了一记向吴川怒吼道:“南满铁道株式会社从没有命令护路军向革命委员会发起进攻,是你们首先攻击了日本的护路军。满铁附属地的地位是由《朴次茅斯和约》、《日俄协定》和《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所保证的,你们否认这一点就是在破坏国际条约体系。”   吴川看着暴跳如雷的日本人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待身边的王葆真跳出来同对方打嘴仗,就随口说道:“根据《马关条约》的约定,我国承认并保证了朝鲜王国的独立。但是在去年,贵国单方面颁布了《日韩合并条约》,并没有征得我国的承认,这难道不是推翻了中日两国所签订的《马关条约》的约定吗?   难道国际条约对于日本来说,只选择对于自己有利的遵守,不利的就不用遵守的吗?革命委员会在此正式向日本政府抗议,中国人民绝不答应日本这样肆意践踏《马关条约》的约定,去剥夺朝鲜人民的自由。你们这才是在公然挑战当前的国际条约体系。”   川上领事一边伸手按住了还想说话的松冈洋右,一边冷静的向吴川说道:“吴桑请注意你的言行,首先朝鲜问题和当前的调停问题无关;其次《日韩合并条约》是大日本帝国和大韩帝国上下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决定,外人无权就这一问题提出质疑。革命委员会这是打算彻底摧毁东洋之和平了吗?”   吴川摊开双手,讥笑着说道:“一直在破坏东洋和平的不是只有日本吗?甲午战争、日俄战争,那一场战争不是日本政府挑起的?中国和朝鲜之间从不是内外关系,否则《马关条约》为何要由我国来保证朝鲜之独立?在未经过我国人民的同意下,日本并吞朝鲜的举措就是在挑战中国的国家利益。东洋之和平已经为贵国所摧毁,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够了,我们还是先回到正题吧。朝鲜问题不在调停会议的内容之内。吴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正视事实,无谓在这样浪费时间的话题上多费口舌了。至于川上、松冈、木部三位先生,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就事论事,不要胡乱引用条约中自己揣摩的解释,这对恢复双方的和平毫无帮助。”   吴理斯打断了中日双方的争论之后,停顿了数秒后说道:“我认为满铁附属地不应该视为拥有特殊地位的租界,附属地只是为了维护铁道正常运行修建配套设施用地和铁路工作人员居住用地,并不是在此国中另建一国,因此铁道公司不能挑战中国法律并私自设立司法、民政等机构。   但是,外国人在华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必须得到保证,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保证这一点的话,日本自然能够动用一切手段去保护自己的侨民和财产。所以我建议日本这边应当暂停各附属地上的警察和民政机构,而革命委员会也应该交出四平到长春的铁路控制权,尽快恢复南满铁路的运营,以防止损害各国商民的利益。各位先生你们怎么看?”   对于英国领事对于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中日双方其实都不甚满意,特别是日本人这边对于英国领事突然做出的决定很是惊讶,这可和在哈尔滨时双方沟通的结果偏差了许多。   而其他几国领事对于英国领事的询问,除了一贯站在英国这边的法国领事外,都陷入了沉默当中,并没有立刻回应英国领事。   就在三位日本外交官交换着眼神,思考着英国领事的态度为什么会有所变化时。这边吴川已经抗议道:“日本暂停铁路沿线非法的警察权和附属地的行政权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是南满铁路先不说其在和革命委员会冲突中扮演的角色,光是南满铁路的归属权就存在着极大的问题。王委员,是什么问题来的?”   有些走神的王葆真被同伴踢了一脚之后方才反应过来,翻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念道:“根据非法的《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附约第四款:日本国政府允因军务上所必需,曾经在满洲地方占领或占用之中国公私各产业,在撤兵时悉还中国官民接受。   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日本在抚顺、本溪湖等地侵占的煤矿和铁矿不仅没有归还中国商民,还强行征地扩大矿区,光此一项我国商民的损失就不下百万元。   其次,宣统皇帝非光绪帝所认可,故不能视为清帝国的继承者,且其也过于年幼无正确的认知能力,故未经中国人民授权签订的《中日东三省交涉五案条款》并无法律效力。日本从该条款中所窃取的各项权益应当归还于中国人民,特别是抚顺、烟台两矿的采矿权。   再次,日俄战争中日本擅自在中国境内发行的军票,至今还有1千7百余万日元未尝兑换,我方要求日本尽快收回军票并赔偿中国商民因此受到的经济损失。   再次,南满铁路作为东清铁路的一部分,原本应当为中日合资办理。但是日本政府违背了约定,单独垄断了铁路修建,并强征了铁路沿线的大片土地,还强行在各附属地纳税并行使警察权和纳税权,让我国居民蒙受了生命和财产的损失。因此我们有理由要求日本政府作出赔偿,并重新商议南满铁路的归属权……”   听着中方谈判人员一口一个非法协议,大有完全推翻清政府同日本签订的各项条约,而各国领事却不发一言的倾听着。这让三位日本外交官大为震惊了起来,自甲午战争之后日本在对清外交的场合中已经很难再遇到这样无法把握局面的场景了。   松冈洋右打断了王葆真的话语,颇有些声嘶力竭的说道:“帝国在南满获得的特殊地位,实有赖于帝国十万将士的热血所铸就,并非来自贵国的施舍。如非帝国将士付出的巨大牺牲,满洲早就不属于贵国了。帝国帮助你们夺回了满洲,你们却打算推翻帝国在满洲应得的利益,这是背恩负义,这是在向帝国发出宣战书。”   王葆真终究不是吴川,面对松冈洋右发出的战争威胁,他心头一紧倒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而且对于日本拯救了中国,其在南满的特殊地位乃是日本帝国将士鲜血所换,并不需要中国政府承认的说辞,在中日之间一向大有市场。王葆真也真没想好,该如何驳斥这种强词夺理的说法。   不过坐在他身边的吴川却一边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神态自若的说道:“松冈先生这话就说的有些可笑了,是日本帝国向清政府作出了承诺,保证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谋求中国之领土,清政府才决定作局外中立。如果清政府当日选择保留自卫权,那么我今日也用不着坐在这里和贵国谈论什么南满问题了。   根据日俄战争之后贵国的表现,贵国对于自己的承诺简直毫无信用,你们不仅在战争中侵害了中国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在战后也未事先征得中国人民的同意就和俄罗斯帝国签署了满洲权利的移交。而令人更为诧异的是,俄国人在满洲从未获得过的权利居然也能移交给贵国。   如果说革命委员会指出这个事实就是在向贵国下宣战书,那么日本究竟将满洲视为了什么?日本的殖民地吗?中国是一个主权国家,任何试图侵犯中国主权的行为,就是在向中国人民宣战。松冈先生这是在向革命委员会发出入侵中国的威胁吗?”   松冈洋右一时难以置信的看着吴川,自辛丑条约签订以来,中国人对于对外战争的恐惧是众所周知的事,各列强外交人员在对华交涉中只要暗示中国官员有可能引发两国战争,那么他们就能从中国官员那里获得无理由的让步,这种战争讹诈可谓是百试不爽。   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依托着驻扎在南满的护路军和外交人员的努力,从中国的地方官员手中获得了诸多条约上所没有的特权,正是日本对华强硬外交方式的实践基础。   但是日本外交官过去的杀手锏,在革命委员会身上却变的毫无作用,甚至于现在对方都敢发出争锋相对的战争威胁了。而看着吴川说出这等话语的轻描淡写,松冈洋右知道对方并不是在恐吓而是在陈述一个决心。   就在松冈洋右认真思考着,战争扩大化对于日本究竟是否有利时,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美国领事突然插口说道:“我们坐在这里是为了和平,而不是制造更多的战争借口。革命委员会和日方既然对于南满铁路的权力争执不下,我建议不如先让领事团代管南满铁路的运营,保证了各国利益不受铁路停运而遭到损失,然后我们再组建一个专门小组讨论关于南满铁路一系列问题的争端。我相信,总会有一个令各方满意的解决方案的。”   “我反对。”“我赞成。”“我反对美国领事的主张。”美国领事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日本、法国和俄国的外交官就迫不及待的出声了。   日本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俄国领事一眼,和他们一起出声反对美国领事主张的,居然是俄国人。反倒是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的法国人,此时却表露出了想要把南满铁路国际化的野心。   德国领事和英国领事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两人都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吴理斯看着房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说道:“我看今日的会议就先到这里吧,请双方代表回去后冷静的思考一下,你们究竟要的是和平还是战争。如果你们继续这样争锋相对的争吵,和平是不会到来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随着各国领事跟随着英国领事离开了会议室,一直磨磨蹭蹭收拾文件的松冈洋右突然丢下了手中的文件,对着会议桌对面的吴川说道:“吴桑,你现在的行为正把中日两国拖入一个战争深渊,这对于东洋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你难道真的以为,革命委员会会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好处吗?”   吴川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三位日本外交官,咧了咧嘴后语带嘲讽的说道:“松冈先生,从这幢小楼跳下去和从富士山往下跳,那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如果你想要用战争的后果来威胁革命委员会,那么就应该先想一想,究竟是谁站在富士山上。   另外,有时候战争的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索取什么好处,而是让双方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到目前为止,开启这场战争的选择权依旧在你们手上,要不要战争该问一问你们自己,而不是在这里质问革命委员会。”   吴川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把脸色难看的日本人留在了空荡荡的会议室内。听着中国人的脚步渐渐远去,日本驻长春领事木部方才冷静的说道:“支那革命党人蛮横无礼,和抱有日支亲善想法的清国官吏完全没有共同之处,帝国是很难同他们心平气和的进行交涉了。”   松冈满怀不忿的说道:“说到底还是陆军在战场上的失败给了这些支那革命党人勇气,要不然他们怎么敢公然否定满清政府和我国签订的各项条约。如果我们不在战场上给支那革命军一个令他们难忘的教训,就不能指望从这些支那革命党人口中听到让步的声音。   只是英国人究竟怎么了?明明是我们日本的盟友,可是在这场会议上却尽是偏袒支那人。难道他们打算出卖我国的利益,去讨好那些支那革命党了吗?”   川上俊彦却叹了口气说道:“对于英国盟友的态度,我们直接去问一问领事先生不就好了么,何必在私下胡乱猜测。不过你们不觉得有些担心吗?美国人已经开始对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跃跃欲试了,而法国人似乎也对南满铁路颇有兴趣。若是真让南满铁路问题国际化,我担心帝国就算之后击败了支那革命党,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地位也未必能够保得住啊。”   松冈洋右只是沉默了片刻就说道:“从会议上俄国领事的表态来看,俄国人其实也不希望其他列强插手满洲的事务。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这一点,联合俄国人反对把南满铁路问题国际化。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搞清楚我们的英国盟友的态度……”   作为日益重要的南满铁路和中东铁路交接处的城市,长春城的发展可谓是相当迅速的,虽然还比不上奉天城和哈尔滨、大连等交通枢纽中心城市,但已经初步呈现了成为大城市的雏形。因此长春地区的客栈旅馆还是相当密集的,老城区内的中国旅社和满铁附属地内的日式旅馆都有着相当干净卫生的住所。   不过这些旅社、旅馆还是难以同俄国、日本领事馆内的客房相比,只是限于领事团的中立立场,除了俄国和日本领事之外,其他领事还是选择了满铁附属地内的日式旅馆下榻。和设施上落后的中国旅社相比,日式的高级旅馆已经引入了许多现代设施,住起来更符合这些欧美人的生活习惯。   而英、法、美三国领事共同下榻的这所日式旅馆,估计主人过去是在国内开设江户式情人旅馆的,旅馆内设置了不少隐秘的通道,下女带着川上和松冈两人穿过昏暗的廊道走到英国领事居住的房间前时,居然没有惊动过其他客人。   对于两位日本外交官的造访,吴理斯倒也并不惊讶,吩咐自己的秘书守住外间之后,他便坐下向着两人问道:“川上先生、松冈先生,两位今晚过来拜访,应该是为了下午的调停会议吧?”   松冈洋右立刻接话道:“是的领事先生,我们正是为了下午调停会议上领事先生您的表态而来的。作为日本的盟友,您今日下午的发言是不是太过偏向于支那人了?”   吴理斯把全身埋没于沙发中不动声色的回道:“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以为这是当前最快平息争端,让和平重新降临满洲最好的办法。还是说,日本对于和革命委员会的和平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你们不过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好争取时间动员起一只大军抵达满洲?”   面对吴理斯明知故问的说辞,松冈洋右眨着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觉得此前和这位英国领事沟通时自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运输国内的军队,从而对革命委员会进行一场严厉的报复行动。   但是现在对方却睁着眼睛说不能理解日本的行动,这无疑是在松冈洋右的头顶上泼了一盆冰水,让他心头冒起了一阵寒气。因为英国领事的这种态度就等于是在警告他们,日本如果要继续战争的话,也许会被认定为是在破坏英日同盟的约定,英国有可能不履行同盟的义务。   随着松冈洋右的沉默,站在他边上的川上俊彦领事却态度诚恳的向英国领事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领事先生您不得不作出下午这样的表态?作为协助英国维护东亚和印度地区和平稳定的盟友,我觉得我们有权力得到一个解释。   毕竟在之前的冲突中我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而支那人还公然在调停会议上质疑了我国维护东亚秩序的权力,我认为这显然是不符合英日同盟所要维护的东亚秩序的。即便是为了英国自己的利益,您现在都应当支持我国维护自身在华利益的行动才是。”   吴理斯叹了口气,从宽大的沙发椅子里坐正了身体,然后盯着川上俊彦说道:“川上先生,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因此我就和你说上几句实话吧。   既然你知道英日同盟的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东亚秩序,那么如果贵国的行动将会破坏东亚秩序的话,那么我国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而我现在判断,贵国试图维护自身在华利益的行动,将会造成东亚力量平衡的失序。所以我认为贵国应当同革命委员会妥协,以尽快恢复满洲的和平。”   松冈洋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吴理斯,完全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川上领事倒是比他沉得住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情,转而心平气和的问道:“吴理斯先生,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但我以为这个结论是错误的。   支那革命委员会可不是单单对我国抱有敌意,按照他们所宣传的反帝反封建口号,他们对于所有的帝国主义可都是抱有敌意的,只不过我国是他们选上的第一个目标而已。以我看来,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排外程度可能不会低于义和团,只不过他们隐藏的比较好而已。   我国针对支那革命委员会开展的军事行动,不单单是为了维护我国的在华利益,从长远来说也是为各国在华利益去除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如果您是担心我国会以此为借口扩大在华利益,那么还请您大可放心。我可以向您做出保证,我国军队在惩戒了支那革命党之后就会撤离,绝不会增加在华驻军的规模。”   吴理斯认真的听完了川上俊彦的解释,这才摇着头说道:“我所担心的不是战后的问题,我担心的是当下的问题。   之前我们在哈尔滨听说了贵国陆军遇到了一个挫折,但是直到我们来到了长春之后才知道,贵国这个已经不能轻描淡写的称之为挫折了。老实说吧,根据调查小组的了解,贵国驻扎于南满的15000余人,现在除去被国民革命军歼灭俘获和公主岭的被围残军之外,剩下的还有没有2000人?   而国民革命军的实力几乎没怎么受到损失,那么贵国想要教训国民革命军要从国内抽调多少个师团?抽调一两个师团恐怕根本不济事,抽调的多了,俄国人难道不会有所动作吗?我国并不希望看到协约国之间的成员发生冲突,特别是当下这个时间段。   再说了,以现在中国革命风潮的狂热,贵国针对革命委员会的军事行动恐怕会激怒中国南、北的革命者,从而推动革命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我国不想见到中国革命变成一场民族主义的大革命,这对于各国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我建议,日本当前应该暂时忍耐,等错过了这一段时期,我国自然不会再干涉贵国对于满洲利益的声索。”   松冈洋右压抑着不满说道:“这恐怕不是我国暂时忍耐就行的吧。在下午的会议上,领事先生难道没有听吗?支那革命党的代表要求的可不是和平,而是对于帝国在满洲特殊地位的全面反对。如果让帝国答应了支那革命党的要求,那么我国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所牺牲的十余万生命,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没有那个日本外交官敢做出这样的让步,因为没有谁能承受数千万国民的愤怒。”   吴理斯重新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上,然后注视着松冈洋右的眼睛冷漠的说道:“那可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日本人的问题。我会把自己的意见整理后发往北京,我相信朱尔典爵士和格雷子爵会和日本政府好好沟通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从英国领事下榻的旅馆返回的两位日本外交官一路沉默无语,留守在领事馆内的木部领事听了两位同僚带回的坏消息后,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看起来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解决的范围,我建议还是尽快向外务省汇报,由东京来做最后的判断吧。”   川上俊彦正想点头同意,松冈洋右却抢先反对道:“我不同意现在就把问题上交给外务省,让东京了解了英国人的态度之后,只会让他们束缚住陆军的手脚,从而让我们在满洲变得更为被动。   如果我们没有同支那革命委员会发生武装冲突,我们的军队没有被国民革命军所围困,那么我们还可以寻求以外交手段解决帝国同支那革命委员会就满洲问题的分歧。   但是在当前的这种状况下放弃武力,这无疑就是在向支那革命委员会投降。我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接触了这么多次,大家难到还不够清楚那位支那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的秉性吗?此人一向狂妄自大,就是身处劣势都敢公然和帝国对抗,一旦了解了帝国不能动用武力解决问题,这只会刺激他更大的胃口。   这样下去,帝国不仅将会丢掉在满蒙的特殊地位,甚至连南满铁路都无法保住。那些白种人在今天下午可已经表现出了,要将南满铁路国际化的意思。不管是陆军还是我们,都承担不起丢失满州的责任。”   木部守一沉默不语,川上俊彦则皱着眉头说道:“支那人在会议上提出满铁的归属问题,不过就是在讨价还价而已。只要我们接受了英国盟友的和平建议,那么英国盟友自然会在满铁问题上支持我们。有了英国人的支持,其他列强自然就会缩回去。   没有了这些列强的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就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挑事。而且当前支那革命委员会最优先的敌人并不是帝国,只要我们向他们伸出橄榄枝并放开入关的通道,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必然会设法尽快入关攻向北京。   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虽然狂妄自大,但并不是一个蠢人。而且革命委员会内部也并不是革命党人一家说了算,否则就不会有人来联系我们了。只要帝国表露出和平的意愿,我相信大多数支那人都会尽快和帝国达成和平,以入主北京为第一目标的。吴川是不可能压制住这些人的意愿,一意留在东北同我们纠缠的。   而以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力量,龟缩于东北一角,背靠着俄国人的支援,我们要收拾他确实不大容易。但是一旦支那革命军入了关,他们的力量就分散了。以满清在北方的力量,只要能够同支那革命军相持一段时间,那么接下来主动权就重新回到帝国手中了。”   木部守一也点了点头附和道:“以俄国人的贪婪,一旦帝国作出退让,他们必然是要将帝国退让出来的利益吞下去的。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同俄国人缔结的互信关系毕将遭受破坏,而一旦支那革命委员会向俄国人作出让步,他们在支那民众中的信用也就破产了。   那么到时候,不管帝国是联合俄国人对付支那革命委员会,还是联合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付俄国人,就有了操作的余地。我以为川上君的想法是正确的。”   作为外务省的精英,松冈洋右自然听得出两位同僚提出的这个谋划是具有极大的可操作性的,而且外务省也将在解决这一事件中发挥出重大作用,可以说是一个公私兼顾的方略。   只是这样一来,在支那革命军身上蒙受了重大挫折的陆军不仅不能接下来的行动中挽回颜面,还将成为衬托外务省官员英明果断的反面角色。这对于陆军高层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计划,这样的计划是不可能得到陆军的配合的。   而且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对于松冈洋右也没有什么好处。虽然他也是外务省的一员,但却隶属于近乎全军覆没的关东都督府,他的前途实际上已经同关东都督府绑在了一起。因此他不可能从这个计划中分润到什么功劳,倒是会和蒙受羞辱的关东都督府一起沉入到深渊之下。   已经和陆军坐在一条船上的松冈洋右自然是不能认同这个计划的,他相信陆军是有能力解决满洲问题的,不过耗费的资源要大上一些。但是由陆军来解决这个问题,却能够拯救很多人的政治前途,包括他自己。   因此松冈洋右明确的反对道:“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向支那人示弱以求得和平,国民难道会理解我们的苦心吗?请不要忘记了日比谷烧打事件。这个消息一旦传播开去,外务省将会成为国民攻击的对象,签订了《朴茨茅斯和约》小村君当初所受到的责难,将会加诸于我们身上。我可不希望成为国民眼中的国贼。”   松冈洋右的话语顿时让川上和木部沉默了下去,虽然他们并不介意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但是在奉献之后还要遭受国民的责骂,并让自己的家人也遭受到威胁,这样的奉献就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   看到两位同僚有所动摇,松冈洋右又继续说道:“而且现在这个计划是建立在满清政府能够抵挡住支那革命军进入北京,和俄国人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关系出现裂痕的基础上的。   但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怎么办?满清第一军此前对上支那革命军的迅速溃败,已经证明我们面前的这支军队和帝国陆军一样,也是一支具有民族主义信仰的武力,他们并不畏惧于牺牲。   如果支那革命军入关后迅速占领了北京,并确立了其对于中国的统治地位,那么俄国人还不会轻易的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翻脸?   请大家不要忘记了,以英国人的自私性格,为了防止俄国把力量用于远东,必然会改变立场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国的统治的。那么英国人就更不可能支持我们在满洲问题上和支那人发生冲突,以防止俄国人趁机东进了。   以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表现出来的反日情结,让他们坐上了统治中国的地位,对于帝国的在华利益,甚至于帝国在东亚的地位,都会迎来一个全面的挑战。而这种黄种人之间的内斗,也必将是白种人所乐于见到的。   哪怕这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帝国也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形变成现实。这不仅会破坏帝国保全东亚的全盘计划,也会让我们失去抵抗俄、美两国所需要的资源地-满洲。”   川上俊彦看了一眼木部守一,发觉对方的眼睛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知这位同僚是被松冈所动摇了。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松冈君,你打算怎么做?就算我们不上报外务省当前满洲的局势,很快外务省也会从我们的英国盟友那边得知一切的。倒时没有准备的外务省就被动了。”   松冈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并不是说不向外务省进行汇报,而是希望能够先向陆军通个气。说到底,眼下的僵局都是陆军失败所致。如果陆军知耻的话,他们自然应当尽快弥补自己的过错,在战场上拿回失去的尊严,我们才好在外交上挽回局面。   英国人的态度改变,美国人想要对满洲事务插手,不就是对我国军队的战斗力产生了怀疑,认为在兵力相当的状况下,我国并不能击败支那革命军的么。因此只要陆军在战场上赢得一场毫无质疑的胜利,那么我们所面临的困境也就消失了。”   松冈洋右的话令川上、木部都皱起了眉头,良久之后,川上打破了沉寂说道:“陆军总要等国内的派遣军抵达之后才能发起进攻吧?英国人恐怕未必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啊。”   松冈洋右神态自若的说道:“我们只需要把话传达给陆军就可以了,如何策划作战这是陆军的问题。如果陆军丧失了取胜的信心,那么我们再向外务省提出计划,也就能够得到国民的谅解了。”   川上和木部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觉得松冈洋右确实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如果陆军自己不能为自己擦屁股,那么外务省接下来主导事件的解决也就是出于无奈的妥协了。国民哪怕再有怒火,也要往丧权辱国的陆军身上发泄了,外务省倒是不用直面国民和陆军的夹击了。   两人随即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就照松冈君的意思吧,我们可以把报告压上几天,你先同陆军通报一声,希望陆军能够作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11月2日上午,吴理斯再次召集各方开会讨论时,突然发觉革命委员会这边出席的人员少了一位,他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贵方的吴先生怎么没有过来?”   王葆真起身向英国领事点头致意后回道:“吴主席今日南下视察前线去了,在他返回长春之前,我将全权代表革命委员会和各方进行讨论。”   英国人沉默了一阵,便若无其事的说道:“那么,我们就继续昨天的会议吧……”   此时坐在南下列车上的吴川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向边上的张云荣问道:“革命卫队对于日军俘虏和普通平民的阶级宣传和教育,有没有成果?” 第三百六十章   坐在吴川斜对面椅子上的张云荣谨慎的回道:“我昨日和长春的革命卫队分队进行了沟通,暂时好像没取得什么进展。日本居留民大多是日本满洲开拓政策的受益者,他们对于我们的宣传无法产生共鸣,不过对于革命军在战场上的胜利倒是有所敬畏,能够接受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各项命令,并无什么明显的反抗行动。   至于日军俘虏,军官和资深军士都极为顽固,对于我们的宣传完全不屑一顾。倒是日军的新兵对于我们不许日军军官和资深军士在集中营内压迫普通士兵的政策颇具好感,一些在参加军队前为专业技术人士的士兵,在一定的物质条件下愿意为我方所雇佣,参加到我们的建设和教育活动中去。   但是日军上下对于明治天皇的尊崇却是一致,我们很难通过简单的接触让他们产生对于皇国体制的不满……”   吴川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对着张云荣摊开双手说道:“毕竟是日本国民心中把日本从亡国边缘带入到现代社会的伟人,这些日本人对于明治天皇的崇拜倒也并不出奇。不过听说明治天皇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我们只需等待下去就好。   在他之后的天皇总不可能在平民中有他这样崇高声望的,以日本国内如此沉重的税赋,总会有人对皇国体制进行反省的。我们现在只需要给他们散播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理论,然后等待其中有人醒悟过来就好,并不一定要马上看到效果的……”   火车经过了一个小时多的行驶后停了下来,这里距离公主岭大约还有5公里路程,自然不会有什么站台,因此走到车厢门口的吴川只能顺着最后一阶踏板跳到了铁路边上的泥地上。   今天虽然多云,但是天气还是比较暖和的,只是当微风从身旁刮过时,还是带来了一丝寒意。铁路的西面是一道蜿蜒的山岭,吴川稍稍数了数,大约有八九个山峰吧。山上林木繁盛,在这个季节却显得有些五颜六色了起来。   山下是大片大片的平原耕地,一眼望去好似都看不到尽头。只是眼下已经过了收获季节,倒是看不到上次坐车经过此处满目青绿的高粱海了。吴川站立在原地稍稍观赏了下风景,就收回了视线朝着匆匆向自己跑来的吴禄贞、蓝天蔚等将官微笑的打起了招呼。   和在哈尔滨初次见面时颇为沉默的形象不同,此刻的吴禄贞看起来倒是意气风发了许多。他快走了几步超过了身旁的同僚,站到吴川面前停下说道:“吴主席来的可真是突然,要不是我昨日就在季豪这里,还真要和你错过了。”   吴川先是对着慢了一步的蓝天蔚点了点头,方才对着吴禄贞回道:“我就是来看一看前线的将士,又没什么紧急公务。就算在这里和你错过,也会在郭家店和你碰上的。怎么样,能不能先去前线看一看日本人的阵地,然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蓝天蔚立刻接口道:“当然可以,不过还容我安排一下。”   说完就向吴川敬了个礼转身又快速回去了,吴川这才向着吴禄贞笑着说道:“绶卿,你这次和韵农干的可真不错,日本人看起来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多亏了你们和前线将士的奋战,这才让革命委员会在对外交涉上占了一点优势啊。”   在北洋军中一向目中无人的吴禄贞,今次倒是难得的谦虚了起来,他赶紧摆手说道:“我可不敢贪这么大的功劳,要是没有军事委员会输送来的充足物资,没有之前航空队和第三师的奋战,把关东都督和第五师团主力关进了公主岭,日本人也不可能露出这样一个破绽出来。我还是平生第一次打这么痛快的仗,这得多谢主席你极力支持我啊,要不然我这个败军之将如何能够得到这个机会……”   吴禄贞对于吴川的道谢确实是出于真心实意,当初他虽然走通关系拿到了第六镇统制的位置,但是作为北洋核心部队的第六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他掌握的。那些北洋系军官对于他这个外来者既不信任也不配合,哪怕他拉拢到了一小部分年轻官兵,但是在奉天城外的一仗还是让他知道,不被部下信任的主官在战场上有多么的无能。   哪怕他谋略如海深,遇到了这样一群骄兵悍将,那也还是大败亏输。在郑家屯他之所以主动放弃部队前往哈尔滨,说实话就是对于第六镇这些残兵不信任了。这些官兵在他面前一个个都拍着胸脯誓死跟从他闹革命,结果跑出了眼皮之外就投降冯国璋这位老长官去了。他很怀疑,要是冯国璋打到了他面前,这些部下是不是就要直接绑了他送人头给冯国璋领功去了。   国民革命军这边虽然没有拍着胸脯效忠长官的部下,开会时也有人敢当面和他争执作战部署,但是开完会之后,倒是没有人敢违背会议决定消极避战的。唯一有些让他不怎么习惯的,就是安插在军中的政委权力似乎大了些,除了军事指挥之外的事务都必须要得到政委的同意,这让过去在北洋第六镇中习惯了一言堂的他颇不自在。   而官兵空下来就要进行政治学习,连他这个主官也不能例外。那些军中的共和党人还有个单独的聚会,连他都不能参加,但是会议作出的决定却要求全师官兵一体服从。这两件事则令他心中有些发堵,毕竟不管是按照外国的军队条例还是北洋新军的规矩,军队主官才是一军之主。   只不过看到其他友军也是一般的规矩,而第二师他也是新来乍到,吴禄贞才不得不把这些芥蒂藏在心里。此时和吴川单独相处,他说着说着便不免把这点不痛快带了出来。   听完了吴禄贞的抱怨,吴川依旧面带微笑,但却用着不容反对的语气说道:“党指挥枪,是国民革命军有别于旧军队的标准,也是确保国民革命军作为一只人民武力的政治基础,这一条是绝不容许质疑的。如果不是保证了这一点,你又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手这只部队呢?   不过,绶卿你的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身为一师之长居然还有你不能参与讨论的会议,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了。我看这是梁廷栋有些失职了,他本应该多向绶卿你介绍一下我们共和党的主张,让你尽快向党靠拢的。只要你尽快成为党的一员,党的会议也就不会将你拒之门外了……”   吴禄贞大致是听出来了,吴川并不打算对军中的政委制度作什么挑战,反而要求他服从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虽说他知道,只要现在向吴川提出入党申请,对方十有八九会接受,但是他心里总觉得这是一种投降主义,显得自己过于卑躬屈膝了。   奉天城下的失败虽然让他的脾气有所变化,但是在日本陆士学习时养成的强硬个性,却又让他难以轻易对人低头。日本陆士这所培养军队中下级军官的学校,实际上是残留了许多旧日本武士养成的规矩的。比如为了培养军官在作战时的坚韧,士官生的字典里是没有失败这个选项的,哪怕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也要抱着必死的勇气将自己的选择进行到底,这就是日本陆军需要的军官。   在这种封建残余思想的影响下,日本的年轻军官开始变得一代比一代更为愚顽,而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动不动就实施下克上,也是日本军队中特有的奇观了。留学日本陆士的中国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样的毒害。   吴禄贞虽然承认吴川所选择的革命道路看起来比他成功,但是作为北方军界中的佼佼者,他还是难以承认自己不如一个此前默默无闻的留欧学生的。在此时的外人眼里,吴川就是一个留学德国的学生,否则也不可能得到朱和中这些留德学生的支持。   至于革命委员会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外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吴川在外交上的杰出成就,而不是真正掌握了革命真理。任何人要是得到了这么多德国和俄国的军火,和德、俄两国或明或暗的支持,大家觉得换了自己上也是差不多的。   当然,也只有靠近吴川的人员才会知道,革命委员会在政治和军事上重大决策,几乎都是吴川盯着众多反对意见才决定下来的。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不了解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外人,越是看轻吴川和共和党的作用,而重视外国列强的支持。   而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核心人员,则越来越意识到,正是因为吴川一直正确的判断,才获得了列强越来越多的支持。吴禄贞则刚好处于这两类人的中间地带,他知道一些决策的背后争议,却又尚未融合进这个革命的团体。   所以他就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他知道吴川过去所作出的决策是正确的,但又怀疑对方是否能够这样一直正确下去。就眼下这样的革命大好局面,他总担心如幻梦一样破碎掉,所以就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吴禄贞坚定的认为,在当前的时局下,军人应当比政治家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比如在军事方面,前敌指挥部应当拥有更多的权力,而不是按部就班的遵照军事委员会的决定去执行。只不过他才刚刚提出了一些试探性的问题,就让吴川给顶了回来,这让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吴川其实还是蛮期待吴禄贞主动向党组织靠拢的,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会整天想着要把所有位置上的人都变成向自己效忠的私人才能安心。   对于他这个穿越者来说,没有什么人比他更知道这个国家将要迎来怎样的苦难。在这个时候不能尽快整合国内所有的力量建设祖国,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好比现在看起来众望所归的袁世凯,虽说革命党人推崇的是孙文、黄兴和同盟会,但是地方的实力派和外国列强看好能够稳定中国局势的,却只有这个北洋领袖。如果不是吴川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的崛起,满人权贵大约还会抱有只要袁世凯忠于大清,大清就能挺过这一关的想法。   只不过身负众望的袁世凯虽然左右逢源,一边逼迫清皇室退位,一边迫使临时政府让出了大总统的位置,成为了辛亥革命的最大赢家。只是之后他不欲同革命党人分享权力,导致本就脆弱的北洋政府执政基础破裂。   袁世凯的这个中华民国首任政府的执政基础,实际上是北洋军事集团和革命党人的联盟,地方实力派是畏惧于这个联盟在军政上的压倒性力量,北洋军事集团拥有军事上的优势,但是政治上的优势却在于革命党人这边。   当袁世凯拒绝同革命党人分享权力之后,他也就失去了在政治上领导中国的合法性。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军阀也就不再受到中央政府的束缚,因为袁世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天下人,他这个大总统的权威并不是来自于崇高的政治理念而是他手中掌握的北洋军。那么只要手中拥有军队,自然也就能当一当地方上的土皇帝了。   于是试图独自掌握大权的袁世凯,最终却成为了一个众叛亲离的独夫民贼,甚至还要被日本人用21条打脸羞辱。但凡后世只要有些常识的普通人都知道,袁世凯其实称不上什么枭雄,不过是一个搞不清楚时代发展变革的旧派精英人物。连石敬瑭都比他强的多,起码石敬瑭当儿皇帝的时候,还不是被身边人哄上去的,而是自己的本意。   在共同的敌人没有消灭之前,就想要剥夺盟友手里的权力,从历史上来看都是在削弱自己壮大敌人。吴川自然是不会去犯这个错误的,不过他也真心希望能够把一些暂时的盟友变为革命的同志,从而扩大党的力量。   只是吴禄贞的犹豫不决让他颇为遗憾,也知道此时并不是邀请对方入党的恰当时间,于是便话题一转,向对方询问起了当前前线的敌我对峙局势。   吴禄贞听着吴川转换的话题,心里也不觉松了口气,顺着吴川的问话化去了自己的尴尬。两人站在铁路旁的草地上交谈了约半个小时后,蓝天蔚终于坐着一辆卡车改装的移动指挥车开了过来。   和吴禄贞不同,蓝天蔚并没有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他和张绍曾一样都是那种顾全大局的人物,所以虽然有着进步的要求,但并不是能够扛起领导革命的责任。这两人在革命风潮中的瞻前顾后,差点就让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的起事化为了泡影。   如果不是第二十镇进步官兵的坚持,吴川给与他们的无线电台和资金的支持,长春起义能否如此迅速获得成功还真是一个未知数。只不过蓝天蔚比张绍曾、吴禄贞更早醒悟了过来,明白光靠热血口号的鼓动和军队的单独反抗是无法对付满清朝廷的,所以才没有在长春起义之后随两人南下,转而投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怀抱。   蓝天蔚的选择获得了革命委员会的信任,所以他的第二混成协和原先的第二十三镇混编为第四师后,军事委员会就把这只部队交还给了他。这也是革命委员会编制的第三只主力师,对于他的信任不可谓不深了。   唯一让蓝天蔚有些遗憾的是,第四师并没有来得及在战场上发挥出什么作用,只是成为了第二、三师的大预备队,和围困公主岭日军的守备队。   在此前作战中,第二、三师所取得的战绩,还是极让这只新组建的第四师上下眼红的。在此前同长春满铁附属地日军守备队的交战中,第四师不仅获得了长春市民的称赞,还报复了之前日军守备队攻击长春北大营的仇恨。   只是第四师取得的这点荣誉很快就被第二、三师所获取的胜利给掩盖了,之后长春市民见了留驻在长春的第四师官兵就要问一问,他们是不是第二、三师的官兵,这令才当了几天英雄的第四师官兵格外的失落,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军队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团体,当官兵们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他们唯独对自己的生命是非常在乎的。但是当官兵开始在乎起团体和自己的名誉时,却又是他们觉得有许多东西比自己的性命重要的多了。   就如同过去拒绝向国民革命军驻守的大桥发起进攻的第二十三镇官兵们,他们却愿意去为陌生的学生出头向日本铁路守备队索要被抓人员。现在他们则也希望能够站立在战场的第一线,赢得和第二、三师一样的荣誉,而不是坐镇于后方和日本人一起对挖战壕。   作为这些官兵的主官,蓝天蔚自然是希望能够满足这些部下们的要求,这将令他更能得到新老部下们的拥戴。只是蓝天蔚也知道,能不能把第四师调上最前沿,并不是向吴川说几句好话就行的。起码他要在这位面前表现出第四师对于军事委员会交代任务的执行力度,才能让对方在军事委员会的会议上想到第四师尚可一用。   对于吴禄贞这位同僚相对于军事委员会决定所表现出的独立倾向,蓝天蔚是不怎么认可的。在吴禄贞眼里,军事委员会除了吴川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不知所谓的笨蛋,哪怕是那位声名鹊起的朱和中,也不过是德国顾问团的传声筒而已,个人对于整个国民革命军的战略战术几乎并没有什么主见。   在私下的闲聊里,这位的看法就是,军事委员会管理好军备生产和后勤供应就可以,作战指挥权应该全面下放给前线真正了解什么是战争的将领。   蓝天蔚只能部分同意吴禄贞对于军事委员会的看法,军事委员会的大部分委员在革命前都只是老师、工人和商人,说他们不懂战争这话也算不得什么诋毁。   但是这个军事委员会能够下决心作战、接受德国顾问团的建议和提供后勤供应已经足够了,起码国民革命军失去了他们这些将领还能坚持下去,但是如果失去了军事委员会的领导恐怕立刻就要崩溃。所以蓝天蔚是不大赞成,吴禄贞想要让国民革命军同革命委员会相提并论的想法的。   当然他也不会去做一个告密者,只是他会坚持在吴川面前表现出对于军事委员会的服从和对党的靠拢,以确保让吴川把自己同吴禄贞分别看待。虽说国民革命军现在依旧缺乏军事指挥人才,但是不被这位主席待见的军事人才,如蒋百里和张绍曾现在还在哈尔滨军政大学里翻译着德军和日军的军队条例呢。   因此坐在车上的蓝天蔚一直不滔滔不绝的为吴川解说着公主岭这边日军和第四师的防御势态,和双方这些天各自挖掘防御阵地的进展,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他们所乘坐的这辆指挥车是加装了一层薄钢板的,不过透过钢板上的几道长方形口子,并不妨碍吴川观察到车外的状况。从缺口看去,铁路对面一道长长的铁丝网把公主岭的民居和铁路进行隔离,铁丝网和铁路两侧还在挖掘着两道壕沟,革命军的将士在这边倒是干的热火朝天的,而铁丝网另一边的日军同样没有闲下来。   虽然那些日军没有铁丝网和合适的工具,但还是10余人一队分散在一条直线上,极为卖力的在挖掘土壕,吴川耳边不时还能传来对面叫喊的日本式劳作号子,听起来倒是充满了异国情调。   只不过在交出了周边的高地之后,日军所驻扎的地区就成为了一个南北宽1.5公里,东西宽1.1公里,北宽南窄的一个梯形区域。东面沿着铁路这段设为了非交战区,其他三面则暂时停火了。不过凭借着从长春运来的铁丝网和拖拉机,第四师不仅正快速的把公主岭的日占区围成了一个大号集中营,另一边革命军还在修建一条临时军用的铁路,从原来的铁路以东绕了个弧线,以彻底脱离公主岭日军枪口下的直接威胁。   吴川乘坐着卡车一路观察下去,差不多开到了公主岭西面的东辽河,方才掉头返回蓝天蔚在公主岭北面的师指挥部。这一番视察,加上下车同革命军部分部队的问候,使得他们返回的时候已经快要午后一点了。   在回到了第四师的指挥部之后,吴川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站着院子里对着蓝天蔚说道:“第四师对于公主岭的围困工作,我也算是看过了。总体来说还不错,虽然日本人也在内部挖掘壕沟,但是我们的目的就是不许他们突围,然后引诱外围的日军援军来攻。因此你们围困的这些日军越严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就越有利,暂时我们并不打算消灭公主岭的日军,所以你们不必着急想着进攻……” 第三百六十二章   11月2日-4日,吴川花了三日时间视察了从公主岭到四平前线的部队,接见了几乎大部分营以上的军官和一小部分普通战士,也实地观察了公主岭、四平前线的敌我态势和己方防御阵地的修建进度,并和前敌指挥部的五位主官进行了深入了的交流,了解了这些前线主官对于军事委员会作战指令的一些看法。   这次视察让吴川加深了对于部队官兵的了解,也及时修正了军事委员会某些不切实际的指令,并重新调整了一些后勤供应计划。其中最为重要的调整,就是增加了一条和郭家店阵地平行的东西向军用铁路线,和在前线设立自来水供应系统。   军事委员会之前显然没有考虑到,重炮营脱离铁路之后移动不便的问题。即便是铁路附近20公里以内,在没有硬化路面和可靠的牵引车的帮助,重炮也要先拆卸再组装。虽然德国是最先研制出汽车的国家,但是直到现在德国也没有把汽车和火炮牵引动力结合起来,革命委员会自然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但是修建了这条平行铁路之后,重炮营就可以迅速的在阵地后方进行移动,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重要的作用。而且这条铁路也将使得物资的运输变得更为轻松一些,作为前敌指挥部所设想的最后防线,郭家店防线是作为半永久工事来修建的。   这条防线分为了三道阵地,纵深超过3.5公里,除了需要挖掘大量的壕沟之外,还要修建多处铁丝网、用水泥和钢筋修建的火力点,隐蔽的防炮洞、救护所等,这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机械、人员和超过30天的长工期。   按照前线主持施工的德国军事工程专家所言,这处防线是汲取了朝阳坡攻防战的经验后重新改进的设计,就算日军调动了攻城重炮,也无法摧毁阵地上大部分火力点。因此只要国民革命军能够有充足的人力填充在这里,而日军又无法绕道进攻的话,那么这道防线足以抵得上德军3-5个师的战斗力。   这位军事工程专家对于日军的战斗力的评估是,一个日军师团大约和德军0.75个师的战斗力相当。虽然吴川不知道这位德国工程师是怎么计算出这样一个有零有整的数字的,不过即便放宽了计算,以1:1的战斗力衡量,这道26.7公里的防线能够抵得上日军三个师团的正面进攻,那么也就达到了军事委员会对日想定作战的基础了。   因此确保防线在12月前完成,就成为了吴川最为关心的问题。相比较而言,他对于四平和十家堡两道前沿防线的修建,都排在了郭家店防线的重要性之后。   而自来水供应系统,则是四平前线官兵提出的最大愿望。之前一直顶在第一线的革命军官兵们,最为痛苦的就是断水问题。这并不是说四平是一个缺水的地方,相反四平南北都有河流经过,平原地区挖深3-5米就会渗出地下水。但是在战场上谁敢喝这些未经处理的生水呢?   在连续的战斗中,战场上来不及清理的尸体早就污染了地表水源,那些不听军事条例劝告喝了生水的人,很快就染上了疾病。和国民革命军、日军相比,缺乏后勤充足供应和严肃军纪的清军是最大的受害者。   北洋军虽然是满清新军中战斗力最强纪律最好的部队,但是这种强与好也只是相对其他新军部队而言。袁世凯在任时,北洋军的供应还算充分,纪律也算严明,毕竟袁世凯是首创北洋军军歌的开明人士,因此他参照西法制定的军律还能跟得上列强军队的进步。   但是北洋军和日军一样,都有着一个严重的缺点,只注重于战场上的即时战斗力,却轻视后勤上的供应。对于这些留有大量旧式思想的高级军官来说,在他们的心目中战斗就是决战,在一次性的战斗中消耗掉大量人员,自己的后勤自然也就没什么压力了;而如果自己能够取得胜利的话,自然就能从敌军那里获得补给。   欧洲列强在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受到了教训,了解了后勤的充足供应对于长期作战的重要性。日本人则在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才受到这样的教育,但是限于日本的国力,日本也只能稍作改进,而不是全面同欧洲列强的陆军后勤供应接轨,否则日本就别想发动什么战争了。   但是对于北洋军来说,这只组建后从未投入实际战场的满清第一强军,还是第一次投入这样高强度的作战。在动不动就要连续一整天的作战中,他们根本不能如同平日训练的时候那样有空停下来生火烧水。而战争开始后四平附近居民的逃离或被革命军组织撤离后,他们也抓不到可用的夫子。   于是在战争开始没多久,普通士兵的士气就跌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因为没有专业的后勤供应组织,清军士兵不是饿着肚子打仗,就是忍耐不住饥渴喝了被污染的地表水而染上了疾病。   北洋军内任人唯亲的发展结果,就是让军中最有油水的营务处和军需处变成了军中大佬的亲戚聚集地,这些对于军事和物流组织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占据了这些位置,就是为自家人捞钱的,而不是为军队组织有效的物资供应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奉天城外尚能轻易击溃起义联军的满清第一军,在四平前线却被国民革命军一次冲击就溃散了。因为在国民革命军发起进攻之前,清军士兵的士气已经为自己的后勤所击败了。   而国民革命军和清军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吴川在设想组建这只军队的时候,就是依托于充分的后勤供应来设计的。在说动了德国皇帝和德国总参谋部之后,吴川也获得了大量的充裕资金,这足以让他可以充分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打造这只部队。   因此国民革命军的军官们对于后勤的重视程度,首先已经提升到了战略的高度,在德国顾问团的帮助下,国民革命军的后勤体系不仅比日军健全,也超过了俄国人。于是对于前线官兵的需求,很快就送到了前来视察的吴川面前。   在解决了这些突发问题之后,吴川终于在11月5日上午坐上了返回长春的专列。就在吴川乘坐的列车向北开去的时候,一列专列也在铁岭车站停了下来。   第八师团师团长山根武亮中将慢慢走下了火车,看着站台上遍布的日军士兵,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情不自禁的对着身后的副官阿部规秀说道:“我还以为自己是过来组织进攻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来收拾残局的。”   对于山根武亮中将的抱怨,阿部规秀少尉也只能迎合着说道:“只要大家知道师团长阁下到了的消息,一定会振奋起精神来的,支那军总不可能比俄国人还可怕。”   只是中将并不认同身边这位年轻少尉的看法,出生于嘉永六年的他已经快要59岁了,作为工兵出身的他之所以能够担任一任师团长,也是拜他长州出身的背景所致。要不然以他的出身兵种而言,在日本陆军中是无法出任野战部队主官的。   结果这个给他带来荣誉的职务,现在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可预测的麻烦。谁能想到关东都督和第五师团的主官会给支那革命军一锅端了,于是原本在朝鲜混日子的山根武亮就被寺内总督推上了解救满洲驻屯军的位置。   事实上山根武亮觉得,朝鲜驻军中更适合这个任务的,应该是第十师团的师团长小泉正保。这位水户出身的中将虽然不被寺内总督待见,但却是真正从野战部队中一步步升上来的。只是那位正带着第10师团四处剿灭朝鲜义兵,部队分散在朝鲜各地一时半会根本集结不起来,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悠闲的第八师团身上。   对于其他陆军将领求之不得的作战机会,对于山根武亮来说却是一根鸡肋。因为他现在的军中阶级已经升无可升,工兵出身的将领,中将就已经到头了。而对手又是向来为帝国所鄙视的支那人,甚至还不是帝国陆军值得关注的北洋新军。这一仗打好了是本分,打输了可就是众矢之的。   最令山根武亮觉得头疼的是,原本已经确定这场反击战由国内的派遣军作为主力,第八师团的任务就是稳定住战场的局势,不能让国民革命军南下夺取奉天。至于公主岭被围困的大岛义昌和第五师团残部,在寺内总督和明石参谋长反复的讨论下,基本已经放弃了救援的想法。   虽然丢了一个陆军大将和一个师团会让陆军很丢脸,但总比让第八师团急急忙忙的反攻再失败一次要好。到了如今,大家也只能希望大岛大将和大谷中将能够为帝国陆军保留一些脸面,不要被支那革命军给俘虏了。   只是这个决定作出了还不到两天,从奉天传来的一封电报却又让寺内总督改变了主意。电报上一共只说了两点,一是支那革命委员会中了帝国外交官的缓兵之计,选择了停战谈判,而不是一鼓作气的消灭公主岭被围日军;二是列强的态度有所改变,包括英国盟友在内,都对帝国陆军的战斗能力产生了怀疑,意图将南满问题国际化。如果陆军不能尽快在战场上作出一次漂亮的反击,向各国表明自己能够控制住南满的局势,那么帝国的外交立场将会陷入困境。   山根武亮内心是拒绝这种为了向各列强证明自己,而不顾形势发动作战的主张的。只是在寺内总督的施压下,他不得不服从了对方的命令,务必在8日之前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反击。底线是收复四平地区,最高目标则是解开公主岭之围。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对于山根武亮中将的到来,南次郎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沮丧,倒是隐隐有了解脱的感觉。虽然这位中将阁下平生最为出色的功绩是修建了台湾铁路,而不是在战场上耀武扬威,但是有了他的到来,南满的部队总算是有了一个主心骨了。   满清第一军从四平前线的撤离,使得南次郎想要继续反击四平革命军的计划破了产。不过也算是让这个差点魔障了的关东都督府参谋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关东都督府此次背上战败的责任已经成为了定局,试图依靠少数部队的冒险去解救被围部队,不过是再给革命军多送一些战绩去。   因此依托从朝鲜增援的第八师团部队稳定住前线,才是他将功赎罪最好的选择。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真正应该承担起责任的应当是坚持北上冒险的大岛都督和无能的第五师团主官。只是在这场失败中两次抛下部队逃亡的自己,事后估计也该被强迫退役。   在山根武亮中将到来之前,南次郎就处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之中,等到中将的到来他也算是卸下了担子,不用再强迫自己想什么冒险的计划了。   南次郎长吐了一口气,便向着站在火车边上中将走了过去,对着他行礼问候道:“欢迎阁下的到来,根据参谋本部昨晚传来的最新命令,从此刻起南满部队的指挥权将正式移交给阁下。”   山根武亮瞧了一眼这位这位长州派的后起之秀,摇了摇头抱怨道:“根据参谋本部的命令,我只是在北清派遣军抵达满洲之前暂时领导南满部队。再说了,除了我们第八师团之外,南满现在还有其他帝国的部队吗?”   南次郎身后的几位年轻军官听了这话都涨的满脸通红,只有南次郎若无其事的说道:“中将阁下有所不知,第五师团尚在公主岭坚守,只要阁下下令的话,我想第五师团还是愿意为皇国献身的。”   山根武亮一时无话可说,只能冷哼了一声后说道:“第五师团能够继续坚守公主岭就是对皇国最大的贡献了。先带我去大本营,让第八师团的师属司令部安顿下来,顺便和我说一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除了第八师团外,我还能动用什么力量。”   南次郎答应了一声,立刻让开了道路引导中将向车站外走去。在前往铁岭大本营的路上,南次郎简单的向山根武亮汇报了自己手里掌握的兵力。   事实上南次郎想不简单的汇报也成,除了他从旅顺要塞抽调出来的2个野炮兵大队加上第五师团遗留下来的一个野炮兵大队组成的独立野炮兵联队还值得一提之外,剩下的只有两个士气低落的独立守备大队和一个残缺的步兵第21联队了。   剩下的便是从各满铁附属地内抽调的在乡军人组成的治安大队,虽然总人数勉强超过了7000,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4000人不到,剩下的只能用来做些守卫仓库和维持铁路沿线治安的辅助工作。而且铁路沿线的治安工作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了,因为在日军大举抽调铁路沿线上的兵力之后,南满铁路及安奉铁路沿线的土匪便开始活跃了起来。   和过去这些土匪一冒头就被日军和地方官府合作打压不同,现在这些打着反日旗帜的土匪不仅公然在铁路沿线自由活动,还得到了地方民众的支持。除了凤凰城一带巡防营右路统领马龙潭还能稳定住地方治安,其他地区的铁路被劫案件已经迅速上升了。   在南方和北满革命的煽动下,满洲的地方官吏已经基本放弃了治理地方的权力,以避免自己同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一起殉葬。在这样的情况下,连满清的东三省总督都无法掌握奉天城之外的局势了,日本人根本不知道该向谁交涉施压。   山根武亮听完了南次郎的报告之后,不由嘲讽的批评道:“这就是大岛都督想要的满洲?打倒了无能的满清政府对于满洲的统治,然后留给我们一个到处都是麻烦的自由满洲?这样下去,帝国需要往满洲调拨多少驻军才能压制住满洲民众的反抗?南满铁路现在到成了帝国在满洲最大的软肋,帝国总不可能真的在每公里铁路边上都放上15名士兵吧?”   南次郎只能婉转的为关东都督府的决策分辨道:“大岛阁下只是希望能够扩大帝国在满洲的特殊权益,并未想要煽动支那革命对付满清在关外的统治。支那革命委员会和我们支持的辽东同盟会根本不是一路人,这确实是一个意外。   而且在俄国人支持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从一开始就在针对帝国在南满的特殊权益,哪怕大岛都督不带着军队北上,支那革命委员会也迟早要为了南满铁路和帝国发生冲突的。大岛都督不过是提前引发了这个麻烦,并不是主动制造了这个麻烦。”   山根武亮不满的回道:“我倒是宁可他不要提前引发这个麻烦,他现在给陆军、给总督和元帅阁下制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麻烦。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南次郎跟着山根武亮停下了脚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发觉了军营门外几名军官和卫兵正纠缠着,他不由汗颜的向中将说道:“这是支那革命军放回来的几名第九旅团的军官,他们带回了第九旅团长的遗体。第九旅团长川村少将虽然自杀殉国了,但是他在自杀之前命令第11联队的官兵放下了武器,下官实在不敢擅自决定对他遗体的处理,因此令其棺木暂时搁置在了车站仓库内。他的这些部下是乎对于下官的处置不甚满意,因此这两天天天过来要下官给出一个说法。”   山根武亮皱了皱眉头后说道:“这种时候还闹这样的事情,这是嫌将士们的士气不够低落吗?既然我们处置不了,那就尽快送回国去,让陆军省的那班官僚们去头疼吧。”   这话倒是正中南次郎的下怀,他早就想把川村宗五郎的遗体弄走了,这遗体留在南满一天都是在提醒着第五师团的残存官兵们,正是他的撤离断了第九旅团的后路,才导致了川村少将的殉国。尽快的把对方的遗体从前线弄走,并将那几个带回遗体的第九旅团的军官送回国内去,才能抹去他在川村少将殉国事件中不光彩的形象。   南次郎对着身后的一名军官吩咐了几句,很快这位军官就带着一队士兵上前将在军营前闹事的佐佐木到一等人带走了。   转过头来看着中将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之后,南次郎赶紧趁机问道:“那么阁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召开军事会议?”   山根武亮不以为然的说道:“不着急这个,先让师团参谋部和你交接了铁路管理权和后勤仓库。第八师团还有一个步兵联队和一个野炮兵联队在鸭绿江对面呢,不把他们运过来开什么会议也不顶用。另外第八师团来的仓促,许多物资都来不及运输,关东都督府和满铁要协助补充,特别是炮弹和御寒物资一定要充分。”   对着南次郎交代了几个要点之后,山根武亮便留下了自己的参谋长白水和南次郎就细节问题进行讨论,而他自己则先去安顿自己的办公场所了。   第八师团主力的到来,和山根武亮中将镇定自若的表现,总算是安定住了铁岭大本营日军官兵的心态,让他们觉得心里有了底气。之前面对着南次郎这个两次在战场上丢下同僚逃亡的上官,第五师团的残兵可真是没什么信心能够挡住支那革命军的南下。   虽然山根武亮中将到达铁岭后也没做什么,但是莫名的营中官兵就安定了下来,恢复了日常的纪律。只是中将自己却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松,特别是他抵达铁岭大本营还不到半日,寺内总督的电报又已经发送了过来。   山根武亮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参谋长白水问道:“你确定这是寺内总督发来的?不是什么其他人在胡闹?什么叫堂堂正正的和支那革命军交战,还要邀请各国武官观战?我们这究竟是在作战还是在演习?总督阁下是不是吃错……糊涂了。”   白水参谋长装作没有听到上官对于寺内总督的不敬之辞,一板一眼的回道:“下官已经核对过了,而且也向对面确认过,确实是朝鲜总督府的来电。而且为了确保此次作战的万无一失,总督阁下同意把交火时间推后到10日,参谋本部也会派出作战课课长铃木庄六大佐前来指导。预计铃木课长会在三日内抵达。”   山根武亮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总督阁下操纵的木偶,为了挽回陆军的颜面,总督阁下未免过于冒险了,我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水参谋长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方才压低了声音向中将提醒道:“也许这并不是总督阁下一人的意思,总督阁下也许能够调动陆军省,但未必能够让外务省配合陆军。”   山根武亮此时也醒悟了过来,不过他可以对寺内总督抱怨几句,但是对于那位陆军中的太上皇却不敢有什么不敬的言论。只能咽下了自己的不满问道:“那么外务省打算什么时候中断调停谈判?”   白水一字一顿的说道:“10日凌晨1点-3点,总督希望我们能够在当日凌晨5点-6点发起进攻,不要给革命军过多的准备时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在长春城东四道街路南有一幢两层半的洋楼,即在两层楼的屋顶上又搭建了一个高耸的塔楼,故被长春市民称之为两层半楼。这便是日本正金银行长春出张所,也是长春老城东区最高的一幢建筑,登上最高处的塔楼,不仅能够看到整个长春老城的景物,连城外的田野、河流也尽受眼低。   据说日本人为了修建这幢大楼足足花掉了18余万日元,目的就是想要压倒同城的道胜银行长春分行大楼,以显示日本在长春的特殊地位和正金银行的财力。当然也不排除日人借助这座长春第一高楼观察全城,以更好的收集本地情报。   不过往日在外趾高气昂的正金银行日本职员,在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满铁护路军发生冲突之后,开始对中国人变得谦逊了起来。而今日出张所干脆就关了门,主任工藤站在二层办公室的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小心的观察着下方的街道。   一队马车拉着一群五花大绑且被减掉了辫子的人员,正从四道街转向了北大街游街示众。工藤颇认出了几个熟人,这些过去长春城内的头面人物,此刻却像是盗贼小偷一样的被强制站在了无遮无挡的马车上,马车上还有一些年青学生亢奋的数落他们的罪行,引来了街道两边围观市民的大声附和。   在过去,这些普通市民大约见了这些头面人物家的下人都要避让不及,唯恐挡了他们的道。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些市民突然就变得胆大了起来,不仅有人敢大声附和学生怒斥这些过去的权力人士,甚至还有几个冲动的暴民抓起了街道上的烂泥朝着马车上丢去。   马车附近的军警对于那些破口大骂的市民毫不理睬,但是对于想要拿东西丢马车上示众的市民则立刻出声阻止着。   工藤不耐听下面市民传来的污言秽语,伸手把外面的玻璃窗户关了起来,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银行的高级职员高桥问道:“毕副议长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高桥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现在躲在领事馆里还算安全,但是本行在长春的业务算是被这些支那暴民全毁了。   和我们一向交好的商人不是躲藏了起来,便是被革命委员会以通敌罪给抓了起来,剩下那些暂时还没有波及到的,不是把存在本行的资金转去了华俄道胜银行,就是转去了新开的东北农业银行。   加上满铁现在又被军事管理,过去只准使用金票的规则也被革命委员会给取消了,虽说从长春到四平这段铁路还没有开通,但是满铁和本行这个秋季的业务大约是颗粒无收了。   现在更为麻烦的是,革命委员会禁止没有准备金的纸币在中国境内使用,于是给我们下达了一项指令,要求我们要么放开兑换正币,要么收回所有金票,还不准我们关门结业。这正是蛮横无礼的命令。”   对于手下的抱怨,工藤却冷静的很。横滨正金银行虽然独揽了帝国政府在中国的政府贷款、外汇兑换和票据贴现业务,但正金银行的本金却吃不下这么大的业务,特别是南满的大豆贸易所带来的大量汇兑业务。   正金银行只能一边从伦敦、纽约、巴黎等国际金融市场发行公债,一边利用特权在中国境内发行有限兑换的纸币,才能勉强满足中国业务的资金需求。此种有限兑换纸币,限定了持有金票者只能去大连本行兑换,才控制住了没什么本金发行的金票对于正金银行的挤兑。   而南满铁路只准使用金票的规定,方才稳定住了金票的币值,使得正金银行在南满业务的扩大。但是和满洲不断上升的对外贸易相比,正金银行的发展速度还是远远落后的。因此在寺内总督的支持下,朝鲜银行正虎视眈眈的想要跨过鸭绿江,插手南满的金融服务。   现在又被支那革命委员会插了这么一刀,正金银行就有面临失去整个北满业务的危险。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再扩大下去,正金银行失去的就会更多。   就在工藤头疼于当前的局面时,高桥恨恨的说道:“支那革命委员会支持这些支那暴民羞辱地方绅商,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些绅商起来造反吗。”   工藤转头看了这位手下一眼,冷冷的说道:“支那地方绅商的权力主要是来自于自己的名望而不是实力,你觉得这些人被这么当众游街羞辱之后,他们的名望还剩下多少?   此外,都不需要支那革命委员会自己动手,那些羞辱过这些绅商的暴民第一个就不会允许这些绅商再掌握地方上的权力,否则不是等着被报复吗?   这种恶毒的政策,就是为了割裂地方绅商和民众之间的依附关系,让底层民众彻底倒向革命委员会,因为此后便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护他们不被报复了。   至于那些绅商,你看他们有和革命委员会对抗的勇气吗?如果有的话,就不会东躲西藏,也不会着急从本行取走存款了。这些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狐狸,以前他们仗着满清政府的权威或是帝国的力量吓唬底层的支那民众,所以才能在地方上一呼百应。   但是现在他们遇到了真正的老虎,就只能被老虎扒皮吃肉了。陆军都是些没有脑子的蠢货,既然要挑起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好歹也该全力以赴。现在搞的帝国的威望大跌不说,还连累了我们这些做正当生意的商人……”   在两位正金银行日本职员抱怨着陆军和革命委员会的时候,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内的会议厅中,吴川也正在和一群长春工商界的人士恳谈着。   这些人中很有些过去几日对革命委员会不屑一顾,在长春议事会中公然批评革命委员会不知天高地厚,必然为日本人所败的人物。此刻他们坐在这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却屏住呼吸热切的望着侃侃而谈的吴川,就好像虔诚的信徒望着布道的先知一般,丝毫看不到半点反对的意思。   吴川一边描绘着革命委员会未来对于长春的工业城市规划,一边注视着会议室内众人的神情,大致就明白这些自诩为世故成熟的社会精英,在短期内是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了。   不和社会上一切丑恶现象妥协,那曾经是一群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建立的人民的国度。不过随着人民领袖去世之后,把接受丑恶现实视为成熟,把忍受权贵的欺凌视为理所应当的封建王朝就回来了。在长春革命委员会发起的强大肃反行动之后,这些聪明人就立刻表现出了对于权力的畏惧,不再试图去追求什么地方自治的幻梦了。   吴川虽然心里对着面前这些聪明人说不出的腻歪,当人民客客气气的对待他们时,他们就想要骑到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当人民真的拿起屠刀清理这些蛀虫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跪下去哭天喊地的叫嚷着自己受了多么残暴的对待。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将人民当成无知无识的马牛来驱使了。   这个国家大约就是有了太多这种聪明人,才会变得如此之糟糕。吴川心中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不过他面上却依旧笑容不改的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说道:“……总而言之,千言万语归结到一句话,就是长春今后必然会成为东三省中部最重要的交通和工商业中心。   北面的哈尔滨,南面的奉天城,加上中间的长春,那么东三省的格局也就出来了。今后整个东三省将要围绕这三座核心城市打造出一个交通网和工业网出来。也只有建立了这样一个交通网和工业网,东北才能拥有保卫自己的力量,人民才会享受到外国人能够享受的一切工业文明。   而今日在座的诸位不但是长春地区有名的善长仁翁,也是开本地工业制造先河者,革命委员会想要发展长春的工业和经济必然是少不了需要各位的鼎力支持的。今日把各位召集过来开这个会议,除了和各位谈一谈长春的未来之外,其实还想请各位帮革命委员会出出主意。   我们革命委员会既然要规划长春的未来,就必然要对长春的城市建设进行重新规划,除了要拆掉一部分阻碍交通的城墙和建筑外,最重要的还是对长春的交通主干道进行重新规划。此外为了防止1910年的瘟疫惨剧再度爆发,革命委员会决定在这次城市改建的过程中,将要建立全市的自来水和下水道系统。   革命委员会已经决定收购兴业公司,改为长春城市建设集团,今后整个城市的建设将主要交给这家建设公司来主持。公司的股本将扩展到200万吉洋,其中100万作为商股向社会招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参加。”   吴川话音还没有落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喊道:“我愿意孝敬,不,是认购3000吉洋的股本。”“吴主席,我愿意认购1万……”   眼看着会议室内有些噪杂起来,吴川赶紧伸出双手安抚道:“好了,好了,这招募商股一事到时会交给农业银行去办理,大家有兴趣就直接去银行网点购买。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本次召集大家过来开会的重点。那就是革命委员会现在正处于战争期间,急需大量的物资供应。不管是食品加工还是衣服、鞋袜的制作,还是小型的机械加工,我们都很匮乏生产能力。所以革命委员会想要放出一些机器和订单出来,委托民间生产。   这部分机器和订单的清单现在可以发给大家,大家看过之后有兴趣的,不妨过来同工业委员会驻长春办公室进行洽谈……”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吉林商务总会会长松毓拿到了发给自己的一叠清单后,总算是安下了心来,知道这次的会议并不是什么鸿门宴。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身边的这些亲朋好友担忧。   虽说作为前黑龙江绥兰海兵备道和挂着二品衔吉林特用道的头衔,还是个满人,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松毓就已经和同盟会联系上了。1906年他就带头组建了吉林地方自治会,宣传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   1908年出任吉林公民保路会会长后,他还率领吉林各界爱国人士进行斗争,从日本人手中夺回了吉(林)长(春)铁路筑路权。随后创办了竞权女子学院和毓文中学,又创办了《公民报》,大力宣传救国和民主思想。   20镇起义打下长春之后,他还捐出了金条20根和一批武器给了张绍曾。只是松毓觉得哈尔滨革命委员会虽然打着革命的旗帜,却同俄国人关系密切,实在是看不清吴川这些人的来路。而东三省的同盟会在光复长春后又闹起了分裂,一部分投了革命委员会,一部分自己南下奉天去了。   松毓实在是不想趟这淌浑水,于是婉言谢绝了革命委员会的邀请,依旧安心呆在了家里。之后国民革命军的公开宣传和在日本人面前维护了中国学生,才算是让这位同盟会的老朋友开始对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半信半疑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形势就变得太快了,先是国民革命军和日本人相互指责对方破坏了铁路,然后就是两边的武力都迅速的行动了起来,连给旁人从中说合的机会都不给。   到了这个时候,松毓身边的那些个亲朋好友已经开始摇摆不定,想要在日本人那边下注了。恩,这个下注确实是太仓促了,日本人那边还没有做热屁股,这边战场上就吃了一个败仗。   虽说有些人还不服气,认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日本人不过是一时不备输掉了一阵,并没有伤筋动骨。等到日本从国内调动大军过来,这革命委员会就必然要大败北逃了。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革命委员会不趁着日军讲和谈判的时期寻求他们的支持,反而煽动百姓来了一个惩治亲日破坏分子和叛国贼的运动,这一下子就把大家伙给打蒙了。长春议事会和商会里的那些核心成员不是被抓就是逃亡了,连议事会都被查封了。这下大家群龙无首,看到那些过去的地方政治领袖被锁在马车上游街示众出尽了丑,算是把这些过去的地方精英给吓坏了。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革命军能不能支撑到日本的下一次反击似乎和他们没关系,他们现在可还在革命军的治下。只要这位吴主席愿意,监狱里并不会少几个他们的位子。虽说比起游街示众来,他们您宁可选择去监狱·但是能不坐牢,还是不要坐牢的好啊。   所以他们一听到今日会议有召,就马不停蹄的赶谷来了,希望能够给吴川留下一个好印象。松毓虽然瞧不起这些人,但是长春一共就这么点大,地方绅商之间都是点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他也不好期待让这些熟人或亲戚去游一趟街,好让他们的脑子清醒清醒。   不过现在么,看着吴川一脸专注于同工商界代表们交谈,显然不是要继续向着他们下手的样子。松毓和不少人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一场风暴似乎从他们的头顶远离了。   虽说吴川表示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购买清单上的机器,和承担订单上的物品种类、数量,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把这话当真。大家心里都想着,吴主席都放下身段向自己推销机器和订单了,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下,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再说了,当他们接到手上的清单之后,熟悉贸易的几名商人很快就计算了出来,虽说这上面的机器都是些用过的旧货,价格也比市场上偏高,但这些可都是现货,配上后面的订单,这点损失很快就弥补回来了。至于订单上给出的价格虽然不算高,可是需求的数量足够大,倒是很可以一做。   这么一算下来,大家以为要缴纳的保护费不仅没有,反而还能有所盈利,一时会议室内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一些较为精明的商人开始联合好友或同有工厂的商人协商合作,预备拿下几类合适的订单,互相配合以降低生产的成本。   吴川看着讨论的差不多了,也就起身对着众人说道:“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你们可以现在下订单,也可以回去好好计划一下再来接订单。   我可以预先同大家说一声,这批订单不过是开胃小菜,是为了让革命委员会了解下各位的实力。这批订单完成之后,革命委员会将会从你们中挑选一些合作对象进行扶持,开办一些有利于国民经济和满足国民消费所需的工厂,比如玻璃厂、衣被厂、工具厂等。希望大家能够抓住机会……”   松毓听了顿时一愣,从来都是官府向民众要捐税,还是第一次有执政者说要扶持民间企业,而不是募商股办厂求利的。就在他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名姻亲已经亲热的在他耳边说道:“何兄,我看这毛线制衣和协助榨油两项还是不错的,你那个油坊不正好……”   当吴川离开了会议室之后,跟在他身边的张云荣终于忍不住说道:“主席,不惩罚他们,还给他们赚钱,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吴川漫不经心的说道:“该惩罚的不是已经挑出来了么?剩下的这些人还是有用的,起码能够为我们做事。之前我们收了这么多大豆小麦,哈尔滨有俄国人办的制粉厂,勉强可以消化的掉,但是大豆榨油的油坊都在大连和营口,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去。   这大豆处理之后,我们才能制作成饲料、防冻甘油、肥皂、炸药等加工品。或是拿出去卖钱换取军火,或是自用,否则的话就只能炒黄豆吃了。给他们赚点小钱没什么,起码我们赚的更多。”   走在一边的梁廷栋却觉得吴川的解释并不是他的真意,一伙人共同犯了罪,结果有人受罚,有人却反而得到了奖励,今后双方岂能再混在一起做事。这两日游街示众的绅商们,恐怕恨这些过去的友人,要比恨革命委员会更甚了。   接下来他只要稍稍加以引导,本地的绅商们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团结一致对外了。这确实比革命卫队提出的严厉镇压反动分子的方案要有效,毕竟现在革命委员会还不能搞乱地方的经济和社会秩序,也没有这么多可靠的人手去填补被镇压的绅商空出的地方权力位置。   不过梁廷栋对于另外一件事还是有些不甚理解,在三人回到了吴川住处的办公房后,他终于忍不住向吴川说道:“主席,现在这个时候重新规划长春城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按照你的说法,日本人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国内援军抵达再开战,那么我们难道不应该把所有资源都用到战争上去吗?为什么现在要浪费精力去重新规划长春城呢?”   吴川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坐了下来,把身子埋在沙发椅中后,放松身心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战争时期我们应该把每一份资源都用到战争上,而不是搞什么城市建设。   但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还处于革命时期,除了作战之外还要发动群众支持革命。革命是需要激情的,在革命热情的鼓舞下,群众只会想着我们今天要做什么,而不会去考虑明天。   可一旦革命的热情褪去,群众就会开始考虑明天该怎么生活下去。为了明天的生活,他们并不愿意在今天投入一切去赌革命的成功,那么群众就会远离我们。失去了群众的支持,革命也就陷入了低潮。   当我们把那些亲日派的反动分子抓起了游街示众的时候,长春的革命就已经达到了一个高潮。如果我们在这里停下来无所事事,群众就会以为革命已经完成,从而慢慢从革命大潮中脱离,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为长春的群众制定下一个目标,在他们从批斗反动分子的任务中脱离出来,就能立刻投入到建设家园的任务中去。   在我看来,革命就是组织群众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我们决不可在中途停下脚步。否则不是群众压过我们的身体主动向前,就是如同大潮退去,将我们抛弃在沙滩上。   再说了,也只有这样的大型城市建设规划,才能让我们的干部学会如何组织群众,如何去解决处理麻烦,并将整个社会的资源掌握在手里,防止那些敌对者和我们争夺社会资源。   我们想要建立的新中国,是一个和封建王朝旧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社会。在这个新中国中,每一个国民都要为祖国的建设竭尽全力,不管他支持或反对我们。   我们要学会领导群众建设我们的祖国,但更要学会如何领导我们的反对者去建设我们的祖国。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说过: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站在社会之上的力量来抑制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   既然我们共和党打算要管理一个国家,那么就应当明了,在我们准备统治这个国家的过程中,我们不会缺乏反对派。我们不可能用屠刀或行政命令去消灭他们,那么在消灭阶级差别之前,我们应当学会一些管理国家的手段。” 第三百六十六章   梁廷栋一边在心里咀嚼着吴川的话语,一边有些汗颜的说道:“主席说的是,看来还是我学习的不够。主要是最近事情比较多,党内发下的资料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认真学习了。”   吴川注视他温和的说道:“我也知道你现在确实事务繁忙,不过政治上的学习还是不能丢下的。党号召同志们要不断学习,并不是一种形式主义,这也是向党员明了党前进方向的政治宣传。   我们和同盟会不同,共和党从建立起的那一刻开始,就预备着领导人民建立一个不受内外压迫的新社会的。为了完成这个政治任务,所有的共和党员必须要同党的步调一致,这样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坚强团结的整体。   当然,党现在还不够成熟,还没有找到一个成熟的理论支持我们要走的道路,所以我们不得不先学习马、恩思想和列宁同志的主义。但是这些理论毕竟是在欧洲的社会环境下研究出来的,他们所想要解决的是欧洲的问题而不是中国的问题。   想要解决中国之问题,我们终究不能生搬硬套马、恩思想和列宁主义,要在对这些革命理论的深入学习之后提出对于中国问题的解决方案。但是这样的伟大工作不是一两个人,或者说党中央的几位委员坐在一起讨论一下就能完成的。   我们需要全体党员都投入到深入的政治理论学习中去,然后在实践活动中总结出适合中国革命的道路,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党才算是一个真正成熟的革命政党。”   吴川的推心置腹让梁廷栋深受感动,而对于共和党未来要走独立的革命道路也让他大为振奋。和那些工人出身的党员不同,对于原同盟会出身的共和党员来说,他们天生就对俄国人保持着怀疑,哪怕对方是一个布尔什维克。   只是当前的革命形势如火如荼,而共和党、革命委员会的壮大离不开布尔什维克们的帮助,才让这些共和党员保持了沉默。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逐渐稳定,特别是取得了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初胜后,有些党员就开始质疑党内的布尔什维克化是否必要了。   毕竟此时的中国革命党人多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对于布尔什维克提出的工人阶级大联合理论多少有些无感,因为大多数中国革命党人都是有着一定财产的中小地主商人家庭出身,或是官宦子弟。   他们投身于革命,并不是感受到了工农阶层的痛苦,而是在列强打开国门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变化,觉得本国和本民族有沦亡的威胁,在这种恐惧下发起的自救。   在他们没有见到吴川之前,他们只知道打倒清政府就是革命,因为这个政府不仅不能保卫这个国家,还成为了列强统治中国的工具。但是在打倒了清政府的统治之后要做什么,大多数人是看不清方向的,或是盲目的相信只要建立起和列强一样的宪政制度,列强就没有借口继续欺压中国了。   而吴川的出现,给这些革命党人指出了革命的方向和规划了一条可行的革命道路。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来的同盟会成员现在都纷纷加入了共和党。因为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许多革命党人很快就发现,同盟会虽然名气甚大,但几乎没有什么革命规划,内部纷争也极为激烈。   东三省的同盟会会员之间虽然有争论,但好歹大家还承认是一家人。而东京的同盟会总部和上海的同盟会中部总部已经形同陌路,至于南方的同盟会各省组织,在取得了省内的政权之后,革命同志之间就开始了争权夺利。   对于同盟会的幻想破灭之后,许多革命党人干脆就退出了同盟会组织。但是对于东北的同盟会员来说则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干脆加入更有前途的共和党。这些同盟会员的加入虽然极大的增强了共和党的领导能力,但也随之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党内关于民族主义和阶级主义的争论。   如果不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下,党内恐怕就要因为这两种主义的争论而分裂了。吴川此次南下除了视察前线部队之外,也是想要把一部分机构挪到长春来。哈尔滨毕竟是俄国在中国境内最大的一个据点,这座城市中的俄国人口几乎超过了全市人口的40%,这还是在吴川扩大市区把周边的中国居民纳入之后的结果。   在这样一座城市,不管是大张旗鼓的宣传民族主义,还是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都会立刻遭到俄国人的敌对的。俄国人可以容忍他为了掀起革命利用民族情绪,但是绝不会容忍他在哈尔滨正儿八经的宣传民族主义或更令他们痛恨的布尔什维克主张。   因此当革命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共和党也就需要一个真正能够被自己所掌控的大城市,作为革命的心脏了。对于吉长地区的反动势力清理和肃反行动,正好为党的中央机构的转移铺平了道路。   在吴川抵达长春之后,梁廷栋已经从对方那里了解了这个未成型的计划,也知道吴川实际上希望他逐渐从军队的工作中退出来,转入到地方工作。   虽然在这个战争时期军中职务的地位要更高一些,权力也更大一些,但是梁廷栋迟疑了一会,便正色说道:“其实我最近也感觉这军队和地方上的工作很难兼顾到,我希望主席能够批准我辞去第二师政委和革命军总政委的职务,好让我专心于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工作。这样我也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长春城的重新规划工作去,为未来党中央机构的转移建立一个基础。”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齐齐哈尔、哈尔滨、绥芬河、吉林和长春,是眼下我们手中为数不多的大城市,当然城市条件最好的自然是哈尔滨,那里不仅处于两条铁路和松花江航道的交汇处,还有着一大批工厂支持着城市经济。   只不过在当前的状况下,革命委员会并不能完全控制哈尔滨这座城市,只能同俄国人及其他各国合作,把哈尔滨建成为北满的制造业、金融业和交通运输中心,为革命委员会提供强大的工业和经济支持。   至于齐齐哈尔、吉林城等城市虽然各有优点,但却只能成为地区中心,而不能成为辐射整个满洲地区的中心城市。只有长春的地理位置较为合适,这里不仅本身就是吉林中部的贸易集散中心,在铁路建成之后也成为了沟通南北满地区的中心,日后吉长铁路完成并继续向西延长,还将获得蒙古地区的资源,甚至直接沟通到我国的西北地区。   因此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长春都将成为满洲乃至整个满蒙地区、北朝鲜和俄国远东各省的交通中心,也将会成为这一地区的经济,乃至政治核心。当我们依托长春、哈尔滨、奉天三城重新构建了满洲和东北地区的交通和经济格局之后,那么我们也就有了一定的底气拒绝日本和俄国的势力入侵了。   只是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能够控制在手上的也只有这座长春城了。所以我个人是非常希望有一位可靠的同志能够把长春这座城市建设起来,让它成为我们共和党的政治心脏和革命的最后堡垒的。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最合适于这个位置的。   不过我也并不建议你立刻辞去军中的一切职务,军中的政治工作对于党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任务。没有一只党所领导的坚定武装,我们也无法掌握住革命的政权。我看不如这样,你可以先辞掉第二师政委的职务,保留总政委的职务,等到军中的政治工作理顺了,再完全转入地方工作。对于第二师政委的接替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梁廷栋自然不会拒绝吴川的好意,不仅提出了几个他认为合适的第二师政委人选,还对吴川就军中的政治工作做了一个汇报。   随着他在军队中的政治工作不断深入,他不仅理解了党组织必须深入到军队基层的意义,还进一步向吴川提出了建议,认为政委的工作不能以命令的形势下达,因为思想工作是不能依靠行政指令去完成的,也不是填写几张表格就能让战士理解革命的含义的。   梁廷栋最后向吴川总结道:“……政治委员并不是军事首长,不能仅仅依靠发号施令,更不能用打骂来指挥部队,否则我们和满清新军、帝国主义的军队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认为,政委必须依靠自己的模范作用来带动部队。我们不仅要挑选一些有学问的年轻学生担任军中的政治委员,还应当从军队中挑选一些积极向上的战士入党培训,然后再反回到部队里,这样才能确保政委和军中战士的紧密团结,才能牢牢树立起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   吴川思考了片刻就点着头说道:“我支持你的看法。我认为你不妨把这些想法写成一篇军中政治工作的指导文件,以党和总政治部的名义下发。   国民革命军并仅仅是一只党军,他也是同一切旧军队组织完全不同的新军队。而这种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我们是一只人民的武装,我们将自始自终为人民的利益而战,而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个政治集团的私利卖命。   因此国民革命军不仅仅是一只战斗队,也是一只教育队和宣传队。政委的任务就是确保,这只武装始终控制在人民手中……” 第三百六十七章   正坐在温暖的小客厅内喝着下午茶和史密斯上尉聊天的费世尔福列德,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所打断了。看到走进来的来人后,他不免起身微笑的欢迎道:“开普兰先生,想不到你今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10号,也就是明天才能回来呢。这次的采访可还顺利吗?”   佩奇·开普兰向着对方点头致意后,方才半真半假的抱怨道:“采访倒是还算顺利,但是乡下的住宿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忍受了,所以我就稍稍提前了自己的行程。我没有打搅两位的谈话吧?”   费世尔福列德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官,随即笑着说道:“不过是闲聊几句而已,史密斯上尉也和我聊的差不多了。你请坐下说话吧,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你的采访内容呢。”   史密斯上尉很是识趣的告辞离去了,把两人留在了小客厅内。当房门再次被关上之后,坐回了沙发上的费世尔福列德这才对着佩奇说道:“你之前跟着那位吴前往前线,我还以为你会同他一起回来长春呢,没想到你还真的去采访去了。那么你看到了些什么?”   佩奇耸了耸肩后说道:“虽然我此次来华是为了其他事情,但我终究是一个新闻记者。作为一个记者怎么能够放弃一次战地采访的机会,当我距离战场这么近的时候。至于所我看到了什么,老实说确实看到了不少坐在这间房间里无法看到的东西。   比如这片土地是富饶而又亟待开发的,正如吴从前对我所说的,满洲就是我国的中部大平原,只要把这片土地开发出来,就能改变中国的命运。而在这种开发过程中,我国的农业机械和农场经营方式、粮食的加工技术都将可以移植到这片土地上。   而为了开发这片土地,中国将需要更多的铁路和运输工具,我国富余的工业产能将会在这片土地上得到释放。这里对于我国的企业家来说,确实是存在着莫大的机会。”   费世尔福列德不得不打断了兴致勃勃的佩奇说道:“我对于我国的企业家充满了敬意,但是我想了解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知道的是,吴和他身后的革命委员会对于美国的看法,还有他们想要同美国政府合作的诚意。”   佩奇终于冷静了下来,低头开始思考了起来。费世尔福列德并没有催促他,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啜饮着温热的茶水。作为一名美国人,他在国内时更偏好于咖啡,但是来到了中国之后,他却喜欢上了茶饮。特别是在这种等待的时刻,喝茶能让他内心变得更为安定。   不过佩奇却没有他预料中思考的那么久,仅仅在一两分钟之后,佩奇就开口对他说道:“根据我这些日子在吴身边的接触,老实说对于我国存有好感的其实并不多。   你知道,因为排华法案的问题,中国人对于美国都存在着一种误解,认为我国的人民和政府是敌视他们的。虽然我们退回庚子赔款帮助中国建立了一所新式大学,但是受惠于此的中国人并不多,和因为排华法案受到侮辱的中国人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因此大多数中国人宁可亲近同肤色、同文化的日本人,也很难相信我们美国人会对中国存在着善意。在他们眼中,我们同俄国人和英国人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们都是白种人。   即便是吴,每每提到排华法案也是极为不快的。但是吴对于国际形势的了解却是远过于他的同胞的,虽然他认为美国政府屈服于一部分无知选民的要求通过了排华法案是个错误,但是他依旧认为,为了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秩序,中美必须要缔结起一种特殊的关系。   中国需要美国的资本、技术和机器,而美国则需要中国的市场和通往亚欧大陆中心的通道。就如同中国想要摆脱帝国主义者的殖民统治一样,美国同样也需要摆脱英国资本的控制。英国已经控制了大西洋和印度洋,如果再让英国人借助日本人控制了太平洋,那么美国就会成为第二个澳大利亚,隔离在世界之外。   能够帮助美国打破英日同盟对于太平洋封锁的只有一个独立自主且亲近美国的中国,而美国政府想要得到这样一个中国,只要投入一些美元资本和转移一些工业产能而已……”   费世尔福列德考虑了许久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吴所谓的一些美元资本和一些工业产能,到底是多少?”   佩奇看着对方的眼睛谨慎的说道:“吴认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首先就得统一币制。在当前的中国,想要一步改成金本位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应当在维持银本位的状况下实施废两改元的货币政策,先解决历史上的遗留问题。”   费世尔福列德这下倒是颇有共鸣的说道:“吴的这个想法不错,中国境内的货币混乱状况早就该改善了。清政府去年不是颁发了银本位币制则例,也想整顿国内的币制了么,如果不是这场革命的爆发,货币改革的政策就该开始实施了。   那么也就是说,吴打算接受今年4月四国银行团和清政府签署的币制改革及东三省实业借款合同吗?他打算拿什么来抵押?”   佩奇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不,吴并不打算继续清政府和四国银行团签订的借款合同。他希望能够向美国政府单独借款,但不是四国银行团所给出的1000万英镑数目,而是以美元为单位的贷款,不少于1.5亿美元,也不多于2.5亿美元……”   费世尔福列德瞪大了眼睛看着佩奇说道:“他是疯了吧,我们怎么可能借给他这么多钱。而且这也违背了各国之间对华借款的约定,我们不能单独向中国人借款的。”   佩奇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各国约定的是对中国政府的借款限制,而吴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现在可不是中国的合法政府。   另外,吴所借的这笔钱将全部用于购买我们国库里的白银。自从我国采取了金本位制之后,白银在我国只能算是一种高价值的商品。而这些年来除了中国和印度两个大国还采用银本位,这个世界上的主要大国都采取了金本位制,所以白银的价格一直都在下跌。   这些白银放在国库里只会不断贬值,但是当我们以美元形式出借给革命委员会之后,这不仅将会打开美元在中国的资本投资渠道,还能够让我国的白银矿主获得利益。领事先生,在我国当前的经济环境下,矿工可是失业率最高的群体,很快可就要到选举年了。”   费世尔福列德转动着眼珠不停的思考着,最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中国人向美国政府提出的贷款要求,未必不会成功。起码对方对于太平洋现在的格局分析的还是相当正确的,日本在日俄战争之后已经日益成为了美国在太平洋上最大的竞争对手。美国政府如果能够用美元雇佣中国人对抗日本,几乎是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的,因为这可比把西海岸的美国人武装起来要简单的多,也便宜的多。   他只能摇着头说道:“还是让国务卿先生去头疼这个问题吧,也就是说吴对于我国是有所求的,只是他的开价有些高。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吴所说的一些美国资本和一些工业产能,究竟这个一些是多少?”   佩奇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一间年产百万吨钢铁的钢铁厂,一座年发电量超过10亿千瓦时的大型水电站,一间原铝生产厂,一座现代化的煤矿,一间汽车制造厂……总共27个项目,根据我的估算,总投资应该超过了10亿美元。”   “……”费世尔福列德听的已经失去震惊了,他有些木然的说道:“好吧,我算是了解中国人所谓的一些是个什么数量级了。虽然我对于这位吴先生的梦想不予置评,但是我对于他敢于提出这样要求的胆量甚感佩服。”   佩奇倒是没有出言反驳对方,就算他此前被吴川编制的美梦给说服了,现在再看着这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时,心里也是充满了惶恐。   稍稍再坐了一会,他便起身告辞到:“这些天在外面采访都没有好好洗漱过,如果领事先生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先告辞了。”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费世尔福列德起身将佩奇送出了门口,这才走去了一侧的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插在笔筒内的钢笔,开始书写起给美国驻华公使的汇报来了。   这份报告注定是难写的,因为当前满洲的局面实在是太过复杂。费世尔福列德从黄昏写到了半夜,经过了数次反复重写,方才写出了一个不那么繁琐又表明了自己看法的底稿。   他心满意足的关灯上床,预备明日一早再校验一遍,只是他才刚刚进入睡梦中,就被一阵紧张的敲门声给惊醒了。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床头的怀表,这才嘴里嘟囔着起床去开门,“真是活见鬼,半夜2点45分都有人来打搅,到底谁这么不知趣……” 第三百六十八章   在昏暗的灯光下,王葆真气的拍案而起,向着对面的日本怒斥道:“凌晨2、3点钟把别人叫醒宣布中止调停会议,你们日本人是属耗子的吗?简直是无耻之尤。”   松冈的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还是平静的回道:“我国参加调停会议之前就宣布过,我国愿意维持满洲地区的和平,但是满洲之和平不能以牺牲我国在满洲的利益取得。   然而我国的善意却被贵方所无视了,贵方不仅不肯承担起对我国挑起战争的责任,还试图全然否定我国同大清政府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这种试图挑东亚国际秩序的行为,我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而且,这些日子里我国在长春的侨民不仅为贵方所禁锢,失去了人身自由,因为工厂商行的关闭,还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特别是贵方强行接管长春-四平铁路段的行为,完全违背了马关条约中对于日本国侨民财产保护的条款。   故我国政府决定,鉴于贵方缺乏遵守万国公法的精神,我国认为调停会议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共识基础,决定退出调停会议。我们收到这份电报之后,就立刻传达给了领事团和贵方,这难道也有问题?”   “你这是诡辩。”王葆真指着松冈洋右横眉竖眼的指责着,不过坐在他身边的吴川很快就拦住了他说道:“好了,这个时候就不必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虽然早就对日本人的德性有所防备,但是真的自己遇到了这种阴私伎俩,吴川也还是觉得心头藏着一团怒火。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板着脸对坐在客厅另一边的几位领事问道:“领事团接受日本方的解释吗?”   俄国人和德国人都抢在了英国人面前表态,德国领事不客气的说道:“虽然这时间上有些晚了,不过我不认为日本方做错了什么。”俄国领事则耸了耸肩说道:“这毕竟是你们和日本人之间的问题,领事团已经尽力了。其实我个人倒是觉得,你们既然在会议桌前谈不拢,那就应该在战场上好好较量一下,等你们打不动了,就能坐下谈判了。”   待到这两位领事发言完毕,英国领事这才捞到说话的机会,脸色不虞的对双方说道:“我国的态度依然没有变,我还是希望你们双方现在就停下行动,不要把战火带给满洲人民。”   法国领事立刻跟上说道:“我跟吴理斯领事的意见一致,你们应当下令停下各自军队的行动,不要损害到各国侨民在满洲的安全。”   美国人迟疑了一下才跟上说道:“我支持吴理斯领事的主张。另外我还要提醒一句,不管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领事团都应当保证中国的领土和主权完整,这是各国外交官过去所达成的一致原则。”   吴川再次出手按住了想要起身说话的王葆真,自己慢慢起身对着客厅内的众人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革命委员会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我请各位领事记住,一直以来革命委员会都在谋求和平,可现在日方却想要强加战争于中国人民身上,我们将不得不起来应战。   因此不管这场战争的时间会持续多久,不管中国人民将会付出多么重大的牺牲,接下来战争的结局只会有一个,日本军队必须完全退出中国之领土,日本和清政府所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必须完全废除,否则中国人民绝不再接受什么调停建议。”   吴理斯脸色难看,但却依旧保持着沉默,对于日本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心中也是极为鄙夷的。虽然他警告了日本外交官不得扩大满洲事态,但这是处于英国利益的外交考量,目的是确保英国不被日本用英日同盟的条款拖下水。   这种外交辞令不过是告诉日本人,英国是反对日本改变满洲政治格局的,如果日本一意孤行的发动战争,英国将豁免同盟条约中约定的对日支持。对于一个依靠在英、美金融市场不断融资才能维持发展的国家,没有了英国的支持,日本政府是无力发起一场大规模战争的。   但是,吴理斯并不反对日本在一定的限度下给中国人一些教训,革命委员会成立以来所宣传的反帝反封建口号是极让人不快的。和他们在南方的那些同志相比,北满的革命党人的革命主张显然过于激进了一些。   对于亲眼目睹了法国大革命过程的英国人来说,他们自然很清楚革命党中最坏的一种,就是雅各宾派。虽然革命委员会在行动上并不如其口号那么的激进,但英国人也不希望革命委员会的声誉继续在北中国上升了。   只要日本所动用的力量达不到俄国出兵的借口,那么吴理斯从个人情感上来说,还是支持日本人动用武力保护其在南满的特殊利益的。   只是作为一名帝国外交官,吴理斯实在是难以认可日本这种半夜宣战的方式。即便英国不支持日本改变满洲的政治格局,但是对付一个中国地方势力有必要做到如此程度么?就算日本之前遭遇了一场失败,但也没有改变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力量对比啊。   在这个时候,日本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动用和中国人相当的武力再次开战,然后取得一次类似于甲午战争那样的辉煌胜利。这样不仅能够压制住鼓吹反对帝国主义的中国革命党人,也能震慑住蠢蠢欲动的俄国人。   然而日本人的选择却令吴理斯跌破了眼镜,这种半夜宣战的行为不仅丢了帝国主义者的颜面,现在还给中国人找到了继续战争的理由。虽然吴理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出声驳斥中国人发出的战争恐吓,但是出于对日本人行为的不满,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既然英国人都不打算为日本人辩解了,其他各国领事自然更不会出声指责吴川了,就连法国领事也只是纠结了一下,就保持了沉默。领事团的沉默也就等于是默认了一个事实,他们不再要求革命委员会确保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前提当然是革命委员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面对各国领事对于吴川话语的默认,川上领事不得不起身向吴川反驳道:“革命委员会还不是中国的合法政府,你们所控制的土地还不到中国全部领土的二十分之一,你们无权代表中国向帝国发出宣战书。   当前中国的合法政府是清政府,这场战争是日本帝国依据同清政府所签订的条约,在南满实施的自卫权。这是帝国同大清帝国地方叛乱势力之间的战斗,不是帝国同中国之间的战争。我国完全反对贵方所提出的,没有任何逻辑的主张。”   吴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说道:“川上领事,谈判桌上的辩论还是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还是让机枪和大炮去辩论吧。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代表中国人民的意愿,这可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吴川接着便不再理会日本人,转而向着领事们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相信日本军队在前线此时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所以我们也就不在这里多加停留了,因为我们要赶着回去组织防御日军的偷袭。   不过既然各位领事现在都聚集在了这里,我倒是有一个邀请想要顺便在这里说了,希望各位领事能够向本国的建设师进行传达。   那就是革命委员会想要对长春进行全面的规划设计,使之成为一个能够容纳30-50万人居住的现代化大城市。革命委员会希望,这座城市成为新中国城市建设的一个典范,我们将在城市中使用上一切现代文明所发明的科技和新技术,从而让城市居民享受到现代文明之优越。   而这座新城市的建设,今后也将会成为革命委员会改造中国社会的一个标准。但凡在这座城市内使用的新技术,今后也将成为中国城市建设的设计标准。我诚恳的希望,各国最为出色的建筑设计师能够来到长春,为革命委员会提供一个全新的城市规划方案。”   其他领事还在愕然之中,美国领事已经兴致勃勃的向吴川询问道:“革命委员会为长春新城规划的投入预算是多少?这笔资金将如何筹集?革命委员会将为选用的城市规划方案给出多少报酬?”   吴川略加思考之后便回道:“新城规划的预算,将视乎于规划方案的中选,不过革命委员会的初步考量是5000万海关两。   对于各国所推荐的建筑设计师,我们将给出3个月的考察时间和2万两的车马费,明年2月-3月间革命委员会将进行初步方案评选,入选者给予10-30万两的奖励。   最终的获选者将获得300万两的设计费用,用于深化设计。当然,革命委员会也欢迎各国建筑设计师自发的参与设计,我们将给予一个公平评选的机会,即便是落选了,也会给予一定的旅行津贴。不过鉴于中日之间的战争状态,日本国的建筑设计师将不得参与本次设计投标。   至于城市规划的投资资金来源,革命委员会将会采取发行市政公债的方式筹集,这部分事务将会由财政委员同各国银行团单独进行磋商。我就不在此多言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日本的几位代表离开了英国领事下榻的旅馆,坐着马车返回了领事馆。马车外面依旧是一片黑影重重,除了挂在马车车厢上的马灯散发出的橘黄灯光照亮了马车附近数米的街道,车厢中的人几乎都看不清数米之外的景物。   在这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车厢内就坐的三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对于三位外交官来说,在甲午战争之后,他们对于帝国同支那再度发生战争的事情几乎都不会动容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两场胜利,不仅极大的刺激了日本人的自尊心,也将日本人对于支那的态度降低到了一个极为蔑视的程度。   如果说在鸦片战争之前,日本把支那视为东亚抵抗西洋人的信仰支柱的话,那么鸦片战争之后日本就抛却了对于这个东亚宗主国的敬仰。而等到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就意识到本国想要走上工业富强之路,就非得从满清手中夺取朝鲜半岛以为殖民地不可。   等到日本上下一致节衣缩食的供养出了一只东亚第二规模的海军击败了北洋舰队,取得了甲午战争的胜利之后,支那就成为了一座为日本所翻越的山脉,从此失去了一切光环,成为了东亚的普通一国。   再等到日俄战争中满清政府所发布的中立声明,更是让日本对于支那从轻视变为了蔑视,一个连本国国土和人民都不敢保卫的国家,有什么资格作为东亚国家和日本相提并论?   所以在日俄战争中,日本士兵在家信中对于国内亲友的描述,大抵是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待的。认为这些中国人居住的地方又脏又臭,中国人身上也多有跳蚤和臭虫,为人愚昧又胆怯,完全不明白什么是国家和民族,实在是有如老鼠、猴子类的动物。   正是日本国民心中是如此看待支那人的,所以大岛义昌都督才会轻易的带着两个步兵联队去威慑支那革命军,因为陆军上下都认为支那人是不敢同帝国陆军对抗的。即便支那革命军中有些许狂妄之徒,也不过是让陆军找到了借口增兵南满,从而获取更多的在华利益。   但是,随着国民革命军同第五师团的接战,驻扎于满洲的第五师团少数官兵和外交官们终于有些清醒了过来。不管他们如何蔑视支那人,可子弹和炮弹是不会优待日本军人的。支那人打出的子弹和炮弹,同样也能要了日本军人的性命。   而支那革命委员会所显示出来的组织能力、宣传能力和外交手段,完全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些满清官僚能够相比的。哪怕办理交涉的人员过去就是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旧清官吏,可现在也一个个变得狡诈强硬了起来。   支那革命委员会治下社会的全新变化,让日本人过去办理对支外交的经验几乎完全失去了效果。虽说日本的政界和学界一直都有脱亚论和兴亚论的讨论。前者自不必说,便是主张日本应当成为欧洲列强的一员,从而加入到瓜分中国的潮流中去。   而后者则主张援助中国,以求在经济和政治方面进行开发,使之建立独立国家,中日携手对抗欧美列强的入侵。樽井藤吉的《大东合邦论》就声称:面对欧洲列强对亚洲的渗透和侵略,日本应当与支那(中国)“合纵”,应当与朝鲜“合邦”,统一建成一个新的国家,名为“大东”,以实现以日本为盟主的三国一体化。   不管是脱亚还是兴亚,其核心还是围绕着日本的利益而转动的。即便是兴亚论,也是主张支那应当在日本的指导下逐渐开化,服从于日本的盟主地位的。   日本还重来没有想过,软弱而愚昧的支那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对抗欧美列强,并走上富国强兵的道路。而支那革命委员会依托俄、德列强的支持,先对日本的在华利益发起挑战,这是更没有想到的。   如果在10月之前有人对日本人描述现在这个局面,一定会被日本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异想天开的幻梦。作为协议国的一份子,俄国人怎么敢突破英国人设下的限制继续其已经放弃的远东政策,而德国和美国人又怎么会支持俄国人的行动。   更何况,就连满清空有一支北洋新军在手,也不敢插手日俄战争,支那人中又有什么人敢挑战赢得了甲午、日俄两场大战的日本帝国。就算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又如何能够拉起这样一只对抗日本的武力。   但是现在,就连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却变成了现实。一个支那人好不容易拉起了这么强大的一只部队,不急着入关夺取天下,倒是和日本帝国较上劲了。更令日本人难以接受的是,面对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挑衅,自己的盟友突然就变得不可靠了。   英日同盟、日法协约、日俄协约、日俄密约,这本是日本获得国家安全保证的基石,也是日本维护东亚秩序的国际法依据。然而面对这样一个突然冒起的支那革命委员会,日俄协约、日俄密约几乎已经名存实亡,而英、法两个盟友居然要求受害者日本不要破坏东亚的现存秩序。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木部领事的声音打破了马车内压抑的沉闷气氛,川上领事看了他一眼之后,下意识的安慰道:“就算陆军不准备挑衅支那的革命党人,以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行事来看,他们迟早都要同帝国就南满问题发起挑战的。   陆军的行动,不过是提前触发了双方的冲突,我以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爆发冲突总比支那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更大的地盘和人口再和我们冲突强,起码满洲人口最多的奉天省还没有落入到革命委员会手中。”   木部领事摇了摇头,神情沉重的说道:“我并不是指军事上的问题,而是说外交上的问题。不管是甲午战争还是日俄战争,我国都没有如今日这样成为众矢之的过,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另外,吴君在离开之前邀请各国的建筑设计师为长春城做一个现代的城市规划方案,你们说他究竟在做什么?眼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难道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一直望着车窗外发呆的松冈洋右,此时却突然插嘴说道:“眼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其实能做的并不多,当陆军发起攻击的时刻,就如吴君自己说的,接下来就是机枪和大炮辩论的时刻。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除了等待战场上决出个胜负来,另外一桩要紧之事,便是阻止对方获得外援了。   帝国毕竟是一个享有独立主权的国家,我们可以自由的采取任何外交手段,而不必担心受到什么阻碍。但是支那革命委员会就不同了,在各国还承认满清政府为支那唯一合法政权的时候,他们除了同各国政府进行秘密外交之外,基本不能公开而自由的行动。   吴之所以在临走前抛出这样一个城市建设计划,我看他的目的大约就是想要借助这个城市建设计划和各国进行曲线外交。只是我想不明白,俄国人怎么可能容许他把长春的城市建设交给其他国家的建筑设计师,这无疑就是在邀请各国直接插手满洲的事务啊。”   木部和川上终于再次沉默了下去,两人心中都想着,松冈洋右冷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有洞察力的,毕竟是外务省的秀才啊。   正如松冈洋右的猜测,俄国驻哈尔滨领事鲍培确实对于吴川在会上抛出的城市计划感到了震惊,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抛出这样一个计划。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匆匆向各位领事告辞的俄国人很快就追上了吴川的马车。   听说俄国领事的马车正在追赶自己,吴川就让人停下了马车,邀请了俄国领事上了自己的马车进行了单独的谈话。   登上了马车车厢的鲍培还没有坐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着吴川质问道:“吴,这个长春城市建设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事先没有和我商量。我反对公开招标,帝国不能够允许让其他列强插手满洲事务,彼得堡是不会乐于听到这个消息的。”   吴川伸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方才温和却坚定的说道:“如果我不抛出这个计划,帝国能够南下直接接手长春吗?”   鲍培愣了数秒,方才注视着吴川的眼睛说道:“你难道不是帝国在满洲的代言人吗?请不要忘记,你的事业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该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吧?我知道德国人在你身上下了很大的注码,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在你和德国之间,可差着一个俄罗斯帝国的距离。”   吴川毫不避让的回道:“我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那一边,这一点无需你忧心。我希望鲍培领事你也要明白,在帝国我需要效忠的只有两位陛下,也许还可以加上主席大臣阁下,但绝不包括你在内。所以请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鲍培沉默了片刻,便缓和了神情向吴川道歉道:“我只是一时情急,并不是想要对您的计划指手画脚。您知道,因为沙皇保卫军插手了外蒙古的事务,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廓索维茨公使都相当的震惊,他们认为您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第三百七十章   听完了鲍培委婉的指控,吴川却哂笑的说道:“领事先生,你以为沙皇保卫军隶属于谁?”   虽然不大明白吴川为什么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鲍培还是神情有些冷淡的勉强回道:“当然是隶属于您,尼古拉上校。”   吴川看着他摇头道:“不,沙皇保卫军隶属于密探局远东分局,而远东分局又隶属于密探总局,密探总局则归于内务大臣管理。究竟谁给了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勇气,敢来过问内务部的行事了?”   鲍培领事的表情一时变得很是精彩,他迟疑了好一会,方才降低了声调说道:“可是内务部并没有向外交部打过什么招呼,伊尔库茨克总督府也没有得到什么命令。”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原则上来说内务部并不打算干涉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公使阁下的行动,但也不打算听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给出的建议,我们只是在干自己想干的事,仅此而已。”   鲍培领事一脑门子的疑问,他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有些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尼古拉上校。”   吴川沉吟了半响后说道:“内务部对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公使阁下的谋划不感兴趣,但是内务大臣和密探总局的一些官员对于外蒙古的金矿和其他矿产资源很感兴趣。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鲍培领事默然不语,吴川的暗示他倒是听明白了,但这却成为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了。对于廓索维茨公使来说,把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或是先成为一个中国的自治地区,就是最大的政绩。   可是对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的官员来说,外蒙古的各种资源和财富,才是他们支持外交部分离外蒙古地区最大的动力。可是眼下内务部居然想要把这个好处独吞了,却把麻烦事情推给了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外交部,虽然这是帝国内部政治的常态,但对于他和公使来说却是一个灾难。   张嘴数次都没发出声音,最终鲍培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公使阁下并不打算干涉内务部的行动,但是内务部也应当考虑帝国的利益,不能够以私利妨害公务。如果您不能限制沙皇保卫军的行动的话,那么我们只能通过正式渠道向彼得堡上报了。”   “啪、啪。”吴川轻轻鼓起了掌声,面带微笑的向对方称赞道:“不以私利妨害公务,领事先生您可真是帝国的忠贞之才,我对你的品行甚感钦佩。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现在可不是斯托雷平阁下执政的时代了,我们现在的这位主席大臣素来以谨慎和保守著称。   据我所知,他和外交代办大臣萨佐诺夫阁下在对外政策上一向不合。主席大臣阁下从接任斯托雷平阁下的职务开始,一直都是主张延续斯托雷平阁下所颁定的关注内政缓和外交的国策。   而萨佐诺夫阁下却是一个泛斯拉夫主义的支持者,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之间的对立,在彼得堡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事了。您确定把这件事上报之后,主席大臣会站在外交部这边?我倒是觉得,也许萨佐诺夫阁下会更为恼火,公使阁下和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在扯他的后腿。   因为萨佐诺夫阁下关心的是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海峡问题,而不是远东的荒芜土地。像这样的土地,俄罗斯已经拥有的够多的了。老实说,把外蒙古从中国分裂出去,不过就是为了让荒凉的远东三省更为安全,并无其他意义。   但是现在的中国根本够不成对于帝国远东领土的威胁,因此夺取了这片土地除了招致英国的反感之外,并不能给帝国带来什么好处。反倒是在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海峡问题,帝国亟需英国和法国的支持。所以我也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廓索维茨公使在和萨佐诺夫阁下的外交政策相左之余,现在还打算同内务部为敌吗?那可真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虽然觉得对方是在虚言恐吓自己,但是鲍培却并不打算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去赌。起码吴川有一点是说对了,这件事上报之后只会被主席大臣利用敲打外交部,并不会给事情带来什么变化。   自从帝国放弃了黄俄罗斯计划之后,远东省份在帝国内部的地位就急剧下降了。虽然皇帝陛下并不介意在远东多出一些领土,但却并不想投入太多的资源。就好比利用面前的这位中国人反对日本人一样,哪怕中国人在满洲掀起了偌大的声势,但是帝国政府却并没有追加投资的打算,只是一味的想要以外交手段去获得利益。   将外蒙古从中国剥离出来,彼得堡当然是乐见其成,但是这种剥离如果会招致英国、日本、美国的反对的话,那么彼得堡就会思考再三了。否则在外蒙古王公喇嘛向彼得堡派出使团请求帮助时,彼得堡也不会告诫他们现在并不是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的好时机了。   毕竟现在的欧洲有随时爆发大战的可能,摩洛哥危机和意土战争的爆发,让欧洲各国的政治家都认为,1912年也许就是战争爆发的危险之年。而意大利和土耳其战争的开启,也让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国家开始蠢蠢欲动,试图从土耳其身上夺取全部的欧洲领土。   在这样的欧洲局势下,彼得堡又怎么可能分心于东方。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了海峡问题,俄国从此就打开了通往地中海的通道,再也不用受制于英国人和异教徒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北满革命计划是斯托雷平阁下所通过的,沙皇所认可的,中国人又行动的这么迅速,彼得堡其实并没有想好是否发动这个计划。但是对于远东的军政官员来说,除了中东铁路管理局之外,都是支持帝国重新启动东方的扩张计划的。   因为只有重新启动了东方的扩张计划,帝国的资源才会向远东倾斜,大家才能借助战争的功绩升官发财。只有中东铁路管理局这帮依靠商业利益大发其财的官员,才会反对破坏远东的和平。   鲍培想破了头,也没能从面前复杂的局面中找出一条对自己有利的道路来,一时心中不由哀叹,面前的中国人要仅仅是个中国人,他和公使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在面前的远东局势加入了帝国的内部斗争之后,给自己盲目竖立一个敌人,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对于帝国官僚的本性,鲍培可比吴川了解的更为深刻。当初日俄战争中,仅仅因为某些王公大臣在南满的投资,就左右了远东的战局。原本应该向北收缩采取退步决战的策略,让位给了死守辽阳、奉天的笨拙战略,导致了俄军被日军一口口的吃掉了主力部队。   比起外蒙古地位更为重要的南满,尚且因为帝国官僚的私心而导致拱手让给了日本人,彼得堡外交部的官僚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蒙古控制权去得罪内务部。正如吴川所言,只要沙皇保卫军没有干涉外交部的对外政策,那么沙皇保卫军在外蒙古的行动就只是部门之间的利益冲突。   也许沙皇保卫军在行动的过程中会导致外交部外交政策的失败,但是谁又会为了公务而给自己树立一个私敌呢?特别是一个掌握了密探局的强力部门。   鲍培思考再三之后,终于说道:“我只是转达公使阁下的意见,我本人对于外蒙古事务并不感兴趣,既然尼古拉上校你是在执行内务部的命令,那么我们还是谈谈关于长春城市规划的问题吧。帝国支持您赶走满洲土地上的日本人,可没想过让其他列强取代日本人在南满的地位,您是否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上校先生?”   吴川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觉得您考虑的太长远了,领事先生。我现在都不知道革命军究竟能不能挡住日本增援部队的进攻,又有什么必要去解释三个月之后才发生的事件?”   鲍培有些茫然的注视着他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突然在各国领事面前抛出了那样一个计划,现在却和我说您并不确定革命军能够挡得住日军的进攻?”   “稍安勿躁,领事先生。”吴川张开手掌横在对方面前,然后平静的说道:“这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您看您迫不及待的追上我讨论关于长春城市规划的问题,却完全没有考虑我们三个月后还能否保有长春这座城市,这就证明我的策略很成功。   之前仅仅是和日本的护路军发生冲突,就已经让北满的不少商民人心浮动了,如今日本郑重其事的派出了大军前来报复,我总要给人民一点信心。长春城市规划不过是让民众吃一颗定心丸,让民众知道革命委员会对这场战争心有成竹,所以才会在战争来临之前还在考虑城市建设的问题。   而限定三个月之后招投标,也是给民众一点暗示,让他们感觉这场战争最多也就延续3个月而已。你知道不管是哪个国家的民众,都不会喜欢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并不希望在日本人退出满洲之前,让其他列强以为革命委员会是俄国的走狗。那样的话,不管是俄罗斯还是革命委员会都将成为众矢之的。以上的解释,您还满意吗?”   鲍培眨了眨眼之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我承认您的解释很有说服力,但我还是想要问最后一个问题。假如革命军在帝国没有介入的状况下抵挡住了日军的进攻,那么三个月后您打算如何决定这场招投标的结果?”   吴川再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方才说道:“我相信,俄罗斯的建筑设计师更适合于满洲的城市规划,毕竟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哈尔滨这座典范之城了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   当吴川向鲍培展示了自己在帝国的后台之后,这位俄国驻哈尔滨领事立刻便退缩了。虽然他很怀疑,像吴川这样的冒险家说出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但他却更明白自己冒不起这个风险。   一个中国人能够从斯托雷平阁下那里获得支持,就证明了对方起码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因此只要对方说的话中有十分之一是真的,那么他向彼得堡发出的报告就会给他惹来一身的麻烦。更何况,即便他向彼得堡揭破了这位中国人的真面目,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分裂外蒙古的功绩终究是属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廓索维茨公使的。   思考再三之后,鲍培决定接受吴川的解释,他一边向对方告辞,一边向对方诚恳的说道:“我个人是能够理解尼古拉上校您的苦衷的,不过我希望您能够让您的部下稍稍尊重一些外交部的意见。   另外,在本月15日之前,您最好回一趟哈尔滨,您晋升少将的文件已经送抵中东铁路管理局了,我们需要给你举行一个小范围的晋升仪式……”   随着俄国领事的离开,马车继续向着街道深处的黑暗行进了下去,坐在马车上的吴川虽然感觉松了口气,但也意识到俄国人对于满洲土地的欲望是越来越大了。这可真是一根越来越紧的绞索,吴川默默的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不过很快吴川就把这点不安给抛在了脑后,毕竟在他的脖子上可不仅仅只有俄国人这一根绞索。所以往好处想,哪怕他冒险失败了,也只能被绞死一次而已。   回到了革命委员会的住所之后,他就对着跟在身后的梁廷栋说道:“通知前线部队,日方已经退出了调停会议,让他们准备作战。不管日军怎么发动的进攻,我要求四平前线都必须坚守一周,我们绝不能助长日军的气焰。   另外通知沃尔贝克少校,现在他可以自由行动了,除了驻守西安县的守军不得调动外,独立师其他部队和朝鲜游击师,现在都归他指挥了。不过要告诉他,他的行动范围不要越过南满铁路以西,不要进攻奉天城,暂时不要切断安奉铁路。”   梁廷栋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询问道:“那么接下来是召集长春的委员们开会讨论对策,还是给您安排专列返回哈尔滨?”   吴川想了想说道:“不,我要先回去睡上一觉,如果没有坏消息的话就不要叫醒我。另外,下午我要去长春中学看看。”   虽然在吴川的反复提醒下,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对于和日本的重新开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日本人宣称退出调停会议中止和平谈判的消息传开,就连梁廷栋这样坚定的委员也难免心情沉重了起来。   比起其他委员,更靠近权力中心的梁廷栋显然更知道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实力之间的对比,也了解军事委员会组织的数次兵棋推演中,国民革命军几乎毫无胜算的结局。这种由德国顾问团带来的新玩意,给军事委员会和革命军的高级军官们更为直观的展现了,这场战争的发展趋势和革命军的不利态势。   因此国民革命军虽然仗着新武器、新技术和新战术成功的取得了初胜,但是不少高级军官并没有被这场胜利冲昏头脑。大家都很清楚的知道,国民革命军的初次胜利并不代表日军的战斗力低下,而只能证明日军确实没有做好战争准备,才会掉入了全力以赴的国民革命军设置下的陷阱。   当日军的增援部队抵达时,他们就不能指望日军的指挥官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因此从现在开始爆发的战斗,才是国民革命军和日军之间真正的战斗。对于国民革命军能否抵挡住日军全力以赴的进攻,梁廷栋觉得除了吴川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的。   不过看着吴川向着自己卧室走去的背影,梁廷栋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既然吴川这么胸有成竹的去休息了,那么对方对于这场战争的结局也许已经早有成算了吧。而且他们现在除了通知前线日本人退出和谈之外,也几乎没什么可做的。   能做的,在今日之前革命委员会已经竭尽所能了,现在除了等待前线传回的消息,革命委员会也不知该做什么了。只不过想到接下来的战斗结果将决定革命委员会的存亡,才使得梁廷栋忍不住仍旧想要做些什么,而不是无所事事的等待。   但是吴川返回卧室继续休息的行动,让梁廷栋终于打消了做点什么的想法,决定还是按照预定的计划去实施。在同意接受领事团调停的同时,军事委员会就在吴川的要求下制定了战争再度爆发的预案。现在他们只要照着预案去做就好了。   吴川和梁廷栋的若无其事,使得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在得到消息之后也保持了镇静,而这些委员们的镇静又令长春政府的官员得到了信心,没有出现官员或官员家属离城下乡的现象。政府官员的表现又稳定了市面,除了一些市民在看到市政府贴出的公告后收拾行李下乡外,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在城内继续观望形势。   在进入冬季的时候下乡,对于积蓄不多的普通市民来说确实是个冒险。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将失去现在的收入,还失去城内能够抵挡严寒的温暖住宅。在革命委员会的组织生产下,长春市民正面临着一个景气时代,不管是道路建设和房屋建设、集中供暖的城市设施改造,和为军队服务,都制造了大量的岗位。   底层市民并不愿意失去工作去乡下受苦,而工厂主和作坊主则是不想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至于那些过去左右这座城市的绅商们,在过去几日的打压下就更为老实了,他们可不想给革命委员会在自己头上再戴上一顶煽动群众逃亡的帽子。   于是在早上公布了战争消息之后,离开城市下乡的人员也不过才数百人,有着巡警在街面上的加强巡逻,长春城安静如往常,几乎感受不到战争来临的气氛。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因为战争的到来,对于那些亲日破坏分子的巡街仪式总算是中止了,不过对于各类破坏分子的处罚却变得严厉了起来。不少试图囤积居奇的商人,也被列入了破坏分子的行列。   长春城的平静让日本人和各国领事颇为吃惊,这些外交官们在中国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有人甚至经历过甲午战争、义和团运动引起的庚子事变和日俄战争。   根据这些有着丰富中国生活经验的外交官所言,中国普通民众对于对外战争的态度,一开始是漠不关心的,甚至还会主动为入侵军队带路。但是随着各国军队入侵后犯下的种种暴行,平民开始远离外国军队,憎恨和恐惧占据了这些中国平民的头脑。   特别是日俄战争中,日军和俄军的残暴激起了中国人的民族认同感,少数中国平民开始袭击落单的日军和俄军。但是大多数中国平民还是柔弱的,面对战争的来临,他们只会选择逃亡,哪怕战场还距离自己很远。   像长春城现在这样秩序井然的局面,几乎从没有出现在这些外交官的记忆中。就在这些各国外交官称赞着革命委员会控制城市秩序能力的时候,长春日本领事馆的日本人却是不以为然的。自从宣布退出调停会议之后,领事馆内的日本人就期待着大日本帝国的陆军能够如甲午战争那样,彻底的击溃那些国民革命军的乌合之众,让这些敢于羞辱日本帝国的支那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没有一个日本人会怀疑,大日本帝国的陆军会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再遭受一次挫折,比如松冈洋右现在就在考虑,要如何迫使俄国在战后重新和日本签订密约,并从满清政府那里获取更多的特权。本次战争日本显然是要亏损了,如果能够从满清政府那里获得更多的权益,那么还可稍稍掩盖一下前期陆军所遭受的失败。   不管各国外交官员在思考什么,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来说,这个回笼觉倒是让他休息的相当不错。这种不错不单单是指睡眠的质量,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打搅他,这也就意味着前线还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回来。   11点30分,稍事洗漱之后的吴川出现在了餐厅内。很快,得到了他起来消息的梁廷栋也赶了过来。由于革命委员会各位委员工作时间的不同,在一般情况下都是采用的分餐制,虽然这不大符合国人的习惯,但是在杜绝浪费的口号和吴川等委员的带头作用下,这一制度还是实施了下去。   分餐制不仅仅节约了委员们的餐费,重要的还是节约了大量的用餐时间。按照过去旧清官吏和绅商们的宴席制,不仅每餐都要制作八九个热菜以上,而且吃饭必须喝酒,一餐少则1、2个小时,多则3、4个钟头,几乎每天就在吃吃喝喝中渡过了。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即便不能接受捷尔任斯基同志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也无法容忍这种旧封建官僚低下的工作效率的。因此革命委员会从成立开始,虽然接收了不少旧清官吏,但对于这些旧清官吏的改造也从没有停下来过。而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军事和政治上的稳固,这种为旧封建官吏所抵制的讲究工作效率的新作风,正慢慢为革命委员会及群众所接受。 第三百七十二章   梁廷栋从一开始的不习惯,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是各人吃各人的饭菜,这令他感觉有些尴尬。但是现在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用餐方式确实节约了他不少时间,作为兼顾长春军政事务的第一号人物,他只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   虽然他身边也配上了秘书,但是革命委员会的秘书和旧清的幕僚可不是一会事,虽然秘书能够协助他处理一些公务,但却不能替他作出任何决策,这也是吴川作为党和委员会第一号人物最为关注的一点。试图继续延续幕僚制度的委员和官员,都被党和中央委员会视为能力不足需要降级或调任使用的对象。   在连续出现降职、调任甚至是革职处分的命令之后,各地委员和留用官吏总算是放弃了想要混日子的打算。对于梁廷栋这些年轻而富有理想的革命者来说,则迅速的跟上了吴川的脚步,开始接受有效率的工作才是真正的工作的观念。   作为留日学生的一员,梁廷栋一直都很羡慕日本从幕末进入明治维新那风云激荡的三十年变革,他一直都觉得中国就是缺少了明治初年的那几位豪杰,才会如此死气沉沉毫无活力。他过去一直以为,只有效仿日本的变革,中国才能从现在这个暮气沉沉的时代蜕变为一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国度。   不过跟在吴川身边久了,他突然发现其实除了日本的变革道路外,中国同样还有其他道路可走。亲眼见证了吴川是如何把那些麻木和冷漠的民众变成了拥有热情和希望的人民之后,梁廷栋就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吴川走下去,在对方的身边亲眼见证这个国家是如何被改变的。   叫厨子给自己来了一份和吴川相同的套餐之后,梁廷栋就坐在了餐桌旁向用餐的吴川汇报道:“长春中学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另外,日军今日一早发起的进攻相当的突然,导致我四平前沿阵地连续被突破。到目前为止,日军已经占领了四平主阵地超过50%的面积。不过我军现在已经稳住了阵脚……”   在梁廷栋向吴川述说前线战况时,第八师团山根武亮中将正站在四平南河南岸的炮兵阵地不远处观望着四平的战况。   四平地方为南满北部主要产粮地,距离商埠买卖街(即梨树)不远,西面又通往八面城和郑家屯,在中东铁路未修之前就是一处货物聚散的集中地。中东铁路修通后,此地更是迅速的发展了起来。   俄国人在这里修建了三间俄式站台,兵营、警察所各一处,工房二十余间。火车站开通后,站前便开辟了一、二、三马路街基,饭馆、旅馆、酒店、茶馆和磨坊等商户就逐渐开办了起来。   日俄战争俄军从首山、奉天溃败之后,曾经打算以四平街为中心,西起郑家屯,东至西安建立一条防线,以步兵38.7万,骑兵2.1万,大炮1630门,同日军决战。只是因为美国插手调停,日俄战争结束,这场大战才没有爆发。   日军从俄军手中夺取了南满铁路的权益之后,四平街便又新开辟了一条东西向的中央通街,把原来的南北向一、二、三马路当中截断,形成了以火车站为中心的城镇中心。整个四平街区面积约为5.3平方公里,人口约2千多。   在经历了中日之间的几次争夺之后,四平街的平民早就被强行撤离,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处国民革命军主要的防御阵地。俄国人当初所设想的四平决战,倒是在国民革命军手中实现了。   四平街区内数百间房屋,在经过了此前的战斗之后仅剩下了不到200间尚算完好的房屋,剩下的土房都成了残桓断壁。其中最为坚固的车站、兵营、磨坊和几处青砖大院,已经被国民革命军改建成了城区防御的核心阵地。   虽然日军已经占据了城南和城东地区,但是对于城西和城北却始终没能再进入一步。壕沟、铁丝网、隐蔽的机枪火力点和不断移动位置的迫击炮,把建筑最为密集的城西和城北地区变成了一个密布死亡陷阱的地域。   日军的视野内几乎找不到革命军的身影,但是只要他们深入到街道中,就会遇到从建筑物、废墟内射出的子弹形成的交叉火力网,或是数枚从窗口丢出的手榴弹,一个分队往往就要损失大半。至于那些试图躲在废墟后同革命军对射的士兵,迎接他们的则是不知从何处发射过来的炮弹。   第八师团的日军官兵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战斗,这是他们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战斗体验。支那人除了步枪之外,有冲锋枪、机枪、迫击炮、手榴弹和手枪等武器,在这种人造的建筑物构成的复杂环境中,支那人完全可以按照不同的地形配置自己的火力。   可是第八师团的官兵能够使用的,却只有步枪和刺刀,连手榴弹都没有一颗。虽然早在日俄战争期间,日军就大量使用了利用山野炮弹弹体、弹箱、罐头盒等改装的手榴弹。但是直到现在,日本还没有研制出一款适合战场使用的手榴弹。而在巷战中,可以灵活投掷的手榴弹,简直就是第八师团官兵的噩梦。   至于日军的重机枪,因为过于笨重移动不便,简直就是国民革命军迫击炮的活靶子,在连续被消灭了一个机枪中队之后,日军进攻部队终于放弃了把重机枪用于巷战的幻想。他们只能不停的向后方要求炮兵支援,指望炮兵能够如早上一般大展神威,把四平街西面和北面的堡垒给炸平了。   为了在被邀请的各国武官、记者面前展现日本陆军的战斗力,山根武亮中将和从东京紧急赶来南满的铃木庄六大佐商议后,决定要在被邀请的客人面前展现一场犹如教科书一般的战斗,以挽回陆军此前失去的颜面。   自普法战争以来列强陆军形成的流行战术理论,便是两阶段决战论。在战役开始阶段,集中炮兵形成火力压制,摧毁敌军目标;第二阶段再以炮兵掩护步兵突击,夺取阵地。   虽然在日俄战争中日军已经尝到了俄军在旅顺布置的堑壕的苦头,但是奉天作战中日军还是以火炮加步兵突击取得了胜利,因此日军上层对于那些年轻军官提出的革新战术的呼声并没有听入耳。   作为铁道兵出身的山根武亮中将虽然比较乐于接受新思想,但是他并不了解有什么新战术能够取代现阶段的两阶段决战论的。而铃木庄六大佐作为首批接受德国化军事教育,也就是所谓新陆士一期的人物,向来是推崇德国的陆军军事理论的。   在他看来,世界上的海军第一强国虽然属英国,但陆军第一强国却只能是德国。作为世界头号陆军的德国陆军既然都没有提出两阶段决战论过时,那么这一战术理论就必然是先进的。日本作为一个后起之国,尚没有把德国陆军的全部本事学到手,就闹着要改变已经千锤百炼的先进战术,那不是在自取灭亡么。   因此他向山根武亮中将主张,只有第八师团在各国武官面前完美的达成两阶段决战的战术,各国才不会小窥日本陆军战斗力。   山根武亮中将同样深以为然,作为一名技术官僚,他对于大炮的信任要远过于自己的部下。毕竟大炮点火之后,炮弹只会遵照物理规律前进,从而粉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但是那些强调纪律、优秀的精神素质、大和魂才是军队无价之宝的陆军军官,总能将他的命令执行的面目全非。   更像是一名工程师而不是陆军将军的山根武亮,痛恨任何不遵照命令行事的部下,这会让他失去对于战事的掌控。但是以当前的战场通讯条件,军队一旦投入了战场,几乎就等于是失去了控制,总有那么一些笨蛋会在战斗中遗忘自己的任务,从而破坏了战前的计划。   为了让第八师团在战场上实现一次完美的战术进攻典范,山根武亮集中了自己能够调用到的一切火炮,总计136门各式火炮,其中日军制式装备75MM口径的山野炮就高达96门,剩下的57、37等克炮都属于被淘汰的铁道守备军装备。   按照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铃木庄六大佐拟定的作战计划,乘着支那革命军尚未有准备之前,第八师团先以夜袭的方式夺取南河南岸及四平东南的折马背高地,然后就在距离四平街2公里外的南河南岸设立炮兵阵地,对四平街进行覆盖式射击。   在正面战场上,用一个步兵联队加一个步兵大队发起进攻;东面战场则以2个大队的兵力从东南折马背高地出发,突破铁路东面的防线,侧击四平东翼;西面战场则只能交给清军王占元所部,从金山堡向海丰屯、老四平镇发起进攻。剩下的两个联队,一个联队用于监视东面塔子山的支那军,另一个则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   对于铃木庄六大佐来说,这是一个经过了妥协的作战计划。非战时编制的第八师团兵力本不足以在这样广阔的战线上发起全面进攻,而为了让被邀请的客人们记忆深刻,他又不得不寻找敌人较为密集的防区进行进攻。毕竟他不能对着一片田野上挖掘的壕沟轰击数百上千发炮弹,然后再命令步兵上前占领,这只会让陆军再次成为笑柄。   而一旦将兵力集中于四平守军的正面,那么日军就不得不寻求清军保护自己的侧翼了。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日军自然不会将什么重要任务交给清军,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牵制住西面支那革命军的兵力,使之无法增援四平街而已。 第三百七十三章   四平南面的南河是一条由东南向西北方流淌入东辽河的小河,这条宽约5、60米的小河在绕过了整个四平街后,就会同在四平的西北方和四平北河汇合在一起。南河、北河都是季节性河流,冬季的水位并不深,约1、2米深度左右,部分河段连底部的水草都露出了水面。   跨越南河的铁路桥虽然不是南河上唯一的一座桥梁,但却是南河上最为坚固的一座桥梁。也只有通过这座桥梁,才能把份量超过1吨的火炮、弹药车运过河去。因此国民革命军在桥的南北两侧都建了防御阵地。   河岸两侧除了一些树林和田地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突起的丘陵,这里的地形是如此的平坦,使得站在南河的南岸即可看到近2公里外的城市边缘区域。   只有过了四平北面的北山和北河,地形才会有着些微的起伏,但是那些偶尔隆起的丘陵也不会超过30米高。所以,国民革命军把防御阵地主要放在了四平街内,四平西北的高地和北河北面的丘陵上。对于四平南面和铁路东面的平原区域,只是修建了一些以环形壕沟围起的据点。   在这样开阔的平原上,这些互相支援的据点,完全可以给进攻的步兵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日军在黎明之前的偷袭,成功的夺取了南河沿岸的据点及南河铁路桥这条关键的通道。   于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驻守四平南线的国民革命军已经无法阻止日军在南河南岸设立炮兵阵地,对着南河和城市边缘阵地之间的散兵据点进行逐一炮击了。为了不被日军炮兵逐一消灭,国民革命军很快就撤回了城市外缘的小股部队,把兵力撤到了距离南河北约1200米的首道壕沟内。   这只是一条尚未完成的浅壕,在它的前方并没有竖立起铁丝网,也没有修筑胸墙,不过这条壕沟还是建成了几处半掩体结构的火力点的。13团38营的营长杨贵原本以为,凭借着这道未完成的壕沟,他还是能够指挥部下守上几个小时,从而给后方赢得更多布防时间的。   但是日军的炮兵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铃木庄六大佐的安排下,在南河南岸设置好阵地的日军炮兵部队,以近百门火炮的数量向视野内的壕沟进行了炮弹的倾泻。躲在壕沟内的革命军将士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么猛烈且持续时间之久的炮击,听到天空中传来的呼啸声和连绵不绝的爆炸声,这些接触战争还不够久的士兵们,很快就丧失了勇气。   当炮弹炸起的烟尘隔绝了身边同伴的身影时;当某一发炮弹正好落在身边的不远处,把某个倒霉的同伴炸上了天时;终于有人忍受不住恐惧爬出壕沟向后方的城市里逃亡了。当第一个士兵逃出壕沟时,必然会有第2、第3乃至无数个。   在日军的火炮还在持续的时候,杨贵根本阻止不了这种士兵突然崩溃的事件。等到日军的火炮停歇下来,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军官和士兵,他不得不在日军步兵上来之前选择了撤退。   让第38营崩溃的日军炮击,不过是一次持续了20分钟,以每分钟8发炮弹的速度完成的炮火打击。事实上日军所使用的最大75MM的炮弹,对于隐藏于壕沟内的第38营士兵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除非它刚好落入壕沟中。   反倒是在这些士兵爬出壕沟逃亡时,脱离了壕沟掩护的他们遭受了重大的伤亡。不提这些士兵逃回城市之后会受到如何的惩罚,对于站在南河南岸观望的第八师团师团长山根武亮和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铃木庄六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开局。   日军的初次进攻编成了四排,左右士兵之间的间距保持2-4米,排和排之间的间距则是50-100米。他们身上还背着重达31.5公斤的装备。   第31联队的官兵沐浴在金色阳光的光芒下,以四排横队踏入了南河到四平街南城外壕沟之间的无人区。因为已经目睹了支那革命军在炮火中逃亡的情形,第31联队的官兵在前进时把腰板挺的很直,除了第一排的散兵手握步枪前进外,后面三排日军都把枪靠在了肩膀上,就好像这是一场武装游行一般。   装上了刺刀的步枪,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而整齐的步伐和士兵左右间距不到两米的空间,令一个横排的刺刀有着如墙徐徐前进的感觉。3道间距50余米的刺刀墙,以同一步伐前进,铃木大佐相信,这一幕足以让身后那些特别邀请来的客人们印象深刻了。   而在31联队花了10多分钟接近壕沟,将要一无损失的占领这道壕沟时。铃木大佐终于忍不住嘲讽道:“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些支那人和10年前,15年前有什么不同。以这样的乌合之众向大日本帝国挑衅,我可真是佩服那位支那革命党领袖的勇气。”   山根武亮中将却比这位参谋本部派出的作战课长要沉着的多,虽然当前的支那革命党人完全不堪一击,但是考虑到大岛大将和大谷中将所率领的第五师团还在支那革命军的包围之中,他觉得现在过于贬低这些支那革命军,完全就是在对自己的同僚落井下石。   因此双手拄着指挥刀站立在河岸旁的中将,不免就对着这位东京过来的大佐说道:“也许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我可不相信第五师团会被这些支那人所围困,这可不符合常理。”   铃木大佐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按照滨面中佐带回来的消息,第五师团是因为弹药库受到了飞机的攻击,失去了弹药储备才反胜为败的。中将阁下,您觉得飞机真的有这样强大的攻击力吗?”   山根武亮思考半响后摇着头说道:“飞机也许在今后的作战中能够发挥出很大的效力,但是我并不觉得现在的飞机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什么作用。   德川大尉年初在东京举行飞行表演,我当时刚好在东京,就去瞧了瞧。那种简陋的飞行物,能够把一两个人带上天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再想要携带大量的炸弹是不太可能的事。   德川大尉驾驶的是法国最好的飞机,据说也是世界上最好的飞机。我想支那革命军中即便有那么几驾飞机,也不可能超过法国飞机的性能了。带着份量不多的炸弹,从高空往下准确的投向目标,还要刚好在目标上空引爆,我只能认为第五师团是遇到了意外。   支那革命军能够想到把飞机用于轰炸,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尝试。但是我认为当前飞机在战场上最大的用途还在于侦察,特别是海上的侦察。想要让飞机投入真正的战斗中去,还需要做大量的技术改进,这不是支那人能够做到的。”   就在两人讨论起飞机的作用时,一直在观察着前线变化的第八师团参谋长白水大佐突然插话打断了两人道:“师团长阁下,我军似乎已经完全占领了敌军的第一道壕沟,现在是不是该进行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了?”   山根武亮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才停留在9点25分,他随即点了点头回道:“同意实施,告诉长谷川大佐,我希望能够在四平街内享用自己的午餐。”   占领了四平街南城外的壕沟之后,日军第31联队距离城市只剩下了不到400米,虽然这比之前的进攻距离要短了近三分之二,但是对于步兵来说,这样的开阔地形依然是一个噩梦。   虽然直到现在为止,第31联队遭遇到的伤亡,不过是一两个倒霉鬼踩空崴了自己的脚,但是对于还没有真正接战的日军士兵来说,精神上所承受的压力却并没有减少。越是看到胜利在望,这些日军士兵就越不希望自己成为倒在胜利之前的倒霉鬼。   这场战争同之前的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不同,在那两场战争之前日本国民已经受到了长久的舆论宣传,因此从上至下都把对清、对俄作战视为了决定国家命运前途的一战。在政府官员和报纸舆论的宣传下,日本国民把自己的贫穷和不幸,都归结到了日本国土资源太少,白人鬼畜夺取了日本国民应当享有的利益,才导致了他们的困苦和不幸。   但在现实中,不管是获得了大量赔款和土地的日清战争,还是从俄国人手中夺取了半个满洲的日俄战争,都没有改善日本平民的困境。反倒是日俄战争中大量的伤亡和沉重的战争债务,最终都落在了日本平民身上。   在这样的困境中,日本的工人运动开始风起云涌,少部分日本精英也有所醒悟,开始倾向于社会主义思想,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内,日本知识分子翻译了大量的马列文章,为之后中国马列主义的传播奠定了基础。把日文翻译成中文,可比从德文翻译成中文要简单的多了。   1910年日本发生的大逆事件,实质上就是日本政府对于日本社会主义思潮的一次暴力镇压。在当前的日本,最大的矛盾并不是日本和外国之间的生存空间的争夺,而是日本遭受极端压迫的工人、农民阶层对财阀、地主占有了明治维新以来所有建设成果的不满。   总的来说,日本国中除了少数军国主义者,大多数国民并不关心这场同支那革命党人突然爆发的战争。甚至于还有许多对政府处置大逆事件不满的知识分子,因为不敢直接反对天皇,转而采取了同情中国革命的态度,以对抗政府干涉中国革命的企图。   在这种社会思潮的影响下,即便是驻扎在海外的第八师团官兵,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也不过是,支那革命党应当得到一个教训,但是为此丢掉自己的性命就有些不值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过31联队的士兵们并没有担心多久,站在壕沟中的他们很快便听到后方的大炮再度轰鸣了起来。很快在他们的视野中本就破破烂烂的城市边缘建筑,在本方炮兵不停的轰击下彻底变成了一堆废墟。   为了彻底洗刷第五师团失败的耻辱和震慑支那革命军,铃木大佐向山根武亮中将提出了一个疯狂的炮击计划,即仿效德国陆军的进攻战术,在每次步兵进攻之前对敌军阵地发起不少于20分钟的炮火打击。   即便是在日俄战争中,日本陆军也没有见过自家的炮兵这么豪气的进行这么长久的覆盖射击。在长约1500米的正面,往纵深延续了100-200米,几乎把面前这座城市边缘的区域都覆盖了进去。   没有什么场面比己方的大炮轰击在对面敌军的阵地上,更能激发这些日军士兵的士气了。在他们看来,经过了这样猛烈的炮击之后,即便有勇气留下的支那兵,也应该伤亡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他们只要冲进城市去,把对方赶出城去,今天的战斗就差不多完成了。   31联队联队长长谷川大佐和自己的部下想的差不多,在炮击的过程中,他已经得到了通信兵从后方带来的师团长的指令。在他看来,想要满足师团长的这个任务并不困难,既然支那兵此前不发一枪就逃亡了,那么现在他们就应该更为恐慌的逃入到城市深处去了。   现在,只要自己的部下进攻的迅速一些,就能将这些还没有从恐慌中恢复过来的支那兵彻底击溃,从而迫使他们放弃这座城市。于是在己方火炮停歇下来之后,长谷川便下令手下的三个大队分成三组,对着四平街南北通道一、二、三马路向北进攻,直到城市中心的中央通大街为止。   在长谷川大佐的命令下,内藤、黑田、来岛三位中佐带着部下爬出了壕沟,向着400米外的城市列队走了过去。这一次日军官兵都把步枪拿在了手中,不自觉的弯下了腰,远离了师团长的视线之后,士兵们下意识的就选择了让自己感觉到安全的行进方式。   快步走过200米,然后在剩下的200米进行小跑,在支那兵反应过来之前冲入城市中去,这就是31联队大部分士兵现在心中抱有的念头。随着身体运动开来,这些日本士兵身上微微发汗,手脚也暖和了起来,这正是身体机能达到最佳点的表现,也让士兵们在精神上兴奋了起来,开始想要用手中的刺刀刺入些什么活物身上了。   和这些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的士兵不同,战前一直要求部下们鼓起勇气的军官们反而开始隐隐担忧了起来,因为对面实在是太安静了。不要说大炮和机枪,就是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向他们射击过,好似四平街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要说过去几日内,他们能够侦察到这座城市的周边多少人在挖掘着壕沟,就是在之前他们也看到起码有数百人逃入了城市里。而此前师团参谋们曾经向他们介绍过,支那革命军虽然是一只训练不足的军队,但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有着足够的勇气和想象力,把一些新机器、新战术运用到战场上,第五师团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军官们的担心,直到士兵们进入了城市也没有发生。也许支那革命军真的被吓破了胆了吧,有所担忧的军官们,不由放下心对自己说道。只是他们显然安心的太早了,随着三个大队循着马路向北继续前进的时候,来自支那革命军的枪声终于响起了。   内藤大队由靠近铁路的一马路向北进攻,道路上非常的空旷,只是沿街的门面都被封死。内藤一边命令手下的一个中队向前进攻,一边命令另一个小队寻找完好的建筑翻墙进入,试图占领一个制高点。他很快就发觉,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墙的另一侧有什么危险。   随着内藤部下翻墙进入沿街的完好大院,站在街道上的日军士兵很快就听到了隔墙传来的射击声和爆炸声。当有人试图为自己的同伴做点什么的时候,废墟中或是那些在炮火中幸存下来的建筑二层,突然就射出了子弹。   至于顺着马路一路向前进攻的那个中队,在马路尽头突然就遭到了隐藏起来的机枪的射击。这种在训练中完全没有遇到过的情景,让日军官兵起码有数秒没有作出反应,这种迟钝让内藤大队起码多付出了一个小队的性命。   和内藤大队的遭遇一样,深入到二马路和三马路的黑田、来岛两个大队,同样遭遇到了袭击。比内藤大队更糟糕的是,在他们进攻的街道上,还有着铁丝网和胸墙。无法忍受正面和侧翼火力交叉射击的日军官兵,很快就从城市中撤退了出来。   此时距离31联队冲入城市的时间,也不过15分钟不到而已。接下来战争就开始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去了,31联队的官兵一边向后方要求火力支援,一边试图集中火力消灭废墟中的火力点,为部队的前进设立一条安全通道。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觉,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清除废墟中隐藏的支那士兵,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步枪和机枪完全不能穿透砖瓦木梁堆叠起来的障碍,而支那革命军只要找到一处缝隙就能朝着他们射击,甚至可以直接从障碍物后方抛射手榴弹或迫击炮弹。   只有后方75MM的山炮或野炮,才有可能摧毁支那士兵的藏身之处,或是把小口径火炮挪到近处进行直瞄射击。至于步兵想要爬上废墟去搜索躲藏起来的支那士兵,那就是把自己送给了其他隐藏的支那士兵作为靶子。   一开始,日军官兵对于支那革命军用这种鬼祟的方式进行战斗极为愤怒,当他们侥幸抓到几名活的支那士兵时,就试图在街道上进行虐杀,以激怒支那士兵从隐蔽点中走出来,不过回答他们的只有冲锋枪扫射和炮弹。   日军士兵很快就发觉,当众处决俘虏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隐藏在暗处的支那士兵完全不会顾忌自己的同伴,只会用冲锋枪和迫击炮送他们上路,顺便把站在同伴周围的日军士兵一起干掉。   于是接下来的战争,就变成了日军火炮反复轰炸一片区域,然后日军才能一点点的把安全区清理出来。但是这样的作战方式,随着日军深入城市内部之后就失去了效力。   75MM口径的山野炮,清除障碍的能力并没有那么高,特别是当城南的废墟挡住了炮兵的视野之后,炮兵的射击完全就成了碰运气。炮兵派出的观察员既不能爬到高处成为敌人的靶子,和后方炮兵阵地近2000米的距离,也令观察员给出的数据往往成为了过时的消息。   于是,日军的炮兵要么只能无所事事的旁观第31联队和从铁路东面出现的第17联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进攻隐藏于城市深处的各种火力点,要么就是毫无目标的漫射。   当时针指向正午12点时,第31和17联队依旧还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徘徊着,完全看不到有占领整座城市的希望。若不是支那革命军主动放弃了没有什么建筑物的城东区,和已经彻底成为废墟的城南区,这两个日军联队还进入不了市中心的位置。   而此时第31联队已经差不多减员了三分之一,就连进入城市督战的长谷川联队长自己都伤了一条胳膊,足足奋战了4个小时的31联队官兵,不管是体力还是士气都降至了最低点。   看着对面街道上密布的带状铁丝网,街道深处一道道用沙包修筑成的胸墙和单人工事,长谷川大佐就感到一阵无力。他不知道这样用人命填充的战斗还要持续多久,也许把整个31联队的鲜血都流干,他也未必能够见到这座城市插上旭日旗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痛恨起了手下这些军官,原本支那军的士气并没有现在这样高昂。在一开始甚至还有主动走出来投降的支那士兵,但是部队中的那些老兵对于支那人敢于躲在暗处袭击自己非常的恼火,于是就按照他们在朝鲜养成的习惯,在敌人的面前折磨这些俘虏,以威吓那些只敢躲在暗处的敌人。   这些老兵的行为成功的激怒了城市里的支那兵,接下来的战斗猛然就激烈了起来,每一个支那士兵宁可在最后关头引爆手榴弹也绝不活着被日军俘虏了。长谷川大佐觉得,原先的支那士兵就好像是一只被驱赶的到处跑的老鼠,而现在这只老鼠被逼入了死胡同,转而返身和他们开始拼命了。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形中,支那士兵手中又没有那么多适合巷战的武器,长谷川并不会畏惧这只老鼠的拼命之举。毕竟在朝鲜他已经见多了朝鲜人想要和日军拼命的景象,除了最后拼掉他们自己的性命外,几乎不会给日军带来什么伤害。   但是当一只拥有着冲锋枪、重机枪、迫击炮和手榴弹的支那军开始拼命的时候,一向占有着武器优势的日军陡然发现,这一次他们才是较为弱势的一方。而他们引以为傲的训练有素的士兵,终究也还是血肉之躯,在钢铁和炸药面前同样会死。   只是长谷川大佐虽然痛恨自己的部下无谋,却也知道即便当时自己在场,也是不会阻止那些老兵的发泄之举得。在平日的训练中,军官对于士兵们的严苛要求,早就把军官和士兵两个阶层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如果在战时还不让这些士兵发泄一下的话,那么他们就要担心自己的背后要迎来一发子弹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面对中央通大街北面那些黑洞洞的街口,长谷川大佐终于打消了让自己部下再努力一次的打算。看着街道两旁那些无视自己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联队已经差不多到了极点。   拜那些愚蠢的经理军官所赐,每一位士兵身上都负担着将近31.5公斤的负重,这原本是配备给野战出击部队的标准行装,其中甚至包括了2日份的口粮。但他们现在是打一场攻坚战,相比起口粮和毯子,士兵们更需要的是食水。   支那士兵在撤离时已经破坏了南城的所有水井,而延续了一个上午的战斗让士兵们早就消耗完了随身携带的水源。虽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但是在这个时候可不是派人去取水的时候,师团长还在看着他们呢。   在得到阵亡了276人,重伤389人这个联队伤亡数字之后,长谷川大佐已经忘记或假装忘记师团长想要在这座城市中享用午餐的指示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战术指导。   犹豫片刻之后,长谷川大佐终于向身边的联队附问道:“我们东面的17联队在做什么?我们在正面战斗的这么艰苦,他们难道就在一边看戏吗?”   联队附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渡部联队长刚刚派人传来消息,要求我们尽快攻下车站站舍,第17联队现在被车站和北面的兵营、北河北岸的阵地三面夹击,部队伤亡很大。”   长谷川大佐终于爆发了,“混蛋,他只有三面受敌,我们在城市中间可是四面受敌。这样狭小的街道连部队都展不开,顺着街道冲锋只会成为敌人机枪的靶子,拥有开阔视野的17联队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吗?该死的满铁,为什么要打通中央通大街,现在我们想要接近车站连个掩体都找不到,真该把这群混蛋吊死……”   大佐身边的军官们默然无言,没人会傻的去接正在发泄情绪的上官话语。满铁修建中央通大街和改建兵营时,何尝不是考虑到要应对俄国或支那军队进攻的,只不过眼下满铁的设计被支那军队很好的利用了起来,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长谷川发泄了一通之后,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不过这依然无法改变31联队所遇到的困境。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向联队附命令道:“你现在回去后方,向旅团长和师团长阁下汇报,就说31联队需要战术指导,我们需要工兵和更大口径的大炮,否则难以对付敌人所修建的坚固阵地……”   久久不能拿下四平街,不管是山根武亮还是铃木庄六都没兴趣闲谈了。站在距离他们数十米外的客人们也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再不像几个小时前大为赞叹日军的训练有素,而是不断的请人过来询问,到底四平街内是个什么状况,怎么日军在里面战斗了这么久,也没有拿下这座近乎于废墟的小城镇。   山根武亮只能让被边缘化的南次郎去安抚那些客人们,但是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变得没有底气了。只是想着身后还站着这么一群特殊的观众,他也不好说什么丧气的话语,免的被这些观众瞧在眼里,那可就不妙了。这个时候他越发觉得,邀请什么武官来观察作战简直就是个愚蠢透顶的主意。   如果不是这么一群人在一旁观战,他早就要求前线部队撤下来调整了。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却无法承认自己的战术出了问题,在四平街遇到了挫折。想着早上那群被炮火惊吓的不发一枪逃亡的支那兵,他就更加无法承认是自己的指挥出了问题了。   这要是通过这些外国武官的口登上了报纸,他就是继大岛大将之后,第二个陆军之耻了。和这样一群懦弱的支那军作战都要犹豫不决,遇到一点挫折就要停下来重新调整战术,今天这场作战就不是洗刷陆军的耻辱,而是在继续给陆军抹黑了。   铃木大佐显然也不想背这个黑锅,随着城内的战局僵持不下,他就变得固执了起来。一会指责炮兵射击过于散漫,一会让通信兵告诉前线的两个联队,进攻一定要坚决不要犹犹豫豫,以至于把好好的作战计划执行的荒腔走板了。   山根武亮其实是明白铃木大佐的意图的,他这是在撇清自己的责任,把作战不利的责任推到了前线的部队和炮兵上。这可真是个小人,中将默默的给这位参谋本部的作战课长下了个结论。   只是他虽然鄙夷铃木大佐,却也不能任由僵局这么持续下去。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侥幸心理,觉得也许下一刻就会从前方传来好消息,那么他也就勉强能够把今日的战事先结束了。之后就可把后面这些客人送回去,然后再调整接下来的进攻节奏了。   不过山根中将的侥幸心理还是被长谷川大佐派回的联队附给击碎了,他在恼火之余又觉得有些庆幸,幸好他没有邀请那些客人今天在四平街享用午餐,那可就真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山根武亮面无表情的对着身边站立的军官们询问道:“你们对于长谷川联队长的意见怎么看?”   白水参谋长小心翼翼的说道:“长谷川大佐可不是一个会叫苦的人,既然他请求了战术指导,显然四平街内确实有着我们所不清楚的防御设施,让31联队束手无策了。”   铃木大佐却脸色不善的说道:“连炮击都不敢面对的支那军,究竟是怎么拦住31联队的?这个问题,在战后我真的要好好请教长谷川大佐了。至于大佐所要求的战术指导,我觉得完全可以满足,但是我希望请师团长给长谷川大佐下令,要求他在限定的时间内攻下整个四平街。”   南次郎则转着眼珠瞧了一圈同僚们的神情,方才对着中将说道:“师团长阁下,我觉得当前着急的可不是给第31联队战术指导,而是先打发了我们身后的这群客人们。我想他们看了半天也该累了,是不是送他们回去用了午餐再说?”   山根武亮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南参谋,你去劝说他们回去用餐,等我们攻下了四平街,我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南次郎对着中将敬了个礼,便转身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看着南次郎的背影,山根武亮对着白水参谋长严肃的说道:“你去给31联队安排战术指导,另外再抽调一个大队上去支援。告诉长谷川,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拿下这座城市,否则我会让第五联队替换他,让他好自为之……”   和山根武亮等人遥遥相对的西北方,也即四平西北处的高地三道林子后方,一群革命军将士正站在一片树林前的空地上,听着站在他们前方高处的政委做最后的战争鼓动。   再一次向士兵们宣传了为什么要和日本人打这一仗的缘由之后,这位37营的营政委看着过去几个月来朝夕相处的同伴,一时不由有些动情的说道:“……作为你们的政委,我已经说完了想要对你们说的话语。不过作为你们在军中的前辈,我倒是还有几句话要说。   首先,在战场上首先要勇敢,因为胆怯的人死的更快。但是勇敢不是鲁莽,任何无谓的英雄气概在上战场之前都应该丢掉。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只受了45天的训练,而你们面前的敌人最少也受到了1年的训练,任何想要同敌人单打独斗的想法都是危险的。   我们唯一能够胜过我们敌人的地方,那就是我们是这片城市的主人,我们已经在这里战斗和生活了半个多月。我们不仅熟悉这片城市的一砖一瓦,还亲自修建了这座城市的各种防御工事,了解这座城市的大多数街巷。   所以,不要依靠你们的战斗能力去同敌人对抗,要依靠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去对抗敌人。我们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都同属于一个集体,要依靠集体的力量去战胜我们的敌人。   最后,我还希望你们记得吴主席对我们说的话。祖国需要我们去战斗,因为只有赶跑了侵略者我们才能建设自己的家园。祖国并不希望我们去死,因为我们还要活下来建设新中国。所以在战场上我们要善于保全自己,然后才是消灭敌人。   不过我想要说的是,主席希望我们在战场上保全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消灭敌人,而不是畏敌避战。请大家记住这样一件事,在你们的前面就是新中国,在你们的背后是祖国和人民,我们无路可退……”   51名37营110连3排的战士一脸肃穆的望着自己的营政委,并无一人露出马上要进入战场的恐慌神色。而距离他们右侧不远处的小路上,在几株松树的后面,几位军人也在倾听着这位营政委的宣传。   本打算来视察第37步兵营官兵的第13步兵团团长田亚斌,听着37营政委诉说的话语之后便打消了向前的念头,转身和身边的人说道:“不去37步兵营了,章政委干的不错,我们去炮兵阵地看看。一上午都没有让他们发声,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泄气。”   几名卫兵正跟着转变了方向时,团政委李潜夫突然向他提醒道:“第38营的残部已经撤回来了,营长杨贵也受了重伤,马上就要被转往梨树野战医院去了。之前我们下了这样严苛的命令,38营也遵照执行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他,免得让他心有怨气?”   田亚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黑着脸说道:“要去你自己去,他还有脸等着我去安慰他?丢了桥头阵地也就算了,被敌人的火炮给吓的丢掉了阵地算怎么回事?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可不会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望着甩手离去的田亚斌,李潜夫只能摇头带着自己的卫兵向着团急救站的方向走去了。38营的突然溃败令他和田亚斌都大吃一惊,为了不让这些败兵把失败恐慌的情绪带回来,从而造成整个防线的动摇,他们不得不派出了督战队,命令38营的败兵固守南城。   在为每人划分了守备区域,并宣布对于未得到命令撤退的官兵立即执行战场纪律后,一个人盯人的紧急防御体系就形成了。每个人的背后都不再是同伴,而是监督作战的督战员。前沿阵地上的士兵要么被敌人射杀,要么在逃亡中被自己人射杀,战斗瞬间变得残酷了起来。   38营战士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重大代价,不过这个残酷的命令却稳住了局势,令防守四平街的39营战士坚定了作战的意志,也挫掉了日军的锐气。只是这个命令同样打击到了38营战士的士气,最后撤回的不到一个连的士兵,几乎人人目光呆滞,全然没有了战前对于同伴的信任。   面对这些受到了莫大刺激的战士,李潜夫只能下令将他们全部隔离,并准备稍微治疗一下受伤的战士后,就把他们都送去梨树大本营恢复几天再说。   虽然在军事委员会不断的提醒下,前线部队对于战争的再度开启还是有所准备的,这从他们在德国顾问的指导下拼命修筑城市内的防御阵地的行动上就能看的出来。   但是对于日军会这么迅速的发起进攻,前线的官兵倒是真没有想到。毕竟长春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对前线封锁调停谈判的过程,吴川显然把这种公开谈判进度的消息当成了对于军队和群众的政治宣传,因此让长春革命委员会在共和日报上进行了连续的公开报道。   报道并不是把会议中所有的谈话都刊登出来,不过经过一些修饰之后,这些报道就和共和日报一直刊登的日军和日人在华暴行联系了起来,让革命委员会在这场谈判中成了保卫中国不受日人侵害的代表,而日方的蛮横和纵容日军入侵中国的满清政府,则成为了中国人民最大的敌人。   这种政治宣传还是有些效果的,即便是原先对清室孤儿寡母颇具同情心的知识分子,随着日方在谈判会议中试图继续霸占南满的言论被刊登出来之后,也大为愤怒了起来。认为清室勾结日军镇压革命完全是在引狼入室,是想要用中国人的鲜血保住自己屁股下的那张龙椅,完全是无知妇人的愚蠢之举。   通过塑造了日本这个中国人民最凶残敌人的形象,又用专政的手段清除了那些企图左右逢源的立宪绅商,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正成功的将东北人民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而打倒了这些把持着地方权力的绅商之后,地方上的自治机构正迅速的瓦解着。   所有权力开始集中到了革命委员会手中,曾经的地方头面人物,正逐渐失去自己在乡间的影响力,转而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低头屈服。在前线的官兵看来,日本人正在长春和委员们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   而在一定阶级之上的军官们,更是很清楚的知道,日本驻扎在朝鲜的一个师团是到了一半,但是国内的援军却还没有在满洲登陆。以他们看来,半个日军师团稳固住四平以南防线,阻止革命军南下是做的到的。但是想要单独北上进攻,恐怕力量还是差了一点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日军居然采取了夜间偷运的办法,把剩下的半个师团也运到了前线,然后在国内援军抵达满洲之前发起了进攻。   虽然从长春发来的电报警告了四平前线的部队,但是南河铁路桥和前沿阵地还是失守了。负责城南防御的第38营在天亮之前就丢掉了两个排,在黑暗中日军的白刃战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即便是装备了冲锋枪的革命军战士,在不知敌人会从哪冒出来的环境下,也是难以对靠近自己的敌军进行有效射击的,因为惊吓而打在战友身上的事故倒是出了不少。   所以第13步兵团的团长并不打算追究丢失南河铁路桥的责任,国民革命军并没有进行过针对夜袭战的训练,作战经验不够丰富的士兵退下阵来并不可耻。   不过接下来,负责守卫南城指挥官的杨贵居然没能控制住部队,让自己的部下在未开一枪的状态下逃离了战场,这就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了。要是这种恐惧的心态传染给了后方阵地上的战士,那么第13步兵团估计就要成为国民革命军历史上存在时间最短的一个步兵团了。   在经历了数次战斗之后,革命军的军官们已经意识到,战场上其实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比如满清部队的突然崩溃,直接送了他们一个大礼,把日军救援公主岭部队的后路给让了出来,从而让国民革命军赢得了一次光辉无比的胜利。   虽然李潜夫很是为这次战斗的胜利而高兴,但是他也深切的担心,这种场景会在自己的部下身上发生。第38步兵营早上的表现,就给他们敲了一次警钟。不过在团长下了死命令,逼迫第38营为祖国和人民守住南城之后,事情总算没有走向更为恶劣的方向。   李潜夫觉得,虽然杨贵早上指挥有所失当,但是之后的战斗中他又表现的极为勇敢,否则日军就不会迟迟攻不下南城了。因此早上的事应当暂时放下,田亚斌和他应该去看一看对方,对第38步兵营残存下的人员进行安慰。   只是他的好意显然被这位团主官给拒绝了,在对方自顾自离去之后,李潜夫也只能摇着头自己前去看望伤员了。而和李潜夫分手的田亚斌穿过了一道疏林之后,就看到他最爱的宝贝-6门105mm轻型榴弹炮和12门75MM山炮,   这18门山炮分成了6组,每三门火炮摆成了一个间距15-20米的三角形炮组,而6个三角形炮组成两条线交错摆放,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标准的平行四方形,所有的跑组都是斜向东南摆放着。   那几门德制75山炮也就罢了,夹在中间的1898/1909年制105轻型榴弹炮可是中国第一次引进的火炮,如果不是为了在战场上进行验证这种改进型号火炮的威力,德国人还真不会卖。   看到这些钢铁造物,田亚斌的心情陡然就好了起来。虽然他手中的火炮只及对方三分之一,但也并不是没有和对方对射的能力的。只是前沿阵地丢的太快,炮兵观察员都来不及上前观瞄日军在南河南岸的炮兵阵地,可以观测的地点就丢了。   按照德军的战术要求,火炮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压制敌军的火炮,其次才是支援步兵。不过那位德军炮兵顾问汉纳根中尉认为,在无法准确的瞄准敌军火炮阵地射击时,防御方的火炮应当退而求其次,以阻断敌军步兵的连续进攻为重心。过早的暴露己方的炮兵阵地,只会给敌军造成警惕,从而无法把首次炮击的效果最大化。   在崇尚进攻的德国陆军中,汉纳根中尉只能算是一个颇有些新奇想法的数学天才。不过在国民革命军中,在朝阳坡证明了自己能力的中尉,已经被视为一个炮兵专家了。毕竟国民革命军和德国陆军的任务并不一致,德国陆军的任务是确保德国在欧洲的霸权,而国民革命军的目标却是把侵略者赶出本国的国土。   这也就使得重视防御作战的汉纳根中尉这批低阶参谋,在革命军中的影响反而大于了以鲍尔少校等人所领导的德军高阶参谋。   田亚斌最终接受了汉纳根中尉的建议,没有对日军的火炮进行反击,甚至压制了对日军进攻南城的部队进行炮击的主张,他不希望在日军的主力尽出之前,把自己的实力完全暴露出来。   在得到第八步兵团一个营的支持后,他手中的兵力足有3500余人之多,并不比日军现在进攻的两只联队兵力少多少。而凭借着城市内修建的工事和各种武器的配合,第八步兵团其实还是拥有优势的一方。   田亚斌觉得,即便不动用大炮,城内的守军也足以挡住日军的进攻。更何况,他并不希望战士们把作战任务都寄托在后方的炮兵身上,如果失去了炮兵就无法战斗的话,那么离开了工事的战士们就会和38营的士兵那样,在野外根本无法同日军作战。   保留炮兵作为最后手段,并用人数相差不大的敌人测试本团在火力劣势下的作战能力和意志,就是田亚斌指挥今日守城作战的主要考虑。   田亚斌的等待并没有白费,就在他和指挥这处炮兵部队的汉纳根中尉交换当前战事的意见时,一名炮兵观察员跑来向两人报告道:“日军有了一些新的动向,似乎他们的炮兵部队正通过铁路桥向北岸移动。”   汉纳根中尉立刻向田亚斌建议道:“我认为现在该轮到我们的火炮发声了,中校先生。”   田亚斌深呼吸了一次后回道:“我们先去看看日军的动向。另外,我们的大炮能够击中目标吗?”   汉纳根中尉转身带着田亚斌向高处的观察哨走去,一边认真的回复道:“在战前我们已经测量了南河北面的地区,又有着铁路桥作为参照物。其他地方不好说,但是靠近铁路桥北面的那块区域,只要我们的炮长严格的按照我们给出的方位、高度进行射击,那么就没有理由打不中……” 第三百七十七章   站在距离铁路桥不到300米地方的山根武亮中将、铃木庄六大佐和第八师团的高级军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走过铁路桥的一个山炮中队淹没在了火海中。   国民革命军的炮兵在这只山炮中队的弹药车过桥时才发起了猛烈的打击,两发校正射击之后,便是长达数分钟的集火射击。虽然革命军动用的火炮数量远不如日军此前展现出来的数量,但是革命军炮击的区域却比日军要狭窄的多。   差不多在一个到一个半足球场大小的区域内,革命军发射的炮弹几乎把这片区域整个犁了一遍,飞上天的人和马,引发了殉暴的弹药车,向四处飞溅的大炮和车辆零部件,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凝滞了的浮世绘,生生的映入了这些日军军官的脑海中,让他们失语了数十秒。   “还击,快去下令让炮兵部队还击。我们必须阻止那些支那炮兵继续射击下去……”铃木大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拉过了站在山根中将身后的白水参谋长,对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军官大声怒吼,压过了河对岸的爆炸声和士兵们的惊呼声。   山根武亮中将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军用望远镜,目光呆滞的看着河对岸的烈火地狱,一时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动了。他的耳边隐约听到了铃木大佐越俎代庖越过自己发号施令的话语,但是他并没有出声阻止。   他并不认为铃木大佐的命令会起到什么效果,要是炮兵能够压制住藏在高地后方的炮兵阵地,那么他们也就不用那么幸苦的把火炮挪过河去了。他此时心里想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今天不仅进不了四平街,现在在北岸的两个联队也危险了。   这只山炮中队的覆亡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支那不仅有一只炮兵部队,还能够威胁到南河北岸的大多数地方。他现在如果向北岸进行增援,就会受到支那炮兵的拦截;而想要北岸的部队后撤,又要被支那炮兵追着屁股打。   山根武亮中将现在开始意识到,第五师团的失败并不是偶然,支那革命军并不是他记忆中那只胆怯且战术呆板的清军。光是看他们把火炮藏在高地后方还能准确的进行射击就知道,支那军的炮兵是非常优秀的,甚至要比皇军的炮兵还要出色。   也许是俄国人在操纵这些火炮,中将心里为这场炮击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了。等到支那军的火炮终于停歇下来之后,中将也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他不再关注河对面已成焦土的炮击区域,转而对着身后的白水参谋长命令道:“派人过桥抢救伤员,但人数不要太多,支那人必然是拿这座铁路桥做的射击参照物。   这桥暂时不能用来作为我军输送弹药、人员的通道了。我记得上游和下游还有几座小桥,派工兵去看一看,找一到两座桥进行修理加固,作为我军和北岸的交通道。   另外,派人过河通知前方部队,让他们暂时不要发起进攻,先就地修建工事。注意隐蔽和分散部队,不要给支那军炮击的机会。等到援军抵达之后,我希望他们能够一鼓作气攻克城市的北部区域,打通前往城市西北高地的通道,夺下高地上的炮兵阵地。   告诉长谷川联队长,对付火炮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接近它,而不是呆在原地或是把自己的后背亮出来,那只会让皇军士兵白白耗尽自己的鲜血……”   就在日军和国民革命军围绕着四平街展开越来越激烈的争夺战时,吴川正带着随员视察着长春第一中学。他此次过来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这所中学的第一批学生刚好今年毕业,他是接到了学校的邀请才前来观看毕业典礼的。   作为过去柳条边外的边疆之地,长春可以说是一座极为年轻的城市了。中东铁路的修建不仅带来了经济上的繁荣,也带来了俄国人和日本人的异国文化,新式教育在长春可比关内的内陆地区要开办的早了。   光绪三十一年清政府废科举办学堂,第二年长春府就建立了劝学所推行学堂建设。在革命委员会接收长春后,长春府劝学所改成了长春市教育局,并正式开始推行三年义务教育,短短半个月内长春市改建和新建城乡小学共33所,还将长春府中学堂拆分成了长春第一中学和长春初级师范学校。   长春的这些新式学堂最早的建立也不足十年,因此大多数学校连第一批学生都没有毕业。但是有同盟会会员在07-08年在东北发起的革命宣传活动,和铁路交通带来的外界讯息,让这些新式学校的学生们很快就丢弃了清政府想要灌输给他们的愚忠愚孝思想,一个个转而去拥抱革命思想了。   作为接受新式教育的学生们,在了解了世界之大和列强之强大后,这些年轻人自然是无法接受中国积贫积弱的现状的。而作为一个受益于铁路发展起来的城市中居住的市民,在见惯了呼啸往来的火车带来的各种西方新奇玩意后,也就对所谓的老规矩和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感兴趣了。   在他们还没有被现实生活磨去朝气之前,这些学生们总想着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那些社会中不好的现象。他们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把那些外国军人和警察都赶回自己的国家去;他们希望走在自家的土地上时,不用再避让那些蛮横无礼的日本浪人和俄国酒鬼。   于是在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的消息传来时,长春的年青学生们个个都是欣喜若狂,为革命的到了手舞足蹈。在长春被解放之后,他们更是积极的加入到了革命当中,除了参加共和党组织的共青团、少先队之外,年纪较大的学生还大胆的走上了街头,主动为市民进行革命宣传。   虽然在宣传革命的过程中和日本人发生了些冲突,甚至差点酿成革命军同日本护路军的全面冲突。但是这些年轻的学生们不仅没有后悔,反而因为革命委员会对日交涉中的强硬表态,让他们更加坚信,只有一场彻底的革命才能建立一个他们所梦想的国家。   因此当吴川真的接受邀请出席了毕业典礼时,第一中学今年毕业的学生们都非常激动,一直要求吴川上台为他们说点什么。   对这些长春中学的学生们说些什么,这本就是吴川过来的目的。走上了礼堂前方的司令台后,吴川站在讲台前先是谢过了学生们的热情欢迎,方才清了清喉咙说道。   “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见到大家的毕业典礼,就我个人而言是一件相当高兴的事,因为我看到了我们这个国家的希望就在这里。   我记得在我读书的时候,有人曾经对我们这些学生说过这样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   虽然我现在还不够老,但我也希望把这句话说给各位听。因为我知道,我们这些革命党人用鲜血所开创出来的世界,终究还是要靠你们去建设的。   我诚挚的希望,一切苦难与牺牲将由我们这代人来终结,而你们和你们的下一代人能够在和平安宁的环境中建设一个伟大而富裕的祖国……”   坐在台下第三排长椅中间的杨世桢听的甚为兴奋,虽然站在台上的吴川是那么的年青,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他却自动的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丝毫没有觉得对方这番话有过于自大的意思。坐在他身边的这班完全科甲班学生,同样屏息静气的听着台上吴川的演说,唯恐漏过了一个字。   这一个多月来革命委员会的表现,实在是比他们曾经梦想过的革命党还要干的好。特别是革命军对于日军的胜利,更是赢得了饱受日人欺辱的东北人民的好感,更不用说这些时常看报了解新闻的学生们了。在东北可不止日本人办的报纸,那些中国人办理的报纸可不会为日本军警、浪人和奸商的暴行掩盖。   只不过过去他们只能把愤怒埋藏于心里,或是把对日人的愤恨转移到那个对外软弱无能的朝廷身上。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交涉上的强硬,就已经很合学生们的胃口了。而革命军击败日本护路军并将之包围在了公主岭的消息,那已经不是让学生们对革命委员会产生好感这么简单了,军事上对日的首次胜利,让学生们不仅自豪,还让他们开始真的相信,也许当革命委员会替代了朝廷之后,这个国家就真的有救了。   而作为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领袖的吴川,也就自然得到了学生们的遵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些学生们深深的记在了心里,似乎心中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吴川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台下学生们对于自己态度上的变化,而是沉浸在了自回国之后,他对于当前中国现实状况的愤怒情绪之中,“……我想你们中的一些人也许听说了,日本人在今日凌晨中止了调停,再度向我革命委员会开战的消息。   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日本人跑来驻军,抢劫我人民之土地,杀害我中国民众,当我们不堪受辱起来反抗时,日本人倒要派出大军来惩罚中国人。同学们,何以这个和我们相邻了数千年的邻居,今日变得如此丑恶凶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于吴川的问题,台下数百名学生只感到悲愤,却并没能想出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数秒之后,脸上涨的通红的杨世桢终于鼓足勇气大声说道:“因为我们中国人不团结。那些日本浪人每次和我们中国人发生冲突,就会嘲笑我们不过是一群猪羊,看到同伴被拖出去屠宰,只会躲到一边发抖,生怕自己也被拖出去。   满清的官老爷们,每次只会对着日本人点头哈腰,不问事情的曲直,只是一味要我国民众不要多事,免的日本朋友不满从而变成更大的麻烦。有着这样的朝廷,日本人怎么能不小瞧我们。”   吴川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个充满了愤怒的青年,方才对着他摆着手说道:“这位同学说的不错,请坐下吧。确实,因为我们中国人不够团结,而上位者又太过无耻,所以从1840年以来,我国在外国列强面前就一直都是懦弱无能的老大帝国形象。   曾几何时,日本又何尝不是各国列强眼中的东亚病夫呢?那么日本是怎么摆脱沦为列强殖民地的命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以为是在日本改革政治体制之后走上了工业化的道路,才摆脱了自己沦为殖民地的命运,并将东亚病夫的名头栽到了我们中国人的头上。   那么什么是工业化?我以为,工业化绝不是像洋务派那样建几家钢铁厂、军火厂、造船厂,鼓吹什么西学为用中学为体;同样也不是维新派那种,妄图在不触动满清权贵和封建地主利益下的社会变革;当然也更不是立宪派所谓的修上一部宪法就完事了。   革命委员会所追求的工业化,是对当前中国社会的一次彻底变革。我们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消灭那些依靠着土地收取高额地租不事生产的食利阶层。因为他们对于这个国家毫无贡献,却霸占了这个国家最大的一笔财富,而他们又将这笔财富被他们用于何处?   看看我们身边长春这座城市就知道了,这些无所事事的食利阶层,他们也许会为自己修建豪华的宅邸,讨小老婆,吸食鸦片、吗啡,甚至拿出点钱来捐给教授四书五经的书院,也绝不会拿钱出来修缮一下城市里的街道和上下水道,也不会投资那些提高社会生产力的现代工厂,更不会为教授科学的新式学堂投上一文钱。   在这个日新月异科学极度发展的年代,人类对于自己和自身所处世界的认识,正处于一个科学大发现的时代。如果各位同学有读过一些世界历史的话就应该知道,从15、16世纪开始的大航海风潮,造就了一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正是依靠着从世界各地所发现的各种财富,才造就了西方超越我们的200年。   而在这个科学大发现的时代,人类将会用科技创造出比过去两百年来西方依靠贸易聚敛的财富更多的社会财富。满清这个野蛮民族的入侵,造成了中华文明失去了200年时间,使得我们的文明落后于西方列强,成为了被欧洲文明奴役的对象。   今日我们如果再错过这个科学大发现的时代,那么中华文明失去的将不仅仅是200年的时间,而是能否生存于这个世界的希望。请各位同学们记住,按照西方人所谓的古文明的划分,中华文明是和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属于同时代的古文明。   什么是古文明,已经死亡的文明就叫做古文明。看看其他三大古文明,除了一些历史文物之外,还留下了什么?如果我们中华文明不能涅槃重生,那么就真的要像那些西方人所预言的一样,成为最后一个消亡的文明古国了。   所以,为了挽救中华文明,我们就必须要跟上时代,建立起一个崇尚科学,崇尚劳动的新社会。我们应当唾弃那些不事生产的社会蛀虫,把他们从人民那里窃取的财富重新夺回来,然后投入到国家建设当中,让这些社会财富变成满足人民所需求的公共设施、现代化工厂和学校。   只有当我们每个人都加入到了创造社会财富的劳动生产之中,我们才有足够的物资去满足人民的需求。使我们的儿童不至早夭,使我们的人民不再饥寒交迫,使我们的国家有足够的武备去抵抗侵略者。   所以,所谓的工业化,就是要把全体国民、全部的社会资源组织起来,为了人民的需求而生产,而不是只让老爷们享受自己的腐朽生活,却让人民饿死在道路上。   而各位同学就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只有当你们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一起,帮助委员会去教育、引导大众,投身于国家的建设事业当中去,中国才能涅槃重生,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属于你们的。这就是我今日最想告诉各位同学的话语。”   吴川在长春第一中学首批中学生的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吸引住了这些本就倾向于革命的学生们,而这些毕业的学生们也大多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任命,投身到了革命委员会给他们安排的各个岗位上,替代了那些守旧且缺乏革命激情的老派人物。   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希望能够投军以证明自己对于革命的忠诚,不过在吴川的干涉下,这些学生中的大部分还是分配到了各个新建小学担任老师,以扩大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教育资源。   而对于参与了这场毕业典礼的另外一些人来说,吴川的演讲则令他们颇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在此前革命委员会的主张中,革命的首要目标就是打倒满清朝廷和站在这个腐朽朝廷背后的帝国主义支持者。   这样的口号其实并不算出格,也就比同盟会的革命主张稍稍激烈了一些。同盟会在打倒满清政府这一目标上和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区别,但是却并没有直接提出打倒帝国主义,而是主张要收回利权。这是一个不希望和列强公开冲突的说法,想要收回清政府失去的利权,就不可能不同帝国主义进行抗争。   当然,随着武昌起义,湖北军政府成立之后,作为湖北军政府名义上的首脑,黎元洪又在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上后退了一大步。他以承认满清和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为条件,要求各国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保持中立立场。   而随着北满有限电报线路恢复之后,黎元洪也以湖北军政府的名义向北满革命委员会发了一封电报,要求革命委员会和湖北军政府步调一致,承认湖北军政府同各国达成的中立协定,不要挑衅列强,免使革命受到外国干涉。   并要求革命委员会派出代表,在10天后来武昌召开联省会议,一是讨论民国建立的相关问题;二是统一各省的对外交涉权,建立一个单一办理民国外交事务的部门。   对于湖北军政府的来电,革命委员会内部也在争论不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湖北军政府似乎更能代表本土的革命党人,而北满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背后的俄、德背景,让一些革命党人颇为担忧。派人前往武昌开会讨论民国成立事务,倒是能够尽可能的避免俄国和德国的干涉。   不过对于共和党和另一部分革命党人看来,派人前往武昌开会,无疑就是承认了武昌首义的地位,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日后在民国的地位是不利的。而且真正第一个发起起义的乃是北满的革命委员会,只不过北方作为边疆并不受国人关注,加上清庭对于关外消息的封锁,才使得国人误以为北满和武昌是同时起义的。就这样把首义的地位让出去,不少北满的革命党人是心有不甘的。   更何况,武昌革命党人虽然在南方名气甚大,但是他们在革命发动的时候居然把一个反对革命的旧清军官推上了军政府都督的位置,这种把革命领导权拱手让人的行为实在是无法让共和党人认同。现在还要让北满革命委员会屈服于这样一个东拼西凑起来的军政府之下,许多人就更为不满了。   而湖北军政府成立后没有同各国进行任何交涉,就单方面保证接受满清和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这种行为不仅让人不耻,更是让革命委员会陷入了一个外交困境之中。各国驻哈尔滨领事拿着湖北军政府的单方面承诺,拒绝和革命委员会就旧条约进行任何方式的磋商,让革命委员会的外交人员一时束手无策。   只是革命委员会内部虽然争论不休,却也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南方各省的革命党人更倾向于接受湖北军政府的领导,特别是在同盟会宋教仁的联络安排下,各独立省份正积极的向湖北军政府靠拢。毕竟大多数革命党人的目标只有打倒清政府,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继续和帝国主义发生冲突的。   因为在大家看来,只要民国成立了,列强知道中国已经不是满清了,自然就不会如从前那样得寸进尺了。就好似日本明治政府实施宪政之后,不就一步步的从列强手中收回了失去的利权了么。去年更是收回了关税自主权,从此成为了一个完全的独立国家。   就在大家考虑着是否要同南方的革命党人妥协时,吴川却在这里抛出了针对食利阶层开战的宣言,他们可不是热血的学生,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革命委员会恐怕是不会认同湖北军政府有代表中国革命的权力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吴川并没有理会那些参与毕业典礼的本地委员们的纠结心情,这场战争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来说的确是一大危机。如果在战场上国民革命军接连失败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就会被打回原形,再也无法主导东北三省的革命形势了。   不管是日本人、俄国人还是东北本地的地主绅商,都是不可能听从一个军事上失败的政治势力,来规划东三省的新政治格局的。而那些开明的地主绅商们在革命高潮来临时,大约还会有些民族主义,但是一旦革命委员会失去了镇压他们的武力,而外部敌人又显得异常强大时,他们的民族主义就会让位给保证家族安全的亲族主义了。   但是反过来,这场战争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一次把人民团结到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身边的机会。在物理学上,钻石和石墨粉的本质其实并无不同,只不过它们在形成过程中经历了不一样的环境,才被塑造成了两种物体。   这场对日战争给东北民众所带来的重大压力和威胁,完成可以成为重新塑造东北民众精神面貌和形成中华民族整体的熔炉。但是在那之前,吴川需要对革命的群众基础再一次进行取舍了。   革满清帝室的命,在满清权贵这十余年来作死的施政下,实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虽说在同盟会等民党的鼓吹下,这场革命是汉民族主义自救的想法,已经是深入人心了。但事实上,此时的中国人对于民族主义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是从日本人那里贩卖了一些军国主义和立宪主义,再加上了中国人自己的实用主义,最后造就了一种让底层民众懵懵懂懂的伪民族主义。   纵观整个19世纪的历史,没有那个国家的民族主义不是主张发动民众,先觉醒民众心目中的想象共同体,然后再进而追求本民族的自我解放的。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波兰人,莫不如是。但唯有中国的民族主义者,在主张反清革命的同时,也是坚决反对发动农民阶层的,甚至于各省独立的革命都督府还主动镇压了那些自发起义的地方农民起义军。   所以,1911年的革命,与其说是一场民族革命,倒不如说是上层知识精英和地方乡绅联合下的军事政变。虽然这场军事政变因为迎合了一部分民主革命家的政治诉求,从而冠上了革命的招牌,但是主导这场革命的始终是各地的乡绅,而不是什么真正的革命者。   武昌起义时,革命党人把黎元洪抬出来领导革命,就已经说明了这些革命者并无勇气和旧体制进行彻底的切割。而袁世凯出山后对湖北军政府又打又拉,湖北军政府内部居然也就开始摇摆不定,直到黄兴、宋教仁抵达武昌后,军政府内部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面对南方革命党人模糊不清的政治面貌,吴川自然不敢将革命的领导权轻易让出。他只能推动革命继续向前,把原先有些空泛的敌对目标——满清政府,做进一步深化,将革命委员会的敌人指向依靠土地地租不事生产的食利阶层。   这实际上已经触动到了地方乡绅的利益,除了少部分投资实业的乡绅外,大部分地方乡绅就是依靠着大片土地的地租过日子的。特别是奉天西部和南部、华北、山东地区,这些地区都有着极有名气的大地主,他们的土地跨郡连县,在地方上几乎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吴川在演讲中把矛头指向了这些人,自然让一些旁听者胆战心惊了。不过在吴川看来,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机解决这个问题了。之前对于亲日破坏分子的打击,已经让人民有所觉悟。而日军退出调停单方面进攻的行动,又让普通民众大感愤怒。   在这个时候,把民众的愤怒指向那些对社会毫无贡献的食利阶层,起码就能迫使一部分地主寻求和革命委员会和解,从而为革命委员会对农村的改造打开通道。至于那些顽固不化者,在革命委员会拥有大义的名分下,也就失去了群众的同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样的口号不仅能够吸引到面前的这些年轻学生们,还能安抚住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虽然在斯维尔德洛夫等人的努力下,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勉强接受了吴川所提出的阶段革命论,但是随着从欧俄而来的布尔什维克们人数不断增加,拜斯托雷平被刺事件,尼古拉二世正在欧俄发起一场严厉的对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左翼革命党人、社会民主党人的打击行动。   这场运动的打击面之广,除了每次运动都被视为打击对象的左翼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党人之外,连资产阶级自由派都被纳入了被打击的对象。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学习了远东密探分局提供的先进经验,把大批早就看不顺眼的知识分子扣上了消极分子或反沙皇分子的帽子,然后进行了监视居住和要求他们定期汇报思想的迫害。   于是不少知识分子选择了暂时前来远东工作一段时间,以避开沙皇密探的骚扰。这些人可不是之前那些工人布尔什维克可比的,他们大多拥有独立的主见和深厚的马克思理论,至少比吴川们高多了。虽然他们的到来加强了共和党的领导能力,并带来了更加深厚的马恩理论,但是也在逼迫着共和党刚加的布尔什维克化,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政党,而不是一群民族主义者组成的革命党。   共和党既然选择了布尔什维克作为自己的政治盟友,自然就不可能和布尔什维克主义对立起来。想要安抚党内的民族主义者,一场对外战争就是最好的良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下,民族主义者必然会对布尔什维克们作出妥协。   但是想要让布尔什维克们接受妥协,那么一场对外战争是不够的,吴川只能推动党继续向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方向上去,才能让这些布尔什维克们不再擅自鼓动工人、农民做更为激进的阶级斗争。   在当前的局势下,共和党同俄国布尔什维克只能同舟共济。只有在共和党的支持下,布尔什维克们才能进行半公开的组织活动,并拥有大量的资源成批成批的培训来自欧俄的工人、学生中的积极分子,壮大布尔什维克们的力量,为俄国革命做好人力上的准备。   甚至于,在共和党的支持下,布尔什维克们已经开始培养军队和国家建设上的人才,这使得布尔什维克正从一个革命组织向着国家执政党的方向转化着。和那些激进的左派理论家相比,更多老布尔什维克们则更在意这种自身力量的快速壮大。   正如斯维尔德洛夫对布尔什维克们所言:“帮助中国同志进行一场阶级革命的任务当然重要,但是我们更为重要的任务,还是应当为俄国革命做好准备。   因为中国革命的成功并不能改变世界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力量对比,只有俄国革命的完成才能真正改变世界上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力量对比。而一个无产阶级俄国的诞生,自然就能够让中国同志彻底觉悟阶级意识,从而自动的把民主革命深入到无产阶级革命当中去。   正如吴川同志所言,中国和俄国不同,中国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力量都太过弱小,而中国革命所面对的敌人又异常的强大。因此中国革命必须要团结一切的进步力量,包括资产阶级的力量,才能确保革命的成功。   我们现在应当趁着中国革命营造出来的有利于革命的社会氛围,积极的扩大无产阶级的力量,而不是试图去消灭一切非无产阶级的力量。这不仅将会造成革命内部的分裂,也将使我们失去中国同志的支持。毕竟这是中国的革命,而不是俄国的革命。”   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在中国革命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而作为对斯维尔德洛夫的回应,他只能向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表态,共和党将会履行自己的诺言,逐步走向一个真正的阶级政党。他也希望能够借组这此演讲,洗刷一部分布尔什维克对自己的怀疑,毕竟他同沙皇政府之间的关系过于密切了。   回到前道台衙门之后,吴川就放下了对于党内两派在思想斗争上的忧虑,转而对着过来迎接自己的梁廷栋询问道:“前线有什么新消息传回来吗?”   梁廷栋一边陪着他向后院走去,一边带着一丝轻快的语气说道:“四平方向我军稳住了阵地,从中午到现在没有再丢失一寸土地,而日军的进攻间隔时间开始缓和下来了,看起来今天白天他们是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至于郑家屯、八面城、海丰屯等地,我军不仅击退了清军的进攻,还消灭了一只企图绕道进攻我军纵深的骑兵部队。新组建的骑二师,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色……”   听完了汇报之后,吴川一直皱起的眉头也总算放松了些,他随即说道:“帮我发一份电报给前敌委员会,第一嘉奖今日表现出色的部队和战斗英雄,并向前线部队宣传他们的英雄事迹,以鼓舞士气。   第二我希望前线部队再接再厉,继续保持顽强作战的作风,狠狠的打击帝国主义和满清反动势力的联合进攻,以捍卫人民的利益。   第三军事上的指挥由前敌委员会掌握,前线部队有什么需要的,可尽快发文过来,军事委员会将尽快组织物资的输送。另外,对于我军伤员的治疗和保护必须放在首位,不要让我们的战士流血又留泪……” 第三百八十章   距离郑家屯南面不远处的三江口小镇,这里原本是一处商旅云集的辽河码头小镇,不过现在这座码头小镇内却看不到什么商人,镇内各处的粮栈、大车店和烧锅庄内,现在都住满了背着枪械、挎着短刀的胡子。   这些胡子或是穿着脏不拉几的棉袄,或是穿着表面铮亮的老羊皮袄,或是穿着不合身的绸缎大褂,又或者穿着一身清军的制服,总之各色人物混在一起,倒是把这座平日里颇为寻常的小镇变成了一座大山寨了。   好在这些胡子除了要求镇内居住的居民们让出几间房子,并供奉上一些粮食酒水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方才让镇内的居民战战兢兢的守着自己的家人,并没有拖家带口的向外逃亡。   当然,这么多胡子聚在一起,不喝酒赌博吵闹那也是不可能的,因此镇内的热闹程度倒也不亚于往年,只不过这种热闹并不会带给镇内居民什么好处就是了。   今日一早,带着这些胡子在三江口混了数日的张作霖、吴俊升、冯德麟三人,终于打起了精神点了镇内三分之二的马队,在天色才蒙蒙亮的时候就整队外出向北去了。一下子少了2、3千人,镇内顿时清净了不少,而留下的胡子们也安分了许多,没在如往日那样聚在一起喝酒赌博,反而分成了几队人马在镇内外巡逻了起来,这倒是让镇内的秩序好了许多,不少居民才敢出门采买些用品。   等到了下午,日头都有些西斜了的时候,外出的人马也依旧不见踪影。一连数日闷在房内没有外出的连盛合粮栈的掌柜突然就有了力气,从炕上急急忙忙的爬了起来,对着在外间煮药的侄子说道:“三儿,你不是同隔壁住的那个什么莫先生挺熟悉的么,去和他打听一下,几位统领迟迟不归,他们是不是要撤?把那坛酒带上,你过去的时候眉眼通透些,可别惹恼了人家。”   守着药罐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后便说道:“莫先生可不是胡子,他是被那些胡子请来的随军大夫,他脾气可好的很,我怎么会惹恼他。”   黄掌柜并无心和这个侄子贫嘴,他赶紧挥手赶人道:“快去快回,最好他们就别回来了,要不然今年的生意就算是黄了,还得补贴一大笔钱财出去。”   年轻人走到墙角拿起了一个20斤装的酒坛子,就轻快的走出了屋子。和守着整日躺在炕上唉声叹气的伯父呆在一起,他倒是宁可跑去隔壁替那位莫先生打一打下手,听一听对方讲些外面的事情。至于伯父的期待,哪怕不去问莫先生他都知道答案。   过去几天里,他在莫先生身边听了不少事,知道这镇内的部队归张、吴、冯三位统领统带,他们过来此处是为了剿灭驻扎在郑家屯内的革命军的。不过除了某些傻子和被朝廷奖赏迷昏了头的年轻胡子外,大多数人都只想着在这里呆到明年开春,也算是对朝廷有了个交代了。   因此伯父想着这些胡子们尽快离开,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不过好歹这是自己的亲伯父,他也不想太过刺激对方,免得真把对方气出个好歹来。因此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跑去隔壁转一转了。   正如这位年轻人想的那样,住在隔壁院子内的莫大夫只是安慰他几句,让他劝一劝自己的伯父看开一些,譬如破财消灾了。   年轻人倒是能够坦然接受,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向对方继续探问起了外面的趣事了。这一闲聊,就聊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年轻人正想着告辞,突然就听到了北面传来了一阵声势不小的马蹄声,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莫大夫抓住了年轻人的胳膊,有点严肃的对他说道:“现在出去恐怕不是时候,等一等吧。等外面安静下来,你再回去。”   年轻人听话的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无聊的注视着院子里的东西,倒是他身边的那位莫大夫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不一会就皱起了眉头低声说了一句,“看来是吃了败仗了。”   年轻人正琢磨着,这莫先生感情还会算命,也不知道算的准不准。只是他考虑的还没多久,就有一队浑身沾满泥浆或鲜血的胡子冲进了院子,一马当先的胡子还没有站稳就对着院子里喊道:“莫大夫呢?莫大夫快出来救人,奥,莫大夫你在这呢,请你过来给这位看看,可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下马站在街上的张作霖,看着被送进院子的担架,并没有跟着进去,反而在门口沉思了起来。只是他没有沉思多久,就有人走到了他身边急忙的说道:“黑木,唔,林先生有没有事?他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吧?”   张作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冯德麟,不动声色的说道:“林先生能不能活下来,那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我们总是已经尽力了。不过,五哥,你怎么能让林先生去冲锋陷阵呢?以后我们怎么对人家交代?”   “谁说我让他去冲锋了,我都让他守着我的后路了,谁知道他会带着人直接插到革命党的阵地后面去,刚好掉进了革命党的陷井里,我几十个兄弟都被他给害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弟兄的家属交代。”冯德麟压着火气抱怨道。   张作霖有些同情的安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担心那些人恐怕不会接受我们的解释啊。我就说不能带林先生上阵,出了事我们不好交代啊。”   冯德麟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这些小日本确实都是小鸡肚肠,不管他怎么解释,估计对方都要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了。他一时心里有些长叹短吁的想着,自己确实不应该那么热乎的去贴上这个黑木中尉的。   他就是一时眼热张作霖从日本人那里得了好一批军火,这才想着法子要把同张作霖联络的日本人撬过来,试图也从日本人那里得一些好处。为此,他不顾张作霖的反对,附和了这位黑木中尉的作战计划,并还带上了日本人出战。   事实证明了,张作霖反对黑木中尉的作战计划确有保存实力的私心,但是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刚刚招募来的那些胡子根本没有面对机关枪冲锋的决心。这些胡子面对平民的时候,或是面对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这方武力的时候,也许会表现的很勇猛,但是面对一支有组织的军队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冯德麟想要在日本人那里展现自己的力量,结果就一头撞上了铁板。在经过了近半个月的整训之后,改编为暂一、二团的前二十镇、六镇官兵已经基本恢复了士气,国民革命军采取了抽走中、上层军官,然后安排政治委员入驻整编的方式,很快就把这些撤到郑家屯的士兵转化为了更有革命自觉性的战士。   当张作霖、冯德麟等人带着乱糟糟的马匪去进攻郑家屯时,这些士兵就向驻守郑家屯的革命军主动请战,于是郑家屯可用的战斗部队就从一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团上升到了7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团。本就防御有余的郑家屯驻军,在得到了这些训练有素的北洋新军士兵的帮助下,顺势就给前来进攻的巡防营设了一个陷阱,直接围歼了试图绕到郑家屯阵地后方的数百骑兵部队。   这数百骑兵中除了新近招募的人马,最让冯德麟心痛的还是他安排保卫日本人的那一队老弟兄。在东北这片土地上,只要竖起了字号,就不愁招募不到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胡子,但是真正忠诚于自己的老弟兄,那可真是死一个就少一个,想补都没地方补充的。   因为这样的老弟兄,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冯德麟闯荡江湖的老底子,就是知根知底的亲族或乡里子弟。想到这里,冯德麟就忍不住又是心痛又是气愤的喝骂道:“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关内的北洋军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王占元这个王八蛋,还说什么郑家屯内住着大量从奉天败退下来的第二十镇、六镇官兵,这些人并无意跟朝廷作对,只是在官长逼迫下不得不跟从,只要我们稍稍一进攻,他们就会倒戈。我倒你妈拉个巴子的戈……”   一旁的张作霖听着冯德麟气急败坏的骂街,不由在心里对这位老大哥有些鄙夷了起来。都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了,还能这么天真的受人哄骗,他可真羡慕这位老大哥能无惊无险的混到今天。不管是朝廷还是日本人,这些天来费劲心机的哄着他们,不就是想让他们去当炮灰的么,什么时候真心为他们着想过了。   不过心里鄙夷归鄙夷,张作霖也知道眼下他、冯德麟、吴俊升三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三人合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还能在朝廷、革命军、日本人之间腾挪讲价,可要是分开了就要被人分而治之,甚至是并吞下去了。   于是他嘴上还是充满真诚的劝说道:“五哥,现在也不是骂街的时候。林先生都这样了,我看日本人那里也指望不上了。咱们是不是回去找秀峰商议一下,接下来可真不能跟今天这样蛮干了。要是把本钱都赔光了,不管是日本人、朝廷,还是对面的革命党,恐怕都不会正眼瞧咱们了。”   冯德麟咬着牙闷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的说道:“是,这样的仗确实打不起。再打下去,那些新来的弟兄就该跑路了。是该好好商议下,今后该怎么办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金山堡靠近镇中心的一座青砖大院内,一名穿着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西厢房的窗前翻看着一叠报纸,在他边上三、四步的位置摆放着一盘炭盘,盘中的木炭明灭之间并无多少烟气冒出,倒是把这间不大的书房给烘的暖洋洋的,完全感受不到屋外冬日的寒冷。   就在这位中年男子沉浸于报纸中的新闻时,门口的棉布帘子突然被掀了开来,一名穿着戎装的精干军人匆匆走了进来,他从屋外带来的寒风让坐在书桌前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王占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一边嚷嚷着让身后的随从给自己弄一壶热茶来,一边毫不见外的拉了一张椅子在男子斜对面的桌角坐了下来,这才望着男子唉声叹气的说道:“日本人今天恐怕是进不了四平了,幸亏周公子你提醒的我,要不然我们这次可又要撞到铁板上去了。”   被王占元称之为周公子的中年男子,名叫周学熙,字缉之,号止庵,安徽至德人。他的父亲是曾任两广总督的周馥,而他自己则在10年前入了袁世凯的幕下,为袁世凯主持北洋实业,推动了北洋一系列新政的实施。   1907年,周学熙担任了新成立的滦州煤矿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成为了北洋军事集团的财源之一。虽说周学熙在北洋军政集团内并不居于核心圈子,但是他的妹妹却嫁给了袁世凯的八子,因此他距离袁世凯的核心圈子也没有远多少。   王占元这才会对这位一点的都不见外,更很快对方这次出现在军中可也是另有任务,他就更想亲近一下这位北洋的财神和袁世凯的姻亲了。在数日前,朝廷已经下旨令袁世凯接任内阁总理大臣,眼见的北洋集团就要翻身入住中枢,王占元自然不会甘心继续留在关外和革命军对峙下去了。   对于王占元心里的弯弯绕,周学熙一点都不感兴趣。虽然他是支持袁世凯入住中枢的,不过他对于政治并不感兴趣,他更中意的还是搞实业。   此次跑来东北,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想来,而是他所主持的滦州煤矿有限公司和开平煤矿达成了合并,经营数年的事业却因为时局而全功尽弃,这实在是令他心灰意冷,方才主动接下了这个出关的任务。   开平煤矿即庚子国难时为英国人所骗卖的开平矿务局,当清政府返回北京后几次同英国人交涉也无法取回煤矿,于是袁世凯便支持周学熙开办滦州煤矿有限公司,试图用商业手段收回开平煤矿。   滦州煤矿有限公司以50万两官银加上200万两商股作为资本,又获得了滦州煤矿周边330平方里内禁止他人采矿的行政命令保护,故滦州煤矿有限公司发展极快,开办不到三年煤炭产量已经超过百万吨。周学熙于是和开平煤矿打起了价格战,使得经营开平煤矿的英国人产生了脱身的念头。   在周学熙和英国人的不断交涉下,英国人开出了270万英镑的价格。而周学熙讨价还价,减至了178万英镑,英方决定同意。   但是1911年10月北满、武昌爆发了革命,大清朝廷岌岌可危。滦州公司的股东们生怕再次出现当年被洋人夺走煤矿的悲剧,匆匆同意再议合并。   于是,主客顿时易位。1911年11月,开平、滦州煤矿达成“合办条件协议十款”,同意合并成中英开滦矿务有限公司,股权对等平分,利润则由开平得六成,滦州得四成,管理权由英方把持。   滦州煤矿以十倍面积只得四成利益,而且管理权尽入英人之手,其结果与周学熙的开办滦州煤矿初衷简直南辕北辙。周学熙对于开滦合并的结局当然是十分的不满,他在自己的日记中写到:“吾拂虎须,冒万难,创办滦矿,几濒绝境,始意谓,将以滦收开,今仅成联合营业之局,非吾愿也。”   但是在滦州煤矿股东的压迫下,周学熙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协定的通过。而他最大的靠山袁世凯,此时也不愿意和英国人进行对抗,反而建议他暂时放手以待来日。   面对商业和官方上的劣势,周学熙只能放弃了和英国人继续对抗下去,但也拒绝出任合并后的总经理一职位。毕竟他看的很清楚,在英国人把持的管理权局面下,这一职务只能成为英国人的傀儡。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从徐世昌那里听闻了,袁世凯想要派人出关去接触一下北满革命委员会。周学熙立刻想起了,自家的启新洋灰厂和某人签订的合同,因为战争爆发的缘故,到现在只执行了一半。他想着还不如自己走这一趟,既能远离了开滦合并的是非,也能乘机把之前未履行的合同给解决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清楚,这些洋灰的购买者实际上是北满的革命党,但是面对这样一单大合同,还有之后的办厂意向,他也就不在意对方的身份问题了。毕竟这大清国看着也不像还能坚持下去的样子,他也就没必要坏了自家的生意了。   如果是在过去,像王占元这样的老丘八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如此随意的。再怎么着,他好歹也是簪缨门第,又是袁世凯的姻亲。   只是如今毕竟已经是看得见的王朝末世了,过去令人生畏的官宦门第,终究还是比不上手中握着枪杆子的武人的。而在官场商场打滚了这么多年,周学熙自然也不会再摆出什么公子哥的架势来,如今就算是身为北洋领袖的袁世凯,对于这些过去的部下,也只能哄着骗着,绝不会再如过去小站练兵时,对着这些丘八呼来喝去的。   毕竟过去北洋上下只认得袁大人,而今日北洋已经自有体统,这些将领已经不再是袁世凯可以轻易贬斥的军头了。或者说,就算袁世凯贬斥了他们,那些兵丁也只是认得自己的老长官的。既然袁世凯对着朝廷玩拥兵自重的一套,那就别指望下面的军头不有样学样了。   周学熙哪怕是辞了滦州煤矿总经理的职务,他周家在京津一带终究还是家大业大,始终都是要靠着北洋这个集团来看门守户的,因此自然不会在这些小节上和北洋的军头起什么意气。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后,对着王占元不以为意的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称什么公子。王老兄若是不介意,就唤我一声老弟,要是介意就叫我止庵好了。   日本人能不能打下四平,其实都是不打紧的。重要的,是王老兄你得替咱们北洋保住手中的这只力量。项城如今虽然临危受命,接了内阁总理大臣的职位,眼看着不日就要返回北京,入住中枢了。   可如今国事已然大坏,南方各省纷纷独立,朝廷眼下除了近畿和西北几省之外,几乎再无一片净土。而即便是如此危急的时刻,京城的满人权贵子弟还想着给项城掣肘。   咱们北洋,现在是外有民党武力威胁,内有满人猜忌,可谓是腹背受敌。如今能够依靠的,也就是手上的这只武力了。有着这只北洋军镇压着,项城还能左右腾挪,为朝廷为大家找出一条出路来,要是手中连这只武力都不存在了,就算项城再怎么折腾,大家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王占元听的连连点头,不住的附和道:“周老弟说的是,咱们北洋能够重新出头,不就是靠着朝廷无兵可用,这才让我们翻了身。要是没有南北这场乱事,我看朝廷是死活不会放袁大人出山了。”   说到这里,王占元突然就停顿了一下,接着才犹豫不决的问道:“这南方的民党,咱们北洋也伸量过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袁大人一声令下,咱们豁出些本钱,总能把南方的民党给平下去的。可这关外的革命党该怎么收拾?   要不是这些革命党莫名其妙同日本人起了冲突,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到山海关了。这些革命党和南方的民党不同,不仅作战凶悍,还有着大量的精良武器,据日本人说可能是俄国人在支持他们。我们虽然不惧这些革命党入关,可要是俄国人插手的话,我北洋军恐怕是撑不住的。”   周学熙沉默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道:“国事唯艰啊。这内忧外患一起扑来,我们也只能指望着项城带着我们走出一条活路来了。你替我安排安排,和对面联络上,就说北洋派人想要拜访一下革命委员会的吴主席,不知可否给个方便。”   王占元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有些犹豫的说道:“现在去和对面联络,是不是太早了些?我看那些日本人还没怎么出力呢,是不是在等一等,等到日本人和革命党再打上几仗。说不定革命党就败了呢?”   周学熙冷笑了一声道:“让日本人赢了,这东北一样要丢。而且,既然要拉拢这些革命党为我们北洋所用,自然就应该在他们最需要我们的时候下注。   要是他们彻底输给了日本人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们之后侥幸挡住了日本人,我们再想和他们沟通,恐怕就不会如今日这么容易了。   再说了,向他们示好之后,革命党就能把更多的兵力用来对付日本人,他们双方闹个两败俱伤,那才是对我们北洋最好的结果。不管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不会轻易的来招惹咱们了。”   王占元终于起身出门,不久就找了一名亲信令其去对面革命军传个口信。当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这名亲信带来了对面的回信。王占元和周学熙稍稍讨论了几句,就叫来了五标的标统,让其找几个精明一些的军官陪着周学熙,去对面走上一趟。 第三百八十二章   站在鹤之丸舷梯上的国武大尉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大连港和城市背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陆地,一时就有些胆怯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出征之前夸下的豪言壮语,在这片辽阔的大地面前实在是有些肤浅了。   在这样浩渺如大海一般的土地上,居住着超过日本10倍的人口,光凭个人的力量又该如何去征服呢?哪怕把整个日本的人口都搬来,恐怕都未必能够把面前这片土地的空间给填满吧。   “是不是很壮观?”国武大尉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发觉站在自己身后出声的,是好友来岛大尉。只是对方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一脸迷醉的望着越来越靠近的土地说道:“真是羡慕啊,支那人居然在这样的土地上生活了数千年,而我们日本人却只能在狭窄的山海之间艰难的生存着。”   国武大尉把心中的那点畏惧迅速隐藏了起来,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软弱的支那人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土地,这里迟早都是我国的新国土。   听说光是满洲的面积就超过了日本列岛的面积,仅仅为了防止汉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满人就把这么辽阔富饶的土地整整荒废了2百年,可见支那人之愚昧落后。   如果满人没有制定这样愚蠢的政策,那么俄国人就不可能跑来东亚,而帝国也不可能踏上这片大陆。拥有悠久文明的支那居然被这样一群蛮夷统治了200余年,真是可耻啊。”   来岛大尉伸手拍了拍陆士同期好友的肩膀后,大笑着说道:“支那人就应该这么软弱下去,要不然怎么轮得到我们日本人来接受这片天赐的沃土。不过,这里似乎比九州岛冷多了,希望能够在下雪之前结束这场战争,我可不喜欢在雪地里打仗。”   国武大尉注视着船只缓缓靠近的码头,心中终于有些兴奋了起来,“是啊,既然支那人能够被一群蛮夷所征服,那么为什么要抗拒日本的统治呢?我们可是东亚最先开化的文明之邦,支那人有什么理由拒绝日本带给他们的文明生活。”   就在国武大尉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来岛大尉突然哼唱起了一首歌谣,“阿穆尔河中的流血,与冰凝成了仇恨!二十世纪的东洋,怪云翻腾!满清其势没落,已不能穿鲁缟!只有那日出的东方,名满天下之秋津洲……”   这是盐田环和栗林宇一在听闻了海兰泡屠杀事件后创作的歌曲,发表于第一高等学校第11次纪念节上的寮歌。两人创作这首歌曲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清国人抱不平,而是想要告诉日本的年轻人,满清已经无法抵挡住俄国的入侵,接下来保卫东亚的责任将要落在日本人身上了。   这首歌曲把日本打扮成了东亚未来的拯救者,曲调慷慨激昂,非常受年轻学生们的喜欢,一时成为了日俄战争前最为流行的寮歌。在六年以前,陆军男儿正唱着这支歌曲踏上了这片大陆,从俄国人手中生生夺回了半个满洲。   国武大尉忍不住也跟着来岛少尉唱了起来,是的,他们将会如前辈那样再一次从俄国人手中拯救满洲,惩罚那些投靠了俄国人的无耻之徒。随着国武大尉的加入,他们身边站立的同僚也忍不住合唱了起来,接着合唱的声音便传遍了整艘鹤之丸号。   刚刚踏上码头的24旅团旅团长山田良水少将隐隐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歌声,他略略有些诧异的朝身后望了一眼,方才恢复了正常对着身边的联队长松前大佐称赞道:“48联队干的不错,听起来官兵们都干劲十足啊。”   松前大佐高兴的回道:“第18师团虽然是战后组建的,可我们48联队却早在战前就成立了。前辈们在这片土地上流过的鲜血,又怎么能够让他们忘记呢?惩罚那些忘却了日本恩义的支那乱党,正是48联队上下共同的心愿。”   山田良水少将笑了笑,对着这位部下鼓励了几句,就向着码头来迎接自己的关东都督府官员走去了。作为独立十八师团的先遣队司令官,他对这场战争的情报知道的可比自己这位部下多多了。他可不觉得这是一趟轻松的海外旅行,但是部下们有这样的士气倒是好事。   在码头的一侧同前来迎接自己的关东都督府陆军部附三原辰次中佐打过招呼之后,山田良水少将便向这位中佐询问道:“在海上渡过了二天一晚,现在前线和国内有什么新消息吗?”   三原中佐沉稳的回道:“今日一早,第八师团已经按照计划向四平街发起了进攻,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国内的话,陆军参谋本部希望您抵达之后,立即给他们发一个电报。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您现在就可以和我一起前往关东厅。”   “第八师团那边没有消息?现在都已经快要下午四点了。”山田少将有些诧异的追问了一句。   对于少将的这个问题,三原中佐只能简单的回道:“如果有消息传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看着对方有些躲闪自己的眼神,山田良水大约是明白了,此时的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前线遇到了麻烦。刚踏上大陆就听到了这么一个令人不快的消息,顿时消磨了山田少将刚刚因为部下士气不错激发出来的好心情。   山田良水避开了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向着三原中佐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先去关东厅,同国内联系上再说。”   只是山田少将和国内联系上之后,觉得还不如不联系。因为参谋本部给予山田良水的最新指示是,尽快北上支援第八师团,不必在大连多做停留。   山田少将觉得这简直就是个混账的指示,大连港虽然有着几个商业码头,但是完全不能和国内拥有各种起重装置的宽敞码头相比。在这里装卸物资,起码是司门港的三倍时间。想要把第24旅团两个联队的重装备完全运上岸,没有1天半以上的时间,是想都别想的。   但是参谋本部那些坐在办公室内的混蛋,居然想让他明日一早就坐上火车,这是想要24旅团赤手空拳的去跟支那人打仗吗?不过想到陆军部那些整天鼓吹,纪律、优秀的精神素质、大和魂才是军队的无价之宝,只要有了这些无形的力量,哪怕手中拿着只是一把竹刀,也能战胜那些精神上虚弱的军队。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结果,给这种观点提供了最好的证据,日本在这两次战争中并不具有物质上压倒敌军的力量,但是凭借着士兵们的勇气,却最终取得了胜利。正因为如此,日本陆军上层对于更新军队装备的兴趣,要远远低于扩大军队规模的兴趣。   战争是由军人的意志而不是由物质决定的观点,已经成为了陆军的信仰。也因为如此,陆军对于动辄花费数百万日元购置军舰的海军十分不满,认为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大和魂,一心只想躲在坚固的钢铁巨舰上和敌军交战,实在是过于软弱了。   仅仅因为美国人的大白舰队在横滨转了一圈,海军就迫不及待的抛出了八八舰队的构想,嘴上说是为了皇国的安危,但在陆军看来这就是想要借机霸占资源。为了驳斥海军这种自私的行为,更为了博取国民的好感,陆军就更是大肆宣传起了精神万能论。   于是走到今天,就连陆军自己也难以否认自己树立起来的这个标杆了。任何敢于批评这一观点的军人,都会被视为软弱的、和丧失了荣誉感。这种把精神能量和物质装备对立起来的做法,让那些年轻的留欧军官们极为不满,对于这些见过了欧洲现代化军队的日军军官来说,精神力固然有用,但以此来排斥技术装备就有些南辕北辙了。   也正因为如此,经受过正统军校教育的年轻军官们,开始越来越瞧不起那些顽固而无知的陆军高层,最终就把陆军落后的原因归结到了军中的藩阀派系。这些过去颇有声名的大将、元帅,此时已经成为了陆军现代化的绊脚石。   只是山田良水也只能在心里发泄一下怒气,在当前陆军的体制下,他还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参谋本部下达的命令。从电讯室走出之后,山田良水思考了片刻就对着自己的副官下令,令最早下船的48联队稍事修整,明日一早和自己北上。至于56联队则停留在大连,等待所有装备卸下船后再一起北上。   因为心中不快,山田少将谢绝了关东都督府留守官员的宴请,只是要求三原中佐把之前的战报送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他预备抓紧时间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第二日早上9时,山田少将带着自己的旅团司令部和轻装的第48步兵联队登上了火车,向着北方的四平街出发了,此时第八师团依旧没能传来占领四平的消息。   由大连到四平街,直线距离接近1200华里,超过了北九州到东京的距离,和北九州到大连的海上航程差相仿佛。而这样距离的陆上移动,也不过才出了支那奉天一省的版图,大陆国家的辽阔,总算是让这些来自北九州的岛民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火车过了辽阳地界之后,那平整的如同海面的大平原,更是让第48联队的官兵啧啧称奇,这是在日本难以想象的大平原。从狭窄的岛屿中走出的日本人,面对这样的大平原只有敬畏和隐隐的恐惧。 第三百八十三章   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旅程,第48联队终于抵达了开原大本营。国武大尉走出温暖的车厢时,发觉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夹雪,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冷不住打了个喷嚏。   当来岛大尉从相邻车厢下来后,便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向他说道:“真是见鬼,我们不过是坐了一天的火车,怎么这里就开始下起雨雪来了。大陆的冬天居然有这么冷?”   国武大尉就着挂在天棚上的电灯灯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之后,方才点头应和道:“是啊,感觉久留米最冷的天气也不过如此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多带几件衣服过来了。我记得前辈们说起日俄战争的时候,满洲的天气可不会比东北地区更恶劣的,难道我们这是遇到了寒潮?”   来岛大尉一边吩咐着手下的准尉和曹长整理着下了车厢的部队,一边则兴致勃勃的向国武大尉回道:“我才不在乎寒潮不寒潮的,我只担心我们今天的晚餐是什么,我可不想再吃干米饭或饼干了。”   国武大尉正想附和,不过看到远处走来的大队长,赶紧停下了和来岛大尉的闲聊,认真的开始整顿起自己的中队来了。   开原驿即是俄国人所修建的孙台站,这里距离北面的开原老城大约还有18里,距离四平街则还有近90公里。从俄国人手中接手孙台站时,此地的长居人口只不过53户125人。不过到了今日,这座铁路附属地已经有了500余户近3000长居人口,其中日本人就有300多人。   此地之所以发展的如此之快,因为这里和四平、长春一般,周边都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这里便已经是关外出名的粮食集散地了。比如北面的开原老城兴建于明洪武年间,明清之际城墙就有12里20步之长。   而开原附近的海龙、掏鹿都是出了名的大豆产地,在铁路没有开通之前,每年来开原交易的就有两三千辆大车。随着铁路的建成,打通了往外运输的通道后,这里每年冬季交易的粮食、牲畜更是比过去翻了一倍以上。   日俄战争时期,这里就是日军第四军的兵站所在地。而今次开战之后,没有准备的日军更是把开原当成了自己的后勤基地,从这里上百家的商行、粮栈、油坊、烧锅坊内征收军需用品。而那些地方宽敞的粮栈和烧锅坊,更是成为了日军的临时兵营。   国武大尉带着的中队很快就和其他中队分开了,在一名日本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了铁路西北面的一处大街。这位日本警察很快就敲开了一所大院,招呼着国武大尉进去。   这是一处专门收购大豆的大粮栈,院子里密布着一座座数米高的圆形豆仓,国武少尉稍稍估算了一下,大约一个豆仓能装100多吨大豆的样子,这里密密麻麻竖立着有30多个豆仓,这家粮栈果然做的好大的生意。   就在他还在感慨着的时候,那名带路的日本警察已经同粮栈的经理做好了交涉,走到了他面前向他交代道:“大尉先生,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你们住在这里的期间,将由这家粮栈负担你们的伙食。如果这些支那人不老实的话,您可以让部下吓唬吓唬他,或是通知我过来处置也可以,我一般就在站前大街南段的警察署内。另外,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请不要杀人。您的部下也不要单独外出,外出时也不要远离镇子。”   国武大尉皱了皱眉头道:“这里的治安已经这么坏了吗?连大本营附近都有敌人的踪迹?”   这名日本警察有些尴尬的回道:“袭击我们的并不一定是支那的乱党,之前第八师团到来的时候想要自行下乡征集一些粮秣,结果和乡下的支那人发生了冲突,打死了十几个支那村民。之后落单的士兵出了附属地就很容易受到袭击了。”   国武大尉顿时奇道:“当地的村民居然敢袭击皇军?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报复吗?”   这名日本警察叹了口气道:“若是以前倒是可以,但是现在我们几乎把铁路沿线的守备队都抽调的差不多了,铁路沿线的支那人本来就和我们矛盾不小,现在我们要是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就有可能激怒整个奉天的支那人,南满铁路和各处铁路附属地就有被围攻的可能性。   支那乱党过去几月一直在南满煽动反日情绪,山根师团长认为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支那乱党以口舌,因此要求部队不得单独外出,并保持克制。另外,现在各国武官、记者都在铁岭、开原等待着前线的消息,我国军队的表现将会被这些外国人记录下来,从而影响到我国在国际上的形象,所以山根师团长下令各部不要过于放纵士兵了。”   送走了带路的警察之后,国武大尉想了想便叫来了曹长吩咐道:“让支那人提供食材和锅灶,做饭还是我们自己派人做……”   在部下们纷纷找地方入住休息的时候,山田良水少将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虽然第八师团的大本营就在开原,但是山根中将却把自己的指挥部挪到了开原和四平之间的双庙子镇,那里距离开原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火车旅程。   山田少将于是让车站安排了一节挂车,转身又上了火车向北面的第八师团司令部赶了过去。当他抵达双庙子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除了双庙子镇内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外,镇外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雨雪打在屋瓦上的沙沙声。   在一名中尉的带路下,山田少将很快就找到了车站不远处的师团司令部。这是一座俄国人修建的砖木屋舍,外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守卫司令部的卫兵验明了少将的身份之后,就带着他进入了院子。   虽然卫兵提的马灯灯光有些昏暗,但山田良水还是注意到了这名卫兵有些缩脖子缩手的动作,他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第八师团的冬装还没有发下来吗?”   这名卫兵颇有怨气的说道:“发是发了,可是国内的那些笨蛋是按照往年的标准发的。龙山的冬天和北九州差不多,怎么能和满洲的冬天比,他们应该按照东北地方的标准订购冬装才对。   昨天晚上我们在前线作战的部队,因为受冻都病了快一个分队的人了。师团长下令凡是后方的士兵,暂时借出一部分衣物和棉毯给前方的官兵,所以我们只好牺牲一下自己了。起码我们在后方可以生火烤一烤,那些在前线和支那人对战的官兵可不敢在晚上生火取暖。”   这名卫兵的抱怨让山田良水意识到,这里的形势似乎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坏,另外他的部队携带的冬装似乎也是按照往年的标准,这可真是一团糟啊。   小院内的路并不长,这名卫兵还没有抱怨完就闭上了嘴,为山田少将打开了屋子的大门,邀请着他自己进去。穿过了门前的玄关,在门厅内坐着喝茶的军官指点下,山田少将顺着一条走廊找到了客厅,也是第八师团的地图室兼会议室。   山田良水还没有走到客厅门前,就已经听到了客厅内一个男子正扯着嗓子训斥着什么人,“……不要再和我提什么大炮了,从昨天到今天,为了把大炮送到北岸去,我们已经足足损失了17门大炮和1个半炮兵中队的人马了。   只要我们没办法找到支那军隐藏在高地背后的炮兵阵地,就休想把大炮运动到城市里去打击他们的据点。而没有大炮的支援,我们就没办法正面攻破支那军的阵地,就算是用上了爆破筒也无济于事。在支那人的交叉火力封锁下,工兵想要爆破出一个通道,就是在拿性命去填。   从昨日下午到今天一整天,我们损失了两个工兵小队,也就前进了不到一百米,平均每前进一米就要牺牲一名工兵。但是等到晚上一到来,我们又不得不把这些白天夺来的阵地给放弃了。   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手榴弹和铁丝网,没有这两样东西,晚上就不得不尽量缩小守卫的区域,否则就会被支那军的小股部队渗透进来,昨天晚上我们因此足足损失了两个小队,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那么师团长阁下你说该怎么办?把大炮送到前沿去,这是突破支那军正面阵地最快的办法。而且支那军炮击的次数越多,我们的炮兵观察人员就越能判断出支那军炮兵阵地的准确位置,我们迟早会抓到他们的破绽的。”   “不,我不同意用士兵们的性命去换取这样的胜利。对付支那人的城市据点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把旅顺口的攻城重炮调运到前线就好。在28厘的重炮面前,整个四平都将会彻底成为废墟。   另外,在等待重炮到来的时候,北清派遣军也该抵达满洲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就可以先把四平西南的老四平镇给打下来。打下了老四平镇,通向四平西北高地的通道也就打开了,拿下了那片高地,就可以居高临下的轰击整座城市了。”   “师团长阁下,把重炮从旅顺口拆卸下来,然后运到前线组装起来,最少也要50天,军部不可能让我们在这里呆上50天的……”   山田良水没有再停下去了,他走进了客厅向着房间内的中将敬礼道:“第24旅团山田良水向您报道,中将阁下。”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国武章太郎原本以为他们至少能够在开原驿修整几天,还特意向粮栈的经理订购了一批皮袄,虽然对方收下他给的军票时满脸的苦涩,但大尉却并不在意。虽然他不知道军部发给的军票最终能不能兑现,但是好歹他也已经付了钱了。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大早他便收到了大队部传达的新指示,要求他们立刻打包前往车站,今日中午之前便要抵达前线作战。这道新命令让国武中队的官兵都颇感不满,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出国,而征调出征的命令又过于急促,所以许多人到了南满之后才发觉自己还少带了些个人用品。   比如除了军队发给制式服装和基本生活用品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些额外的保暖内衣、袜子什么的,战场上可没什么机会洗澡、洗衣服。在大连他们没来得及去购买,到了开原驿又没给他们时间,这下他们就只能依靠忍耐力来渡过接下来的战斗时间了。   国武章太郎只好安抚部下,让大家把自己缺乏的个人用品写下来,他会拜托本地的警察帮助采购,之后一并邮寄到前线,这才让部下们释去了一些怨气。   在车站的站台上,国武章太郎见到了好友来岛一鸣,看着对方脸上的黑眼圈,他不免有些惊讶的说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来岛一鸣打了个哈欠,然后带着猥琐的笑容对他说道:“怎么,给你们中队做饭的厨娘是太丑了吗?要不然你怎么会休息的这么好。”   国武章太郎有些反应了过来,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可是战场,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合适?司令官不是已经下达了命令,不许骚扰本地居民的吗?”   来岛一鸣不已为意的说道:“第八师团自己就这么干,凭什么他们干完之后就禁止别人这么干,他们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反正支那人这么柔弱,让他们留下女人滚出自己的房子,他们就毫不反抗的照做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克制自己,上了战场之后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当然要让士兵们享受一下了。”   国武章太郎沉默了下去,日俄战争之后,那些从大陆返回的老兵,除了谈论战事的激烈,皇军的勇武之外,就是大谈当地的支那人是多么的懦弱无能,只要稍稍展现一点武力,就能让他们把自己的财产和女人都奉献出来了。   对于那些从农村出来的新兵而言,吸引他们的可不是为了皇国效忠,而是在为皇国效忠的同时,公开的对敌国百姓抢劫和满足自己的兽欲。如果不是参加了皇军,他们这些人就只能一辈子在田地里干到死,却连一块田地都攒不下来,一年都未必能吃上几次白米饭。   而参加了皇军之后,他们就能天天吃上白米饭,且只要参加过一次战争,不仅能够睡上这辈子也睡不到的漂亮女子,搞不好还能在退伍后攒下一笔购买土地的财富。军部的高官虽然知道这样的宣传方式并不妥当,但是为了能够号召农村子弟参加陆军,为了让士兵们向往战争,他们还是纵容了军中老兵对战争的扭曲宣传。   毕竟这些一张明信片就能征召来的士兵,他们在军中是没有什么上升通道的,哪怕干上一辈子,也不过是一个曹长罢了。对着这样一群炮火,光靠要求他们向天皇效忠,为皇国牺牲显然是不够的,也只有在对外战争中的劫掠行动,才能刺激这些士兵向往战争了。   国武章太郎出身于一个城市有产家庭,自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自然对于这种用抢劫和奸淫妇人来诱惑士兵出战的手段不十分感冒。但是对于军中流行的这种主流观点,作为一个日本人是不会也不可能公开挑战的,哪怕他知道这是一个不正确的东西。   国武章太郎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不再同来岛大尉继续这个让他不快的讨论了,对于军中所提倡的暴行,这就是他最大的反抗行为了。   两人的交谈没多久,他们的上司宫永少佐就跑来检查部队了,训斥了几个衣冠不整的小队之后,这位大队长就命令自己的部下整队上车,向着前线出发了。   当48联队抵达牤牛哨临时车站时,已经是上午11点09分了。已经等候在车站外的山田少将向联队长松前下达了作战命令,“第48步兵联队的任务就是,在炮兵的掩护下,向四平街西面15华里的老四平镇发起进攻,并夺取这一阵地,为本军打开通往四平西北高地的通道。”   松前大佐虽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命令,但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第八师团不是一直在正面进攻四平街吗?为什么要让我们去进攻四平街西面的外围阵地,难道说这是故意支开我们的计谋吗?”   山田少将瞪了一眼这位部下,虽然他知道对方这是想多了。但是为了避免48联队在接下来的作战敷衍了事,他不免稍稍透露了些内情给对方:“松前联队长,请不要过于轻视对面的支那军。第八师团可不是因为不愿意和我们分享占领四平街的荣誉,才要求我们去进攻西面的外围阵地的。另外,虽然清军会配合我们进攻,但是你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清军身上。”   松前大佐有些不敢相信上司给出的答案,但他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回道:“当然应该如此,若是清军能够指望的上,我军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从山田少将那里接受了命令之后,松前大佐立刻整理了自己的联队,在向导的带路下向着西面的老四平镇出发了。寒冷的天气虽然让这些北九州而来的日军颇不适应,但是却也冻住了道路的表面,让装载着数千斤的大车能够轻易的在道路上移动了。   从当地和后方强征来的大车,最大的车辆可达七套,这种大马车以一匹头马领先,身后跟着两排各三匹的马匹,一次可装运2-2.5吨粮食。面对这种规模的大车,实在是让不少48联队的新兵看的目不转睛,他们有些惊讶于仅仅依靠畜力就能拉动这么重的车子。   因着这点新奇感,加上大车的代步,即便是在令人厌烦的绵绵细雨中行军,第48联队的官兵依然还保持着颇高的士气。   只是对于看到了老四平镇外围杂乱无章的铁丝网的松前大佐来说,他的心情就不如士兵们这么高昂了。这些铁丝网和他在日俄战争中所见过的俄军布置的铁丝网是完全不同的,俄军所布置的铁丝网是高大且整齐地,一看就知道不破坏就很难穿越过去。   但是这里的铁丝网,高度大约在0.8-1.2米之间,似乎不加破坏也能翻越过去的样子。而带刺的铁丝只是简单的缠绕在了打入土地的木桩上,铁丝之间疏密间距并不一致,有些地方连胳膊都穿不过,但有些地方却能容一个人小心的爬过去。   这些铁丝网似乎就是一个偷工减料的结果,但是在敌军的外围却有着这样三道纵深超过10米的铁丝网地带,除了最外围的这道铁丝网看不到什么缺口,内里的两道铁丝网地带却有着明显可见的,相互错开的缺口,这些缺口约为3米左右。   这些缺口看似可以让人通过,但是经历过实战的松前大佐却意识到,这些通道也许正是支那军故意留下的陷井。一旦日军选择从这些通道通过,就不得不守困于地形把队伍集中起来,那么也就有利于敌军的射击了。   他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第八师团进攻四平街会久攻不下了。面对这样的防御阵地,对于任何进攻部队来说,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陷阱。只是当他把望远镜转向东北方向,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占领这座小镇,那么他们就休想放开手脚进攻四平西北面的高地。   老四平镇、四平西城的南河防线、四平西北面的高地,刚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让冲入其中的军队三面受敌,根本无从发力。因此想要破坏掉这个三角防御,只能先敲掉其中的一个角,暴露在外的老四平镇,实际上是三个角中最容易攻破的。   在过去两天里,第八师团在清军的配合下,已经把外围的一些小据点给拔除了,眼下就剩下了老四平镇这样一个主阵地。除了北面之外,老四平镇的西、南、东三个方向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控制之中。   从外围的形势上来说,即便这个阵地修的再坚固,也距离陷落不远了。毕竟这只不过是个建立在高地上的小镇,远不能同旅顺口那种俄军经营了几年的要塞相比。   松前大佐放下了望远镜后,对着自己的副官下令道:“命令炮兵在东南方向修筑阵地,步兵第一大队修筑临时营地并警戒,第二、三大队做饭进食。   第二大队进食完毕之后,便开始作进攻准备,以正北方为主攻方向,东翼为迂回进攻方向。第三大队进食完毕后和第一大队交换工作,并作为总预备队。第一大队则为第第一大队之后援。进攻时间定为下午14点,派人通知西面的清军,要求他们同时发起对老四平镇的进攻……” 第三百八十五章   驻守于老四平街的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第15步兵团和一个炮兵营,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老四平街才是唯一的四平街,而中东铁路修成之后的相邻火车站应该叫做五站才对。   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老四平街已是这个地方最大的集镇。由于此地地势平坦且水源丰富,在它周边分布着20个自然屯,使得此地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粮食出产地。   正因为此地出产大量的粮食,东南西北交通往来又便利,于是在这处高地上才建起了一个市集,成为了附近村屯政治、经济、商贸的中心,也是周边粮食、土特产品的集散地。   这里所说的高地,不过是比周边的平地稍稍高上2、30米的一处台地,虽然这点高度因为坡度极为缓和的状况下,几乎难以分辨出来。但是当暴雨来临时,这里却是一处水淹不到的宝地了。   不过随着中东铁路建设的完成,依附于铁路交通的便利,五站终于还是把商旅给吸引了过去,顺便连四平街的名字都给抢了去。   于是这几年老四平街的人气显然就衰退了不少,不少商户都结业搬迁去了相邻不远的新四平街。只是即便如此,这老四平街也还是有着上千人口的大镇子。因此国民革命军进驻此地之后,倒是省下了不少建设的工夫。   老四平街是一个南北长七、八百米,东西宽千余米的不规则长方形村镇,镇内最重要的还是东、西向的两条大街,宽约8-12米;南北向的街道就显得比较狭窄了些,宽仅6-9米。   由于这里是国民革命军最先占领的一处据点,所以此处的防御设施倒是比新四平街要完善的多。除了镇子北面之外,其他三面都挖出了环绕镇子的锯齿状壕沟,在壕沟外围100-180米的距离还设立了三道铁丝网。   在日本人退出调停会议重新挑起战争后,国民革命军就将镇内的最后一批居民也遣散到北面的奉化县去了。这不仅仅是为了确保这些原居民不被战争误伤,也是为了确保日军无法从当地抓捕劳力驱使。   虽然土木工事在防守上很有效果,但是同样也能被敌军的土木作业所破坏。日俄战争中日军在旅顺口作战时,就曾经抓捕中国百姓挖掘长壕去接近俄军的防御阵地。曾经观战的德国军官们,自然不会忘记这一点。   而16世纪以来让进攻方头疼不已的棱堡防御,在重炮没有出现之前,正是依靠着壕沟掘进的方式围困攻陷的。战壕事实上就是一种没有高大城墙的简化棱堡罢了,因此只要日军花费大量的劳动去挖掘壕沟,也是可以降低自己的伤亡的。   挖掘壕沟这种只要花费劳动就能完成的土木作业,还有什么比抓捕敌国的百姓来干活更有效的。就算革命军对着挖掘壕沟的百姓射击,死的也不过是些中国人罢了。   因此即便有些本地百姓试图留在家中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这一次也还是被革命军强行迁移了。于是,将近一平方多公里的老四平街和周边20个自然村,现在除了军人和空屯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平民了。   第15步兵团的团长高俊峰,把两个连摆在了南面的壕沟中,东西则各放了一个连,作为了第一道防线;镇内又放了两个连作为第二道防线;剩下的一个营则放在了镇子北部,一则保卫炮兵阵地,一则作为总预备队。   在南面的壕沟中,他足足放了12挺重机枪,每挺重机枪的间距已经不到100米了。南面壕沟以中间的出镇大道为分界线,大道西面归130连防御,大道东面则归131连防御。   第15步兵团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战争,但是对于和日本的交手还真是第一次。不过随着第五师团被围困于公主岭,第八师团连续进攻四平街而损兵折将之后,这只部队对于日本人的敬畏之心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大战,在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给中国人蒙上了一层阴影,即便是自诩大清武力第一的北洋军,面对于日军也还是觉得打不了的。这就是为什么,革命军初起时,对于和满清作战,革命党人几乎都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唯独和日本护路军发生冲突时,一个个都跑出来阻止吴川的决定了,这些革命党人并不全是真的相信,日中团结共同对抗白种人才是东亚之幸。而是他们觉得就算是整个中国联合起来都赢不了日本,更别提现在革命委员会只占了关外区区两省。   这些革命委员对于中日战争结果的悲观看法,正是受了这两场大战的影响。特别是日本人和俄国的战争,这还是第一次黄种人战胜白种人的战争。面对俄国毫无招架之力的大清,和取得了陆、海两个战场上对俄全胜战绩的日本,这似乎是根本不必思考的一道选择题。   不过在取得了对第五师团的围困战绩,和阻挡了第八师团的前进后,笼罩在这些革命军士兵身上的恐日心理开始慢慢散去了。   那些想要同日本人较量一番,以报甲午之仇,旅顺口被屠同胞之恨的战士,在军中就多了起来。而打败了日本侵略者然后建设家园的宣传,又让他们看到了能够结束战争的希望。只要把这些日本侵略者赶下海去,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革命军中虽然有着不少想要富强国家的理想主义者,但是更多的士兵却真的要求不多,他们只想要打倒那个保卫不了自己的满清朝廷,然后建立一个不让外国人肆意在国内横行的新中国就好。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实现英特纳雄耐尔相比,这些士兵们倒是更喜欢吴川所说的,打跑了侵略者就回家好好建设祖国的承诺。   因此在日军出现在老四平街外围时,第15步兵团的官兵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情绪,反倒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给这些日本侵略者一个迎头痛击,好让日本人再也不敢派兵过来欺负中国人。   131连的连长吴正芳一边在壕沟里检查着各排的备战情况,一边对着部下们交代道:“大家都要注意隐蔽,根据兄弟部队驻守四平街的经验,敌人进攻前一定会用大炮轰击我们的前沿和阵地表面。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他们的步兵部队清理阵地前的障碍,一是尽量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和火力点。   所以,我们这两天都在抓紧挖掘防炮洞和交通壕。在敌军发起进攻之前,每个班只能放一两人在阵地上观察,等到敌军的炮击结束了,步兵开始进攻了,你们再从防炮洞或交通壕进入各班组的防御阵地。这样就能尽量减少我们的伤亡,给那些日本侵略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我们这个连的防御阵线从中间的大道一直到到东面的大树根为止,总的长度约500多米,我们这个连有179人,折算下来也就是1个人守3米多阵线。当然我是不会这么平均分配兵力的,我们有6挺重机枪,身后还有6门迫击炮支援,北面还有两个山炮连,因此我们必须围绕着重机枪来配置兵力。   6挺重机枪六个固定火力点,每个班组守卫一个火力点,剩下一个排作为预备队,至于6门迫击炮将会集中使用。当日军的步兵开始进攻的时候,我只有一个要求,两边的4挺机枪尽量压着敌军往中间跑,中间的两挺机枪则听迫击炮的号令,只要你们身后的迫击炮不出声,中间的机枪就保持沉默。   等到日军的队伍密集起来之后,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一次打垮他们……”   吴正芳在检查完自己部下的准备时,觉得自己应该再给上级提出一个修整意见,在壕沟内应当铺设些木板。否则雨水一泡,这些被掘开的壕沟底部就变得泥泞起来了,战士们在壕沟内移动就会变得很不方便,这就有碍于进入战斗了。   就在吴正芳拿起望远镜再度观察日军的动向时,连指导员带着三名服装有些怪异的军人走了过来,向他介绍到:“吴连长,这是上级派给我们的三名狙击枪手,我带他们过来和你认识一下。”   吴正芳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三人一眼,除了他们的服装看起来极不显眼之外,他并没有看出三人的特别之处。因此不由问道:“狙击枪手是做什么的?我该怎么安排你们……”   连指导员匆匆打断了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们是革命卫队的,他们只是借助我们的阵地试验一下一个新兵种,我们不需要安排他们,只要不去干扰他们就可以了。他们享有自由行动的权力,这是团长和团政委认可的。”   吴正芳沉默的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终于发现他们手中的步枪上加装了一个单筒的望远镜之类的玩意。虽然他并不清楚什么叫狙击枪手,但是对于革命卫队的事务,他却是真的不想有什么关联。虽然这只卫队成立以来,清理了不少革命的敌人,但同样也让军中某些心直口快的军官受了不少委屈。   似乎看出了吴正芳的踌躇,三人中领头的一位对着他说道:“如果吴连长没有其他交代的话,那么我们还要去130连的阵地上熟悉一下,你不介意吧?”   吴正芳目送三人离开之后,方才不以为然的说道:“三个人要在一公里长的阵地上移动,他们究竟是来观战的,还是来参加战斗的。算了,王指导员,我正想和你说一声……” 第三百八十六章   当国武章太郎苏醒过来时,他眼前看到的只有一盏挂在帐篷顶部的马灯散发出的橘黄光芒,他能想起的上一段记忆,就是支那军的重机枪将自己前面突入铁丝网内的来岛中队来回扫射,这些可怜的士兵们却因为铁丝网的阻碍难以逃离的可怕景象。   想到之前进攻时,还意气风发的唱着“只有那日出的东方,名满天下的秋津洲”歌谣的来岛支队,他就下意识的想要支起自己的身体,从简易床上坐起来。   不过他的举动被一旁的卫生士所发觉,对方赶紧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大尉,您才做完手术不久,不可以起身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国武章太郎正想询问对方战事变得如何了,不过他这才感觉自己的喉咙干裂的都难以发出声音了,吞了一口口水之后,他才小声的看着卫生士说道:“先给我拿一杯水过来吧,我口渴的很。”   卫生士很快就用一个铝杯装了大半杯水给他,口中还嘱咐道:“您慢些喝,您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口渴症状,所以稍稍润一润喉咙就可以,可不能多喝水。”   国武章太郎却不管不顾的喝下了小半杯水,感觉身体的干渴需求缓和了下来,他这才放下了水杯,向着卫生士问道:“来岛中队怎么样了?还有我的部下伤亡的如何?”   卫生士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来岛中队几乎全员阵亡了,只有20余人撤退了下来,但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重伤员估计过不了今晚。至于大尉阁下您的部队,阵亡者约19人,轻重伤员约30余人,其他人都活着回来了。”   这个损失对于目睹了来岛中队惨状的国武章太郎来说,还是能够接受的。即便是曾经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他,也不能不承认今日下午这场战斗中,支那军的火力和狡诈都是超过俄国人。   此时再回想起下午这场战斗,国武大尉就明白了支那军的战术。支那军故意在东面阵地的两端加强了火力,却隐藏了中间地域的火力。随着进攻部队两侧不断被重机枪扫射,士兵们自然就向中间靠拢了,这是出于人的本能。   而当密集起来的队伍穿越铁丝网地带时,支那军中间隐藏起来的重机枪和火炮就开始对着这些落入陷阱的进攻部队进行了猛烈的射击,处于进退两难的进攻部队,就成为了重机枪的活靶子。   “该死的炮兵混蛋们,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我们清理出一条进攻的通道来。”国武大尉突然就握拳锤了一下床沿,差点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水杯给打翻了。   卫生士赶紧劝说道:“请冷静一些大尉,您现在最好不要动怒,这对伤口不好。”   国武大尉怔了一下后,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从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了,我身上的伤似乎都只是些皮肉伤,为什么我还会昏迷这么久。”   卫生士低下了头,指了指被棉毯盖住的另一头说道:“您是被一发炮弹给震晕过去的,另外您受伤的部位在腿上,军医先生已经尽力了。”   望着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的卫生士,有一种不祥预感的国武大尉伸出了手抓向了盖着自己身体的棉毯。曾经拿着武士刀砍下支那百姓也没有软过的手,现在却颤抖的像是一张秋天树上的黄叶。   只是不管他如何向神灵祈求,揭开了棉毯之后,他能看到的就是左小腿以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沉默了数秒之后,国武章太郎突然就大声的怒喝道:“腿呢?我的左腿去哪里了。到底是哪个混蛋锯掉了我的左腿,我要毙了他……”   不管国武章太郎如何的怒吼哀嚎,都已经挽回不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失去了左脚的残疾人。至于他的好友来岛大尉,则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此时距离第48步兵联队登陆大连,还不到80个小时。   不提,在下午的一次进攻中就损失了将近300余人的第48步兵联队,今晚对于他们是一个如何难以渡过的夜晚。对于进攻四平街的第八师团来说,则今天又是一场毫无进展的进攻。   即便在昨天晚上和山田良水少将达成了新的作战计划,把全力进攻四平街的正面作战变为,正面牵制,侧翼突破的战术。但是今日送来的作战报告,也还是让山根中将有些压抑不住怒火了,他对着自己的部下质问道:“今天不过是让你们做一些牵制进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尉官和军士的阵亡报告,你们究竟是怎么布置作战的?”   白水参谋长和竹下、木上两位旅团长都只能默默的承受了师团长的怒火,等到山根中将的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之后,白水参谋长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四平街内的环境实在是太复杂了,不管是倒塌的房屋废墟、依旧树立的建筑,还是支那军修筑的各种高度胸墙,都限制了部队的搜索视线。   而且现在支那兵除了几个坚固的火力点之外,在其他区域都采取了游动防御的模式,大约1000叠到1500叠的面积内,安排了一个2-3人组成的战斗小组实施流动作战。   我们如果分散兵力,在火力上就无法压制对方,就会被支那军各个击破。可如果聚集在一起,就无法限制这些战斗小组的活动范围,被他们不断的远射袭击。大部分的尉官和军曹就是在这种冷不妨的射击下损失的。   我觉得,我们必须得承认,我们对面的支那军并不是我们记忆中的甲午之战中的清军,同样也不是我们一直在关注的北洋新军,这是一只既有武器装备又有作战意志的全新之军。也许他们没有受过多少正规的军事训练,但是他们在战场上学习战争的速度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的多。   如果我们不能再武器装备上压倒对方,又不能找出突破巷战的新战术,那么我们的士兵就只能和对面的支那军拼消耗了,四平街就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尔灵山。”   对于白水参谋长的评价,这次就连铃木大佐都没有吱声了。第48步兵联队在老四平街的受挫,已经给这些日军将领们敲响了禁钟,那就是防守四平街的支那军并不是个别的精锐部队,而是一只具有高昂作战意志的军队。   这也就意味着,想要通过击败一两只精锐部队,从而造成整个支那军防线垮台的谋划是行不通的。他们只能一寸一寸的和对面的支那军争夺阵地,不把整只支那军彻底击垮,是没有办法占领面前的防线的。   可是这样一来,光靠一两个师团是不够的,这需要整个国家动员起来,打一场全力以赴的大战才行。就像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之前的那种战争动员程度,但这又涉及到了整个国策的变更,不是前线几名将领可以左右的。   山根中将面沉如水,虽然表面上对于白水参谋长的话语不予评价,但是心里却已经隐隐埋怨起了大岛义昌和寺内总督,这正是一场在不恰当的时间挑起的不恰当的战争。在支那人掀起民族主义风潮的时候,日本却把自己放在了支那民族主义的靶子上,令这场革命的对象从满清政府变成了日本帝国,真正是愚蠢至极的谋划。   不过事情到了眼前的这一步,山根中将却发觉自己对于这场战争已经无能为力。决定战争还是和平的权力,在东京而不是在前线。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减少部下的伤亡,去尽可能的争取胜利。   沉吟了片刻之后,山根中将把头转向了铃木庄六大佐,语气平和的问道:“铃木课长,你现在还要继续坚持,不用拆运攻城重炮吗?”   铃木庄六虽然心里也有所犹豫,但是口中却不假颜色的说道:“我个人依然认为,皇军能够依靠纪律和为天皇效忠的勇气战胜一切困难。   当然,如果师团长阁下您过于爱惜自己的部下的话,调动攻城重炮来此地,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不过我请师团长阁下您注意一件事,北清派遣军已经组建完毕,派遣军司令部估计不用一周就能抵达铁岭了。   在此种情况下是否还需要下令调动重炮,还请师团长认真的斟酌一二。我个人是完全支持您下的任何决定的。”   山根武亮顿时沉默了下去,铃木庄六这番话语除了推卸责任之外,其实也是一个善意的警告。攻城重炮虽然能调,但是他却已经用不上了。等到北清派遣军司令部抵达,他就要移交指挥权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没必要为即将到来的北清派遣军司令部承担这个责任。   28厘的攻城大炮虽然好用,但是使用这种重炮的耗费却极为惊人。在日俄战争中,这种炮弹全部需要外购,一发炮弹价值300美元。虽然今日的日本已经能够自制这种重炮的炮弹,但是自制炮弹的价格不仅没有降低多少,质量也远不及外国产的炮弹。一旦打起来,还是得外购炮弹。   如果调用了这些重炮,只是为了轰击支那军临时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和城市建筑,事后国会那些整天想要找军队麻烦的民选议员们,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11月13日上午,吴川带着梁廷栋、孟宪彝等长春军政官员在商埠地大马路西的一处两层洋楼的阳台上,观阅了长春市民组织的,反对满清朝廷和日本帝国主义勾结入侵东三省的抗议大游行。   商埠地大马路,其实就长春老城的南北大街和满铁附属地日本桥连接的一条大街,过了日本桥就有一道笔直的大街直接通往头道沟火车站,是老城和商埠地南北往来的要道。   只是现在的长春商埠地因为被日本人占去了大片土地之后,不仅面积缩小了许多,连形状都不规则了起来。而此时的中国人还没有城市规划这个概念,或者说自从满清入关之后,中华文明已经退化成了一个愚昧闭塞的小农社会,已经失去了城市建设的能力。   因此这处本应该统一规划开发的商埠地,不仅没有基本的市政建设,就连商埠地内的建筑也是杂乱无章毫无规则的。在革命委员会入主长春之后,能做的也就是先修缮了城市的主干道,先把这些泥泞不堪的烂泥路填平铺上砂石路基而已。   虽然短短一个月内还不能改变整座城市的面貌,但是起码面前的这道大马路总算是平整干净了。虽然在吴川看来,这种没有硬化路面的街道还不能算是一条真正的马路,但是长春市民倒是已经相当满意了,至少他们不必再担心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尘了。   数千人挥舞着旗帜、标语,喊着整齐的口号,井然有序的从楼下的马路上经过,对于站在楼上的官员和委员们来说,真是一种特殊的体验。虽然之前长春的学生们也举行过几次游行,但是规模完全不能和今日相比。而且过去他们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观看游行,这种民众运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社会秩序破坏的开始,这些官员和有产者怎么可能会去支持民众的运动。   不过看着吴川站在阳台上的背影,和向楼下游行民众挥手致意的动作,一向厌恶群众运动的官员和有产者们,却一个个称赞起了民众对于国家事务的关心,认为这是革命所带来的新风气,是大大的好事。   虽然这座小洋楼的阳台并不算小,但是能够站在吴川身边的也只有梁廷栋和张云荣几人而已。对于这场市民游行,梁廷栋可以说是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方面他觉得这场大游行能够提振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士气;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游行的人员太过繁杂,也许会有人趁机对吴川进行攻击。   革命党人对付满清大臣最喜欢用的暗杀手段,正是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在当前的时局下,他可没有把握日本人不会铤而走险。自从前线稳定住了战局之后,日本领事馆内的外交官们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从昨日晚间开始,他们就和其他各国领事们频繁的走动了起来,显然日本人又有了什么计划了。   在这样的时刻,梁廷栋只求吴川不要出事,要不然他可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看着楼下的队伍行走过半,梁廷栋终于忍不住向吴川小声建议道:“主席,我看这游行也观看的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屋子去了?您下午还要坐火车回哈尔滨呢,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吧。”   吴川一边继续向下方对着自己欢呼的群众挥手致意,一边头也不回的小声说道:“石卿啊,你觉得我让你组织市民进行这场游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梁廷栋犹豫了一下方才回道:“是不是为了鼓舞我国军民的士气,好让日本人知道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还是为了向其他列强进行示威?”   吴川微微颔首道:“这组织群众游行,其实就和我们半夜在郊外赶路时大叫大嚷的作用差不多。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是为了吓唬一下黑暗中隐藏着的生物。   荒郊野外的夜晚,天知道在夜幕中隐藏着什么凶物。所以只有先大叫大嚷起来,把这些动物都吓跑了,我们才能安然的穿越荒野,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要我们向这些猛兽证明,即便它能够吃掉我们,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它也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毕竟对于猛兽来说,他们的敌人从来都不会是我们,而是另外一头猛兽。而一旦他在围攻我们的过程中受了伤,那么它就会先成为其他猛兽的猎物。   所以,组织群众举行示威游行,对于弱势的我们来说是有必要的,这既可以向各国领事和日本人施压,也能让群众接受什么是组织。   而且,我们必须要通过这样的集体活动,让群众和我们站在一起,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只有这样,当战争日趋激烈时,群众才会为我们所动员起来,直到加入到我们之间,和日本侵略者抗争到底。   我希望你记住,这样的游行应当不定期的举行,直到这些群众习惯于服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为止。我们绝不能让群众觉得,这场战争和他们无关,否则当战争陷入僵局时,群众就有可能抛弃我们。   梁廷栋终于不再催促吴川尽快离开了,因为他觉得对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对于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来说,赢得对日战争就是一切,任何能够增加自己本钱削弱敌人力量的策略都应当使用出来。毕竟经过了10日、11日、12日三天的激战,国民革命军居然挡住了日军增援部队的进攻,这就让大家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于是委员们对于这场战争的积极性也高了不少。   梁廷栋陪着吴川直到看完了整个游行队伍的经过,方才跟着他走回了房间。在吴川转身回房的时候,梁廷栋和张云荣两人立刻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背部,护送着他离开了阳台。   吴川并没有看到这点,不过他走入房间之后,就颇有兴致的向站在窗边的孟宪彝问道:“孟专员,我看马路对面一片清理出来的地面,对面这是打算修建什么建筑呢?”   孟宪彝马上说道:“奥,那片土地原本被马秉虔、解富之、刘乃刚几位商家给承租了去,预备建立一个大型的综合市场,就和老城区里的永安市场差不多。   市场再往东去的那块土地是用来建一座大茶园的,除了给往来市场的客人喝茶之外,还准备弄个戏台子给客人消遣。这两块地的南面那片土地,则是打算用来建平康里,给那些市场的客人住宿消遣的。   不过因为兴业公司股权变更,加上革命委员会又成立了长春城市规划委员会,预备对长春的城市布局做整体调整,所以这些建设活动都停下来了。”   吴川听了有些不解的重复了一句,“平康里?”梁廷栋赶紧在他耳边小声的解释了几句。吴川这才明白,原来这里就是打算建一个妓院区。   哈尔滨的那个妓院区,因为关系着俄国人的利益,吴川也只能在私下进行限制,但是对于长春这个他就不打算忍耐下去了。   沉吟了片刻之后,吴川就对着孟宪彝说道:“在长春商埠地,不,商业区里搞这种妓院区不合适吧?但凡有了黄,赌博和毒品也就不远了,而这三样东西一出现,地方风气败坏不说,黑恶势力恐怕也要重新泛起了。   革命委员会过去这些日子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长春的社会治安整顿一新,虽不能说是路不拾遗,但好歹也算是开始恢复社会正常秩序了。我们如果在这里搞那么一个妓院区出来,不是自己打自己脸面吗?这可不是我想要的长春。”   虽说在商埠地内建平康里妓院群,作为开埠招商的先导,乃是孟宪彝的主张。但是听到吴川的质疑声后,他立刻面不改色的回道:“主席说的是,事实上我也是不大赞成在商埠地搞什么娱乐业的,只不过当日那些商人极力主张,说非如此不能聚集人气,我才放手交给议事会去主持的。   既然今日主席指出了这点,我觉得这确实是大大的不妥当,这几块地的招商我会重新研究的。不知主席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孟宪彝如此巧言令色,一时不由让房间内了解内情的官员为之侧目,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的厚脸皮了。不过孟宪彝恍若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是热切的关注着吴川,等待着这位给他下达指示。对于孟宪彝来说,既然革命军真的能够把日本人给挡下来了,那么革命委员会走到最后的机会就很大了。   南方的民党打不过北洋军,北洋军又怕洋人,洋人拿革命委员会无可奈何,那么只要革命委员会走下去,就不可能还有什么人或势力能挡住革命委员会入主中国了。既然如此,现在不把所有本钱压在革命委员会身上,还要等什么时候呢?几句风言风语,可不及面前这位主席的赏识更为重要了。   吴川并没有在意孟宪彝的心情变化,他只是思考了一下便说道:“永安市场我之前也去过,那种杂货市场虽然很贴近平民,但是把它建在这里,我看太浪费这块土地了。   杂货市场就应当以价廉物美而取胜,因此放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是最为合适的。我们无非就是建立几条公共交通线,方便市民去郊区采购就好,没必要放在商业区中。这块土地位于老城和火车站前区之间,日后必然是城市中心的一部分。   把这里建设好了,地价的增值就能把城市基础建设的费用赚回来。但如果在这里建一个杂货市场、妓院区,今后谁还会来这里购地置业?这不是生生拉低了这片土地的价值了吗?”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吴川发出了这样一个质问后,略略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官员和委员们,发觉其中不少人确实有所思索了起来,这才接着往下说道。   长春位于哈尔滨和奉天两座交通枢纽城市之间,北面的哈尔滨仰仗着中东铁路和松花江、黑龙江的水运之利,日后必然是北满的一大工商业城市。南面的奉天就不必说了,在中东铁路还没有修建之前,那里已经关外第一大城了,现在又有南满、京奉、安奉和营奉四条铁路在奉天交汇,这座城市日后依然还会是关外第一大城。   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长春位于中东南满铁路的交汇处,马上又要修通了长吉铁路,接下来我们还要把铁路向西面的洮南延伸。然后再修建一条联通辽河和嫩江、松花江的齐齐哈尔到郑家屯铁路,那么长春就必然会成为东北的中心城市。   吉林一地地广人稀,自然条件却比北面的黑龙江要好的多,这里实质上更有利于农业的建设。一旦中部的铁路和公路修建完成,长春必将成为除奉天、哈尔滨之外的东北第三大城。中部的粮食产出,西面东蒙的畜牧产出,必然会汇聚到此地进行交易。   因此,未来的长春必将是吉林省的经济中心。不过,想要建成这样一个经济中心需要什么?”   老实说,前两天吴川抛出了一个长春新城规划的计划时,这些本地的官员和委员们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心理,他们实在不理解为何革命委员会要一下把长春扩大到这么大一个城市,这些新迁移来的外来人口该靠什么营生?难道让这些人和本地人争夺城市附近的土地吗?   东北虽然缺乏移民开荒,但铁路附近和城市附近的土地却早就已经有了主人了。吉林的官员和绅商的确欢迎外来移民,但却是希望这些人能移居到远离城市和交通的荒野,把那些荒野开辟成良田,而不是让他们来和自己争夺城市附近和交通便利之地的肥沃之地。   不过今天听着吴川再一次对长春扩大城市建设计划的深入解释之后,他们中的聪明人却听出了其中的发财机会。在东北地租虽然是一项不错的收入,但是如果能够把农业地发展为城市用地,却更让人趋之若鹜。   俄国人在一片荒芜的松花江东岸从无到有的建设起了一座城市之后,这片土地的价值陡然就升值了上千倍。据说在前年,俄国人光是把哈尔滨低价购买的土地出租出去的收入,就达到了240余万卢布之多。俄国人当初买下整个哈尔滨城市所在的土地,似乎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当然不包括被俄国人霸占的土地价值。   俄国人的成功怎么能够不让人心动呢?其实有一点吴川说错了,长春的官员和绅商之所以要在商埠地建综合市场、茶园和平康里,实际上就是想要让附近的土地升值。在见识了俄国人和日本人在铁路附属地上的建设,并成功的把原来不值几个钱的农用地变成了百倍以上的城市商业用地之后,这些人早就对长春的商埠地建设上心了。   只不过限于个人的眼光和政府的财力,这些旧清官吏和绅商没办法如俄国人和日本人那样发展商埠地的新式工商业,便只能从自己熟悉的旧商业开始着手了。但是旧商业的模式能够惠及的人口并不多,且极大的败坏了本地的风气,因此并不是没有人反对的。   当吴川给本地指出了一条新的出路时,自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的。至于那些还在犹豫的人,也只是担心这笔城市建设的费用该由谁来付账。新的长春扩建计划虽然听起来不错,但这笔庞大的建设费用要是全有长春市民来负担,他们肯定是要反对的。   吴川也已经对当代中国的城市建设有所了解,清政府虽然推出了一些新政,但是在推动新政的资金来源上还是相当单一的,不是对地方民众加税,就是以某些税收作为抵押向外国进行借款。由于没有专款专用的财政制度,和对于还款计划的详细制定,这种借款几乎很快就成了一笔烂账,还款压力最终还是落在了建设地区的民众身上。   因此,地方官员热衷于推动新政,民众却恐惧于借债推行新政。因为不管朝廷一开始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到了最后都是一笔烂账,然后便引得洋人跑来地方强占利益了。   吴川自然不愿意把革命委员会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点威信,在一座城市建设上就消耗殆尽。更何况,这个城市建设的规划,都没有落在图纸上,现在只不过是几句口号而已。   因此,他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为这些长春的官绅们解释了一下自己对于长春城市规划的想法。看着屋内的众人绞尽脑汁却无人出声回答自己的提问,吴川干脆就自问自答的说道:“当然是人,想要建立起一个经济中心城市,我们就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就好比上海作为东亚第一大城,依靠的不正是从世界各地源源不断流来的人才吗?   只要有了人,我们就能置办起各种产业;而这些产业能生产出市面上所需要的各种商品;只要有了物廉价美的商品,东北各地的财富就会向长春聚集过来。当东北各地的财富聚集到了长春,那么长春也就自然成为了东北的经济中心。   如何把人吸引到长春来,我以为最优先的办法自然是给予工作。俄国人在远东开发时,以高薪招募来自关内的百姓,当铁路和城市建设完成时,这些人也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自己所建设的城市里,成为了这些新城市的第一批居民。”   听到这里便有人忍不住说道:“可是,不管是修建铁路还是新城市,都需要大笔的投入。也许城市建设完成后,地价能够升值偿还这些借款。可是初期的投入该从何处筹集?要是全然依靠向外借款,到最后还不起利息,让洋人连土地也夺了去,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川瞧了说话的人一眼,看的此人顿时醒悟了过来,正缩着脖子向后退去时,吴川却对着他笑了笑说道:“这位先生问的好,如果我们没有一个预定的城市发展规划,那么向外国人借款修建新城市,自然是要陷入难以还款的困境。   但是现在不一样,在建设之前我们要先确定把长春建设为一座什么样的城市,然后该以何种方式偿还本金利息,自然就能避免陷入这种不利的处境。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革命委员会建设长春的规划,只是想让长春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长春人民背负上沉重的债务,因此长春革命委员会会专门成立一个城市建设监督委员会,用于审核、核算所有建设项目的资金使用状况,并定期向长春市民公布,以做的专款专用。   其次,我刚刚也已经说过了,想要把长春建设成为东北中部,甚至是整个东北的经济中心,兴建产业群是必不可少的。在当今之世界,不依附于产业的商业,就犹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哪怕兴盛于一时,终究还是要被外国输入的更为廉价的商品所击败的。   而这个兴建产业也不能盲目投建,如果我们不找出一条更适合于本地的产业之路,而只是一味求新求大,那么这样的产业就好像是移植到北方的柑橘,不仅结不出甜美的果实,反而浪费了我们宝贵的建设资金。   那么适合于长春,抑或是适合东北的产业究竟是什么?我以为考虑到眼前的话,便可简单的分为两种,一种是依靠于本地丰富而廉价的粮食作为原料,比如之前已经存在于各地的烧锅坊、油坊和磨坊等,这样的产业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是有利可图的,只不过限于竞争和运输的关系,这种产业的利润一向起伏不定,所以颇有风险。   革命委员会要做的,就是为这一产业打通东北各地的交通,降低粮食运输的成本,并组建大型的粮油集团统一收购加工,从而确保这一产业能够获得稳定的回报。之后则是进一步深入加工粮食,争取做大以粮食为基础的加工业和化工业,从而确保东北粮食能够在国外市场上也具备竞争力。   那么第二种,则应当是围绕于东北所缺乏的物资来建设。什么是东北所缺乏的物资?就人民的消费来看,最大宗的自然是棉布。大家都知道,东北这个地方不适合棉花生长,哪怕奉天栽种了一些棉花,也只能用于很低级的纺织物。但是对于一个将近半年时间处于寒冷季节的地方来说,御寒却是东北人的第一需求。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通过出售大豆和其他粮食,然后从关内、外国输入棉布。这样的经济虽然有所互补,但是从长远看却令东北的粮食产业从属于了外地或外国,一旦外国人降低了粮食收购价,抬高了棉布的价格,我们依旧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   而除了人民所需要的棉布,想要建设东北基础设施的钢铁、水泥、玻璃等物资,我们同样也是处于大量需求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吴川在小洋楼内一篇对于长春未来城市工业化发展规划的演说,确实打动了在场人员的内心。在经历了革命委员会对于立宪党人和亲日绅商的打压运动之后,能够站在吴川面前的长春官员和政协委员们,基本上都可算是较为开明且亲近革命的人员了。   基本他们在政治上同共和党的主张还有些差别,但是在对于发展地方经济的这个方向上,倒是没有人会反对吴川的勃勃雄心。不管是作为长春本地居民,还是作为长春地方经济的掌控者,对于加强长春在吉林乃至整个东三省的经济、政治地位都是乐于见成的。   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完成这个宏大的新城规划是一回事,长春地方能够从这项新城规划中获得的好处则是另外一回事。起码,吴川的这篇城市工业化的演讲,可不是空口白言,而是确实讲出了一些他们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发展方式。   利用产业集群来发展地方经济,吸引大量的人员来长春建设、工作,然后再为这些新迁移而来的人员提供住房和消费,最终将长春扩建为一个大型的工业城市。而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城市的地价快速上涨,从而可以用来填补前期建设资金贷款的偿付,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符合逻辑的城市发展理论。   相比较起来,那种修建杂货市场,平康里的城市建设方案,确实显得有些不上台面了。旧的城市建设方案只能赚取一些农民和商人的零花钱,而吴川提出的新方案却可以让财富源源不断的从本地工厂内制造出来,从而惠及到城市内的各个阶层。   经过了吴川这样一番开诚布公的演说,之前革命委员会对于长春议事会和绅商领袖打压引起的恐慌情绪,总算是在这班人心中淡化了下去。甚至于其中的某些人还觉得,革命委员会对于那些绅商领袖的打压也不是坏事,要不然长春新城规划的美事,恐怕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虽然通过这一次运动,革命委员会几乎把长春城市附近一半以上的土地变为了国有,但却让另外一批拥有城市小片土地的商人们看到了发财的机会。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倒是不觉得革命委员会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了。   以此种方式和长春的部分绅商进行了和解之后,吴川于是便同众人告辞,在梁廷栋的陪同下返回了长春革命委员会的驻地。   在马车上,梁廷栋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向吴川问道:“之前您说,发展产业考虑到眼前的话,可以分为两种。难道还有其他发展产业的考虑方式吗?”   吴川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当然,如果从未来统一中国的立场去考虑,我们发展产业就要考虑到,如何让中国拥有一个能够抵抗外敌并收回一切被外国侵占利权的工业基础。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必须要有一个独立自主且能够同西方工业国家竞争的大工业。”   梁廷栋极为谦虚且充满期待的向吴川请教道:“那么,什么才是主席口中的大工业?我们该怎么去完成它?”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所谓大工业,第一要有深度,也就是要发展全产业链的工业体系,不能像旧清搞洋务运动那样,只是引进了一两间军工厂或建起了一两家钢铁厂,就完事了。   我们必须从挖煤、挖铁开始,冶炼钢铁,到制造钢铁为原料的机器、器具为止,把从最上游的原料产业到最下游的制成品产业都囊括起来,才能保证即便没有了外国人的产品,我们也依然可以完成整个生产链的生产。   第二便是要有广度,像我们这样一个人口及土地众多的国家,光凭一两条产业链是养活不了整个国家的。而侧重于一两条产业链的优势,也是难以对抗工业种类更为全面的工业国。所以从采矿业、能源业、到金属冶炼业、机器制造业等各行各业,中国都必须要具备。   我们不仅要拥有过去发展到现在的各项产业,还要通过学习和自我创新,建立起过去所没有,但在未来却极为重要的产业。   只有拥有一个这样大工业基础的中国,我们才能让中国人在洋人面前昂首挺胸的说话,而不是如今日这般对他们忍气吞声,接受他们所给予的那些不平等条约。   至于如何去完成它,那就需要一个坚强的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和被党所发动起来的觉醒的中国人民的自我牺牲,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听完了吴川对于大工业的解释,梁廷栋的内心既沉重又心潮澎湃,他渴望着见到这个为吴川所描述的新中国,却担心自己会见不到它的完成。在这样不安心情中,使得他在车程的后半段都保持了沉默,颇有些走神了。   在前长春西南道衙门北面的后花园内,孙传芳正陪着周学熙站立在一座八角凉亭内,身为一营管带他现在却成为了周学熙的护卫,不过他却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他也是北洋军中的留日士官派,但他的姐夫王英楷却是北洋军中的核心骨干,只不过去世的早了些。   因为这层渊源,他在北洋军中还是颇有根基的,比如本协的协统王占元就想到赏识他。而派他过来护卫周学熙,这也不是一个苦差,是给他一个接触北洋上层人士的机会。   周学熙对于这位留日士官生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做事灵活机变且颇有口才,一路上两人交谈的倒也颇为合契。周学熙于10日晚进入了国民革命军的阵地,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至了长春。昨日方才有空和吴川座谈了半日之久,只可惜双方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来。   今日吴川又出门去巡阅长春市民游行去了,以周学熙的身份自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于是便安稳的待在了这里观望着外面的城市景物。   这处道台衙门本就建立在俯视着整个日本附属地的高地上,从日本桥到头道沟火车站的街景可谓都在眼下了。这也就是此前日本驻长春领事馆急着另外寻觅地方建馆的原因,站在道台衙门的后花园内就把下方的日本领事馆给看遍了。   不过今日周学熙看的可不是日本附属地内的景致,而是瞩目于那些通过大马路浩浩荡荡前往头道沟车站游行的市民队伍。   望着这些游行队伍的身影,周学熙忍不住叹息着说道:“自甲午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国民众大队人马进入外国人居住区而无人出来拦阻的。真是大涨我国人之志气啊。”   孙传芳先是点头想要附和,却又很快回过了味来,不由改口问道:“既然先生也以为此举大涨了国人的志气,可为何又要叹息呢?”   周学熙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叹气,是因为这本该是朝廷该做的事。如今这革命委员会如此振奋人心,我担心东北从此人心尽归于革命委员会,不管是朝廷还是什么人,恐怕都再难以重新收拾东北的人心,双方就再无和谈的可能了。”   孙传芳默默的思量了片刻,便开口说道:“革命委员会这些日子的举动虽然能够振奋人心,但我却不怎么看好他们。日本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是革命委员会激怒了日本政府,使得日本人全力以赴的对付起他们,我看革命委员会未必还能支持多久。到了最后,他们终究还是要倒向俄国人,从而引狼入室的。”   周学熙对于孙传芳的判断,也是迟疑不决,看着一角院墙上的那点薄薄的积雪许久,方才茫然的说道:“要是他们能够不引人俄国人也能挡住日本人的话,那么这个天下就真的要变色了。”   孙传芳回想着从前线到长春这一路看到的景象,不得不承认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不管是民众还是军队都有着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这种景象大约只有他留学日本时才看见过。不过这些军民却不及日本人那么的苦大仇深,日本人的积极是因为对于白人的恐惧,唯恐日本被白人变为下一个美洲或印度,从而成为白人的奴隶,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拼命工作、学习和练兵。   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这些军民虽然也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心态,但却要比他所见过的日本人开朗和充满希望。从这点来看,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民众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治下的百姓。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排除了外国人的干涉的话,那么这个天下或许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只是孙传芳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说出口的却是:“我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单独对抗日本,光是他们现在拥有的那些武器装备,就肯定是有外国势力再支持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我可没见过有那个外国人会不计得失的帮助我们。就算是我们的近邻日本人,不也是一边满口说要支持朝廷,一边却又支援着南方的民党的么。   日本人尚且如此,俄国人就更不用说了。革命委员会若是能够单独挡住日本人,不过是少卖些国。若是他们挡不住日本人的话,搞不好连北满都不会再属于我国了……” 第三百九十章   对于孙传芳的看法,周学熙也只能长叹一声。虽然他倒是很希望革命委员会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革命组织,但是现实告诉他,没有那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革命组织能够拥有这样庞大的财力来给养这样一只庞大的军队的,而且还把这只军队武装的这么好,就连北洋新军的装备也远远不及。   想到那个四处在海外化缘寻求各国政府资助的孙文,周学熙只能承认革命委员会的背后必然是有着一个外国政府的支持。不过他对于孙传芳的判断还是不大认同的,他并不认为俄国人有这样的财力去武装这样一只军队。   按照启新洋灰厂那位德国总工程师对他的暗示,似乎德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关系有些说不清楚。所以这位德国总工程师建议他不要回绝革命委员会合办东北洋灰厂的建议,否则一旦革命委员会得势,启新洋灰就有可能失去东北的市场。   就在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时,一名军官走了过来,向周学熙说道:“周先生,吴主席已经回来了,他想请你过去一趟。”   周学熙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跟着这位军官走了。在一处小院外,孙传芳被留了下来,周学熙对着他点了点头就独自走进了小院内。   这处小院原本是道台衙门佐吏的居所,现在却是梁廷栋的居所和办公会客的地方,因此小院内的面积并不大。周学熙刚走进院门就看到了几人站在中堂台阶下说话,他顺着小路往前走了数步,就看清楚了是一名青年人正和吴川、梁廷栋分辨着什么。   这令他极为惊讶,不知道这位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和这两位不分尊卑的争论着。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有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松花江两岸几乎年年要发大水,一发大水中下游就要遭殃。去年秋末松花江上游大水,使得长吉铁路的路基都冲垮了,今年夏季辽河流域雨水从6月下到8月,伊通河和松花江上游各地也是多处受灾。   虽然北满要比南满好上一些。据说从铁岭往南的辽河中下游地区,受淹田地几达上千万亩,受灾人口42余万人。可是松花江中下游地区被淹没的田地也有547万余亩之多,受灾的人口近15万人。   就是我们这座长春城,8月下旬因为两天的暴雨,导致大水从南关、东关、西关三个方向涌进了长春城,将半个长春城都浸泡在了洪水之中,倒塌了上百间土屋。伊通河两岸,特别是东岸受灾的民众几近万人。   虽说在革命委员会进驻长春后,以修建道路和河堤的方式吸纳了不少灾民青壮,使得他们可以渡过这个冬天。但是,如果不对整条松花江水系进行全面的修缮,化害为利的话,这终究不过是一时之策。”   面对李仪祉的侃侃而谈,梁廷栋也感到头疼不已,虽然他也觉得治理松花江流域是必要的,但是在眼下这个战争时节,革命委员会怎么可能去搞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要想把整条松花江流域治理下来,没有数亿元的投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更何况,如果不把侵略者赶出南满,这大修水利究竟是在为谁修呢。只是这话他却也不好直接对这位年青人说,因为这不符合共和党的政治正确。再说了,这位德国柏林皇家工程大学土木工程科的留学生,可是主动中断了学业跟着吴川回来发动革命的,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留欧学生才是吴川真正的嫡系力量。   面对梁廷栋的为难,吴川只好接过了李仪祉话题道:“宜之你说的确有道理,治理松花江流域确实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东三省水力资源丰富,六大河系是这片土地最为宝贵的资源,但这些河流在某些时候也成为了河边居民的祸害。   比如北满的松花江,年年发大水,年年给两岸的居民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如果我们能够制服它,让它顺着我们的需要排放水量,那么整个松花江流域就会成为北满的鱼米之乡。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光凭热情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大量的水利工程师、巨大的财政投入和先进的机械、廉价的建材。”   看到李仪祉似乎还有话想说,吴川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我这不是拖延之词,而是在说一个事实。我和你一样,也希望一夜之间就能把松花江给治理好了,但事实上我们到现在为止,对于整个松花江流域的水文资料还少的可怜。   没有对于整条松花江流域的完整勘测资料,没有一个总体的规划,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同样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松花江治理委员会我会督促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跟进,水利学校的建设我回去后也会找人筹建。   但是在当前,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借助西门子公司工程师们的力量,对嫩江和第二松花江上游进行勘测,看看究竟哪些地方适合于修建水电站的。这些水电站不仅可以为我们的工农业提供宝贵的电力,也能截留上游的一部分水流,从而在雨季调节河流的水量,减轻雨季对于两岸堤坝的压力。   至于当前么,趁着冬季无法入山勘测的时候,你可以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聘请这些西门子的土木工程师,先把长春的供水系统规划起来。只要你能够把长春的自来水供水系统规划交上来,我就给你调拨物资,现在么你就不要为难梁委员了。”   李仪祉有些狐疑的看着吴川问道:“畏之,你说话可算数?你之前把从柏林叫回来的时候,可是说要带着我干革命的,结果回来之后你尽让我给德国人当翻译去了。”   面对李仪祉的控诉,吴川也只能正色的说道:“革命工作怎么还能挑来选去的,上战场打仗,建设国家都是革命工作,只不过是分工有所不同而已。有梁委员做见证,你难道还怕我会赖账么?”   李仪祉突然就松了口气说道:“有吴主席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吴川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妙,他正思考着对方究竟放心什么,却见李仪祉把肩上一直背着的画筒给拿了下来,从画筒内抽出了一叠图纸,接着就在吴川面前展开说道。   “其实之前我和汉纳工程师考察伊通河流域时,已经顺便研究了一下今后城市供水的问题。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长春的自来水供水水源地其实是可以同治理伊通河结合起来的。而伊通河的治理也将会为松花江减轻一部分负担。   长春附近的主要河流其实主要有三条,饮马河、伊通河、小河沿河,这些河流从东西两个方向汇入到伊通河,然后由南往北汇入到饮马河,然后再进入第二松花江中。其中小河沿河是终年流淌的,其他河流则都有枯水期。   所以,我们到了实地观察之后,认为适合作为长春供水水源的,一是在小河沿河下游筑坝拦水,一是在伊通河的中游新立城地区筑坝拦水。伊通河流经这里刚好被夹在两山之间,在山口筑一大坝,则长春今后将再无水患。”   吴川有些无语的望了望身边的梁廷栋,却见其人正扭头看向一边的一株腊梅,似乎在研究这株腊梅为什么还没有开花。   吴川只能叹了口气,对着盯着自己不放的李仪祉说道:“新立城这个水库还是等和平时期再说,咱们今日只谈这个小河沿河下游筑坝拦水的方案。不过,我现在只能拨给你四分之一的钱款,另外四分之三则只能拨给高粱米。物资和人力,你自己同长春革命委员会进行协调。”   李仪祉低头计算了一下,便张口说道:“最低建设费用是1亿斤高粱米,最高不会超出1.5亿斤高粱米。顺便还能把伊通河长春段完全整修一遍,把现在的之字形河道截弯取直,从而加快洪水期的行洪速度。”   吴川立刻截断了他的话道:“那就先定1亿斤高粱米的预算,不够再追加。”   梁廷栋这才突然梦醒了一般,对着吴川说道:“吴主席,周先生来了。宜之兄,既然主席已经答应下来了,你是不是先回去做个预算出来,三天后我召集本城的政协委员讨论下你的预算方案?”   李仪祉很是干脆的卷起图纸走人了,丝毫不担心吴川会糊弄自己。跟着这位归国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位在某些事情上的信誉还是不错的。而他更清楚,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其实是相当良好的,吴川从德国获得的贷款和援助几乎都没有浪费,而通过组建本土银行和战前收购囤积粮食的举动,使得革命委员会从东北的粮食贸易中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利润。   虽然今年东北的水灾受灾面积不小,总受灾人口近60万人,但是东三省的人均粮食产出要比关内高2-3倍,几乎达到了1200公斤一人。因此东北今年的粮食产量依旧是富余的,只要把粮食管控起来,并不愁赈济不了灾民。   北满的受灾程度本就比南满轻,加上革命委员会在战前联合吉林的粮商将市面上流通的粮食控制了大半,因此即便在爆发了战争之后,北满的粮价也一直保持着一个温和上涨的速度,并没有如南满那样出现粮价暴涨的趋势。   而现在革命委员会又借着打击亲日破坏分子的由头,没收了长春等囤积居奇的大商人和大地主的粮仓。光是堆放在头道沟车站粮仓内的大豆就没收了5万余吨,所以李仪祉一点都不担心吴川会拿不出钱粮来。反正现在从长春到郑家屯都在修建着道路和防御工事,多增加一个水库又有什么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   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李仪祉,周学熙忍不住就有些羡慕起这个年青人来了,虽然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向着吴川抱拳行礼问候了一声。吴川一边邀请他入中堂说话,一边则热情的回道:“真是抱歉,周先生你长途跋涉而来,我这个地主没有好好招待你,反而把你给丢在了一边,我倒是要向周先生你先陪给不是了。”   周学熙抬头瞧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满口的客气话,可他却听不出半点真心抱歉的意思,一时心里也颇为不忿了起来。好歹他也是代表着当前北地最大的军事集团北洋而来,虽然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打得难分难解,可还没有那个人会认为,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已经可以和北洋集团平起平坐了。   虽然现在不少北洋将领已经承认,国民革命军确实能打。但是革命委员会始终有个致命的缺点,崛起太快在地方上并无什么根基,只要国民革命军失败上一次,这鲜花着锦的事业就会迅速扬汤化雪,终究还是一场空。   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之中,吴川不对北洋伸出的友善之手热情回握,反而颇有倨傲之意,确实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想着对方以这样的年纪,在关外搅动起了这样大的场面,这点傲气倒也不算太过分,周学熙心中的不快还是很快散去了。   当大家在堂中坐下之后,周学熙便微笑着向吴川问道:“不知吴主席对于袁大人提出的建议考虑的怎么样了?如今朝廷已经解散了内阁,也颁发了《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可见朝廷已经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   袁大人以为,当前的中国实在是乱不得,这么多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一旦我国继续乱下去,恐怕就是把最后一点元气都给折腾干净了,最后招来了外国列强的干涩。既然革命委员会一直都说自己是为民众的利益而起兵反抗朝廷,那么何不看在民众期待和平的愿景上放下武器和朝廷好好谈一谈。   我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想要改变国家的理想,但是总要给朝廷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能把国家打个一塌糊涂吧?庚子国难过去还不足10年,我们可禁不起再来一次联军进入中国干涉了。”   对于周学熙的好言相劝,吴川却丝毫没有动摇的回道:“这个朝廷在甲午战争结束的时候就该亡了,至于庚子国难,就更是说明了这个朝廷根本就没有把中国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只要能够让它继续趴在中国人民的身上作威作福,这个朝廷是宁可和洋人一起对付本国的国民的。   说到底,爱新觉罗氏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国人,他们一直视自己为蛮夷之君,这偌大的中国就是趁着汉人之间的内斗,让他们侥幸检拾到的。所以在他们眼中,亡中国可也,亡大清则不可。只要能够让大清生存下去,割让中国的土地,牺牲中国人民之利益都是可以的。这才有了鸦片战争以来各种不平等条约,这才有了先向万国宣战,转而又向洋人摇尾乞怜的无耻行径。   《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我已经看过,但是看来看去,这十九条依然还是想把我们汉人当成猪狗,永生永世的伺候爱新觉罗氏啊。我可没有这个兴趣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我们革命党人都没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今日爱新觉罗氏引日本人入满洲攻打本国的国民,哪一点可以看出它是想要改过自新了?周先生你一路行来,总见过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民众了吧?再让这样的朝廷生存下去,中国人可还能活的下去?”   周学熙满面通红,虽然他并不耻朝廷的作为,也认为这个朝廷是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但是好歹他还是效忠过这个朝廷多年的,吴川将这个朝廷贬的一文不值,岂不是公然在打他的脸。   只是他也一时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驳斥对方,就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吴川似乎看出了他的窘相,于是便将话题轻轻一转说道:“我们革命委员会和这个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可谈判的了,彻底打倒这个腐朽且无能的朝廷,是中国人民的愿望,也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最低目标。   当然,革命委员会和袁先生之间,和北洋新军之间还是能够谈一谈的。周先生从关内来到长春,想必对于关外的情形也基本有个数了。   对于我们革命委员会来说,打倒满清虽然重要,但是我们并不强求一定要亲手打倒它。因为我们想要打倒满清的目的,就是想要建立一个捍卫人民利益的新政权,并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谋取什么个人利益。   如果有人能够打倒满清政府,建立起一个能够捍卫人民利益的新政权,那么革命委员会非常愿意加入这个新政权。而在这之前,我们将为新中国捍卫关外的领土主权之完整。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出一分一毫土地予外国。”   周学熙听了这话顿时散去了心中的怒气,转而患得患失的望着吴川说道:“吴主席这是说的真话吗?那么要是俄国人向你提出什么土地要求,你也坚决不给?”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正因为有俄国人在我的背后,所以我才希望由其他人来打倒这个腐朽的满清政府,一个普通中国人对外国人作出的承诺终究是不算数的,不是吗?   当有人打倒了满清,建立了一个合乎于中国人民愿望的新政府,不管这个人是南面的同志还是幡然醒悟的前清大臣,兄弟我都是很愿意交卸身上的责任,出洋去读书的。”   坐在一旁的梁廷栋一脸的愕然,想要说点什么却又顾忌有外人在场,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周学熙则是听的半信半疑,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对方会放弃现在的位置主动出洋去。仅仅以国民革命军对抗日本人的表现,领导着革命委员会的吴川也不能说是一个普通人了。   哪怕是那个被南方民党吹捧为首义都督的黎元洪,在北洋首脑人物心里也比不上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因为黎元洪在洋人面前就和朝廷的膝盖一样软。所以不少北洋官兵心里就格外不解,既然武昌民党闹了半天还是和朝廷一样对洋人予取予求,那他们就是在造反而不是革命。   倒是关外的这个革命委员会,虽说整天在报纸上对朝廷毫不留情的驳斥一通,可北洋军还确实钦佩这个从前都没有听说过的革命委员会。毕竟革命委员会确实敢对洋人动手,即便是列强中最弱的日本人,但也比朝廷强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满清第一军在国民革命军这里吃了败仗之后,不仅没有愤怒的情绪,反倒是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朝廷了。若是国民革命军真能把日本人赶出东北,大多数人都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投了国民革命军算了,有第20镇、23镇和第6镇的官兵在对面,说起来这国民革命军和北洋一系也算不得什么外人。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在报纸上一向是把邓世昌、左宝贵几位北洋将领称之为民族英雄的,对于大多数北洋官兵来说,这种称赞让他们更是难以同国民革命军战斗下去,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战斗究竟意义何在。   周学熙思量了半日,还是没法相信吴川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于是不由咬着牙试探道:“以吴主席今时今日的声望和权柄,恐怕不是您自己说退下就退下的吧。革命委员会能够走到今天,不知已经流了多少鲜血,吴主席难道真的愿意就这样放手?”   吴川突然大笑了数声,方才摇着头回道:“我们共和党人可从不讲假话,更何况我有什么欺骗周先生您的必要呢?   若是北洋坚持保着这个满清朝廷,我说的也很明白了,我革命党人势必不能和满清共存,只有战斗到底,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才算结束。周先生以为,这是谎言吗?”   周学熙一时语塞,想着南方各省的独立,他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不假。吴川停顿了片刻,看着他沉默不语,随即又接着说道:“以日、俄两国对于满洲的虎视眈眈,即便我能够把日本逐出南满,想要保住这个胜利果实,也必须要获得新政府的支持才行。   否则不过就是在日俄交替进攻下,耗尽革命委员会和东北三省的最后一点元气。没有四万万同胞在背后的支持,光靠东三省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轮流应对日俄两个强国的。也只有四万万同胞对东北的支持,才能让日俄两国衡量进攻东北的损失,不得不采取外交手段解决东北问题。   不管是袁先生还是南方的某位同志上台,总是不乐意见到我继续呆在东北的。我又何必为了个人的得失而害了国家呢?我们革命党人自从投身革命以来,连自家的性命都不顾惜了,何况是这小小的个人虚荣。想想秋瑾、徐锡麟、熊成基这些革命前辈,历次革命和黄花岗起义牺牲的那些同志,能够看到革命成功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管周先生你信或不信,还请将我这番话语带给袁先生,咱们还是用时间来证明吧。”   吴川都把话语说到这个分上了,周学熙即便心里还有疑惑,此刻也不得不离席道歉道:“吴主席果然大有侠气,我自当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的向袁大人转达。我以为假如真的是由袁大人来主持新政府的话,必不会让您这样的俊才抛诸于荒野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周学熙从吴川这里获得的信息对于大清是糟糕至极,但却又远远超过了北洋首脑们的预期。在他来之前,不管是徐世昌还是梁士诒,对于此次和革命委员会的接触,最乐观的也不过是把对方限制在关外,然后在名义上服从中央政府而已。   这还是在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发生冲突的局面下,留给北洋军政集团的最好选项。如果革命委员会突然醒悟过来,和日本人达成了妥协,转而全力进攻关内,那么北洋是否还能据直隶一地抗衡全国的革命风潮,就真是一个疑问了。   日本退出各国调停会议,向革命委员会再次发起进攻,让前线的北洋军将领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的。不过即便如此,关外的北洋军也无意在掺和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了。之前在国民革命军身上遭遇到的败绩,之后目睹了革命军和日军之间越来越残酷的战斗,都让北洋上下开始意识到,不管是革命军还是日军都有着重创第一军的实力。   在南方民党纷纷起事的这个时候,北洋将自己一半的实力放在关外无所事事,这简直就是一种自杀行为。而且袁世凯虽然接受了内阁总理一职,但是现在的近畿地区却反而是禁卫军和以满人为主的第一镇掌握着局面,虽说这两只部队已经为北洋势力所侵蚀,但终究不是北洋最为可靠的核心部队。   袁世凯想要回京主持大局,就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手中。因此从关外调回第一军主力,已经成为了北洋的当务之急。只是在调离部队之前,北洋首脑还是想要对关外的形势做一个评估,那就是革命委员会究竟能够撑多久?若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达成了妥协,这只关外的革命势力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北洋的首脑们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最终战胜日本人,因为这是北洋都无法做到的事。但是全国的形势发展到现在,想要把北方的革命势力连根拔起,然后再和南方的民党做政治妥协的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不说陕西、山西的民党已经让北洋抽不出手去对付,现在就连山东都有些不稳的迹象了。更糟糕的是北洋半数实力还在关外进退不能,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还是日本人都不是第一军能够压制的,而他们之中要是决出胜负来,第一军也一样对付不了。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局外旁观论又在北洋高层中盛行了起来。就是仿照日俄战争的模式,干脆把关外的兵力全撤回来,任由日本人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你死我活。要是他们打个同归于尽当然是最好,即便不能,保留实力的北洋军也还是有本钱和胜者讨价还价,不至于丢光关外所有的土地的。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周学熙并没有打着在双方决出一个胜负再同革命委员会接触的念头。而是在革命军挡住了日军第一日的进攻之后,就跑来接触革命委员会,向对方释放了北洋的善意。以此来表明北洋并无意协助日军,要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你死我活的念头。   周学熙原本以为,这场接触也许要在反复的试探中才能有所进展。毕竟这可是关系着革命委员会和北洋军政集团两大势力今后相处的框架。这种交流必然涉及到许多政治利益上的分割,即便是在北洋军政集团中,这种政治利益上的交涉也不是袁世凯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但是他到是没有想到,吴川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交代了底线。他都不知对方这是太过年轻没有政治经验,还是对方只是在敷衍自己。   不过今天的这场谈话,让他意识到吴川并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确确实实的向自己坦白了革命委员会的底线。如果对方是在敷衍自己的话,好歹也该谈些具体的条件,才能安自己和北洋的心,并不会如现在这样只是画下了一条底线给自己。   当然,吴川的态度已经给了北洋很大的操作余地,让周学熙意识到南北之间并没有达成政治上的共识,所以北洋还是有机会安抚住一方,而先打击另一方的。不过这种直接画线的交涉方式,也让北洋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失去了许多政治利益交换的余地。   从长远来看,革命委员会终究不过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并没有把自己视为北洋的下属。这一点却又远不及湖北军政府了,起码黎元洪等被迫参加革命的立宪士绅,还是愿意同北洋谈一谈具体利益的分割的。   相比较而言,周学熙更愿意同南方的民党打交道,毕竟那种利益交换妥协的谈判模式,才是他所熟悉的方式。和革命党人这种毫无回旋余地的,先设立底线再谈判的方式,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种谈判用于生意上时,他到又是极为欢迎的。虽然此行他并没有替北洋完全解决革命委员会的麻烦,倒是先替自家的产业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关于革命委员会希望和启新洋灰厂在吉林办置新厂的问题。   长春新城规划的事情,周学熙自然是听说了,道台衙门中人人都在谈论此事,他想听不到都不行。只是周学熙一开始以为,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在隔空画饼,毕竟在面对和一个列强战争的同时,还想着要建设一座现代城市,这显然是痴心妄想。   但是和吴川的交谈中,他发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对方确实是想要搞这个大工程,且不止是城市建设,还有对于东北各水系的治理和交通设施的建设,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掌控住了东北的话,未来东北每年消耗掉的水泥,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周学熙还不能理解,对方要如何筹集这笔令人生畏的资金,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显然是不能把这样一个市场拒之门外的。因此哪怕他内心极为反对在北洋势力之外兴建新厂,此时也不得和吴川达成了一个意向,当东北的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启新洋灰将会派人前往东三省勘测适合建厂的地址,然后同革命委员会共同投资新厂。   周学熙是带着满腹的心事走出的小院,不过当他看到守卫在院外的孙传芳后,还是很快恢复了平常对其说道:“回去收拾一下,吃完饭之后,等人过来我们就启程回去。”   孙传芳虽然高兴于自己的护卫任务总算要结束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等人?周先生在这里还有朋友吗?”   周学熙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说是我的朋友,倒不如说是北洋的朋友更好一些。走吧,先回去吃饭,我的任务算是结束了,倒是有胃口好好吃上一顿了,这里的厨子可比你们军中的伙夫手艺好太多了。”   在周学熙离去后不久,张云荣很快就引了两个年轻人进来,这两个年轻人虽然是一身西装革履,却又同留学生们的文质彬彬不同,看上去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吴川招呼了两人坐下之后,其中的一名年轻人还是有些情绪的向他请求道:“我们从南洋过来,就是为了参加革命的,为什么您又要让我们返回南洋去?”   吴川瞧了黄仲英、章四顾两人一眼,方才说道:“南洋华侨对于中国革命的贡献已经够大的了,不管是过去多次为革命筹集资金的行动,还是亲自归国参加革命而牺牲的烈士,都已经证明了南洋华侨对于祖国的忠诚。   是的,中国革命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忠诚于祖国的年轻人的鲜血,但是革命并不仅仅包括和敌人在战场上面对面的厮杀,革命还需要拥有大量的资源去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从而确保再也没有敌人敢踏上我们的国土向我们开战。   南洋丰富的资源,正是建设国家所亟需的,比如橡胶和石油都是国内所无法生产的。相比起你们在国内战场上的作用,党认为你们在另一个战场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那就是在南洋的经济战场上,统合起华侨在商业上的力量。”   黄仲英、章四顾来东北还不到一个月,其中半个多月还是在军校中接受培训。但是他们已经开始喜欢上,富有朝气的共和党人、英姿勃勃的革命军、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普通民众,这正是他们想要的中国。可就在他们想要投入到这样的中国革命当中去的时候,吴川却要求他们返回南洋去,这就让他们心中有所抵触了。   只是在吴川的再三强调下,他们终于还是服从了这位党主席的命令。吴川虽然知道这两位年轻人在思想上并没有完全想通,但缺乏时间的他也无意再去开解两人,而是直接向他们吩咐了任务的注意事项。   “整合南洋华侨的社会资源和商业力量,这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按照你们提供的消息,南洋大约有近80万华侨,分布于南洋群岛之上。虽然华人在南洋掌握着种植园和小商业,但是却不能进入到石油产业和白人所独占的垄断性行业当中去。   可以说,华人在南洋虽然掌握着一定的社会财富,但却又无法和白人相抗衡。在政治上被白人殖民者所歧视,经济上则为土著民族所嫉妒的那么一个群体。   这也就意味着,当土人和白人殖民者之间的矛盾变得不可调和时,华人往往就是那个被丢出来平息社会矛盾的牺牲品……” 第三百九十三章   吴川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所收集到的关于南洋华人的资料,一边和两人解说道:“……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的完成,华商从数百年前就在东南亚建立起来的贸易网络核心产品,中国的初级产品和茶叶、丝绸等特产已经逐渐失去竞争力,取而代之的是以西方工业为基础的廉价工业制成品。   也就是说南洋华商的经贸活动已经不再依托于中国经济的传统贸易商人,转向成为了替欧美各国销售工业制成品的中介商和零售商。但是在中介贸易活动环节的端口-进出口批发业,承载支柱-航运业、金融业等领域,华商却难以占据一席之地。   比如荷印殖民政府就明确用法律禁止华侨从事大批发商生意,确保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对外贸易进出口业掌握在了欧洲人的控制下。   西方的进出口大商行把货物赊销给缺乏资本的华商,华商再收购当地的农副土产,转售给进出口商行,通过其中的差价来清偿债务。   虽然有少数华商或华商世家为荷印殖民政府服务,承包了税收、专卖品及鸦片、赌博业、当铺业等专营行业,从而积攒了不小的财富。但终究不过是凤毛麟角,难以同大量华商所投身的中介和零售商生意相比。   但是在南洋殖民地政府的严格控制下,南洋华商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劳动创下了不小的奇迹。今日华商几乎控制了南洋90%以上的大米产业和25%左右的甘蔗制糖业。巴城的黄玉昆,三宝垄的黄仲涵都是南洋出了名的富豪。”   吴川突然停下了对于南洋华商的夸奖,看着面前的两位年轻华侨严肃的说道:“但是,这些华人虽然依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获得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又何尝不是当地原住民眼中协助殖民者剥削他们的帮凶呢?”   黄仲英、章四顾都大吃了一惊,正想张嘴为南洋华侨解释的时候,吴川却伸手示意他们安静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南洋华侨的财富和压迫土人并无关系。但今日的现实就是,在南洋这片土地上,最大的财富归于了欧洲人,小头则落入了吃苦耐劳的华人手中,只有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两手空空。这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否认吧?”   “可是,我们华人的财富都是没日没夜的苦干和节俭才积攒下来的,南洋华侨虽然有那么一些发家致富的,但大多数华侨也只是在种植园做苦力或是不惧艰险的深入南洋各处做些小生意而已,许多人甚至一出洋就再也没有回去家乡了。那些土人只看到了华商的财富,却没有看到华人都在吃苦啊。”   黄仲英终于忍耐不住情绪,向着吴川进行了反驳。吴川却毫不变色的说道:“对于土人来说,他们只是想要为自己的不幸找个仇恨的对象,并不想要研究华人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   欧洲人手中掌握着殖民地的政权,又有着强大的武力,土人就算怨恨也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华人就不一样了,你们始终把自己当成和土人不一样的外来者,手中又没有武力,在政治上又为欧洲殖民者所歧视。土人把愤怒发泄在你们身上,难道欧洲殖民者还会出手制止吗?   南洋华侨这300年来,被欧洲人屠杀了一次又一次,我想你们总要汲取一些教训吧?总不能每次都被人当作猪羊屠宰吧?”   黄仲英终于沉默了下去,章四顾则鼓起了勇气向吴川说道:“所以我们才想着祖国能够强大起来,给我们这些海外游子以保护。就像日本政府保护日本侨民那样,要求荷兰东印度政府在法律上废除对于我们华人的歧视。”   吴川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荷兰人在1854年制定的法律条例第109条中,将东印度群岛的居民分为了四个等级,一等欧洲人,二等荷兰后裔,三等和欧洲人同等待遇者,四等原住民同等待遇者。华侨属于第四等居民。   1906年,殖民地政府修改此项法令,制定了宪法第163条规定,把东印度群岛居民分为三等,一等欧洲人,二等荷兰后裔,三等东方外侨。日本侨民和泰国侨民享有和欧洲侨民的同等待遇。   作为三等的华侨,火车只能坐三等车厢,看电影和足球只能买站票,服装也只能穿唐装。还有特设的华侨警察裁判所,可以对华人随意逮捕、定罪。确实是令人愤怒的种族歧视条款。   我知道在东印度群岛上居住的华人一直希望能够修改这条法律,可今年五月满清政府和荷兰修订领事条约时,但是并没有让荷兰人放弃这条法律。我想这也是海外华侨支持革命的理由,因为这个无能的政府根本保护不了国人。”   吴川的述说让两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吴川居然对南洋华侨的境遇有了这么深入的了解。于是两人不由期待着,吴川能够给出一个接触南洋华人痛苦的方案来。   吴川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一边慢慢对着两人说道:“之前我已经对着你们说过,南洋的华侨虽然人数众多,也拥有着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南洋华侨的地域之见和各自为政,使得南洋的华商始终没有结成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商业团体,所以始终为欧洲殖民者所制。   我希望你们这次返回南洋,首先就从航运业和金融业开始,把南洋各地的华商和祖国的建设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一个具有一定资本和影响力的商业集团。也只有把南洋的华商事业统合起来,我们才有这个本钱和欧洲资本、日本资本进行抗衡。   在经济上统合南洋华商的力量,不过是第一步。我们终究是革命党,在建立了一个经济基础之后,必然是要为南洋人民的解放事业予以支持的。对于你们想要的,让荷兰人、英国人放弃对于华人的歧视,赢得和欧洲人、日本人、泰国人一样的地位,我认为是不足取的。”   黄、章两人听到了吴川的否定后,一时愕然的说不出话来了。吴川却毫不迟疑的说道:“我们应该要求的是,彻底废除荷兰殖民政府对于有色人种的歧视,而不是仅仅谋求华人自己的解放。   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一点,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人口差不多接近6000万,不仅是英属马来亚人口的十倍之上,也远远高于菲律宾群岛的人口。也就是说,如果能够让整个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人民获得了解放,那么几乎也就等于解放了整个南洋殖民地。   而华人在这6000万人口中,不过占了1%的比例。你们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让荷兰人对你们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因为华人的力量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上并不能动摇荷兰人的殖民统治。你们想要获得祖国的帮助,就像日本政府帮助日本人那样,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很合理,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个糟糕至极的主意。   先不说我们推翻满清的统治之后,还要应对列强瓜分中国的阴谋,没有二、三十年的建设,恐怕是不可能有力量向海外伸手的。光是南洋华人把自己同本地土人脱离开去,屈服于欧洲殖民者对于有色人种的等级划分,就是个把本地土人的怒火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蠢主意。   荷属东印度群岛上的华人对于这一问题越是纠缠,就越是在告诉群岛上的原住民,华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而是同白人一伙的。你们这就是在替荷兰人吸引土人的怒火,也是在为自己招来再一次的屠杀事件。在荷兰人的放纵下,几十万华人要如何去应付数千万土人的怒火?”   在吴川的警告下,原本还对不能留下参加革命的黄、章两人终于色变。他们虽然把自己视为中国人,但是他们的家人、亲属却大多在南洋各地,这一刻真是让他们感受到了不安,想着尽快返回南洋去警告自己的亲友了。   黄仲英这才真心诚意的向吴川请教道:“那么主席您有什么解开南洋华人困境的主张吗?我们此次回去必然会把您的告诫传达给各位华侨领袖,纠正之前我们犯下的错误。”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对两人说道:“我想你们这些天来已经有接触过马克思主义了,也看过共产党宣言了。那么我想说的是,共产党宣言的内容概括起来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无产阶级只有解放了全人类,最后才能解放自己。   我以为,今日南洋华侨的困境正适合于借用这样一句话。南洋华侨想要解除自己被白人殖民者歧视的处境,那么你们就必须先去解除那些一直被白人殖民者所歧视的原住民的处境。当数十万华人和数千万原住民站在一起的时候,瑟瑟发抖的只有那些白人殖民者。   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以为南洋华侨第一要积极参与政治和军队,也许一开始那些白人殖民者会拒绝给予华人这种权力,但是当原住民的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的时候,他们除了依靠华人之外,就再无可以依靠的对象了。   第二华人要去亲近那些原住民,南洋群岛上的原住民并不是属于同一个民族。华人应当出资替南洋各民族寻根溯源,为他们寻找自己的语言、历史和特有的文化。在支持南洋各民族对抗白人殖民者的同时,华人应当以本地民族之一的身份,加入到这个民族大联盟当中去,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外来者。   不管是荷兰东印度群岛,还是英属马来亚,或者菲律宾群岛,都是白人殖民者用武力黏合起来的地理名词,从来不是一个政治实体。赶走了白人殖民者,不是让其他大民族继续欺压当地的小民族,而是为了恢复各民族的独立,让每一个民族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包括华人在内……”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午后,梁廷栋和邓觉民将吴川送至了俄国人控制的宽城子车站。望着吴川正要登上车厢,梁廷栋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声问道:“主席,你说我们的革命会成功吗?”   吴川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就放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来过了,我们见过了,我们努力过了,难道还不够吗?我们能不能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民知道,什么才叫做革命。”   吴川说完之后,就转身干脆的上了车厢。早就发动起来的蒸汽机车,在车厢门被关上后就传输出了动力,车轮缓缓转动了起来,带着吴川乘坐的车厢向着北方而去了。   梁廷栋一脸严肃的望着列车开动的身影,直到列车成为了视野中的一个黑点后,他才转过身来向着身旁的邓觉民说道:“过去这几天,革命卫队的保卫工作和肃谍工作都做的很好。不过接下来,我希望你们把精力分一部分到一项新工作上来。”   邓觉民大感兴趣的问道:“什么新工作?是吴主席交代的吗?长春支队一定坚决完成党所交给的新任务。”   梁廷栋不紧不慢的说道:“严格的来说,主席只是给我提了个醒,但我觉得有必要加以预防。在本次迁移战地居民和打击亲日破坏分子的过程中,我们购买了不少土地,也没收了不少浮财。这是党和革命委员会为了保卫革命不得不做出的断然之举,并没有什么可被指责的,哪怕在实施过程中我们的工作人员犯了些错误。   但是,也有这么一些人,借着革命委员会所颁发的政策和他们手中所拥有的权力,肆意扩大打击范围,迫使一些地主和平民把自家的土地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们个人或他们的亲朋好友,损坏了革命委员会和党的声誉,这却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   另外,即便有些党员是以公道的价格为自家购买的土地,主席和我都认为是一种不妥当的行为,和党的宗旨是违背的。因为我们是一个革命党,不是大地产者的乡村俱乐部。我们打倒那些乡绅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我们的党员取代他们。   所以,我要求你执行的新任务就是,调查最近这段时间土地产权转移中有没有出现以权谋私和不正常交易的案子。对于那些违背了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党员和委员们,我们要进行有力的惩戒,以防止这些蛀虫腐蚀了党和革命委员会。   至于那些采用了合法手段并购地产的党员和委员,对于非党委员我们要进行善意的告诫,对于那些党员则要求退回地产或强制他们退党。革命卫队能否把详细的资料调查清楚?”   邓觉民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回道:“绝不会有问题,请给我一周的时间。”   梁廷栋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一边向着车站外走去,一边同他说道:“我给你两周时间,现在你手中最重要的工作,还是甄别那些胡子的政治背景,不能让日本人的奸细混入到我们的部队中来。那个什么阿菊,询问出她的来历了吗?”   邓觉民一边跟上,一边也稍稍放松的说道:“我们现在手中的资料显示,她是前马贼杨大新的妻子,外号小金凤,日俄战争中撺掇着杨大新多次袭击了俄军的后勤线。杨大新死后,她就掌握了杨大新留下的土匪团伙,但是在她嫁给杨大新之前的历史一直都是不清楚的。   这个团伙中有些人怀疑,杨大新的死和小金凤不无关系。但是因为她拉拢了团伙中实力靠前的几位头目,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大量的日械,所以一直隐忍着。这次小金凤突然带着他们来投奔我们,他们认为这就是一个翻身的机会,向我们出首了她过去几年中和日本人勾搭的行踪。   我们拿着她的照片去了长春满铁附属地的几处日本妓院,据说是她过去几年的落脚点。结果有人认出,她所接待的常客并不叫他小金凤,而是称她为阿菊,她不仅精通日语,连日本的风俗也很了解。而她的那些常客,实际上就是日本领事馆的武官。   所以我们怀疑,她不是什么中国人,而是一位真正的日本人,她混入我们内部,显然是有什么阴谋。所以我打算下一步对她进行正式的拘押审讯,问清她的来历和混入我们内部的命令。”   梁廷栋的脑海中浮过了一张妩媚秀丽的脸庞,很快就后怕的摇着头说道:“不用审了,她的来意我很清楚。她和其他胡子头领一起来见我时,就说过想要放弃胡子生活,希望能够进修学习,以后当一名教师。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她会被送往哈尔滨军政学校学习,那样她不仅能接触到党内的执行委员们,还能接近到吴主席。以送她去哈尔滨学习为理由,在路上处置了吧。安排几名可靠稳重的同志,我可不希望看到革命卫队闹出什么丑闻来。”   邓觉民心头一紧,赶紧点头回道:“是。”   与此同时,老四平镇外的阵地上短暂的停止了交火。在国民革命军的建议下,第48联队接受了停火两个小时,派出无武装人员收敛阵地上死亡的日军尸体。   国武大尉不顾卫生士的劝阻,拿着一只简陋的拐杖下床走出了医疗帐篷,迎接着同乡战友的尸身返回。日军联队是按照地域征兵的,每个联队的成员都是一个市内的,是以有不少士兵不仅在参军前就认识,甚至还是亲戚兄弟。   看着这些一天前还活蹦乱跳的战友,变成了一具具惨白且狰狞的尸体,48联队的官兵们除了站立在一旁小声啜泣外,根本生不起为这些战友报仇的念头。因为他们的勇气和怒火,已经从昨晚发泄到了今早,但是除了在支那军阵地上多增加了上百具尸体外,并没有获得什么报复的快感。   军人的愤怒是需要鲜血来抚慰的,但这个鲜血可未必就是敌人的鲜血。对于一只没有坚定信念的军队来说,当自己流下的鲜血超过了他们为战友死亡感受到的愤怒之后,他们就会冷静下来了。   支那军中那些永不停息的机枪射击声,和这些从阵地上运回的尸体,甚至有些只剩下了碎片,都已经足够让想要在支那土地上建功立业的第48联队的官兵们彻底冷静下来了。曾经以为这不过是又一场甲午战争的日军军官们,下意识的想着,也许这是一场和日俄战争一样艰难的作战。   国武大尉驻着拐杖目无表情的分辨着放在地面上的尸体,然后命令身后的部下把本中队的成员另外放置,直到他停在了一具只有上半身的尸体前,久久没有动作。   这半具身体正是来岛大尉的,重机枪的子弹把他切成了两半,他的右手和下半身已经不知去那了,身体被鲜血和泥土包裹的看不出身上的军服了,倒是一张脸上还颇为干净,两只眼睁的大大的,似乎还蕴藏着一丝生气。   国武大尉看着好友的表情,越看越觉得恐惧,过来好半天他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就在他预备掉头时,卫生士走到他身后向他紧张的汇报道:“大尉,藤田军医让我通知您,请你回去收拾下行李。一个钟头后,您将和其他重伤员一起送回铁岭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国武大尉低头看了看自己缺少的左脚,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继续愤怒,虽然失去了一只左脚,但是和来岛大尉相比他又是幸运的,起码他不用被人捧着送回日本。   一个小时之后,半躺在马车上的国武章太郎,望着不停远去的战场和战友,突然就轻轻哼唱起了来岛大尉生前最喜欢的寮歌,“阿穆尔河中的流血哦,与冰凝成了仇恨!二十世纪的东洋哦,怪云翻滚!”   只是翻来覆去,他也只唱了前面四句,似乎全然忘却了后面的歌词。前后马车上的伤员们,听着国武大尉悲凉的歌声,忍不住就有人附和了上来。只是这一次的歌声,再没有了他们登陆大连码头时吟唱的那么意气风发了。   他们此时终于开始理解,当中国人的鲜血流淌在阿穆尔河中时的心情了。现在的四平前线,何尝不是流淌着日本人鲜血的阿穆尔河。   比吴川先一步登上了列车的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韩赐来,在火车启动之后便来到了吴川的车厢,向着他祝贺道:“恭喜你,吴先生。你的部下打的可真不错,不,应该说是难以置信的杰出表现,日本人这两天可不好受啊。据说,北京的朱尔典阁下已经要求日本公使作出解释,日本是否准备趁着中国革命的机会发起一场全面战争,破坏列强在华一致的原则。”   吴川一边在车厢一角的吧台给德国领事倒了杯气泡酒,一边岔开了话题道:“听说,三天前,还是四天前,德国和法国签订了协议,从而解除了因为摩洛哥危机引起的欧洲大战的威胁。我以为,这才是当前世界的头等大事吧。和这样的大事件相比,东亚所发生的不过是这杯酒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小气泡罢了。”   韩赐来很是欣赏吴川所表现出来的欧洲中心主义,没有被一点小小的胜利所迷惑,始终清楚东亚在世界格局当中的地位,这正是他觉得同对方交谈毫无障碍的关键。 第三百九十五章   哈尔滨南岗街区内的一座花园别墅内,宾步程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房间一角的落地钟后,终于放下了钢笔对众人说道:“先暂时休息一下吧。唐臣,你叫厨房准备些午餐和咖啡上来,我们吃点东西之后再继续讨论。”   一名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就起身打开了房门下楼去了。坐在会议桌另一头的几名年轻人顿时放松了身体,就着自己的会议小声的交谈了起来。宾步程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虽然外面并没有看到什么太阳,不过就着庭院内的白雪,反射进室内的光线到并不昏暗,反倒是把室内的电灯亮度给盖了下去。   宾步程瞧了一会外边的风景,冯如就跑到了他身边,伸了个懒腰后对他抱怨道:“我不过是想造一架飞机而已,倒是没想到还要关心电解铝生产和发电机的制造问题。就好像客人不过是要求吃碗面条,结果店主却丢给你一把锄头,要你先去开荒种麦子,这真是太令人无语了。”   虽说冯如满嘴的抱怨,不过宾步程却没有听到任何不满的意思。他不由瞧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你应该知足了,其他人还要考虑,到底是先建学校培养人才,还是先集中人才造机械投入到生产中去的问题呢。我们那位吴主席可真是给我们出了个大题目,我们这张答卷也不知能否让他满意。”   冯如一时哑然,如果宾步程说的是其他人的名字,那么他还真要发一发脾气,说上一声:这样都不满意的话,有本事就让他自己来干,不要站在一边放轻巧屁,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干出点什么来。   但是吴川么,虽然在技术上比门外汉好上那么一点,但是对于工业发展的方向却始终看的很清楚。冯如知道,只要给这位足够的工程师和工人,他确实是能干点什么出来的。就比如对方早在一个月前就描述了未来东北乃至全中国的一个工业建设蓝图,但他们这么多人却直到今天才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员,基本上可以是当代中国最为了解什么叫工业的人了。这里有宾步程、丁文江、刘庆恩等留欧学生,章鸿钊、任鸿隽、李四光这些留日学生,杨铨、茅以升这样的唐山路矿学堂在读生,也有冯如这样的海外华人。   可以说,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相信实业救国的理念,才会去选择学习工科的。只是这些对于工科和自然科学可谓是当代中国的佼佼者的留学生们,也依然没能建立起如何让中国实现工业化的道路理论来。他们能够看到的,也只是一间间独立的工厂,而不是一整个完整的工业体系。   事实上这也不能怪罪他们,在这个时代对于工业革命的理论研究还是相当原始的,大家只会抄袭他国的成功道路,还没有能够从成功的实践中提炼出完整的理论来。不过先依靠纺织业积累资本,然后再投入到重工业中去的英国成功之路,倒是已经相当为各国所熟悉了。   至于依靠着军事力量统一了国内的封建领地,然后通过普法战争的巨额赔款发展重化工工业发展起来的德国;和依仗着得天独厚的丰富自然资源积累资本,从而迅速令自己强大起来的美国。对于别国来说,都是难以效仿的对象。   当吴川引入了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经济思想,并确立了向重工业倾斜的工业发展方向后,才算是让他们开始摸到了一点工业化的门槛,能够把自己的所学放进这个理论框架中去,为中国工业体系的建立初步描绘起了一个完整的草图。   一边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边还要分心讨论这副宏伟的工业蓝图,对于这间房间内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负担。特别是如杨铨、茅以升这样的唐山路矿学堂在读生,他们刚刚入学没多久,只是听闻了关外的革命才充满热情的跑来的,在这样的会议上几乎只能做一做笔录工作,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没法弄明白有些人从嘴里蹦出来的外语单词是什么意思。   这倒不是留学生们用外语来彰显自己的学问,而是在科学尚不昌明的中国,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言词来对照这些新出现的科学单词。而在过去,这些科学单词都会先翻译为日语,然后再被中国学生们转译成中文单词。   但是在当前这样深入的工业体系探讨中,有许多词语就连日本人都还没有接触到。因此大家只能想办法在会议上公开讨论如何翻译了,虽然这极大的拖延了每一次开会的时间,但是却也让众人越来越开始把各种工业和科技普遍的联系起来,从而建立起了中国工业科技用语的翻译标准。   到了今日,六大骨干产业:采矿、钢铁、能源、重化工、工业母机、成套机械设备,已经基本讨论成型。剩下的产业就是依附于这些骨干产业之上的皮肉,只有先建立起这些骨干产业,他们才能慢慢的往上面充实着中国工业的血肉和皮毛。   讨论到这一步之后,参与会议的人员已经对于中国工业化的道路是否能够成功再无怀疑。他们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建立这六大骨干产业的资本究竟应该去往哪里寻找,列强是否会给中国这样一个机会,不受阻扰的安心建设。   宾步程望着窗外的眼神虽然依旧清澈,但却也难掩那几分焦虑和不安。之前在欧洲留学时虽然他时不时的对同学发出豪言壮语,表示归国之后要如何如何的大展拳脚,从而建立起和欧洲一样的工业文明,再不让列强在中国耀武扬威。   但是在他归国之后,这种话语却说的越来越少了,反而大多时候都会安静的发呆。这并不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而是在从前他只能以那种方式激励自己,免得在西方的先进工业成就前丧失追赶的勇气。   归国之后的他,终于看到了追赶西方工业文明的希望,这个时候他就不必再用豪言壮语来壮自己的胆,而是想着要如何去实现它了。越是看到理想成功的希望,宾步程反而就越是变得沉默寡言,唯恐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宾步程就越是觉得吴川可千万不能倒下。没有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留欧学生的领导,他可不觉得革命委员会还有什么人能够带领着他们去完成这个宏大的工业之梦的。   在这里参与讨论的留学生和大学生们,几乎都是为革命委员会想要打造的工业国而吸引来的。仅仅在书信中描绘了一下这个宏大的工业理想,这些人就不敢不顾的飞奔了过来,完全没有去考虑此时的革命委员会还在同日本人爆发着战斗。   就在宾步程思索着革命委员会和自己的未来时,站在他身边的冯如突然向他说道:“似乎畏之今天就回哈尔滨了,你说他看到了我们讨论出来的成果。究竟是大吃一惊呢?还是大吃一惊呢?”   宾步程想了想讨论下来的最终结果,忍不住就笑了笑说道:“应该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吧。就算把他自己给卖了,我看他也是筹集不出十分之一的资金来的。我们只能慢慢着手,先把煤矿、钢铁厂、发电站各造一套出来,然后再一点点的攒家当了。只要有了煤、钢铁和电力,我们就可以造出我们想要的一切……”   吴川从列车上下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一片了。不过站台顶棚上的几盏电灯倒是把整个站台照的比白天还明亮,让他一眼就看清了几位来迎接自己的人。   他只是瞧了一眼,就快走了几步上前,同迎上来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高兴的说道:“欢迎回来,中校……上校先生。”   “你交代我的事似乎出了点小问题,不过,还是上车后再说吧。”谢尔盖趁着和吴川拥抱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接着便放开了吴川大声说道:“这句话该我说才对,欢迎回来哈尔滨,我的朋友。另外,我还从彼得堡带来了几位新朋友,你不介意现在和我一起去俱乐部见见他们吧?”   吴川撇了撇头,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捷尔任斯基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方才若无其事的回道:“我还想着回住处换身衣服,不过你要是等不及的话,那我们就先去俱乐部好了。”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毫不客气的指挥着身后的日丹少尉去准备马车,口中则向着吴川说道:“我的新朋友们也许更乐意早些认识你,而不是等着认识你的新衣服。”   吴川不置可否,向着来迎接自己的其他人招呼了几句,方才施施然的跟着谢尔盖上了马车。坐上了马车之后,吴川才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哪件事出了问题?我拜托你的似乎可不止一件。”   谢尔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最不要紧的那件。神灯官和内务大臣那边都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转送给皇后的礼物也送入了宫内。主席大臣收了礼物却没见我,外交代办大臣那里退回了我送去的礼物,还派人警告我们最好不要破坏帝国的外交政策。   不过我觉得外交代办大臣短时间应该顾不上远东了,上个月外交部命令驻土耳其大使恰雷科夫和土耳其政府协商,想要以放弃土耳其亚洲领土北部和东北部修建铁路的权力,换取土耳其禁止反俄军舰通过海峡。不过在我启程返回的时候,已经有小道消息说协商失败了,陛下为此甚为生气,我们的外交代办大臣现在正忙着为帝国挽回颜面,要给给土耳其人一个教训。   所以关于远东的事务,外交部应该暂时会放任我们自己折腾,等到帝国从海峡问题上转移视线为止。至于我所遇到的小问题,是指你让我找个英国小银行家或是了解金融行业的英国人,老实说我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第三百九十六章   在哈尔滨中东铁路俱乐部二楼的小客厅内,七、八名俄国人观看着彼得堡派出的特使为吴川别上了代表少将军衔的肩章。霍尔瓦特神情复杂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中国人,随着这个晋职仪式的完成,彼得堡就等于是在宣告,这位已经成为新俄罗斯人了。   在俄罗斯帝国的扩张过程中,把新领地的上层人物俄国化,是一项由来已久的同化政策。当然,这种同化政策主要还是关注于这些少数民族精英的第二代、第三代。对于这些刚刚归化的少数民族精英,彼得堡还是会采用各种手段加以防范限制的。   但是,今日的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再是哪个积极进取的俄罗斯帝国了,随着斯托雷平这个真正的政治强人去世,俄国的政权再次失去了凝聚力。斯托雷平所组织重建的俄国官僚体系,再一次成为了两位陛下和大贵族们的眼中钉。   这一点从斯托雷平去世后,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打压杜马中的自由派资产阶级分子的行动就能看的出来。原本被斯托雷平用来维护俄罗斯帝国统治的俄国官僚行政体系,现在却首先遭到了自己主人的打压。   仅仅在斯托雷平去世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俄国的资产阶级已经充分的认清了这位沙皇陛下的本质,这位陛下并不想履行身为沙皇的责任,同样也不许旁人沾染属于沙皇的权力。至于那位皇后陛下,则想要永远生活于19世纪的宫廷,只有沙皇才是俄罗斯帝国唯一尊贵的主人,俄罗斯的臣民不得忤逆至高无上的沙皇。   用简单的话来说,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皇后陛下,都不想见到第二个能够威胁到皇室的斯托雷平了。正因为如此,现任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一直被皇权牵制着,俄罗斯各行政部门的首脑开始以和皇帝或皇后的亲密程度来获取自己的权力,主席会议大臣现在已经真正变成了主持大臣会议的书记员,除了向大臣们传达皇令,或是把大臣会议的结论汇报给皇帝陛下,几乎做不了什么决定。   正是在这样的混乱政局下,彼得堡开始重新回到了被贵族们所称誉的时代,无能者开始充斥于宫廷,而那些有做事能力的臣子则被赶出了彼得堡。所以如吴川这样的外国冒险家,居然也正儿八经的获得了俄罗斯帝国将军的头衔。   通过家人向皇后陛下的告状,也为皇后陛下所驳回,甚至还为皇后陛下所警告,他现在的职位是依靠谁得来的,但是他对于皇后的回报还不及一个外国人。   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霍尔瓦特只能选择退缩,他的确是依靠着皇后的支持才能占据着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的宝座。但他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把中东铁路上所有的利益都放进自己的口袋,他也不能向吴川那样向银行贷款去行贿。   在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调查之后,他总算得到了吴川为什么能够得到皇后陛下宠爱的原因。只是这个方式别人根本学不来,有那个官员会通过贷款行贿,目的却是为了报效陛下的,这完全就不符合常理。不过对于远在彼得堡宫廷的皇后来说,她显然不在乎吴川赠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不是花的自己的钱。   霍尔瓦特很快就明白了,在吴川的债务爆发之前,他休想让这个混蛋失去彼得堡宫廷的宠幸。当然,他并不认为对方这样下去能够支持多久,那些被吴川所蒙蔽的银行家们,迟早会醒悟过来的。   至于现在么,霍尔瓦特决定还是暂时和对方维持友谊,起码在挡住了日本人进攻之后的革命委员会,已经让远东的俄国军政官员们看到了重新复活黄俄罗斯计划的可能。只要把帝国的注意力转移到远东来,那么大量的资源也就会随之而来,就好比日俄战争之前的远东黄金时代一样。   正是因为抱有这样的希望,阿穆尔沿岸总督府才暗示霍尔瓦特不要干涉吴川的行动,哪怕对方暂时损害了俄罗斯帝国的利益也不打紧。只要中国人和日本人继续斗下去,这些利益总会回到帝国手中来的,还要加上利息。   对于这些远东的俄国军政官员来说,只有让现在远东的这滩死水晃动起来,大家才有加官进爵和发财的机会。和日本人达成的密约,虽然稳定了远东的政局,也让帝国得到了远东和平开发建设的好处。但是对于远东的大部分军政官员来说,远东已经成了一个无形的监狱,那些俄罗斯的罪犯被流放于此,他们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流放。   彼得堡的纵容,远东同僚的暗中鼓励,让霍尔瓦特这个坚定的亲日反中派的领袖,也不得不屈服于当前的远东形势了。   于是在那位内务部派出的特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霍尔瓦特还是第一个上前向吴川进行了祝贺,不过在祝贺之后他还是小小的刺激了一下对方,“从今日起,你可就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显贵了,我想也许你应该学习一下,俄国上流社会的礼仪了,尼古拉少将。”   吴川环顾了一眼周边神情各异的俄国人,随即客气的回答道:“相比起学习社交礼仪的急迫性,我倒是觉得向陛下奉献我的忠诚才是最为重要的。各位想必刚刚也听了戈尔斯特金先生所传达的陛下的旨意,陛下有意于5年之后亲自莅临圣尼古拉堡,巡视帝国东方的领地。   所以,我们现在应当尽快把圣尼古拉堡的建设计划确定下来,而不是继续让那些无能的官僚拖住我们的手脚。不是吗?局长先生。”   内务部官僚戈尔斯特金毫不迟疑的站出来为吴川的话语做了背书,“尼古拉少将说的不错,不过霍尔瓦特局长毕竟要管理一个偌大的中东铁路管理局,恐怕是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建设圣尼古拉堡了。我建议不如把圣尼古拉堡的建设单独分列出来,由尼古拉少将负责这座城市的规划建设。”   铁路局的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立刻提出了反对,“铁路管理局对于整个哈尔滨,不,是圣尼古拉堡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城市规划,只要我们按序就班的建设,就没必要再另搞一套了。”   戈尔斯特金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位铁路管理局的官员说道:“那么铁路管理局是否能够向内务部保证,你们将在陛下到来之前完成整个城市的建设?”   阿法纳西耶夫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圣尼古拉堡的市区范围现在扩大了将近3倍,即便把本城每年250多万卢布的地租和税收收入全部用于新城建设,这也需要将近20年才能看到效果。”   戈尔斯特金顿时不快的说道:“20年?不,你们最多也就只有5年,陛下的耐心可没有这么久。阿法纳西耶夫先生,如果您做不到就该把做事的权力交给能够完成的人,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公然违抗陛下的命令。”   阿法纳西耶夫求救的看向了自己的上司,霍尔瓦特不得不出面说道:“戈尔斯特金先生,陛下只是下令5年之后要看到圣尼古拉堡,并不是要求尼古拉少将负责建设这座城市。还是说,尼古拉少将你准备立下军令状,要在5年内完成它?如果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接受戈尔斯特金的建议。”   戈尔斯特金瞧了一眼这位皇后的亲戚,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为内务部争取利益是一回事,但是为了内务部的利益给自己结下私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支持吴川来主持城市建设,不过是希望扩大内务部在远东的权力,毕竟这位现在已经成为了内务部在远东的代表。能够从霍尔瓦特手下,把远东密探分局独立出来,并掌握了好大一部分原本属于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权力,对于内务部来说简直就是一大胜利。   即便是在斯托雷平阁下的时代,内务部虽然掌握了极大的权力,但是在地方上也还是几乎没有利益可言。所以当斯托雷平阁下去世之后,内务部的力量首先就遭到了地方势力的打击,虽然密探局依然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密探们也是人,也是需要吃饭消费的,大家不能饿着肚子去保卫沙皇。   只是过去在斯托雷平阁下的压制下,内务部很难把手中的权力变现,而且有着国家财政的支持,内务部也就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利益。但是随着斯托雷平阁下的去世,代表着沙皇独裁权力的内务部首先就遭到了资产阶级的敌视。   削减内务部的预算,限制内务部的权力,几乎差不多就成为了杜马议员们的共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内务部就不得不寻找能够给养自己的利益所在了。远东密探分局的成功,几乎就成为了内务部未来的新旗帜。   虽然这是一个中国人开创出来的新局面,但是内务部已经决定必须维持住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了,这才是内务部积极给吴川撑腰的根本原因。内务部的官员们希望能够把远东密探分局作为一个典范,从而推广到欧俄各省去。   吴川对于内务部这么急切的替自己撑腰,也是隐隐有所察觉缘由。不过他并不在意为这些内务部官僚所利用,因为这也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保护色。面对霍尔瓦特的质问,吴川只是平静而冷淡的说道:“由谁来主持圣尼古拉堡的建设,我并不在意。不过我会服从于陛下的命令,在五年内监督建设者完成这项任务,密探局可不是仅仅用来对付乱党的,对于那些阻碍帝国建设的消极分子,我们有的是办法。”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戈尔斯特金现在算是明白,内务大臣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位中国人了,因为他总是能够为内务部创造出新的权力来。阻碍帝国建设的消极分子,真是一个极好的罪名,戈尔斯特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新发明算在自己头上,带回彼得堡去发扬光大了。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尼古拉少将你有这样的觉悟,那么我并不介意吧圣尼古拉堡的建设交给你。不过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如果再陛下到来之前完不成这座城市规划的话,那么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吴川和霍尔瓦特的目光对视了数秒之后,方才微笑着说道:“局长先生,我可没有向您强行索要圣尼古拉堡的建设权力,我只是在向大家声明远东密探分局的责任而已。没有铁路管理局的资金和人力支持,我可不能空着双手建起圣尼古拉堡。”   霍尔瓦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戈尔斯特金,这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冰冰的回道:“既然陛下和内务大臣这么看好你,我倒是觉得只有你才适合负责主持这座城市的建设工作了,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铁路管理局自然是会配合你的。仪式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随着霍尔瓦特的转头离去,很快房间内就剩下了戈尔斯特金、谢尔盖和吴川三人。戈尔斯特金也跟着向吴川说道:“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也该出去见识下远东的风情了。至于内务大臣对于远东密探分局的期望,就由上校先生向你转达吧。”   当小客厅内只剩下了两人后,吴川才有些好奇的问道:“内务大臣对于我们还有特别的交代?”   谢尔盖双手一摊后说道:“内务部的官员们也是有那么一些亲朋好友的,他们既不想上战场去熬资历,却又想要弄一份漂亮些的履历。   密探局虽然有些权力,但是盖上了密探局的烙印后,他们再想调到其他部门就艰难了。你弄起来的沙皇保卫军虽然隶属于远东密探分局,但好歹也是陛下所承认的正规军。   有了这样一只部队,内务部就没必要再向陆海军张口,要求他们给自家子弟安排给好位子了。在沙皇保卫军挂一挂名,几年之后再转入到禁卫军中去,这不是一条捷径吗?”   吴川心里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他脸上却没什么变化的说道:“挂一挂名倒是没什么,不过我可不希望有太多的公子哥来远东,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承担不起。”   谢尔盖点了点头附和道:“那是,要是他们来远东出了点什么事,我们可就麻烦大了。不过我想,他们也没这个耐心坐上两周多的火车来远东,就连莫斯科都被这些人视为乡下地方,何况我们这纯粹的荒僻之地。另外还有件事,你倒是真该注意一下了。”   吴川有些惊讶的问道:“我需要注意什么事?”   谢尔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幸好你还没有夫人,那我倒是可以简单的跟你说了。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未来的妻子就只能是俄国人了。   如果你想掌握主动权的话,那么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俄罗斯姑娘,然后请求皇后陛下为你说亲。又或者你想和陛下的关系亲近一些的话,那么就等待陛下主动给你说上一门亲事了。这是你融入帝国必须要经历的步骤。”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微笑着说道:“上校先生,你还记得于尔斯泰男爵吗?其实我对他的女儿一直颇具好感,不知您能否让您在图拉的好朋友帮我打听一下,男爵的女儿现在可还好吗?”   谢尔盖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吴川能够这么选择自然是最好的。一个接受了帝国军衔,又娶了俄国妻子的中国人,如果还敢背叛帝国的话,他们只需要把对方签署过的文件透露出去,对方就要被自己的同胞给抛弃了。   当然,不到最后的关头,帝国也不会用上这样的杀手锏,毕竟这意味着双方彻底撕破脸,再无和缓的可能了。老实说谢尔盖现在还真不希望和吴川决裂,跟着吴川的身后他可是一路平步青云,还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谢尔盖伸手派了派吴川的背部,然后亲热的说道:“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今晚我要先给你介绍那位新朋友,你先把军服换下来吧,现在可不是你穿着这身衣服露面的时候……”   “巴希尔?扎哈罗夫,陛下最为信任的臣民,也是俄罗斯帝国最为成功的商人,现在是英国维克斯公司的经理人……”   虽然谢尔盖夸张的为吴川面前的老头报出了一连串的头衔,不过吴川却早在马车里就听说了这位贩卖死亡发财的军火商人。   虽说扎哈罗夫自称是一名俄国人,但是谢尔盖却说他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位出生在安纳托利亚海岸的传闻有之,也有说他出生在君士坦丁堡某地的。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这位扎哈罗夫精通俄语、土耳其语和希腊语等多门语言,可以说是位语言天才。   28岁之前,这位还在雅典打着零工,因为结识的某位贵人将他介绍给了枪械大师诺登菲尔德,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位的成名之战:就是在1885年把诺登菲尔德公司的蒸汽动力潜艇推销给了希腊政府;然后又跑去了希腊的敌人土耳其那里,说服了土耳其人相信希腊人购买的蒸汽动力潜艇正是为了威胁土耳其的海军,从而又出售给了土耳其人两艘蒸汽船。但这还不是结束,他又继续跑去俄国,说服了俄国人也买了两艘。   声名大噪的扎哈罗夫很快就被马克沁公司看上了,而随着维克斯公司吞并了马克沁公司,这位又成为了维克斯的经理人。在20世纪的头十年,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集团的成立,更是给了像扎哈罗夫这样的军火商人以发挥的舞台。   总而言之,站在了吴川面前的这位老头,最起码也是一位百万富翁了。已经从谢尔盖那里得知,这位扎哈罗夫已经获得了沙皇的首肯,准予他向自己出售武器之后,吴川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犹豫不决。他于是爽快的说道:“能够认识扎哈罗夫先生您,真是在下的荣幸。英国维克斯公司的大名,我也是仰慕已久了……”   只是满脸笑容的扎哈罗夫却不以为意的打断了吴川的话说道:“梅杰尔先生指挥的乐队给今晚增添了如此美妙的幻梦,我认为在这个时候谈什么商业上的事务,实在是太对不起我们的指挥先生了。不知道吴先生您对于音乐可有什么研究么?”   “我倒是会唱几句国际歌,你听得下去吗?”吴川默默的心里对着面前的军火贩子吐槽了一句,不过他张开口却说道:“抱歉,我对于音乐之类的艺术可真是一无所知。”   扎哈罗夫看着吴川先是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接着又悄悄向着他倾了倾身子,小声而神秘的对他说道:“老实说,我也不懂音乐。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得给自己上一层伪装,否则那些漂亮的小姐和夫人可不会理会我们。”   吴川沉默了一小会,又看了看左右,这才耸了耸肩说道:“我想扎哈罗夫您今晚一直和我站在一起的话,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小姐或夫人过来让你认识的。”   扎哈罗夫微微歪头注视了吴川一小会,终于摇着头说道:“好吧,你说的对。不过年轻人,有时候被当成异类并不是全然的坏事,这意味着你可以从容的观察身边究竟有哪些蠢货。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是否愿意和我去隔壁抽上一只雪茄?今晚似乎没有什么美人值得我继续留下来的。”   吴川向他欠了欠身子,便让开了通往吸烟室的方向说道:“有这样的机会,那是我的荣幸,扎哈罗夫先生。”   谢尔盖正想跟着两人一起进入吸烟室时,扎哈罗夫却突然转身拦住他说道:“上校先生,能否让我单独和吴聊一聊,请不要让其他人打搅我们。”   看似请求,却带着命令的口气,谢尔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只是向对方点头答应道:“当然可以。您可以和吴慢慢聊,我保证今晚不会有什么人打搅你们谈话的。”   坐在沙发上吴川很是小心的观察着对面沙发上,这个据说是欧洲最为出色的军火商人,他原本以为对方跑来远东是为了向自己或日本出售军火,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又不是那么肯定了。   扎哈罗夫熟练的在酒精灯上烘好了一只雪茄,递给了吴川后顺口说道:“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不过我想你应该从谢尔盖上校那里了解过我的消息了。是的,我是一名军火商人,不过我跑来远东可不是为了向你推销什么军火。   事实上我最近正考虑转行,所以刚刚买下了法国的一间银行和一家报社。这一次去俄国,其实是想要为我的新业务找一找市场。只是凑巧从上校那里听说了你有一个计划,这才想来见见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我了解一下,你的那个计划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吴川接着吸烟的动作给自己争取了那么一点时间,他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自己和谢尔盖谈及的那个不成熟计划,确定谢尔盖了解的并不多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当初和谢尔盖谈到这个计划时,其实自己的脑子里也没有一个全盘的清晰计划,不过是想着哪怕给日本人制造些麻烦也是值得的。因此虽然给谢尔盖画了一个大饼,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干货。当然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资料收集和反复思考,现在这个计划在他脑子里算是真正成型了。   只是当这个计划出现了雏形之后,他又没有了和谢尔盖交谈时那么的随意态度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应该还是很有成功的可能的,因此他反倒是不想随意往外透露了。   不过跟着谢尔盖过来的扎哈罗夫,可确实是一条大鳄鱼,如果一个应对不好,对方不仅能够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还有可能给革命委员会造成一次重大的打击,这可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思考了数秒之后,接着一口烟雾吐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犹豫,吴川这才若无其事的向着扎哈罗夫试探道:“想不到我对谢尔盖上校说的几句戏言,倒是劳累了扎哈罗夫先生您白跑了一趟远东。   老实说,在谢尔盖上校返回彼得堡之后,我又仔细的思考了许多天,发觉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所以就把它丢在一边了。您从谢尔盖上校那里听到的,就是这个计划的全部,也许它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是毫无实践的可能。   我想扎哈罗夫先生您,并不会想把自己幸苦赚取的金钱就这么盲目的丢在大海之中,也许连个声音都听不到就消失了吧?   所以咱们还是谈一谈军火生意吧,维克斯公司是和克虏伯公司齐名的大公司,我很乐意从您这里获得一些帮助,您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和日本人打仗,需要的正是武器和弹药。”   扎哈罗夫端坐在沙发上,身体依然放松着,似乎吴川的拒绝并没有带给他任何不快,不过他并没有对吴川岔开话题作出回应,只是饶有兴趣的望了吴川半天,才开口说道:“其实我在彼得堡的朋友要比你想象的多了那么一些,在谢尔盖中校还没有返回彼得堡之前,我已经听闻了某位好运的尼古拉上校的名字了。   老实说,当我听到了这位上校先生的好运故事之后,我就想着这位上校的好运也许能够给我的事业带来不小的帮助。所以我拜托了一些朋友,帮我收集了这位好运上校的发迹经过。你猜我找到了些什么?少将先生。”   虽然知道自己的经历在有心人的追查下,根本隐瞒不了多久,但吴川还是在内心生起了是不是该让对方走不出哈尔滨的念头。   见吴川依旧保持着沉默望着自己,扎哈罗夫这才换了个坐姿,懒洋洋的开口说道:“其实您应该感谢我,如果没有我在调查这件事,我就不会发现英国驻俄大使和日本驻俄大使也在追查着您的消息,那么我也就没办法帮您掩盖了。   不过幸运的是,直到我离开彼得堡时,您的情报还是安全的,至少他们可没把你和好运的尼古拉少将联系在一起。这群缺乏想象力的白痴,还在图拉的乡下四处奔走,试图找出你所存在的过往,却丝毫没有想过去柏林问一问那些银行家们。您说,我们是该为您的大胆喝上一杯呢?还是该为您的好运干上一杯?”   “这是对自己的警告。”吴川默默的在心里想着,想要让对方消失的念头也就迅速散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手中有多少自己的资料,不过想来足够是让英国人和日本人满意了。   吴川顺手取过了茶几上的酒杯,向着扎哈罗夫举杯邀请道:“我觉得还是应该为您即将开始的新事业干上一杯比较合适,欢迎您来到中国,尊敬的扎哈罗夫先生。”   扎哈罗夫浅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自己的酒杯,看着吴川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开端,那么我们可以进入真正的主题了吗?”   吴川沉思了片刻之后,稍稍坐正了些,方才认真说道:“在谈及计划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希望您能确实的回答我。那就是,扎哈罗夫先生,您想要通过这个计划获得些什么?”   扎哈罗夫终于有些好奇了起来,看着吴川问道:“难道这个计划还能为我定制?你可不是在和我说大话吧?”   吴川神情不变的说道:“计划的主体当然是不能变更的,但是未尝不可给您个人提供一些机会,让您借此达成个人的心愿。   既然大家要坐下一起合作,我以为这合作的基础就在于各取所需。假如您从这个计划中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和我的同伴就很难相信您会始终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不会倒戈到我们的对手那里去。”   吴川正说着,发觉扎哈罗夫突然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用上了中文,他赶紧用俄语把各取所需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扎哈罗夫这才露出了微笑说道:“看起来你对于俄语的掌握还不够熟练,对于一名帝国将军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从上校那里倒是没听说过这个计划还有其他人参与,难不成是金兹堡伯爵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明白你为什么要上校找一个英国银行家了。”   吴川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并不接对方的话。扎哈罗夫想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成为一名军火商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不是加入了这一行业,也许我还在雅典的码头混日子。   但是,我实在难以忍受被人称为死亡商人。明明制造武器的是欧洲各国的工厂,发动战争的是各国的政府,在战场上扣动扳机的是各国的军队,可最后却是我们这些推销武器的商人成了民众眼中的邪恶之徒,这显然是有失公允的。   事实上我们这些军火商人和普通的推销商人并无不同,我们只是把人所生产的制造品推销给那些需要这些制造品的客户而已,这难道不是一个极为正常的商业行为吗?当然,看在黄金的份上,我并不介意被那些愚昧的群众骂上几声。   但是,当这种社会偏见开始影响到我的生活和我的家人时,我觉得我也许该收手换一项新事业了。相比起那些把自己伪装成具有高尚道德的英国人,我觉得还是法国人更为真诚一些。但是,法国人虽然没有英国人那么的伪善,可他们对于军火商人的偏见依旧不比英国人少多少。   不过好在法国人甚为虚荣,只要我能够获得一些荣誉,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的过去。如果说,我现在有什么想要的话,那么除了金钱以外,也就是个人的荣誉了。”   扎哈罗夫说的如此坦率真诚,吴川差点就相信了。只是对方既然开出这样的题目,自然就得先给对方做出一个解答,才能够让双方做进一步的交流了。   “您对于英国人和法国人的评价真是一语中的,我想至少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共同的语言。如何让这个计划给您带来个人的荣誉,我还需要回去好好的思考一下,顺便征求一下同伴们的意见。这个计划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掌控的,我不可能未经他们的同意,就邀请一个合伙人进来。   不过眼下我倒是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也许能够给你带来一些名誉上的提升,就是不知您是否愿意投入些金钱了。”   扎哈罗夫认真的看了吴川的双眼许久,发觉对方的眼神并没有作出任何避让的意思,他想了想便说道:“我喜欢和慎重的人打交道,反正我在远东会待上一段时间,等一等还是可以的。不过我希望你别让我等的太久,我可不太喜欢这里的冬天,就像彼得堡一样寒冷。不过你说的那个小小的提议是什么?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吴川清了清喉咙,方才不缓不急的说道:“革命委员会现在和日本正在作战之中,您知道战事一起必然会有伤亡。对于死者,我们无能为力,只有上帝才能告慰他们的灵魂了。但是对于那些受伤的人,在当今昌明的医学下,还是有着活下来的可能的。   如果您愿意为作战的双方捐赠一批医药的话,那么您至少在东方就获得了您所想要的好名声。如果您手中的报纸在渲染东方战场上的残酷时,再顺带着简单介绍一下您对于双方伤者的怜悯,那么您也就在法国人心目中重新树立起自己的新形象了。我相信这对于您在法国开始的新事业,一定会有好处的。”   扎哈罗夫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说对双方捐赠医药,而不是只对革命委员会捐赠吗?你对你的敌人可真是够宽宏大量的。”   吴川神情不变的回道:“正如您刚刚说言,制造战争的不过是各国的政府,那些被送上战场的士兵不过是些身不由己的可伶虫。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可伶虫作为革命委员会的敌人,我们的敌人应该是那些发动战争的日本军阀和财阀才对。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场战争的目的只有一个,结束战争恢复和平,让那些可怜的日本军人返回自己的国家和家人团聚,而不是把他们留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果您的报纸能够以这样的理念去报道这场战争,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您都将会赢得各国理智之人的尊敬。”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小客厅外,替两人守门的谢尔盖上校不时的朝着禁闭的房门看去,老实说他心里可真有些难熬,很想知道扎哈罗夫到底和吴川谈些什么。   不过这一年的经历也让他迅速的成长了起来,他知道这里面的一老一少都是心机多变之人,不管哪个都能随便玩死自己。既然两人想要私下谈话,他最好还是不要去胡乱打听为好。   只是两人这一交谈,就足足谈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出来。如果不是今晚俱乐部已经被清理了一遍,说不定早就有人发觉吸烟室的异样了。   谢尔盖上校走上前去,发觉扎哈罗夫依然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究竟何吴川谈的是好是坏,而站在他身后的吴川也是一脸的微笑,看起来倒是和扎哈罗夫谈的不错。   出了吸烟室后,扎哈罗夫和谢尔盖闲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俱乐部内的客人们显然还不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因此也没有人过来同他攀谈,于是扎哈罗夫就和来时一样静悄悄的离去了,受到的关注还没有吴川高。   离开了俱乐部之后,扎哈罗夫就坐上了等候在路边的马车,车厢内还坐着他的保镖兼助手安德罗夫。等到马车向前开了一段路后,扎哈罗夫才开口对着助手吩咐道:“你明日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联络一下,就说有一位前来满洲考察的法国银行家想要为满洲的医疗卫生事业尽一份力,请他们准许我考察一下哈尔滨的大小医院,时间么越快越好。”   安德罗夫虽然有些好奇老板为什么会改了自己的行程,但他却毫无疑问的答应道:“好的先生。那么5天后前往海参崴的车票要先退掉吗?”   扎哈罗夫点了点头道:“退了吧,我们即便要去日本,恐怕也不会从海参崴走了。另外,帮我聘请几位在华的记者,为我的报纸做特约报道,人选么只要不是德国人和俄国人就行。   让他们就这次东洋的战争做一个详细一些的报道,不要报道什么政治力量的平衡和胜败的归属,侧重于报道战争的细节,比如受伤士兵的心理变化,阵亡家属的悲痛心情,越是感性越好。”   安德罗夫的脸色有些僵硬了,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可是这样报道的话,恐怕会引起公众对于战争的痛恨,这对于我们的生意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扎哈罗夫撇了撇嘴道:“我们报不报道,公众都会痛恨战争带来的伤亡,而且一定会把罪责推到我们这些武器商人的头上。不过现在么,我们可以尝试走一走其他的道路,比如把战争的罪责推给挑起战争的政府,而我们才是竭力阻止战争的人。”   安德罗夫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他下意识的说道:“我们出售武器也可以是为了阻止战争的吗?”   扎哈罗夫心情愉快的说道:“不错,今天有人开解了我。其实我们贩卖武器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弱者对抗强者的反抗能力,而不是贩卖死亡。   消灭战争最好的办法,不是不向交战双方出售武器,而是应该向弱势的一方出售武器,从而打消强者对弱者的侵略思想。我们才是真正在保卫这个世界和平而奔走的人。”   安德罗夫沉默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听起来这似乎很有道理,先生。可是公众们真的会相信这个解释吗?”   扎哈罗夫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所以我们就得先树立起自己的新形象,然后用报纸去宣传反对战争的理念,只要我们不停的呼吁,公众会相信我们的真诚的。”   安德罗夫想了许久才问道:“先生,您这是真的打算放弃武器生意了吗?”   正在思考未来的扎哈罗夫有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助手说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安德罗夫有些不安的回道:“如果强国不再试图入侵弱国,那么我们还能把武器卖给谁?和平时期,恐怕是用不了多少武器弹药的。”   对于助手的焦虑,扎哈罗夫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安德罗夫,您可真是天真的可爱。为了确保在弱国没有武装起来之前打倒对方,这只会更加刺激强者在具有武力优势时入侵对方。而那些口口声声爱护和平的民众,他们更是会支持政府在占据优势下动用武力,以减少本国流的血。”   安德罗夫听的似懂非懂,不过看着自己的老板这么有把握,他也就沉默了下去。而扎哈罗夫也再度沉思了起来,反复推敲着刚刚吴川和自己的谈话内容。   至于吴川这边,在扎哈罗夫走了之后没多久,他也打了个哈欠对着谢尔盖说道:“看来只要我在这里,那些夫人小姐是不会过来和你交谈的。我这两天也累的很,就早点回去休息了,咱们明天中午再碰面吧,把你的马车借我用用。”   正和舞池内某位娇嫩的少妇眉来眼去的谢尔盖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吴川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的身份能够公开了,你的身边同样也少不了女人。好吧,那我同日丹少尉吩咐一声,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坐着马车返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下了马车的吴川回头对着日丹少尉小声的吩咐道:“让四处派一组人,帮我监视那位和上校先生一起返回的扎哈罗夫先生,不要惊动了他,也别报告给上校。每天做一份汇报,交给我。”   “是,将军阁下。”日丹少尉小声的回了一声,便重新上了马车离去了。吴川站在院子门口瞧着挂着马灯的马车在黑暗中渐渐消失之后,才跟着站在身边等候自己的张云荣进了院子。   日本外相内田康哉此时正在东京俄国大使馆拜会俄国驻日大使马列夫斯基,作为在日俄战争之后两国关系最为惨淡时前来东京的俄国大使,马列夫斯基和日本人一向相处的还算愉快。   在日本人眼中,这位俄国大使显然已经成为了日本最为友好的朋友。前次的日俄协议和日俄密约,也是得到了马列夫斯基极大的支持才签订下来的。   因此在两国关系急转直下的今日,在彼得堡的日本大使迟迟无法打开日俄关系僵局的状况下,内田康哉不得不悄悄登门拜访俄国大使馆,希望能够从这位日本人的好朋友身上得到些信息了。   只是在日本人面前一向好脾气的俄国大使,今天对于内田外相的到来却显得极为冷淡。看着会客厅内故意不收拾的玻璃碎片,内田康哉倒也能够明白对方的怒火来自何处。   他只能向俄国大使道歉道:“我国的民众受了一些不实谣言的煽动,这才会造成今日对于贵使馆的攻击,我已经令警视厅加强对于使馆周边的巡逻,确保不再发生此类过激事件了。另外,贵使馆砸坏的玻璃和家具,明日就会有人上门来修理更换。”   马列夫斯基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内田外相,这才不盐不淡的说道:“内田伯爵的歉意我接受了,只是贵国民众动不动就这么过激,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如果不是今日日比谷公园发生了群众暴动,连贵国外交部也受到了冲击,我差点以为贵国这是在做对敝国的战争动员了。”   内田康哉的脸皮僵硬了一下,他都不知该怎么接对方的话了,冷场了数秒之后,他才勉强接下去说道:“我国绝没有向贵国开战的意思,但是贵国政府从数日前到今日为止,一直都在推脱和我国驻彼得堡大使会面,这令我国非常的困扰。   正是为了维护日俄两国之间的友谊,我今晚才冒昧前来拜访您。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消息,贵国政府对于满洲事件和中国革命究竟是持何种立场?贵国是否还愿意遵守,你我两国之间公开和秘密的协议、约定?”   马列夫斯基眨着眼睛思考了好久,才谨慎的向内田康哉回道:“我国对于中国革命的立场,以驻中国公使的公开声明为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变更过。   我国和贵国所签订的公开协议或秘密约定,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违背过任何一条,我实在不明白内田伯爵你的质问究竟有什么根据。   至于满洲事件,这难道不是贵国强行干预中国革命所造成的后果吗?内田伯爵,我需要再次向你重申一个事实,是贵国破坏了列强一致原则,试图单独在满洲自由行动,这才激发了满洲事变,而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支持中国人向贵国在满洲的特殊地位发起了挑战。   我国政府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冷静,没有破坏同贵国立下的约定。但是贵国现在的举动却正在破坏两国公开或秘密的约定。我倒是想要伯爵阁下给我一个解释,贵国究竟要往满洲派遣多少军队才会满意?你们动员起这么多军队真是为了对付那些中国革命党?还是说,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吞下南满地区了……” 第四百章   14日上午10时,东京官邸二楼的会议厅内,内阁诸大臣正召开着一次紧急会议。主持会议的西园寺首相眼中布满了血丝,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容貌明显衰老了许多。   但是此刻他的眼神却比往日要冷峻的多,即便是一向以刚强著称的陆相石本新六,此刻也不敢和这位元老对视,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桌面一语不发。和陆相相邻的海相斋藤实虽然坐的笔直,但是嘴角露出的那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已经表明这位正等着看陆军的笑话。   会议室内的气氛一度极为沉闷,简直有一触即爆的火药味。内务大臣原敬终于忍不住出声向陆相说道:“石本阁下,您这样一直保持沉默是不行的。此次内阁会议乃是专为解决满洲事件而召开的,今日凌晨的御前会议上,山县元老也向陛下保证过,陆军将会迅速解决满洲事件,以挽回帝国陆军的名誉,难道你们现在又打算反悔了吗?”   石本新六叹了口气终于出声道:“明治39年参谋本部制定了帝国陆军作战计划要领,主要内容是:陆军将以俄国为假想敌。   明治40年,当时的陆军大臣寺内和参谋总长儿玉一致认为,日俄战争后,我在海外拥有保护国与租借地,且已缔结日英攻守同盟,故不能再以昔日守势作战为国防特点,必须以攻势作战为国防重点,以此为战后军事经营的基础。   明治42年,参谋本部据此制定了帝国国防的大方针:一是为帝国向海外扩张提供武力保护;二扩张的第一目标为西伯利亚、满洲、蒙古方面,第二目标为菲律宾群岛及法属印度支那以南、南洋群岛;第三目标为中、南美洲。   其次,当前世界能够挑战日英同盟的敌对同盟,第一可能性俄德同盟,第二可能性俄清同盟;第三可能性俄法同盟。如果帝国当前扩张只局限于远东地区,那么可忽略美国和意大利在远东问题上的主张……”   原敬忍不住打断了陆相背诵文件的行为道:“石本阁下,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解决满洲事件,不是检讨帝国的国防方针政策。”   石本新六撇了一眼这位平民出身的内务大臣,这才不无嘲讽的回道:“我正是向首相阁下陈述一个事实,陆军不过是履行了帝国过去所制定的国防政策,才引发了满洲事件,而不是陆军的独断造成了今日的满洲事件。陆军当然能够解决满洲事件,但是我们需要政府给与国防政策中所要求的国防力量,而不是各位的一味指责。”   原敬虽然是西园寺公望最得力的助手,也是立宪政友会的骨干,但他的长处在于政治协调,对于军队事务方面涉及的并不深入。因此对于长州藩阀的思维方式还不是很能理解,一时没能理解石本新六所要求的国防力量到底是啥。   不过坐在陆相身边的海相斋藤实却对此心明眼亮,立刻就质问道:“难道对付一群支那的乌合之众,陆军也要编制50个师团?陆军是不是太过无能了?”   石本新六不动声色的回道:“对付支那的乱党,当然不需要50个师团。但是要对付把这些乱党装备起来的幕后列强,陆军难道不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吗?   根据我们现在收集到的资料,参谋本部认为在满洲革命委员会的背后,不仅有俄国人,恐怕还有德国人的身影。   眼下正是帝国所制定的国防大方针中所预估的最危险的状况,我们当前要面对的是俄、德、支那三方同盟,而不仅仅是一群支那的乌合之众。   如果陆军不做好最坏的打算,难道要把陆军的精锐送到俄国人的嘴里之后,再向陛下去谢罪吗?或者说,海军认为反正俄国和德国在东亚都没有什么海上力量,所以陆军精锐即便是葬送在大陆上也无所谓吗?”   海相斋藤顿时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啪”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会议桌边的内阁大臣们顿时斜眼朝着西园寺首相的方向望去。顿时看到了这位明治元老满脸的怒容,这下大家总算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拍在实木桌面上让西园寺痛的差点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忍耐着熬过了这股疼痛,这才压制住了胸中蕴藏的怒气,望着外相说道:“对于陆相的说法,外务省可有什么情报证实吗?”   内田康哉沉默了数秒之后,方才点着头说道:“外务省查到,德国在华公使及领事除了在外交场合偏袒俄国人和北满革命委员会之外,北满革命军的武器应当是来自前几月德国资本大举向青岛地区投资时,德国运装机器设备时夹带的。   这批军火应当是德国人直接运送到海参崴港,然后再装上中东铁路运抵哈尔滨的。要说俄国人对此一无所知,那是说不过去的。而且,北满革命委员会的起事,不论怎么看都只会是俄国人占了最大便宜。如果德国人是为了扶植一个亲近自己的支那势力,那么也应该放在山东才是。   考虑到刚刚结束的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外务省认为德国其实并不是在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而是支持俄国扶持一个支那傀儡政权。从而希望把俄国的目光从巴尔干及黑海海峡地区挪开,重新转向东方。以便消除德国在其东面的威胁。   而我昨晚也拜访了马列夫斯基,这位俄国大使态度强硬,却又并没有向帝国提出什么要求,显然俄国政府是另有所图。比之我方向其提出的重新划分满洲、蒙古方案更好的条件,恐怕只有俄国人单独吞下满蒙地区的结果了。”   外相的话语让会议内的大臣们都神情凝重了起来,特别是山本财相更是一脸惶惶不安,颇为失礼的抢在了西园寺首相出声前,向外相迫切的问道:“那么我们的英国盟友是什么看法?既然英国盟友能够帮助法国人逼退了德国人,作为更亲密的同盟关系,他们总该为日本做点什么吧?”   内田康哉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西园寺首相的神情,方才对着山本财相回道:“很遗憾,我们的英国盟友认为,是我们在满洲的过激行动,才导致了满洲事件的爆发。   朱尔典爵士向伊集院公使发出了质问,问我国究竟是否还遵从在华列强一致的原则,是否承认各国约定的保护中国领土、主权完整的承诺。   格林大使也向我方转达了格雷子爵对我国在华行动的不满,并要求我方解释,日本是否有意借中国革命扩大在华利益,是否打算利用日英同盟破坏协约国内部的友善关系。格林大使还明确的向我方表示,英国不会支持日本在此时发起一场破坏东亚势力平衡的战争,伦敦的银行家们也不会为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投入一个便士。”   内田康哉的话语再次让会议室内保持了长久的安静,静的都能听到法务大臣无意识的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划线的声音。就在法务大臣意识到不对想要放下手中的铅笔时,西园寺长长的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说道:“讲和吧。内田外相,你继续和英、法两国大使沟通,说明我国绝无扩大满洲事件的想法。   满洲事件实乃是清国官民对待我国一向存有偏见,完全不了解今日满洲之现状乃是取决于日俄战争之结果,故以我为侵略者,动辄企图损害、摧毁我在满洲之正当地位。   方此支那革命骤起,支那之革命党人借煽动民族主义为借口,方才有了满洲之冲突。而俄人、德人又利用彼等之民族主义,意图驱日本于南满地区之外。一旦让他们的计谋得逞,则俄、德两国必然会因为东亚利益而靠近,从而破坏了当前的协约国体制。   我国自日英同盟结成之后,一直竭力维护同盟之利益,为阻止俄人南下损失了无数金钱和生命,但是今日却因为盟国一时的犹豫,就要我国放弃这无数金钱和生命所换来的成果,这正是盟国想要看到的结果吗?若是盟国坚持要我国拱手让出南满地区,那么我们也只能再次向盟国强调,把老虎放出铁笼是很简单的事,但是想要把老虎再关进铁笼里,那可是极为艰难的事。”   石本新六憋的连脖子都有些发红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打断西园寺首相的话语,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海相先忍不住了,向着西园寺首相抗议道:“和北满革命委员会讲和,将会使帝国在华利益完全动摇,先不说其他地方,就是说这南满我们要退让到何处为止?   帝国在南满所取得的各项利益,是海军付出了重大牺牲换来的,怎么能够被一群乌合之众狐假虎威就这么拱手让出去?我实在难以认同阁下的决断。”   西园寺瞪了海相一眼,看着斋藤实住了口,方才冷冷的对着石本新六发问道:“陆军对于我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有了海相在前的发言,石本新六算是抓住了面前的救命稻草,不卑不亢的向首相回道:“尔灵山还在旅顺看着我们,陆军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为国献身的勇士而灰溜溜的逃回日本……” 第四百零一章   “……更何况,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依旧还在公主岭坚持着。眼下东京各家报社都在称赞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坚忍不拔之精神,说这种精神正是我皇国崛起之根源,也是帝国令白人不敢轻视的高贵品质。   东京和各地的民众都在为公主岭被围的将士们祈祷,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脱困。广岛、滨田、福山和山口四地的百姓更是向陆军省写信恳求,让我们将他们的子弟亲人带回家,不要让他们成为第二座尔灵碑。   昨日东京市民更是在日比谷公园集会,要求惩罚暴支,打到支持支那暴徒的露西亚帝国。这些市民不仅围攻了俄国使馆,还冲击了外务省,连试图去维持秩序的警察都伤了十多个。   首相阁下,陆军假如就这样撤退了,国民的愤怒又该由谁来承受?我们又何以面对还在坚守公主岭的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官兵?难道我们要对这些英勇的将士们说:对不起,因为英国盟友不准许,所以我们不能来救援你们了,你们还是放下武器向支那人投降吧。”   石本新六的强硬姿态和海相的不配合,让西园寺感觉自己的头都要涨开了。就在他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原敬突然出声为他解围道:“石本阁下,现在恐怕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和想着如何向国民解释的时候,现在我们难道不应该首先考虑日本的生存问题的吗?   失去了日英同盟的保护,日本的海军真的能够抵挡德国的海军吗?法国人一向都是跟着英国人的,更何况俄国人和法国人一向交好,上一次大战法国可是站在俄国那一边的。即便法国人再怎么痛恨德国人,也不可能站到俄国人的对立面。也就是说,一旦战事爆发,法国人必然是要同英国人共进退的。   如此一来,日本就将要单独面对俄、德两国的进攻,而除了以上几国之外,还有余力干涉东亚的国家,不过是美国、意大利和奥匈帝国。但是意大利现在正在打仗,奥匈帝国是德国的盟友,剩下的美国是日俄战争之后海军的假想敌。   石本阁下,陆军这是打算毁灭日本吗?这究竟是您的意思,山县元帅的意思,还是长州派的意思,又或者是陆军上下一致的意见?”   面对原敬的咄咄逼人,石本新六终于无法躲避,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陆军并不反对议和,但绝不能是有损陆军形象的败退。而且,满洲的特殊地位是陆军以两场大战10万鲜血换来的,我们绝不接受放弃半点利益。否则陆军宁可和玉碎于南满,也绝不退回半步。”   原敬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都快要摁不住了,明明是陆军搞出来的烂摊子,现在陆军却装着自己受尽了委屈。好像这场议和是他们这些文官过于软弱了,才阻止了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一样。   不过在他义愤填膺,眼看着就要失控时,西园寺首相却接过了话头,让他少得罪了陆军一次,“好吧,既然陆相这么胸有成竹,那么我就再听听陆军的意见,陆军打算怎么做?”   石本新六沉默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第一,议和不能由我方先提出来,只有败者才会先提出和平的主张;第二,外交上的事情和陆军无关,但是在军事上,陆军只有先解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才能同意和平。在这之前,陆军不接受任何和平。”   西园寺首相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海相问道:“斋藤海相,你对陆相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斋藤踌躇了一下,虽然他很乐意看陆军的笑话,但是他却不能让国民鄙视军人。特别是在平民越来越敌视藩阀政治的当下,今日陆军要是被原敬这样的政党人士给压制住了,那么下一次谁能保证不会轮到海军头上。   想到这里,他向着西园寺低下头说道:“陆相的主张并不算过分,我们总不能让支那人和列强过于小看了帝国的军人,在支那眼下的大变局中,帝国的利益还是需要军队来保卫的。”   西园寺沉思了许久,他想起了之前外务省向他汇报的关于支那事变的消息。比如3、4天前驻汉口总领事松村发给外务省的长电报。   电报中声称:英国总领事向汉口领事团提出议案,言扬子江流域各要冲已尽为革命军所掌握,华北地区也有革命军蜂起暴动。时至今日,派来本地出征之官军,早已失去继续战斗之自由与必要;且该军留驻此地,只能危害地方安宁,妨碍通商贸易。除此之外,对地方毫无益处。   基此,他建议领事团致电北京外交团,由外交团提出交涉,要求官军从汉口撤去。不过大多数领事认为此项提议关涉清国主权问题,不属于领事团议事范畴,从而表示反对,以至未能通过。   但是松村接着说道:本地革命军势力日益壮大,即便单纯作为本地一地之局部问题来看,指望官军以目前状态平定此次平乱,实属万分困难。   加以长江一带各要地已均为革命军所掌握,官军孤悬此地,久必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且革命军占领汉口期间,不仅对于外国人,即对一般良民也是秋毫无犯;而官军攻陷汉口之后,秩序顿显混乱,抢夺劫掠等种种恶行有增无减。此种对照,已为民众所公认。官军一旦败走,必然溃决。故各国商民一致盼望官军撤去,乃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至于清国各地传来的起义、暴动等消息,这些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哪天要是没有一封支那地方暴动的消息,那才是新鲜事。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清国就像是一捆被点着了的烟花一样,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层出不穷,就这么让各国政府还没来得及商议出个对策来,看似庞大、顽固而稳定的清国就那么崩溃下去了,几乎看不到任何反转的迹象。   眼看着清帝国就要垮台了,可帝国却在满洲陷入了和革命党人的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帝国显然就处在了一个不利的位置。接替清政府上台的革命政府,如果落到了那个吴川手上,帝国在华的利益不仅无法确保,更是为自己树立起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仅仅从革命委员会这一个多月来的举动就能看得出,这个革命组织可比松散的同盟会要能干的多,毕竟同盟会到现在都无法让各地的同盟分会完全团结在一个组织之下。而革命委员会却已经把东三省的革命党人都统一在自己名下了。   让这样一个组织夺取了支那的政权,恐怕今后的支那就不会如从前那样一团散沙了。更糟糕的是,领导这个组织的还是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连东三省都还没有统一的时候,这个吴川就已经不顾一切的敢同日军开战了,难以想象让这个人掌握了一整个中国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不管是北京的中国通,还是外务省的精英们,已经给了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起了个外号-支那之丹东。据说,这是某位听了吴川对群众现场演说的领事馆人员,事后对其的评价。这位在国内时,也恰巧见过那位同盟会孙中山的演说。   根据他的评论,同盟会的孙中山习惯用革命道理和未来的愿景来鼓励、吸引年轻人投身革命。在他的身上依稀能够看到中国传统的君子形象,因此与其说他是一位革命领袖,到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传道授业的老师。   但是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却并非如此,在群众面前他总是显得很有激情,演说的内容更注意贴合听众的阶层和心理。在年轻的学生面前、在工人面前、在普通的小市民面前,他绝不会说着千篇一律的革命道理,使得每一个阶层的人都觉得革命是要来帮助他们的运动,是让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对于他们所受压迫的彻底解放。   就如同法国大革命中的丹东一样,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用一种支那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激情感染着那些普通人,然后就好像点燃了一座火山,让这些过去卑微的、怯懦的、愚笨的支那人,突然变得自信而坚强了起来。   过去那些被外国人所诟病的支那人的恶习,正一点点的被革命委员会所剥离,那些从不关心底层民众的知识精英们,现在也一个个开始在报纸上成篇累版的歌颂着,劳动者才是最为光荣的。   只要听一听这些对于吴川的描述,西园寺就一点都不想让这个人在未来的新中国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就不能让革命委员会树立起抗击外侮的光辉形象。   思索到这里,西园寺终于点了点头道:“让支那人主动提出议和,这倒也不难。只要让犬养毅出面和同盟会进行沟通,向南方的革命党稍稍暗示下帝国并无意干涉支那之革命,那么那些革命党自然会去劝说革命委员会向帝国提出和平的。   外交上的事情自然不劳陆军来操心。但是这军事上的事务,陆军总要先有个计划,内阁才好作出安排吧?打倒公主岭,解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确实能够抚平国民的愤怒了。但是陆军打算动员起多大的力量?又需要多长的时间和后援经费?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石本新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陆军认为,按照目前的局势,光凭独立十八师团加一个旅的被清派遣队是不够的,起码还得动员3-4个师团作为后备。这即是为了确保在俄国人没有向远东增兵之前拿下公主岭,也是为了震慑俄国人的远东力量不要插手我们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另外陆军请求追加战争预算3000万元……” 第四百零二章   财相山本达雄几乎和内务大臣原敬一起跳了起来,“这样的战争也要花上3000万元?陆军难道想让国家破产吗?”“陆军究竟是想要撤兵,还是想要扩大战争?我们怎么可能一边同盟友谈论和平,一边继续动员,这是在毁灭帝国的信誉。”   石本新六发觉自己的话语似乎被财相误会了,于是立刻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是追加预算,不包括之前已经拨给的1500万在内。”他又撇了原敬一眼,跟着补充了一句,“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俄国人有可能亲自下场的状况下,陆军不可能再用什么添油战术,那只会让前线的军队陷入危险。上一次大战役,俄国人就是这么失败的。”   斋藤海相同样一脸不悦的盯着陆相说道:“海军虽然能够理解陆军的忧虑,但是追加3000万的战争预算是不是太过了?”   即便海相刚刚帮了自己一把,但是在战争预算的问题上,石本新六却无法作出任何退让,他硬邦邦的回道:“因为俄国人的关系,陆军无法从北韩侧击哈尔滨。而眼下又是冬季,我们也不能从四平东面的山区绕道。   加上支那人在四平到公主岭地区修建了极为庞大的地垒区,陆军的将士们虽然已经做好了为皇国献身的准备,但是旅顺战役早就证明了,光凭着勇气和血肉之躯是难以破开有准备的防御阵地的。陆军需要调用大口径的重炮,和研制适用于壕沟战的武器,这是必要的经费。”   斋藤海相更为不满的说道:“陆军平日里吹嘘大和魂,上了战场就说武器不够用,这不是在欺骗国民吗?陆军该不会是想要趁着本次作战,把增师案落实了吧?”   对于海相的胡乱猜测,石本新六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回应了。海相还待要说些什么,这边西园寺的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西园寺询问的对象却是山本财相,“财政整理案做的怎么样了?我们能够节余多少资金下来?”   山本达雄先是看了一眼陆、海相,这才对着首相回复道:“按照目前的整理方案,节余的资金约在七千万上下,具体数目还要等待1周后才能得到。但是扣掉之前拨给陆军的1500万元,和还要追加的战争经费,我们想要通过财政整理案来解决帝国的财政压力,恐怕是要落空了。”   西园寺心里其实是明白山本财相话语里的暗示的,陆军说要追加3000万,那么就必然意味着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的话,3000万肯定是不够用的。一想到这个巨大的财政窟窿,他心里就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桂太郎在这个位置上多坐上几个月的,眼下他倒是要替陆军背上这个黑锅了。   这场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当下的日本已经打不起类似日清、日俄这样的大战役了。在列强们的环视下,日本即便打赢了这场战争,也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收益,反倒是有可能再遇上一次“三国干涉”事件。   俄国、德国和美国的倾向已经是很明显了,他们就是想要利用支那人的民族主义消耗帝国的力量,因此他们决不会让一个虚弱下去的帝国再霸占住南满,甚至连台湾和朝鲜半岛都会陷入危险。对于支那革命的干涉,他并未想过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甚至整个日本上下都没有想过。   西园寺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决断之后,就不再顾及财相反对的眼神,对着陆相说道:“3000万追加拨款,我可以给。陆军想要继续动员3到4个师团,这也没有问题。但是陆军必须要向我承诺,军队必须止步于公主岭一线,不得向长春进攻。   如果因为陆军的追击引发俄国人下场,陆军将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责任。帝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挑衅俄国人,英国盟友是不会谅解我们的行动的,这会造成日英同盟的破裂,这可是涉及到帝国生死的问题,陆军明不明白?”   不管再怎么不甘心,石本新六也还是明白惹恼了英国人是什么下场。日俄战争的起因,不正是俄国人不肯听从于英国人的警告,这才给了日本踏上满洲土地的机会的么。现在的支那革命委员会何尝不是一个小号的日本,在列强的支持下对着日本挑衅。   沉默了片刻之后,石本终于向着西园寺低头保证道:“陆军绝对服从于内阁的命令,此次战争将结束于公主岭之战。”   西园寺注视了陆相许久,方才微微点头说道:“山县公和桂公那里,我也会亲自拜访的。我希望你记住,陆军是天皇的陆军,皇国的陆军,可不是军部的陆军。要是军部胆敢在事关国运的问题上欺上瞒下的话,我不吝于向天皇陛下建议,重组军部。伊藤公虽然去了,但我和井上还在呢。”   石本的头更是低了下去,以一种诚惶诚恐的语气回道:“军部绝无操纵陆军背叛天皇的意思,如果军部中有这等人,我第一个和他势不两立。”   西园寺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希望如此,那么陆军能不能在明年元月之前结束战争?”   石本迟疑了数秒后说道:“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于陆相的含糊语气有所不满,但是西园寺终究没想要把军部得罪到死,他随即丢下了石本,向着内田康哉说道:“外务省可把今日的内阁决议通报给英国大使,务必要使英国盟友理解我国的立场。另外请务必同法国政府多加交流,在阻止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的问题上,日法两国的立场应当是相同的。我相信法国人也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让俄国人从欧洲事务中解脱出来,在东方自由行动的。”   内田康哉自然不会反对西园寺的命令,随着陆军在战场上迟迟不能突破,外务省是最先感受到国际政治气候上的变化的。从前在外交场合上称赞日本是亚洲唯一文明国家的各国外交官们,现在却开始在外交场上疏远了日本的外交官,开始隔离日本人讨论对华事务了。   在日俄战争中,英国、法国和美国的报纸一直都是在称赞日本军人的勇敢和仁爱,把俄国军队描述成了一群残暴的野蛮人,这为日本人在海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但是今日,除了法国的报纸还在为日本军队辩解,日本派出军队只是为了保护侨民,英国报纸则对这场战争冷漠的很,几乎以极为中立的立场进行了报道。   当然,鉴于欧洲目前紧张的局势,英、法两国的报纸对于远东的新闻大多只是寥寥数语,并没有如日俄战争时大篇大篇的连续报道,所以这场战争对于大多数欧洲人来说,几乎一无所闻。   但是和欧洲相隔着一个大西洋的美国就不同了,从进入11月之后,美国人就突然关心起了满洲事务,不仅揭开了日本在日清战争中屠杀平民的黑暗历史,还不停的批评日本在夺取了俄国在南满的地位后,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巧取豪夺,简直比俄国人还恶劣。   虽然日本驻美国大使已经提出了数次抗议,但是在一个标榜拥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就连美国的资本家也被美国的记者们搞的焦头烂额的,何况是一个令美国人视为威胁的黄种人国家的大使的抗议。日本大使的抗议反倒是激起了那些原本对海外事务不感兴趣的美国人的愤怒,认为日本人正试图破坏美国最可宝贵的自由精神。   于是美国的报纸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起了日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这场战争,并跟着对于支那革命产生了兴趣。也许美国政府的精英和资本家们,对于帝制国家拥有着一种天然的倾慕,但是对于美国的平民阶层来说,他们痛恨一切专制的君主制度,这正是他们的先辈从欧洲逃离的原因。   在当前的世界,除了法国和美国之外,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君主国家。对于美国人来说,只要没有损害到美国的利益,那么任何一个专制君主政权的倒塌,他们都是乐于见到的。如果这场革命还能给美国带来利益的话,那么他们就更要推波助澜了。   即便此时的美国还在推行着排华法案,但这无碍于美国民众对于远方大陆上的中国人进行同情。因为美国人需要这种同情来凝聚美利坚民族的爱国心,也只有此种同情心才能让美国政府和资本家将美国民众的注意力从国内问题上移开,维护住山巅之国的道德至高地位。   虽然此时的日本人还不能够明白,帝国主义的双重标准是什么,他们就像是一群顽劣的学童,捡起了西方帝国主义中最坏的一部分,却抛弃了帝国主义中唯一有些价值的东西。以人类社会来做比喻的话,这一点差别,就是街头混混和精英律师之间的差距。   如果说西方帝国主义身上我们还能看到一些人类社会进步性的话,那么日本式的帝国主义就剩下了纯粹的恶,它将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一切成果都践踏在了脚下,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兽性。   作为外交官的内田虽然还没能理解什么是帝国主义,但是朴茨茅斯和约中俄国人利用美国新闻界的力量,让日本在美国失去了胜利者的光环一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的。他自然清楚,欧美国家偏向性的报道,对于日本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   内阁会议终于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诸大臣走出禁闭的会议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勿要靠近的神情,官邸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一个个都极有眼色的避让到了一边,没人敢上前问候相熟的大臣。   而停留在会议室中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的内务大臣和大藏大臣,听着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远去之后,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向着西园寺说道:“阁下,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答应陆军的要求?”“阁下,这和您邀请我担任大藏大臣时的承诺完全背离了。这样下去,财政整理案就成了为陆军搜刮战争经费的恶政,我要请你允许我辞去大藏大臣的职位……”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不满。不过诉苦、抱怨都行,辞职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会允许的。”西园寺挥手打断了政友会两名骨干成员的怨言,顿了下又接着说道。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不想好好的整治一番陆军吗?但是,比起收拾陆军中的藩阀派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稳定住帝国的国体。我简单的和你们说吧,陛下的身体状况相当不好,御医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找到对症的治疗办法,宫内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陛下的病情不断恶化下去。   就连今次的御前会议上,不到一个小时之内,陛下已经露出了数次头痛的症状,甚至还忘记了自己几日前所颁发的圣命。我们现在只能和陆军寻求妥协,尽快结束这场不是时候的战争。以确保一旦宫内真的有变,不至于出现一只不受政府控制的军队在海外自行其是。   和这样的风险相比,区区3000万日元倒有算不得什么了。山本,我希望你尽快拨给陆军这笔费用,让他们早些前往满洲结束战争。另外,顺便和海军方面协商一下,告诉他们,我是愿意支持海军军备重整计划的,但必须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   至于原,你去和高桥碰一碰,要求他同英国和法国的银行家们进行接触,也许我们需要在今年额外的发行一笔,1000万英镑以上规模的公债了。”   西园寺向两人透露的天皇身体状况消息,令山本和原都震惊的忘记了自己的愤怒。在他们的记忆中,明治天皇就像是庇护着日本的一颗巨树,不管日本面临的外部环境有多么险恶,只要跟在天皇的身后,他们总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   但是今日却有人告诉他们,日本也许将要进入一个没有明治天皇护翼它的时代了,这顿时让他们悲伤且恐惧了起来。一个没有明治天皇的日本,这是过去数千万日本人重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天皇应当是永世不朽的存在,而不是和人一样的脆弱,也会消失于人世间。   会议室内的三人静默良久,直到阳光从会议桌爬到了窗边,山本和原两人才心情沉重的接受了首相的指示,离开了官邸。   而在此时的哈尔滨,刚刚用完了早餐的吴川,也正接待着一群上门拜访的不速之客。跟着吴川向一楼客厅走去的康斯坦丁,一边小声恭祝着他获得了俄国将军的头衔,一边则向他解释着身后几人的来意,“……他们都是在哈尔滨从事粮食生意的犹太人,上一次还购买过革命委员会发行的公债。   他们跟着我来这里,也是受哈尔滨地区的粮食商人所拜托,希望能够向您做一个呈情,对眼下的哈尔滨粮食市场的乱象进行一些限制,否则这个市场就要被那些华商给搞坏了。   在哈尔滨,甚至在远东的犹太人中,这些商人还是有着一定影响力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倾听一下他们的请求,当然我无意干涉革命委员会颁发的政策,我认为现在革命委员会和犹太人群之间的关系还是融洽的、良好的。”   对于康斯坦丁的示好,吴川欣然接收。在当前的局势下,革命委员会和俄国犹太人群体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密切的,远东的犹太人需要他这个革命委员会主席和俄国密探局少将的庇护,虽然犹太人在远东获得了一些欧俄地区所没有的自由,但那不过是因为犹太人的外貌起码比中国人更接近俄国人,才让这些远东的俄国官员给予了他们更多的信任。   在远东地区,能够在商业上和中国人进行竞争的,也只有犹太人了。因此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成之前,几乎远东每个村子里的小商店都被犹太人和中国人所分割了。俄国官员们对于远东的商业考察,提出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国人吃苦耐劳的性格太过于适合经营这些小生意,以至于俄国人根本无法从事这一行业,除了犹太人之外。   于是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完成,依仗着现代的交通技术,俄国人开始通过行政和法律手段限制中国人在远东进行生意和工作,并开始有意识的扶植起了犹太人来取代中国商人。   虽然这让不少跑来远东的犹太人发了财,但是在欧洲流浪了上千年的犹太人其实很清楚,俄国政府现在对待他们的宽容,不过是因为需要他们,就像一开始为了开发远东需要中国人一样。但是等待俄国政府能够自己控制远东的经济之后,他们就会和中国人的下场一样,被一脚踢开。   和强势的沙皇专制政府相比,眼下处于弱势的革命委员会显然是一个更值得合作的对象。毕竟中国人对待外来者的宽容姿态,要比声名狼藉的沙皇政府好的多。而革命委员会现在所推动的北满各项建设,不仅需要犹太人的资金,也需要大量的来自欧洲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而这正是犹太人所不缺乏的东西。   对于带着工业资本转移和保护欧俄犹太移民为目的的康斯坦丁来说,眼下的革命委员会已经做的足够出色了,至于革命委员会所支持的那些粮食商人和犹太粮食商人之间的矛盾,反而是个小问题。他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破坏了和吴川建立起的友谊。这才会先向吴川暗示了自己的立场,表明他完全尊重革命委员会在粮食问题上的决定。   被哈尔滨俄国粮食商人们推选出来的代表,是一位极具有英伦范的中年人,他是哈尔滨俄商罗曼?卡巴尔金之子亚科夫?卡巴尔金。   在吴川招待他们进入小客厅之后,亚科夫就代表着哈尔滨俄国粮商向吴川简单说明了一下本地粮食市场的过去和现状,最后他总结道:“……哈尔滨的粮食产业获得大发展,实则是建立在中东铁路的建成和日俄战争军队的需求上。   随着日俄战争的结束,俄国让出了人口最为稠密的南满地区之后,本地的面粉产业实际上就走入了困境。第一,中国乡村的居民大多喜欢吃高粱米饭,或是自磨粉,很少购买品质上好的机制粉。而城市居民随着南满被日本人控制之后,日本就对俄国产业进行了限制,导致了哈尔滨的面粉生产能力超过了北满的消费能力。   第二,北满地区虽然是中国满洲地区最大的小麦种植区域,但是这里的气候其实不大适合小麦种植,而麦种和农民的种植技术也较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差上不少。所以北满的小麦出粉率比美国小麦要低不少,这也就意味着北满所出的面粉成本要比美粉、澳粉高。除了东亚地区之外,北满的面粉很难在海外市场和美粉竞争。   所以,对于哈尔滨的机制面粉来说,成本就是关键。一旦面粉的价格超出了质量更好的美粉、澳粉,那么我们就会丢失市场,而失去了哈尔滨的面粉加工业,对于北满种植小麦的农民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从上个月开始,哈尔滨市场的小麦价格连续上涨,现在已经比往年高了57%。如果革命委员会再不采取措施压制小麦价格的话,面粉加工业就完蛋了。   而作为东北的优势产品大豆,涨价的速度就更为夸张了。7、8月份时,哈尔滨市场的大豆还没有超过47吉元一吨,但是昨日大豆市场价已经升至90.58吉元一吨了。哈尔滨大豆的出口业务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连带着中东铁路今年的外运业务也直线下降,原本现在应该是大豆的外运旺季才对……”   吴川一边看着张云荣递给自己的一份文件,一边分心倾听着亚科夫的呈词,直到对方说完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文件点着头说道:“卡巴尔金先生,您确实是一个出色而诚实的商人,您刚刚所说的数据都相当的真实可靠。   不过在我回答你们的请求之前,我需要先澄清两件事:第一,现在是战争期间,粮食的价格并不能真实的反应市场的需求,世界上任何一个政权在战争期间都难以避免物价上涨的问题,革命委员会也并不例外。   第二,说到底,引发了北满粮食价格上涨的,是挑起了战争的日本人,他们才是当前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所以你们对于革命委员会不应该抱有不满。”   亚科夫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道:“我们当然对于革命委员会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希望能够从革命委员会这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吴川对着他和他身后的商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态度,正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我希望你们能够把我刚刚的表态传达给整个北满地区的俄国商人们,以消除某些俄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误解。”   亚科夫迅速的理解了吴川的用意,他很快说道:“这也正是我们的看法,我回去之后会写一篇文章给远东报,声讨日本人破坏满洲的商业环境……” 第四百零四章   亚科夫的明白事理让吴川很是满意,他这才接着对这些俄国粮食商人代表说道:“战争期间控制住物价,这是任何一个政府都想做到的事情,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铁岭、奉天等地的粮食的涨幅早就已经高于哈尔滨了。   正是在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下,中东铁路沿线城市的粮食上涨速度才会远低于南满的大城市。但是,小麦和大豆这两类粮食,过去一直都是市场上商品率比较高的粮食,因为它们并不是满洲民众的主要食物,而是用来向外销售的商品。   革命委员会虽然控制了一部分小麦,但是更多的小麦和大豆却掌握在了此前成立的东北粮食贸易公司和东北粮油集团两家公司手里。我想你们也应该有所了解,这两家公司对于革命委员会贡献良多,我不可能强行命令他们低价出售小麦和大豆给你们。   此外,假如这两家公司以一个较低的价格出售给你们,那么你们会以什么价格向市民出售?面对一个不提上涨的粮食市场,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囤积待涨的策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革命委员会又为什么要冒着被民众和中国商人痛恨的风险,去帮助你们发战争财呢?”   亚科夫下意识的退回了一步,和同来的商人代表们商量了几句之后,方才重新出列向吴川说道:“也许过去某些俄国商人会采用您说的这种方式赚取超额的回报,不过作为革命委员会忠实的朋友,我们哈尔滨犹太商会绝不会这么做。我们甚至可以用商会的名义向您做一个担保,保证以合理的价格向市场出售我们从革命委员会那里购得的小麦、大豆加工制品。”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革命委员会之前和哈尔滨犹太商会之间合作的还不错,事实上相对于粮食生意,我们在工业上的合作要更为紧密一些。   好吧,看在商会和革命委员会的友谊上,我会出面干预这件事。不过这是商业上的事,最好还是用商业的方式来解决。   革命委员会手中控制着一部分小麦,但是加工能力比较低下,而这些小麦是用来调节市场面粉价格和供应部队的,所以我们不可能将之出售。   因此我的第一个提议是,哈尔滨所有的机器制粉厂成立一个制粉协会,不管华人还是俄人都可以参加,然后以协会作为代表和革命委员会签订一份粮食加工合同,这样你们的机器就不会空着白白浪费,而革命委员会也能够获得所需的面粉。”   亚科夫回头和身后的同伴商议了片刻,便向着吴川点头答应道:“我们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方式,不过这只能解决一时的麻烦,加工完了革命委员会的小麦之后,我们的机器依然不得不停下来。   另外,我们的制粉厂都是有着固定客户的,如果我们不能稳定的向他们供货,那么等这些客户同我们解约,即便之后小麦市场恢复了往年和平时期的价格,我们恐怕也难以再开办下去了。因为没有了这些固定客户,我们很难把制成的面粉完全销售出去。”   吴川却早有预料一般的回道:“这正是我想向各位提出的第二个提议,你们手中有制粉厂但没有粮食,而东北粮食贸易公司和东北粮油集团手中有粮食却缺乏加工能力。这样下去,不是他们投资兴建新的制粉厂,就是你们不得不建立商行去乡村自行收购粮食。   在我看来,在满洲的粮食市场上你们终究是要失败的,因为你们毕竟不是中国人,并没有办法真正的深入到中国的乡村去,只能依靠另外一群中国人和中国商人抢购粮食。也就是说,你们的成本永远无法低于立足于本地的粮食贸易公司。   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农业国家,农业就是我国的主要经济支柱。而粮食又是一种特殊的商品,人可以没有衣服穿,没有房子住,但不可不吃饭。所以革命委员会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会把农业当成头等要紧的事务来关注。   在我看来,当前中国的农业还是相当落后的,不仅远远不及欧美国家,就连面对澳大利亚、阿根廷、日本这些次等农业国也是居于落后地位。关外的农业虽然比关内要好上一些,但这个好是相对的,是依靠着关外优渥的自然条件和大量的未开垦荒地形成的优势。   和当前农业最为先进的美国相比,不管是良种的培育、肥料农药的供应、配套的水利设施、农业机器的使用等,我们都落后了80-100年。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农业要赶上美国农业,起码不能落后于澳大利亚、阿根廷、日本的农业,就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   所以,革命委员会对于我国农业的发展观点,积极发展农业的现代化,鼓励资本对于农业的投入,反对粮食市场上的恶性竞争和垄断经营模式。   就如亚科夫先生你刚刚所说的,满洲的面粉在市场上竞争力不强,这是从选种到耕作技术全面的落后造成的。那么反过来也就说明了,一旦我们全面改进了满洲粮食生产的所有环节,那么满洲的面粉就具备了同外国面粉竞争的条件。   在这样的情况下,合作总比竞争强。虽然你们是俄国人,但是你们的产业是建立在中国农业的基础上,只有当中国农业实现了现代化,你们才可能在国际市场和国外的粮食商人进行竞争。而革命委员会将会成为联合后的大型粮食集团公司的支持者,我以为我们在对抗国际粮食商人控制国际粮食市场的立场上,利益是一致的。”   亚科夫这次都没有回头和身后的同伴们商议,只是怔怔的看了吴川约数十秒后,突然就出声问道:“那么吴主席,你打算用什么方式让我们和这两家粮食公司进行联合呢?”   吴川扫视了一眼亚科夫身后的商人代表,这才张口回道:“第一个方式,俄国制粉厂、食品公司和油坊按照行业先合并为股份制公司,然后和两家粮食公司进行股份互换,最终在核心公司的领导下实现统一的资产运营。   第二个方式,你们组建一个自己的粮食公司,然后三家公司交换持股,并划分各自的经营范围,最后按照协议分配利润。   第三个方式,你们各自同两家公司进行谈判,出售全部或一部分股份予两家公司,从而换到两家公司今后对各工厂的稳定供货或购货合同。”   亚科夫再次退回了同伴之中,和同伴商议足足超过了三分钟,这才向着吴川回道:“吴主席,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这样大的事情不是我们几个代表能够擅自决定的。”   吴川想了想,便起身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决定之后可以直接同革命委员会的粮食委员会进行联系,粮食委员会的委员们会跟进这件事的。另外,卡巴尔金先生,我们去隔壁单独聊上两句吧,我希望您帮我带几句话给老卡巴尔金先生。”   吴川说完就低头和身边坐着的康斯坦丁说了几句,然后就向着通往另一间房间的小门走了过去,亚科夫迟疑了一下后,也就跟了上去。   进入了小门之后,亚科夫发觉这大约是吴川的办公地方,房间内除了一张大办公桌外,就是靠墙竖立的书柜和文件柜子。亚科夫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因为吴川已经转身靠在了办公桌沿向他问道,“卡巴尔金先生,我知道您和您父亲创办了东方贸易公司和东方制油公司,你们正准备从面粉业转行到制油业和大豆出口业,我的情报没有问题吧?”   亚科夫愣了一下,马上就点头道:“是,日俄战争时哈尔滨投建了许多家制粉厂,战争结束后面粉业的竞争就一直很激烈。所以父亲和我认为,倒不如转入大豆行业中,虽然满洲的大豆行业竞争也很激烈,但是在中国之外,大豆却是一种不多见的农产品,和我们在大豆贸易上进行竞争的人并不多。但是今年的大豆价格……”   吴川却打断了他说道:“但是今年大豆在伦敦的价格已经涨到了13.12英镑,去年和前年伦敦市场大豆的价格都在10-11英镑之间,我知道东方贸易公司主要是向英国市场出售大豆,但你们并不是英国大豆唯一的进口商。   今年哈尔滨大豆的价格虽然高了些,但你们还是能够赚上一些利润的,因为英国人的榨油厂不可能完全停下来,那样他们的损失就更大了。因此大豆的价格哪怕再高上一些,他们也会咬牙买下来,然后在未来几年内寻找新的植物油料作物替代东北的大豆。”   亚科夫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是的先生,您说的不错。可是这样的暴涨就会把大豆的海外贸易给毁灭了,东方贸易公司开辟英国市场时是下了不少力气的,我们不可能亲手把自己的事业给毁了。所以,为了将来考虑,将大豆价格稳定在一定的波段内,才是一门长久生意。” 第四百零五章   吴川却并没有被亚科夫说服,而是向他询问道:“英国人收购大豆主要还是为了压榨豆油,据说这些豆油主要是出售给了军工厂用作炸药的原料。对于其他的植物油料来说,豆油不仅更为廉价也更适合作为炸药的原材料。   虽说随着大豆价格的上涨,豆油失去了廉价这个优点,但是更为适合制作炸药的这个特性并没有改变。而当前欧洲的局势如此紧张,英国购买大豆的硬性需求暂时是降不下去的。也许你说的不错,大豆的价格再继续涨下去,将会令大豆在国外市场上的销售量大减。   但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事实上我们并不鼓励大豆原豆的出口,我们更希望于能够出口大豆的加工制成品。这样不仅可以延长我国的大豆产业链,也能够让我们更加细分大豆产品的消费市场。也许某一天英国人可以找到取代大豆的油料作物,但是不可能所有国家都拒绝含有大豆原料的各种制品。   比如日本人需要的是可以作为肥料的豆饼,英国人需要的是作为炸药原料的豆油,但是更多国家需要的是用植物油料制作的人造黄油。甚至于我们还可以用豆饼、玉米制作成饲料,然后再用饲料养大家禽、牛羊等牲口,再用豆油和这些肉类制作出罐头向外销售。   我想你们父子投资建设的东方制油公司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不是吗?只有掌握了原料和相关的中、下游产业,企业才会更具有竞争力。一味只出口初级原材料的话,很容易就被国际资本给打倒的。因为你们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了他人手上,只要在你扩大生意规模时,别人减少合同压低价格,就能让你们多年的经营白辛苦一场了。”   亚科夫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吴川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还是让他心里有些狐疑了起来,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恭敬的回道:“吴主席您没有投身于商业,真是我们这些商人的幸运。确实如此,如果能够掌握了大豆的加工技术,并以大豆为原料开发出各种新产品,那么满洲的大豆确实能够在国际上获得更多的消费市场。   只是,当前满洲的旧式压榨法实在过于落后,那些用木头制作,以人力和畜力为动力的旧机器,出油率不过3.8-8.8%之间,而英国采用的机器压榨,出油率大致在12%上下。我们新近投资的榨油工厂,就是用着最为新式的榨油机器。   在这样的出油率比较下,我以为即便我们掌握了满洲的大豆产出,恐怕也是难以同国外竞争的。而豆油想要制作成人造黄油,同样要进行脱色脱臭的复杂工艺,现在的英国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不认为中国可以自行解决这个问题。不知吴主席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吴川思考了片刻,方才坦率的对亚科夫说道:“老实说机器压榨法虽然不错,但是使用电力作为动力和使用蒸汽机作为动力还是有着成本和功率上的差异的。   革命委员会正考虑吞并哈尔滨的小发电厂,然后投资兴建一座装机容量10万千瓦的火电厂。至于豆油的脱色脱臭技术,我们也正委托德国的化学家们进行试验。基本上你提出的技术问题都是可以解决。   另外,革命委员会也和德国方面谈妥了用大豆交换发电设备和豆油加工机器的意向。但是鉴于我们和日本之间爆发的战争,对欧出口大豆,再从欧洲进口机器的贸易活动,必然是要被日本人所干涉的。所以,我们需要一家贸易公司替我们办理海外进出口业务。   此外,我们虽然需要扩大同德国的贸易,但却并不希望被英国人视为亲德势力。我知道老卡巴尔金先生在英国还是有那么一些朋友的,我们希望通过老卡巴尔金先生向英国政府传达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革命委员会在德国和英国之间并没有任何选择。”   亚科夫考虑了许久,方才反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想要入股东方贸易公司和东方制油公司多少股份?因为日本人威胁造成的额外风险,革命委员会能够给我们什么样的保证?”   吴川想了片刻就回道:“革命委员会对于东方制油公司的兴趣不大,不过东北粮油集团也许会对新型的压榨技术感兴趣,你们可以自行探讨合作的方式。   我能提醒你的就是,今后东三省的大豆种植和收储将成为东北粮油集团的主要业务,如果不能和这家公司合作的话,非合作油坊和贸易商都不可能获得大批而廉价的大豆了。   至于革命委员会所感兴趣的东方贸易公司,我们需要81%的股权,不过会采取另外公司入股的模式,而不是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入股。   至于东方贸易公司所承担额外风险的保证,我可以给你两个提议。一是东方贸易公司可以在新成立的哈尔滨保险公司投保,革命委员会可以让这家保险公司给你为期一年的免费保险。”   亚科夫皱起了眉头道:“只有一年的免费保险吗?”   吴川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一年时间已经足够这场战争决出胜负了。如果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东方贸易公司也就不会有什么额外风险了;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也就没必要做什么保证了。革命委员会从不欺骗自己的朋友。”   虽然吴川看向自己的眼睛很是真诚,但亚科夫并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不过他也同意对方的说法。如果革命委员会胜利了,他们只能仰对方鼻息过活,自然就不可能过于得罪对方;如果对方失败了,估计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对于他们父子的保证。   就在他想着是否就此答应下来时,口中却不由问道:“那么,另外一个提议是什么?”   吴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纠结神情,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向他问道:“你知道或听说过,英属北婆罗洲公司吗?”   亚科夫只是想了想便点头应道:“英属北婆罗洲公司似乎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该公司得到英国政府授权,授命统治北婆罗洲地区,不过要向英国海军提供所需要的设施。而且未经英国政府同意,不得将这一特权转让给任何人。   不过北婆罗洲荒凉的很,除了一些金矿和森林资源外,并没有什么特殊资源的存在,还不及南婆罗洲地区,至少那里还发现了石油。不过沙巴州的山打根这些年发展的不错,英国人正招募大批的华人过去开辟种植园。”   吴川有些惊奇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说道:“想不到你对于南洋群岛也挺关心的,那么我就坦率一些和你说吧。在南洋群岛上,特别是苏门答腊岛和婆罗洲都发现了油田,所以我认为在北婆罗洲一带应该也可能找到石油。   随着内燃机的发展,我认为今后石油的用途将不仅仅用于制造煤油。我收集了一些资料,当前海上的船只如果从烧煤转向烧油,不仅可以大大节省往船上装卸燃料的工人,就连储备燃料的空间也能极大的缩减。因为和煤炭相同体积的燃油,可以让船只增加2倍的航程。且船只发动的时间可以从一个小时缩减到几分钟,这对于军舰来说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而石油除了在海运上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在陆地上也有着越来越广泛的用途,不管是拖拉机还是汽车,都需要汽油来驱动。而这些机器可比骡马动力大的多,也不会疲惫,只要加油就可以无限运转下去。所以,我认为石油产业是未来最为重要的产业。   虽然目前世界各国还没有把这一产业重视起来,不过美国、英国、荷兰和俄国已经霸占了世界上的主要产油区。美国人主要关注于墨西哥湾,俄国人是巴库,荷兰人是荷属东印度,英国人则是波斯湾和东南亚地区。   老实说没有一个国家作为后盾,私人公司进入这一产业基本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肉丢到了老虎面前。没有发现石油也就罢了,一旦发现了石油富产区,就会有欧美的石油公司打你手中油田的主义。   不过革命委员会刚刚和美国的美孚石油公司达成了一个初步意向,预备建立一家合资企业,以发展中国的石油产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勉强够资格进入这一行业了。   当然,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也只能在那些石油大型企业不看好的边缘区活动一下,比如现在他们还没勘探过的北婆罗洲地区。只是,想要在北婆罗洲弄一块石油租借地下来,不仅要和文莱国王进行沟通,还要获得英属北婆罗洲公司的同意。   如果以中美合资的石油公司名义去申请,英国人一定会拒绝。所以我希望先以东方贸易公司的名义和英属北婆罗洲公司进行接触,得到石油租借地之后,随便打上两口井就宣布资金不足,然后接受合资公司的资金注入。   如果没有发现石油,你可以把股权全部出售给革命委员会。如果发现了石油,我可以确保你占有所发现油田28%的股份。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提议。” 第四百零六章   康斯坦丁望着和吴川谈话过后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就径直离去的亚科夫,大为惊奇的向吴川问道:“你究竟和他谈了些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可是卡巴尔金最为看好的儿子。”   吴川微笑着说道:“不就是大豆进出口的问题,我和他说,如果他们家族名下的公司肯让革命委员会入股的话,那么就把大豆对欧出口贸易全交给东方贸易公司,并帮助他打击其他想要和他们家族竞争的日本商人和英国商行。你知道,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只是卡巴尔金家族今后将无法控制自家的产业了,对于他来说这确实是个难以取舍的问题。”   康斯坦丁的心里顿时释然了,于是他就略过了这个小小的异样,转而进入正题说道:“好吧,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第一件事是,金兹堡伯爵希望能够入股您和谢尔盖开办的电讯公司,用现金和机械厂的股份作为交换。”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伯爵阁下打算为公司开价多少?谢尔盖这次回去彼得堡,可是拿下了彼得堡到莫斯科的电话线路改造和密探局的无线电台改造的业务。如果伯爵给出的价格不高的话,我很难说服谢尔盖上校。”   康斯坦丁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开始的投资应该不会超过10万卢布,不过你们公司所拥有的信号放大器技术和发明的新式检波器确实达到了欧洲最为先进的水平,伯爵认为你们公司现在的价值可以达到100万卢布。   谢尔盖上校虽然拿到了彼得堡到莫斯科的电话线路改造和两座无线电台站的业务,但是伯爵认为以谢尔盖上校的社交圈子,这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就在上月,英国政府已经决定采用马可尼电讯公司出产的无线电台装备英国军队了。   而英国和我国之间的紧密关系决定了,我国的政界、军界人士也会兴起一股无线电台热潮。但是,他们只想采用英国人使用的那种先进电台,而不是本国自产的落后电台。”   看到吴川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康斯坦丁立刻追加解释道:“在我国的上层精英中,很有那么一部分人认为,只要是英国产的就代表着先进,只要是本国产的就代表着落后。他们信任自己的耳朵远胜过自己的眼睛,更何况贵公司大部分原器材都采购于德国,这就更得不到他们的信任了。   也只有在伯爵的帮助和投资下,你们的产品才能够和马可尼公司的产品竞争,并在国内设厂解决原器材生产的问题。另外,对于你来说,军工厂的股份难道不比电讯公司的股份更为重要吗?”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便点着头说道:“伯爵的说法合情合理,我愿意在这个基础上尽力说服谢尔盖上校,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以伯爵阁下定下的价格达成协议。”   康斯坦丁向吴川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感谢后说道:“当然,我想伯爵阁下还是能够接受一些溢价的。那么接下来就要说一说关于开办钢铁厂的煤矿和铁矿的事情了。   我们的勘探人员在阿穆尔河北面,小兴安岭和布列亚山交汇处,位于苏塔尔河、比占河上游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大型的铁矿。这里原本就是外阿穆尔铁路经过的地区,铁路勘探人员早就将这一地区标注了出来,我们的人员查证之后,认为该地铁矿蕴藏丰富,足以用来建设一座大型的钢铁厂。   而且这一地区既靠近未来修建的铁路,也靠近阿穆尔河和松花江,不管是今后建设一条跨阿穆尔河的铁路,直接把矿石运入到中国境内,或是通过阿穆尔河、松花江水运,都是很适合于提供给沿松花江建设的钢铁厂的。   至于煤矿的话,则在松花江左岸就有开荒人找到了一个质量很好的煤矿,现在我们的人正调查这片煤矿的储量大小。这片煤田位于松花江左岸支流石头河流域,距离松花江大约80余俄里,如果真的可用的话,只要修建莲江口到矿山的短铁路,就可以把煤炭运出来了。   根据以上这两个煤矿和铁矿的位置,我们现在就有了两个选择建设钢铁厂的位置。一个是莲江口附近,这里距离煤矿不远,且便利水运,唯一的问题是地势太低,一发大水就被淹没,而且今后修建通往铁矿的铁路也不方便。   第二个位置,是莲江口对面的松花江右岸,一个叫做嘉木寺屯的地方,这里距离依兰府所在的东兴镇不远,物资供应便利,能够提供大量集中人口的物资供给。   嘉木寺屯镇街,前临松江,背衔远山,中为平原,有足够的建设用地。从镇街出南门四里有一土山平岗外,东西南三面,地势都相当平坦,最宜建筑。而且此地左为松花江右为山岭,在这里建立起一座大型城市,也可以为哈尔滨北面竖立起一道屏障,这对于今后的革命委员会是有好处的。”   吴川努力回想了一下,便想明白了对方所谓适合修建钢铁厂的地方,应当就是后世的佳木斯,那么对面的煤矿应该就是鹤岗煤矿了。至于铁矿的位置他虽然不大清楚,但是按照康斯坦丁的说法,如果今后修建铁路打通佳木斯到铁矿的运输,也就800多公里而已。   至于为哈尔滨北面竖立起一道屏障,吴川相信对方这话还是比较真诚的。和强势的沙皇政府相比,犹太人此时倒是更愿意和弱势的革命委员会战在一起。因为双方只有相互依靠,才能对抗沙皇专制政府的掠夺压迫;而双方分离的话,不管哪一方都要被这个专制政府随意的打压下去了。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就放在嘉木寺屯吧,今后这地方就叫佳木斯市好了。铁矿的开发和运输就由你们去安排,煤矿的事情我会找人去办理。至于佳木斯市的规划,我看也可以先派人做起来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在环哈尔滨铁路线项目之外,再推动建设哈尔滨到佳木斯段的铁路了。”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方才说道:“这是不是急了点?我只是给你说一下建设方案,真要确定地址的话,还得先把煤矿储量勘探出来,要是储量不够丰富的话……”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既然找到了一处煤矿,就能在附近找到第二处。而且,即便阿穆尔河右岸没有,左岸还能没有?你说的不错,佳木斯的地方确实好,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市是很有必要的。我们在哈尔滨投下了这么多资本,我想你也不希望被远东的俄国官僚们一网打尽吧?   再说了,现在欧俄地区的犹太人源源不断的迁移到了远东,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份工作,而不是让他们无所事事吧?远东的商业和工业并不算发达,这么多犹太人的到来,已经对本地的用工市场造成了极大的压力,那些商行老板和工厂主正以此为借口不断的压低工人工资,并排斥中国工人。   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继续放任不管,将会造成本地中俄工人对于后来犹太移民的愤怒,最终形成排犹风潮。而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们,也正试图利用这些犹太移民霸占本地的土地、林业和矿产,想要以此确立俄国在中东铁路沿线的唯一统治权。   我们必须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创造出能够容纳大量犹太移民的更多岗位,以平息本地中俄工人的愤怒,并破坏那些俄国官员和工厂主的阴谋。   更何况,这些日子从欧俄过来的犹太移民,大多都是城镇中的居民,他们对于工商业和采矿业的兴趣,要比经营农业大的多。建设铁矿矿区和一座新钢铁城市,更能吸引他们过去,而不是非要停留在哈尔滨等中东铁路沿线城镇内。”   康斯坦丁沉默许久,方才慢慢的点了点头回道:“好吧,你是对的。我会着手安排人员开始规划铁矿和佳木斯的城市建设,但是这个冬天恐怕是动员不了多少人去修建了,总要到明年开春之后才能正式开始进行了。”   吴川道:“冬天到了,从欧俄地区过来的移民也就少了。暂时我们的压力也不会增加,因此只要做好准备工作就行。另外,你不觉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可以给他们讲一讲犹太复国主义,从而扩大复国组织的力量吗?   老实说,我觉得那个黑龙江北面的铁矿区,不仅仅可以作为犹太移民的定居点,也可以成为犹太复国力量的培训基地。在那里,沙皇政府应该并不会那么的关注你们了。”   康斯坦丁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会把您的建议转达给伯爵阁下,不过我还是坚持,您应当在沙皇保卫军中给我们留出一个武装编制。我们需要一只能够在明面上训练、活动的武装力量。”   吴川注视了他许久,才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远东沙皇军队的军官们对于犹太人的歧视,其实还要超过他们手下的布里亚特人。这种由宗教意识形成的种族偏见,就算是我也无计可施的。就算是我招募的中国军队,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替俄国流血,这些沙皇军官们也是反对建立这么多中国军队的。”   康斯坦丁却不肯退让的说道:“可您最终还是建立了以中国人为主的军队,并且还得到了沙皇保卫军大批俄国军官的效忠,为什么我们犹太人就不可以?” 第四百零七章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因为中国人虽然落魄了,但还是背靠着一个国家的大民族。而这些俄国军官在革命爆发之前也没有料到中国士兵居然真的能打仗。   在远东,俄国人口毕竟是少数,哪怕是远东三省加起来的俄国人口,也没有一个人口最少的黑龙江省的中国人口多。当统治者属于少数民族,被统治者居于主体民族时,统治者不是弱化主体民族的力量,就是要采取各种办法削弱主体民族的人口。   主体民族如果不够强大,他们就会自己动手屠杀。主体民族如果足够强大,他们就会借助敌对者的力量来消灭。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正处于后者,我们现在拥有的军事人员已经超过了10万人,这个数目已经和俄国在远东的力量相差无几。   在日俄战争和波斯尼亚危机之后,俄国陆军就开始进行改革了,根据1905年所制定的《关于应在最近十年实行的国家防御措施的报告》,俄国陆军一直在削减侦查和要塞部队,重新编组新的军队,打算在战时把军队数量扩张到322.8万人,可现在连一半数目都没有达到。   因为前主席大臣斯托雷平并不打算支持陆军的庞大计划,就在今年年初时陆军大臣还和财政大臣发生了争执,导致陆军大臣主动公开了陆军的扩建计划,试图通过社会舆论来压制财政大臣的反对。现在这场争论虽然还没有得出结果,但是我们知道现在的俄国陆军并没有做好一场大战的准备。   而俄国在日俄战争之后就把远东的力量大幅度的抽调去了中亚和近东地区,使得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武力也只有10万上下,赤塔、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中东铁路沿线,是四个主要的驻军地区,每处也就在2万人左右,加上零星的边防部队,远东地区的俄军应该在10-12万人左右。   而军队人数的不足还只是一个方面,感谢我们的陆军大臣苏霍姆林诺夫先生,为了逼迫财政部拨款,他还主动透露了俄军的装备处于一个匮乏且落后的状态。   除了工程器材之外,军队没有什么不缺乏的。应当被更换下来的旧步枪和被淘汰的旧弹药,陆军连一半都没有替换掉。轻型炮的数量只达到了最低要求,日俄战争之后研制出来的迫击炮才刚刚开始装备部队,新型重炮完全没有,1833年的老式大炮要到1112年底才能完全退役,要塞炮的换装则更在其后,攻城重炮才刚刚进入图纸设计阶段,至于机枪、炮弹和炮用瞄准器距离军队的要求数量更是远远不足。   根据以上这些情报,俄国陆军当前根本没有准备好打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这就是为什么斯托雷平生前死活不同意发动针对奥斯曼帝国的巴尔干战争,拿着黄俄罗斯计划分裂俄国军方,却又死死的按住了我,不许我真的实施北满的革命计划。   不过幸运的是,斯托雷平居然出了意外,彼得堡暂时失去了对于远东的控制力,于是我的冒险成功了。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革命之后的国民革命军通过和日本的冲突获得了中国人的支持,也令这支军队凝聚了民族意识。   于是,不管是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霍尔瓦特先生,还是阿穆尔沿岸区的总督关达基阁下,他们都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光凭远东分散的俄国军队,显然是难以压制住国民革命军的。更何况我还得到了伯爵陛下的帮助,令他们无法找到一个出兵消灭国民革命军的理由。   不管是关达基总督还是霍尔瓦特先生都是聪明人,在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压制住革命委员会之后,只要我不去主动挑战俄国在北满的特殊地位,他们绝不会来捅破这个帝国在远东的脓包,最终把自己的政治生命赔进去的。   因此他们现在就是期待着我们同日本人打生打死,最好能够来个两败俱伤,然后引动帝国的政策转向东方,那么等帝国的力量抵达远东之后,自然就能把革命委员会这个祸害和令人厌烦的日本人一起抹掉,最终完成真正的黄俄罗斯计划了。   但是犹太人和中国人不同,你们没有家园在身后,在俄罗斯又不占据人口数量的优势。本就占据了经济强势的犹太民族,如果还想掌握一只自己的武力,只会刺激俄国人迫不及待的消灭你们。   至于你所说的俄国军官对我的效忠,他们效忠的是沙皇给我的权力而不是效忠我本人。如果沙皇剥夺了我身上的权力,那么这些俄国军官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敌人。所以我还是认为,犹太人现在并不适合组建一支单独的军队。”   康斯坦丁听完了吴川的解释之后,终于没有再向对方强求,只是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就显得兴致不怎么高了。两人谈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谢尔盖上校也跑了过来。于是三人便坐在一起用了午餐,吴川顺便就谈起了电讯公司的问题。   谢尔盖虽然觉得电讯公司前途不错,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商人,听到康斯坦丁提出以现金和军工厂的股份交换电讯公司的股权时,他正想一口答应下来,却在桌子下挨了一脚,他立刻改口说道:“交换股权倒是没问题,不过具体的交换比例,我还要同电讯公司的经理商议一下,这是我母亲帮我找来的专业人士。我投资的资金大部分来自母亲的资助,不能不和他商议一下再作出决定。”   康斯坦丁并没有怀疑谢尔盖上校的说法,转而向着吴川说道:“那么我今天的事情大多已经说完了,趁着上校也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该聊一下你的那个计划了?”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个计划最要紧的部分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前线的战场上。如果前线的战场挡不住日本人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毫无用武之地了。所以,我们还需要再等上几日,看一看前线的作战结果再说。另外,我还需要观察一下那位从彼得堡来的新朋友,究竟能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如果他能够加入计划的,我们就会少了许多麻烦。”   康斯坦丁放下了刀叉,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听过了您上次提起的初步设想后,伯爵阁下就授权给我,让我积极的配合您。哪怕这一次失败了也没什么,重要的是验证一下您的想法到底行不行的通。这个计划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个设想,但对于我们这些从事银行业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法察觉的炸弹,我们不能不去了解其中运作的方式。”   吴川对此只是微笑以对,并没有多加解释。不过他心里倒是明白,对方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午餐结束之后,吴川同两人告别,然后便备车离开了住所。在马车上,他不免考虑到,自己的住所似乎今后不大适合作为党的执行委员们开会的场所了,因为前来打搅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可不希望把党的执行委员们都暴露在外人面前,现在可不是这样的时候。   走过了一个街区之后,马车很快就拐进了左手的横街,然后在街口进去的第三家院门前停留了下来,这里就是共和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所在地了。吴川走下马车,从打开的小门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庭院,穿过了冰雪覆盖的林中小道,便看到了一座黄色小楼。   当吴川抵达时,在哈尔滨的执行委员都已经到了,于是众人很快就聚集到了一楼的大客厅内,围着温暖的壁炉开起了会议。   主持会议的吴川首先对自己此次南下的经过向各位委员做了一次详细的汇报,然后向众人总结道:“……从我巡察的这几日看来,前线军队的士气还是不错的,基本上大多数士兵都知道,只有把日本人赶下海去,我们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军官们的热情也很高,除了一小部分年纪较大的军官外,大多数人虽然知道日本强而我弱,但还是下定了决心要豁出性命保卫国家和民族,不给日本人再在我们的国土上实施第二次旅顺大屠杀的机会。   至于战区内和长春地区的居民,虽然大多数是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打着安民的旗帜,想要在日本和我们之间搞中立。按照这些人的说法,和日本人开战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事,和他们这些民众并无关系,既然革命委员会打着保卫民众的旗帜,就不该把他们牵连进战争中去,最后让日本人找到借口祸害了无辜……”   捷尔任斯基听后,不由蔑视的说道:“真是可笑的想法,狼进了羊圈哪有不吃羊的。传播这种荒谬言论的人,就是在为敌人做宣传,瓦解群众的战斗意志。应该把他们抓起来送入集中营,让他们好好的接受一下无产阶级的专政教育。”   斯维尔德洛夫也是点了点头赞成道:“我赞成费利克斯同志的意见,不对这样的消极分子进行教育,革命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看着几位执行委员纷纷出声附和,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赞成大家的看法,是该教育一下群众中的消极分子了,当然和这些群众中的消极分子相比,我们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的消极分子才更为可怕。我建议革命卫队和内务委员会联合建立一个机构,先处理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的消极分子,之后再对群众进行教育,如果我们自己的同志都在散布消极言论,那就不能怪群众跟着……” 第四百零八章   虽然吴川提出的意见得到了执行委员们的一致认同,不过斯维尔德洛夫的心里却隐隐觉得这场面似有相识。不过接下来就轮到他向各位委员们汇报自己的工作了,因此他就把心中的这点疑惑暂且丢在了一边。   斯维尔德洛夫负担的是党内的日常事务和组织工作,应该来说这工作既繁琐又不出彩,相当于是党内各部门的大管家。在这样的大革命时代,几乎很少有人愿意干这样隐藏于幕后的工作的。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却依旧完成的相当出色,他不仅整合了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的力量,还平衡了欧俄来的老布尔什维克和远东本地的布尔什维克们之间的矛盾,布尔什维克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之间的分歧,共和党内的俄国党员和中国党员之间的冲突。   可以说,吴川虽然提出了共和党这个概念,但是真正把这个党建立起来的却是斯维尔德洛夫。即便是党内的左派激进分子和右倾民族主义分子,对于斯维尔德洛夫也是相当敬重的。吴川虽然拥有着诸多建立组织的理论,但真正理解什么是党的建设,还是从斯维尔德洛夫身上学习过来的。   不过除了吴川之外,诸位委员对于斯维尔德洛夫手上的工作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关心斯维尔德洛夫工作的结果。因此斯维尔德洛夫在党的会议上做的报告也变得越来简短,不过他倒是按照吴川的要求准备了一份详尽的文字文本,发给各位委员以做工作上的参考和指导。   毕竟各位委员手中的工作和斯维尔德洛夫手中的工作是相互联系的,但是他们又只关心涉及到自己那部分的工作内容。比起在会上听斯维尔德洛夫对各部门工作的详细点评,他们倒是更愿意带一份文件回去自己查阅。   当斯维尔德洛夫结束了汇报之后,接下来便是各位委员的汇报。这些委员的工作方向都是党的会议所决定下来的,因此大部分委员的汇报内容都在吴川的预料之中,除了某些调查工作。   比如监管军工生产的委员提出,“我们现在在扎赉诺尔、齐齐哈尔、哈尔滨三地都设有军工厂,既生产德制装备也生产俄制装备,这些军工厂既有在德国工程师的帮助下建立的,也有我们自己抽调技师、技工自行建设起来的。   虽然这些军工厂证明了革命委员会强大的动员能力和建设能力,但是从目前的军工厂运行状况来看,还是存在着许多不足的。   首先,我们的军工厂只要有能力的,都想生产德制装备,因为德制武器和弹药是我军的主要装备武器,所以生产德制装备都能获得更高的生产补助,而且生产德制装备的原料几乎都是加工好了的原材料,在生产上反而更容易一些。   但是,这些原材料是拿来和德国的军工生产线配套的,只有在那些生产线上这些原材料才能最大的程度的被利用起来。如果我们用自己拼凑起来的老式机器去生产,虽然也能生产出武器弹药来,但是材料的浪费程度起码增加了三分之一,而武器弹药的质量也远不及德制生产线生产的。   最让人担忧的是,这些德制生产线只认我们从德国采购回来的钢材,我们自己生产的和从俄国进口的钢材几乎都不能用。虽然我们现在手头还拥有着大批的原材料,但是在这样不加限制的向各军工厂进行供应的话,很快就会出现先进的德制生产线停工,而落后的机器反而还能维持生产的状况了……”   吴川停下了记录,向着对方询问道:“那么方委员,你对于这个现象有什么建议吗?”   方兆国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后说道:“我认为首先应当对各军工厂的任务进行重新调整,取消那些浪费材料较大的工厂对于德制装备的生产,以确保最有效率的工厂能够优先获得原材料的供应。   其次,我们应当压缩冲锋枪的生产,提高俄制莫辛-纳甘步枪的生产。这款俄国步枪易于生产,使用也是简单可靠,在战斗中不需要太多的维护,生产成本也不高。最重要的是,它对于弹药的生产压力不大,为冲锋枪生产的子弹现在已经占用了太多的资源,也对后勤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当前敌我战线相对稳固的状况下,我觉得提高后备部队的武装才是最为优先的。给一名冲锋枪手生产的子弹,足以供应十名步枪手了……”   在一番讨论之后,大多数委员接受了方兆国的意见,毕竟当前革命军的近距离火力射击密度已经远远高于了日军,接下来扩大军队编制要比提高近战火力重要的多。   吴川于是也总结道:“军工生产上的问题其实也就是后勤上出现的问题,技术人员的短缺和物资的不足已经开始制约了我们的生产规模和后勤供应能力。   为此我要提醒相关委员,军队后勤的运作模式和民间的工商企业活动是类似的,提高管理水平和生产效率同样是后勤部门的重要目标。当前党的工作重心就在军事工作上,没有了军事上的胜利,党的事业就要失败。   而党在军事工作上又有两个重点,政治教育和后勤管理,前者是确保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后者是保证军队能够获得胜利的必要条件。政治教育的重要性,我之前已经强调了多次,今次就暂且不提了,我们还是谈一谈后勤管理上的工作。   我以为,军队的后勤管理,就是动员起一切社会资源,以军事作战作为一切工作的中心。我们不仅要为军队输送合格的兵员,还要为军队提供尽可能多的物资。不仅仅是武器弹药,也要包括吃穿用度和文化娱乐。   欧洲人曾经说过,军队就是一部暴力机器,那么党的后勤工作就是要保证这部机器能够有效的运作起来。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战争的本质是两大军政集团不停的消耗社会资源的一种社会活动。这种活动从根本上来说并不会增加社会财富,只会消耗社会财富。   所以谁先耗光了手中掌握的存量资源,谁也就注定了失败的下场。和革命委员会相比,日本政府手中掌握的人口和社会财富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我们想要战胜这个敌人,就必须尽可能的在战争中减少己方的资源损耗,增加对方在战争中的资源消耗速度。   想要做到这一点,最为关键的就在于我们对于军队的后勤管理上。首先,我们要取消一切可有可无的工作,简化一切不必要的程序,以达到控制和节省人力的目的。其次,通过更有效的规划和对机械设备更充分的利用,以达到节省运输空间和提高设备使用率的目的。   最后,每个军队后勤管理人员都要熟悉自己的工作,并掌握分析工作内容、简化工作难度的方法。提高后勤管理委员会所有工作人员的管理意识,积极采用各种合理化意见,把管理者和普通工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动员起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从而自觉的去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这就是我对于管理军队后勤工作的同志的目标要求。”   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两人几乎同时对吴川的总结进行了赞扬,斯维尔德洛夫还认为,“吴川同志的这番总结,我认为不能仅仅使用于军队的后勤管理上,在党的组织建设上也同样适用。共和党目前的组织虽然在迅速扩大,但是组织的效率却大大的下降了,越是远离中央的地区,组织上的问题就越严重。”   接下来最令吴川重视的,还是李升可委员对于农业上的调查汇报,“根据从各地调查小组送回的报告进行汇总,吉林全省尚有荒地2亿多亩,但已垦地不过才3280万亩;黑龙江有荒地2.3亿余亩,已垦地不过2200万亩。   光是以上两省的荒地就超过了10亿亩。不过这些荒地被领取而未开垦的面积,大约占了近四分之一。其中有些人是占住了荒地想要待价而沽,有些人则是领了执照却没有能力开垦。   比如通肯北面荒地122万亩,但开垦出来的不过10万余亩。杜尔伯特、甘井子、嫩江等地,也是垦荒者寥寥。这些地区远离铁路和河流,人员和物资进出极不方便,垦荒户即便是投入所有开垦出了荒地,也难以将粮食收成外运,甚至出现了有些农户把大豆当成柴草烧的现象。   除此之外,我们还调查到,原本居住于奉天的农户正在逐渐北移的现象。因为关内移民的不断涌入,奉天一省荒地中最好的平地已经被开垦的差不多了,而地价也比北满高了许多。因此很有一些农户干脆卖了奉天地区的土地,移居到了北满来。   这些移民的到来固然提高了北满的荒地开垦效率,但是北满的荒地实在是太多了,这导致某些移民或是过于贪心,只想找一处四处无人的荒地开垦,以便占有更多的土地,结果却因为交通和人手不足,反而出现了入不敷出的现象。   又或是有人干脆采取了掠夺式的开垦方式,直接放火烧毁荒野,然后就着土地肥力最高的这一两年耕作之后,接着又换一片荒野烧荒开垦。这固然能够给他们带来一时之利,但是对于北满的土地伤害极大,且经常造成大面积的山林火灾……” 第四百零九章   李升可委员汇报的时候,吴川也正翻看着手中的简报。虽然俄国在远东经营了多年,中东铁路修建之后又迁移了大批俄人进入了北满,会说中国话的俄国人和会说俄国话的中国人并不在少数,不过对于后来的欧俄地区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还是需要翻译才能在会议上和中国同志交流的。   对于某些突发性的会议,这种增添现场翻译的模式还行,但是对于定期会议和专题性的研讨会,现场翻译的模式就有些效率低下且未必能够正确传达真意了。   虽然包括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在内的布尔什维克们努力的学习中国话,而中国党员也在学习着俄语,以方便双方进行交流。但大多数人学习外语的进度还是比较缓慢的,于是在会议之前印发工作简报就成为了最常见的交流方式。   各位委员把自己准备在会上做的报告用中文、俄文印刷出来,在会议前交给大家阅读,这样在会议上需要翻译的内容就大大减少了。而有了这样一份简报,众人讨论时也算心里有了个底,不会离会议主题太远。   吴川手中的这份工作简报,显然要比李升可现在汇报的内容要更详尽一些。说起来,吉林和黑龙江尚有将近10亿多亩荒地可以进行开垦,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第一就是,这个荒地规模也许是正确的,但事实上并不能全部用来耕作。各地的调查小组几乎把能够开辟的荒地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没有考虑某些地区其实更适合做牧场、林地或保留为调节水源的湿地。   第二就是,现在的黑龙江几乎把东蒙古也给包括了进去,所以今日的黑龙江明显比后世的黑龙江大了许多,这才会有这么多等待开垦的荒地。   事实上,黑龙江、吉林两场能够开发出30%左右的荒地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吴川这次前往长春时,顺便将满铁长春调查科的资料也收缴了过来。虽然日本人的调查科成立还不久,但是他们通过接收了俄国人的资料,加上本身在南满的特殊地位,差不多将南满的农业和矿产资源调查的相当详尽了。   将日本及俄国人的资料汇总之后,吴川手中的资料就显示着,东三省此时的耕地面积约在1.2亿亩上下,奉天一省的耕地就在2、3千万亩之间,超过了黑龙江和吉林两省已经开垦的耕地。今年水灾给北满约十分之一的田地造成了影响,给南满约七分之一的土地造成了影响。但是东三省的粮食产量也依然达到了100万吨以上。   今年这场水灾虽然给东三省的经济造成了较大的损失,但却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因为东三省不仅人均占有土地面积较中国其他地区高,就连土地产出也比中国其他地区高上一些。   比如华北地区一个劳动力年产粮2800-8000斤,但是在关外一个劳动力年产粮却达到了3200-1000斤,产出比关内要高出一倍。   开发的较早的奉天一省,扣除大地主和无地的雇工外,农村中的贫农户大约有2.1垧田地,中农大约有3.2垧田地,富农则平均在22垧田地上下。而在吉林、黑龙江两省,贫农家里平均拥有土地12.13垧,中农家中的土地约为22.8垧,至于富农则为128.1垧地。   不过北满农户虽然占有了更多的土地,可在财产上却并不比奉天的农户更富有。在黑龙江、吉林地区,下等田地不过10-20元每垧;但在奉天地区,下等田地却高达100-280元每垧。   黑龙江、吉林地区的上等田地为80-120元每垧,中等田地20-80元每垧;而在奉天地区,上等田地为800-100元每垧,中等田地280-800元每垧。   总的来说,南满的地价是北满地区的10倍左右,这还是熟地的价格,荒地就更谈不上什么价钱了。整个东三省,80-300垧的农场大约占了耕地面积的88%左右,如果是计算20垧以上的农场,那么就占了整个耕地面积的80%左右。   李升可最后总结道:“……所以,关外的农民和关内的农民完全是两个概念。在关外,即便是贫农也是需要雇工的。拥有38垧以上田地的地主家庭,也是需要自己投入劳动的。   而这些关外的雇工和关内的雇农又不是完全一回事,关内的雇农确实有彻底没有土地完全出卖自身劳动力的无产者。但是关外的雇工却至少有一块种菜的院子,他们并不能说是彻底的无产者。   比如在奉天省,来自关内的贫雇农,春天出关,冬天返回,在奉天无永久性居屋和耕畜,拥有生产资金约五、六十元。如果年景好的话,大约能够增殖一倍。但是那些无力负担路费和生产资金的关内贫农,就只能留在家乡以极低廉的价格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比如黑龙江的农业雇工,除了包伙食之外,打头的一年可以拿到32.3元和3.28石粮食,一年上工322天;老板子年工资82.2元和3石粮食,工作311天;跟做的一年38.3元和3石粮食,工作311.3天。   但是在河北,雇工的工资和粮食大约就要少上三分之一;如果是山东的话,更是要少上三分之二。短期雇工的工资,关内外的比例差不多是1:3。   因此黑龙江、吉林两地的农村,最需要的不是分配给雇工以土地,而是修缮交通和水利,给与资本借贷和节约劳动力的现代农具的支持。北满地区的农业现在需要的是资本和劳动力的集中,而不是进一步的分散资本和劳动力。   在美国一个农夫可以耕作200亩土地,但是在东三省每个农夫只能耕作30-20亩,至于关内一名农夫能够耕作的田地就更低了。在奉天地区因为人口的密集,也许某些地区已经和关内一样出现了土地过于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问题,但是在黑龙江和吉林地区,土地所有制的问题还不是当前农村的首要矛盾。   当前北满地区农业的首要问题是,低下的劳动生产率和落后的道路及水利建设,导致了我们不能快速和大面积的开垦北满的荒地,从而不能有效的利用起北满的土地资源。   如果北满地区能够增加1亿亩耕地,以180斤粮食一亩计算,我们也能增产180亿斤粮食,相当于多养活了2000万人。”   对于李升可的农业调查报告,在座的执行委员们都讨论的很是激烈。不管是俄罗斯还是中国,此时都应当算是农业国,只是前者好歹还在工业化的进程当中,而后者则还在工业化的门槛之外,因此中俄党员对于农业问题还是相当关注的。   比如捷尔任斯基就首先指出,当前中国革命的最大问题就是工人力量的严重不足,而北满地区的农业雇工天然就是工人阶级的可靠盟友。   革命委员会当然不能在农村实施落后的小农经济,而是应当推行集体农庄,变封建的土地私有制为无产阶级的集体所有制,把农业雇工变为集体农庄的农业工人。只有在土地所有制度的变更下,农民才能向更加革命的工人阶层转化,从而扩大党的群众基础。   出于对斯托雷平所推行的富农土地所有制的厌恶,几乎大部分俄国党员都支持了捷尔任斯基的主张,认为应该严格限制农村中的地主和富农数量,将乡村先改造成为无产阶级的生产基地和革命源泉。   面对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如此一致的呼声,中国党员倒是不敢全然反对了。吴川思考了半响后,决定先押后关于农业问题的讨论。   他对着众人说道:“农业问题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资本主义的发展是建立在工农业的完全分离,从而形成的工农业产品交换的经济关系上的。   农村的土地所有制改革,以消灭地主和富农阶级为目标当然是我们共和党的任务。但是党要建设的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单独讨论农业问题而不解决工业问题,是无法形成社会主义的工农业产品交换经济的。如果我们建立不起一个完整的社会主义工农业产品交换体系,那么也就无法建立起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   说到底,党的任务是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社会主义国家,而不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社会。我们必须从全局去看待问题,而不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   就像古猿不能单个进化成人一样,我们也不能让一部分生产单位首先进入到社会主义。夺取政权,掌握政权,建设起一个独立自主的经济体系,然后再将整个国家推进到社会主义,这才是党按部就班前进的道路。   脱离了工业谈农业问题,脱离了农业谈工业问题,或是脱离了政权性质谈论经济基础,我以为都是不可取的……”   吴川的主张虽然未能完全说服几位俄国党员,但终究还是让委员们同意先放一放农业上的问题,过两日先听取了革命委员会就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讨论之后,再来解决农业上的问题。   在会议结束之后,吴川又邀请了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两人留下,要求和两人进行一场小范围的协商。 第四百一十章   看着斯维尔德洛夫为壁炉添加了几块木头之后,吴川这才出声对着房间内剩下的两人说道:“请你们留下来,其实就是想要和你们商议一下,我们是否应该挑选出一部分新党员暂时的潜伏下去了。”   捷尔任斯基皱了皱眉头望着吴川道:“你认为这场战争我们有可能会输?”   斯维尔德洛夫却问道:“是不是沙皇政府这边有什么动静?”   吴川向着两人摆手,轻松的说道:“不用那么紧张,革命的形势暂时不会有什么根本上的变化。但是,我们应当为未来做好一份准备。   列宁同志说过,法国的资产阶级为了建立共和国发动了五次革命,俄国的无产阶级也应当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以08年革命为第一次的话,俄国还需要2次革命才能建立起无产阶级的政权。   我极为赞成列宁同志的判断,和俄国相比,中国的无产阶级更为弱小,而中国无产阶级所面对的敌人却更为强大。   虽然我们借助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获得了中国革命的一部分领导权力,但是请两位认真的思考一下,我们所领导的这场革命难道真的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吗?   不,这是一场民族独立运动和中国资产阶级的革命,只不过中国的资产阶级力量过于弱小,根本没有能力独立领导这场革命,所以才会让我们和那些立宪派士绅获得了一部分革命的领导权力。   和中国的无产阶级一样,处于帝国主义和封建社会压迫下的中国资产阶级同样力量不足,虽然他们有着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王朝的需求,但是他们从来也没有发展成为一只独立的政治经济力量。中国的资产阶级,是依靠着国外输入的机器和技术才能活下去的附庸经济体,也是依赖于官员的庇护才能得以免除苛捐杂税活下去的弱小产业。   正因为中国资产阶级的弱小和先天不足,使得之前资产阶级所发动的数次革命,基本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就被满清的地方政府所平息了。   而本次大革命之所以能够成功,并不是中国的资产阶级力量突然强大起来了,而是因为满清倒行逆施的铁路国有化政策,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运动。正是因为借助了这场民族追求自我解放的思潮和运动,中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才能一夜之间点燃了全中国。   但是,中国资产阶级的先天不足和弱小,就导致了他们对于反动势力的妥协。随着武昌革命之后,起义部队推举出一位旧军官黎元洪担任了革命领导者,这场借助民族独立运动爆发的资产阶级革命就表现出了其反动的本质。   中国的资产阶级并不明白,这场革命之所以能够得到人民的支持,是因为自1820年以来帝国主义对于中国的政治、经济侵略,已经让中国底层民众难以生存下去了。中国受压迫的民众迫切的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新政权以保卫中国的政治、经济独立,而不是追求资产阶级的民主和自由。   但是很显然,中国的资产阶级并不明白民众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们只想着建立一个适合自己生存的社会,因此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人民,转而去拥抱了帝国主义和立宪派士绅。于是资产阶级所领导的这场民族独立运动,迅速蜕变成了资产阶级夺取国家政权的资产阶级革命。   虽然在革命大潮的惯性中,人民还不能分辨资产阶级的本质,但是一旦当人民意识到资产阶级不能带给他们真正的解放,那么他们必然是要抛弃资产阶级的。而失去了人民的拥护,帝国主义和各地的立宪派士绅也就没有必要再把资产阶级摆在前台了。   于是我们就能看到,这场革命最大的成果,不过是把满人的皇帝赶下台,换上一个汉人的大总统,除此之外整个国家的性质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们共和党所领导的东北革命是从属于这场大革命的一部分,鉴于东北的特殊政局和地理特征,东北的革命很难影响到关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革命最多也就能够影响到关外近2000万人,而不是整个中国的2万万人。   那么一旦革命的大潮退去,革命委员会就成为了内外反动势力的首要打击目标。在这样的大势面前,我们不能不做好两手准备。”   捷尔任斯基虽然有心想要反驳吴川的失败主义,但是对方并不是在会上的公开发言,而是私下的协商,在这样的场合拿不出论据来反驳对方,只会让对方看轻自己。而吴川所做的分析,在大方向上也没什么问题,这就很让他难受了。   倒是长期在俄国中心城市和沙皇政府对抗的斯维尔德洛夫,虽然他也提倡革命的乐观主义要比所谓的理智重要,但他还是比捷尔任斯基更能接受吴川对于这场中国革命作出的分析判断。   在思考了一会之后,他便向着吴川说道:“你对于这场革命的分析大约是正确的,那么你想要如何安排一部分同志潜伏下去?另外,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当中国革命大潮退去时,内外反动势力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敌对?”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根据我手上从俄国各地收集来的资料,斯托雷平生前大力推动的向西伯利亚移民的计划,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现在正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   彼得堡的大臣们想要缩减移民预算,从而把资金运用到更需要它们的地方上去。负责向移民发放贷款的官员们在失去了斯托雷平的威慑后,现在只是一心想要把国家拨付的移民贷款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去。而那些以为来到了西伯利亚就能获得肥沃土地和田宅的移民,却发现他们要面对的是恶劣的气候和匮乏的物质生活。   至于西伯利亚本地的官员则觉得,这些从欧洲来的移民要求太多,却又不能为地方上作出什么贡献,反倒是因为和本地居民争夺适合耕作的土地经常闹起了纠纷。有许多移民来到了西伯利亚之后,待了没多少日子就干脆的返回家乡去了。   从以上这些迹象来看,没有了斯托雷平的主导,这个西伯利亚移民的计划已经距离失败不远了。这些抛弃了家乡的财产前来西伯利亚的俄国移民,除了背上一身债务之外并没有在东方获得什么财富。在响应政府号召移民的时候,他们也许对沙皇感恩戴德,但是随着他们两手空空的返回家乡,他们就成为了最为坚定的反沙皇分子。   我认为,在下一阶段远东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应当把精力放在这些新移民身上,向他们传播布尔什维克主义和反抗沙皇的思想,然后当这些人返回自己的家乡时,他们就会带去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火种。能够进入移民计划的俄国人,大多都是被地方政府视为良民的普通群众,因此当他们返回自己的家乡时,地方政府并不会对这些人加以关注,这正是传播布尔什维克主义最好的人选。   至于中国这边的党员,我打算派出一部分人前往德国人控制下的青岛,依托青岛为基地,建立起一个向华北和华东方向传播布尔什维克思想的共和党分部。那么即便我们在北满的革命失败了,革命的火种至少还是传播开去了,当下一次革命大潮涌起时,这些火种就会点燃中俄两国的革命之火。”   虽然对于吴川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下提出本次革命将会失败的结论感到不满,但是对于吴川所建议的潜伏和为下次革命做好准备的安排,捷尔任斯基却又是极力支持的。在他看来,哪怕革命不陷入低潮,这些事情也应当去做。   布尔什维克来到远东支持中国革命并不是布尔什维克的最终目标,打回欧洲老家去解放沙皇俄国才是布尔什维克的最终目标。虽然当前在远东布尔什维克的组织发展的很是顺利,但是远东地区的俄罗斯人一共也就120万人,和整个欧俄部分近亿人口相比,完全是难以比较的力量。   只有把布尔什维克的火种播种在欧俄地区,布尔什维克主义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吴川给出的建议,正是远东布尔什维克日思夜想的未来。在这个伟大目标的面前,中国革命的成功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虽然大家现在已经承认,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开启俄国革命的重要支柱,但这依然比不上把一个帝国主义变为社会主义国家的伟大目标。   即便是吴川自己也数次在党内重申,中国革命的胜利并不能改变世界力量的对比,只有把沙皇俄国变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革命才能真正改变世界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力量对比。也只有一个社会主义的俄国站在中国革命的背后,才能消除中国革命四面皆敌的不利局面。   所以支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就是在支持中国的民族独立解放运动。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政治宣传,革命委员会和党内的民族革命者才能放下和俄国之间的民族矛盾,选择了和俄国布尔什维克合作,先对付日本帝国主义。   接受了吴川的第一个建议后,斯维尔德洛夫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对着吴川问道:“为将来预留后手,这我们可以接受。但是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革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走向失败。对此,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对策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吴川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又把目光转向了炉子中变幻不定的橘黄色火焰,沉思了许久才回道:“不能不说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不管我怎么去计划,我都找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就如同08年的俄国革命起源于一个突发性的群体事件,沙皇的卫兵向着前来皇宫前示威的群众开了枪,但事实上领导群众前来皇宫前游行的牧师却是密探局的线人。这位牧师带着群众前往皇宫前游行,只是为了想让沙皇展现自己的仁慈,从而打消群众被左翼人士激发出来的反战和反政府情绪,结果群众得到的只有子弹。   很难想象,如果不是那些沙皇卫兵采取了这样愚蠢的行动,从而激发了全国群众对于星期日血案的同情,08年的革命还会不会爆发。   而北满的革命爆发同样掺杂着诸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当然共和党一直在努力控制着,不让这些不可控因素干预到革命的进程。但是我们应当意识到,革命就像是一艘在运河上前进的轮船,一旦我们确定了方向,就很难再令其转向,除非我们先拉上蒸汽闸门。   在我们和日本没有爆发冲突之前,革命委员会也许还有着其他选择,但是当这场战争爆发之后,革命的主导权力事实上正在远离我们。从现在开始,这场革命的成功与否将越来越取决于帝国主义之间矛盾的发展和各帝国主义的判断。”   斯维尔德洛夫同样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方才冷静的说道:“我承认你说的是正确的,革命委员会越是和日本相持下去,沙皇政府的动向就越难以预测。   根据我们现在的情报,俄国驻库伦领事和驻海拉尔副领事,都在煽动当地的蒙古人从中国独立出去。我们和日本人打的越激烈,那么俄国的帝国主义分子就越是蠢蠢欲动。   而俄帝国主义分子的行动又会刺激到德国、英国、法国、美国和日本帝国主义分子,在这样的矛盾冲突下,革命委员会的力量确实是难以捍卫革命的政权的。但我们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起码受到帝国主义压迫的中俄人民还是会起来保护革命政权的。”   捷尔任斯基同意斯维尔德洛夫的意见,认为即便吴川的判断是正确的,中国革命的大潮正在退去,但是党不能因此而放弃挽救革命的努力,“……好歹我们手中现在也有十几万的军队,二十几万的革命追随者,数百万的人口,怎么能够就怎么向帝国主义投降呢?”   吴川马上为自己辩解道:“我并不是主张大家接受革命低潮到来的结局,并向帝国主义投降。我只是想要提醒党内的同志,在革命低潮到来之际,我们要预先做好准备了。   我一早就对党内的同志说过,革命委员会之所以能够在北满建立起来,是依靠着帝国主义在满洲地区的矛盾冲突所至。正因为俄国、日本、美国、英国对于满洲这片土地都有着各自的野心,所以这些帝国主义才不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斯维尔德洛夫立刻抓住了吴川话中的重点问道:“难道我们不能继续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从而将革命政权维持下去吗?”   吴川沉默了半响后回道:“并不是不可能,当前世界的中心还是在欧洲,对于英、法、德、俄、美等列强来说,欧洲的利益总是高于他们在东亚的利益的。   所以,只要欧洲出现了问题,除了日本之外,各列强都会寻求暂时给与世界其他地方安宁,以确保他们可以把力量完全用于欧洲利益的争夺。只是这种安宁的代价,或是帝国主义暂时从某些地方撤离,给与当地势力一个较大的自由空间;但也有可能是帝国主义重新划分欧洲之外的势力范围,把一些自己无力控制的地区丢给自己的盟友。   比如当前的欧洲时局,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阵营的形成,使得这个世界日益分裂成了两大对立的军事集团。俄国和日本都是协议国的一份子,虽然他们之间对于满洲、蒙古及朝鲜半岛的统治权力有着矛盾,但是在协约国和同盟国对立的状况下,这一矛盾又小于两大阵营争夺世界统治权力的矛盾。   也就是说,当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矛盾激化时,英法就会积极协调日俄之间的矛盾。而当两大阵营之间的斗争趋向于缓和时,英法对于日俄之间的矛盾就会放松一些。毕竟对于英国来说,不管是英日同盟还是协约国体系,都是为了维护英国对于全球的霸权。   英帝国的全球霸权就是建立在均势外交的基础上的,不管是欧洲均势还是东亚均势,保持住当前的国际秩序,就是英国人最大的目标。   所以,为了维护东亚均势,英国还是会支持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反对革命委员会把日本势力清除出南满地区的。想要迫使英国放弃维护东亚均势,默认革命委员会改变东亚的力量平衡,那么除非欧洲的均势被破坏,英国无暇再顾及东亚,为了防止俄国把注意力转向远东,英国就不得不承认革命委员会在满洲的存在事实了。”   斯维尔德洛夫沉思了半天,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主要的关键还是在于俄国。我们需要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这样才能迫使英法出面干预这场战争。但我们又不能让俄国真把力量转移到东方来,那么英法将不得不支持日本阻止俄国的势力南下。   而一旦俄国的力量转移到远东来,北满的革命政权也就对俄国失去了意义,要么彻底成为沙皇的傀儡,要么干脆就被沙皇政府所解散。这确实是我们难以解决的问题,沙皇政府的决定显然不是我们能够加以影响的。”   捷尔任斯基却不认同的说道:“我看也未必,当吴说服沙皇筹划一个新的黄俄罗斯计划时,他就已经影响了沙皇政府的决策。既然斯托雷平在世时都没能阻止这个计划,现在的沙皇政府中就更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个计划了。   从这一点上看,我们至少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不管我们是怎么考虑的,对于其他各国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在俄国势力范围内的起义和发展,又接着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这已经说明了俄国正在远东搞鬼了。   至于下一步,沙皇政府有可能趁着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帝国主义两败俱伤之际增兵远东,这也许是个极有可能的选项,但是对于俄国革命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沙皇政府自斯托雷平去世以来,一直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而政府内部关注近东和巴尔干问题的官员要比关注远东的官员多的多。对于沙皇俄国来说,统一斯拉夫民族和夺取黑海海峡永远是优先于黄俄罗斯计划的。   如今意大利和奥斯曼帝国之间正爆发着战争,沙皇政府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合巴尔干地区的斯拉夫民族的。我们应当发动欧洲社民党的舆论,揭露和批判沙皇对巴尔干半岛及海峡的野心,以尼古拉二世的性格,他就会像一头斗牛那样冲向巴尔干半岛和海峡地区的。   这样一来,俄国就分不出多少力量放到远东来了。在这样的局面下,沙皇政府还想要对付革命委员会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可以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并发动起西伯利亚地区和中亚地区的民族独立运动。”   看着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开始讨论起了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民族独立运动的可能性,吴川觉得事情好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一开始他的计划可不是这个。不过他思考了片刻之后,觉得捷尔任斯基针对沙皇政府的计划比他想的要出色,而且能够给革命委员会留下更多的回旋余地,于是也就住了口。   于是接下来的讨论,就变成了以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为中心了。对于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的民族运动,吴川这个外国人显然是不及两位掌握了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老布尔什维克更为了解情况的。   当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之后,吴川终于结束了和两人的交谈,准备去军事委员会转一转了。把吴川送走之后,站在门前雨棚下的斯维尔德洛夫忍不住向身边的捷尔任斯基说道:“你不觉得,吴其实并不赞成集体农庄制度,方才找借口推迟对于农业问题的讨论的吗?”   捷尔任斯基望着地面上将要化开的薄雪,不由脱口说道:“是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借着安排潜伏人员的名义,让我们去远东各地向那些新移民进行布尔什维克主义宣传了。当支持集体农庄制度的布尔什维克们走的差不多了,党内的决议就会偏向于他的主张了。”   斯维尔德洛夫有些诧异的说道:“您知道这一点,还同意把人派出吗?”   捷尔任斯基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因为吴给出的建议我没办法拒绝,或者说就算我拒绝了,那些欧洲来的布尔什维克们也会主动支持吴的决定的。对于我们来说,中国革命毕竟只是世界革命的一个边缘组成,是不能同俄国革命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有些极端主义者还认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应当从英国和德国这些先进的资产阶级国家爆发,就连俄国都是不具备无产阶级革命基础的。在推动俄国革命的进程和深入中国革命的选项中,他们必然是要选择前者的,这不是我们能够阻挡的潮流。”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作为一个波兰籍的布尔什维克,捷尔任斯基对于欧洲来的布尔什维克们的想法要比斯维尔德洛夫看的更清楚。虽然后者在组织上有着出色的才能,但是限于始终在俄国工人团体中打转的缘故,对于布尔什维克上层的斗争和各国社会民主党之间的联合斗争,却是远不及作为一个职业革命家的捷尔任斯基熟悉的。   斯维尔德洛夫被对方提醒之后,顿时把对于吴川的担忧又默默的藏回了自己的肚子里。作为列宁的好学生,他自然是支持列宁提出的统一战线的观点。   虽然此时的列宁还没有完成对于统一战线完整的阐述,但是08年革命失败的教训,却已经给了列宁一个思考统一战线的契机。经常和列宁通信的斯维尔德洛夫,自然是知道列宁对于革命统一战线的新观点的,他也认为这种观点是正确的。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哪怕是极小的机会来获得大量的同盟者,尽管这些同盟者可能是暂时的、动摇的、不稳定的、靠不住的、有条件的。但只要能够让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或稳定政权,那么无产阶级就应该和其结盟。   而同盟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的,即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另一种是间接的,即充分利用敌人营垒中的一切矛盾。但是无产阶级要在这个过程中牢牢的掌握住对于民主革命的领导权力,而不能将革命的领导权让予他人。   08年的革命,就是无产阶级没能把握住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又不肯和反沙皇的各势力联合先打倒沙皇政府,结果最终就让沙皇政府翻了盘。对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这可是血的教训。   吴川作为一名中国革命者主动前来寻求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帮助,对于正陷入低潮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来说,无疑是打了一针强心针。此时的俄国布尔什维克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独立革命政党,只能算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的多数派,而这个多数派内部还存在着不同的路线主张。   一些布尔什维克们认为,他们应当向德国的社会民主工党学习,走议会斗争的合法道路;另外一些则主张用暴力推翻沙皇专制政府建立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前者主要为知识分子出身的布尔什维克们所赞成,后者则为工人出身的布尔什维克们所拥护。   在1910年年末,两派的路线斗争还没有决出胜负来,但是吴川旗帜鲜明的向暴力革命派寻求帮助,这极大的抬高了暴力革命派在多数派中的声望,并进一步激发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独立性。在这之前,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是深受德国和法国的社会民主工党的影响的。   就如同俄国的资产阶级整天向着西欧的资产阶级顶礼膜拜,认为俄国的方向就是变成第二个德国、第二个法国一样。俄国的无产阶级也同样认为,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发源地——德国和大革命第一次爆发的所在地——法国,这两国的无产阶级才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领导。   只是08年革命的失败,让俄国无产阶级对于和平的议会斗争方式有了质疑,而中国革命者向俄国无产阶级求援而不是向德、法无产阶级求援,更是让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意识到,其实俄国革命是可以走自己的道路的,并不一定要遵循西欧无产阶级的和平斗争道路。   虽然此时的中国无产阶级并没有什么力量,而自称中国革命者的吴川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但是对于主张暴力革命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中国同志的支持却刚好可以用来抵消西欧社会民主工党对于议会斗争路线的支持。   虽然双方的力量对比并不平等,但是对于俄国的无产阶级来说,只要出现这样一个支持者的声音就足够了。毕竟在沙皇政府的压迫下,俄国工人阶级本就倾向于暴力革命,只是作为俄国无产阶级的老师们都不赞成使用暴力革命的手段,这才让布尔什维克内部出现了分裂。   但是现在有了中国革命者的支持,立刻就让不少中间派的布尔什维克都倾向了暴力革命的主张。这并不是说吴川给了他们多少物质支持,而是一种思想上的认可,使得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开始有信心走向自己设计的革命道路。   当然,中国革命者的支持加速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内部的团结,但同样也出现了一个问题,要是中国革命失败了,必然是会对当前的俄国布尔什维克内部的整合造成一个重大的打击。所以斯维尔德洛夫并不希望吴川所说的成为现实,更不希望像吴川这样对俄国布尔什维克有着重大意义的中国革命者蜕变为一个真正的资产阶级分子。   所以,吴川在会议上对于集体农庄土地所有制的抵触一度让斯维尔德洛夫很是紧张。不过在捷尔任斯基的提醒下,他顿时回忆起了列宁所说的统一战线思想,这让他意识到不管吴川作出什么样的变化,他需要确保的是共和党的无产阶级性质不能发生变化,只要抓住了这一点,中国革命就不会变质。   吴川自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两位俄国远东布尔什维克的领导关于他的讨论。坐在马车中的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接下来的战争会引起俄、日两国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不管其他列强再有什么想法,此时也不可能亲自下场的,毕竟满洲现在还算是俄日两国的势力范围。   和已经下场的日本人相比,现在对于革命委员会威胁最大的,反而是还没有下场的俄国人。哪怕俄国的中枢权力还处于一个混乱状态,但是俄国的帝国主义本质正自动的发挥着惯性作用,比如支持外蒙古和呼伦贝尔的自治。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彼得堡的反对,俄国的外交官们实际上是想要直接让这两块地区独立出去的。只不过彼得堡正关心着巴尔干及海峡地区,才不愿意在东方陷入一场战争。满清政府虽然无能,中国也正爆发着一场革命,但是彼得堡并不认为能够光凭几句空话就能让满清政府把这样两片土地割让出来。   而限于欧洲的紧张局势,彼得堡也知道自己想要把兵力用于远东只会招来盟友的极力反对。奥匈帝国一直对巴尔干地区虎视眈眈,彼得堡可不能肯定当自己把兵力调动到远东时,对方不会趁机对巴尔干地区下手。   在同盟国和协议国两大阵营越来越对立的今日,俄国想要自行其事,很有可能就会首先受到攻击。这也就是为什么吴川的计划能够为沙皇接受的根本原因,一个中国代理人发动的战争并不能让盟友对于彼得堡过于指责,反而让俄国站在了一个超然的地位。   当革命委员会发展顺利时,俄国政府就可以在恰当的时间用和平的方式吞并革命委员会的地盘,就好像俄国吞并中亚各国一样。若是革命委员会发展的不够顺利,俄国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把革命委员会抛弃掉而已。   虽然吴川利用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抵抗着沙皇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又利用了俄国内部官僚主义的斗争,牵制了远东的俄国政治力量,但这并不代表革命委员会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要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被日本消耗的差不多了,或者说日本人在大陆的力量被革命委员会消耗的差不多了,那么俄国就必然要趁着这个机会下场的。以当前俄国的国力和欧洲的紧张局势,俄国人显然是无法如日俄战争那样调动那么庞大的资源于远东,但是如果只是动员西伯利亚的军事力量就能在远东拣便宜的话,俄国人是不会有什么顾虑的。   更何况,吴川也不能确定,在俄国的西伯利亚驻军中没有一个如同自己这样的冒险家。整个西伯利亚的开拓历史,就是一部俄国冒险家的记录史。吴川可不想让革命委员会的失败,变成为某个俄国冒险家的伟大功绩。   只是直到他的马车停在了军事委员会的小楼前,他也依然没能对俄国政府和俄国远东的军政力量的动向作出一个清晰的判断。这已经不再是他所了解的那段历史了,现在的未来对于他来说已经开始出现了不确定性。   当吴川见到守在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内的朱和中时,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个平日里极为注重个人形象的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现在却是脸色蜡黄,眼中布满了血丝,头发乱的如同鸡窝一样,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有出过这间房了。   扫视了一眼地图室内的二十多位工作人员,形象也和朱和中大同小异,吴川当即打断了想要向自己报告的朱和中问道:“四平还在吗?”   被打断了思路的朱和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道:“四平还在。不过前线……”   吴川却再次打断了他,提高了声音对着房间内的人员说道:“各部门留下三分之一的人员留守,其他人回去洗漱休息,明日早上九点过来换班。从明日开始,军事委员会所有部门分为三班,每12小时换班一次。具体的工作安排,等明日你们返回后再确定,现在大家先商议留下值班人员,其他人下班休息。”   朱和中和军事委员会的工作人员都有些发愣的停留在了原地,一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回来的吴川居然会给他们下达这样一个命令。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朱和中愣了好半天才对着吴川说道:“可是我们现在还在打仗,这个时候怎么有功夫去休息……”   听着朱和中结结巴巴的语调,似乎连口齿都无法正确的控制了,吴川于是打断他向他突然发问道:“3-2×2等于几?”   朱和中虽然能够听的到吴川的话语,但是脑子却迟了半拍,没能立即在脑子里计算出这道简单的算数题目。吴川这才对着他说道:“瞧,你的脑子已经迟钝的反应不过来了。这样的状态下能够处理好前线发回来的消息吗?”   吴川随即又提高了声音对着房间内的其他人说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立刻行动起来,除了留下值班的人,其他人立刻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给我准时过来上班。这是命令。”   愣在原地的工作人员立刻行动了起来,留守的人员很快就决定了下来,其他人列队走到吴川面前敬礼问好,然后在吴川的命令下离开了地图室。看着这些部下们如释重负的离开,朱和中这才叹了口气向吴川认错道:“看来我的安排确实不太妥当,只想着不要出现纰漏,却忘记了他们也是需要休息的。”   吴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我会守在这里。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毕竟这是革命委员会正式和一个列强开战,而不是之前的偷袭。换了我在你的位置上,也只想做的更完美一些,不给日本人以可乘之机。说到底,我们毕竟都没有这样大型战争的经验,只能从实践中不断去修正自己的错误。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朱和中的脸色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依然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主席你是在安慰我。如果您在我的位置上,一定会比我出色的多。不过我会接受这个教训,不会让军事委员会再被自己的紧张所拖垮了。”   向着吴川敬了一礼之后,朱和中终于转身走出了房门。吴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沉默了下去,事实上他对于朱和中说的是一句实话,并不是什么安慰之词。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让他和朱和中易地而处,他必然是不及朱和中的。   但在这个世界,虽然他知道这里也是中国,但始终还是和他所认知的那个中国是有些差别的。打个比方来说,那个中国好像就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家人,所以他是无法以绝对的理智去判断问题。但是在当下的这个中国,他的感情就没有那么深厚了,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去看待问题。   正是这种时不时跳出的局外观点,使得他能够保持住自己的平常心,并不吝于用当前的牺牲去减低未来的牺牲可能。如果他和朱和中一样,都是本时代的人的话,那么他是无法做到这样冷静的取舍的。   就在吴川怔怔的呆立于原地沉思时,叶声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向他报告道:“主席,您是否需要听一听当前的战况报告?”   吴川这才醒悟了过来,对着他说道:“那些德国人呢?他们不用在这里值班的吗?”   叶声虽然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但是精神却比朱和中好的多,对于吴川的询问他很快就回道:“是,霍夫曼和鲍尔少校都认为,战斗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只要日本人没有突破四平一线,那么参谋部就按照作战计划行事就好,没必要过于关注前线的作战指挥问题,那是前线指挥官的责任。”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那么你安排一下,把剩下的人分为两班,一班值前半夜,另一班值后半夜,如果前线有突发性事件再叫醒大家。安排好之后,你就过来隔壁办公室向我汇报现在的战况吧。”   革命形势发展到今天,革命委员会下属各部门也逐渐正规化了起来。特别是军事委员会这等当前最为重要的机构,下属各专业部门就分的相当细致了。   军事委员会的大脑自然是办公厅,委员会作出的决议和要下达的命令,都必须经过办公厅之手才能算是正式发布。   办公厅之下的,是参谋总部、政治部、后勤总部、装备部、军事训练及教育管理部五个主要部门。在战时需要值班的,虽然只有前3个部门。但是因为过于紧张的关系,加上本就处于人力不足的军事委员会,在战争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安排在了岗位上,全然忘记了这场战争并不会在一两天内结束。   因此在再次开启的战争延续到第五日时,前线还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后方的军事委员会倒是已经开始运转不灵了。吴川对此也是无法可想,只能指望军事委员的成员能够在战争中迅速的成长起来,否则他们就要为之付出重大代价了。   吴川走到了地图室隔壁的办公室,刚刚和张云荣点燃起壁炉内的木块,让房间里变得暖和一些时,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在他出声准许后,叶声夹着一叠文件推开了房门。   蹲在壁炉前的吴川起身向叶声问道:“吃了晚饭了吗?”   叶声眨了眨眼睛后说道:“还没有,不过楼下的食堂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吴川于是低头对着自己的秘书张云荣说道:“你下去找食堂弄两份晚餐上来,我和叶参谋就在这里用餐了。”   抱着木柴添火的张云荣答应了一声,把手中的木柴放进壁炉中后,方才起身下楼去了。吴川招呼着叶声在沙发上坐下,一边为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侧着头听取着叶声的汇报。   今天的四平前线战况和前几日相比,几乎毫无变动。日本人始终没能找到解决国民革命军布置在反斜面的炮兵阵地的方法,也没有解决四平城市内国民革命军利用机枪、迫击炮、冲锋枪、手榴弹和铁丝网组合起来的火力封锁网。   于是四平前线的日军只能加强了火炮射击的频率,虽然日军的火炮还是轻型火炮,这种最大口径没有超过38MM的山野炮,其实并不能摧毁用青砖砌筑起来的坚固大屋和铁丝网。但是近百门轻型火炮集火射击时,对于区域内的有生力量还是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的。   当然,日军的这种战斗方式是极为消耗炮弹的,根据从日军后方传来的情报,每日从旅顺方向运往四平前线的列车,起码有3-8个车厢装载着炮弹。而日军自己传出的消息是,这四天内前线炮兵每日发射出去的炮弹重量,已经超过了日俄战争时的日平均炮弹重量了。   日俄战争时,日军平均一日射出的炮弹重量约为23吨。按照日军的正常作战标准,每门炮每日发射的次数应当为20-30发,那么假设日军在四平前线安置的火炮为100门的话,日军每日发射的炮弹已经超过了自己制定的标准的3-2倍。   这个数量级别的炮击规模对于欧洲人来说,大约还达不到中等强度的炮击,因为缺乏重炮的轰击。但是在亚洲,这已经是超出想象的炮击强度了。就如同日军没有预料到国民革命军在近战距离上的火力优势一样,国民革命军也是第一次尝试和这等火力投射强度的军队作战。   于是在日军这几日每日损失一个半中队的状况下,国民革命军每日损失也达到了一个连的规模,这还是在国民革命军修筑了阵地防守的状况下。当然,国民革命军损失的人员有30%是被日军的炮火造成的。   叶声随后向吴川念了一封来自前线的电报,电报中认为,“考虑到日军火炮的威力,在四平一线守卫七日后退到十家堡地区,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因为之前为了加强四平前线和郭家店两道防线,十家堡防线的人力投入只达到了计划投入人数的三分之一。在气温下降之后,四平到郭家店一带的土地都已经上冻,想要挖掘壕沟工事往往需要过去三倍的人力,或使用拖拉机或火药爆炸,方能节省时间。因此在3天后十家堡防线是完不成的。   而这些日子四平一线守军虽说损失颇大,但已经稳固住了防线,挡住了日军进攻的势头。在四平一线的防御加固后,守军完全可以同日军继续相持下去。此时一退,则不仅让日军士气大涨,也可能导致我方士气的溃散。   那么前线守军一退恐怕未必能够在十家堡形成第二道防线,或许会变成一场真正的败退,直到郭家店才能停的下来了……”   吴川听完之后默默沉思了片刻,便向着叶声问道:“这是前线指挥部的一致看法吗?军事委员会对前线指挥员的建议是什么看法?”   叶声如实的汇报道:“这是第三师的意见,第二师和第四师的态度还不明确。军事委员会部分委员认为也许应该尊重前线官兵的建议,不过参谋总部的主流意见是,前线的军事指挥员的意见在战前可以听取,但是在战争开始后就应该严格按照作战计划行动。   如果前线的军事指挥员动不动就调整军事委员会通过的作战计划,那么参谋总部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参谋总部建议驳回前线军事指挥员的建议,要求他们严格的按照作战计划行事。”   吴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作为军政大学受训过的军官,叶声也听过吴川上的政治课,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吴川并不止步于上下级关系。因此对于吴川提出的问题,他并没有多加考量,直接就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了。   “从长远来看,参谋总部的主流意见并不算错。毕竟在作战计划完成之后再重新进行更改,受到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前线部队,重要的是后勤计划的变更,将会带来许多无谓的损失。此外对于刚刚成立的国民革命军来说,这也将助长前线部队的独立性,而使得军事委员会的权力缩小化。   不过对于当前的战局来说,我个人认为前线指挥员的建议是正确的。毕竟我们当初主动后撤的目的,是想要把日军驻朝鲜增援部队引入到郭家店面前给与重创。但是现在日军从国内增援部队来的比我们预料的要快,眼下四平前线的日军已经有了两个师团,据说还有新的部队正在大连登陆。   光是日军抵达前线的战斗部队已经超过了2万人,这样的力量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包围重创的对象了。毕竟我军大多数士兵受训的时间还太短,依托于阵地和日军对抗还能相持,但是想要和日军野战的话,除非日军丧失了战斗意志才行……”   吴川思考了半天并没有对叶声的主张表达什么看法,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向着他继续问道:“东路军那边有报上什么作战计划吗?”   叶声心里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但还是很快收拾了心情向吴川汇报道:“沃尔贝克少校制定的计划已经上报给了军事委员会,请先准许我去拿一份地图过来,我觉得有一份地图放在手边进行讲解,也许会让您更清楚一些。”   吴川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于是叶声很快就从隔壁的地图室取过了一份地图铺在了吴川面前的茶几上,虽然此时张云荣已经拿着晚餐上来了,但是吴川示意他暂时放在一边,他希望能先听完东路军的作战计划再用餐。   东路军的编制此时已经扩编为了四个朝鲜团,四个中国团,还有一个骑兵团。其中一个半中国团加一个骑兵营防守着塔子山到西安县,保护着四平的东翼,这只部队事实上已经被划入了中路军的指挥序列。两个朝鲜团则已经跨过了鸭绿江,一在罗津、清津地区,一则进入了咸镜南道附近。   因此沃尔贝克少校实际能够指挥的部队,是2个步兵团又一营步兵和两营骑兵。而其中一团又一营部队放置在了宽甸和通化地区,用于接应深入北朝鲜的部队,剩下能够机动作战的兵力也只有3个步兵团加两个骑兵营了。   早在吴川南下长春之前,沃尔贝克少校已经带着自己的东路军指挥部前往了梅河口,梅河口距离奉天城230多公里,距离四平130公里,距离吉林省城约120公里,距离鸭绿江约120余公里,距离凤凰城230多公里,正是奉天省东北地区的一个交通中心。   沃尔贝克认为,奉天东北地区的山地丘陵地形,决定了梅河口既是东面进入吉林省的门户,也是东路军出击奉天省的重要基地,因此他一到任就将指挥部从较为安全的吉林省城迁移到了靠近前线的梅河口。   在经过了对北朝鲜、奉天省地形和安奉、南满铁路的驻军调查之后,沃尔贝克接受了吴川此前提出的,先肃清铁路及鸭绿江沿岸地区日本驻军力量的建议。   他同时还认为,吴川所提出的,切断日军从铁路沿线获得资源补给的主张虽然不错,但是还不够完善。鉴于四平一线的防御,和敌我力量的对比,光是切断日军从南满获得资源补给是无法战胜对手的。东路军的战略完全可以再积极一些,就如同让朝鲜部队在北朝鲜发动起义吸引日军一样,东路军剩下的部队还可以对安奉、南满两条铁路进行多处的班排级别的拦截作战,迫使日军抽调兵力保护自己身后的这两条大动脉。   日军每在自己身后放置一名士兵,就等于少向四平前线提供了一名士兵。东路军并不需要和日军保卫铁路的主力进行决战,只要拖住对方并引诱对方分散兵力深入到东路军控制的地区,不停的消灭其有生力量,就足以令日军陷入到一个泥潭中去了。   为了达成这一作战目标,沃尔贝克希望军事委员会能够授予他战时人事的晋升权力,并将革命委员会所支持的南满起义部队指挥权也交给他。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问道:“我们在南满有那几只起义队伍?”   叶声不假思索的回道:“一是复州星台顾家岭顾人宜所指挥的起义军,虽然有着我们的支持,起义军已经在顾家岭占住了脚。不过奉天南路巡防帮统李子敬和管带陈宝珊所带领的巡防营还保存着一部分力量,双方还在复州地区相持不下。   二是大石桥和营口之间的起义军,这里因为今年受灾情况严重,所以在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煽动下,此地的起义军数量最多,已经超过了8000之数,不过起义的队伍也比较繁杂,并不完全听命于我们。   三是恒宝昆在辽阳发动的起义,因为奉天起义的失败,同盟会辽东支部的大部分成员不得不向南转移。随着我们在四平挡住了满清第一军后,恒宝昆和奉天同盟会员便联合了辽阳当地的进步人士发动了起义。   复州起义军距离日本人的大连租借地太近,顾人宜的意思是他们只打击清军并不和日本人冲突,以避免日军派兵进攻顾家岭,那么复州起义军就会遭受重创。   营口起义军成分复杂,武器装备也较差,有一部分起义军是愿意服从于我们的,但更多人则只想找一条出路,不让自己和家人饿死。因此如果满清采取安抚措施的话,这一地区的起义军恐怕很快就会散去。   也只有辽阳起义军,大部分领导者都是服从于我革命委员会的,这只部队只要稍稍整训一段时间,就会完成变成我们能够指挥的部队了。   最后,鲍化南所指挥的凤凰城起义为奉天右路巡防军统领马龙潭所破坏,鲍化南不得已只能带着剩下的起义人员退到了老黑山,等待东路军的支援。这个马龙潭在凤凰城的名声虽然不错,但是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为满清尽忠的,所以他对于满清皇室的忠诚要比其他巡防营统领坚定的多,今年夏天的时候就残杀了两名从奉天到凤凰城宣传革命的学生……”   吴川打断了叶声问道:“这个人同日本人的关系如何?当地的士绅大户是不是支持他和革命委员会对抗?当地的平民又是什么想法?”   叶声翻找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这才开口回答道:“他和日本人之间还是没有什么瓜葛的,驻凤凰城的日军军官曾经去拜访过他,但是直接被其拒之门外了。   当地的士绅大户除了一小部分人之外,大多并不支持和革命委员会对抗,这次鲍化南之所以能够带人全身而退,也是收到了警告。不过他们同样也不想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同日本人对抗,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这些士绅大户主张的是维持现状,要求马龙潭的巡防营只能用于保境安民,但不许支持任何一方。   至于当地的民众,对于巡防营是痛恨的。凤凰城一带开发的较早,土地较为集中,当地平民手中的土地要比南满其他地区少的多,而当地的士绅大户因为势力较大,对于当地平民盘剥的较为厉害。   光绪三十二年,地方官府改斗卖盐为秤卖盐,且盐价倍涨,盐税猛增,民众深受其害。庄河西大会首领潘永忠于宣统元年春组织二千余农民以农具为武器,砸毁税捐机构,驱走税吏,是为第一次抗税事件。   宣统二年,庄河遭灾,地方官府仍横征暴敛,再次激起当地民众的愤怒。年近30的潘永忠,于本年8月,派人四处联络各地会首,把各地抗捐民众组织起来,再次同官军对抗。但是在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强令下,官府采取了强行镇压的手段。   1月22日,潘永忠在庄河街南黄泥坑被杀害。其中镇压抗捐民众最卖力的,就是马龙潭所部。因此当地民众倒是很愿意同我们联合,但是一些同盟会会员却担心接受了这些民众之后,会使得原本处于中立的士绅大户倒向满清,因此主张要慎重行事。”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次却很痛快的下了决定:“青岛地区正在扩建当中,让恒宝昆带人去营口挑选一部分老实可靠的灾民,在港口上冻前带往青岛。   挑选出一部分可靠人员用来组建部队,另一部分则作为建设工人。我已经和当地的德国胶澳总督达成了协议,这只部队将以警察部队的名义编制成一个团的规模,作为我们在山东的一个种子。革命委员会将会任命其为山东革命委员会主席,由其负责山东的军政事务。   至于营口和辽阳剩下的起义部队,再挑选出一部分骨干交给东路军用于补充兵力,剩下的则编制成地方保安团,维持本地秩序。阻止满清和日军接管地方政权,但对两者又要区别对待,对满清势力要强力打击,但是对于日军则是有条件的妥协。   这些地方保安团的任务就是,清除忠诚于满清的地方力量,隔离日军同本地势力的结合,封锁日军的消息网络,为东路军提供情报和物资补充……”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既然说到这里,那么我干脆就向军事委员会提一个意见。我建议对革命委员会下属的武装力量进行一次整编,首先将军队和警察部门区分开来,把警察交给内务委员会去管理。其次军队也应当分为三个不同的等级,以方便资源的分配。   简单的说,可以用于对外战争的主力部队可以设为甲等,这一等级的部队今后将会成为战场上的主要力量,能够装备我们现有的所有轻重武器,只服从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   其次为乙等部队,主要任务是负责防区内的防御和治安,在防区内接受所在地区的革命委员会的调动,但不得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相抵触,防区之外只能接受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能够装备所有的轻武器和部分重武器。   最后则是以各县为单位的民兵武装,他们的任务就是保卫本县本乡的治安,和每年定期接受集中训练。同样只能在县内活动时接受县革命委员会的命令,并不得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相抵触。能够装备最简单的轻武器。”   叶声迅速的用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并为吴川复述了一遍。吴川这才满意的接下去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说一说马龙潭和凤凰城的事了。   首先,告诉鲍化南,我们可以吸纳一部分进步士绅进入革命委员会,但前提是这些进步士绅是支持革命的。我们不可能为了获得哪些落后士绅的支持,而让革命停滞不前或干脆向后转。   其次,和支持革命的群众相比,抛弃一部分顽固守旧的旧统治阶层是理所应当的觉悟。所以我以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要求他,尽快和那些反对满清的群众联合起来,给与群众所需要的减租减息布告,然后消灭那些站在满清和日本人那边的反动劣绅。   对于那些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反动劣绅,要发动群众去批判他们的罪行,没收他们的田宅,身上有血债的要听任群众进行审判。当然,对于那些反动劣绅家中没有什么罪行的家人,我们也没必要搞什么连坐,毕竟我们不是腐朽反动的满清朝廷,我们还是要给这些人一条活路的,除非他们自己走了绝路。   最后,马龙潭虽然是一个顽固的反动分子,但是看在他还保留了底限没有同日本人勾结的份上,我们还是要做到对其先礼后兵。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要求调其来哈尔滨警局任职,然后排出人去和其手下、当地士绅接触。   告诉这些人,现在接受革命委员会命令的,我们会酌情宽恕他们之前跟着马龙潭镇压革命群众的罪行。试图顽抗到底的,一律以通日汉奸罪处决。本月20日之后,革命委员会将不再接受投诚,对于首恶分子必除,对于胁从分子不问。   恩,再发电报给沃尔贝克少校,营口、辽阳起义军整顿之后,会有一批部队听从他的命令。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他能够先集中力量清理掉凤凰城地区的清军力量。如果他想要获得对于南满地区起义部队的指挥权,那么至少也得让军事委员会看一看,这些部队集中到他手中究竟会有什么不同。   军事委员会调配资源的准则只有一条,谁更能发挥手中资源的作用,那么我们就支持向谁倾斜资源的调配。请他勿要让我失望……”   这一晚对于朱和中来说,是近8天来唯一进入了熟睡状态的一晚,因为有着吴川替自己值守,他终于可以放下担忧,毫无顾忌的睡死过去了。他到底也是个精力充沛的年青人,闭上眼睛就进入了睡眠,睁开眼睛时才发觉天色已经亮起。   而当他起床之后,立刻发觉自己脑子又灵活了起来,不在像昨天那样昏昏沉沉,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洗漱完毕,瞧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朱和中就匆匆去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顺着小路朝着军事委员会所在的小楼走去了。   他的住所和军事委员会的小楼就在一处院子里,只要穿过一条林间小路就能走到小楼前了,都不用花上3、8分钟时间。只是昨日地面上的积雪因这两日天晴还有所融化的样子,但是昨晚的气温突然下降了,导致今天一早起来,这些看似融化的积雪已经冻成了冰块一般的东西。   因此朱和中往日经常走动的小路,现在也变得光滑无比,让他足足比往日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安全的走进了小楼内。在门口的雨棚下跺了跺脚,把雪泥都踩掉之后,朱和中才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刚进玄关,他就拉着一名正准备出门的参谋急切的问道:“昨晚有事吗?吴主席在做什么?”   这名参谋向前举手行礼之后,小声的回道:“昨晚太平无事,吴主席在凌晨2时进了值班室休息,现在还没有起身。不过主席临睡前吩咐过,8点准时叫醒他,现在还差20分钟,要提前叫醒他吗?”   朱和中放开了手说道:“不,我会准时叫醒他的,现在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上午1点,吴川准时出现在了大地图室。他一眼望去,在会议桌前就坐的众人看上去总算是干爽多了,不在像昨天那样看上去木木呆呆的,这令他很是满意。   而会议桌前除了几位外出的委员之外,其他委员都已经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然某些在战前叫嚣着要和日本言和的人物,此时已经无法再走进这间办公室了。比如某位王委员,在日本退出调停会议重新挑起战争之后,这位立刻就被解除了军事委员的职位,调去了齐齐哈尔担任黑龙江省的教育委员了。   日本人的出尔反尔,不仅坑了一大批立宪派绅商,也让某些在革命委员会内部鼓吹中日亲善道路的委员们在政治上破了产。虽然共和党还不能将这些亲日派从革命政权中完全清除出去,但是将这些人边缘化已经不存在什么阻碍了。   哪怕此前对着日本还心存幻想的中间人士,在日本不停的向满洲运送军队,并不断传出日军士兵劫掠、强奸住宿地村民的事件后,也不得不跟上群众越来越高昂的反日情绪了。在这样的群众意见面前,亲日派分子连直面群众的勇气都没有了,还提倡什么中日友善的路线呢?   甚至于吴川和共和党都没有出声,为了防止共和党利用群众呼声把这些亲日分子一棍子打死,一些中间派人士已经主动提出将这些人调离中央的意见了。当然,对于那些亲日分子来说,他们并不会念叨着这些中间派的好处,如果这些人真的对他们好的话,应该站在他们这边对抗反日的共和党人才对。   于是,本就力量已经弱于共和党及同盟会左派联盟的辽东同盟会剩余力量,现在再次分裂了。亲日的同盟会成员干脆退出了辽东支部,现在正和和被削弱的立宪派绅商打的火热,似乎要另外再组建一党。   而原本在亲日和亲共和党之间的中立派,在眼下的变局中正迅速的消失。或者干脆投入了辽东同盟会左翼,或是选择退会成为自由人,而更多的同盟会左翼人士则是选择加入了共和党。原本由共和党、同盟会辽东支部及东三省部分进步士绅联合组建的革命委员会,在进入了11月中旬之后,已经演变为了一个由共和党和同盟会左翼主导的革命政权了。   在这样的重新整合下,吴川能够预见到,只要前线能够继续挡住日军的进攻,那么进入12月之后,共和党将会彻底掌握住革命委员会。而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政治斗争,也将转为党内的左右路线之争了。   吴川的这点心思,在他走到会议桌前留给自己的位置上后就暂时放了下来,转而按着桌面对着众人充满自信的说道:“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开会,除了向大家汇报一下我今次南下视察的军队和前线情况,顺便也要同大家讲一讲我对于这场战争结局的判断。”   听到吴川的话语后,原本还有些惶恐的众人,此时倒是都紧张的看向了他,想要知道吴川对于这场战争结局的判断是什么。在日本重新挑起战争之后,亲日派的政治谋划虽然破产了,但是主张和日本对抗下去的人士也不能保证革命委员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虽然凭借着对于日本人暴行的痛恨,群众现在还是支持抗日作战的。   但并不是所有委员和党员都是那么天真,认为群众会永远支持一项正义的事业的。当敌人显得无比强大的时候,群众同样会抛弃虚弱的正义,转而向强大的邪恶屈服。满清入关的历史,不正是完美的证明了这一点么。   因此在座的虽然都是最为坚定的革命者,但是他们也还是希望吴川能够给他们一个胜利的希望,而不是带领着他们走向注定的失败。   面对房间内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吴川轻轻鼓了鼓掌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后,胸有成竹的对着大家说道:“我的判断就是,这是一场日本注定失败的战争。”   朱和中抬头望着吴川,一时迫不及待的发问道:“为什么您会这么说?我们这些天不管怎么计算,都只能把战争拖到明年,如果到时没有外力插手的话,我们终究还是要被日本耗尽力量的。”   吴川瞧了他一眼后,满脸轻松的说道:“因为你们的算法不对,你们只计算了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力量,却没有计算中国人民、日本人民和全世界支持正义的人民的力量。我们不能把战争片面化,如果我们把这场战争看成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一国之间的战争,那么我们必然是要失败的,毕竟一个连地方政权都不完全的革命委员会是不能同拥有一国资源的日本政府长久对抗下去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吴川并没有理会在座中人疑惑不定的目光,如果不是他之前一直领导着革命委员会的前进方向,这种脱离实际的言论恐怕没人能够听得下去。坐在这里的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年青学生,即便他们在革命爆发之前也许还有人存有正义必胜的天真理念,但是在这样的革命大潮中也已经很快的成熟了起来。   是的,正义必须要取得胜利,这是营建一个理想国度的基本信仰。但是胜利不会因为正义的事业而自动降临在他们头上,必须是由那些坚持信仰的人不断强大起来,才能让正义事业获得不断的胜利。换句话说,如果正义的力量不够强大,那么就不存在正义必胜的道理。   这大约是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从吴川这里最先接受的革命道理。但是今日吴川却脱离了自己所坚持的革命理念,突然向他们鼓吹起了大道理来了,这自然让众人颇为不适应了。   就在房间内的众人感到疑惑时,吴川已经开始了对于自己这段言论的深入解析,“……为什么我要说中国人民、日本人民和全世界支持正义的人民将会支持我们反对日本政府,   因为这场战争是日本的军阀、财阀违背了日本人民意愿所发动的不义之战。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我们是在抗击帝国主义的侵略,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完整的正义之战。   自日本维新以来,日本就走上了对内压迫对外侵略的帝国主义道路,日本的军阀和财阀以保卫国家和民族的名义,连续发动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我们必须要看到,这两场大战给我国人民带来了深刻的灾难,但是也同样给日本人民带去了痛苦。   日本军阀、财阀口中所谓的保卫国家和民族,到了最后只是让他们自己获得了财富和土地,而让日本人民付出了沉重的税赋和大量的生命。我们必须要看到这样一个事实,日本明治维新以来数十年的成果,最终不过成为了日本军阀和财阀的囊中之物,而日本的民众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日本的乡村经济在明治维新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因为日本连续发动的两场大战加重了赋税,导致底层民众纷纷破产。而这些破产的农民家庭,就成为了日本走向工业化道路的养料。有姿色的女子被送往国内外的妓院,为日本的工业积攒资本;姿色不佳的女子和男子则成为了日本工厂的工人。   100多年前,英国工业革命初期羊吃人的惨状,如今就在日本重新上演着,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羊吃人而是棉花在吃人。当日本底层民众为日本的工业化道路奉献出财富和生命时,日本的军阀和财阀却忙着瓜分日本维新以来用国民税金建成的各项事业,三井、三菱、古河、大仓等过去在日本微不足道的小商人,凭借着和政府官员的勾结,将这些产业变成了自家的财富。   当日本底层民众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女送入妓院、工厂和战场时,这些日本的上层人士正为自己修建着豪宅,学习着西方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明治初年上下团结一心的日本社会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日本是一个上层阶级和下层民众互相憎恨的分裂社会,所以去年才会出现震动日本社会的大逆事件。   这一事件说明了什么?说明日本的底层已经开始无法忍受当前所受到的残酷压迫,他们已经不再相信日本军阀、财阀给他们编造的谎言,认为向外不断发动战争的帝国主义道路能够改善他们现在的处境了。这就是日本人民为什么会支持我们,反对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   而对于中国人民来说,自鸦片战争以后,我国民众身上不仅要负担封建地主的压迫、满清政权的民族压迫,还增加了帝国主义及其买办的压迫。为了反对这些压迫,这才有了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起义和义和团运动,和今日的大革命风潮。   为了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这两座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中国人民自然是会支持我们打倒满清政府和干涉中国革命的日本帝国主义,这就是革命委员会根本力量的所在。   至于为什么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民会支持我们,这得要感谢欧美的帝国主义在过去一百年来给全世界人民带来的沉重痛苦。如果说一百年从中国出发到欧洲还是一趟冒险之旅,那么今日从中国到欧洲的旅程,不会比从北京到新疆的旅程更艰难。   甚至于,从四川到拉萨的山路,不如走广州到印度的海路,然后经过印度前往拉萨更为快捷舒适。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技术革新,已经越来越把世界联合为一个整体。这也就从客观上促成了全世界人民的联合。   面对强大的欧美资本主义,单个国家的人民已经无力与之相抗衡,只有联合其全世界人民的力量,我们才能和欧美帝国主义作斗争。   在过去资本主义的上升阶段,资本主义通过对外侵略殖民政策,将国外的大笔财富运回国内,从而在客观上减轻了本国人民的负担,让本国人民分享到了对外侵略殖民的好处,使得蒙蔽了本国人民支持他们。   但是,随着全球未知地区被探索完毕之后,欧美的殖民主义已经难以为继,他们已经无法再从海外获得更多的财富来满足本国资产阶级的贪欲。于是资本主义的贪婪本质,便开始加强了对于本国民众的压迫,和对弱小帝国主义的入侵。   这一状况就造成了两个结果,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日趋激烈,欧美帝国主义国家的民众开始觉醒。这样一来,中国革命不仅将会在帝国主义矛盾中茁壮成长,从而也必将获得哪些想要对抗帝国主义的世界觉醒民众的支持。”   吴川的这段深入分析,总算是打消了房间内众人的疑惑,也开始认真思考起之前吴川所作出的人民必胜的决断。看到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吸引之后,吴川这才转而进入了本次会议的主题,对于当前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军事问题进行了讨论。   如果吴川没有在会议一开始强调革命委员会必将取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的话,那么今次这场会议讨论的内容也许会有许多不同的意见。为了胜利而作战,为了拖延时间而作战,在对战争目的不够明确时,是难以统一出一个意见来的。   当吴川先为众人设立了革命委员会必将获得战争最后胜利的这个前提之后,某些人心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想法也就无法再当众吐露出来了。整个会议讨论问题的方向,完全按照着吴川的设计道路前进着。   对于东路军作战计划的方案是最先通过的,此前东路军的作用就是作为一只偏师,在中路军、西路军稳定住正面战线的前提下,骚扰日军的后方,从而分散日军的力量。沃尔贝克少校上报的作战计划并没有脱离军事委员会给东路军下达的作战目标,因此自然不会遇到多少反对。   倒是第三师发回的电报,几乎完全修改了军事委员前期作战的设想。此前军事委员会设想的是,趁着日军主力未能集合于前线时,主动放开通往公主岭的通道,引诱日军一部北上,然后复制围困公主岭日军的一战,将这部分北上日军截断围歼于郭家店一线。   但是第八师团所集中的火炮数量,令第三师官兵认为己方恐怕很难在野战中围歼对方。而日军从国内迅速赶来的援军,也使得截断日军北上部队后路的设想难以实施,因为他们不能指望日军会和清军那样突然崩溃,把自己的友军丢下不管。   这样一来,引诱日军一部北上并围歼的战术目标就不存在了。于是第二师官兵就认为,既然已经无法达成前期的作战目标,那么还不如继续坚持四平一线的防御作战,凭借着前线越来越完善的防线挫去日军的锐气。   随着气温不断的下降,驻守四平城市区域的守军显然较野外住宿的日军处于更为有利的地位,而十家堡一线未完善的阵地设施并不适合冬季坚守。因此前线官兵就建议,修改前期的作战计划,放弃围歼日军一部的目标,转而以阵地战消耗日军的士气。   并且将原先的三条防线变为郭家店、四平两道主防线,并加强梨树这个点的防御。这样一来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就变得有些面目全非了,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不能在前期吃掉日军的一部力量,在日军增援部队全部抵达之后,国民革命军是否能够抵挡住日军的全力进攻。   昨日下午,军事委员会已经为了这个问题争吵了半个下午,反对第三师修改作战计划的意见还是占据了上风的。不过今日在吴川的反复劝说下,军事委员会的主流意见终于倾向于修改作战计划,把围歼日军一部的作战目标改为挫败日军士气,以激发起日本国内民众的反战情绪。   当吴川在这里一点一点的统一着军事委员会的思想时,远在柏林的两位银行家也正在讨论着有关于他的中国债务问题。这两位银行家,一位是担任德意志帝国银行主席的鲁道夫哈芬施泰因博士,另一位则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中国问题专家的亚尔马沙赫特博士。   如果说主宰着当前世界政治事务的是英国首相、德国首相和法国总理的话,那么掌握着当前世界金融事务的,便是英格兰银行、法兰西银行和德意志帝国银行这三家国家银行了。身为德意志帝国银行主席的鲁道夫哈芬施泰因博士,掌握着这世界金融体系的三分之一的力量,是德国经济界真正的主宰。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只是过去意气风发的德意志帝国银行主席鲁道夫哈芬施泰因博士,现在却显得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亚尔马沙赫特小心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德国金融业的掌控者,心里也不由有些走神的想到,本次摩洛哥危机虽然最终没有走到战争爆发的程度,不过实际上德国经济界已经吃了一次真正的败仗。   亚尔马沙赫特在心里这么思想着的时候,鲁道夫哈芬施泰因终于打破了沉默向他说道:“作为德累斯顿银行最为出色的高级职员,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两个多月来德国的金融业到底遭受了什么打击。我已经看过了你所撰写的那份报告,所以今天才邀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单独谈一谈你的那份报告。假如你能够说服我的话,那么我会提议其他银行支持你所拟定的那份计划。”   沙赫特迅速收回了有些走神的心思,保持着庄重却不会显得拘谨的神情向对方点头致意后说道:“自从摩洛哥危机爆发后,柏林的公债市场就出现了极大的波动,过去我们所认为的具有极高信用的德国公债,在德国对英、法开战的传闻下,迅速被各国投资者抛向了市场,似乎整个欧洲都不认为德国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些投资者把手中每一份德国公债都尽可能的换成德国马克,再把德国马克换成黄金、英镑、法郎甚至是俄国卢布和意大利里拉,然后再将它们汇出德国。在这种恐慌性的抛售下,德国马克在国外完全成为了废纸一张,我们完全不能用德国马克在国外购买到国内所需的各种工业原料和生活用品。   虽然,这种金融市场的大幅波动避免不了有英国、法国的政府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打击德国政府在欧洲金融市场上的融资能力,从而削弱德国政府对于战争经费的筹集能力。   但我个人更以为,德国金融业的这场损失,实际上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德国马克受制于黄金-英镑组成的货币体系。虽然在和平时期的国际贸易中,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拥有同英镑一样的地位,但是当德国和英、法两国有可能陷入战争的境地时,各国商人就只会保留黄金和英镑作为交易货币,法郎和马克都被驱逐出了国际贸易的货币体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便是因为英国拥有着全球最大的殖民地和控制着全球各海上航线,即便是战争期间也没人能够切断英国人的全球贸易航线,所以英国人可以用英镑在全球购买各种工农业产品,再通过英国人所构建的全球贸易体系把英镑重新收回来。   而除英国之外的其他大国,哪怕是我国和法国,一旦陷入了和英国的战争也会被英国切断和平时期构建起来的海外贸易航线。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印刷纸币运往海外,却没有能力收回海外的纸币,于是这些纸币就成为了一张毫无价值的印刷品。   所以,如果德国马克不能在全球的金融市场和英镑相抗衡,或者说限制英镑在全球的使用范围,那么英国政府完全可以依靠印刷机打败德国。毕竟一旦战争开启,我们花出去的是货真价实的黄金,而英国人却可以用一些破麻和纸浆制作的废纸来取代黄金支付。   我国储备的黄金终究是有限的,但是英国人印刷的纸币却近乎没有上限,只要各国承认英镑的信用,那么英国人就可以无限制的印刷下去。那么也就等于是,我国并不是和协约国作战,而是同整个世界的资源对抗,这是一场不可能取胜的对抗。”   原本半靠在宽大真皮沙发椅上哈芬施泰因博士,随着沙赫特的阐述,一点一点的坐正了身体,向着对方的方向靠拢了过去,显然他差不多已经为沙赫特所说服了。   于是在沙赫特停顿下来时,他不由发问道:“那么你所极力推动发行的那批中国自由债券,和德国马克在国际上同黄金-英镑体系的对抗,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沙赫特眨了几下眼睛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慎重的继续说道:“黄金-英镑这个国际贸易货币结算体系的核心,其实还是在于英国和印度、中国的贸易往来。   英属印度人口超过3亿,中国人口超过2亿,这两个亚洲国家加起来的人口已经差不多接近全球人口20%。这是除了俄国和美国之外全球最大的两个市场,虽然法国和英国一样拥有广阔的殖民地和丰富的资源,但是就是因为法国的殖民地大多为人口稀少的落后地区,使得法郎始终无法和英镑一样成为国际贸易的结算货币。   而对于英国来说,只要印度和中国认可英镑的价值,那么英镑就和黄金并没有什么区别。英国人可以用英镑购下这两个国家出产的原物料,而其他国家便只能接受英镑的支付手段,否则他们就不得不失去占据了世界人口20%的庞大市场,这对于任何企业家都是不可能接受的现实。   德国马克想要同黄金-英镑货币体系对抗,我们就不得不先谋求一个承认德国马克作为贸易结算货币的人口大国。环顾世界,除了中国之外,我们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市场。   接受一个中国革命组织所发行的无抵押债券,这看起来是一个亏本的生意。但在我看来,这却是德国马克和英镑对抗的第一步。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中国人该拿什么还钱,我只担心中国人不肯向我们借钱而已。   不管吴所带领的革命委员会能够走到那一步,我们需要的是中国人承认吴所借的巨额欠款。是的,这笔自由债券并没有提供政治上的抵押品,而只是单纯的商业债券。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笔债券不可能因为吴的失败而抵消,就算是英国人也无法阻止我们向下一届中国政府追索商业债务,不管它是否是由革命者建立的新政府。   为了获取德国马克支付这笔巨额公债的本金和利息,中国将不得不加大同我国在贸易上的联系。只要德国和中国的贸易额度不提上升,以德国马克结算的中国进出口贸易份额就将会挤压以英镑-黄金结算的中国进出口贸易份额。   我们在国内印刷德国马克,将会造成国内的通货膨胀,但假如我们把一个2万万人口的国度纳入到德国马克的货币体系下,那么我们所印刷的就不再是纸,而是纸做的黄金。中国是一个国土辽阔的人口大国,这个国家既有各种工农业原料,又有着一个庞大的市场,当德国的工业产能和这样一个国家联系起来,那么我们就能够同拥有着印度的大英帝国,在金融体系上好好的较量一番了。”   虽然此前看到对方的报告时,哈芬施泰因博士就已经被这个报告所打动了。不过限于保密的缘故,沙赫特在报告中并没有就细节展开探讨,这才让哈芬施泰因博士于今天邀请了对方来自己的办公室做单独的交流。   这场交流令哈芬施泰因博士极为满意,这是他应对了摩洛哥危机引起的柏林债券市场风暴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当沙赫特所在的德累斯顿银行为中国人发现无抵押的公债时,许多德国银行家都不自觉的认为,这大约是一个金融骗局,近几年表现出色的沙赫特博士显然是要栽上一个大跟头了。   只是当沙赫特博士说服了德国经济部为这批无抵押公债担保,然后将筹集到的资金用于购买那些旧机器、废旧船舶、大量的工业材料,为德累斯顿银行今年创下了历史上的最高业绩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不管是不是金融骗局,沙赫特博士已经把该赚的都赚到手了。   事实上这笔生意获得了德国政治界和实业界的普遍支持,这笔生意不仅让德国工厂卖出了大量的旧机器和工业品,更是给德国找到了一个进入中国市场的新模式。虽然德国在1818年强租了山东,但是这十多年来德国在山东的经营,也没有这次生意给德国实业界带来的利润高。   虽然这笔生意是由德国平民付的钱,但是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他们并不介意自己口袋里的钱来自于何处。而对于德国的政客们来说,经济部的担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中国人敢不还钱的话,那么他们就找到了出兵东亚的借口。   既然英国人可以拿着和中国官员签署的无效合同把开平煤矿放进自己的口袋,德国政府凭什么不能拿着中国人的欠债合同索取更多的利益。和英国人连货款都不肯支付的强盗行径相比,好歹德国还是出售了一大批机器、船舶和工业品给中国人的。   所以,经济部对于这笔公债的担保并不会花费什么,最终不过是看德国政府从中国政府那里获得些什么利益而已。也许德国平民会损失一部分利息,但并不会连本金都损失掉。而有了这样一个借口,德国民众只会支持政府向中国索讨债务的行动,而不会和政府唱反调。   也只有那些愚蠢之极的人认为,德国经济部完全可以自己出面发行公债为德国的实业做产业升级,或是某些德国资本家可以随便找一个外国人来牵头进行这个骗局,从而把好处全部吃下去,不必给外国人分享任何好处。   这些故作聪明的白痴大约是觉得,德国的政客是愿意为德国的产业升级牺牲自己的政治前途的。拿着国民的税金去为资本家的产业升级,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这是完全把国民当成猪羊来养了。至于资本家亲自上阵制造金融骗局,连贾跃亭都不想找一个的,这就是把民众当成傻子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哈芬施泰因博士在心中反复思量,终于承认沙赫特博士的计划是行得通的,但他还是不无忧虑的问道:“把德国马克和中国进出口贸易联系起来的计划是如此重要,英国人和法国人迟早是会醒悟过来的,以德国在东亚的力量恐怕并不能阻止这两国抄袭我们的手段,迫使中国人向他们借钱来归还我们的马克债务,最终将德国马克排挤出中国的贸易,这一点你有没有仔细的考虑过?”   沙赫特微微颔首后回道:“主席阁下说的不错,当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之后,其他大国迟早会发现这其中的诀窍的。而英国人和法国人一定会最先醒悟过来,利用协约国在东亚的势力迫使中国政府放弃和德国的这种贸易循环。   所以我们应当在经济和政治上做两手准备,经济上我们应当尽快帮助中国建立一个为德国工业提供初级加工原料的工业体系和某些德国不适宜生产的工厂,我们提供贷款给中国人建造这些工厂,然后让中国人向我们出口这些初级加工品赚取马克偿还利息,而我们继续向中国贷款购买我们所生产的高级加工品,从而不断扩大中国的对德贸易和马克债务。   我相信,和被迫出售廉价的农产品以换取黄金支付进口账单相比,中国人一定更喜欢通过为德国工业制造初级加工品换取德国马克来支付进口德国制造品的账单。一旦中国的经济和德国工业捆绑在了一起,那么哪怕其他大国在政治上对中国人施加压力,中国人也不会愿意或不可能同德国切断这个贸易回路了。”   哈芬施泰因博士当然能够理解沙赫特所说的中国人不愿或不能切断和德国的贸易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单纯的消费品贸易,那么在英国或其他大国的压力下,中国人当然会采取妥协政策,把进口货物分散给其他大国,毕竟对于一个市场来说,重要的是消费品的使用价值,而不是由谁来生产。   但是对于一个完整的生产-消费体系来说,中国人就很难下定决心破坏这个体系了。将进口货物分散给各国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中国人在打击自己的工业基础。德国向中国缩减出口货物的同时,同样也会缩减向中国的进口,那么这就意味着中国人花费巨额资金建立起来的工厂不仅无法为中国赚取外汇,还必须承担巨额的贷款利息。   由德国一手打造出来的中国产业链显然是不可能一下子融入到其他大国的生产体系当中去的,而各大国已经成型的生产体系也不可能容纳突然出现的新产能,这种摧毁本国大量工作岗位的政治行为,也许就会引发一场革命。唔,不是也许,应该是一定,受到损失的德国是不可能不对革命者加以影响的。   “那么在政治上,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哈芬施泰因博士认可了沙赫特所说的经济上的手段,不由更想听一听对方在政治方面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了。   沙赫特默默的在心中重新思考了一遍自己的说辞,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对着哈芬施泰因博士说道:“我国在政治上应当主动靠拢美国的对华政策,并稍稍比美国人更友善一些。”   哈芬施泰因博士下意识的反问道:“你是说,我们应当支持美国人的门户开放政策?”   沙赫特斟酌了一下后回道:“门户开放这个词语还是过于帝国主义了一些,我觉得中国人也许更喜欢自由贸易这个单词。”   哈芬施泰因博士沉默了半天,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说让德国和美国两个提倡高关税保护国内工农业的国家去保护中国的自由贸易?”   沙赫特面色不改的回道:“是,不过我所指的自由贸易更多的是指政治上的自由而不是经济上的自由。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拉拢美国人一起支持中国人有同任何一国自由交易的权力,反对各大国试图把中国分割为本国殖民地进行垄断贸易的行为。   对于德国和美国来说,一个统一的中国市场总是比一个支离破碎的各国势力区更有价值。而且如果是在同一交易条件下,除了美国之外,其他国家根本无法和德国的工业品进行竞争。而如果我们帮助中国建立起和德国工业相配合的工业体系,那么美国也只能被我国挤出这个市场。   而当前最想分割中国领土的大国是俄国、日本和法国,他们恰好都是协议国的成员。我们支持中国人在经济上的自主贸易权力,就是在打击协约国的力量。而作为全球自由贸易的最大支持者-英国,将会因此陷入一个困境,要么和我们站在一起反对自己的盟友,要么和自己的盟友站在一起反对自己建立的全球贸易体系,这对德国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哈芬施泰因博士默思良久,方才叹息了一声说道:“这确实是两个极有见解的主张,但我们却只能选择一半,您在政治上的主张在当前的德国是行不通的。”   沙赫特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诧异的神情,虽然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向哈芬施泰因博士请教道:“为何会行不通,主席阁下能否给与一点提示?”   哈芬施泰因博士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叉于胸前沉思了片刻,这才出声说道:“外交大臣基德伦阁下和法国总理凯约阁下签订了解决摩洛哥危机的协议,这件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沙赫特点了点头说道:“是,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一直都认为,为了一片非洲的土地引发一场欧洲大战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应该用马克作为子弹向法郎进攻,而不是用真实的炮弹去轰炸法国人。”   哈芬施泰因有些好奇的向他问道:“你和马克斯·沃伯格一样,主张和英国人和解吗?”   沙赫特摇着头回道:“不,我只是反对德国开启一场无法掌握结局的战争。在找到了中国这个东方的突破口之后,我们没必要着急引发一场欧洲大战了,时间开始变得对于德国有利了。”   哈芬施泰因却苦笑着说道:“不,事实上我们已经阻止不了战争了。不管是德国的民众,还是法国的民众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战争的准备。   解决了引发战争危机的我国外交大臣和法国总理,并没有得到两国民众的支持,反而被民众所责难,认为他们都出卖了自己的国家。随着协议内容的公开,对于这两位的声讨将会在社会中成为主流。   据我所知,不管是德国议会的议员,还是法国议会的议员,都打算要弹劾他们。这是自普法战争结束以来,两国民众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因为他们成功的避免了两国之间的战争。   基德伦阁下和凯约阁下下台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而取代两人上台的政治家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只能迎合本国民众的呼声,那就是一场战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附和敌国政策的政治主张都会成为德国政治家脖子上的绞索。所以你所提出的自由贸易主张,只会让德国民众认为这是向英国人的献媚投降,而不是为了打击协约国在东方的贸易体系。”   沙赫特一时觉得茫然了起来,好半天才出声说道:“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我国拥有着最为完善的总参谋部,能否发动战争难道不是应该由职业军官来考虑的吗?怎么能够按照民众的呼声来决定战争与否?这是丧失理智的行为。”   哈芬施泰因沉默良久,终于充满疲惫的说道:“不,这正是各种理智行为综合决定之后的结果。对于民众来说,如果战争无法避免,那么倒不如早点开战早点结束,早点让他们的生活恢复正常才是最好的选择。迟迟不肯落下的雷霆,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沙赫特心中一沉,这才有些焦虑的说道:“那么主席阁下的意思是,我所提交的报告是无法得到德意志帝国银行的支持了吗?”   哈芬施泰因思考了将近一分钟,才谨慎的说道:“你的报告还是极有价值的,但是我们当前只能支持一小部分计划。现在并不是把德国的资源花费到东方的时候,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还是应对有可能突然爆发的欧洲战争。   而且,当前的中国正处于一种混乱的局面,我们还不能确定谁会最终取得中国的政权。我们所支持的吴、中国北方的北洋集团和南方的革命党人,都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在吴还没有起事之前,我们还可以把自己的投资说成是商业行为,但是在他组建了革命委员会发动了革命之后,我们再加大对于他的支持,各国恐怕是不会承认这是单纯的商业行为的。   小规模的投资几个工厂,比如接受吴用大豆抵偿德国的车床、发电设备的货价,或是用满洲丰富的木材资源制造纸张出口德国,以抵偿德国造纸机器的货价,这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帮助吴建立起一个低级的工业体系,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并不是担心德国的投资无法收回,德国的军事力量必然会确保德国在海外投资的安全。我是真心希望这个计划能够获得成功,所以才不想选择一个失败者。为什么我们不能等中国内部决出一个胜利者之后,再同胜利者合作呢?”   沙赫特沉默良久,方才回道:“和最后的胜利者合作当然是最佳的选择,但我担心当我们应对欧洲的战争时,东方会出现变数。您知道,这个计划对于美国来说也是适用的。”   哈芬施泰因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回道:“美国自己就有着丰富的资源和大量的初级工业,他们怎么可能为自己扶植一个竞争对手。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接下来如何同其他银行的董事分割报告中的产业融资……” 第四百一十九章   11月18日晚,满铁开原附属地内的守备队驻地,此时已经挂上了北清派遣军大本营的招牌。在开原铁路守备队的队部内,匆忙从国内赶来的派遣军司令官尾野实信大佐、参谋长森冈守成大佐,正聚拢了第八师团、第十八师团的高级军官们,召开第一次派遣军军事会议。   不过第八师团的山根中将觉得,与其说这是一场军事任务的讨论会议,到更不如说是某人作为传声筒,把国内某位太上皇的意思传达给了第八师团和独立第十八师团的将士们。   开原铁路守备队的队部,不过是一座两层的砖木小楼,修建这座小楼的建筑师大约并没有想过,这幢小楼还会成为日本派遣军前线大本营的用途,因此楼内的房间设计的普遍狭小了些,远不及俄国人修建的单层铁路车站用房宽敞舒适。   只是在心里抱怨之余,山根中将也承认房间小也有小的好处,首先大家挤在一起倒是不用考虑取暖的问题了,其次他可以同身边的大迫中将交谈,而无须弄出太大的动静。   “大迫阁下,山县元帅难道真的打算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吗?元帅究竟想要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才肯罢手?”   第十八师团的师团长大迫尚道中将和他那个开朗乐观的兄长相比,完全是两种人。对于山根中将的问题,他只是木讷生硬的回道:“元帅的心思并不需要我们去猜测,我等只要执行上官的命令即可。”   山根武亮诧异的看了大迫中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军部为什么另外任命了尾野实信作为派遣军的司令,而不是让大迫中将担任这支派遣军的司令了。   只是经过了这几日的战斗之后,山根武亮对于这场战争已经不抱什么能够轻易结束的念头了。他原本还想着从大迫中将这里获得一些支持,要么让国内增加支援,要么尽快设法结束战争。   曾经在儿玉源太郎麾下任职的他,其实一直都很钦佩这位被日本军人称之为第一智将的人物。而儿玉给他记忆中留下最为深刻的一段轶事,莫过于日俄战争中儿玉和长冈外史的一段对话。   当时是明治38年三月间,奉天会战结束后儿玉回国汇报战果,时任参谋次长的长冈外史前往新桥车站接他。结果儿玉刚一下车看到长冈就劈头问和谈之事有没有眉目了,当他听长冈说还没有眉目时就是一顿痛骂:“战争一旦开始,最大的课题就是怎样结束。连这个你都不懂,你是干什么的?”   山根武亮之所以对这段轶事记忆深刻,实在是他本人对于儿玉对战争的这种看法完全是身心俱服。但是令人恐惧的是,这场战争已经爆发了这么多天了,军部既不能说明这场战争为什么而打,也没有提出任何结束战争的方案。和日清战争、日俄战争开战之前国民一致的团结、清楚的作战目标相比,这场战争简直就是一团糟。   虽然没能从大迫中将那里获得什么情报和支持,但山根武亮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这么保持沉默了,否则这场战争就要更加滑向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去了。   于是在尾野实信还在回忆日俄战争中日军的荣光时,山根中将出声打断了他道:“大和魂什么的,我们可以先放一放再说。还请贵官切实的给我们说一说,军部究竟制定了什么样的作战目标,并打算为此动员多少兵力吧。   另外我军的炮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司令部是否能够督促国内加快运输一批38毫米的炮弹过来?还有我之前向国内请求调动的独立野战重炮部队,军部到底什么时候下文?”   被打断了发言的尾野实信面无表情的瞧了山根中将一眼,虽然对方打断了自己的话语让他很不痛快,但他终究没敢对这位长州派的前辈出言不逊。山县有朋、大山岩、寺内正毅、桂太郎是长州派核心的话,那么山根武亮和大迫尚道两位中将就是长州派的骨干了。   尾野实信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能够担任这支派遣军的司令,并不是他有多么能干,而是他比较听话。作为大山岩身边的副官出身,他的履历在长州派军官中也是无可挑剔的。除了那位早就被山县有朋指定为接班人的田中义一外,他也可算是长州派的后起之秀了。   正因为如此,他也很清楚这场在军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战争,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长州派所面临的一个大危机。   长州派之所以能够牢牢掌握住陆军,一是在长州藩和萨摩藩发起的倒幕战争中掌握了军队的主导权;二是在西南战争中打垮了陆军中的非长州派军阀,从而确立了陆军中的长州派统治权。   但是,政府中想要打倒长州派在陆军中独大局面的谋划从来没有断过,特别是以伊藤博文为首的文官们,一直试图把日本政治带入到西方的政党议会制中,以消除陆海军中的旧藩阀体制。   为了抗衡伊藤博文在日清战争中竖立起来的巨大威望,山县有朋独立主导了日俄战争。虽然日本最终获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但这却是一场让日本国民充满了愤怒的惨胜。   尾野实信至今还记得,当朴茨茅斯和约的内容刊登于报纸上后,失落的日本国民聚集于日比谷公园愤怒的在集会上叫嚷着。   “屈辱!”   “追查元老和阁僚们的责任!”   “面对着无边的悲愤,国民们能够沉默吗?”   于是在这些激进分子的煽动下,参加集会的国民们拿起了木棍和石块上街游行,一边攻击着东京的警察署、商铺和美国使馆,一边口中高呼着:“撕毁媾和条约!”“满洲军总进击!”“斩小村的头以谢天下!”“把大臣们和官邸一起烧了!”   那可真是一段动荡不安的日子,因为国民们的愤怒,导致山县元帅也不敢站出来认领是自己策划了日俄战争的功劳,只好把乃木希典推出来当了替罪羊。要不是天皇陛下对于乃木的庇佑,这位将军恐怕就只有自杀以谢国人了。   不管军部再怎么鼓吹日俄战争的胜利,使得日本终于得到了列强的认可,从而真正成为了列强的一份子。但是对于日本的国民来说,这场战争完全无法和日清战争相比。而对于国家被藩阀政治所左右的局面,也引发了日本西化教育下的知识界的不满。   因此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的知识界就认为,日俄战争是白种人的阴谋,英国利用日本打了一场代理战争,既削弱了沙俄的力量,又不让日本人得到好处,还乘机卖军火放高利贷赚昧心钱。所谓美国人的和平斡旋,根本就是白鬼子们联合起来欺负黄种人的骗局。而让日本坠入这个骗局的,正是控制着日本的藩阀政治。于是国内的议会政治、社会主义思潮开始泛滥,反对藩阀政治的呼声越来越高。   虽然桂太郎内阁利用大逆事件狠狠打击了国内的知识界,但国民对于藩阀政治的反感情绪却越来越高了。在这样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和支那革命党人的冲突,一开始军部还是很高兴的,认为可以转移一下国民的注意力,在对外战争的时候,国民总是会支持政府的。   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一直试图找机会和支那人冲突从而扩大日本对满洲权益的满洲驻屯军,居然会翻船了。是的,军部对于满洲驻屯军和支那人的冲突是早有准备了,但是对于满洲驻屯军一开始就陷入这样的困境,那是真的没有预料到。   和支那人的冲突以这样的方式爆发,就不是什么惊喜而是军部的灾难了。国民确实无法接受支那人恩将仇报,要把日本从满洲赶走,这可是日本花费了巨大代价从俄国人手中夺取的,可不是日本从支那人手中抢夺来的。   但是国民更不能接受的是,陆军居然连软弱的支那人都打不过了。对方还不是之前被外国报纸吹嘘的支那强军北洋新军,而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组织起来的革命党。拜黑龙会、大亚细亚等鼓吹亚洲联合的日本组织所赐,日本人对于中国的革命党人并不陌生,自然也很了解之前同盟会发起的数次革命失败的经过。   虽然不少支持同盟会的日本人极力鼓吹中国革命党人的勇敢和牺牲精神,但是另外一些支持清政府的日本人则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这些革命起义的失败,实则源于参加起义的民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既没有纪律也没有什么奉献精神,根本得不到地方民众的支持,清政府不过是动员了一些地方部队就剿灭了这些黑帮分子。   因此,日本的国民根本不能接受,击败了满清和俄国的皇军居然被一群乌合之众给击败了。而这种情绪很快就被那些反对藩阀政治的在野党们利用了起来,正试图把国民的愤怒情绪集中到长州派身上。   反正在这些在野党看来,以日本的力量就算是和整个支那开战也是必胜的,击败一支地方上支那革命党那更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借助陆军失利的机会打倒长州派,那可真是一去不复返的机会。先打倒了长州派,再回头去对付支那的革命党,这才是正确的政治选择。 第四百二十章   所以尾野实信很清楚,他来满洲并不是为了打败支那人,而是为了挽救军部的名誉,更清楚的说法应该是挽救长州派的未来。所以这场战争如果不能让国民感到满意的话,就无法停止。要怎样才能让日本的国民感到满意,在击败支那人的同时,还要获得真正的利益。   国民对于击败支那的乱党毫无期待感,他们想要的是满洲的财富和土地。如果不能达到这一目的,就算击败了当前的支那革命军,解救出了被围困于公主岭的第五师团,国民对于陆军和长洲派的愤怒也是难以平息下去的。   尾野实信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之后,这才严肃的向着山根中将回道:“军部已经在动员第二批支援满洲前线的派遣军了,最终用于满洲的部队应当不会少于2个师团。   我们的第一目标是将我国同俄国在满洲的局面恢复到10月之前;第二目标是借此机会扩大满铁的附属地,并将清国军队、支那革命党的势力完全驱逐出南满地区。”   山根武亮立刻皱了眉头再次打断了尾野的话问道:“贵官的意思是,军部不仅没有结束这场战争的打算,反而预备扩大战争,连清国这个盟友也要下手了吗?要是我们的行动导致俄国向远东增兵怎么办?”   尾野面容呆板,语气生硬的回道:“清国并不算我军的盟友,而满洲是我国付出了38万人员的伤亡从俄国人手中夺来的,原本我们就不应该交还给清国,现在不过是在纠正过去的错误而已。   我已经向命人向东三省总督递交了通告,要求清国政府在三日内将山海关到奉天的铁路线交给我军看管。并要求清国的北洋新军退回关内,今后南满地区将由我国军队和本地的巡防营共同负担治安工作。   至于俄国方面,外务省自会去交涉,我们并无意违背过去同俄国达成的约定,只要俄人的行动不超出在北满、外蒙地区,那么我军就不会进行干涉。如果俄军想要借机南下,那么陆军当然是要决然反击的。我相信,只要我们的动作够快,在短时间内击溃支那革命军的主力,俄人就会丧失南下的勇气的。”   山根武亮觉得军部完全是发疯了,他盯着尾野的双眼,冷冷的问道:“军部难道没有看到第八师团递交的报告吗?我们所面临的支那革命军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不仅会挖掘完善的防御阵地,还有着极先进的武器装备。   在他们身后是已经出现了俄国人的身影,而不是俄国人将要南下,这个时候还谈什么震慑俄国,难道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在此种局面下,清国当然是我国的盟友,日俄战争时军部不是已经相当明确的说过,当我国同俄国在满洲交战时,务必要使清国站在我们这边,至少也要让清国维持中立立场的吗?   现在明知道支那革命军的背后有俄国人,我们不拉拢清国政府不说,还要试图从清国手中拿走整个南满,这到底是军部的意思,还是你在自作主张?”   尾野大佐呆板的脸上终于闪现了一丝怒意,但他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对着山根中将语气生硬的说道:“这当然是军部的意思,中将阁下若是不信任本官,大可自己向元帅阁下发电询问。   军部是看过了第八师团的报告,但是国民却是看不到第八师团的报告的,他们只能从报纸上了解支那革命的现状。而不管是我国的报纸还是外国的报纸,都说明了此次支那革命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各地的民军武力参差不齐,即便有那么一两支出色的军队,也是难以同北洋军相比较的。   在国民的脑子里,支那乱党哪怕再强,也没有超过北洋军的。而皇军过去一直没有把北洋军视为真正的对手,怎么能够在这场革命中显得自己远不如北洋军?而在俄国人没有亲自下场之前,我们怎么可能向国民宣布是俄国人帮助支那革命军包围了第五师团,这同向俄国人宣战有什么区别?   为了安抚国民的情绪,我们有必要扩大在南满地区的权益,但是这种权益不可能从俄国人那里得到,那么自然就只有从清国这里索取。至于清国政府是否会因此倒向俄国,军部的考量是不会,因为支那革命的爆发已经让清国政府无力再关注满洲地区的战局了,而这场战争可是俄国人支持的支那革命党先挑起的,我们不过是要一片土地,而俄国人支持的支那革命党要的却是清国皇室的命。   所以,哪怕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统治,清国政府也不得不接受帝国的要求。而接下来,我们只要尽快消灭被俄国人扶持起来的支那革命军的主力,向俄国人展示皇军的力量并没有衰弱下去,俄国人就不可能丢下欧洲转向东方的。”   山根武亮并不接受尾野的解释,他依旧不满的抱怨道:“就算如此,那也应当在干掉支那革命军之后再同清国翻脸,而不是现在就急着把清国军队赶回关内去。   贵官抵达前线时应当先看一看战况简报,我军现在每日损失的战力差不多达到了半个大队,前线的人力全然不足。在这个时候把清军赶走,这根本是在增加皇军的作战负担。而且除了人力不足的问题外,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机枪和大炮,否则不要说尽快歼灭支那革命军的主力,我们连当前支那革命军的阵地都突破不了。”   尾野大佐终于有些厌倦和这位师团长继续争论下去了,他随即说道:“我知道第八师团原本的任务是驻扎朝鲜,并没有预备参加一场大战,所以你们的武器装备都有所不足。那么接下去的战斗,就请贵师团暂且退下修整,让独立第十八师团充当主力进攻。大迫阁下,您是否有问题?”   挺着腰板坐在那里,犹如一根树桩一样一动不动的大迫尚道,此刻终于微微颔首回道:“第十八师团并无问题。”   看到第十八师团主动接过了第八师团的进攻任务,原本还想继续争辩的山根中将终于闭上了嘴。这短短8、2天的战斗已经让第八师团损失了近一个联队的战斗力,而战果几乎保持在了第一天突入四平街的程度上,并没有什么进展。   面对那个无论填入多少兵力也没什么变化的四平街,底下的将士们已经开始传出怨言来了,认为上官是想把他们都埋葬在这片废墟里。所以山根急切的需要大量的炮弹以取代步兵的进攻,以降低本师团的伤亡。在过往几日的大肆炮击下,旅顺仓库内的炮弹存量已经不足了。   而和炮弹补充相比更为重要的,自然是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为了发动日清战争,日本足足准备了十年。为了日俄战争,日本也足足准备了2年多。但是这场贸然发动的作战,除了大岛和寺内两位,其他人根本不了解。   即便这两位是长州派的前辈,山根武亮心里也觉得这两人简直就是把战争当成了儿戏,完全是被日清、日俄两场大战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明白作战的目标是什么,就匆匆忙忙的发动了战争。如果支那革命军和日清战争中的清军一样,一触即溃,那么这场战争也许还能冒险成功。但是在公主岭、四平两场战斗之后,军部就应该理解,这场冒险已经结束了,再打下去就要赔上老本了。   在同支那革命军这几日的较量中,山根已经尝试到了这些支那人和过去他所遇到的那些支那人是有所不同的。他们不仅和日军一样敢于牺牲,也不缺乏战斗的智慧,甚至于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如果说一开始日军的大炮还能够压制住支那革命军的防御阵地,那么现在日军需用发射更多的炮弹才能取得一些成果,再不能像第一天那样直接用炮弹摧毁一只革命军防御队伍的作战勇气了。   当战斗的局面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如山根这样经历过两次大战的老将,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前线野战部队出身,此时也已经清楚,这场战争其实已经打不下去了。当然,山根所想的打不下去,不是说日军不能打,而是指在没有全面动员国内的状况下,试图以侥幸心理用一小部分军队来冒险的作战方式,是不可能击败面前这只支那革命军的。   但是很显然国内的某些人并不这么想,山根武亮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是闭上嘴。虽然尾野大佐在他心里无足轻重,但是他显然不能同山县、寺内他们唱反调。当独立第十八师团在四平街碰个头破血流之后,他们总要改变想法的,现在至少他能够把自己的部下撤下来修整了。   随着山根中将的沉默,尾野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他赶紧接下去说道:“当然,在本官抵达前线之后,也听说了前线战况进展不顺,士兵军纪废驰的情况。   本官以为,当前前线最为需要的不是炮弹,而是重申皇军的军纪。故本官已经要求经理军官刊印《军人敕谕》,对派遣军诸将士进行军人军纪的教育……”   对于这位派遣军司令官不谈炮弹补充问题,反而优先给士兵发放《军人敕谕》的行为,山根中将也只能在肚子里默默腹诽了。不过当尾野接下来修改了自己的重点进攻作战战术时,山根中将终于忍不住抗议道:“贵官到任后整顿军纪这倒也说的过去,但是从老四平镇到塔子山一线发起全面进攻,这是将近20华里的战线,以独立十八师团和第八师团加起来的三万兵力,分散到这样长的战线上,还能剩下多少攻击力?这是不成功就要完蛋的战术。”   尾野毫不示弱的回道:“有时候就得有从清水寺纵身一跃的勇气,贵官之前制定的重点战术虽然稳当,但是却完全不能试探出支那人的弱点。我绝不相信,支那的革命军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精锐。三日之后务必发起全面进攻,找出支那阵地的薄弱环节,然后一举攻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在日本人调整部队准备给四平前线的国民革命军一个深刻教训的时候,吴川正在共和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积极的协调军政关系。   在北满革命爆发一个月之后,黑龙江、吉林两省的旧官僚和地方士绅终于完全纳入了革命委员会的行政体系。这种被纳入,一半是情愿的,另一半却可算是被强迫的。   情愿的那一部分人,是鉴于革命党势大,不仅大清官军在革命党身上碰了壁,就连日本人现在也难以越过革命党在四平设置的防线,他们觉得北满这个革命党看起来还是比较有实力的,因此就干脆向着革命党人投诚了。   至于另外一部分人,他们有的还是心向朝廷,毕竟这些人的前途和产业都是从满清那里得来的,投向革命党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要失去了自己的前途和交出满清给与他们的特权,因此自然不会臣服于革命委员会,一心想着朝廷能够打回来。   还有一些人则过去一直横行于乡里,或是干脆竖起了山寨控制着周边的乡村。他们中有些人认为不管是朝廷还是革命党,只要不侵犯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他们就给个面子;也有人是野心勃勃,认为乱世来临,自己掌握的这点力量,说不得也能搅动风云,雄据一方。   不过在革命委员会出动了部队,对地方上的土匪和土霸王进行毫不留情的剿灭之后,这些人的乱世梦就醒过来了,转而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命令。   此前革命委员会实力不济,除了铁路沿线的几座城镇外,稍稍远离铁路的乡村和城镇都只能采用委任治理的方式,因此许多地区的行政权力还是落在了旧官吏和地方士绅手中,革命委员会只打击那些公然竖立旗帜反抗自己的地方势力。   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城市工人、学生不断的加入革命,使得革命委员会完全巩固了铁路和松花江沿线城镇的革命政权之后。向黑龙江、吉林两省下辖各县扩展革命力量,并清理混入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投机分子的工作就提上了日程。   虽然革命委员会内部还有些人犹豫不决,认为这些人在前期就投靠了革命委员会,为稳定地方局势还是作出了一定贡献的,眼下这些人并没有竖立起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旗帜,革命委员会就要向他们下手未免有过河拆桥的味道。   但是这种争执随着对日战争的开启立刻就低落了下去,长春士绅试图向日本人示好,以便在战后接收革命委员会权力的举动,给了吴川一个极好的借口,可以名正言顺的对革命委员会内部进行一番清理了。   只是,虽然有了清理革命委员会的借口,吴川却也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整理整个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充其量也只能把那些自行其是的地方势力集团清除出去而已。   这种内部的清理虽然扩大了共和党和同盟会左派联盟在革命委员会中的权力,却也让被打击的同盟会中的右派和旧清官吏联合了起来。一直不愿出任革命委员会职务的前黑龙江巡抚周树模,在宋小濂等人的劝说下终于出面求见了吴川。   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大半天,吴川以制定了五条革命委员会内部整理原则作为交换,换取了周树模保证支持革命委员会清理不合格人员的行动,而周树模也接受了吴川的任命,同意担任革命委员会副主席一职,接手整顿机构和整理人员的工作。   周树模的出面虽然削弱了吴川对于革命委员会内部人员整顿的力度,但是这位前黑龙江巡抚的加入革命,却也彻底打消了黑龙江、吉林两地地方势力反抗革命委员会的念头。而作为前清的封疆大臣,对于政府的行政架构和组织流程也比吴川和俄国布尔什维克要熟悉的多。   虽然吴川和俄国人用委员会这个机构取代了前清的内阁、六部和地方督抚衙门,甚至隐隐有取代县衙的意思。这些新型的权力组织方式对于俄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却是一个新奇玩意。虽然这一模式取消了许多中间环节,使得行政效率提高了许多,也令平民能够直接和委员们打交道,让过去的衙前小吏和师爷幕僚失去了权力寻租的机会。   但是委员会的模式也造成了权责不够清晰,委员会权力有近乎无限化的趋势。甚至于,委员会之间因为没有明确的层级区分,各委员会之间各自颁发互相抵触的政令也并不少见。如果不是革命正处于上升阶段,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各委员都还算负责,地方上的冲突早就频繁爆发了。   吴川之前一直关注着军事和共和党的组织,因此对于革命委员会行政架构的问题关心不够,也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关注,因此等到他注意到这一现象时,问题已经不算小了。打击清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投机分子,未尝不是准备着手解决这一问题的开端。   周树模的出面,让吴川衡量轻重之后,决定还是把这位前黑龙江巡抚拉进革命委员会,由其来整顿合并机构、清退一部分人员,并理一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行政架构问题。 而对于周树模来说,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委员会走向全面的亲俄,如同吴川和共和党党员把要清理的对象贴上亲日派分子和消极分子的头衔一样,他们也被政治对手视为了亲俄分子。只是当前革命委员会正和日本开战,而俄国人又表现出了偏袒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才使得这个亲俄分子的头衔杀伤力不大。   不过对于常年和俄国人打交道的周树模等人来说,他们对于俄国人的警惕却比日本人要大的多。虽然因为对日战争的爆发使得他们不能为日本人说话,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委员会完全的倒向俄国,这将有可能把北满真的分裂出去。   于是原本并不想在革命委员会任职的周树模,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接受了吴川的任命,将革命委员会中的中立派和民族主义者团结到了自己身边,以防止革命委员会成为俄国人的傀儡。   对于周树模的担忧,吴川并不觉得可笑,因为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状况。虽然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中不乏具有真正无产阶级联盟思想的革命者,但是其中也并不缺乏具有强烈俄罗斯主义的民族主义者。在某些布尔什维克的眼中,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和俄罗斯的无产阶级联合全世界的无产者,也许就是一回事。这也就是吴川并不愿意一棒子把右派打死的原因。   有了周树模的出头,革命委员会对内部人员的整理工作就温和了许多,而这次的整肃也没有造成委员会内部的分裂,算是达成了一个左右妥协的局面。   将这部分工作丢给了周树模之后,吴川随即又把重心放在了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和工农业的调查研究上,短短三日内就同三个专业委员会召开了不下十次会议,或是单独会议或是联合会议。   通过这三日连续不断的讨论,不管吴川也好,还是分管财政、工业、农业的委员们也好,总算对于未来东三省的经济建设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   11月18日晚上,吴川召开了党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对于革命委员会未来的财政、工业、农业前进方向进行了重点讨论。   在明亮的电灯下,吴川拿着几张稿纸向着在座的委员们说道:“这几天来我同分管财政、工业、农业工作的委员们进行了一些讨论,这些讨论关系着革命委员会未来的工作重心,因此我现在就向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汇报,先在党内形成统一的意见,然后再付诸于委员会进行最终的讨论。   首先我要说的是财政上的问题,不管是战时还是平时,财政总是一个政权存在下去的首要条件。没有一个健康的财政,在战时我们就无钱组织反侵略作战,平时就无法解决民众所需要的民生建设,那么这样的政权必然是要垮台的。   而就目前来看,革命委员会的财政是极不健康的,我们现在完全是依赖于借款和囤积粮食获得的溢价支付我们的日常支出。我们现在要给养的人员,光是政府部门这块就已经达到了近2万人,而军事人员则超过了20万人,以我们治下的200万人口计算,脱产人员已经超过了2%。   虽然关外的农民收入虽然比关内高上一些,这个脱产比例也已经突破了农业经济能够承担的上限。所以,即便是不从政治上考虑,光是从财政上考虑,精简人员合并机构也到了极为必要的关头。我希望大家记住这样一个事实,人民支持我们,是因为我们能够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他们过的比从前更坏。   所以,想要稳固住革命政权,我们就得确保我们的财政不出问题,只要财政不出现问题,那么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   那么如何确保财政的健康,我以为就有两个阶段性的问题要解决,当前要解决的问题和长远来看要解决的问题。那么什么是当前要解决的问题,我以为是统一货币的问题,旧清虽然采用的是银本位货币,但却依然还在使用称量货币和纵容各地钱庄、外国银行在我国私发钱币,这导致了我国的货币极为混乱,大笔的利钱落入了私人和外国银行的手中,给普通人和本国的商业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第四百二十二章   “……而谈到银本位货币,我们就不得不谈一谈这百多年来金银比价的变化。在英国刚刚进入到工业革命的时期,也就是1800年前后,欧洲的金银比价始终在1:12至1:18之间浮动,而东方的金银比价则在1:12至1:13之间浮动。   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完成,当欧洲进入到蒸汽机时代时,东西方的金银比价就开始向西方靠拢了。到上个世纪中叶时,国际金银比价突破了1:18.当整个欧美基本完成工业革命时,金银比价差不多接近了1:20.紧接着是上个世纪末,欧美各国统一采取了金本位货币,于是金银比价迅速突破了1:30.而到了今日,每一盎司黄金已经可以交换38盎司以上的纯银了。   到了今天,除了印度和中国及一些亚洲小国还在使用银本位货币外,世界其他国家都已经采取了金本位制度。那么为什么欧美各国会不约而同的采取金本位?”   “是因为黄金较为稳定吗?”一名较为了解金融的党员不由插嘴回道。   吴川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以为,这是为了更好的掠夺落后国家的财富。资本论告诉我们,商品贸易的实质是劳动力的交换,如果在不受外力的干预下交换,此种凝结于商品上的劳动力应当是相等的交换。   而在资本主义的干预下,资本家总是试图用低劳动力的商品去换取高劳动力的商品。这百余年来金银比价的变化,实质上就是欧美资本主义故意抬高黄金价格,从而对银本位国家进行掠夺的一种隐蔽手段。   可以这么说,抬高黄金价格的本质,就是要使采取金本位货币国家的劳动力价值高于采取银本位货币国家的劳动力价值,从而在两种本位货币国家之间的贸易有利于金本位货币国家,令其以较少的劳动力换取更多的劳动力。   而这种商品贸易之所以能够成立,就是因为采取金本位货币的国家大多是工业国,而采取了银本位货币的国家大多是农业国,前者能够生产后者无法生产的工业品,使得后者不得不接受这种不对等的贸易模式。而黄金价格之所以稳定,一是保持黄金价格的稳定符合欧美资本主义的利益;二是当前世界的黄金产地基本都被欧美资本主义国家所控制了。”   斯维尔德洛夫若有所思的出声问道:“所以你认为我们也得采取金本位货币,才能避免被资本主义剥削无产阶级国家的劳动力吗?”   吴川先是微微点头,但很快又摇着头说道:“从长远来看,世界走向金本位货币是一个历史趋势,世界市场的统一,将会迫使白银退出货币地位,因为没有那个银本位国家能够把这种不对等的贸易模式持续下去的。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仅仅把银本位货币改为金本位货币,是无法改变先进工业国对落后农业国的贸易优势的。只要落后农业国无法制造自己所需的工业品,那么就不得不向工业国低价出售农产品和初级工业原料,以换取高价的工业品。   而在采取了相同货币本位的状况下,落后农业国所制造的工业品,其成本必将是超过工业国所制造的工业品的。因为这些先进工业国拥有更好的机器、更好的技术和更加熟练的技术工人。如果落后农业国生产的工业品想要同这些先进工业国生产的工业品在市场上竞争,那么就得提高关税,以保护本国落后的工业。   德国和美国的工业发展历程,正是受惠于这种高额关税的保护。但是我们应当看到,当时世界的资本主义还没有今天这样强大,而这两个国家一个拥有强大的武力,一个则拥有优渥的地理环境,不是现在这个被列强所控制的中国能够复制的工业化道路。毕竟今天中国的关税都被英国人所控制着,想要通过关税来保护初期的工业,现实中是做不到的。   所以当前的中国想要走工业化的道路,抵抗欧美资本主义列强的压迫和剥削,我们必须采用另外一种方式,比如暂时保存银本位,自我压低中国劳动力的价值,从而使得我们的初期工业能够拥有一个价格竞争上的优势。   当然,我们所要实施的银本位货币制度并不是那种满清政府不作为下的货币制度,我们必须对革命委员会治下所使用的货币进行强制性的统一,取缔私人和外国银行在中国发行的货币,限制外国货币在中国市场上的流通,从而为中国的工业化提供一个稳定的市场环境。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先禁止黄金、白银在市场上的交易,废两改元,以法令的形式把货币定义下来。确保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一切贸易及税收都必须使用革命委员会的法定货币……”   吴川所说的取缔私钱、统一货币和改铸铜元都是财政委员会已经在实施的政策,今日不过是把此前的这些政策汇总,并多加了一个废两改元,因此各位党的执行委员只是稍稍讨论了下吴川对金、银本位货币的阐述,就同意了这个当前财政政策的推动实施。   不过很快就有人向吴川追问起了,如何从长远角度上解决财政问题的办法。吴川于是便接着说道:“一国之财政,说到底就是一国生产力积累下来的开销。   就好比一家人忙碌了一年,扣除了生产成本和伙食费用之后剩下的节余,这点节余或是用来给家人买点衣服,或是用来改善伙食,或是用来修建房屋,又或是多买一块田地扩大生产。   所以财政基本可以分为四个部分支出,给养政府及军队,投入民生建设,投入教育,投入生产建设。这四个部分的财政比例支出,今日暂且不讨论。我们今日要说的是,一个健康的财政,就必须得要支付起这四个部分的支出。   但是从我国的历史来看,如果光靠农业税收的话,恐怕我们连第一部分都解决不了。比如以关内的土地产出,大概100个农民才能供养两个脱产人口。东三省的农业状况好上一些,也不过是每100个农民才能供养2个脱产人口。   所以今日的满清,关税收入已经成为了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这还是在帝国主义强制中国降低关税下取得的成果。当然这种关税收入,是建立在帝国主义对于我国的大肆剥削压迫的基础上的,在关税不断增长的背后,则是我国农村的不断破产,而这也是人民起来革命的根本原因。   所以,且不说我们现在还拿不到这些关税,就是今后革命委员会掌握了国家政权,也不能够依靠这种建立在对内压迫基础上的关税来维持财政,这只能让我们变成第二个满清,从而为人民所打倒。   而想要脱离帝国主义利用关税控制革命委员会的财政,那么我们就必须从发展生产力上来获取财政来源。在欧洲,一个农民的产出抵得上2-8个中国农民;在美国,1个农民生产的粮食抵得上我国10个农民的产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欧洲农民采用了更多的工业成果,比如先进的农具、化肥和农药,而美国人除了利用这些工业革命的成果之外,他们还拥有着更大规模的个人农场。   所以我们想要提高财政收入,就得先让农业实现现代化,而农业想要实现现代化,又离不开一个强大工业体系的支持。而工人在工厂中所创造的财富,又远远高于农民。因此,只有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才能够解决财政收入不足的问题。   那么,如何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在各位面前已经有了一份较为详尽的工业发展计划了,这一点我就不再多加强调了。我接下来想要说的是,在发展工业化道路上,工农业之间的联系,和为发展工农业应当采取何种生产资料所有制的问题……”   由财政问题转到农业问题,由农业问题再转到工业问题,接着由从这三种问题延伸到生产资料所有制的讨论上,可以说吴川为了今晚这场会议已经是殚精竭虑了。   在这样一步步的深入讨论中,他事实上已经推翻了党内左翼所主张的,立即实施生产资料公有制,特别是土地公有制的主张。   吴川在讨论中承认,在发展工业化的道路上,大农业是必须得,没有一个土地集中的大农业,就无法为工业化提供一个广阔的市场。大型拖拉机、联合收割机、化肥、农药,只有个人农场才消费的起。而也只有个人农场才能提供更多的商品粮给城市,从而向城市购买更多的消费品。   也只有当一个有活力的农业和工业匹配起来,工农业才能形成一种良性的经济循环,从而实现共同增长。吴川说道:“……根据我们对国内外农业的调查,一个全劳动力依靠牲畜和人力经营的田地面积,20亩是一个最为合理的数字;如果采用半机械化经营模式,那么一个全劳动力大约负责200亩土地是适宜的;如果采用全机械化的经营模式,适合于小麦和大豆的种植,一个全劳动力可以照顾2000亩土地。   所以,如果我们追求绝对公平的话,就应当在土地公有制的模式下给每人分上20亩土地,这样农民是会满意的,但是我们的工业将几乎没有发展的可能。而以我国适合耕地的土地面积计算,能够满足这一分配方式的,只有边疆省份,人口密集的关内各省和山地占据多数的南方各省是满足不了这一土地分配方式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吴川最终总结道:“……所以,根据中国农村的普遍情况、东三省农业的现状和我们想要实施工业化的目标,我们需要在目前的中国社会进入到社会主义制度建成的中国之前设立一个过渡阶段,既要确保这一过渡阶段中发展和壮大公有制经济,又要接受私有制经济将在过渡阶段中长期存在的现实。”   以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为首的俄国党员并不满意吴川对于资本主义的妥协姿态,但是之前吴川分散俄国党员的力量和同各分管委员会的反复讨论,却已经让两种经济所有制共存,积极发展工业和提高农业现代化的思想获得了许多革命委员们的认可。   因此斯维尔德洛夫不得不压制了俄国党员们反对声音,向吴川表示希望能够听到更多的细节。吴川沉默的思考了片刻,便向着与会众人说道。   “土地是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它不仅是农业的基础,也是工业的基础,因此土地所有制的性质也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社会性质。这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封建地主之间最为根本的矛盾,也是不可调节的矛盾。   所以共和党对于土地所有制度的目标只有一个,实现土地公有制度,消灭土地私有制度,这是党的土地政策,是绝不容许讨论的根本政策。   但是,当前党还没有完全掌握国家的政权,中国也没有摆脱帝国主义列强压迫和控制的半殖民地状态,所以我们当前应当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在当前和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中国都不能完全彻底的消灭土地私有制度。   所以党在当前的土地问题上应当制定这样一个目标,限制土地私有制的过度发展,支持在发展生产力的状况下适当的集中土地经营;建立以土地公有制为基础的大型国有农场;鼓励小土地所有者联合经营土地,变土地私有制为村社为核心的集体土地所有制。   我们应当制定有利于土地公有制和土地集体所有制为基础的农业政策,暂时的扶持以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大型农场,打击完全脱离生产的大地主这一食利阶层。   所以我们应当对规模以上土地的私有者进行累进税制和征收遗产税,对粮食贸易商实施准入制度,严禁小商人和外国商人介入粮食贸易。并将纸币发行和粮食征购联系起来,使粮食成为革命委员会所发行纸币的保证物,从而慢慢从银本位货币转变为粮食本位,毕竟我国是一个缺乏银矿的国家,但东三省却是一个极适合发展农业的地区。   这样一来,只要我们控制了粮食,外国人即便积攒了一批我们发行的纸币,也无法挤兑我们。而如果是银本位的话,货币的定价权就掌握在了外国人手中,他们可以向我国输入大量白银造成通货膨胀,也可以在之后收回白银攻击我国的对外汇率,从而直接劫掠我国的财富。   但是如果我们以粮食作为货币本位,然后再对粮食贸易进行限制,那么他们想要攻击我们的货币就会极为困难。即便他们手中握有大量我们发行的纸币,也无法变现为具体的财富带出中国。   之后便是工业发展过程中的公有制和私有制关系,我认为对于工业生产资料的完全公有制,在目前来看也是不可取的。我们必须认识到,中国现在是个落后的农业国,我们想要发展工业,既缺乏资本、技术,也缺乏大量的熟练工人。   如果我们无视中国的现实,一味的提倡无产阶级对于工业生产资料的控制,那么我们也就丧失了从外部资本主义输入资本和技术的可能性,也将民族资本家推向了中国无产阶级的敌人。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无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都处于极弱小的状态,面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压迫,双方还是可以团结为反帝反封建的统一战线的。   而在目前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力量壮大,也就意味着无产阶级力量的壮大,资本家每建立起一个工厂,就能给我们增加数十、数百,甚至是上千的工人阶级。因此我们应当接受资本主义在当前中国的发展,当然这不代表我们就在一边袖手旁观,只看着资本家壮大自己的力量。   我认为党和革命委员会还是有着很多工作可做的,第一党必须积极的把组织深入到工人阶级中去,确保党对于工人阶级的绝对领导;第二党必须使用手中掌握的政权保护工人的利益,减轻资本家对于工人的无底限压迫;第三我们应当禁止私人资本在某些天然垄断的行业发展,比如铁路、电网、通讯、邮政、石油、国防建设等。限制私人资本在生产资料生产行业的垄断,如钢铁、电力、粮食贸易等。对于那些消费品生产行业,则应当给予他们以充分的竞争,以满足人民的需求……”   虽然在政治上,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都认为吴川所提出的过渡阶段理论,实际上已经有些接近于俄国社民党中经济派的论调了。   《工人思想报》、《工人事业》为阵地的经济派主张:为经济地位而斗争,为切身的日常利益而同资本家进行斗争——这就是工人运动的座右铭。   他们仅仅号召工人从事经济斗争,向资本家要求提高工资、改善劳动条件、缩短工作日等等。经济派歪曲马克思主义关于政治斗争的含义,认为任何工人的自发行动都是政治斗争。经济派提出了一个所谓“阶级论“的理论,认为社会民主主义运动先是纯粹的经济宣传,其次是同经济斗争相联系的政治宣传,最终才是政治宣传。   如果不是吴川始终坚持党对于革命政权的绝对领导,那么他的这种关注于生产力发展重于政治建设的主张,怎么看都是应当被批判的伯恩斯坦主义的变种。   现在么,吴川所提出的政治经济建设主张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一贯坚持的政治斗争优先的主张,既有重合的部分,也有相抵触的部分。一时之间,俄国的党员们都看向了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两人,他们对于吴川的政治主张并不能完全的作出判断,只好想先听听这两位远东布尔什维克领袖怎么说了。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两人这次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如之前的会议上那样迅速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不是说两人和吴川达成了妥协,而是他们对于吴川今次的发言主张也难以进行判断。   虽然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在政治斗争上已经日趋成熟,但是对于如何建设一个国家则还在于门槛之外,在这些人前来远东之前都没有机会接触过真正的经济建设问题。   吴川在会上提出的经济建设方向,虽然还算不上缜密,但好歹他也是参照着后世历史综合起来的方针路线,并不是完全的空想主义。而虽然他一直把生产力的发展放在嘴边,但也始终都在强调党对于政权的领导权。   而这一点上的区别,就令的吴川的主张和俄国经济派的主张出现了根本性的差异。在吴川还属于布尔什维克党亲密盟友的地位上时,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自然不能拿对待党内异端的方式,对吴川的政治经济路线进行彻底的批判。这将会立刻导致共和党内的中俄党员分裂,这是双方谁都承担不起的冲突。   但是作为列宁极力批判的经济派,在列宁没有对吴川的这一路线作出判断时,斯维尔德洛夫也并不想就此问题进行表态,从而丧失掉原则上的立场。就在斯维尔德洛夫思考着,应当如何将这一问题推后,先向列宁同志进行请示后再和吴川进行沟通时,捷尔任斯基却意外的表态了。   “吴川同志从发动革命至今都一直站在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立场上,所以我对于其的革命立场从没有怀疑过。在当前革命政权所面临的紧要关头,壮大革命的力量,特别是无产阶级的力量是一切工作中最重要的工作。   虽然我还是认为,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和自我解放是党的主要任务,但我并不反对通过暂时的发展资本主义来壮大工人阶级的力量,从而为将来打倒资本主义打好基础。而我也认可吴川同志所说的,始终坚持党对于政权的领导,是保证革命不变质的根本。   所以,我愿意支持吴川同志的主张,在中国进入社会主义阶段之前,是需要经过一个过渡阶段的。但是我也要再次重申吴川同志的一句话,我们可以同资本家合办企业,但是绝不能同资本家合办政权。如果在过渡阶段出现了政权被资本家腐蚀的情况出现,那么我会要求中止过渡阶段,实施全面的社会主义制度的建设。”   捷尔任斯基给与吴川的支持,算是结束了这场会议的讨论,他们两人在党内的支持者已经足以左右党的决议了。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半响,终于跟着捷尔任斯基向吴川表示了支持。于是党内对于发展社会主义的过渡阶段及多种所有制共存的阶段达成了统一认识,有了这个统一的认识,吴川自然就可以把自己的主张放到了革命委员会大会上进行讨论了。   只不过,18日的这场大会吴川只参加了早上的会议,中午就不得不暂时退席,把大会交给了李升可等几位委员主持。吴川匆匆赶去了军事委员会的驻地,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日军今日凌晨发起了对于四平一线的全面进攻。 第四百二十四章   军事委员会的大地图室内,几十位工作人员虽然一脸的紧张神情,但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秩序,没有出现大叫大嚷或胡乱的走来走去的场面,每个人都谨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就连交谈也保持着不打搅到旁人的音量。   向来喜欢守在参谋室内的两位德国少校,这次却也出现在了大地图室内。对于他们来说,总参谋部才更像是他们的地盘,而军事委员会的大地图室倒更像是中国人了解实际战况的地方。   坐在地图室一角的霍夫曼少校打量着地图室内的状况,不由给出了个评价,“这里倒是越来越像统帅部了。”   他身边的鲍尔少校则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面前的简报内容上,随口回了同僚一句道:“是啊,他们虽然还没有学会怎么指挥一场大战,倒是已经学会如何指挥总参谋部了。不过幸好,他们还没有学会我国陆军部的反覆无常,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难得听到鲍尔少校说了句俏皮话,倒是让霍夫曼少校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不过鲍尔少校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说道:“真是见鬼,日本人过去几天里这么频繁的调动部队,这些人居然没有发现问题,还上报说一切正常,他们真应该被革去军职。”   霍夫曼少校却不以为然的反驳道:“这些中国人本来就不是合格的军官,要是在德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应该还在连队担任见习军官,而不是独立掌握一个营或一个团。   幸好我们对面的日本人也强不了多少,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进攻目的,就是想要以广大正面的同步进攻测试中国人的防线,然后一举突破防线上的薄弱环节,绕到防线的后方,从而造成中国人的整体崩溃。   这些日本人真的是和我们学的陆军战术吗?我倒是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只英国军队,毫无战术可言,只是一味利用大炮和军队的组织性,对殖民地的武装平民进行碾压。”   鲍尔少校微微点头赞成道:“不错,不过我不认为这是英国人没有战术,而是在双方军队实力差距过大的状况下,英国人没有必要再采取什么战术。看起来这些日本人并没有汲取之前作战的教训,依旧把中国人看成了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了。”   霍夫曼少校若有所思,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吴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于是便结束了和同僚的交谈。匆匆赶到军事委员会的吴川,看着大地图室内还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不由便放下了一半心。他很快就对着朱和中和两位德国顾问说道:“不如我们去隔壁房间谈一谈,我很想听一听当前的战况和总参谋部对于日军进攻的看法。”   朱和中和两位德国少校互相看了看,便点头跟着吴川走向了大地图室隔壁的办公室内。当几人走进隔壁房间之后,朱和中就迫不及待的向吴川汇报到:“今日凌晨8时许,日军从老四平镇到塔子山,对这近20里的防线发起了正面进攻……   虽然前线部队已经对日军的夜袭战术有所防备,但没有预料到日军会发起这样大规模的夜袭和正面进攻,因此在仓促而不及防备的状况下,一连丢失了多处阵地。到目前为止,除了老四平镇、四平街和塔子山等核心阵地还在我们手中,其他阵地大多数已经落入了日军手里。   此外,除塔子山因为地势险要,在击退了日军数次进攻后,当面日军采取了牵制战术。老四平镇因为外围阵地丢失,现在正处于日军和清军的联合包围下,有被切断同后方联系的可能。   而一旦老四平镇被日军夺取,那么日军就有可能直接攻击四平街后路,那样的话我军驻四平守军就会翻版公主岭日军的下场,或是被日军所围困,或是干脆总崩溃。”   听取了朱和中的汇报之后,吴川便将目光转向了两位德国顾问问道:“鲍尔少校、霍夫曼少校,你们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两位德国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鲍尔少校就对着吴川客观的分析道:“就目前的战局来看,我们认为有两个选择,主动撤离四平前线和在日军的压迫下一步步的收缩防线。”   吴川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两个选择听起来似乎都差不多,那么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鲍尔少校平静的回道:“主动撤离前线部队,也就意味着我们判断前线部队已经难以维持当前的防线,为了避免出现整条防线的崩溃,从而造成前线部队的覆没,我们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放弃一部分部队和前线大部分的资源,实施战略性的撤退,以保住我军的有生力量为目标。”   鲍尔少校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吴川的决断。只是吴川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在沉默了半响之后又向着他追问道:“那么第二个选择呢?”   鲍尔少校微微坐正了身体,语气也变得更为严肃的说道:“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制定防御作战的战略规划时,我们已经讨论过我们的防御作战目的,就是通过防御战消耗日军进攻的动能和士气,最终迫使日军和我军转入阵地相持。   进攻战术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军队前进动作,一旦进攻部队的动能和士气被消耗殆尽,那么除非更换新的进攻部队或是守军出现了极大的漏洞,进攻部队几乎是不能恢复初期的进攻能力的。   日军之前采取的重点进攻战术,实际上就是为了保持自己手中始终拥有一支能够随时发起进攻的部队,只要我们的阵地出现了漏洞或前线部队的士气被日军所压倒,那么日军就会将这只部队压上突破我们的阵地。   而日军现在改用的全面进攻战术,却是把部队一次性投入了战斗,如果我们能够挡住日军的这次全面进攻,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会赢得一个相当长的休息期。因为在日军新的增援部队抵达之前,他们都不会有余力发起第二次这等规模的进攻。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确定前线部队有能力抵挡住日军的这一波进攻的话,那么就应当反复和日军争夺四平一线的主要阵地,即便在日军的压迫下最终不得不放弃四平防线,也要让日军的进攻动能和士气消耗在这场防御战中,确保其无力再向我军纵深发起追击。那么我们也就达到了此前设立四平防线的防御目标,接下来就可以转入到下一阶段的防御任务当中去了。”   鲍尔少校给出的两个选择,吴川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知道,后一种选择才是最符合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场战争的需求的。如果不能给予日军大量的杀伤就放弃了阵地,革命委员会付出了大量资源和人力修建的防御阵地就等于是白白投入了。   这样一来不仅打击了自己这方的士气,之前革命委员会鼓励民众投入到防御阵地的建设,就是宣传完备的防御阵地能够阻挡住日军的进攻。如果这个宣传被证明是虚假的宣传的话,那么接下来革命委员会动员群众的工作就会变得越来越艰难,而革命军的士兵们也会丧失对于军事委员会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日军将会彻底放开手脚进攻,把国民革命军的防御阵地视为无物。有士气的军队和无士气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可是天壤之别。吴川比这时代的大多数人更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知道在解放战争中一触即溃的国民党军,在朝鲜战争中却变成了死战不退的解放军,这种变化是极为惊人的。   但是采取了后一种选择,也就意味着前线部队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如果不能坚守住阵地,那么国民革命军将会遭遇到比主动撤退更大的失败,从而给革命委员会造成更大的打击。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各列强,接下来恐怕就要亲自下场,从而把这场战争的走向拖向更加模糊的结局了。   思考了将近一刻钟后,吴川终于起身对着三人说道:“我要先给前线的指挥官打个电话,询问了前线指挥官的意见才能下最后的决定。”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并没有再提出什么建议,他们很清楚当前的决定将关系到国民革命军在之后战争中的主动权,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作出判断的问题。   而朱和中则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焦虑,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吴川来做决定。他在内心中还是倾向于鲍尔少校提出的第一个选择的,日本人今次发起的全面进攻,完全打乱了军事委员会此前的预设战况,谁也不能保证前线是否会因为一场小小的漏洞导致全面的溃败,因此暂时撤退保存实力,在下一道防线重整旗鼓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在将第五师团和日本关东都督包围于公主岭之后,军事委员会的大多数人就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一方面觉得国民革命军对上日本人还是有着一战之力的,因此对日战争还是可以打一打的;一方面则又希望日本人能自己看清楚这一点,主动停止战争,以保存国民革命军的力量。毕竟他们对于把日本人赶出中国的期待,还是低于打倒满清皇室夺取全国政权的愿望的。   但是朱和中也很清楚,主动下达撤退的命令,并在之后没能扭转战局的话,必然是要承受起巨大的责难的。在革命委员会和党内,除了吴川之外,其他人还真负担不起这个被千夫所指的局面。 第四百二十五章   自日军于凌晨突然发起夜袭及全面进攻之后,位于梨树屯的第五旅旅司令部内今日就变得异常忙乱了起来。从各处前沿阵地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使得旅司令部内的参谋们不断的修正着地图上的敌我位置,有些不太重要的阵地,此时甚至已经搞不清到底在谁手上了。   第三师副师长邓振镛看着桌上的地图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第五旅旅长黄宗方却不停的向着桌边的参谋们发号施令道:“老四平镇的电话线为什么又不通了,赶紧派人去检修……四平北山和北河铁路桥阵地守住没有?第八团的增援有没有到?北河铁路桥必须要守住,那是我们获得支援最快的通道……”   旅参谋长赵起三一边整理着各处汇报过来的情报,命令手下的参谋们在地图上重新标注;一边又把旅长的命令形成正式的命令下达,中间还不时修正某些过时的指示或重复的命令。旅司令部中除了副师长邓振镛和旅政委郭斗生两人外,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刻。   旅政委郭斗生望着地图上不断打上叉的地方,在心里将它们连接了起来。这黑色的叉就是代表日军已经占领了的地方,把这些黑色的叉这么一点点的在地图上连接了起来,几乎可以看出前线的几个核心阵地外围已经被日军给包围了起来。有几个黑色的叉甚至已经突破了正面,向着主阵地后方旅部所在的梨树屯延伸过来了。   郭斗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的向副师长建议道:“邓师长,梨树屯这边并没有什么防御措施,您是不是先带领一部分机关和伤员先撤去奉化城?起码奉化县城还有一道城墙可以守。”   邓振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撤什么撤,就算有一两只日军部队冲过了主阵地,也不可能超过大队的编制,这里还有一个营的兵力,难道还怕守不住?   现在重要的不是梨树屯能不能守住,而是老四平镇能不能守,丢了老四平镇,日军就能直接进攻四平街西北的三道林子,那我们就真要全军覆没了。   要是出现这样的局面,我这么向师长交代?怎么向军事委员会交代?怎么向吴主席交代?与其被军事委员会正了军法,我倒是宁可战死在这里。”   郭斗生立刻闭上了嘴,桌边的参谋们也一个个低着头忙碌着,没人敢抬头观察邓振镛的脸色。只是大家心里都不免生起了一丝悲观的念头,既然连邓副师长都打算战死在这里了,这仗果然是要失败了么。   就在房间内的气氛渐渐有些沉闷起来时,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个气氛,“死什么死,日本人才是真正跑过来送死的。扛过了这程咬金的三板斧,接下来他们就该泄气了。”   听到这个声音驳斥了自己,邓振镛不仅没有恼火,反而显得轻松的抬头望向门口说道:“师长你怎么过来了?”   跨进了这间堂屋内的张孝准,站在原地熟悉了下房间内的煤油灯光后,方才向着摊开地图的大桌子走了过去,口中大声的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十家堡的守军我也全部带过来了,日本人手上最多不过1-10个步兵联队,我们现在也有了3个步兵团,我就不信他有一口吃下我一个满员步兵师的胃口。”   邓振镛听了先是一喜,接着就有些担忧的小声向张孝准问道:“师长把十家堡的守军都调动过来,有先获得前指的同意吗?要是我们这里守不住的话,可是要让日军直接冲到郭家店一线了。”   张孝准却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是对着身后的师参谋长李德瑚说道:“你先和黄旅长、赵参谋长商议下,先增援那几个要紧地方,把前线先稳固住,然后我们再考虑之后的作战。”   随着李德瑚上前和黄宗方等前线军官商议布置新防线的当口,张孝准这才对着邓振镛说道:“先和前指商议,我能这么快赶过来?本来军事委员会也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请求,预备撤销十家堡防线,增强四平和郭家店两地的防御力量。   我要是不先保住四平防线,就算得到了前指的同意,就这手上两个团的兵力难道还能反扑回来不成?你还是先和我说说,日军现在的进攻是个什么情况吧?”   被张孝准这一问,邓振镛也顿时去了前指事后追究责任的担忧,转而向对方说道:“三天前日军的攻势突然缓和了下来,虽然前线的一些军官说日军似乎在重新布置前线部队,但我当时只考虑以不变应万变,趁着这个机会加固一下主要阵地,日军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无济于事的。   但我要向您检讨,我过于麻痹大意了。日军调动部队的目的,并不是调换一些生力军这么简单,他们是完全改变了战术,放弃了对于我坚固阵地的重点进攻,而是以一部分兵力牵制我主力阵地,以其他兵力冲击我正面防线,试图一举击破当面防线冲入到我军防御阵地之后。   我们没有料到日军会这么冒险的展开大规模进攻,等到反应过来时,除了主阵地之外的其他前沿阵地都被突破,现在双方的军队都掺杂在了一起,我们只能先保住几处主要阵地,至于其他的附属阵地现在还不够人手去夺回来。   眼下最担心的是,日军继续向我纵深进攻,直接切断整条防线的后路,那么我军恐怕就坚持不下去了。”   张孝准在心里思考着,他觉得邓振镛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敌我混战的局面下,一旦让日军深入到了本军后方,那么即便本军的士气再怎么高昂,也会认为自己这方已经失败了。一旦士兵们产生这样的认知,军队突然崩溃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日俄战争中俄国人早就演示过来,即便纸面上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但是承认失败的士兵是不会再走上战场的。   张孝准下意识的向这位部下脱口说道:“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预备队,否则就不能挡住这些疯狂的日本人。”   邓振镛则有些迟疑的回道:“我们已经向军事委员会提过一次修改作战计划的意见了,眼下前线却打成了这样的局面。继续要求军事委员会给我们增加兵力,那不是完全改变了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要是军事委员会不能尽快下定决心增加兵力给我们,那么在增援抵达之前,前线也许就先守不住了,到时的局面也许会变得比现在更为恶劣。”   张孝准知道,邓振镛对自己的劝说是为了自己好。眼下日军采用的战术就是一锤子买卖,挡住了就是日军大受损失,挡不住就是国民革命军一溃百里。而想要挡住日军的进攻,就得在日军突破第三师的阵地前抽调援军上来,这个时间段不会很长,因为被日军突袭的第三师官兵已经有些动摇了。   所以对于他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服从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向上面要求撤退,而不是在这里违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死扛。虽然他和朱和中关系不错,但张孝准也拿不准朱和中是否会听从自己的主张,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第三师的胜负联系在一起。   就在张孝准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枪声,邓振镛立刻让自己身边的副官出去查问,很快这位副官就跑回来报告说,一只日军的小部分出现在了梨树屯的西南方,现在正和守在外围的警卫营交火。   日军的小股部队居然都摸到这么后方来了,张孝准心里顿时修改了自己之前过于乐观的判断,看起来即便他将十家堡防线的守军抽调过来,也未必能够和日军相持下去。   就在张孝准思考着接下来第三师该怎么办时,师政委秦广礼在一旁接了个电话后,突然脸色凝重的向他招呼道:“张师长,请过来接听下电话,是吴主席的电话。”   张孝准略吃了一惊,就收拾了心思走上前去,从秦广礼手中接过了听筒。加装了新式放大器的电话线路,使得长途电话成为了真正成熟可靠的产品。张孝准很是清晰的从听筒中听到了吴川的声音,两人交谈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放下听筒的张孝准终于拿定了主意对着身边围绕着的部下们吩咐道:“无论如何都要守到晚上,今晚第二师会调拨四个团过来增援我们……”   不提第三师的官兵们如何放下心来,电话另一头的吴川放下听筒之后,也已经定下了心来。他站在办公桌前沉默了数秒,便向着站立在办公桌对面的张云荣吩咐道:“打电话请张绍曾和蒋百里两人过来,另外通知训练营内整训的部队做好出发准备,今晚他们就要前往长春。还有,通知总参谋部,一刻钟后我希望和他们重新讨论当前的作战计划。”   在二楼大地图室正下方,也有一个和楼上一般大小的大房间,这里的布局虽然同楼上差不多,却是军事委员会下辖的总参谋部。这间大房子,一半摆放着办公桌,一半则放着一个硕大的桌面沙盘,这是一个未完成的沙盘,最为详细的部分,是从奉天到哈尔滨这一路。   当吴川坐到沙盘边上时,8名德国顾问,2名翻译和1名参谋军官已经聚集在了沙盘了周边。吴川盯着沙盘上四平附近的地形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之前鲍尔少校给了我两个建议,而我同前线几位指挥官交谈之后,决定采取加固四平防线,挫去日军此次进攻锐气的建议。   不过我认为光是依靠防御,任由日军发起进攻,恐怕是很难达成我们想要的成果的。所以我希望在加固四平防线的同时,还要发起一次反击……” 第四百二十六章   对于吴川的决定,朱和中为首的中国军官都保持了沉默,他们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但也认为应当先听完吴川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不过对于德国人来说,吴川的决定显然超出了他们为革命军所作出的战术选择,因此鲍尔少校很快就向其提出了质疑:“吴,恕我直言,加固四平一带的防线是可能的,但是现在发起反击恐怕还不是时候。第一,日军的士气还没有被我们磨掉;第二,革命军的战斗技艺恐怕还做不到同日军进行野战的程度,这只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吴川迅速的回应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少校先生。所以我打算发起反击的对象不是我们当面的日军,而是日军侧翼的清军。满清第一军在前几次进攻受挫之后,就一直在日我两军的战斗之外观望着,似乎有想要渔翁得利的意思。   而袁世凯的出山,不仅重新让北洋这个军政集团重新回到了满清的政治中心,也让北洋军有了保存实力以待有变得心思。所以满清第一军把主力撤到了新民府,只保留了王占元所部和奉天三路巡防营扩编的队伍在郑家屯-四平一线。   只可惜,北洋军这种渔翁得利的心思用错了地方。我们和日本人的作战乃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入侵的民族战争,不是中国境内两股地方势力争夺地盘的战斗。所以,北洋军试图保存实力让我们和日本人作两虎相争,实际上却是摧毁了北洋军自己的正统性。   北洋军进攻我们是为了维持满清的延续,进攻日本人是为了保卫国家,这都可以激发北洋官兵的士气。唯独停留原地不动是说不出正当理由的,只要稍稍有些脑子的官兵就知道,北洋上层这种诡异的行为是对满清存了异心。   我们革命军起来革命,乃是为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国,在大义上是不受指责的。但是作为一支深受满清给养的官军,在当下的局面既不能保卫他们的主子,又不肯弃暗投明投奔革命,反而试图在两者之间左右逢源以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北洋军的这种首鼠两端,不仅令他们失掉了大义的名分,也失去了军心士气。从这一刻起,这一中国最大的军政势力就失去了一个能够维持团体内部团结的政治理念,只能以旧时代的人身依附关系来维系这一团体的存在。但是北洋对于满清的背叛,又让这种旧式的人身依附关系失去了最后一点凝固性。   所以,看似强大的北洋军,现在不过是一盘散沙。在升官发财的引诱下,也许还能打一打以强凌弱的战斗,但是当他们遇到势力相当的对手时,必然是无法坚持下去的。因为就算是升官发财,也是只有活人才能享受到的,对于死人来说这种诱惑毫无意义。   对于这样一个士气不高,却又搞不清自身存在意义的军队,就是当下战局三方中最为弱小的一位。而他们试图做渔翁得利的姿态又引起了日军的防范,这一点可以从日军重新挑起战争后将清军置于牵制我军力量的附属力量来使用就能看的出来。   因此,当我军向前线清军发起进攻时,日军同样不会对清军加以援手,只会坐观我们和清军战斗。因为对于日军来说,清军和我军对耗正是他们所乐于见到的。而这正是我军发起反击能够获得成功的保证。”   听完了吴川的长篇大论之后,两位德国少校简单的交流了片刻,霍夫曼少校这才出声向吴川问道:“是的,我军组织力量对前线清军阵地发起一次反击,确实有可能击溃战斗意志不高的清军。   但是正如你刚刚说的,日军对于清军是不信任的。而且在上次日军的后路为清军所放弃之后,吃了一次亏的日军,绝不可能再把自己的侧翼安全完全托付给清军。那么我们即便打垮了日军西面的清军,也难以突破日军设下的防御阵地的。   而且清军再怎么虚弱,我们想要击溃他们也不可能不受损失。我不认为革命军能够在击败清军之后,还能继续突破训练有素的日军阵地,这恐怕还不及我们直接向日军发起野战取得胜利的几率大。奥……”   正说着的霍夫曼少校突然看着沙盘停了下来,一个新的思路隐约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吴川并没有给他多加思考,而是直接点明道:“霍夫曼少校说的不错,击败了清军之后,我军的反击部队再去进攻日军侧翼的防御阵地,恐怕是力所未及的。   所以我的主张是,击溃了清军之后不是去侧击日军的前线部队,而是向纵深继续进攻。以开原和铁岭为进攻目标,日军当前在满洲的兵力不到3个师团,而现在他们发起的全面进攻,已经差不多把力量都用在了四平一线,其后方必然是空虚的。   这里毕竟是中国的领土,即便满清政府和日本人相勾结,但也无法让民众去支持一只在中国领土上耀武扬威的侵略军。在1900年,对侵略者袖手旁观的华北和北京民众已经受到了教育,满清政府虽然不可靠,但是外国侵略者却更为凶残。   所以当我们作出切断日军后方的主要交通线-南满铁路时,日军几乎找不到什么帮手帮他们守卫自己的后路。为了防止铁路线被我军破坏,他们只有从前线抽调部队。那么我们在正面战场上和日军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日军要么主动放弃本次进攻,要么就是被我们分散其力量后逐个歼灭。”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霍夫曼少校已经伸手指了指安奉铁路及奉天城说道:“沃尔贝克少校指挥的军队也可以动一动,切断安奉线,作出向奉天城进攻的姿态,那么日军下达撤退的决心会更快。可惜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要不然我们就能一次吃掉日军这几个师团,日本政府根本来不及出兵救援他们。”   听着吴川和霍夫曼少校一人一语的交流补充,很快一个反击计划就浮现在了众人面前。朱和中原本不安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他立刻开始带着参谋军官和德国顾问讨论起了这个反击计划的细节问题。   而到了这个时候,吴川反而不再说什么了。在制定具体的计划时,这些参谋们要比他能干的多,德国人带来的总参谋制度,对于国民革命军的帮助,实际上要比他一开始认为的还要大。如果强要比喻的话,这就是作坊式的小工厂转身为现代企业的变化。   总参谋部制度并不是提供什么奇思妙想,而是最大可能的减少军事指挥官犯下的错误,确保后勤物流能够跟上军队的进攻或防御作战要求,汇总各处提交的情报并作出合格的反应。   在小型的战斗中,总参谋部几乎看不出什么作用,反而会降低前线部队的反应速度。但是随着战斗规模的扩大,总参谋部的作用就开始呈现了指数式的上升。就好像后世的股票交易所,散户使用着慢腾腾的家用电脑进行交易,而大型基金却在使用大型计算机在交易,交易信息对于这些大型基金来说是单向透明的,散户永远不要妄想依靠自己的人脑来对抗机构手中的大型电脑。   虽然德国人并没有想过要把总参谋制度完全传授给中国人,即便是号称以德为师的日本陆军,德国人也是用虚虚实实的方式去教这些徒弟,让日本人学了个四不像。除了总参谋部作为军队的大脑这一条外,日本人就没能从德国学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德国人想要掩盖的东西,其实意义并不大。对于一个信息爆炸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来说,他自然知道如何去掉那些多余的无效环节,给予总参谋部以更为高效的决策方式。事实上如果不是德国人过于傲慢的话,他们从吴川这里获得东西将会令德国总参谋部更早的进入到信息化时代。   不过即便是在德国参谋总部中素来以离经叛道而著称的霍夫曼少校,也无法接受吴川某些过于超前的理念,因此这就使得国民革命军的总参谋部虽然是以德国的方式组建的,但是就连德国顾问们也无法承认这是一个德国式的总参谋部,虽然看起来这个总参谋部运作起来的还不错。   当张云荣进来告诉吴川,张绍曾和蒋百里两人已经被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吴川向朱和中和两位德国少校打了个招呼就悄悄的离开了。已经全面运作起来的总参谋部成员们显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的离去,站在那里看着吴川出门背影的霍夫曼少校,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忙碌着的中国参谋们。   鲍尔少校小声的对着这位同僚说道:“我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大的心脏,在这样的局面下还能考虑到进攻。如果清日战争中指挥清国军队的是这位,恐怕东亚的局势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么我们在东方也就有了一个真正可靠的盟友。”   霍夫曼少校回过了神来,面带微笑的对着鲍尔少校回道:“现在恐怕也不晚,日本人恐怕未必压得住革命委员会,吴还是有机会进入北京的。”   鲍尔少校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会,俄国人和英国人也许会接受一个和日本势均力敌或稍稍弱于日本的中国,但绝无可能坐视一个彻底压倒日本的中国出现。   不管是俄国还是英国,他们在中国的利益都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是不会允许一个强大的中国出现,从而将他们在中国的利益都夺回去的。   所以,革命委员会如果真能挡住日本人的话,英国人肯定会在关内扶植另外一只力量,而俄国也是不会允许革命委员会入关,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握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张绍曾看到吴川进来之后,下意识的就站立了起来。这半个多月来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看着过去的同僚已经开始融入到革命军中去,但是自己和部下们却被闲置于军政大学中学习,让他颇有被隔绝于热火朝天的革命之外的感觉。   他自然是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做一个看客的,否则他也就没有必要被部下们说动投身革命,老实的当自己的一镇统制不是更好。只是联军在奉天失利之后,他这个长春起义的革命元勋的名头就不是那么的响亮了。   跟着联军败退到郑家屯的官兵们虽然还是服从于他这个老长官的,但也有人对他是心怀不满的,认为要不是他当时没有坚定信念,被那些心怀二意的叛徒们说动南下,原本他们二十镇是可以在革命军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连个番号都定不下来,大家只能无所事事的呆在军政大学里读书了。   是以张绍曾最近给吴川写了数次请愿书,表示自己听说了日本人再次挑起战争之后,心里是愤懑不已,实在是难以静下心来学习,因此请求吴川准许他上前线,即便当个连长、排长都行。   张绍曾倒不是真的想要当个连长、排长,他其实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如果吴川真的同意他复出的话,是不可能用这样的低阶官职打发他的,否则就等于是在羞辱他和二十镇的起义官兵了。因此,他想要的就是能够回到自己的军队中去,而吴川如果能够同意的话,自然就会给他如蓝天蔚、吴禄贞一样的待遇。   不过在军政大学待了半个多月后,张绍曾对于吴川倒是尊敬了许多,再不会如从前那样把对方当成是天真而又充满理想的书生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书生的话,是不可能把自己搁置了半个多月,然后趁机把他的部下完全整理一遍的。   虽然那些远在郑家屯的旧部还不知道如何,不过和他一起来哈尔滨的年轻军官们,现在大多已经热爱上了充满朝气的革命运动,思考着要如何融入进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中去了。于是张绍曾差不多有了这样一点觉悟,即便第二十镇在革命军中重建起来,恐怕也不会是过去那个二十镇了。   正因为如此,张绍曾才热切的希望能够尽快回到军队当中去,那么至少他还能够利用过去在军中的影响力竖立起在革命军中的地位,不至于被蓝天蔚、吴禄贞甩的太远。失去了二十镇这个舞台,他和那些普通军官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心理,使得张绍曾看到吴川时,情不自禁的就进入了下属的角色,再没有了一开始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盟友的心态。和他一起过来的蒋百里就显得平静了许多,这位东三省总督府练兵处的高级参谋,虽然加入了革命委员会,但却并没有什么患得患失的心理。   虽然他自始自终都支持中国是需要革命的这一说法,但是他的革命更像是为了改造社会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喜欢革命本身。所以即便吴川将之安置在了军政大学内担任教官,蒋百里也没有什么不满,一定要求吴川给与自己上战场的机会。   他对于留在军政大学内教书、翻译国外的军事理论著作的工作还是满意的。而在另一方面,他对于革命委员会发起的新文化运动的关注,还在这场中日战争之上。当然对于吴川此次召集自己过来,蒋百里心里倒也是跃跃欲试,并不介意亲自前往前线实践自己的军事理论的。   吴川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也没有出言试探两人,就直接开门见山的把四平前线的战况向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不待吴川说明召集两人的来意,张绍曾就迫不及待的起立向吴川请求道:“还请吴主席批准我前往前线参战,哪怕就是当一个士兵都行。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余实在是难以继续留在后方过现在这只悠闲的读书生涯了。”   蒋百里也就比张绍曾慢了一步,同样向吴川坚定的表示,自己想要上前线和日军交手的愿望。吴川轻轻挥手让两人坐下,口中温和的说道:“两位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清楚。   将两位留在军政大学,我也是出于一点私心,认为当前革命军需要的不是一两个将才,而是一所能够源源不断培养军队人才的军事学校。所以之前我才一直拒绝了两位的请求,让两位在学校内安静的培养革命军的后备人才。   但是此次日军发起的进攻异常的勇猛,我不得不先考虑革命军是否还能维持下去,因此就必须借助两位的大才了。   我就先和敬舆兄说上两句,一是我打算把第二十镇改为我国民革命军第五师,敬舆兄的旧部和我们新招募训练的新兵组成四个团,其中敬舆兄旧部改编的两团正留在郑家屯,另外两团就从哈尔滨直接抽调过去。   除了这四个步兵团之外,郑家屯那里还会调去两个骑兵团,这些人马将会组建为新的西方面军。我希望敬舆兄能够担任西方面军的司令,然后按照总参谋部新制定的反击计划加以实施。这个反击计划能否成功,将关系到我们能否解开日军对于四平防线的进攻,不知敬舆兄可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张绍曾大喜过望,能够一回到军中就接到这样的要紧任务,这就表明吴川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提防,于是此前他心里隐隐的那层担忧顿时不翼而飞了。   他向着吴川敬了个军礼,接着就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还请主席放心,我一定会圆满的完成这个任务的,那么反击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吴川向他微微点头说道:“总参谋部正在制定当中,你先跟着张云荣去旁听计划的制定,朱副主席会告诉你关于第五师组建的更多细节问题,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向他提出。拿到计划之后,你就可以回去准备一下,然后今晚跟着部队南下了。我会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张绍曾也没有犹豫,起身向吴川告辞后,就跟着张云荣走出了办公室。当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吴川这才对着坐在自己斜对面沙发上的蒋百里说道:“蒋教官,你的任务就比较艰巨了,不知你是否愿意承担接下来的任务?”   蒋百里此时也稍稍显得有些紧张,身体向着吴川的方向倾斜着说道:“当然,不管是多艰巨的任务,我都很愿意勉力一试。”   吴川沉吟了片刻,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日本人的进攻比我想象的要猛烈,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北满地区的武装力量迟早要被抽空的。   虽然眼下我们同俄国人的关系尚可,但是我不会把革命委员会的安全寄托在旁人的善意上。所以,我需要有人对北满的地理地形和各地区的武装力量做一个调查。   第一制定出一个北方防御计划,当革命委员会遭遇到北面力量入侵时,能够为革命委员会争取调整兵力和撤退的时间;   第二对北满各边境地区的武装力量进行检阅,挑选出可用的人员组建边防部队。至于那些淘汰下来的老弱,或是就地转业,或是准予他们退役。总之,我希望革命委员会治下不要出现不可控的地方武力。   我暂时不能给你过多的支持,不过你可以从军政大学挑选一部分学员帮助你。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吴川给出的这个任务,和蒋百里心里的预期颇有南辕北辙之感,不过蒋百里很快就调适了自己的心情,对着吴川认真的回道:“是的,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不过我也有几个请求……”   在吴川紧张的采取对策时,发起了这次全面进攻的主导者尾野大佐,正带着一群军官观察着战场的势态,他们选择观察的地点距离四平南河铁路大桥不远。不过汲取了国民革命军上次用铁路桥作为大炮射击的参照物,这些日军军官在观测点附近搭建起了用于隐蔽的棚子。   第八师团的山根中将等人并没有出现在棚子里,显然这位中将阁下对于尾野大佐的新战术并不认可。不过围绕在这位大佐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却大为赞赏这一新战术,特别是尾野大佐在战前的部队调动简直是完美,当今日凌晨发起进攻时,多处阵地上的支那军几乎毫无察觉就被赶出了阵地。   只是随着太阳的不断升起,日军的进攻速度就开始缓和了下来。这当然不是日军士兵们松懈下来了,而是支那军反应过来之后,支那军的抵抗就激烈了起来。   日军通过夜袭获得的先手优势,使得支那军原本是整体的防线,现在变成了一段段各自为战的单独据点。因为这些防线上两军犬牙交错,使得双方的火炮都无法进行覆盖射击,于是这些阵地就成为了两军步兵们的天下。   虽然日军在肉搏战和分队战术上占据优势,但是革命军预设的火力点和近战武器的优势,却又让日军的进攻部队时不时的付出了重大伤亡的代价。当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时,围绕在尾野大佐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已经顾不上恭维这位派遣军司令官,开始频频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阵地上的交战状况了,虽然弥漫的烟尘遮挡住了视线,但是远处阵地上不时传来的爆炸声,说明了支那军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阵地。 第四百二十八章   如果说派遣军司令尾野实信还能沉得住气的话,派遣军参谋长森冈守成和自己身边的两名部下大庭二郎、铃木庄六,则随着从各联队送过来的伤亡报告,开始显得焦虑不安了起来。   下午13时之后,森冈守成终于忍不住走到尾野实信身边,向其报告道:“司令官阁下,22旅团已经快要打不动了,他们是最早抵达前线的派遣军,在23、21旅团抵达之前已经和支那军交手过数次,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今日发起的进攻虽然突然,但是老四平阵地却是支那的主阵地,我们又接手了清军的进攻方向,因此进攻这一阵地的伤亡完全由本方承担了下来。现在22旅团已经把最后一分兵力都用上了,山田少将向我们请求支持,否则22旅团被击退后,今日再难以发起第二次进攻了。”   尾野实信沉默良久之后说道:“除了第八师团之外,我们哪里还有力量支持他们?23、21旅团现在都在同当面之敌纠缠着,抽调任何一处部队,都有可能让支那军赢得重整防线的机会,那么我们之前的牺牲就等于是白白付出了。   而第八师团是用来做最后进攻的力量,也是用来防备意外状况的总预备队,怎么可能轻动?更何况,第八师团之前和支那军交战损失也颇大,重新编队之后只有2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可以用于出击,我们再调出一部分部队给22旅团,那么之后的进攻就有可能力量不足而失败。   我们不能给支那军以时间,拖的时间越久,支那军能够挡住我们的机会就越大,而支那军坚守的决心也就越加充分。这里毕竟是敌国的土地,一旦给支那军打出了士气,我们就是四面受敌的状态。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我们今次都要压倒对面的士气,只有先在精神上打垮了他们,我们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占据上风。   如果不是第五师团的被围和第八师团的谨慎进攻,对面的支那军又怎么会有勇气和皇军做今日这样的生死搏斗?日本的人口不过是支那人口的十分之一,如果支那人都像对面的支那军一样,那么不要说满洲,就是朝鲜我们也保不住。”   森冈守成顿时沉默了下去,他们两人之所以能够担任派遣军的司令官和参谋长,正是在于他们所拥有的共同背景-长州派。在他们出发之前,山县元帅还特别召见了两人。而在召见时,他曾经斗胆向元帅发问,为什么日本要介入支那的革命,一个强大起来的支那难道不是日本所需要的对抗白种人的盟友吗?   结果山县元帅对着两人说道:“一个强大起来的支那盟友是最后的选项,对于日本来说,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统治下的分裂中国,才是最为理想的状态。像革命委员会这样的支那革命组织,连国家都还没有统一就试图把日本驱逐出满洲,可想而知当这样的革命组织统一了全国之后,会对日本不报复日清战争中所受到的屈辱了。”   他现在大约有些理解,尾野实信为何一到满洲就迫不及待的发起全面进攻了。他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已经发现,满洲人民的士气实际上已经为革命委员会所鼓动,不仅仅在于北满,就算是在南满,支那人对于日本人及亲日支那人的反感也已经溢于言表。   满清的东三省总督,权力已经很难越过奉天城的城墙,就连满清朝廷派到关外平息革命的官军,在日军向革命委员会开战后,也正逐渐转向同情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在这种大气候下,反满排日的文章甚至已经可以公然刊登于报纸上。   日清战争、日俄战争中日军的暴行,日本接收南满铁路后对于沿线居民的压迫,现在正一条条的刊登在公开的报纸上,激起了支那人的民族自尊心。而对地方已经失去控制能力的满清官府,已经不能如从前那样在日方的抗议下取缔这些无理攻击日本的反日报刊。   曾经为日本在满洲的行为进行粉饰的盛京时报,这家受外务省资助的日本人开办的报纸,现在已经被支那人斥之为日本侵略者的喉舌,是日本政府为了掩盖对华殖民政策在中国开办的文化入侵机构。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导致不少在盛京时报任职的中国人纷纷离职,使得这家原本在满洲颇有声誉的报纸销路大跌,形象也是大损。   南满地区越来越浓烈的革命气氛,说到底都是因为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存在和其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同日清联军相持不下,让支那人看到了革命委员会在对外战争中有取得胜利的可能,才会让许多中立派也抛弃了满清,转而期待起革命委员会能够带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新国家。   作为一名明治时期成长起来的军人,森冈守成是听着倒幕英雄的故事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在倒幕战争之前日本和今日的中国一样,也是一个权力分散且未有国家民族观念的国家。但是随着倒幕战争的开启,看似不可能击败的强大幕府被击倒之后,日本这个国家突然就形成了,曾经的萨摩人、长州人和其他地方的国人,开始统一把自己称之为日本人。   革命委员会现在所做的事,和昔日西南四强藩发起的倒幕战争并无区别,他们正在唤醒支那人的国家和民族意识,而不是在和满清争夺统治中国的权力。如果让这样的力量统一了中国,那么就是日本对支那期待中最坏的结果了。   尾野实信在军事上的部署也许是急躁而冒险的,但是他的行动在政治上却是最优的选项。只有先把革命委员会的士气打压下去,才能让支那社会中涌起的民族自豪感瓦解,从而让支那人失去对于自己国家前途的信心。   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报,不过半天时间,山田旅团已经损失了一个大队的人员,也难怪山田少将会叫苦不迭,不停的向他们要求援军了。   森冈守成几番思虑之后,还是向着尾野实信进言道:“就算第八师团的总预备队不能轻动,我们至少可以把那些独立守备队改编的部队抽调上去,然后要求王占元拿出一部分兵力来,把这两只部队混编之后起码可以给山田旅团补充一些人力。   老四平镇如果能够拿下,那么我军就可以形成对于四平街的包围圈,并进攻支那军的后路了。这确实是当前战局的一个关键点,不给山田旅团支持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尾野实信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森冈守成说的不错,老四平镇确实是个关键点,但是战斗到现在,支那军连四平街的主阵地都摇摇欲坠了,他又怎么可能再把力量分散到老四平镇去。只要突破了支那军在四平街的主阵地,支那军的阵线就彻底分割成两半,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击结束战斗了。   他现在巴不得把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对四平街的战斗中,对于老四平镇的支那军只要山田旅团能够牵制住就好。不过他也不想接二连三的反驳自己的参谋长,森冈守成毕竟也是长州派的同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沉吟了许久之后,尾野实信终于点了点头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不过要小心那些清军,他们毕竟也是支那人。顺便告诉山田旅团长,注意下部队进攻的节奏,当前战局的关键还在于四平街能否为我军突破,至于老四平镇的守军若是不能击退的话,那么就请牵制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回援四平街的守军……”   就在距离尾野实信等人三公里之外的四平街西城区内,战斗已经趋向于白热化的状态。孙烈臣此时已经分不清敌人究竟在自己的正前还是来自侧后了,只要看到茶褐色的颜色在瓦砾间出现,他就会转动手中的重机枪扫射过去。   在江桥被革命军俘虏之后,在部下的掩护下孙烈臣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被革命军登记了下来。老实说事后掩护他身份的部下颇为后悔,因为革命军并没有射杀被挑选出来的军官,只要没有参与屠杀革命军的基本都遣散了,倒是对于士兵都扣留了下来,进行所谓的政治教育。   孙烈臣对此倒是无所谓,要不是留下来得到了革命军的治疗,他觉得自己即便能够回去也要成为一个跛子了。所以他最终还是安心的接受了革命军的政治教育,并被安排进了补充兵中。作为张作霖手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孙烈臣的战术素养自然是要比那些普通士兵高上一些的。   而他对于革命军军事训练的快速接受能力,也使得他很快就从普通士兵被提升为了下级军官。到了这个时候,孙烈臣反而倒是打消了找机会逃离的打算。因为在革命军的军队教育中,他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的野路子真不算什么,在这里他学习到了大量的战术原则,让他颇有进入了一座宝库的感觉。   除了北洋军和几所武备学堂之外,旧式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有军事教育这回事,而巡防营则完全是靠着和胡子厮杀出来的实战经验,所以孙烈臣一直都想入正规的军校学习,但苦于没有这个时间和能力。革命军虽然草创不久,但是领导革命军的将领却大多是留学生,他们也许缺乏实战经验,但是对于战术理论却是相当纯熟的。再加上那些德国军事顾问和俄军中级军官的训练,革命军对于军中的军事教育实可称之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有心上进的孙烈臣自然是难以离开,这样一个积极向上的团体。 第四百二十九章   孙烈臣的犹豫不决,终于让他被补充进了第三师,成为了四平街战场上的一员普通军官。虽然他投奔巡防营后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战斗,并在巡防营中立下了不小的声名,但是这样激烈的战斗也是生平第二次见到,上一次见的还是日俄战争期间爆发的奉天会战。   不过在奉天会战期间,他不过是跟着张作霖在奉天战场的外围转悠,拦截一下俄军的通讯兵和后勤辎重部队而已。对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也不过是远远观望一下,自身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危险。   但是今次他却正处于战场的中心,炮弹和子弹从头上不断飞过,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张开了一张渔网,即便是再有经验的老兵,也无法判断敌人下一次的进攻会来自何处。他所在的这个排,在一个上午的作战中就丢失了两处阵地,只剩下了2个班不到的人员,依靠着两处废墟交叉掩护着。   孙烈臣手中的这挺重机枪正是他们这些剩下人员的最后保障,事实上这挺机枪的操作手和后备射手已经都被日军射杀了,如果不是孙烈臣主动出手接过了重机枪射手的工作,他们守卫的这块阵地也早就被日军给冲垮了。   见识过日俄战争的孙烈臣,对于日军其实是颇有敬畏之心的。如果这些日子没有在革命军中受过政治教育的话,他必然是不会和日军在这样的死地对抗下去的。国民革命军对于四平街的防御办法,除了修建大量的火力点和铁丝网障碍物之外,便是把一片片的区域划分出来,让各班排进行规定时间的死守。   在孙烈臣看来,这相当于就是把四平街划分为了一个个死地,进入阵地的革命军要么被日军打死,要么没有守到规定时间而被自己人执行军法。如果不是这些天来的政治教育和还有个时间限制给了士兵们一个希望,他估计革命军也许会首先造军事委员会的反。   实际上当日军发起猛烈的进攻之后,想要守到时间后撤就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日军前几日虽然在四平街巷战中付出了不少伤亡,但是当日军不顾一切的发起全面进攻之后,革命军就立刻暴露了训练不足的毛病。   按照道理,分散攻击也就代表着攻击力的下降,对于防御部队来说,全面进攻的战术其实应当比集中进攻更容易对付一些。但实际上却是,日军的战斗素养本就比缺乏训练的革命军高的多,日军的攻击点虽然分散了,但是对于革命军来说,日军每个点的攻击力其实下降的并不多。   而刚刚习惯于日军重点进攻方式的革命军,对于日军的大规模夜袭加全面进攻战术,一开始完全被打晕了,不明白如何对付这些日军绕到自己后方发起的进攻,这就给革命军带去了极大的伤亡。   当然,在革命军中也有不少如孙烈臣这样的小股部队,仗着反应机敏和拥有着重机枪及冲锋枪火力封锁路口,倒是硬生生的在日军全面进攻的作战下,守住了自己那一小片阵地,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大潮之下迎击风浪的礁石一样,巍然不动。   正是这一小片一小片阵地上的革命军将士的坚持,才使得日军的冲击线无法连成一片,给革命军的第二道防线争取到了反应的时间。   不过当日过中天,日军的后继力量上来后,这些被日军包围起来的小阵地就开始一个个被日军集中力量拔除了。守在孙烈臣身边的老部下,和他一起被革命军俘虏过来的李九,在击杀了藏身于角落对孙烈臣瞄准的一名日军士兵后,终于忍不住向孙烈臣说道。   “帮统,守到现在咱们也算是对得起革命党了,这机枪子弹和冲锋枪子弹也都不多了,再打下去大家非得把命送给小日本不可。咱们还是找机会撤出去吧?”   孙烈臣看了一眼右侧另一处阵地,方才恨恨的说道:“妈了个巴子,今天这些小日本都是吃错药了,前两天都没看他们这么不要命。撤出去?你想往哪撤?没有接到命令后撤是要被执行军法的,方排长也不会同意的。”   李九听了听声音,也转头望向了右边那处小阵地,看着一个年轻军官正在那里不断的为身边的士兵打气,还非常活跃的在阵地上转来转去的,也不由羡慕的说道:“方排长可真他娘的走运,跑了一个上午都没受过一次伤,他入的是什么教,这么灵验。”   孙烈臣顿时拉下脸来说道:“什么入什么教,人家入的是共和党,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这要是被人听了去,老子和你都要被抓去受教育去了。另外别叫我帮统,老子现在是革命军的排副。”   李九靠在一根落地的房梁上,不以为然的回答:“能够被抓去受教育,总比死在这里强。这些该死的小日本可真他娘的有耐力,大半个白天过去了都没缓下来过。孙排副,你说我们今次还能守住吗?”   孙烈臣扬了杨眉毛后说道:“只要能够守过今天。这些小日本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我就不信他们明天也能像今天这样凶悍……”   距离孙烈臣80余米外的一堵砖墙下,二名日军分队队长正蹲在墙根交流着,一位留着仁丹胡的曹长对着另一位留着八字胡的曹长说道:“朝仓,这条街的左右两侧都有一个支那火力点,右侧的重机枪完全封锁了路口,我们必须先干掉左侧的支那火力点,然后才能找到对付右侧重机枪的死角。我带人留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从左侧绕过去搞掉左边的火力点。”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点了点头,手上抛了抛一个物件后恶狠狠的说道:“看看我刚刚从上个支那阵地上找到了什么,这次我要让支那人尝尝自己使用的手榴弹的威力。”   孙烈臣正和部下对着街口时隐时现的日军士兵射击时,突然就听到了从右边传来的爆炸声,有日军士兵摸到右边火力点的附近,然后向这个火力点丢了手榴弹。不管是方排长还是其他战友,在突入其来的爆炸声后顿时就被烟尘遮盖掉了身影。   孙烈臣一边指挥着身边的部下去救援右边火力点内的战友,另一边则反应迅速的朝着街道深处扫射了起来。果然就在他扫射的过程中,几名日军士兵冲了出来,原本大约是想要趁机进攻的,不过现在却成为了机枪子弹下的烂肉。   数分钟后,日军终于还是退去了,而孙烈臣身边完好的士兵却已经不足十人了,至于从右边火力点解救出来的六名伤员,有两名显然是不成了。之前还在阵地上活蹦乱跳的年轻排长,这次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一枚弹片直接插入了他的腹部,如果不马上送去后方医院的话,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孙烈臣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部下和伤员们的表情,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向后方突围,先把伤员们送回去。李九你带两人在前面开路,小伍和我断后,其他人带着伤员走。快。”   在孙烈臣的大声叫嚷中,李九等人迅速的行动了起来。一刻钟后,被叫做朝仓的曹长终于带着部下占领了这处废墟,不过之前和他交谈的那位留着仁丹胡子的曹长却已经不在了。   朝仓看着战位上被破坏的重机枪和远处不缓不慢离去的两名支那兵,心里感觉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实在是很想追上去把那些可恶的支那兵留下来。但是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个分队的士兵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多分队,而且几乎人人挂彩,脸上也没有了早上开战时的兴奋,只看到了疲惫和躲闪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发出继续追击的命令,转而对着部下说道:“你,你,还有你们去收敛黑田曹长和其他战友的遗体,龙一你去告诉野泽小队长,我们已经占据了四号街口,但是黑田曹长也不幸牺牲,请求下一步指示……”   听到一向不近人情的曹长终于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剩下的日军士兵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下来了。他们从军前大约听说过尔灵山和肉弹三勇士的故事,当时不过是激发了他们对这些勇士的崇拜之情,也许还有人在从军时发出过豪言壮语,要向这些烈士们学习,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皇国。   因此在刚刚踏上满洲的土地时,独立第十八师团的官兵士气要比第八师团高的多,因为他们至少是被动员来惩罚忘恩负义的暴支的,而不像第八师团的官兵那样是突然被拉到满洲来参加战争的。   在打赢了日清战争之后,日本对于支那人就失去了过去的恭顺,甚至认为现在的支那并不能代表历史上那个中华了。而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国内更是进一步鄙视起了支那人,认为这些连守卫本国国土都不敢的支那人,实在是懦弱可欺,完全不配占有这么广大的国土。   于是独立第十八师团官兵在进入战场前,都一直认为自己这方是可以轻易击溃那些只会藏在壕沟和据点内的支那军的。就像陆军的前辈们在日清战争中,把支那军从朝鲜半岛赶到山海关一样轻松。   即便有第八师团的抱怨和山田旅团遇挫的消息,第十八师团的剩余官兵也没往心中去,以为是第八师团的官兵在朝鲜玩朝鲜女人玩的腿软了,才会变得这么娇弱。至于山田旅团,估计是海上旅程还没有调整过来就上了战场,所以才吃了点亏。   已经休息了两日的第十八师团官兵认为自己是绝不会步山田旅团后尘的,也不会如同第八师团那么的娇气。然后,然后他们就一头撞到了铁板。他们所面对的支那军不仅不像前辈传闻中的清军那么软弱,甚至还要比日俄战争中的俄国人还要坚韧耐战。   试图一举攻克四平阵线,把支那军赶向郭家店的过程中加以歼灭的战术并没有奏效,倒是第十八师团的官兵们已经有些疲不能兴,开始期待着早点结束今日的战斗了。 第四百三十章   因着如孙烈臣等小股部队的死守,挫去了日军进攻部队的锐气,加上张孝准带着援军的赶来,使得国民革命军四平一线的防线虽然岌岌可危,但距离崩溃始终还差上了这么一点。   就应为这一点的差距,使得尾野实信始终下不了决心把总预备队投入到战场,如果支那军也保留着一只预备队,那么他现在的投入不仅击溃不了支那军,反而会把这场大战变为真正的混战。四平距离日本有着数千公里,但是距离长春却不过上百公里,若是不能一口气击溃面前的部队,那么打完这一仗后就该轮到他们来防守四平了。   这样的结局可不是尾野实信想要的,他需要的是一次干净利落的大胜,从而彻底击溃支那军的士气,使之不敢再同皇军对抗。如果只是勉强击败了对方,那么不仅达不到他冒险进攻的目的,反而会让支那军增强了利用阵地抵抗皇军的信心。   尾野实信虽然可以作出一个疯狂的决定,但他可不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因此他只能继续忍耐着,希望战局出现有利于日军的变化,好让他下令把总预备队投入战场。   但是,随着太阳不断西移,尾野实信不仅没有得到支那军防线被撕开的消息,反而收到了支那军防线正在恢复,而己方部队却纷纷叫苦的消息。到了此时,尾野实信才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今日最好的出手时机,而此时再投入预备队,恐怕就要变小胜为惨胜了。   尾野实信实在是心有不甘,因此只能下令前线各联队继续发起进攻,试图稍稍恢复之前的态势再将总预备队投入下去。不过这个时候张孝准却先将手中的预备队投入了战场,发起了一场重点阵地的反击战。   日军的进攻部队显然没能预料到,在这个时候革命军还能转守为攻,没有思想准备且已经疲惫不堪的日军前沿部队,立刻被革命军的反击给打乱了。革命军不仅一举把防线恢复到了上午1时之前的态势,还打通了和老四平镇防御阵地的通道,得到增援的守军顿时鼓起了士气,将已经攻入镇内的山田旅团再次赶了出去。   于是一直打到了太阳落山,尾野实信也始终没能找到投入总预备队的时机,随着光线不断的暗淡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不断的下落。脑子里总有那么一股念头隐隐浮现了出来,似乎想要告诉他,他已经错过了攻克四平街的机会。   一场可以取胜的战斗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一直对尾野实信的命令不打折扣执行的第十八师团,此时也忍不住派人过来询问这位派遣军的司令官,请求获得下一步指示了。   尾野实信当然能够理解第十八师团并不是来请求自己指示的,而是来要求自己下达停战命令,好让部队撤下来重新修整。但这就意味着他所主张的全面进攻战术的失败,接下来的战斗又将要变成双方在重点地段的拉锯战了。   这道命令一下,第十八师团倒是可以保住自己的元气,但是他这个派遣军司令官的威望就要伊于胡底了,一个失去了威望的司令官还如何能够继续指挥部队作战?尾野实信自然不会想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大岛大将,好歹人家也是做到了大将,即便退出军职,待遇总还在的。但是他要是因为这场战争变成了陆军中的笑话,估计连少将的肩章都挂不上了。   思考再三之后,尾野实信便沉下脸来对着第十八师团派遣过来请示的参谋训斥道:“今日贵师团损失的人员也不过才十分之一,而根据贵师团上报的战绩,支那军的损失起码是我们的两倍。顺势惨重的支那人都还在坚持,难道占据优势的贵师团却反而坚持不住了吗?   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的官兵还在翘首以待我们的援军,贵师团不想着一鼓作气击破当前的支那残军,反倒是想要退下来休息了吗?如果贵师团真的有这样热切的要求,就请贵师团长亲自来向我请求吧。”   被尾野实信训斥了一通的参谋军官,只好灰头土脸的把尾野的话语带回给了第十八师团的上官们。大迫中将身边的军官们听后都是一阵哗然,前线部队在战时上报的战绩怎么可能当成实际战绩来使用,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即便前线官兵无心夸大自己的战果,也会因为过于激烈的战斗无意识的增加敌人的数量。   因此这些战绩在战后点验时能够保有二分之一的数目,就已经算的上是相当精确了,甚至还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实绩。参谋本部出身的尾野实信,怎么可能不了解战时战绩和战后战绩的区别。   只是在这些军官们群情汹汹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迫中将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这种私下的默认难道是能够放到台面上来说的吗?拿着这种理由去和尾野理论,就算是官司打到陛下面前,也是我们理亏。   尾野看起来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抱怨,倒不如想一想如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击败支那军。有些事情只能放到战后去讨论,而不是在战时做无谓的争执。”   大迫师团长的话语压下了所有军官们的不满之声,众人只能怏怏的讨论起了补救措施。虽然今日未能一举突破支那军的阵线,但是战场上占据了优势的始终还是日军,因此大家虽然对尾野大佐有所不满,也是不满于对方的战术令本师团损失过大,而不是对其的作战指挥能力产生了怀疑。   既然尾野大佐不允许第十八师团撤下来修整,那么大家便只能抄袭第八师团在此前夜间作战得出的经验,以维持官兵的体力为首要考虑。四平的冬夜已经给第八师团一个教训,这里的冬天接近于青森而不是朝鲜,如果在这样的夜晚不能保持体力,那么就意味着伤病减员。   而想要保持体力就必须做好两点准备,可以取暖的营地和足够的肉食。不过随着夜色不断浓厚,第十八师团的军官们就发现,他们完全不能接受第八师团给与的经验。先不要说让战场上的日军部队找到一处安全的营地,就连取暖的木材都无法给他们配齐,至于足够的肉食就更不用指望了。   独立第十八师团虽然是战时编制,拥有着大量后勤人员,比仓促调到满洲参加作战的第八师团要有准备的多。但是由大连到四平漫长的补给线,即便有着铁路的便利,为每两名战斗人员配备一名后勤人员的比例,在这样漫长的补给线上,也是左支右绌的。   第八师团前期之所以能够支撑下来,一是大量征用了当地的民夫,一是强征了附近村社的粮食和牲畜。和独立第十八师团庞大的战斗集团相比,第八师团较小的单位反而能够充分的利用本地的资源作为后勤给养了。   而现在所使用的全面进攻战术,又使得独立第十八师团分散在了将近四十华里长的漫长阵线上,这就使得原本就人手不足的后勤单位更难以将给养送到战场上的每支部队手中。   于是直到月上中天,还有着大量的日军单位只能啃着冰冷的干米饭,连口热食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获得一些燃料取暖了。即便有一些部队从废墟中弄出了一些废木料生起了篝火,但是这些火光却又成为了支那军瞄准射击的光源。   18日的夜晚对于独立第十八师团来说,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夜了,这些战场上的日军不仅要对抗寒冷和饥渴,还要不时的防备从夜色中射来的子弹。许多人几乎都没有合上眼睛好好的休息上那么一两个小时,到了天色开始蒙蒙亮时,骚扰了他们整晚的支那军才退了回去。   这就注定了,11日这一天白天的作战一开始就是无力的,整晚没能好好休息的日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完全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当尾野手腕上的腕表指向正午12时的时候,独立第十八师团不仅没能在昨日的战线基础上向前推进一步,反而失去了一些凸出部,支那军的阵线看起来倒是越发稳固了。   支那军在作战中稳定的表现,让尾野意识到对方必然是有生力军加入了。这个时候他就更无法下达投入总预备队的决心了,如果说昨日还有可能赢得一场惨胜,那么今日拼尽全力的话,最多也就打出个和局来。可问题就在于支那军很快就能再调动一只部队上来,但是他却已经再无后备军可用了,僵持下去只会迎来日军失败的结局,这显然是不可接受的。   虽然尾野沉默着没有下达任何作战指示,但是第十八师团的官兵却已经忍受不了这种纯粹的对峙消耗战了,各步兵联队开始自动的收缩了阵线,转而自动进入了局部进攻。日军的这一战术变更虽然减少了自身的伤亡,但同样也大大的减轻了对于革命军的压力。   于是这一日的作战依旧以相持而宣告结束,不管是日军还是革命军都没能对对手造成一次改变局部力量对比的伤害。鉴于昨晚前沿部队的遭遇,尾野终于准许了前线各部队稍稍后撤,和支那军脱离接触,修筑夜晚的临时宿营地。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尾野已经有所预感,自己的全面进攻战术已经离失败不远。不过他以为这不是他的战术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手中兵力不足的缘故。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尾野终于修正了自己的作战目标,不再试图从正面突破四平街,而是决定在明日先拿下老四平镇,然后再去进攻四平街守军的后路。   虽然在拿下了老四平镇之后,支那守军必定会反应过来撤出四平街,从而令日军无法彻底击溃这只支那守军,使得日军无法继续向北展开追击,趁势解开公主岭之围,但好歹尾野算是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第四百三十一章   20日上午,山根中将和山田少将在老四平镇外碰了面。被日军用夜袭战术教育了之后,革命军很快就学会了应对的办法,或是用手榴弹在进出通道处设置几处诡雷,或是在铁丝网上挂上一些金属空罐头盒子作为警钟,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把猎狗带上来。   山田旅团在昨日凌晨吃了几个小亏之后,今次便放弃了利用夜色偷袭的战术,选择了当天色大亮之后的正攻法。在这些日子的作战中,特别是前天和昨天的作战,使得山田旅团已经拔除了老四平镇周边的外围防御据点,只剩下了镇内的一道环形防御阵地。   虽然山田旅团差点就打下了这处阵地,不过自己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昨日一战之后,山田旅团还同友军发生了冲突。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山田旅团这两日的伤亡太大,因此就强迫原先作为协助作战的清军对支那军阵地发起冲锋,甚至还剥夺了清军军官的指挥权,用上了日军的军官进行指挥和督战。   原本对于和日军联手进攻革命军感到不满的清军士兵,认为日本人这是在强迫自己去挡革命军的子弹,因此颇有几人拒绝接受日军的指挥,派出督促清军进攻的日军军官本就瞧不起这些清军,因此就毫不客气的对这些反抗军令的清军军官实施了军法。   在当时,因为这些清军身处于日军阵营之内,因此在日军以武力镇压相恐吓时,剩下的清军官兵选择了服从。但是到了晚上,这些清军就立刻找机会逃亡了。和那些语言、地理不同的日军士兵相比,这些清军只要打着去抓民夫和征粮的名义跑出了日军的宿营地,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日军抓回去了。   除了少数人返回了清军大营,少数人干脆逃离战场外,更多清军士兵干脆直接投奔了革命军。那些逃回清军大营的,大多是老北洋出身的军官,逃离战场的是厌倦了战争的士兵,直接投奔革命军的则大多是被王占元从本地抓来补充军队的壮丁。   这些人对北洋军和日本人都痛恨的很,但又知道自己要是自己跑回家去恐怕还得被保长、衙役抓起来送回清军大营去,因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去了距离自己更近的革命军那里。王占元好不容易补充起来的五标人马,这下一次就不见了一标。   这些新兵虽然是抓壮丁抓来的,但事实上却都是联庄队或猎户出身,有些人还参加过日俄战争,可以说都是有着一定军事经验的好兵,补充进部队就可以上战场。王占元也是想要趁这个机会扩充下自己的第三混成协,好为接下来的时局做些准备。   虽然在外人眼中,这位王协统贪财好色,但是这位可不是一个蠢人。随着北洋领袖袁世凯重新出山,冯国璋带着第一军主力撤离前线,只把第三混成协和一群胡子出身的奉天巡防营丢在了前线,王占元就意识到袁大人似乎并不想做第二个曾国藩。   虽然王占元对于朝廷也没有多少忠诚,但是他手上却没少沾染革命党的血,因此他很是担心在未来的变局中自己会被革命党报复,于是就开始悄悄的扩军打算借此保存自己了。既然大清因为北洋军的存在而不敢动袁大人,那么他手中要是有那么一只强军的话,恐怕革命者也不敢轻易动自己。   顺便他还同日本人勾勾搭搭的,想着要是朝廷真的不行了,起码还能另外有一个靠山保着自己。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向日本人的示好,就轻易的葬送了自己一标人马,还引发了营中上下对他的不满。王占元不得不对着部下们指天发誓,自己绝没有把他们送去给日本人当炮灰的念头,还派出了一名亲信向山田旅团提出了质问。   山田旅团自然不会理会王占元派出代表的抗议,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日本在协助清军平叛,清军作出一些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难不成日军还真成清军的打手了么。他们不仅不向王占元的代表表示歉意,还蛮横的要求清军继续派出部队来顶替那些逃跑的清军官兵执行任务。   双方各自的立场不同,日清两军的代表自然就谈不到一块去,如果不是山根中将带着第八师团的到来,山田旅团这边差点就打算扣押清军代表和对方翻脸了。进入山田旅团营地的山根中将听到了吵闹声,将双方叫来询问了争吵的原因之后,方才将双方安抚了下来。   在山根中将的干涉下,山田旅团放弃了直接指挥清军作战的意图,而王占元所派的代表也接受了将按照日军颁发的作战计划进行配合。   虽然日军对于清军的战斗力已经相当轻视了,但是考虑到清军至少能够吸引一部分支那军的注意力,因此山根中将还是让清军担任了从西北方进攻老四平镇阵地的任务,而山田旅团则将四个大队的兵力用于西、南、东三方。第八师团的两个联队一部作为追击力量,另一部则预备在适当的时机投入到战斗当中。   在尾野大佐修改了作战战术之后,原本集中使用的日军火炮,现在已经分散成了数个火炮支援阵地,老四平镇这里的日军火炮数量并不足以完全压倒支那军的火炮,因此山根中将不得不放弃了用火炮摧毁老四平镇内建筑再发起步兵进攻的打算。   他决定用本方的火炮压制住支那军的火炮,再乘机让步兵发起进攻。反正视线以内的障碍物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山根中将不觉得剩下的那点障碍物对于步兵能造成什么阻碍,老四平镇可比四平街小多了,支那守军在这里可复制不了四平街的战术。   山根武亮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前几日的反复交战中,老四平镇的防御设施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更加重要的是驻守本镇的步兵18团连日来伤亡颇大,虽然昨天得到了一个营的增援,但是也难以抵御日军加清军3倍以上兵力的围攻,这还没有包括在一旁观望的第八师团的兵力。   到了下午1时半,日军已经从西、南两面突入了镇内,就连一直在边上磨洋工的清军都顺势夺取了革命军一处阵地。18步兵团团政委已经对团长高俊峰劝说道:“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可以后撤到太平岭了,再打下去就真要全军覆没了。”   高俊峰脸色难看的回道:“没有第10团支持的一个营,我们自己连一个营的兵力都未必凑的齐,这和全军覆没有什么区别?老子是不走了,你和张营长走吧,我要在这里陪着弟兄们。”   团政委白恩泉顿时发怒道:“谁不想留下来陪着弟兄们,但是我们留在这里还怎么替他们报仇?难道大家都死在一起,就算对得起牺牲了的弟兄了吗?”   高俊峰心中的怒火终于稍稍冷却了一些,向着自己的政委解释道:“现在日军和清军跟的这么紧,让大家一起撤出去是不可能的,总要有人断后,才能让一部分人撤出去。”   白恩泉想了想说道:“那就我留下来断后,你带着张营长他们撤。起码你到了太平岭之后还能重新组织队伍进行防御,我就算带着他们出去了,也组织不起新的防御阵地的。”   高俊峰直起了身子,伸手拍了拍政委的肩膀后,诚恳的向他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组织防御的事交给张营长就可以了。你留下来也没啥用,重要的是还得挡住日本人的追击,我留下还是能够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的。就这样定了,军事部署上你得听我的,这可是吴主席定下的规矩。”   白恩泉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高俊峰了,他知道留下来几乎就等于是死亡,对方这是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自己,这个时候他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高俊峰故作轻松的向他说道:“不用太过感动,老实说我也不想死,但我不能丢下这些兄弟自己走,有许多兄弟在二十三镇时就跟着我了,我可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跑路,那我就没脸再见他们的家人了。你要是能活下去,记得替我和弟兄们看着,吴主席说要给我们建立的新中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别让他糊弄了我们。”   白恩泉突然就觉得鼻头一酸,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回道:“我一定替你们看着,到底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子……”   白恩泉这边的话语还没落下,一名通信兵突然闯进了屋子,气喘吁吁的向着两人报告道:“团长、政委,清军撤了。”   白恩泉还没有反应过来,高俊峰已经下意识的向通信兵问道:“什么撤了?他们是往哪撤的?撤了多少?”   通信兵兴奋的说道:“清军全撤了,就是往南边走的。西边的日军现在也停下不动了,张营长让我请示您,是不是趁这个机会给西边的日军来一下……”   高俊峰和白恩泉突然就意识到,这仗似乎还能再打一打,只要拖延到天黑,老四平镇内的部队就能全部撤走,而不用再留什么断后的部队了。   守在山田旅团营地内的第八师团司令部也是一片喧哗,山根武亮中将面色铁青的站在地图前看着,他身边的白水参谋长一脸不能置信的说道:“真是活见鬼了,王占元居然连自己的大本营都守不住,他手上不是还有两个标和数千巡防营的吗?怎么可能被支那军那么轻易的打穿防线,那么我们的侧翼不就被空出来了?师团长,我看我们得先在西面布防,防止支那军侧击我军啊……” 第四百三十二章   当康宗仁得到求援消息,从老四平镇前线撤军时,位于大洼村的清军大本营,此时已经被国民革命军的骑兵部队所攻下了。   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指挥骑兵部队进攻的叶声进入了一片狼藉的清军大本营,此时距离他从郑家屯出发才过了3个小时20分钟而已。   看着清军大营空地内蹲着的上千俘虏,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先期进攻的骑兵部队的人数,叶声也大觉这一仗赢得侥幸。若是让这些清军在革命军的骑兵进攻之前布置好阵地,那么这场仗就未必会这么轻松被自己拿下了。   就在他观看着这些清军俘虏的数量时,一名军官带着人匆匆走到了他的马前,向他敬礼之后兴奋不已的向他报告道:“叶参谋长,我问出来了,我们冲进大营时,王占元就带着一队卫兵向东面跑了,似乎是毛家店的方向。他们走了大概还没有2刻钟,也没带几匹马,只要给我一队骑兵,我就能把他给抓回来。”   叶声下意识的瞧了瞧东面,但很快就压下了这点心动,转而对着这名军官说道:“陶营长,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过我们今次的作战目标并不是歼灭第三混成协,你把被俘的标统以上军官都挑出来,我要和他们谈一谈,另外你现在就可以去俘虏中挑选那些熟悉的士兵补充你的部队,半个小时之后这里就会交给你的营来守卫,直到伍旅长抵达为止。”   才投诚革命军不到一天的陶克昭虽然极想再立一个大功,不过对于这位能够带着几千骑兵就打下了第三混成协大本营的年轻军官也是颇为敬畏,没敢再和对方讨价还价就接受了叶声的命令。不过离去之前他还是很高兴的,原先他这个营长不过是个空头头衔,除了七、八名和他一起投诚革命军的部下外,就再无一兵一卒,现在他倒是可以真正落实自己这个营长的头衔了。   位于叶声身后的一位革命军少尉,看着陶克昭得意洋洋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的向自己的上司说道:“参谋长,这些人才投降了我们不到一天时间,虽然他们为我们提供了清军防线的漏洞,让我们能够绕过清军的主力阵地直接攻下了清军的大本营。   但是现在清军的实力也没有被我们消耗多少,让他们来看守这些俘虏,会不会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又背叛了我们,那么我们的后路可就被截断了。”   叶声不以为然的回道:“我们现在还要什么后路,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进攻方向就是我们的后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对这些人进行政治教育,所以如果形势对于我军不利,他们背叛我们是一定的,因此我才不想留下什么人手,免得白白牺牲在这里。   但是反过来,只要形势一直是有利于我们的,这些投诚的清军就不可能再反叛回去,那么他们至少可以给我们看住这些俘虏,以削弱敌人的力量。至于他们是否忠诚,等到战争结束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手这个甄别任务的。   好了,现在你们去收拢部队和调集这里的所有马匹,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得出发,这里不过是这场反击战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在叶声的命令下,他身后的几位年轻军官立刻四散开去,去执行他的命令了。而叶声则带着剩下的人员进入了大洼村中心最为阔气的一栋大院,也就是王占元跑路之前的住所兼司令部。   略略观察了一下这位第三混成协的司令部,叶声看着放置于一侧床榻上的鸦片用具,不免有些厌恶的吩咐卫兵拿出去丢掉,这才检视起了王占元留下的各种地图和文件。   对于革命军来说,任何一张详细的地图都是无价之宝,虽然满清在地图绘制事业上远远落后于西方列强,甚至于在本国国土的测绘也不及列强测绘的精细,但是中国毕竟没有完全的殖民地化,列强的测绘人员还不能肆无忌惮的在中国开展大面积的国土测绘,所以就全面性而言,此时中国最为详尽的地图还是控制在了朝廷手中,特别是新军手中。   即便叶声本身就是奉天人,但是他也没有完全走过整个奉天省,因此王占元留下的这些地图立刻就成为他用来验证自己进攻路线的重要工具。   就在叶声埋头研究刚刚获得地图之际,他要求陶克昭挑选出来的清军高级军官也一一送了过来,在确保了自身安全之后,这些清军军官就立刻对叶声配合了起来。虽然其中有一、两人还存有一些心思,但是在分别谈话的过程中,这些人试图蒙蔽的叶声的做法就暴露了出来。   和这七、八位清军军官谈完之后,叶声就叫来了陶克昭和唐胜年两人,他对两人下令道:“在我们离开之后,把所有排以上的军官都从俘虏中挑选出来,营以上军官和营以下军官分开看管。至于剩下的那些被俘的士兵,挑选完愿意加入我军的,剩下的俘虏都发给路费,准许他们回家。本地的发2个大洋,外地的发8个大洋。   唐团长,你监督这些士兵离开之后,就带着你的独立团向毛家店进攻,当然是虚张声势而不是真的去进攻毛家店,那里是日军的前线后勤基地,防御力量不会如这里这么松懈的。   在日军抽调附近的力量保卫毛家店时,你就找准机会破坏毛家店以南两到三处铁路,骚扰作战坚持到明日中午即可退回本处。到时伍旅长已经抵达此处的话,你们就听从于他的指挥,若是他还没有抵达,那么你们可以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坚守此地……”   被叶声念叨的伍祥祯,其实就在叶声身后不到20公里处,顺着叶声骑兵部队开辟出来的通道,他所率领的混成第二十六团正势如破竹的撕开了清军的防线,将清军的防线彻底破坏掉。   在其对面组织兵力抵抗的五标标统王金镜,在望远镜内看着自己这边的士兵不停丢下武器逃亡,甚至连督战队都无法阻止的场面,整张脸都气的发白了。   他放下了望远镜,恨铁不成钢的大骂道:“这打的什么鸟仗,孙传芳这喝过洋墨水的小白脸就是靠不住,连他娘的一刻钟都没有坚持住。何佩瑢呢?让他给我顶上去,把孙传芳给我换下来。”   只是王金镜叫嚣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过了数十秒后才有人打破了沉默,战战兢兢的向他提醒道:“何营官之前已经被标统您派去增援谢营官了,眼下我们已经无兵可派了。”   王金镜大怒的转头盯着发声的军官呵斥道:“怎么可能会无兵可派,补充1标在什么地方?张作霖、冯德麟的巡防营呢?我给他们派出了这么多通信兵,他们现在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王金镜盯着的军官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道:“乱党今日的打法完全是毫无章法,先是一部骑兵不管不顾的绕过了我们的防御阵地,直接从我军的结合部撕开了一个缺口往里冲。标统您当时下令,让补充一标前后拦截,然后把这股骑兵围歼于东、西两处阵地之间的洼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我们调动兵力围截这股骑兵时,乱党的主力突然就顺着骑兵部队打开的通道冲了进来,派去堵住骑兵后路的补充一标一部被乱党的主力给击破了,至于试图拦截骑兵的另一部因为速度不够乱党的骑兵快,结果也被冲散了队伍。   眼下我军兵力虽然并不比乱党进攻的人数少,但是都已经被乱党前后两波人马给打散了形,短时间内是组织不起来了。而且乱党前锋不停的深入我军后方,也令许多将士担忧后路被截断,根本无人愿意在前方阻挡乱党,生怕他们被丢下来当成弃子。   至于张作霖、冯德麟这些人,他们本就是胡子出身,对于朝廷的忠诚有限。此时还不到,想来就应该不会到了。标统,此时军心已经乱了,这仗是必败无疑,连大本营那里的命令都半个钟点没有传来了,咱们还是先考虑自己吧。”   王金镜再次转头望向了战场,此时他不必举起望远镜,也能隐约看到革命军齐整的部队正不停的向东南方前进着,在这只革命军周边四散逃亡的,则是自己的部下了。在革命军齐整的部队中还不时分出了小股部队追击着溃散的清军,即便追击的不过是三四十人或一二十人,数倍或十数倍于此的清军也很快的跪在一旁丢下了武器,完全失去了和革命军继续作战的意志。   王金镜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协统大人吉人天象,我们已经尽力了。传令下去,把能掌握的人都带上,除了马匹、干粮和武器外,其他一概不准携带,我们向西去督促巡防营回援大本营。”   听到王金镜改了口,他身后的军官们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这种效率大约是五标成立以来所罕见的。而此时于辽河的三江口,张绍曾正带着人在河边的一处高地上,观看着一只服色杂乱的部队跨过辽河浮桥,进入到辽河右岸。   看着大军过半过了河,张绍曾随即对着身边的一名军官说道:“等到巡防营过了河就拆了浮桥,眼下气候还不够冷,河面上的冰还没冻结实。没了浮桥,他们就算想要反悔过岸也得要绕远路才行,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控制住局面了。我这就带着28、28两团去接应伍祥祯,给第三混成协最后一击,报了奉天城下的仇再说……” 第四百三十三章   带着卫兵出了清军大营之后,叶声就看到了手下的两个骑兵团和另一个独立骑兵团已经在大营外集结完毕了。革命军的骑兵团其实就是大清新军的骑兵标换了个名字,每个骑兵团的实有编制1113人,战马388匹。   而大清新军和日军此时都是照抄的德国军制,虽然日军的师团编制加了不少日本特色和留存了不少法国军制的痕迹,但是在骑兵编制上却相当的接近,因此一个骑兵团的人数相当于日军的一个骑兵联队的规模。   至于独立骑兵团的编制,实际上就是前些日子投奔革命军的胡子马队的暂时编制,这些胡子马队还没有完成基本的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原本只是作为辅助部队使用,但是此次反击因为骑兵数目不足,于是便抽调了两只独立骑兵团加入了叶声率领的混成骑兵旅,每个独立骑兵团也就200出头的兵力。   叶声所率领的混成骑兵旅不仅多了两个骑兵机枪连,还增加一个骑炮兵连,使得这支混成骑兵旅不仅拥有野战能力,还具备了一定的攻坚作战能力。本就多带了一匹从马的混成骑兵旅,在攻下第三混成协的大本营后,又夺取了清军上千匹骡马,因此总数不过两千五、六百的混成骑兵旅,此时看去倒像是无边无涯的上万大军一样。   看到叶声出了营门,等候在骑兵第四团团长于九江,骑兵第六团团长张勇和独立骑兵一团的团长李园廷便迎了上来。叶声对着身后送行的陶克昭和唐胜年两人交代了几句,便转过身来先对着李园廷说道:“李团长,你带着独立骑兵一团为混成第一骑兵旅开路,路线我已经标注在这张地图上了。   你照着路线前进,清理掉前进路线上的顽抗敌军,并吩咐当地官府准备好热水、热食和干草。抵达目的地后做好侦察工作和屏蔽目标同外界的联系方式即可,你的前期工作完成的越好,我们抵达后发起的进攻就会越迅速。   本次作战唯一的要点就只有一个字,快。我们的进攻速度要超过了敌人的反应速度,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你的任务是极为要紧的,李团长可有什么要求吗?”   李园廷看了叶声递给自己的地图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那么就请参谋长把缴获的战马分我一半吧,有了这匹战马补充,我一定可以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于九江、张勇正想说点什么,叶声已经点头应允道:“可以,于团长你匀200匹战马出来,张团长你匀180匹出来,李团长可够用吗?”   不待李园廷回答,叶声又接着对身边的几人严肃的说道:“本次作战,我部就是大军的箭头。我不管你们想什么,我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凿穿敌人的防御,打乱敌人的部署,从而把整个战争的节奏从日军那里夺回来。   谁要是觉得自己胜任不了目前的职位,现在可以提出来,我可以让你们留在这里。但是,你们现在不提出来,接下来又要拖我的后腿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军事委员会已经授予我前线指挥的权力,自张师长以下者,我都是可以执行军法的。”   于九江和张勇心头一凛,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李园廷也是极有眼色的,他赶紧向着叶声拍着胸脯保证,有了这些战马的补充,他要是再完不成任务就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下来。   叶声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说道:“李团长的脑袋我可不需要,我只想听到你给我传来的好消息。本次作战成功,诸位就是头等功臣,吴主席和军事委员会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的。而且我们此次作战也不用啃什么硬骨头,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命令行事,这不过就是一场骑马旅行罢了。”   昨天晚上刚刚听闻叶声布置作战计划时,这些军官们还颇为惶恐不安,认为一个不好,这次反击就是给第三混成协送功勋去了。这些骑兵官兵大多见识过当初驻扎于吉林的北洋第三镇的威风,自然知道北洋军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弱者。   因此他们一度认为,军事委员会谋划的这个黑虎掏心战术有些不切实际。只不过在代表着军事委员会的第五师代理参谋长叶声的强势压制下,和新建第五师官兵的支持下,他们才不得不认同了这个反击计划。和去进攻日军相比,第三混成协显然是一个较弱的对象,而有着骑兵在前方探路,第五师的风险已经被降到了最低。   不管第一波实施黑虎掏心的骑兵部队能不能打下第三混成协的大本营,清军前线被调动起来的部队显然是无法挡住有备进攻的第五师主力的。   而在叶声亲自带领第一波骑兵部队进攻,并真的轻易拿下了清军大本营之后,这位来自军事委员会的第五师代理参谋长的威望,就在第一混成骑兵旅中树立了起来。于九江和张勇等人也开始觉得计划也许真能成功,因为打开了第三混成协这扇大门之后,向着日军后方纵深的进攻几乎不太可能遇到什么阻碍,在眼看着就要获得一个奇功时,谁会愿意被丢下来充当后勤呢?   和即将赢得的荣誉相比,分出一些战马给李园廷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接下来的进攻,必然是第一混成骑兵旅唱主角,连重机枪都没有的独立骑兵团是不可能去进攻有防御措施的城镇的。   就在叶声重整部队继续向南进攻的时候,接到了山根中将传回消息的日军牤牛哨前线指挥所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支那军如果夺取了清军在大洼的大本营,从这里出发进攻我军在老四平镇的后方是23公里多,进攻我军设在毛家店的前线辎重仓库也是23公里多,而这两地之间的距离是18公里左右,我们要是守住这两点,支那军从中间直接插过来进攻牤牛哨的话,四平街这里又危险了。”   “什么守住两点,清军要是被击溃了,我们根本守不住西面这么长的防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王占元,先把第八师团派过去帮他稳住第三协的防线。”   “简直是胡扯,两边都是支那人,我们根本分不清谁是清军,谁是革命军。要是贸然把第八师团派过去,那些革命军伪装成清军攻击我们,我们究竟是还击还是撤退?而且第八师团是我军剩下的总预备队,一旦把第八师团调动到西面,支那军发起全面反扑的话,就该轮到我们面临总崩溃的危局了。”   “那就应该停下进攻,收缩战线,先把部队从正面战场上撤下来。先守住本阵再说……”   “混蛋,你在军校里学的是什么玩意。支那军既然主动发起了对清军的进攻,难道不正是等着我们主动收缩战线吗?我们在前线只要稍一动摇,支那军必然就会发起全面反扑,那么就真的要全军总崩溃了。死活也要撑到天黑再说啊。”   “够了,都给我闭嘴。”坐在会议桌一头的尾野实信猛地一拍桌子,用力之大把桌上的各种物件都跳将了起来。司令部的属官们瞧着尾野大佐咬牙切齿的样子,终于收声安静了下来。   尾野实信虽然能够用发怒来震慑住部下的吵闹,但他却明白那些支那革命军可不会因为他的发怒而停下脚步,此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正如刚刚这些部下们的争论,清军第三协的溃败,不仅仅在于让日军失去了一个助力,重要的是暴露出了从毛家店到老四平镇这18公里的空档。   如果日军此前没有改变重点进攻的战术,那么清军空出的这段防线,日军还能调动自己的力量补上。但是在他改用了全面进攻的战术,手中只剩下了第八师团两个步兵联队的预备队后,这段空出的防线是怎么也难以补上了。   除非第八师团能够抓到对方突袭清军部队的主力,那么尾野实信相信就算支那军动用了比第八师团一倍以上的兵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摆脱第八师团的拦截,从而给自己争取到收拢前线部队的时间的。   就如在敌军面前调动部队发起进攻部署是一桩相当复杂的组织活动,把战线上和敌军进行激烈对战的部队分批撤离,则是一桩更为复杂的组织活动。一个不好,撤离行动就变成了全面溃逃,尾野实信觉得就是自己切腹谢罪,也是难以承担起这样的败战责任的。   定了定神之后,尾野实信一半是为自己打气,一半死安抚焦虑的部下们说道:“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支那军已经攻下第三协的大本营了,那么大家也不必如此慌张。   诸君请想一想吧,王占元手中的第三协加上奉天三路巡防营,兵力超过了1万8千人,已经相当于我们一个战时编制的师团兵力了。   支那军虽然向着清军方向发起了进攻,但是其兵力也不可能超过清军太多,要是支那军有这样强大的兵力,就干脆从正面反击我军了,何必去分兵袭击清军。显然支那军也知道,正面和皇军为敌,他们恐怕力有不逮,所以才想着先击破弱势的清军,从而对我军侧后造成威胁,迫使我军从正面撤退。   只要清军能够挡住这支支那军的奇兵,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能够让第八师团的预备队赶到战场就行,我们就能联合清军先围歼了这支奇兵。哪怕清军再怎么无能,也不可能在半日内全军覆没的,所以我们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当前最为重要的,还是派人先同第三协联系上,不管是王占元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他们手中还有成建制的部队就行。   至于暂停进攻,我看可以先从占据优势的战场开始,其他战场则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安排。先通知山田旅团,老四平镇若是能够快速攻下则尽快攻下,若是不能就先行中止进攻,设立防御阵地再说……” 第四百三十四章   坏消息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传回了牤牛哨指挥所,因为清军的撤退使得老四平镇的守军看到了希望,士气再度鼓舞了起来,而日军这边却大受打击,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变化,进攻开始变得三心二意了起来。于是原本就要攻下的老四平镇,现在又变成了双方的僵持局面。   作为全军最后的总预备队,第八师团此时已经没办法帮助山田旅团压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支那守军,因为他们中的一部正在清军撤离的西面设防,另一部则正等待着出击或救援的任务。对比起可能全线崩溃的局面,攻下老四平镇切断四平街守军后路的任务,此时已经让位给前者了。   至于和清军联络则始终处于雾里看花的状态,带着部队从老四平镇撤走的康宗仁已经完全失去了同清军大本营的联系,而他也拒绝了日军要求其回撤同第八师团暂时汇合的命令,选择了继续向大洼大本营前进的策略。   只是好不容易才追上康宗仁部队进行联络的日军军官阿部规秀返回后向上官汇报说:“康部此去必败无疑,本就在进攻老四平镇时怨气沸腾的清军士兵,在听说了大本营失去联络的消息后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就在下官返回的时候,已经看到陆续有清军士兵脱离部队而去了。   想要救援大本营的,只有康宗仁等忠诚于王占元的少数军官,大多数清军官兵现在只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而已。这是清军从元山到平壤的败退之路重现,故清军已经不能再指望了。我军应当早做准备,以应对支那军的行动……”   这种实话对于牤牛哨指挥所的军官们和尾野实信来说是不中听的,大家都在努力的等待着好消息,结果一个区区少尉居然如此危言耸听打击本方的士气,真正是晦气。要不是对方是第八师团的人,尾野实信真心想下令调这位不识相的少尉去第一线执行任务去。   只是好消息显然不是等待出来的,下午12点多,毛家店这边给牤牛哨打来了电话,清军第三协协统王占元带着一小队卫兵逃到了毛家店,这无疑证实了大洼大本营被攻陷的传闻。据说这位原本并不想跑来毛家店,而是想要绕道前往老四平镇去指挥康宗仁部的,但是因为支那骑兵封锁了通往老四平镇的方向,他才不得不转向毛家店,希望通过日军的帮助和康宗仁、王金镜等部下获得联系。   证实了支那军真的击破了大洼之后,司令部内的军官们反而变得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现在都知道尾野大佐的作战计划已经宣告失败,当下的作战目标已经不再需要考虑如何击破四平守军,而是需要考虑如何保全自身了。   换而言之,本军再次遭遇了挫败,即便把部队全须全尾的从火线上撤下来,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发起第二次进攻了。尾野司令官显然将要背负起本次进攻失利的责任来了,面对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司令官,现在反而没人愿意点破事实而被其嫉恨了。在军部的免职命令没有下达之前,对方可还是拥有着前线最高指挥权力的派遣军司令官。   尾野实信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坐在赌桌旁陷入了绝境的赌徒,面对着走鸿运的对手几乎看不到翻本的可能,但是就此离开赌桌的话,恐怕他这辈子也无可能再坐回到这个位子。   他思考了许久,也不肯把失败的字眼吐露出来,而是向着部下们说道:“虽然支那军攻下了大洼,但是好在他们并没有抓到王占元,我们应当尽快协助王占元收拢部下,只要能够收拢第三协一半的力量,也许我们还能够对这只支那军的奇兵发起一次反击。”   大庭二郎终于没法听下去了,他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说道:“司令官阁下,现在恐怕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清军存在上面的时候,而是应当从本军力量的余力作为考虑的基础,重新调整作战部署……”   尾野实信粗暴的打断他说道:“大庭参谋,请不要随意散布失败的言论。皇军现在还处于节节胜利的状态,失败的不过是软弱无能的清军。难道说,仅仅因为清军没能挡住支那军的进攻,皇军就要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   这种胆怯的决定我绝不能认同,就算支那军完全击败了清军,他们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只要找到了他们的进攻方向,第八师团足以挡住他们。现在要紧的是,找到支那军的动向,而不是着急改变我军的作战部署。所以,替王占元收敛部下,令他们替我们寻找支那军出击的主力,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坐在大庭二郎身边的铃木庄六扯住了他的衣服,阻止了大庭二郎的继续发言,压制住了反对意见的尾野实信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之后,便返回了一旁的小办公室内,闭门沉思去了。   大庭二郎这才面色不虞的看着铃木庄六问道:“为什么你要阻止我劝说尾野大佐,他正在把全军送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   铃木庄六一脸严肃的回道:“中国人有句俗语,不到黄河心不死。大家都知道前面就是黄河,现在该是调头的时候了,但是尾野大佐还是心存侥幸。与其你在这个时候和他浪费时间争吵,倒不如早点让尾野大佐看到前面的黄河让他死心,这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至于说全军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我倒是觉得你想多了,要是支那军真有这样的实力,也就不会冒险去进攻清军了。有着第八师团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哪怕击溃了清军的支那军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最多也就是开头吃上一点亏。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先将毛家店、牤牛哨的非战斗人员武装起来,就地建立防御阵地,以确保在第八师团救援之前,我们还能守住这些要点。”   大庭二郎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可要是这只支那军进攻毛家店以南,切断铁路线该怎么办?”   铃木庄六迟疑了一下后说道:“那么我们就只好全军转向,向南进攻了。不过我并不觉得支那军有这么大的勇气进攻我们后方的铁路线,因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后路有被我们截断的危险,一只孤军在我们的后方是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的。”   很快王占元便乘坐着火车抵达了牤牛哨,和尾野大佐进行了一次单独会谈。而支那军骑兵在毛家店左近出现的消息也传到了牤牛哨指挥所,森冈参谋长召集参谋们商讨之后,认为支那军趁夜进攻毛家店的概率上升了,作为前线的后勤仓库,此地被支那军攻下的话,无疑就是让前线部队陷入了困境。   于是从老四平镇调回的第八师团的一个联队被紧急调往了毛家店,汇合当地的一个大队驻守此处要点。第八骑兵联队开始对毛家店以西,老四平镇以南地区进行警戒搜索,以防备支那军从这一地区进行穿插奇袭,再次复制中午进攻清军大本营的掏心战术。   当天色完全黑暗下来时,日军也没能联络上第三协成建制的部队,只是收拢了百余清军散兵。这些散兵带给日军的消息极为混乱,有的人说康宗仁所部在向大洼进军的路途上被支那军给拦截了,在激战中康标统带着少数人逃亡了;也有人说康宗仁带领的部队根本没有同支那军作战,而是被支那军拦截之后就率领部队投降了。   至于更西面的王金镜所部的消息就更是一团模糊,谁也搞不清这只部队还是否存在。尾野实信想要帮助王占元收拢部队以为协助的打算破产了,就连王占元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半夜找日军的经理军官要了一些酒食,自己关起门喝闷酒去了。   倒是半夜12点时老四平镇传来了一个算是安慰性质的好消息,老四平镇的守军主动撤退了,日军总算是占据了这处要点。不过因为目前的时局,原先的进攻计划已经无法继续实施,森冈参谋长只能命令山田旅团驻守老四平镇,不再向前进攻。   20日这一晚,日军牤牛哨前线指挥所内灯火通明,只不过彻夜不眠的日军军官并没有等到支那军袭击的消息传来,倒是前线部队成功的趁着夜晚转入了防御状态,这令司令部内的日军军官们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此时即便支那军再发起进攻,日军也不会再陷入到昨日下午那般危险的境地了。   在安静了一个上午之后,外出收拢清军散兵和同清军进行联络的日军军官们,终于在21日中午带回了关于清军第三协和巡防营的确切消息。   清军第三协已经全军覆没,除了少量向辽河方向逃窜的部队外,主力已经向支那军投降。而奉天巡防营在开战之初就被支那军重兵围困,最终接受了支那军的劝说,在此战中保持中立退往了辽河西岸。   而根据各方搜集来的信息,日军参谋们终于拼凑出了支那军和清军这一战的经过。支那军以第五师为主力,把部队分为了三个进攻波次。   第一波进攻部队全为骑兵,从清军防线的薄弱处突入后,就直接冲向了位于大洼的清军大本营,对于身后的清军部队毫不理会;   第二波进攻部队则是一个配备了大量骡马的快速突击部队,这只部队携带了大量的轻型火炮,沿着骑兵打开的通道做二次进攻,并彻底撕开清军的防线;   第三波进攻部队虽然只是常规部队,但却是三波部队中兵力最多的。这只部队沿着前两波部队打开的缺口突击猛攻,将失去了组织的清军部队做了最后的摧毁。 第四百三十五章   把支那军的行动整理出来之后,铃木庄六不免有些佩服的问道:“这个支那革命军第五师的师长到底是谁?他干的可真够干脆利落的,哪怕是换了我军来对付这些官军,恐怕也不可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大庭二郎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下意识的回道:“是前二十镇统制张绍曾,陆士炮科出身。不过真是他指挥的吗?之前他和吴禄贞在奉天城下表现的可没这么出色。”   森冈参谋长皱了皱眉头后说道:“我们手上的资料就这么多,不过这个第五师的老底子还是当初奉天城下败退的那些残兵,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来指挥,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所以,应该是张绍曾指挥的作战。   不过这个作战计划这么冒险,只要第一批部队不能顺利打乱清军的部署,他们就会被清军迎头痛击。我们手中的资料显示,张绍曾并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应该不会作出这么冒险的作战计划。倒是吴禄贞的性格和这个作战计划很是符合,也许是吴禄贞拟定了这个作战。”   尾野轻轻鼓了鼓掌,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方才语带嘲讽的说道:“不管支那军的奇袭清军计划有多么出色,他们现在也错过了进攻我军的大好机会。   如果昨日这些支那军在冲垮了清军之后就立即向我军侧后发起进攻,那么我们还真要损失惨重,不得不强行把部队从前沿阵地撤退下来。但是现在么,我前沿部队已经转入防御,从毛家店到四平一线又已经构筑起了一道警戒线,现在支那军想要进攻我军后方就不可能再有奇袭的效果了。   而且,根据这些从清军官兵那里收集来的情报显示,这个张绍曾手中最多也就3-2个步兵联队和2-3个骑兵联队,比我们手中的预备队人数高上了不到一倍的数目。这些第五师官兵的战斗力大约和北洋第三协相差仿佛,却又不能同皇军的战斗力相比。   所以,只要这支支那军敢向我军发起进攻,第八师团完全可以挡住他们。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怎样引诱这只部队向我军发起进攻,然后趁机消灭他。只要能够把支那军这支偏师给消灭了,我们正面的支那军也就失去了指望。”   只是其他人并不如尾野这么乐观,比如大庭二郎就忍不住向其提醒道:“司令官阁下,支那军虽然没有及时向我军发起进攻,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派出的小股骑兵部队破坏了毛家店到双庙沟的铁路和电报电话线路,我觉得这个行动非常的可疑。我们也许应该有必要派出部队把这支支那骑兵部队驱离铁路线,先恢复了同开原的联系再说。”   尾野大佐心里知道大庭的意见是正确的,但是他手中现在那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打通南下的铁路线,于是在他看来,这位参谋无疑是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尾野轻轻咳嗽了几声后说道:“打通南下的铁路线,恢复和开原、铁岭、奉天的联系是一件要紧的事。但是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找到西面那只支那军主力的动向吗?只要找到了对方的主力,并击溃之,南下铁路的交通也就能够恢复了。另外,从现在开始,参谋部可以作一份计划,考虑如何在稳固正面防线的状况下抽调兵力出来,为下一阶段的作战做好准备了。”   尾野这种既想要保持前几日进攻战果,又想尽快歼灭支那军从西面出击的奇兵的想法,就好像一个小孩一手拿糖果一手拿玩具,什么都不想放弃的无理姿态。包括森冈在内的军官们虽然都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说服对方的理由。   在支那军尚没有对日军造成实际威胁的状况下,主张把前线日军全部撤退下来,将之前将士的牺牲付之一炬,就算尾野不反对了,他们中也没有人愿意去面对那些撤下来的日军将士的怨言指责,而这原本应当是尾野该承担的责任。   于是尾野大佐再一次坚持了自己的主张,试图在两个战场上同支那军开战并战胜之。不愿意站出来负担尾野应尽责任的派遣军军官们,只能照着这位派遣军主官的命令,进一步向西扩大警戒,试图找到击溃了清军的支那军主力位置。   而被这些日军军官们念叨的第五师主力其实还在大洼附近,占据了王占元司令部的张绍曾,此时正意气风发的站在第三协留下的沙盘前向部下们布置着任务。   “日本人现在大概还在猜我军到底会向那边进攻,我们偏偏就不如他们的意思。现在我下达命令,第28团去大洼东北面的朝阳村修建防御阵地,那里距离老四平镇约30里,我们放一只部队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日本人还能不能肆无忌惮的继续向北面进攻了。   第28团去东面的鸳鸯树,这里距东北方的毛家店20里,距东方的双庙子火车站12里。我军在这里设立阵地,即可以威胁日军的铁路线,又能让日军不敢不保卫自己的后勤仓库,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后是伍祥祯,你带着混成第22团去鸳鸯树西面的四合村,到了当地不要展开部队,而是居中策应28和28团。若是日军真的调集兵力进攻朝阳或鸳鸯树,我们就要找准机会吃掉他一部力量。   日军手中现在能够机动的兵力不多,我们每吃掉他一个大队,他就越难以保护住自己的后方,就不得不想办法从北面的战场上抽调兵力。我们和北面战场就好像是两块磨盘,把日军的力量一点一点的磨掉,直到他们再也撑不住现在的摊子为止。”   虽然难以置信的把第三协给打垮了,但是伍祥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部下还是不能同日军相比的,所以他并不反对张绍曾的防御性的进攻方式,只是他还是有些怀疑的问道:“师长的安排是妥当的,如果我们能够依托阵地和日军对抗的话,我们还是有信心取胜的。只是,日军要是不上当,不主动攻击我们设立的阵地,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张绍曾看着沙盘轻松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后说道:“不,他们会来进攻我们设立的阵地的。叶参谋长率领的骑兵部队会迫使日军作出这样的决定的。此外,我让你们设立阵地,并不是就让你们躲在阵地后方晒太阳的。你们每日也要派出小股部队去骚扰日军,让日军知道,他们要是不拔除了这两个阵地的话,就休想把兵力调动到其他地方去……”   被张绍曾念叨着的叶声,此时刚刚率领部下伏击了一辆从铁岭向开原方向的列车。看着被炸成两半倒在铁路边沟里的列车,叶声随即向着从沟内爬上来的军官问道:“查清楚了吗?这里有多少兵力,铁岭还剩下多少兵力?”   向叶声敬礼之后,这名军官压抑着兴奋的情绪说道:“这里有日军一个中队的兵力,现在铁岭还剩下不到一个中队的日军,另外就是铁岭日本医院内还着七、八百伤兵,剩下的就是一个小队的日本警察。就是铁岭还有一个2、800人的地方民团,驻扎于铁岭西南。”   叶声思考了片刻,转头向着身边的通信兵说道:“命令张勇带着本部骑兵向铁岭进攻,先拿下铁路附属地;于九江带队封锁铁岭街道,并监视铁岭民团。先解决日本人,然后再同民团交涉,让他们交出武器。如果民团敢出兵支援日本人,那么就坚决消灭之……”   21日下午,从开原逃亡到毛家店的日本人给日军带来了一个噩耗,支那军于今日凌晨攻下了开原,驻守于开原的一个大队日军被支那军所歼灭。   尾野和森冈等日军军官有所预料,支那军也许会切断他们的南下铁路线,但是却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跑这么远。一开始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支那军的行动到底是什么用意,还是从老四平镇返回牤牛哨的山根中将最先看出了问题,向着众人吼叫道,“混蛋,这支支那军根本不是想要让我军放弃进攻四平,而是打算把我们一口吃下去。”   铃木庄六下意识的反驳道:“这怎么可能,我军在前线足有3万之众,支那军在前线的兵力不过和我们相当,要不是凭借着前期修建的防御阵地,我军可以在野战中对付三倍数量的支那军。他们拿什么吃掉我们?”   山根中将的眼睛都红了,他盯着地图用手指着开原到奉天城的铁路线说道:“我军在四平一线是有3万之众,但是开原以南的兵力连一千都没有。   支那军要是把开原到奉天段的铁路都破坏了,我们和被围困在公主岭的第五师团有什么区别?国内的第二批派遣军还没出发呢?朝鲜难道有援兵可派?就算有援兵,截断了安奉线也足以让援军过不来了。现在可是冬季,我军怎么可能在满洲的冬天在野外长期行军作战?   我们储备的弹药和粮食还有多少?能不能坚持到国内第二批派遣军抵达?”   山根中将一连串的发问,让指挥所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是啊,在这样的季节里,支那军根本不必想着主动进攻,只要能够将他们围困于四平一地,然后拖垮他们就是了。更何况,弹药的数量可是有限的,一旦弹药被耗尽,日军再怎么善战,也不可能用血肉之躯去扛支那军的子弹和炮弹的。   一直低头不语的大庭二郎突然打破了沉默说道:“粮食的话还够半个月,省一点起码能支持20天。弹药的储备量大约够2个师团2-8个基数,但是炮弹的储备量就相当不足了,平均到每门炮的话还不足一个基数。如果我们继续保持目前的阵线,炮弹大约在3天内耗尽,弹药则不会超过一周。”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听了大庭二郎的汇报,指挥所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山根武亮把视线转向了尾野,十分不客气的对其说道:“尾野大佐,请下令中止部队的进攻作战计划,准备撤退吧。我们必须在支那军没有彻底破坏掉开原到奉天铁路线前夺回铁路的控制权,要不然我们就得变成第二个第五师团了。”   开原到沈阳约100公里,做火车的话用不了3个小时,如果是步行就得用上3天时间,但在支那军的围追堵截下,天知道他们得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走完这段路。这种浅显的道理,指挥所内每个人都能反应过来,这也就是山根中将完全不给尾野实信面子的缘由了。   尾野下意识的向另一方站立的大迫中将看去,只见这位中将阁下正注视着沙盘上摆放的煤油灯,似乎对于山根中将的话语一无所闻。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大迫中将未必是完全赞成山根中将意见的,正是在大迫中将的支持下,他才能修改了山根中将的作战方案。   如今他所实施的新作战方案把全军陷入了如此危境,他的前途是无光了,但是支持自己的大迫中将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现在顶在第一线的是18师团,如果立刻向后撤退的话,那么就等于是强迫18师团给第8师团断后了。   那么即便他们能够粉碎了支那军的包围计划,立功受奖的也还是第八师团,战后被责骂和受损失的恶果却全落在了第18师团身上。虽说大迫中将资历深厚,还有个好哥哥,但也没办法独自扛这样大的黑锅,战后能够立即转去预备役就是不错的下场了。   本来有些心浮气躁的尾野立刻定下了神来,转而向着山根中将反驳道:“中将阁下的话语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即便支那军派出的部队切断了我们后方的铁路线,但是以他们的行动速度来看,应该就只有支那军进攻清军大本营的那只骑兵部队而已。   只要朝鲜或国内有一只步兵联队运送上来,就能把这只骑兵部队驱离铁路线,从而打通我们到奉天城的交通线。但是如果我们惊慌失措,现在立刻转入撤退的话,支那军的正面兵力和侧翼兵力就能跟着压上来,将我军的力气完全消耗于这百公里的撤退路程上,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来临。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固守原地不动,等待国内进行战术指导。我们守在原地,支那军反而无计可施,难以把优势转为胜势。”   山根武亮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尾野的话语,一旁的大迫中将却突然活了过来,抢在他之前出声支持道:“尾野司令官的话语是持重之言,我以为固守待援比即刻撤退的主张要可靠的多。   支那军虽然作出了张开大口要吃掉我军的样子,但这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和支那军交手了这么久,他们的战斗力虽然比清军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他们不过是凭借着火力和防御工事才能抵挡的住我军的进攻,若是我军依靠阵地进行防御的话,支那军根本打不动我们。   但是,如果我们自己把后背暴露给支那军,那么别说是面前的这只支那军,就是无能的清军都能让我们损失惨重。中止之前的作战计划,收缩部队建立防御阵地,我是支持的。但是立刻撤出当前战场向南撤退,我是坚决反对的。”   有了大迫的支持,山根武亮就无法压制住尾野大佐了。而司令部内的军官们也分为了两派,支持固守待援的大多是第十八师团出身的军官;支持山根中将即刻撤退打通铁路线的,则基本是临时抽调进派遣军的外来军官。   山根武亮很快就意识到,继续争吵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造成第八师团和第十八师团之间的对立。不管怎么说,现在有能力即刻南撤的只有作为总预备队的第八师团,他的主张对于第十八师团的官兵来说,无疑就是第八师团想要丢下他们先行撤离的意思。   这么一思考,大迫中将旗帜鲜明的继续支持尾野也就说的通了。山根武亮虽然焦虑于支那军的行动,但也清楚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机。他只能同尾野、大迫进行妥协,一方面着手构筑日军的防御;另一方面则派人和外界取得联系。   派遣军虽然携带了大量的战时物资,但是并没有带上被认为是不可靠的无线电台,在日军看来有着有线电报电话和铁路,他们已经有了和后方联系的足够的通讯手段。而战场上的通信,日军的高级军官反而更信赖于通信兵而不是电话,因为通信兵更为灵活且省钱。   虽然那些留学欧洲的日军军官们不停的向军部呼吁,要对日军现有的技术装备和战术进行全面的更新,以跟上欧洲的新军事理论。但是就连欧洲各国军队的高层都对这些新军事理论不以为然,更不用提更为顽固的日本藩阀出身的将军们了。   而日清、日俄两场大战的胜利,也令日军上层出现了趋向于保守的建军思想。在这些老将军看来,既然他们连续打赢了清国和俄国这两个大国,那么就证明日本现行的军队建设制度是合理而先进的,否则日军怎么能够在大战中取胜?   那么日本现行的军队建设制度核心是什么?在这些老将军的心里,自然是以人为中心,不断的训练士兵个人的作战能力和扩大军队的编制来提高战斗力,而不是老想着装备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器来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   当然,这些经历了幕末开国时期的军人倒也没有顽固到愚昧的程度。他们反对那些留学生的意见,主要还是日本的国力不足,不可能拿宝贵的军费去试验什么新技术装备,如果这种新技术装备首先被欧洲国家的军队所认可了,那么日军还是要跟上的。   而此时的无线电技术并没有在欧洲军队中获得广泛使用,就连英国海军也不过才刚刚宣布要在军舰上全面安装无线电台,日军自然就没有使用无线电技术的动力了。   但是在国民革命军切断了有线电话电报和铁路线之后,日军司令部的军官们顿时发觉,本军的通讯一下子就退回到日清战争的时期去了。他们想要同国内或朝鲜进行联系,起码得先派人穿过革命军的封锁线才行。   在日军的通讯手段退回到11世纪的时候,国民革命军却通过了设置大量无线电台中转站的手段,保证了从哈尔滨到朝鲜的每一只部队的联系,两者之间的反应速度开始有了代差。   11月21日晚,拿下了铁岭的叶声继续派出了一个骑兵团沿着铁路线向南,肃清沿线铁路附属地内的日方军警势力。事实上在铁岭被拿下之后,从铁岭到奉天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日本的武装力量了。前期为了挡住国民革命军南下,关东都督府早就把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的护路军抽调一空,在铁岭以南地区只有一些日本警察和日本居留民组成的自卫队保卫着铁路线。   而在得到了革命军攻下了铁岭的消息后,这些附属地内的日本人就赶紧携家带口的撤退到奉天城或是干脆南下大连去了,大石桥以北的南满附属地几乎完全被日本人放弃管理。   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原本还想令驻扎于新民府的第一军挡住这支革命军骑兵部队的南下,但是他派出的人员抵达新民府后才发现,这里的第一军大营空空如也,早在数日前冯国璋就悄悄带着第一军主力返回山海关去了。   就在赵尔巽发电报给北京,要求朝廷把冯国璋调回来时,另一支国民革命军突然攻下了抚顺和本溪湖两地,切断了安奉铁路。一时之间奉天城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手中无兵可用的赵尔巽于22日晚带着随行人员逃往了锦州,奉天一省完全陷入了无主状态。   23日,在地方官府失去控制之际,顾人宜光复了辽阳以南地区,宣布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但不介入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作战。同日,辽阳到大石桥到营口的数只义军达成了联合,宣布奉天到营口之间的地区独立。他们和顾人宜一样发表了声明,只要日本人不帮助清军镇压革命,他们也不介入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   23日晚,凤凰城的马龙潭和鲍化南会谈,表示自己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任命,把手中的巡防营交给了对方领导。   21日到22日这短短四天内,满洲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之间,一直把革命委员会压制在奉天省北面地区的日清联军突然就瓦解了。除了辽西走廊、关东州和鸭绿江边的一小块地区,其他地区都已经落入了革命党手中。   虽然奉天省内冒起的许多革命党并不服从于革命委员会,但是在外人眼中并不会做这样的区分,他们都是反满清政府的力量就对了。至于日本人他们也不能信任这些突然冒出的革命党所谓的中立宣言是可信的,只是他们现在也只能表示接受,而不是将这些人也逼迫到革命委员会的阵营内去。   只是这几天满洲的变化对于日本国内的平民和东京的官僚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过去几天一直叫嚣着要惩罚暴支的报纸,和攻击军部无能的报纸,现在都有志一同的掩盖了满洲的新闻,刊登起了大量的花边新闻来了,似乎突然就天下太平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28日凌晨,夜空中还是星光灿烂的时候,东京宫内某处房间却灯火通明着。正参加陆军福冈大演习的明治天皇听到了满洲传回的消息后,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连夜赶回了东京,并召集了元老、枢密院议长和内阁阁臣入宫进行御前商讨。   陪伴在明治身边的是内大臣兼侍从长德大寺实则,这位也是西园寺公望的胞兄,是宫内首要人物。明治维新之后确立的天皇制度,实际上就是以天皇为核心,元老、枢密院议长和内大臣为权力中心,再辅以内阁、议会和军部为基础的政治体制。   只是天皇虽然是日本近代国家体制的核心,建立了这个新日本政体的维新诸杰却极力防止天皇直接介入政治。因为凝聚了近代日本国家意识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天皇完美无缺的神格,使得日本才是与众不同的君主国家。   而完美无缺也就意味着天皇是不能犯错的存在,要想不犯错就不能亲自作出决策。毕竟再怎么出色的人杰,只要开始做事就不可能不犯错,或者说令那些利益受损者不满。因此,只有天皇不介入政治,才能维护自己在臣民心中完美无缺的形象。   但是天皇不介入政治,并不代表天皇不能干涉政治。天皇虽然在政治上不会发表倾向性的言论,但是他可以在人事上进行明确的干涉。天皇喜好用什么人,自然也就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昔日维新三杰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还在时,明治天皇确实维持住了这个神主派的形象,并没有对政治多加关心。但是随着三杰的一一离世,日本又通过日清、日俄两场战争奠定了自己作为新兴列强的形象,明治天皇在国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越来越神化了。   明治天皇又是一个极善于忍耐的人,即便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也强行参加了福冈大演习,观看陆军将士完成了大部分的演习项目。   因此到了今日,昔日维新诸杰为天皇制度设下的权力限制,已经全部为这位个子矮小的男子全然解开。亲近陆军,支持长州派军阀,打破长州、萨摩两派的默契,使陆军靠拢宫内;接着又令宫内派支持议会政治,从而对藩阀元老进行牵制,最终把权力收拢于天皇名下,这就是明治天皇这些年来的最大成就。   但是这位确实没有想到,陆军对于满洲事务的小小干涉,居然已经把日本拖向了一个战争泥潭。他支持陆军,支持长州派的目的,是为了巩固天皇的权力,而不是让军部把整个国家推向灭亡,因此他不得不赶回东京对军部的行动加以牵制。   虽说明治天皇连夜赶回东京又迫不及待的召集了各重臣入宫,但是当这些元老重臣都坐在自己面前时,这位却又一言不发的坐在上首,表现出了一种冷漠的姿态,似乎这个会议并不是他召集的一样。   会议开始后足足沉默了近三分钟,危襟正坐的明治天皇才微微点了点头,一直站在他身边关注着他的内大臣兼侍从长德大寺立刻开口向着元老重臣们说道:“近日从满洲传来的消息让陛下极为震惊,邻国此次遭遇乱民暴动,一时生民涂炭,陛下虽然关切满清皇室之安危,但也极希望邻国能够早日恢复安宁,使民众能够安居乐业。   中国与日本虽有一海之隔,但是两国之间的往来也有上千年之久,两国之间不可谓外人。故满清皇室向我国开口求援,陛下其实并不愿意应承下来,以免恶了邻邦民众对于我国的好感。只是我国之民众在中国经商者颇众,陛下不忍日本国民的生命和财产为支那暴动所牵累,所以才允许军部在维护在华日本国民的利益基础上出兵满洲,以维护当地的治安。   但是何以,本因维护满洲治安的皇军,现在却成为了支那人仇恨的对象?皇军在满洲到底干了什么,让各国报纸对皇军横加指责,俨然我国乃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军部可有解释吗?”   虽然这间会议室内的温度比室外要暖和,但也暖和的有限,只是在内大臣的指责下,陆相石本新六额头上却热气腾腾的满是汗珠,犹如身在盛夏一般。   在西园寺首相面前还能侃侃而谈的石本陆相,在一言不发的明治天皇面前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看着这位陆相憋的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山县有朋清了清喉咙,面无表情的为陆军解释道:“这不过是一些不实之词,而且白种人向来喜欢夸大,皇军也许有极个别不肖之徒,但绝无可能如报纸上那么穷凶极恶。   我看主要还是美国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自从我国拒绝了向美国开放满洲利益后,他们对帝国就一直耿耿于怀。此次在报纸上污蔑皇军的,大多来自美国的报刊,欧洲报纸特别是法国报纸的文章就中肯多了。”   明治天皇瞧了山县有朋一眼,微微仰头向俯下身子的内大臣轻轻说了几句,重新站直了身体的德大寺对着山县语气稍显缓和的问道:“既然山县元老认为这是对于皇军的污蔑,那么还请陆军重申军纪,勿使一二不肖之徒败坏了整个皇军的威名。那么接下来,对于满洲当前的时局应当如何应对,各位可有什么主张了吗?”   对于内大臣的询问,山县却沉默不语,等了一会之后井上馨便不管不顾的直言道:“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陆军的无能已经令皇国陷入了困境之中,趁着现在还能体面的结束战争,就拜托英国盟友从中斡旋结束战争吧。不要等到陆军把皇国的颜面都丢光了,激起了俄国人亲自下场的野心,那就真正不妙了。”   井上馨虽然和山县同属于长州派,但他的出身可比山县高的多,而作为高杉晋作的小弟,他向来是不服山县的。他一直都认为,山县搞的这个什么长州派根本不能代表长州藩,不过是一个谋取私利的小圈子,也就是高杉老大死的早,才让山县给自己戴上了长州老大的帽子。   井上馨虽然在明治政府成立之后就进入了大藏省工作,但是其在长州藩志士中影响力并不比山县小。而其本人的性格又以刚强著称,在长州藩起事之前他毫无顾忌的驳斥藩内的恭顺派,导致了自己被恭顺派暗杀。   倒幕成功明治政府成立之后,明治天皇嫌弃自己的个子矮,于是特意在某次庆典之前在自己的座位上加了一块棉布垫子,但是为主持庆典的井上馨一把抽出丢掉了,为此明治天皇还同他吵了一架,一度对其颇有怨气。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敢当着山县的面在天皇面前指责陆军无能,山县虽然气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但还是压抑着怒气和井上馨讲道理,“井上侯,你这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陆军在满洲不过是稍有挫折,哪里到了需要通过英国盟友求和的地步。”   井上馨对着山县讥笑道:“大岛和第五师团还被围困于公主岭,现在第十八师团和第八师团又被支那革命军合围于铁岭以北。陆军这是打算再派一支部队去解救,那支原本去解救第五师团的派遣军吗?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说那些白人的报纸上刊登的皇军暴行都是污蔑之词,但是事实真是如此吗?昔日皇军在日清、日俄战争中对支那平民施加的暴行,可是连我军的随军记者都有记录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支那人软弱可欺,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第五师团被困于公主岭,第八师团和第十八师团眼看着就要被支那人再次围困起来,满洲大部分地区和中国南北多地都已经成为了革命党的地盘。这个时候我国再同满清政府站在一起,岂不是就在同中国未来新政府为敌?   难道陆军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同整个中国开战了吗?如果没有的话,现在体面的结束战争不好吗?难道非要把皇军半数以上的力量陷入中国,引来俄国人出动时,再去同支那人讲和?”   井上馨毫不留情的批评,让山县深恨之,但他却无法当场反驳对方的话语。毕竟宣战权取决于天皇而不是陆军,他显然不能向井上馨断然回复道,陆军随时都在准备着同中国、俄国开战,只要政府支持军部扩大军队就行。   桂太郎见状,不得不出来为山县解围道:“井上侯差矣,英国虽然是我国的盟友,但是今日的日英同盟已经不是日俄战争时的同盟那么牢固了。   本次延续盟约时,英国将美国排除在同盟条款适用对象之外,这就说明英国对于日英同盟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看重,不过是想要利用我国为其看护东亚之利益罢了。   如果我国连区区一个支那地方乱党的武力都解决不了,英国还能支持日英同盟存在下去吗?英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助他维护东亚利益的盟友,而不是一个需要英国保护的盟友。   我国请求英国盟友出面同支那乱党求和的同时,也就失去了对于满洲利益的支配权。可想而知,英国必将满洲利益放到自己的口袋,或是用于同俄国进行交易。   即便是看在日俄战争中为了满洲流过鲜血的38万皇军将士和为此背负了十数亿债务的国民的面子上,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把满洲的利益拱手让出……”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只是桂太郎对于对华国策也并不是完全支持自己的老师山县的,在表达了日本无法放弃满洲利益这个基本观点之后,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但是这场战争确实应当结束了,过去一个多月来清国内部的剧烈变化已经证明了一点,满清皇室的统治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   今日的东亚问题其实就是中国问题,而中国问题又牵涉到了日本能否保持当前地位的关键。外务省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对清政略即是对欧政略,对欧政略即是护国政略。一旦日本被排除在了中国问题之外,日英同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没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我国在大陆上就会被俄国所挤压,在海上则被美国所逼迫,日本之安全也就失去了保障。英国人在缔结本次同盟时把美国排除在同盟适用条款之外,便是不想为了保护日本而同美国发生冲突。   那么如果中国接下来出现了一个仇日的新政权,英国为了保护其在华利益和防止中国倒向俄国,必然也会将中国从日英同盟针对对象范围中派除。我国过去赖以为安全保证的日英同盟,实质上已经不能再给我们带来安全。   当今世界其实只有三个问题,土耳其、印度、中国是也。而这三国无一例外都处于英俄争夺控制之下,印度早就为英国所控制,被称之为女王皇冠上最耀眼的一颗宝石。   土耳其过去数百年来一直为俄国所欺凌,直到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方才过来几日平稳日子,但也失去了大片疆域。而中国则在我国付出了重大牺牲之后,使得英国在华势力大涨,几乎把长江流域变成了英国的殖民地。   我国国土狭小而人口稠密,若是不能在大陆上获得一块立足之地,则日后必然难以保持今日之独立地位。所以在日俄战争之后,对于我国未来威胁最大的实乃是英国,这才有了日俄协约。   所以在满洲问题上,我国和俄国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就像日本不能单独保住满洲一样,俄国同样难以单独吞下满洲利益。对俄协调,对抗英、美插手满洲问题,这是帝国对于满洲问题的外交基础。   而在东亚的未来前途上,想要维护黄种人的利益,我国又必须要得到中国之协助。因为唯有中国这个疆域广阔、物产丰饶、人口繁多的国家成为日本的助力,我们才能够抵抗欧美白人的压迫。否则即便是把我国的国力耗尽,也不过只能击退俄国一国而已。”   枢密顾问官伊东巳代治也微微点头赞成道:“桂公说的不错,中国过去要是有保卫自己的能力,则绝不会有日俄之战。   中国若强,则日俄之战应为中日俄之战,或中俄之战,而日本不致有如此之牺牲,且背负上英国高额之借款。   以支那满洲革命军之力量来看,中国若是强大起来,必然是要反抗欧洲之侵略的。而我国实无必要再替欧洲白人种族冲锋陷阵,做黄种人之自相残杀。   过去我国支持中国内部之革命党,不正是希望中国能够有所改变,从而为我国分担欧洲列强之压力吗?今日中国革命党已起,而我国却又要大耗国力去帮助满清政府去镇压革命,这岂不是令我国招致双方之怨恨的愚蠢之举?”   枢密顾问官金子坚太郎也随即发言道:“事实上本次日英同盟我国作出的让步太大,使得我国在同盟中只有义务,而英国则专享权利,这种同盟于我国实属鸡肋。   愚以为,与其为了保住和英国的同盟和美、俄敌对,倒不如放弃日英同盟转而和美国结盟。美国虽然不是一流之列强,但是国力雄厚且人口众多,实力其实不下于除英、德之外的其他任何欧洲列强。   而作为一个非欧洲国家,美国虽然属于白人之国,但也同样为欧洲列强所排斥。日美双方背靠太平洋,实际上是大有亲善之余地的。日俄战争期间,美国对于我国施加之援手,足以证明美国对于我国是心存友善的。而且美国当前也是我国进出口的第一贸易国,亲近美国不管是在经济和外交上都对我国有着极大好处的……”   只是对于金子坚太郎的发言,房间内的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位果然不愧是美国人之友。虽然金子坚太郎的主张并不算错,但是对于日本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选择日英同盟虽然有着众多的不利因素,但是至少海军可以在英国的支持下独霸东亚海洋,拒绝美国海军势力进入东亚,就如同美国人拒绝日本海军进入太平洋沿岸一般。   而日本如果去亲近美国人,美国也无可能对日本开放太平洋沿岸,反而日本要放弃独霸东亚海洋的企图。因为太平洋沿岸能够承担一只海军舰队的港口都在美国的领土上,而东亚海洋却还存在了一个中国。虽说中国的海权现在被日本所侵占,但是如果中国和美国达成协议的话,以中国沿海漫长的海岸线,迟早都能建立起一个对抗日本的海军港口的。   所以,日英同盟好歹还能让日本在东亚获得一个特殊地位,日美同盟则几乎就是让日本变成美国的附庸了。对于好不容易才跨入列强行列的日本来说,日美同盟无疑就是扼杀了日本走向大国的未来。   只是撇开了金子坚太郎的亲美言论之外,多数人的发言已经渐渐趋向于统一。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但是满洲的利益绝不能放弃;修复日俄关系,从外交上压迫支那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媾和,利用谈判解除四平地区日军被围困的处境。   虽然这个讨论结果并不完全符合井上馨想要立刻结束战争的企图,作为一个财政方面的专家,他更关注于日本的经济。今次支那革命的爆发已经使得日华贸易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而在满洲爆发的这场战争更是激发了支那民众的不满,中国南方地区已经陆续出现了抵制日货的行动。   本就负债累累的日本,如果因为这场毫无计划的战争失去了中国的市场,那么对于日本的经济来说就是一个灾难。陆军莫名其妙的发动战争,没有设立战争的目标,不经过内阁和元老的讨论擅自行动已经够恶劣的了,更为恶劣的还是屡屡失利,在国际上丢尽了日本的颜面,因此井上馨才会在天皇面前公然指责陆军无能。   但是好歹讨论结果是倾向于结束战争的,井上馨于是也就不打算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主张了,不过他还是向山县有朋说道:“那么山县议长,你对于这一结论究竟是什么意见?”   在伊藤博文被刺杀后接任枢密院议长的山县有朋,已经很难遇到今日这样被人逼迫表态的场景了。枢密院自建成之后就是天皇身边最高咨询机构,如果说内大臣更多的是代表天皇个人,那么枢密院议长实际上就代表着天皇在国策上的公开政治姿态。   当伊藤、山县这样的元老重臣处于这个位置时,几乎可以左右政府的政策制定了。这也就是藩阀政治为何遭人痛恨的根源,明明在维新政府成立之初,大家说好政治应当付于公论,结果这些藩阀元老躲在天皇的身后,整天拿着天皇的令箭左右政府的决定,这不还是腐朽黑暗的幕府政治吗?   因此,即便井上馨再怎么指责山县有朋,这御前会议的结论得不到山县的认可,就无法真正形成对于政府的指导性意见。除非明治天皇在会上亲自作出决断,但这又动摇了明治维新以来建成的权力体制,这不是井上馨等人乐于见到的。   山县有朋真心不想回答井上馨的逼问,但是陆军这次打的实在是太丢脸了,如果他再继续违背公论的话,恐怕只会把矛盾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天皇虽然不能干涉他的决定,但却可以接受公论将他解除枢密院议长一职,从而搬开他这块拦路石。   沉默良久之后,山县终于勉强开口道:“这场战争本来就不是陆军挑起的,只要支那革命委员会承认我国在满洲的利益不受侵犯,陆军当然能够接受和平。   但是,以当前的满洲局势来看,支那革命委员会能够放弃到手的优势,转而和我国开始谈判?俄、德两国站在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身后已经基本确定,如果我国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恐怕也难以说服两国放弃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支持。   此外,寻求外交解决满洲问题,那么在谈判期间我国还能不能往满洲增兵?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以要求我国停止向满洲增兵为前提展开谈判,那么就等于是将我四平地区的数万将士变成了支那革命委员会事实上的俘虏。   可现在这数万将士并没有丧失战斗力,失败的不过是满清的军队,难道就因为满清军队的失败,我们就要抛弃忠诚于皇国的将士了吗?我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   我以为即便是要寻求战争之结束,起码也要将四平一线的军队撤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如此一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我国才不会损失太多的利益……” 第四百三十九章   28日凌晨紧急召开的御前会议虽然没有立即决定从满洲撤兵,但是明治天皇希望停止日本和满洲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干戈,早日恢复东亚秩序的态度已然明确无误。虽然山县有朋心中以为,天皇在会议上的表态恐怕还是为了向23日召开的国会表明自己和这场战争无关。   但是在这样的时局下,天皇的不支持态度就意味着陆军已经无法再把这场战争进行下去了,否则他山县有朋就要为这场战争付起责任来了。   山县有朋虽然一直坚持扩大战争,但是在天皇和同僚共同反对的状况下,他终于还是态度有所软化,在御前会议结束前承诺,陆军绝不会脱离政府的主导单独行动,并以结束战争为唯一目标。   御前会议刚刚结束,走出了宫门的山县有朋就把桂太郎、石本新六叫去了自宅椿山庄,同两人商讨起了对策。桂太郎望着和室外的庭院,此时天色虽然渐亮,但外面山坡的树木依然还是朦朦胧胧的难以分辨,只是已经多次来过这里的桂太郎,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在心里描绘出外面的景物。   作为山县三名园之一,椿山庄不及小田原古稀庵那么富有传统格调,不及京都无邻庵那么富有灵气,但是每年2、3月间山茶花开的椿山庄却是东京最为赏心悦目的所在。建筑于东京目白地区高地的椿山庄,其实就是一座隐藏于山林中的园林。   从目白台高地一路缓降到神田川,视野很好,江户时代就是政商名流兴建豪宅的指定地,而山县有朋这座椿山庄大约是这处高地最为出色的几处地方了。每次来此地小坐都会觉得心情安宁下来的桂太郎,今日却觉得心情烦躁不安的很。   石本新六自然不敢让山县有朋久候,他见桂太郎一时没有出声的意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军部打算动员的第二批派遣军是第三、六师团,第六师团在今日内即可派出一个旅团抵达大连,只是……”   山县有朋盯着陆相问道:“只是什么?”   石本新六有些不安的说道:“只是现在锦州以东,关东州以北地区已经全然为革命党所占领。根据革命党给与关东都督府的通报,他们不介入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但是日本也不应当介入革命党和清政府之间的争斗。   因此他们希望日本政府公开声明,日本政府对于中国革命持中立立场,绝不向清政府出售军火或给予政治、经济上的援助。并承认,1911年10月10日后清政府同日本缔结的任何协议或条约均无效。在日本政府没有公开以上声明之前,南满铁路将暂时停止营运。”   “混蛋。”山县有朋终于失态的喊出了声,他随即便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国同清政府签订的协议、条约何时论得到他们这些支那乱民来干涉了?他们以为革命委员会挡住了皇军,自己就也能挡住皇军了?   南满铁路是大日本帝国的财产,何时轮得到他们来通知我们停止运营了。难道陆军收拾不了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了吗?石本你告诉我,是不是现在什么支那的阿猫阿狗都能来恐吓陆军了?”   石本新六在山县怒视的目光压迫下,艰难的出声解释道:“陆军打败这些沿途的支那革命党并不难,但是大连到铁岭近800公里,我们可以一路打过去,但是不能保证这些支那革命党不破坏铁路线。   想要保护住大连到铁岭的这条铁路线,我们最起码就得留下两个步兵联队驻扎在沿途,但这依然不够安全。那些乌合之众虽然会被我们驱离铁路线,但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正规部队出击的话,我们分散在沿途的护路部队就有可能被对方一点点的吃掉。   而我们如果集结重兵在铁路线上和这些支那革命党纠缠,那么在第二批派遣军全员抵达四平之前,我担心四平前线的部队就已经和第五师团一样,因为弹药耗尽而完全丧失战斗力。”   山县有朋虽然觉得石本新六说的话语过于危言耸听了,但他也知道现在的陆军实在是再也出不得差错了,否则俄国人恐怕就真要忍耐不住了。就日军现在在满洲的态势,如果真的再陷入两个师团进去,那么俄国人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南下吃掉这四个半师团,加上前期损失的第五师团在内,日军一下就要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常备军。   即便有英国人的支持,受到重创的日本也要被俄支联军从大陆上赶下海了。日本海军虽然压倒了俄国和支那的海上力量,但军舰可开不上岸。   虽然山县有朋知道,俄国人即便出兵也不可能如此果决,总要有一个过程。但是在陆军连续被支那革命委员会挫败之后,他却一点都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了。   在这个赌局中,支那革命委员会就算输掉了,也不过是回到老样子,继续为各国所瓜分。但是日本如果赌输掉了,那就等于是一夜间回到了日清战争之前。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愤怒的国民恐怕真要把长州派撕成碎片了。   山县有朋一直想要进行在满洲的军事冒险,只是为了巩固自己和长州派的地位,并扩大陆军的权势,并不是要给自己和陆军挖掘坟墓。   就在山县有朋沉寂下去之后,一直注视着庭院貌似在神游的桂太郎终于收回了视线,对着山县有朋认真的说道:“山县公,让前线部队不惜一切后撤吧。令满铁出面同铁路沿线的革命党进行交涉,哪怕出钱收买也好,也要让他们不要同支那革命委员会合作。   我们这边再派出部队北上接应,只要把部队撤到奉天城,奉天附近广阔的平原和便利的交通就可让支那革命委员会失去地利。如果对方还敢追击上来的话,背靠奉天作战的我军就能在野战中轻易击败对方,从而夺回战争的主动权了。”   山县有朋沉思了许久之后问道:“要是支那革命军不追击呢?”   桂太郎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们就只好同支那革命委员会谈判结束战争。我在御前会议上的发言实乃真心之言,这场战争已经打不下去了。或者说,这场战争拖延的时间越长,各国对于我国的态度也许就会变得更为恶劣。   就像当初英国、美国站在我们这边,支持我们对俄作战,从而把俄国人从东方赶回去一样。今日俄国、德国、美国恐怕都会站在支那革命委员会一边,想要把日本从东亚大陆上重新赶下海。因为我国的在东亚大陆的存在,已经妨碍到这些列强在东亚大陆上的势力扩张了。   此外,在支那革命情绪高涨的今日,我国在满洲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开战,将会掀起支那的民族情绪。一旦让支那人把我们和满人联系在一起,视为压迫支那民族的外来者,那么帝国不仅要同一个人口是我国十倍的大国开战,还要面对不怀好意的列强的围攻。   就目前来看,英国恐怕不会支持我国对俄、美、中开战的,特别是当德国加入了这个同盟之后,英国就更不会允许这场战争爆发了,这将完全破坏掉英国在欧洲的战略布局。”   山县有朋沉默许久之后,方才木然说道:“为什么德国人会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陆军和德国陆军一直有着密切的交流,如果德国真的需要在东方寻找一个盟友的话,我国难道不比支那人更为合适吗?更何况,德国和俄国之间一直是对立关系,他们为何会在支那革命委员会一事上采取相同的立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石本新六一言不发,虽然是陆相,但他对于这种国际政治几乎毫无研究。桂太郎思考了半天后则说道:“德国陆军虽然过去一直与我国陆军亲近,但是我国的外交政策却一直都是亲近英国的。而且今次又重签了日英同盟,在欧洲现在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下,我国显然已经被德国视为了敌人。   至于德国之所以和俄国一起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希望能够让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从而减轻自己在东线的压力。   在08年德国就已经错过了一个机会,如果德国能够在日俄战争期间发起对俄或对法战争,就不会有现在的协议国体系了。   德国并不是想要支持俄国或支那革命委员会,而是想要制造第二次日俄战争或日中俄战争,只要能够把俄国的力量牵制在东方一段时间,那么德国在欧洲的局面就打开了。普法战争一共只花了10个月时间,比日俄战争短了一半时间呢。   以此看来,欧洲列强之间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所以德国才会如此不加掩饰的支持俄国向东扩张。在这样的国际时局之下,我国继续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将会把列强之间的冲突变为日支冲突,这对于我国和支那来说都是不利的。   倒不如暂且和支那言和,等待欧洲大战开启之后,欧洲列强无暇顾及东亚时,我们再同支那人重新较量过,那时我国就无需顾忌太多了。” 第四百四十章   11月18日到11月22日这七天内满洲的战况变化,不仅让日本政府中的精英真正重视起了这场战争,不再将其视为扩大日本在满洲利益的机会,也终于搞清楚了他们的对手是谁。   当明治政府的精英意识到,这场战争其实是俄、德两国支持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挑起的对日作战后,结束战争的想法终于压倒了扩大战争的呼声。说到底,日俄战争过去还不到2年,38万军人的伤亡,十多亿的负债,给日本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面对一个尚没有全面动员起来的俄国,日本尚且打的如此艰难,如今又有支那人为俄国人冲锋陷阵,还有德国在俄国身后摇旗呐喊,而日俄战争时支持日本的英、美两国,现在却一个直言反对,一个则态度暧昧。   即便是对这场战争最为狂热的日本军阀长州派军官都开始动摇了起来,更不用说原本就不支持这场战争的日本内阁了。内田外相和驻北京的伊集院公使是最先感受到这场战争带来的副作用,使日本在国际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如果说在战争刚刚爆发时,日本护路军被围于公主岭,只是让日本的军事力量受到了各国外交官的嘲笑的话。那么随着日军大举增援满洲,现在却又再次被革命委员会围困于四平一线,那么各国外交官对于日本的军事力量就不是嘲讽,而是开始重新进行评估了。   这样的局势对于日本来说是相当糟糕的,因为这意味着列强有可能认为日本已经没有能力维持东亚秩序,从而会采取一定行动迫使日本交出与其实力不相衬的势力范围。就好比三国干涉还辽一样,那就是欧洲列强认为日本虽然击败了满清,但也没有资格获得这么多的战利品。   日俄战争使得日本不仅完全吞下了朝鲜半岛,还在南满、福建划定了势力范围。这便是欧洲列强认为,在东亚地区日本确实有同他们一战的实力,所以才认可了日本在华势力的扩张。但是现在一个中国革命党组织的地方武力都能让日军损兵折将的话,那么日本还有什么资格占据着这么多好处?   28日中午,伊集院公使拜访朱尔典公使,向其转达了日本政府想要中止战争,希望英国能够出面阻止德、俄两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   朱尔典对于伊集院的请求不置可否,反而向其询问其了日本政府对于中国革命、满清皇室和新成立的袁世凯内阁的看法。伊集院倒是明白的很,英国人要的不是日本的看法而是日本的支持。   在满洲战争没有爆发之前,外务省虽然明确对华政策要同英国站在一边,但还试图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以谋求日本在满蒙地区的利益扩大和加强日本在长江流域的影响力。   为此在革命爆发之初,日本海军就增加在上海的军舰,对长江流域加强了巡逻,并对大冶铁矿进行了保护。只不过在英国人的抗议下,日本不得不把大冶铁矿交还给了中国人。   正是日本在中国革命之初爆发出来的野心,使得朱尔典对于日本想要增加驻华军力的企图充满了警惕,并乐见于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在满洲爆发冲突。   而当满洲爆发的战争发展到今日,日本外务省所谓在日英一致的对华外交方针下的独立性企图俨然已经破产。为了抗衡支持革命委员会的欧美列强,从这场战争中脱身,日本现在只能无条件的跟从于英国对华外交了。   对于伊集院的识趣,朱尔典心里也是一阵痛快。对于朱尔典来说,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这场战争的爆发确实符合了英国的利益,所以前期他并没有过于严厉的干涉这场冲突。因为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可以让日本人清醒清醒,然后好好的为大英帝国看守东亚的利益,而不是试图真把自己当成了东亚棋局的一个棋手。   不过敲打到这种程度,让日本重新对英国变得恭顺之后,这场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虽然满洲并不在英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是英国并不希望这块土地落入俄国或美国之手。   因为满洲这片土地可不是光有资源而没有人口的西伯利亚荒野,不管俄国还是美国得到了这片土地,在未来必然都会挑战英国在中国南方的利益。而这片土地落在日本手中,不过是让日本增强一些对抗俄、美的力量,并不会改变东亚的力量平衡。   当然,也不能让日本把满洲真的变为本国领土,从而在大陆上站稳脚跟。实力过于强大的日本,同样会摆脱英国的控制,本次中国革命爆发时日本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在朱尔典思考着如何利用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矛盾平衡满洲力量时,哈尔滨召开的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也进入了尾声。如果说上一次的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是为了解决政府组织和革命目标的问题,那么本次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的讨论重心其实只有二个,如何结束这场战争和为了这场战争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会议一开始时,前线传来的形势并不好,但是有了前一次革命委员会整肃的经验,这一次大家都很安分。因为大家不清楚,这些消息会不会又是什么虚假的传闻,要是他们在这里大谈对日妥协,然后日本人又一次失败了,那就是在为自己挖坑了。   前次那批委员们被清理出委员会,就是在错误的时间说了些不合适的话。革命委员会打不过日本人,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就算是吴川所率领的共和党也是承认这个事实的。所以从战争爆发开始,吴川在大小场合强调的,从来不是革命委员会要怎么战胜日本国,而是革命委员会要如何联合国内外的进步人民,包括日本人民在内,打倒日本的军阀和财阀。   一开始大家自然是不会相信吴川说的这种奇怪言论,日本人民怎么能够和日本的军阀、财阀分开?那些日本军队里的士兵,难道不是一个个日本人民组成的吗?那些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居留民难道不是日本人民的一份子吗?但是他们施加于中国人身上的暴行,和日本的军阀、财阀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大家认为区分不了,所以革命委员会中的左翼和右翼一度都公开反对吴川的说法。不过随着国民革命军在前线的胜利消息传来,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群众立刻转向支持了吴川,开始批判亲日派分子和投降主义。   那些之前公开宣称:革命委员会革命的对象只有满清政府,不应该扩大到国际友人身上,特别是和中国同为黄种人的日本人身上。并认为革命委员会应当服从于南方革命政府,接受南方革命政府的外交方针,即承认满清过去和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以换取各国对中国革命的中立的委员,现在都成了过街老鼠。   许多人不仅丧失了委员的身份,有些人还因为出卖了革命委员会的机密而被捕了。这种在群众强烈呼声下的清理行动,使得这些委员们失去了社会舆论的支持,也丧失了自己过去的社会地位。   这些人的下场给了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意识到革命委员会不是旧清的朝廷。在旧清的朝廷,政治和小民无关,所以你发表的言论只要不刺激到当权者,还是能回去乡里当个土绅的。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体制下,政治是大众共识,一旦被大众所抛弃,那就连过去的社会地位都无法保证了。   吴川有共和党、共青团在手,根本不需要什么土绅来维护乡里,因此只要党外的委员被群众抛弃了,他只会借机将这些委员们在地方的影响力一起拔起。   吴川采用的这种冷酷手段,令之前试图把吴川和同盟会推到台前抵挡朝廷镇压的地方立宪派士绅们大为错愕。他们原本以为,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块招牌,把朝廷的力量从地方赶走之后,那么地方上就应该由他们组成的地方议会说了算。   虽然吴川手中有军队,但是失去了他们把持的地方钱粮支持,这只军队迟早要散去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到,吴川居然能够自己筹办出能够支持这只庞大军队的粮饷,还借助同日本人的冲突获得了学生和进步群众的支持。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的力量就失去平衡了。之前看到革命党势大加入的旧官僚和知识分子们,此时已经完全倒向了共和党,而抱着其他心思加入革命委员会的地方士绅,则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于地方上的号召力。   过去这些地方士绅依靠着满清体制压迫地方民众,然后又以地方民众的代言人身份同满清官府讨价还价,从而造成了他们成为地方名望。这种舒服的日子实在是延续的太长了,使得这些地方士绅们错以为,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是天生的,而不是在朝廷和民众之间的矛盾中窃取的。   这才令他们加入了革命委员会之后,还觉得自己是带资入股,要是革命委员会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么大家就一拍两散,自己还是回去地方做个土皇帝去。恶劣一点的,则想着革命委员会要是给自己的好处不多,那就等朝廷回来了再投奔朝廷去。   正是这种错误的心态,使得立宪派士绅遭受了一次重大打击,而此前过于品流复杂的革命委员会,现在倒是开始真正有了一个新政府的样子。 第四百四十一章   才刚刚吃了一个大亏的绅商们,自然没有勇气在战况还不够明朗的情况下再次站出来,挑战共和党和同盟会左翼联盟的执政权力。   而且吴川虽然每天只出席早上半天的大会,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却依然显得极为从容随意,看在那些绅商代表的委员眼里,这无疑表明前线的局势并没有传闻中的这么惨烈,搞不好这又是一个陷阱。等到有人跳出来质疑共和党领导的这场战争是否对革命委员会有利时,从前线传来的胜利消息又能埋葬掉一批共和党的反对者了。   果不其然,委员们的忍耐是正确的,在短短数日之后就传来了前线击破清军,奉天省大部分地区光复的好消息。之前还在猛烈进攻革命军四平防线的日军,突然之间就陷入了革命力量的包围之中。   虽然有部分稍稍懂些军事的知识分子以为,对日军所谓的包围是相当勉强的,不过奉天一省的满清统治被摧毁倒是一个事实。革命军不过是趁着这股革命风潮,把四平前线的日军同日军后方的大连、旅顺和朝鲜基地给切断了联系而已。四平一线的日军要是转身反攻的话,沿途的革命军或革命党武装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他们并不想讨论这么多假设性的结果。四平一线的日军被包围了,奉天一省的满清统治被推翻了,革命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胜利看起来就要来临了,对于民众来说就已经足够欢庆不已了。   如果套用吴川的话语来说,这是中国人民前所未有的胜利,在满清政府和日本帝国主义的联合压迫下,新生的中国人民武装力量虽然稚嫩,但依靠着无私奉献、团结友爱和牺牲精神,终于在武装到牙齿的反动武力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力量。   忍耐住的绅商们无不感到庆幸,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前线,果然是共和党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差一点他们又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去了。现在么,大家自然有志一同的站在了人民的立场上,一边为革命军欢呼,一边谴责反动的日本帝国主义和满清政府了。   与此同时,吴川和党内外知道前线实际情况的同志们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为了这次反击,他们抽走了哈尔滨及长春周边的武装力量,如果反击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之前被打压的绅商们煽动起地方上的叛乱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就真要焦头烂额了。   不过这次的反击行动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谁也没有想到会以如此之小的代价消灭了清军第三协的主力,从而彻底击垮了满清在奉天一省的统治支柱。在这之前,奉天民众虽然支持革命的声音不小,但是在满清第一军出关和日本出兵帮助满清镇压满洲革命党之后,大多数人又开始摇摆观望了起来。   而第三协的溃败和第一军主力撤回关内的行动,极大的刺激了革命群众的信心,东三省总督逃离奉天城的行动,更是把满清在关外最后的一点虚张声势也戳破了。于是不管之前有没有和革命委员会联系的,或是和同盟会有所联系的进步人士,都在本地纷纷举起了革命的旗帜,这一下就把满清在关外的统治给摧毁了。   虽然这些在奉天各地树立起革命旗帜的革命党不乏投机者,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助这股猛烈迸发出来的革命大潮,进攻四平的日军突然就成了一只孤军。虽然这只日军的战斗力仍在,但是已经无法再通过当地的满清官府征集粮秣和劳力,也没办法再得到清军和地方民团的协助。   现在前线的革命军就等着这只日军开始向南逃亡,一旦日军从进攻转入撤退,那么日军就无可能再保持之前进攻时的士气,从四平到大连上千里地的撤退,足以让这只日军在路上耗尽最后一滴血。   当然,吴川也清楚这样理想的场景是不可能出现的。日本国内就算拼了命,也要派出一支接应部队把四平前线的日军接回到安全地带的。只是这样一来,日军在短时间内又发动不起进攻了,革命委员会又可以获得一段时间修整部队和训练新兵了。   凭借着前线逆转的战局,吴川在这场革命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上获得了更多人的支持,于是他也就趁机推动大会通过了战时动员法和义务兵役制两项法令,再一次集中了革命委员会的权力。   通过这两项法令,革命委员会可以在战时控制一切资源的流通去向和规定物价,并强制厂家进行生产,有权要求13岁以上20岁以下的男子在战时强制服兵役。在11月18日之前,没有多少人会支持通过这两个明显有损个人利益的法令。但是在前线传回了胜利消息之后,这两个法令很快就以多数赞成的方式通过了。   28日中午,在吴川在扩大会议的结尾做了呈词,他对这几日大会讨论的内容做了个总结后说道:“……从当前的革命形势发展来看,随着中国人民的觉醒,打倒满清的腐朽统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但是从日本帝国主义的表演来看,帝国主义想要干涉中国革命的企图并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这些日子以来,我同各位委员们已经讨论的很清楚了,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和帝国主义战斗到底,在打倒了满清之后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   为什么说建设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拿东北三省来说,虽然东三省的自然环境比关内要好的多,也拥有大量的河流和未开垦荒地,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东北的几条主要河流几乎年年发洪水,每三年就有一次大洪水。   今年辽河和松花江流域的大水,就给东三省的农业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我国是一个农业人口占到80%以上的农业国,在这样一个国家农业遭遇灾害,就意味着有许多人要饿肚子。我们要打倒满清的原因,就是这个无能的朝廷治国无术,卖国有门。   那么当我们取代了这个腐朽朝廷之后,要想真正获得人民的支持,起码得要干的比封建王朝要好一些。总不能推翻了这个朝廷之后,还是让松花江、辽河年年发大水,淹没了田地让人民饿肚子。那么我想我们也是干不长久的,人民也是要把我们干下台去的。   所以,建设祖国,让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是革命委员会当前和未来的首要任务。当然,我们也要搞清楚,建设一个国家是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的,在战火纷飞的环境下是无法建设祖国的。   和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正是为了打出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来。因此,只要日本还试图在中国的领土上驻扎军队,试图干涉我国内政,试图霸占我国的土地、资源和交通设施,我们就不得不同他们战斗下去。在没有达到这一目的之前,任何试图绕过革命委员会和日本达成妥协的举动,都将会被视为背叛革命的行动……”   吴川在大会上的公开告诫,使得一些试图趁着革命军占据优势同日本人议和的委员们,不得不暂时按捺住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跟着周边的委员们一起为吴川的演说鼓掌支持。   只是从大会离开之后,坐在马车上的吴川却并没有大会上演说时看起来这么轻松。革命委员会在军事上虽然取得了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却主要还是战略上的,在战术上革命军并没有占到日军多大的便宜。到目前为止,革命军也只能依托阵地和切断铁路线来限制日军的行动,并不能真正向日军发起有力的进攻。   说到底,短期的军事训练,可以教会一个平民如何依托阵地进行射击,但是不要指望一下子就把平民变为训练有素的战士。革命军招募的兵员虽然素质不错,这些从关内跑到俄国远东三省和北满做工开荒的壮劳力,身体素质和头脑都可算是家乡年轻人中较为出色的。而远东地区普遍的狩猎活动,也让他们至少具备了使用武器的基础。   于是当革命委员会把这些年轻劳工招募进训练营之后,短时间内就让他们掌握了依托阵地防守的能力。但是这并不代表,可以让这些年轻的士兵去进攻日军防御的阵地。虽然日军并不重视防御作战,但是日军毕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便他们的防御能力再不行,也不是革命军这些没有学习过进攻组织的新兵们能够轻易突破的。   所以,当日本人采取固守待援的战术时,革命军就只能确保日军不能脱离和自己的接触,然后一点点的用炮火消耗日军的士气和弹药了。这样的战斗方式虽然能够极大的减少革命军的伤亡,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击溃这只日军也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不管是吴川还是总参谋部的参谋们,都不认为日军会不派出援军接应这些被围的日军。所以,虽然这道大餐已经摆上了革命委员会的餐桌,但是能不能吃到嘴里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吴川自然是想要把这道大餐吃下去的,不管怎么计算都好,当革命军吞下了四平前线的这支日军之后,加上被围困于公主岭的第五师团,日本就相当于损失了3个师团的力量。在日俄战争过去还不到2年的时间,日本的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在损失了13个常备师团近六分之一的力量之后,日本除了全面动员之外,就只能选择中止战争了。   对于吴川来说,日本无论这么选择,对于中国都是有利的。把战争进行下去,不过是以革命委员会的灭亡换取日本倒退20年。那么接下来的一战红利,日本也是无能力享受了。至于接下来的历史走向,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但至少不会比他所经历的那个历史坏。   如果日本选择中止战争,那么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存在下去,他就能让革命委员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吴川当然希望,革命委员会还能够存在下去,这正是他患得患失的地方。 第四百四十二章   “醒醒,亲爱的……”   在女子甜美的呼唤声和脸上传来的轻柔拍打感中,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终于睁开了干涩的双眼,看着面前出现的那张俏脸,谢尔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将面前的佳人抱在了怀中,向她索取了一个热吻。   不过女子很快就推开了他,然后用身体压着谢尔盖不让对方乱动,脸上带着一丝嗔怒的表情说道:“别弄乱了我的衣服,我马上就要出门了。还有你赶紧起来吧,戈尔斯特金先生正在楼下等着见你呢。”   谢尔盖恋恋不舍的放开了科罗温夫人略显丰腴却充满火热的身体,一边抵抗着宿醉之后的头痛,一边略显不满的说道:“这么大清早跑来打搅别人,他可真不像是个俄罗斯人。”   起身走到窗前的科罗温夫人一把拉开了厚实的丝绸窗帘,一下让卧室光明了起来,这才转身向着谢尔盖叹气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谢尔盖上校。”   谢尔盖下意识的用挡了挡光线,“真见鬼,我好像约了戈尔斯特金一起用午餐,索菲亚快把椅子上的衣服递给我……”   被谢尔盖唤作索菲亚的科罗温夫人,是一个波兰女演员,现年32岁,有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古希腊美女。她曾经在莫斯科闯荡过一阵子,不过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来,这才跑来了远东碰碰运气。   在莫斯科并不出众的她,到了远东之后却开始声名鹊起,只是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因此正打算退出舞台在远东开上一个艺术学校。自从西伯利亚大铁路建成之后,俄罗斯向远东的移民陡然就增多了起来。好比十年前哈尔滨还是一个中国人的村庄,但是今日哈尔滨的外国人口就占了哈尔滨人口的四成。   虽然这些人口中俄籍波兰人和俄籍犹太人占据了多数,但是哈尔滨的外国人居住区内盛行的还是俄罗斯文化。这些人在远东获得了财富和地位,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在远东享受和欧洲一般的生活。于是科罗温夫人这样的女演员才能受到追捧,而大量俄国移民带来的子女教育问题,更是让科罗温夫人看到了一个机会。   这些俄国移民虽然在远东发了财,但却并不愿意本地化。他们依然希望能够以欧洲的方式教育自家的子女,从而在他们返回家乡时能够保有或跃升自家的阶层。特别是那些富有家庭的女孩,如果她们不能以欧洲的方式进行教育,就无法在家乡找到一门好亲事。   只是想要成立一所欧洲式的艺术学校,培养那些中产阶级以上家庭的女孩,她就需要大量的资金。科罗温夫人自己可凑不齐这样一大笔钱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她的追求,让她看到了自己梦想实现的机会。于是在几番推拒之后,两人终于同居了。   当谢尔盖带着索菲亚走进楼下的客厅时,正看到戈尔斯特金站在客厅的窗前观赏着外面的庭院。看到两人走进来后,戈尔斯特金面带微笑着向索菲亚恭维道:“夫人,您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索菲亚微笑着和戈尔斯特金客套了两句,便识趣的告退离开了。当客厅内就剩下两人之后,戈尔斯特金便收起了笑容向谢尔盖说道:“上校先生,内务部提升您的军衔,是让你在这里看住吴,不是让您在这里享受的。”   谢尔盖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向着对方略略低头说道:“可是吴对帝国表现的一直都很忠诚,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如果贵官有所指示的话,我一定会服从于贵官的命令。”   戈尔斯特金默默的注视了谢尔盖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们的朋友确实表现的不错,不过你不觉得他表现的太好了一些吗?如果他不需要帝国的介入都能够击败日本人的话,那么帝国在满洲还有什么存在感呢?”   谢尔盖下意识的反应了过来,显然对方的有感而发,是针对这些天来满洲战局的大转变而发的。但是对于这一变化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回道:“我们总不能把日本人的无能怪罪到吴的头上。就在一周之前吴还是忧心忡忡,并不能保证四平一线不被日本人突破的。”   戈尔斯特金颇为牙疼的说道:“可您却没有告诉我,革命委员会还有这样一个反击计划。要知道,我都已经和关达基总督商量好了,只要日本人突破四平,就让吴发出一个邀请,让帝国军队南下,彻底控制北满地区。”   谢尔盖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反问道:“这样的邀请,就算日本人不突破四平防线,我们也可以要求吴提出来吧。只是,我们在中东路上已经有了一只军队,现在还有必要再派出更多的军队吗?”   对于谢尔盖这样不明白国际局势的花花公子,戈尔斯特金也是无言以对。他完全不明白,究竟这位是怎么被安排到吴身边的,以这位的能力最多也就是在彼得堡应付一下那些贵妇,为沙皇监视贵族中的反沙皇分子而已。   不过这几天的折腾他也已经明白了,自己内务部的头衔根本指挥不动远东的密探局,虽然谢尔盖看起来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但是对于手下的控制能力可真是不弱。因此想要将其调离,另外找人顶替上来,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控制的住局面的了。   在目前来看,谢尔盖已经是内务部控制远东力量唯一的选择了。想到这一点之后,戈尔斯特金不得不向对方详细的解释道:“在日本人没有改变满洲的力量对比之前,我国大动干戈的派兵进入北满,就会遭到各国的敌视。   在当前欧洲局势如此紧张的状况下,俄国是不能不考虑英、法两国盟友的态度的。要是我国的行动被英、法视为破坏协约的行动,那么我国就有可能首先被同盟国所攻击,以我国单独的力量是无法挡住德、奥两国的进攻的。   更何况,英、法一旦判断我国背叛了他们,出面协调中国和日本之间的冲突,转而令两国联手对付我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国人虽然虚弱但是胜在人口众多,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把中国人组织起来,即便是只把满洲的中国人组织起来,我国在远东的力量就难以应付了。再加上一个日本人的话,帝国在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疆域恐怕都难以保住了。   所以对于帝国来说,最好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拼个同归于尽,把北满的中国人力量消耗一空,我们再打着受中国人邀请的旗帜进入北满,把这片土地俄罗斯化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吴率领的革命委员会干的太过出色了一些,不仅保住了四平一线,还把南满也控制住了,这就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如果我们现在逼迫吴向我们发起邀请,无疑就是等于表明帝国并不信任他的意思。   在此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吴会不会改变亲近帝国的立场。两位陛下对于这位可是信任的很,要是知道是我们的操作导致了吴对于帝国的背叛,那么谁也抵挡不住陛下的怒火。如果你早些搞清楚吴的反击方案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先对日本人提个醒。”   虽然对于内务部这种阴谋诡计并不感冒,但是谢尔盖还是立刻撇清了自己的干系说道:“这可不能怪我,我这些天都在帮你引见远东密探分局和沙皇保卫军的人员,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同吴会面。而且吴的反击军队不是从哈尔滨调去的吗?这条消息您不是早就收到了吗?”   戈尔斯特金马上打断了谢尔盖的话语道:“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今天并不是来和你讨论,由谁来负责的问题。不过局面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也无意在远东呆下去了。所以,我今天就想要告诉你,接下来和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中东铁路管理局、驻哈尔滨总领事馆的交涉事务就由你来负责,三天后我就启程返回彼得堡去了。”   谢尔盖只是迷糊了一下,心里就大骂了起来,对方这是打算把远东的烂摊子丢到自己头上了。正如戈尔斯特金刚刚所说的,如果中国人和日本人打个两败俱伤,那么这位说不定就可以趁机分享一份吞并北满地区的功劳,所以对方才留下不肯离去。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在战场上取得的优势,想要毫无风险的吞并北满地区的时机就失去了。接下来这里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麻烦,如果吴真心是忠诚于帝国的,那么他们就要同吴争夺吞并北满的功劳,对于一个手握军政权力的异族人,天知道对方会不会再次改变立场,转而变为帝国的敌人。这种事例在帝国吞并中亚的过程中并不少见,因此戈尔斯特金显然不想陷入到这样的麻烦中去。   而他现在虽然返回了彼得堡,但是这位同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中东铁路管理局、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沟通过的事务却不会消失。因此事情顺利发展下去,他完全可以分上一份功劳,如果不成功则是他们这些人做事没有能力。   谢尔盖心中迸发的怒火就是源于此,对方拍拍屁股走人了,但是却把得罪人的事和风险都留给了自己。和吴川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位是什么人。对方要是会忍气吞声,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就在戈尔斯特金试图把自己的麻烦推给谢尔盖的时候,军事委员会所在的小楼内也正热闹着。隶属于军事委员会的各个部门成员,随着四平前线和奉天省的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后,原本心情沉重的众人一下就欢快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将日军第五师团围困于公主岭,一半靠的是运气,另一半靠的则是预先的谋划,颇有胜之不武的心虚。那么本次革命军干净利落的击溃清军,将日军围困于四平到毛家店一线,可以说是实打实的战绩,足以放在台面上说道说道了。   而最让人开怀的还是,只要这次能够重创日军,那么革命委员会不仅距离和平不远,也能够彻底将东三省掌握在手里了。比如朱和中就觉得,哪怕这次不能从日本手中收回旅大租借地,起码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的利益总能收回来了。   如果革命委员会真能借着这个机会从日本手中收回一部分满清割让出去的权益,那么革命委员会就达成了众多革命党一直念兹在兹的,收回利权捍卫国家的理想。有这样的功绩在手,不管是同盟会还是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都难以同革命委员会相提并论了。   带着如此声望挥军入关,革命委员会想要进入北京几乎就是水到渠成之势。过去让他们颇为忌惮的北洋六镇,在这一战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如果说军事委员会对于日军的坚韧和组织度还颇为钦佩的话,那么清军在这一战中暴露出来的外强中干已经让他们鄙夷不已了。   虽然北洋军的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还颇有可取之处,这些人被俘后经过转化补充入革命军后,极大的提高了革命军的战斗力。但是对于北洋军的中、上级军官的能力、军队内部的组织度、后勤补充能力等方面,在开阔了眼界的军事委员会眼中,大约北洋军还处于克里米亚战争中的俄军程度。   对于敌人的敬畏之心一去,对于自己这边将士的信心就上升了。这种信心的提升不仅可以极大的激发军事委员会及革命军官兵的士气,也增强了军事委员会和军队的凝聚力。   因此当吴川返回军事委员会之后,朱和中等军事委员们就跃跃欲试的想要向他建议,在日军增援没有抵达满洲之前,是不是把公主岭、郭家店的主力调动到四平前线,对四平的日军发起一次突击,打乱日军想要逐步收缩阵线的企图。   吴川扫视了一眼面前站立的委员们,沉思了片刻后方才说道:“之前总参谋部已经讨论的很清楚了,我军现在只要咬住日军的前沿部队,不让他们脱离接触就好。只有当日军完全放弃抵抗实施全线后撤的战术时,我军前线部队再发起全面进攻,才是损失最小的进攻办法。为什么才过了一天,你们又想着改变主意了?”   朱和中代表着其他军事委员向吴川解释道:“我们现在就是担心,好容易才把日军围困下来,要是让日军增援部队赶到把他们接应回去,那岂不是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吗?   现在前线日军应该已经基本知道他们被围的事实了,我们觉得四平一线的日军眼下应该没有什么战意了,派出几只生力军分散在近20里的阵线上发起重点突击,也许就可能打破日军现在的防御阵线,迫使他们主动后撤。”   自从决定发起革命开始,吴川就知道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并不会在胜利和牺牲之间过于纠结,在大局已定的局面下,他也不会随意的拿革命者的生命去牺牲。不管是现在的中国还是今后的中国,愿意为革命流血牺牲的人总是不多的,只有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后,全民族发觉已经没有了后路时,觉醒的人民才前赴后继的不断投身于革命之中。   只是当前的大局并没有完全定型,要是不能重创四平前线的日军,战事还是有反复的可能。所以吴川也陷入了犹豫之中,他又想答应朱和中等人的请求,但又担心在日军没有泄气的时候出击,反而会让革命军一头撞到铁板上去。   就如同之前他们对付日军的战术,就是想要耗尽日军进攻的勇气和动能,然后再发起一次反击。如果日军拿同样的战术对付革命军,那可就真是不妙了。耗尽了体力和鲜血的革命军可拖不住得到了增援的日军,最终只能看着日军从容撤回安全地带。   反复思考了数十秒后,吴川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对着朱和中等委员说道:“战局发展到现在,公主岭的日军已经失去了作为诱饵的作用。我想这一战之后,日军应该是不会再想着救援这支被我们围困的孤军了。   而公主岭日军被我们围困了这么久,想必士气也相当低落了。公主岭处于长春和四平之间的铁路线上,实乃是我军的一处要害之地。既然这里的日军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反而开始妨碍起我们同前线的交通了,那么也就是时候拔掉它了。   各位不是觉得我军已经能够突破四平日军的防御阵地了吗?那么我相信公主岭日军的防御阵地就更挡不住我军的进攻了。所以我建议,军事委员会可以先集结部队进攻公主岭,拿下这一要点打通原有的铁路线,顺便也可以拿这里训练军队的进攻能力。   如果我们连公主岭的防御阵地都突破不了,那么就说明现在转入对四平日军的反攻还不到时候,大家且继续忍耐吧。”   只是朱和中此时也不是柏林时期单纯的革命青年了,听了吴川的想法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应承下来,而是犹豫了一下后问道:“攻打公主岭到不是什么问题,但是那位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大将也在那里,我们不管活捉了他,还是得到一具尸体,会不会都太过刺激日本人了?我们想要的是结束战争,并不是给日本人找借口把战争继续下去。”   其他几位委员也都默不出声,显然他们也不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抓在手里。当前革命委员会已经占据了足够的优势,实在没什么必要再俘虏一个日本陆军大将,或是弄一具日本陆军大将的尸体回来。若是因此激发了日本国民的自尊心,从而被日本政府借题发挥扩大战争的话,这场战争的走向恐怕又要变得模糊不清了。   吴川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可以先采取政治攻势,先把当前满洲的局势找人透露给公主岭的日军官兵,然后再采取边打边招降的模式,看看这些日军是不是真的软硬不吃。至于大岛义昌的问题,我再考虑考虑。”   朱和中同其他军事委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岔开了话题,向吴川汇报起了当前战局的简报。虽然日本陆军一些高层人士错误的判断了本次中国革命的规模,导致他们轻率的向革命委员会挑起了战争,但是日本陆军在战术上却几乎没犯什么大错。   比如在清军溃败之后日军没有采取全面撤退,而是采用了逐步收缩防线固守待援的战术,使得日军并没有丧失士气和蒙受较大的损失,还能够阻止四平以北革命军向南的进攻。   但是日军战术上的正确选择并不能抵消革命军在战略上获得的优势。在张绍曾率领的新建第五师团突破第三协的防线后,日军整个西侧都处在了革命军的威胁下。而叶声率领的骑兵旅突击了开原到铁岭一线,东路师切断了安奉线,奉天以南革命党人的不断起义,使得四平一带的日军完全失去了后方。   朝鲜这边的日本驻军虽然抽调出了一个联队跨过了鸭绿江,但是在大半个奉天省都宣告光复后,这只日军联队便停在了鸭绿江和凤凰城之间,并不敢继续西前进了。而南满铁路沿线的日本居留民和军警也因为奉天省的大规模起义,选择了大步南撤,逃到了大连地区方才停下脚步。   旅大地区虽然还有一个日军联队,但这只武装力量也只能用来守卫大连-金州一线,想要北上救援四平日军是力有未逮的。   朱和中最后总结道:“朝鲜这边的义兵起义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从我国的延吉府开始发动起义,然后是朝鲜境内的罗津、清津地区、咸镜南道附近,发起连续呼应的起义,打击这些地区的日本木植公司、日本军警和亲日分子。   时间是从今日到12月1日前,务必让日本在北朝鲜的兵力疲于奔命,然后集结主力消灭日军在北朝鲜的机动力量。接下来就要趁着冬季把日军和伪军分隔于北朝鲜各城镇的机会,一处处的把他们拔除,从而建立起义兵在北朝鲜的根据地,背靠我国的鸭绿江地区同日本人打一场持久的独立战争。   这样一来,日本驻朝鲜的兵力将会为这些朝鲜义兵武装所拖住,短时间内我们大约不必考虑日本驻朝部队进入我国作战了。那么接下来就剩下了旅大地区这一处,接应日本国内援军登陆的地点。   短时间内我们恐怕还无法动员南满地区的革命武装去夺取旅大地区,甚至于也不能指望这些革命武装替我们挡住日军增援部队的北上。因此军事委员会认为,这些革命武装在当地的存在和掩护我军在南满地区的活动,也许意义更为重要……” 第四百四十四章   再一次确定了退向山海关的清军并无反扑的动静之后,吴川算是放下了一个心思。从退走的北洋第三镇的行动来看,这只部队已经有了一些其他想法了。结合袁世凯数日前回京组阁的消息来看,当前对于北洋军政集团来说,把可靠的兵力调回近畿,控制住京城局势才是首要之务。   而同样的,在袁世凯把北洋军调回关内之后,满清宗室也不可能再把可靠的满人武力放出京城,于是双方在近畿就形成了互相牵制的势态。这样一来,在京城的权力争斗没有落下尘埃之前,满清已经没有什么能力派出军队出关平乱了。   虽然清军的战斗力和日军相比较为低下,但是鉴于其代表朝廷的正统性,使得清军可以从当地源源不断的获得补给,并给予日军在满洲行动的正当性,当这只武力退出关外之后,日军也就被陷入孤立了。即便当前奉天省还有一些忠诚于满人的力量,跟随着赵尔巽逃往了锦州,但是已经不能再如此前那样调动各地官府配合日军行事了。   望着沙盘上敌我力量的对比,吴川沉思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在短时间内,我们同四平日军的正面对决恐怕是占据不了上风的,所以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先解决掉日军有可能的助力和我军背后的隐患。   日军最大可能的助力,不外乎逃往锦州的赵尔巽、被我们赶去辽河西面的奉天巡防营主力、奉天省内的亲日势力,然后是北京公使团。   赵尔巽逃离奉天城固然使得他这个东三省总督已经名存实亡,但至少他还有这样一个名义,一旦日本人利用其名义建立起本地的伪政权,那么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还是具有一定欺骗性的。   虽然现在日本人还无暇顾及他,但是我们不能留下这样的隐患。我以为我们应当派人前去说服警告锦州的赵尔巽等人,如果他们现在自行返回关内或家乡,那么革命委员会将撤销对于他们战犯的控诉;如果他们不肯离去,那么战后他们和他们的家族都将受到人民的审判。另外调集一部分有经验的老兵,混入锦州制造几起爆炸事件,震慑这些满清官吏,驱赶他们离开锦州。   其次是奉天巡防营的主力,这只部队是当前奉天除我军和日军之外最有实力的一部。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三人又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这只部队如果放任不管始终都是我军侧翼的一大隐患。   不过在清军败退入关,满清在东三省统治瓦解的现状上,这只武力现在正处于寻找新的出路阶段。我建议派人去招抚这只武力,愿意接受改编的就纳入到革命军的体系内进行改造;不愿意接受改编的,就把山海关到锦州地区分给他们驻扎。只要能够让他们在我们同日本人作战时期保持中立,就是胜利。   至于奉天地区的亲日势力,事实上也就是协助日本对本地进行经济掠夺的商人和地主,对于这些人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们本身就在当地积攒下了不少怨恨,又依靠着日本人聚敛起了不少财富,对于这些人进行打击,既能让我们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也能获得一笔收入。   因此,我们接下来的作战应当有所调整,和日军的正面战场作战要放缓,主要以围困和切断铁路线等牵制战术为主。集中力量打击奉天地区的亲日势力,我要确保在铁路线两侧没有任何亲日势力存在的基础。对奉天各地起事的起义军进行甄别,暂时我们不需要他们服从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但是对于那些试图帮助日军反对我军的武装,则必须坚决加以消灭。   总之,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辽河以东,凤凰城以西,普兰店以北的区域内,我不想再看到有满清残存势力和亲日势力的存在。”   朱和中等了一会,发觉吴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由追问了一句:“那么北京公使团要是帮助日本人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吴川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暂时我们没有影响北京公使团的能力,但是北京公使团能够使用的也只是外交方面和国际舆论方面的力量,只要我们在战场上保持优势,公使团的影响力就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虽然吴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朱和中可没有完全相信这一点。从庚子国难以来,北京公使团几乎已经成为了北京的太上朝廷,八国联军的入侵虽然惊醒了不少国人天朝上国的迷梦,但也让许多人得了恐洋病。仅仅在一个月之前,革命委员会中不还是存在着大量鼓吹日中友好的人士么,日本不过是洋人中最低一等的列强,在十余年前大清官吏还把日本当成了自己的属国呢。   在连续取得对日作战的胜利后,眼下革命委员会中的同志们对于日本的敬畏之心是去了不少,但是对于那些欧美大鼻子洋人的恐惧之心还是存在的。若是北京公使团真的倒向了日本,那么大多数人恐怕是要反对和日本继续作战下去了。   只是这种担忧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朱和中于是点头接受了吴川的说法,跟着委员们下去布置新的作战任务去了。   吴川并没有参与军事委员会接下来的细节讨论,而是去了一楼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批阅其他行政上的事务来了。虽然当前的军事问题是革命委员会的工作重心,但是随着北满社会秩序的重建,行政事务也开始进入了正轨,许多问题在各委员会讨论完成之后,就开始不断汇总到了他的面前。   即便送上来的文件已经筛选了大部分并附上了专业委员会的意见,不过对于一个新建政权来说,吴川也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批阅,以确保革命委员会在政权建设之初不偏离他想要走的道路。   只是想要安静的坐在房间内审阅文件,以思考革命委员会在各地的施政情况,对于吴川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敲响他的房门,进来向他汇报工作。吴川有时候觉得,他现在的生活质量还比不上在图拉乡下的时候,至少那个时候他的时间都是属于自己支配的。   王葆真夹着一个皮包匆匆走进了军事委员会的小楼,他立刻便看到一楼的过道和大客厅内都坐满了人,这些人都是等候着同吴川见面的。他们大多是来自各地的工人代表、农民代表或革命者,革命委员会从成立之初就同旧式的起义军不同。   因为吴川主张这场革命不是少数精英阶层的革命是大众的革命,所以革命委员会不仅要发动大众,还要接纳大众的意见,所以各个专业委员会都必须接受人民的监督和听取人民的渴求。当然据说这一点也是接受了一部分俄国友人的建议,在俄国人民群众总是喜欢成立一个代表委员会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和领导他们行动。   这种方式的好处就在于,革命委员会将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广泛支持,和高高在上的官府和盛气凌人的官吏相比,人民能够自由通行的委员会和愿意听取人民请求的委员们,显然更容易被视为是自己人。这也是革命委员会自革命以来能够迅速在北满各地生根发芽的一个根本原因,甚至于连那些俄国工人们也纷纷加入了本地的革命委员会,转而反对起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俄国官员和军警们。   老实说,即便是如王葆真这些国外留学过的激进革命派人士,一开始也是颇为反感革命委员会的这一制度的。在他们看来,虽然他们革命的目的是要打倒腐朽无能的满清政府,但是建设国家的事务怎么能够让一群见识浅薄的泥腿子和无产者说了算?   这些人既没有管理和建设国家的知识,又只关心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他们从来不知什么是国家大事,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还老想着从国家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显然他们并不了解,国家需要人民来养活,但国家并无养活人民的义务。   不过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革命委员会这条制度的好处就渐渐开始显露了出来,即便在日军和清军联手的恶劣形势下,革命委员会依然还是得到了广泛的民众支持,每一天都有着新兵应征入伍。正是在这种广泛的民众支持下,即便是畏惧于日本帝国主义的绅商们,也只有少部分人跳了出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观望。   于是革命委员会才能够安定住后方的局势,全力以赴的对付前线的日清联军,最终找到了扭转局势的机会。如果没有革命委员会一直以来始终保持着和普通民众的联系和沟通,将自己的主张直接传达给这些民众之中去,使得那些旧日的地方绅商们无法左右民众的意志,革命能否坚持到今日还真是不好说了。   在见证了这一同群众普遍联系沟通制度的好处之后,王葆真等留学生们也渐渐转变了态度,开始接受这种旧时中国未曾出现过的政府工作方式了。事实上在他们改变了思想之后,也就立刻发现了这种工作方式的好处。   过去清政府制定政策一向只在官僚和满人宗室内进行讨论,连地方绅商在朝廷政策出台前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往往是朝廷出台政策之后就会遭到普遍性的抱怨。比如此前收回铁路国有的政策,仅仅就是因为盛宣怀和一些外国公使的支持,朝廷就选择了默认,结果造成了南方风起云涌的保路运动,最终引发了革命。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这边,每一项政策在出台之前就已经了解了各阶层对于政策的支持与否和反对的理由,在这种综合考量之后,革命委员会出台的政策也许不够完美,但至少不会激起民众普遍性的反对。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就在王葆真站在客厅门口看着济济一室的拜访者陷入沉思时,瞧见了他快速走过来的张云荣对着他小声的说道:“原来是王委员过来了,请你稍稍等候几分钟,吴主席正在和教育委员会的林委员讨论冬学的问题。等林委员出来,我就带你先进去。”   王葆真这才反应了过来,转身对着张云荣微笑的说道:“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要等多久了呢。不过现在来拜访主席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吴主席接见的过来吗?”   张云荣苦笑着摇头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从前线传来了好消息之后,各地的群众就对革命热情了起来。各地的群众都派出了代表跑来哈尔滨表达了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原本由副主席接待他们也够了,不过他们都表示希望能够和吴主席见上一面,以向主席转达地方群众的支持。   主席接见了这个县的代表就不能不见其他县的代表,这样一来大家就都跑来拜访主席了。眼下这些人还算是少的,毕竟还有许多群众代表并不知道主席这几天都在军事委员会办公。不过就算是如此,这些拜访者已经严重干扰了军事委员会的正常工作,所以过两日我们打算搬到对面的小楼去单独办公。”   王葆真稍稍思考了片刻就明白了,随着整个满洲局势转向了有利革命的发展趋势,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地方团体现在都试图跑来抱革命委员会的大腿了。虽说吴川一直以来都是支持共和体制的,但是对于许多民众而言吴川现在已经很有人主之像了,大家提前来烧个香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就在王葆真在心里嘲笑着这些民众代表的现实时,张云荣突然向着他说道:“主席已经送林委员出来了,王委员我们快点过去,可别让人抢了先……”   在张云荣的引导下,王葆真迅速挤过了人群,然后在对方的掩护下进了吴川的办公室。虽然只是短短十多步路,倒也让他身上出了点小汗。   他稍稍解开了大衣上的扣子让自己感觉稍稍舒服一些后,就对着吴川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吴川给他倒了杯热茶之后,方才坐回沙发上有些诧异的说道:“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通知你,让我们立刻停下追击日军的行动?他们和北京的通讯已经恢复了?”   王葆真双手握着茶杯,摇着头说道:“我已经查问过,不要说和北京,就是和奉天城的通讯都没有恢复。不过日本驻哈尔滨领事昨日连续拜会了两国领事,大约是日本人说服了他们。”   吴川沉思了半响后才问道:“那么你认为如果哈尔滨同北京的通讯恢复之后,北京公使团是否也会支持英、法两国领事的意见?”   王葆真沉默了一会后不确定的说道:“按照常理的话,北京公使团支持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的意见是无庸置疑的。   日本人彻底从南满退出,就意味着俄国势力在南满的扩大,这显然是不符合英、法两国的利益的。根据眼下欧洲的紧张局势,英、法两国恐怕不想见到俄国在这个时候把目光转向远东。   不过眼下德国和奥匈帝国都希望俄国把目光转向远东,因此他们一定会在北京公使团内部捣乱,不令公使团达成一致意见的。所以英、法两国的意见恐怕只能代表两国自己的意思,北京公使团估计不会以公开的形式支持两国领事的主张的。”   吴川于是又谨慎的问道:“你觉得如果我们不接受英、法两国停战主张,他们会对革命委员会采取什么措施吗?”   王葆真思考了半天后说道:“英、法两国恐怕会对俄国施加外交压力,令其放弃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比如不许我们使用中东铁路;进一步加强对于我方的禁运;公开支持日本,并给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应该不会亲自下场。”   吴川在心里思考了许久,得出的结论和王葆真差不多。于是他终于对王葆真回覆道:“现在停止战争是不可能的,给日本人缓过这口气,我们就别想让日本人让出南满的诸多权益。   只有彻底把日本人打疼,让日本意识到战场上没法解决我们,我们才能同日本达成一个有利于我们的和议。而且现在日本还有着一战的能力,俄国人还没办法在陆地上压制住日本,反而要担心日本海一侧的滨海省受到日本海军的袭击。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接受英、法两国的恐吓停下作战的话,不仅将会丢掉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战场上的优势,也要担心日本和俄国单独媾和,从而出卖我们的利益。   我们继续打下去,大约还能获得德国和美国的支持,现在停手则就会让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外交境地。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听从于英、法两国的领事的要求,还要向外界表明革命委员会将战争进行下去的决心,从而获得德国和美国在外交上的支持。”   王葆真许久未能接吴川的话,过了好半天方才踌躇的说道:“主席的判断也不能说不对,但是这会令我们处于相当大的风险之中。 如果我们拒绝了英、法两国领事的提议,他们对于日本的支持恐怕很快就会落实,但是德国和美国对于我们的支持却未必。英、日两国的海上力量足以封锁住东亚海面,德国和美国是不可能为了我们同英、日开战的,那么他们的支持就很有可能落在口头上。   而英、法两国一旦共同出声支持日本,我看俄国人恐怕会退缩。就如主席你所说的,俄国的首要利益在巴尔干半岛和海峡地区,而不是在远东。他们也许会借助我们的力量把日本人从满洲驱逐出去,但是不可能为了满洲放弃巴尔干半岛和海峡地区的利益。可要获得这两块地方,俄国必须要获得英国和法国的支持。这样一来,俄国出卖我们的机会就会很大。”   虽然知道王葆真判断的很正确,但是吴川对此也无计可施。到了这个时候俄国的举动就对革命委员会变得举足轻重了起来,但他也只能见招拆招。   沉默了许久之后,吴川故作轻松的说道:“幸好俄国是一个专制国家,国家的外交政策受沙皇和宫内的影响很大,就算是一项对于俄国有利的政策,彼得堡也不会很快得出结论。所以我们至少还有一些时间作出应对之策。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俄国决定出卖我们之前,我们能够先重创了日军,这样俄国人想要在远东做点什么小动作也要先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力量。   不过这个目标并不容易达成,所以我们需要迷惑英、法两国的注意力,给前线的将士们争取一点时间。所以我希望你代表革命委员会和英、法两国交涉关于停战的问题,但是先拖住他们,不给他们什么肯定的答复。   另外,为了防止德国和美国误解我们向英、法两国屈服了,我需要给他们发出一点讯号。你觉得,革命委员会强行接收海关,解除英国职员的职务,会不会让德国人和美国人认为我们正试图反抗英国在华的控制权力?”   王葆真感觉自己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理说道:“这会不会太过刺激英国人了?英国人对于海关的控制权还是相当看重的,我担心这会令英国彻底倒向日本人。”   吴川思考着说道:“以眼下的革命形势,清政府倒台只是时间问题。海关是中国的海关,英国人不过是受我们雇佣的职员而已,就算英国政府也没有公开声明这些英国职员是向伦敦而不是向北京效忠的。   我们暂时不动关税税率的问题,也不提全面从海关中清理外国职员的问题,以中国人民的名义解除试图超越自己权限的不合格政府雇员,我认为问题不大。   先命令北满各海关外国职员前来哈尔滨开会,向革命委员会移交海关的各项资料及权力,并上缴之前他们截留的关税,不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和不肯移交资料、关税的人员即刻予以解除职务,并派出人员强行接收各海关,免职公告在共和日报上刊登出来。”   王葆真依然有所犹豫的说道:“那么万一……”   吴川摆了摆手道:“没有什么万一,既然我们试图和英国人友好交往换不来他们的善意的话,我们至少要表现出能够让他们利益受损的决心。否则的话,英国人就会肆无忌惮的站在日本那边对于我们施加压力,那么就不妙了。”   最终,王葆真还是被吴川说服了,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离开了吴川的办公室。王葆真离开后,吴川暂停了接见活动,他坐在沙发了抽一支烟,思考了足足一刻钟后,终于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中询问道,“扎哈罗夫先生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听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汇报之后,吴川终于对着电话中说道:“帮我送一份请柬给扎哈罗夫先生,就说我希望明日中午能够邀请他吃吨午餐,就放在马迭尔旅馆好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扎哈罗夫很是满足的放下了刀叉,拿起了餐巾擦了擦嘴,向着吴川道谢道:“感谢您的招待,其实原本应该由我来邀请您才是正理,您给我的建议确实有用,起码令我在远东得到了尊敬。不过,您今日不会真的只是请我吃饭吧?”   吴川微笑着回道:“扎哈罗夫先生的捐赠给了革命委员会以莫大的帮助,自然应该由我来邀请您以表示谢意。今日当然不止是吃饭,我还想介绍几个朋友给您认识,就不知您是否有空了。”   扎哈罗夫立刻放下了餐巾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我非常乐意结识几个新朋友,对于我这样的生意人,永远不会嫌朋友太多。”   吴川低头看了看时间,方才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先上楼,在几位朋友没有到达之前,我很乐意为您说一说某个计划。”   扎哈罗夫眨了眨眼睛,起身作出了邀请的姿势,吴川于是欣然起身带着他离去了。在马迭尔旅馆三楼的套房客厅内,吴川和扎哈罗夫坐在了壁炉前开始交谈。   “扎哈罗夫先生,您所入主的那间银行规模确实不小,不过根据我的朋友所言,这间银行的经营状况却不算好。法国的重工业似乎天生就带有营养不足的毛病,在技术上法国人难以同德国人竞争,在价格上又不及美国货廉价,所以这间银行给与法国重工业的贷款,倒是有不少已经变成了呆账了。”   虽然有些吃惊于吴川这么快拿到了自己手中银行的资料,不过扎哈罗夫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他吐了一口烟后说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这家银行经营不佳,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收购它?不过这家银行的经营状况可不代表我个人的经济状况,如果你的朋友是担心我是否有能力加入您的计划,我觉得他们大可不必担心。”   吴川瞧了扎哈罗夫一眼,便摇着头说道:“我的朋友并没有怀疑您的经济状况,而是想要了解您对于开展自己的新业务有多么迫切。我所说的新计划牵涉到了许多人的未来,所以不得不慎重的对于您的个人状况作了一个调查,所以接下来我想请你切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是否真的想要加入这个计划?在我的朋友没有抵达之前,您仍有退出的机会。”   扎哈罗夫终于沉下了脸说道:“吴先生,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吴川注视着扎哈罗夫的目光,依旧面带微笑的说道:“怎么会,我要是提起您哪位漂亮的夫人和两位可爱的女孩住在……那才叫威胁您。不过我们都是绅士,当然不会做的这么粗鄙,所以在您听取这个计划之前,我希望您能够认真的、仔细的考虑清楚。”   扎哈罗夫的脸色终于变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向着吴川说道:“您可真是胆大妄为,就算是在彼得堡,也没有什么人敢这样威胁我。”   吴川却不以为意的回道:“不,布尔什维克从来不威胁人,我们只会在事前提出警告。”   扎哈罗夫错愕的看着吴川问道:“您是一位布尔什维克?”   吴川思考了数秒后回道:“忘了这句话吧,这只是一个失误。”   吴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扎哈罗夫却终于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可以轻易的操纵彼得堡的权贵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可以被收买,所以他并不觉得吴川有什么力量可以和自己对抗。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通过彼得堡给对方施加压力。   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布尔什维克,那就真是见了鬼了,他不知道彼得堡为什么要在远东支持一个布尔什维克,还委任对方担任了密探局的职务,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对这些布尔什维克施加压力,就连沙皇都没办法消灭他们。   到了此时他倒是真有些后悔了,如果早二十年他倒是不介意和这些反沙皇分子接触一二,毕竟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客户。但是对于今日的他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再亲自冒这种风险,要是传出他和一名布尔什维克进行了密议,至少彼得堡是不太可能再对他打开大门了。   只是现在他想要再抽身,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再听到了对方的秘密后还想离开,这无疑是想要和对方翻脸的意思。思考再三之后,扎哈罗夫终于慎重的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本人并不支持布尔什维克的主张,我也不会加入一个反沙皇政府的密谋中去。   如果您的计划和反对沙皇有关联的话,那么我选择不加入,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忘记今日和您的会面,绝不向外人提起这个计划。”   吴川饶有趣味的观察了一阵对方的神情,这才接着说道:“虽然我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但我是一名中国人,所以我反对的是满清的皇帝而不是俄罗斯帝国的皇帝,所以您不必担心会涉入到一桩针对沙皇的阴谋当中去。   而且我们今天要谈的是生意不是主义,所以你也没必要关心我究竟信仰什么,就像我也一样不会关心您的信仰。我只是觉得,以您的实力足以加入这个计划,所以才郑重的邀请您过来,当然您要是不接受的话,门就在那边。”   扎哈罗夫这辈子见过不少人,也经历过不少风险。他知道,有些人看起来凶狠无比,但内心却软弱的像只小白兔;也有些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却是真正的狠角色。他虽然没有瞧出吴川是哪一类人,但绝对不是前者。   他只是思考了一会就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退出的话,对方的计划要是成功自然无事。可要是对方的计划遇到了挫折,那么恐怕对方也不会来求证是否是自己破坏了计划。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当他走出这个房间就会永远消失。   确定了对方确实可能对自己毫无顾忌的采取手段之后,扎哈罗夫隐藏于身体里的冒险因子就浮现了出来,他向后放松的靠在了椅子上,脸色平静的回道:“您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很乐意留下来听一听您的计划。不过我希望您的计划最好能够配得上您的慎重表现,否则我就要怀疑您现在是在虚言恐吓我了,那样的话您就要失去我的友谊了。”   吴川和扎哈罗夫对视了片刻,这才微微颔首说道:“那么,我就开始为您谈一谈计划的基本内容。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一问,您对于国际贸易和金本位制度有多少了解?”   虽然诧异于吴川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是扎哈罗夫还是勉强作出了回答。听完了扎哈罗夫的回答之后,吴川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您的回答相当的深刻,我觉得没什么可补充的。   我的计划正是建筑于国际贸易和金本位制度之上,您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当前的国际贸易是存在于金本位的货币体系上的,虽然中国和印度还在使用银本位制度,但是这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规模并不广泛,所以从整体来看,国际贸易体系的基础就是金本位货币,严格的来说还可以加上英镑。   作为控制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疆域和拥有着海上唯一强权的大英帝国,英镑是黄金之下使用最为广泛的货币,几乎可以等同于黄金。而除了黄金和英镑之外,其他任何国家的货币都只能在局部地区或是本国之内使用。只是金本位货币虽然优秀,也得到了全球各国的一致认同,但是它却有着一个先天的缺陷。”   扎哈罗夫倒是被吴川的话题勾起了兴趣,向其追问道:“你所说的缺陷指的是?”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产量,黄金今日的产量虽然比百年前要多的多,但是相比起工业革命普遍完成的欧美各国来说,黄金的产量依然是难以同这百年来人类社会生产能力增长的速度相比较的。也就是说,我们正处于一个黄金产量和物质生产能力失衡的时代。”   扎哈罗夫立刻反驳道:“按照你的说法,那么就会出现黄金价格上涨和物价不断下跌的过程,但是我们可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吴川却立刻打断了他道:“真的没有吗?美国1103年爆发的金融危机,实质上不正是美国的工业能力超过了美国货币的增长量,导致市场无法容纳过多的产能,从而导致了货币紧缺的现象吗?   美国财政部并非没有能力印刷美元,但是无法兑换黄金的美元就是废纸一张,这才造成了市场上缺乏流动资金,导致了1103年的金融危机。而摩根先生迫使美国银行家们拿出了黄金支持市场,才缓解了市场上的钱荒,令美国的经济开始复苏。   所以,当前世界各国,除了英国之外,其他各国其实都存在着货币危机的边缘。因为他们所印刷的纸币并不能如英镑那样当成黄金来用,于是各国一旦陷入了黄金储备不足,那么他们所印刷的纸币就会失去价值,从而导致国内爆发金融危机。   而在这些国家之中,最为危险的就是日本。日本是一个极为依赖对外贸易的初等列强,它需要用黄金支付从国外进口的大量原料和机器,又需要向外国出口大量的轻工业品以换取黄金,一旦出口贸易遭遇到了打击,那么国内经济就会立刻崩溃……” 第四百四十七章   扎哈罗夫此时大约是明白了,吴川的计划大约是在针对日本的经济搞事,他对于日本人的观感此前和对中国人的观感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么恐怕还对日本人更有好感一些。   因此他不免有些不快的向吴川说道:“如果你的计划就是为了打击日本的经济,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这个计划对于其他人会有什么好处。除了削弱日本的力量,能够让你和你的革命委员会得利。   1103年美国的金融危机除了增加美国的失业工人人数外,似乎没有听说谁能够从中受益的。你想让我协助你制造日本的金融危机,这究竟能够让我得到什么好处?”   吴川语气平和的说道:“金融危机本身当然不会给我们带来好处,但是在制造这个金融危机的过程中,却是能够带给我们极大的利益的。   我刚刚已经说过,国际贸易的交换基础只有黄金,虽然日元是同黄金挂钩的货币,但是日元是不能当作黄金使用的。而日本这个国家负债累累,每年光是支付利息就是一个相当大的数额,也就是说日本每年都需要筹集一笔黄金用于支付国债的利息。   如果日本有一天拿不出支付利息的黄金来,那么日本的国债也好、纸币也好都会迅速贬值。那么让我们假设一下,我们先从日本银行那里借出一大笔日元,然后用这笔日元兑换日本国库里的黄金,接着我们再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从而造成日本国库内黄金不足,难以兑付日元。   那么此时日元就会大幅贬值,这个时候我们只要抛出一点黄金就能换回大量的日元,我们拿着这些日元去归还日本银行的债务,那么剩下的黄金就是我们的利润了。”   虽然吴川说的话语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扎哈罗夫却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借日元换黄金,然后抛售黄金换回日元,你的计划就真的就这么简单?”   吴川摊开双手诚恳的回道:“整个计划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但是这得要您加入了计划之后,我才能够和盘托出。如果您只是随便听一听的话,又何必了解的这么详细?”   扎哈罗夫思考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说道:“我愿意加入这个计划,不过我需要了解加入这个计划的其他人的情况和整个计划完整的内容。如果加入这个计划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实力,而整个计划又不够严谨的话,那你可别指望我会同你们一起瞎胡闹。”   对于扎哈罗夫的警告,吴川只是一笑而已,他原本并不想让对方加入自己的计划,只是眼下却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但是他并不希望扎哈罗夫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愚弄的对象,所以才拜托了金兹堡伯爵对其进行了一个个人调查。   虽然扎哈罗夫是一个传奇的军火商人,但是在金兹堡伯爵这样的犹太资本家面前还是隐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因为扎哈罗夫和他一样,根基都过于浅薄了,而他好歹还有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作为后盾,对方却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一旦他揭开了对方的个人状况,扎哈罗夫在无法确定自身安全的状况下,就只能选择加入自己的计划。   当然,一旦扎哈罗夫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威胁他的力量,找机会反咬自己一口也是很正常的。对于他这样的冒险家来说,是绝不容许自己被人所威胁的。所以吴川并不打算用口舌去消弭双方之间弥漫的敌意,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着其他客人倒场。   扎哈罗夫也很沉得住气,拿着一只雪茄边抽边等待着,丝毫没有打破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氛的意思。约半个小时之后,有两人先后敲响了套房的门。   吴川为扎哈罗夫介绍,“这位是萨尔诺夫先生,这位是开普兰先生。他们是另外一些参加这个计划的朋友的代表。”   随后吴川又对着康斯坦丁和佩奇两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新加入计划的朋友,扎哈罗夫先生。”   虽然能够听得出,进来的这两人一个是俄国人,一个是美国人,但是扎哈罗夫还是显得有些不满的向吴川问道:“另外一些朋友?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他们两位代表的是谁吗?”   吴川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康斯坦丁已经揽过话题说道:“扎哈罗夫先生,我觉得有些人的名字您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我们只是合作这个计划,未必还会有下一次的合作,又何必给自己制造太多的牵绊呢?”   扎哈罗夫和康斯坦丁对视了数秒后,方才耸肩说道:“好吧,那就听您的,萨尔诺夫先生。那么现在人都到齐了吗?”   吴川这才接过话头说道:“主要的人员都已经到齐了,其他人员在不在场也没什么妨碍了。那么就请大家稍候,我去里间拿点东西出来。”   扎哈罗夫坐回了座位,在等待吴川的过程中不时的打量自己对面的两人。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两人,但是哈尔滨并不算大,只要他想还是能够打听出两人的身份的。他现在心里有些患得患失的是,这两人究竟是真的代表着什么大人物,还是吴川弄出来吓唬他的。   很快吴川就从里间拿了点东西出来,三人才发现对方拿出的居然是一块黑板,上面还有不少数字和符号,显然这可不是临时准备的。到了这个时候,三人才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吴川身上,不再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了。   吴川在三人前方放下了黑板之后,就转身对着三人说道:“计划的基本内容,我之前都对三位陆续讲过了。这几天来我们经过多次沟通,大家也已经确定要参与这个计划,我把各位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件事,将整个计划内容详细的介绍给各位,然后我们就要进入真正的实施阶段了。那么三位应该没有什么疑虑了吧?”   佩奇是最为轻松的一个,他很快就回应道:“当然,现在我只想尽快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司戴……嗯,某位先生正等着我向他转达详细的计划内容呢。”   康斯坦丁也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里也没有问题。扎哈罗夫先生,你有什么疑问吗?”   扎哈罗夫摇了摇头道:“我正等着听吴的介绍。”   吴川于是对着三人点了点头,侧转身子看着黑板说道:“在讲述计划之前,我有几个数字要先同各位讲一讲。   在1882年,日本一年创造的社会财富大约不超过8亿日元,但是到了去年已经突破了31亿日元。22年内,日本一年内创造的社会财富增加了8倍。其国家财政收入已经差不多和中国的国家财政收入相当。这也就意味着,日本的经济发展的相当迅速,日本国民的辛勤劳动积累了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日本发行的国债余额已经超过了22亿日元,其中外债就超过了12亿日元,即便是扣除了日本向外出借的款项,日本的负债也超过了13亿日元。   而日本政府的财政收入虽然和中国政府持平,看起来财政应当是宽裕的。但事实上呢?是其财政收入的30%用在了支付国债利息上,32%用在了军费上,只有剩下不到20%的财政收入才是用在其他方面上的。这也就使得日本的财政收入虽多,但是财政支出其实是相当畸形的。   接下来我们就要说一说日本的进出口贸易,日本去年对外出口的货值大约超过了8亿日元,而日本去年进口的货值,也大约为8亿日元。也就是说,日本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已经达到了日本去年创造的社会财富的四分之一,这也就表明日本是一个极度依赖于进出口贸易的国家。   占据了日本出口贸易3成以上货值的两个国家,一个是美国,一个就是中国。日本对美出口的最大宗货物是生丝,对我国则是棉布和棉纱。而占据了日本进口贸易五成以上货值的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国,一个是美国。   所以从以上这些数据可以看出,日本的经济虽然发展迅速,但是其经济却相当依赖于轻工业,而且是极为单一的轻工业。这也就意味着日本的出口经济很容易受到外力的打击,而一旦日本的出口经济受到打击,那么日本的国内经济就会迅速受到影响,大量的工厂破产、工人失业,随之而来的就是物价上涨,从而导致日元贬值。   而日本对外欠债高达13亿日元,但我可以打赌日本国库内的黄金不会超过2亿日元,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日本经济出现危机,那么日本这个国家就将会破产,也就是说日本的国债将会一钱不值。   如果我们从这一点着手,攻击日本对美国的生丝出口,对中国的棉布、棉纱出口,那么就可以重创日本的出口经济。如果我们在这之前大量的借入日元兑换日本国库内的黄金,到了日本经济崩溃的时候,就能够以极少的代价购回日元偿还债务,从而赚取到日本国库里的黄金。   那么,这就意味着,日本人这22年来的辛勤劳动,至少可以被我们劫取大半。所以,我的完整计划就是,借日元换购日本国库的黄金,然后攻击日元,迫使日本政府把日元和黄金脱钩,从而收割日元财富。” 第四百四十八章   康斯坦丁一直都知道吴川有这样一个计划,但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吴川要怎么去收割一个国家的财富。在资本主义掌握了这个世界半个多世纪以来,欧美列强此时还在使用着殖民时代的不平等贸易和直接的土地占领模式,收割着弱小国家的财富。   当然资本主义已经进化出了,向弱小国家借款,从而迫使这些国家抵押政治、经济权力,从而降低收割财富成本的新模式。也有在1103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时,英法资本家趁机抛售美国股票套回黄金的金融收割方式。   但是以上种种,都不及吴川刚刚对他们所说的这个计划这么简洁而又环环相扣。虽说像日本这样的后起列强在康斯坦丁眼中也就比中国稍强,即便是在日俄战争中占据了俄国的上风,在俄国内部有许多人并不认为这场战争是俄国失败了,但至少他还是承认日本是一个无法被俄国左右的独立国家。   因此想要收割这样一个国家的财富,除了之前借助日俄战争向日本借款的英国、法国和美国,能够靠着巨额贷款从日本那里收取利息之外,其他各国已经失去了收割这个国家财富的能力,不是说大家收割不了,而是以旧模式收割日本财富投入太大。   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即弱小又富有的国家,比如中国和土耳其,因此各国为什么还要同日本纠缠下去。更何况,现在日本最大的债主是英国,谁也没有能力和英国去争夺对日的放贷权力,因此大家也就将这个国家丢在了一边。   至于各国内部的一小部分资本家,对于这样的国家就更无能为力了。甚至于在各列强的阻扰下,欧洲弱小一些的资本集团都难以从中国这样的国家获得一份长期合同,比如满清政府原本打算向比利时财团借款修路,但是在其他列强的阻扰下,这桩生意就被搅黄了。   于是对于那些没有获得国家支持的资本家来说,虽然东方的那些弱小国家充满了机遇,同样也充满了风险。他们赚取一些块钱还没什么,但是想要在东方触及更高利润的生意,那么就有可能遭到欧洲各国政府的干预。   对于不能坐上最丰盛的宴席,对于资本家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是吴川现在却从最为丰盛的宴席上割下了一角,放在了他们面前,这样的计划怎么能够不让康斯坦丁蠢蠢欲动。   在吴川说完计划,房间内诡异的沉默了近一分钟,康斯坦丁终于不顾其他两人先出声说道:“确实是一个极有意思的计划,不过我还想了解更多的细节,比如你觉得该怎么从日本人手中借出大量的日元?还有如何打击日本的进出口生意等等?”   扎哈罗夫却不认同的说道:“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先说清楚,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去打击日本的进出口生意。至于借贷日元这一部分可以先放一放,我不认为这是一件麻烦的事。”   两人的不同关注重点,也就代表着两人所处的立场不同。康斯坦丁所代表的俄国、德国资本家和日本没有什么经济往来,所以整个计划都指望着吴川提出一个好主意。但是扎哈罗夫作为在英、法厮混的军火商人,和日本人的往来却不陌生,因此对于计划的前一半并不觉得是个难题,倒是对于后一半计划感到了麻烦。   至于坐在一侧默不出声的佩奇,吴川暂时也没搞清楚对方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应康斯坦丁和扎哈罗夫两人的要求,先讲述起了后半计划的细节。   “打击日本进出口贸易,其实重点在于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而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实质上就是打击日本对美国的生丝出口和对中国棉布、棉纱出口。   日本对美国出口的生丝,据我了解大多用在了丝袜和睡衣上,也就是说美国人对于日本生丝的需求并不算是必需品。而排在日本之下的,向美国出口生丝的另外两个大国是中国和法国。也就是说,如果打击了日本对美的生丝出口,对于中、法两国是有好处的。   而日本对华的棉布和棉纱出口,主要是向北方出口棉布,向南方出口棉纱,其中东三省的棉布贸易大约占了日本棉布出口的近三分之一。而在过去,中国进口棉布的前一、二贸易国是英国和美国。现在日本在华棉布的销量却已经越过了美国,几乎紧跟在英国之后。   不过从这几年的中国棉布市场变化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现象,英国几乎放弃了所有中、低档棉布的市场,而日本和美国争夺中国中低档棉布市场的战争中,日本从去年开始已经获得了胜利。   而橡胶股票风潮爆发之后,中国南方经济开始陷入萧条,高档棉布市场开始萎缩,而中、低档棉布的需求却在扩大。这也就造成了这样一个现实,日本在华出口的增长,实质上是损害了英国和美国棉布商人的利益的。   对于中国人来说,购买英国、美国出产的棉布和购买日本出产的棉布,在使用上并无什么差别,因此大多会选择价廉物美之产品。而在这一点上,英国棉布和美国棉布都是无法同日本同品质的棉布进行竞争的。   根据我得到的调查资料显示,日本棉布之所以比英、美同质产品价格更为低廉,一是日本距离中国更近;二是日本的人工远低于英、美工人的工资;三便是日本利用了从满清政府那里获得的特殊权益,为日本的商品赢得了更低的税收和更好的运输条件。   就拿东三省地区来说,日本利用其占据的大连港和南满铁路、安奉铁路,一直采取对日商优惠政策,并故意将美国棉布的运输秩序打乱或发错地点,从而人为的造成美商难以及时履行合同的假像。正是在这种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下,日本棉布在满洲的销售量赶上了美国棉布。   所以,我认为中、美、英、法四国在限制日本出口贸易上是有着共同需求的,因为打击了日本对中、美的出口贸易,也就是在增加美、英、法三国的出口贸易。在当前这个各国贸易保护主义越来越高昂的时代,这对于三国的贸易商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扎哈罗夫眨了眨眼后向着吴川问道:“如果好处都让美、英、法三国的贸易商得了,那么中国能获得什么?或者说革命委员会想要借此获得什么好处?”   吴川瞧了他一眼,便开诚布公的说道:“自然是关税自主权,没有关税自主的权力,中国又如何把日本货物排斥在中国市场之外?”   扎哈罗夫下意识的摇着头说道:“英国政府恐怕不会为了一些棉布商人的利益就放弃中国关税的控制权力的。您要知道,不仅仅是英国,各国都在中国的低关税中获得大量利益,没人会轻易的放手。”   吴川对此点了点头赞成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暂且不提中国关税的问题,还是先来说一说在中美两国的市场上打击日本货物的实际操作问题。   我认为中美双方联手打击日货,比单独限制日本货物进口要简单有效的多,也更容易获得中美两国人民的支持。”   佩奇终于不再沉默,向着吴川说道:“你说要让中美双方联手打击日货?这是不是有些过于艰难了,现在的中国似乎没有什么人会关心贸易上的事,而美国政府和人民也不可能邀请革命委员会操作这一商业事务,这会令我国政府陷入外交上的困境。”   对于佩奇的提醒,吴川表示了感谢后,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佩奇的疑惑,而是先讲述了一段日本棉纺织厂及缫丝厂的恶劣工作条件,及对于日本女性及童工的压迫之后,方才在几人的迷惑目光中转回了正题。   “……从以上这些资料可以看出,日本棉布和生丝的低廉价格,其实是建立在压榨本国的妇女和儿童的残酷剥削上的。   我认为在此种情况下,中美两国的人民应该为日本的妇女、儿童出声,提高她们的福利待遇,降低她们的工作时间,并给予她们个人权力上的保护。在日本的资本家不改正此种压迫底层民众的手段之前,中、美两国应当对日本棉纺织品、丝织品采取配额进口模式。   也就是说,只有达到了标准的日本棉纺织工厂和丝工厂,才有资格向中美两国出口棉布、棉纱和生丝织品。对于那些不按照配额进口的贸易商,政府应当制定法律予以重罚。”   只是听完了吴川的想法后,房间内的三人都久久未能出声,好半天之后佩奇才勉强说道:“吴,你说的这些虽然很有道理,但是当前各国似乎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照着你的想法去实施,有可能会引起国内工厂主们的反对。”   扎哈罗夫此时大致是相信了,面前这位中国人确实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分子,否则就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提出这样的主张。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吴川能够理解佩奇的担心,此时的美国虽然有着拿2美元以上一天的高收入工人,但同样有着大量小作坊雇佣着女工和童工以节省人工。   作为《纽约新闻报》的记者,佩奇自然采访过纽约的工人阶层生活。他也对吴川描述过,那些从欧洲移民来纽约的外国人,不仅没有在美国找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反而全家挤在纽约贫民窟的地下室或阁楼中,以低廉的价格出卖着自己的劳力。   或许在一百年前或是南北战争之后,地广人稀的北美大陆还是这些欧洲移民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应许之地。但是随着美国将疆域扩张到太平洋沿岸,并从墨西哥手中割走了能够割走的大片土地之后,美国已经无法再为后来移民提供什么无人开垦的肥沃土地了。   而美国工业革命的完成,使得美国工厂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也基本达到了上限。只不过资本对于廉价劳动力的需求总是永无止境的,因此才会有了一段从东亚招募廉价劳动力的时期。   但是后来移民对于美国梦的追求,使得他们向那些美国的既得利益者要求了自己的权益。美国资本家显然是无法给这些后来移民什么权利的,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廉价的劳动力罢了。因此这才有了排斥有色人种和排华法案的出现,把后来移民的不满转嫁到有色人种头上去,从而分裂了有色人种和白人工人在阶级上的联合。   在赶走有色人种的同时,资本家同样没有把空缺下来的岗位交给这些白人移民,而是转移到了女工和童工身上。新式机器的发明,使得原本需要男工才能负担的工作,已经越来越能够为女工和童工所负担,因此在这个时代美国工厂对于女工和童工的压榨,并不比日本工厂好多少。   这样的现实下,美国舆论如果掀起对于日本妇女、儿童的关注,极有可能引发美国工人阶层对于美国妇女、儿童的关注,最终引火烧身。作为一个新闻记者时的佩奇自然是不畏惧这些的,但是现在作为美国财团代表的他,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立场了。   不过吴川此前也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因此为佩奇开导道:“关注日本妇女、儿童的生存环境,这不过是为了使我们师出有名罢了。   我们必须要考虑到,假如我们不采用这个借口的话,就无法获得其他国家人民的支持,包括日本人民在内。那样的话,对于日本出口贸易的打击就会变成国家间的贸易争端。   作为当前世界工业品出口最大国的美国,想来是不能接受各国对美国采取无理由的贸易封锁的。和打击日本出口贸易的利益相比,美国自身的出口贸易利益显然要更大。   是的,如果我们采用这个借口打压日本的出口贸易,也许会对美国自身的产业造成一定影响,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当前美国最需要的还是海外市场的扩大,而不是提高单一货物的利润比例。   不管美国再怎么压低女工和童工的工资,也是无法和日本这样人工低廉的国家相比较的。因此与其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倒不如抬高日本工业品的成本。对于美国来说,提高对于女工和童工的待遇其实幅度并不大,但是对于日本来说他们想要达到美国的标准,就意味着在市场上失去了和美国货的竞争力。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美国工厂主也许一开始不会理解,但是随着美国货物在海外打开市场,他们就会转而支持我们了。更何况,美国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对手并不只有日本,假如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手段打击日本,为什么不能用于打击其他竞争对手……”   佩奇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吴川的继续发挥,吴川眼角的余光看到康斯坦丁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时也醒悟了过来,现在可不是他和佩奇两人单独谈话的时候。   佩奇打断了吴川的话语后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大致明白了,不过这件事我还需要向国内请示,请给我一点时间。那么除了这种手段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了吗?”   吴川伸手扶着身边的黑板说道:“当然不会,只不过我觉得这种打击办法最有力量,日本政府很难拿出反制的手段。   那么接下来我就说说较为和缓一些的办法,就生丝产业我们知道除了天然蚕丝之外,法国还发明了人造丝,美国市场对于天然丝和人造丝似乎并无偏好,只关注于丝的价格。   这种人造丝的主要原料就是棉花,但是因为投资巨大且价格并不比天然丝低多少,所以才一直无法取代天然丝,只能作为天然丝不足时的补充产能。   如果法国的报纸上能够刊登这样一则新闻,人造丝的工艺已经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成本将会比之前降低80%以上。然后是美国资本家拜访了改进人造丝工艺的法国科学家,然后决定在美国建立一个年产万吨以上的人造丝厂,以满足美国的生丝需求。   当这样的消息放出之后,足以令美国进口日本生丝的贸易商减缓采购需求以观望形势。美国的进口数额下跌,自然就会导致日本生丝的价格暴跌,如果我们能够在日本的生丝期货上先行卖空的话,就会重挫日本的生丝企业,同样能够给日本经济以重创。   而日本的棉纺织品虽然出口价值不小,但是日本自产的棉花并不能满足日本棉纺织工厂的需求,我们再推高国际棉花的价格,就可以迫使日本的棉纺织品成本大增,从而失去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   如何抬高国际棉花的价格,除了之前人造丝工艺的提升消息之外,再散布各国准备在华投资大型棉纺织工厂的消息,以增加各国棉花商人对于未来花价提升的欲望。   这样一来,在传闻没有澄清之际,国际市场就会形成丝价跌而棉花涨的格局。在日本当前处于战争的局势下,这一国际贸易格局将会使得日本的进出口贸易遭受重大打击,也会令国际银行家们对于日本的公债失去信心。   那样的话日本既借不到新债,也偿还不了旧债的利息,再加上国内经济的萎缩,不仅仅我们会从日本国库内套换黄金,那些日本的债主也会逼迫日本政府拿出黄金来,最终使得日元主动贬值或是中止和黄金的兑换为止。”   扎哈罗夫突然轻轻鼓了几下手掌,这才对着吴川说道:“我确信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计划,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从头开始,制定一下行动方案了?”   康斯坦丁和佩奇也醒悟了过来,向着吴川微微点头后说道:“我们对于计划也没有什么特殊意见,不过详细的行动方案,是不是再等上几天?我们需要把这份详细的计划汇报上去。”   吴川自然不会拒绝两人的提议,毕竟他知道这两人确实做不了主。被提起了兴致的扎哈罗夫不得不暂时提出告辞,但他临走之前表示,自己会在旅馆静候吴川的通知。   送走了扎哈罗夫之后,返回客厅的康斯坦丁不由向吴川问道:“你真的相信这个军火商人?”   吴川耸了耸肩回道:“重要的不是我信不信他,而是他最好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可信的。否则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悲剧了。他如果搅了局,得罪的可不单单是我……”   听了吴川的回答,康斯坦丁和佩奇都略过了这个话题。他们比吴川更了解,自己身后的那些人有多冷酷无情。也许离开了满洲,吴川对于扎哈罗夫就无可奈何了,但是对于他们身后的那些人来说,这个地球的任何地方对于扎哈罗夫都不会是安全的,就算是换了吴川也是一样。   就在吴川和两人继续交谈的时候,他的秘书张云荣敲门进来向他汇报道:“主席,时间已经到了。”   吴川随即起身向着康斯坦丁和佩奇说道:“请两位过来,也不是单单为了讨论关于日本的计划,我还有一个新玩意请两位见识一下。”   康斯坦丁到还能保持平静,不过佩奇倒是活跃了起来,起身说道:“是什么新玩意,刚刚听了这么多数字,听的我昏昏沉沉的,希望你介绍的新玩意足够有趣。”   吴川一边向张云荣点头,示意他可以揭开放置在客厅一角盖着罩布的物件,一边则向着佩奇说道:“我个人觉得是有趣的,不过就不知道你们两人欣赏不欣赏了。”   随着张云荣一阵摆弄,这个物件突然就传出了一阵噪音,就在佩奇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噪音又突然变成了人声,很快房间内的几人都听到了这个物件内传出的音乐声。   康斯坦丁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对吴川问道:“这是留声机吗?”   没等吴川回答,佩奇已经替他回道:“不,如果是留声机的话,不可能有这么长时间的留声,而且我也没有看到更换唱盘的地方。”   吴川这才微笑的说道:“佩奇说的不错,这是一台收音机,原理和电报接受器差不多,就是把无线电讯号转变为电流,再转变为声音。这里的音乐来自于另一处地方,就好像是一个不停对外打电话的密闭房间,我把它称之为广播电台……” 第四百五十章   康斯坦丁很是好奇的向吴川问道:“你说的这个广播电台看起来倒是蛮有趣的,可是它的音质似乎还不如留声机出色,看起来这么大的收音机价格也不会便宜,恐怕大家更乐于使用留声机吧。”   佩奇却盯着面前的收音机,一边琢磨着里面的结构,一边对康斯坦丁反驳道:“可是美国人一定会喜欢它的,我们可不能像欧洲人那样,专门为留声机配一个仆人,只要打开它就能听上一整天,没有比这更方便的娱乐了。不过,我们能够让广播电台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吗?要是听上一整天自己不喜欢的音乐,那可就太糟糕了。”   吴川不得不轻轻鼓了鼓掌,打断了两人兴致勃勃的探讨说道:“我请你们见识这项新事物,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你们讨论如何享受它的。   事实上广播电台最大的作用不仅仅是提升个人的生活品质,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用无线电波来传递我们的思想。请两位认真的思考一下,当前我们想要把一种思想灌输给民众,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报纸,但是这种用纸质媒介传递信息的方式不仅缓慢,而且还需要一段扩散和酝酿情绪的时间。   但是广播电台就不同了,在欧洲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是在遥远的东方,也只要几分钟或几十分钟就能通过无形的电波传递给普通民众了,只要他们有一个收音机。   这样的台式收音机,简装型的定价80美元;豪华型的是280美元;如果是更为简单的便携式矿石收音机,大约在28美元上下。如果自己能够动手组装的话,购置了矿石收音机配件的费用不会超过10美元,不过是美国普通工人不到一周的周薪。   所以,在美国推动这项新产业的社会基础已经成熟了。如果我们能够在广播电台内指导工人们怎样品尝美食,怎样欣赏音乐,怎样去了解世界各地的文化,从而左右美国工人的喜好时,又如何不能够去影响他们对于他人、他国的观感?   欧洲的种族主义者不正是通过了教育和社会舆论影响了整个社会对于犹太种族的偏见的吗?现在你们可以通过广播电台这种新的传播模式,对这种社会偏见进行纠正,并对那些仇恨犹太人的种族主义者进行还击了。”   佩奇显然比康斯坦丁要敏感的多,他下意识的就向吴川询问道:“你是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新玩意来对抗报纸?”   吴川眨了眨眼睛后说道:“就算美国的识字率要比其他各国高的多,但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勉强能够读懂一些简单的文字,他们很少能够进行独立的思考,否则也就不会有什么排华法案和种族歧视了。   和报纸相比,广播电台的受众更为广泛,不仅识字的人群可以接听广播,那些不识字的人群同样也能够接听广播,而且声音比文字更能煽动起人的情绪,也能够建立起群众对于广播电台的信任感。毕竟你很难从文字中认识背后的人,但却一般不会听错声音的主人是谁。   而且相比起报纸最多一天分早晚两次刊印的速度,广播电台却能够一整天对焦点事件进行播报,并提供给人们更为及时的消息。比如一场球赛,报纸只能在赛前和赛后进行报道,但是广播电台却可以从球赛开始到结束,为那些无法亲临球场的听众播报每一分钟的赛程。   老实说,由专业球员为场外听众播报的赛事,可比那些坐在球场后半座位上的观众看到的更为精彩。我可以向两位保证,广播电台也许还无法淘汰掉报纸,但绝对可以成为和报纸相提并论的社会舆论工具,它将给我们带来财富和社会影响力。”   康斯坦丁还在思考吴川话语中的意思时,佩奇已经向吴川伸手说道:“我很乐意加入这个新事业,你说的对,这正是美国人需要的新玩意,也是我们所需要的新玩意。”   康斯坦丁立刻回过了神来,跟着对吴川说道:“你打算为这项新事业投资多少?又准备出让多少股份?”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中国、俄国和美国,乃至全世界各国都会需要这项新的事业,在我们获得成功之后。所以,我建议我们不应该着急扩散这项新事业,而是先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实验这项新事业,并将相关技术的专利控制住。   等到广播电台和收音机的技术同当前的技术形成代差之后,我们再向满洲以外的地区进行快速扩张,在各国资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这样各国资本就不会想要自己从头摸索,他们要么向我们购买技术和产品,要么便是直接参股我们的新事业。   这项新事业的初期投资是100万美元,革命委员会名下的广播电台、无线电研究实验室和电子元器件制造厂作价80万美元,你们两位最高出资不能超过28万美元。”   康斯坦丁一时有些犹豫,他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情报收集的可不少,自然知道吴川所说的这些加起来价值都不会超过10万美元。事实上这些原本就是吴川借着原先的无线电讯公司人力搞出来的,但是随着金兹堡伯爵想要入主无线电讯公司,吴川才将这些资产剥离了出来。   只是他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佩奇却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我就出资28万美元,如果康斯坦丁先生有所担心的话,他剩下的额度,我也愿意接手。”   康斯坦丁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显然不是钱的问题,如果真的让广播电台掌握在了美国犹太人组织的手中,那么这对于金兹堡伯爵领导的犹太人协会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迟疑了片刻后也就拒绝了佩奇的好意,“不必了,为了改善犹太人在世界各地的处境,伯爵阁下很乐意资助这样一项有意义的新事业。”   吴川于是和两人分别握手,祝贺了新事业的成立后,便出声说道:“那么今天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我也希望两位能够尽快得到准许,好令我们的计划开始。当日本陷入战争的时候,计划的成功率可要高的多,一旦让日本人把注意力从战争转向国内经济,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未必有这么顺利了。”   康斯坦丁对着吴川微微颔首,接着转头对佩奇说道:“那么开普兰先生,你要和我一起走吗?我可以顺路送你去美国领事馆。”   佩奇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不了,现在有线电报已经被截断了,去了领事馆也没什么办法。倒是吴,我能不能借用你们的无线电台,和北京那边美国公使馆联系?”   吴川若无其事的回道:“直接和美国领事馆联系恐怕不行,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和奉天的美国领事馆取得联系。”   佩奇立刻点头道:“那也行。康斯坦丁先生,我们还是晚上在俱乐部见吧。”瞧了瞧佩奇和吴川,康斯坦丁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三人一起下楼,吴川和佩奇先送了康斯坦丁上了马车,两人这才上了同一辆马车。在马车轻快的向前行驶的时候,佩奇这才出声问道:“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日本人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事实上除了计划的后半部分,日本人就算察觉了也做不了什么。而后半部分中受到影响的,也主要是把日元资产兑换为黄金带离日本这部分,不过有着扎哈罗夫的帮助,日本也不敢做的过火。   不管日俄战争如何激励了日本民族的自豪感,今日日本的上层精英还是清醒的,而日本国民还没有狂热到想要一次性挑战英、法、美、俄四国的资本家们。日本政府可以中止纸币和黄金的兑换,但是无法没收我们已经拿在手中的日元资产。   所以当日本政府发觉我们的计划时,最多也就是想办法延缓支付债务,而不是想着撕毁债券。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先保留日元资产,等待日本经济恢复之后再收回利润。至于日本在海外的公债,那是它所没法控制的金融市场,日本政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收割。”   佩奇叹了口气后说道:“这令我想起了1103年的美国,我可真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场景。老实说,这种操纵公债和货币打击他国经济的做法,让我总觉得有一种罪恶感。”   吴川瞧了他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能够放下家族事业跑去当一名记者,并前往俄国揭发沙皇政府迫害犹太人的行为,这已经足够说明这位还是有着一种朴素的道德观念的。好吧,顺便还要再加上出手帮助了自己一把,使得吴川不能出言嘲讽对方。   要不然,他一定会回上一句,摩根先生可不会因此而内疚,所以你也没必要有什么负罪感,我们不过是为摩根先生奔走的小角色而已。   于是他只能按下这些嘲讽,把话题转入了正题,“先暂时忘记它吧,这个计划可不是我们合作的重点。现在我只想知道,小洛克菲勒先生对于战后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计划,究竟考虑的如何了?”   佩奇这才回过了神来,郑重的向吴川回道:“司戴德先生已经抵达了北京,关于你的一系列计划,就算是小洛克菲勒先生也不能单独和你合作。所以在几家财团的协商下,决定由司戴德先生和你谈关于战后合作的计划。当然小洛克菲勒先生让我转告你,在石油产业上他愿意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单独的合作……”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迫尚道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尾野实信说道:“你要和我单独商谈,就是商谈把第八师团撇下,然后自己偷偷溜走?你还是一个军人吗?”   虽然被情绪激动的大迫中将用唾沫喷了一脸,但是尾野大佐却毫不动容的回道:“因为军部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已经不可能在这里等到援军了。如果大迫中将您不愿意和我一起撤退的话,那么就只能让第八师团先走了。   中将阁下,我想你应该清楚,这就等于是用独立十八师团将士的性命堵住支那军的追击,让第八师团从容撤离。可是第八师团会感激我们吗?我觉得不会。我更担心的是,山根中将要是带着第八师团全身而退,他再把本次作战失利的责任抛在我们头上,那么我们即便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分辨不得了。   我个人倒是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这次失利的责任必然是由我负起责任来,但是军部和第十八师团的荣誉不能陪着我一起完蛋。我可不希望在战后听到,是军部决策失当,派出了无能的司令官和不堪一战的十八师团拖了第八师团的后腿,才导致了这场作战的失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可在阁下面前切腹,也绝不能回去接受这种污蔑之词……”   “别说这种傻话了,现在是自杀谢罪的时候吗?作为派遣军的司令官,你应该想着把将士们活着带回去,而不是跑来和我谈什么责任。”大迫尚道立刻打断了尾野,毫不留情的斥责他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就不能把山根叫回来商议一下,大家互相掩护着撤走?   还有,军部的那些官员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派出军队来接应我们,反而让我们立刻南下。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我们在撤退中被支那军打崩溃了,损失会有多大吗。”   尾野大佐知道自己的一线生机就在对方身上,只有说动了大迫丢下友军逃亡,为了掩盖这样的丑闻,军部反而不敢追究本次作战失利的责任。真要按部就班的安排撤退,他回去之后肯定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那还不如真的在这里切腹算了,按照军队的习惯,至少不会再向他追究什么责任了。   因此他神情丝毫不动的回道:“来不及了,现在是28日中午,军部下达的撤退命令却是在28日下午13时。我们收到的并不是第一批通信官传递来的命令,在他之前的通信官显然是落在了支那军的手中。   据这位通信官的汇报,在他从奉天出发之前,切断安奉线的支那军和奇袭开原、铁岭的支那军应当已经接上头了。而安奉线和南满铁路,现在都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握。军部甚至已经指示满铁,不惜一切代价和铁路周边的革命党进行交涉,以确保他们不会破坏铁路。   这便说明,这不是军部不想派出援军解救我们,而是军部根本没有办法确保沿线铁路的安全。在奉天接应我们,已经是军部最大程度的努力了。军部给我们的命令,是12月1日到12月3日内必须抵达奉天北,否则他们难以保证接应部队是否还能继续坚持在奉天。   而我们的通信官在北上途中发现,那些支那军正在清理从奉天到开原铁路线两侧的亲日家族,他在路上已经遇到了好几次险情,也看到了那些亲日的民众正被支那军从自己的家中带走。而从铁岭到开原一线,支那军也征发了许多当地民众拆除铁路、挖掘壕沟。   也就是说,我们此次南下不仅没有接应,连本地民众也不会再帮助我们了。而我们走的越迟,就越走不出支那军的包围圈。第八师团好歹这几天还休息了,让他们断后还有机会自己打出包围圈。但是第十八师团和支那军在阵地上已经纠缠了快10天,如果还要承担断后任务的话,我认为起码大部分人是看不到奉天城了。”   如果不是尾野实信首先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大迫尚道是会留下来为全军断后的,这种抛弃友军的行为,想一想都令他觉得肮脏。但是尾野实信有句话确实说到了他心里,为全军断后当然是光荣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全军断后,看起来更像是指挥官的无能才导致的被迫选择,这种断后是不能获得国民的称赞的。   抛弃了生命也得不到认同的牺牲,就算是以死脑筋著称的大迫尚道也是不肯干的。更何况他在本次作战中几乎没有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只是按照了山县元帅的命令服从了尾野实信的指挥而已,仅仅因为服从了上命就把自己陷入了这样不名誉的境地,大迫尚道觉得自己心里憋屈的没地方发泄了。   而牺牲第十八师团为第八师团赢得逃生的机会,大迫尚道心里也是觉得不值的。这不仅仅因为他是这只师团的师团长,更因为第十八师团的兵源来自北九州,和他这个萨摩人算是半个老乡,在感情上他也更亲近第十八师团一些。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去牺牲这只算是家乡子弟兵的部队,他也要谨慎再谨慎。更何况现在是为了不相干的第八师团牺牲,还不能为此捍卫第十八师团的荣誉。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要再斥责尾野,也有些犹豫不决了。   似乎是看出了大迫的犹豫,尾野毫不迟疑的把自己制定的撤退计划向大迫述说了一遍。大迫听后一时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才语气软弱的说道:“丢下所有重装备也就算了,怎么连山田旅团也不通知,就这么自顾自跑路了,这让我日后如何向山田少将解释。”   看出了大迫的心意后,尾野当即说道:“山田旅团远在老四平镇,通知他们撤离容易惊动支那军不说,山根中将也会察觉到我们的秘密行动。   军部既然要求我们放弃阵地撤退,那么我们就应该明白想要全部撤走是不可能的事,为了我军南下冲出敌军防线争取时间,留下一部分部队断后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事后就算第八师团冲出了包围圈,也没什么可以指责我们的,毕竟我们也把山田旅团放在了全军之后,严格来说第八师团不过是第二批撤退的队伍罢了。”   大迫尚道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死活都出不了声音。跪坐在土炕上的尾野瞧了窗外一眼,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不由悠悠说道:“看着天色恐怕很快又要下雪了,据本地的支那人说,这场雪一下,恐怕没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那么我们恐怕就都不用走了,而中将阁下也不用这么烦恼的做出选择了。”   大迫尚道终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就依你,今晚12点之后把部队都撤下来,坐列车到双庙子,然后直扑开原。晚饭之前我会把前线各部队的指挥官叫下来集体交代,不过当我军攻下开原后,我要求你立刻通知山根中将和山田少将,让他们尾随我军突围。”   尾野下意识的一点头回道:“是,阁下。理所应当如此,我只是希望能够保全派遣军的大部分力量,并没有想过抛弃友军不管……”   21日上午正和张绍曾所部对峙的山根武亮接到了尾野实信派人送来的突围通知,在部下的面前山根好不容易才忍耐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不过房间内等待着山根中将发令的军官们明显看到,师团长阁下的脸色难看的犹如锅底了。   山根武亮深呼吸了数次后,方才平静下来对着部下们布置道:“第8、32联队和师团司令部立刻收拾东西撤向毛家店。第十七联队在原地驻守半个小时,然后向第三十一联队靠拢。之后你们掩护第八炮兵联队撤离,然后互相掩护撤往双庙子,第八骑兵联队会过来接应你们的。”   山根武亮的命令让房间的日军军官们一片哗然,长谷川联队长忍不住就起身向其问道:“师团长阁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我军在四平的防线被支那军突破了吗?为何突然就要撤退?”   山根瞧了他一眼,木然的说道:“比长谷川大佐你想象的还要糟糕,尾野和大迫已经于凌晨撤退了。尾野刚刚转发了军部发来的命令,要求我们在五天之内撤到奉天附近,援军将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渡部大佐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说道:“军部到底下的什么狗屁命令,支那军也就是守着阵地能打一打,可要是让我们把屁股朝向他们,就是头猪也能把我们拱散了。军部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简直就是混蛋。”   福岛大佐也起身向山根中将反对道:“师团长阁下,就算是撤退也不能这样光天化日的撤退啊,我们的行动完全暴露在了支那军的眼中,他们要是追击上来,我们会有很大损失的。”   “啪。”山根武亮把手中的手令拍在桌子上,让七嘴八舌的军官们都吓了一跳,趁着大家安静下来的这个空档,山根扫视了房间内的部下一眼,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尾野和大迫现在已经在开原了,他们已经敞开了四平防线,如果你们不想走的话,那么就留在这里被支那军包围好了。   我再说一遍,第8、32联队和师团司令部立刻收拾东西,8分钟后还没有整理完成的部队,就留下来和第13联队一起担任后卫吧。”   没有人上前去看山根压在手下的手令,之前还大呼小叫的军官们现在一个个都跑出了屋子,忙不迭的行动了起来。随着房间内最后一名军官的离开,山根武亮终于颓然坐了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愤怒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但是今天的坏消息对于山根武亮来说还没有结束,就在心力憔悴的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山根武亮迅速的收拾好了情绪,起身说道:“是要出发了吗?”   只是走到他背后的脚步声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却踌躇了一下才回答他,“不,师团长,是山田少将派出了信使,请求我军回援老四平镇。”   拿着山田少将求援信的阿部规秀此时也有些慌乱了,虽然他知道在战场上抛弃友军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但是此时回身去救援山田旅团却等于是大家抱着一块死。在尾野大佐和大迫中将带着主力撤离之后,本就实力大减的第八师团和山田旅团就成了两只孤军,他们合并在一起也就能够多存活几日罢了。   阿部规秀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师团长应该丢下山田少将的求援不理,这样才能带着第八师团逃出生天,但是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认为这不是一个日本军人该有的想法。   就在他的脑子里还在谴责自己的贪生怕死时,他面前的山根中将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出声了,“告诉山田少将的通信兵,尾野和大迫已经下令向南撤退,我军无法违抗军令。请他回去告诉山田少将,我军将会在毛家店等候到11点钟,如果他们到时还不能赶到的话,请山田旅团自行突围。”   阿部规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在了原地并没有出声答应,山根中将终于不耐烦的转过了身,向着他严厉的下令道:“少尉,立刻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要不然你就准备亲自去向山田少将传达我的命令吧。”   “是。”阿部规秀条件反射的立正接受了命令,然后在浑浑噩噩中离开了指挥所,他觉得当前发生的事件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完全和他在士官学校中接受的教育不符。   就在山根武亮拒绝了山田旅团的求援时,驻守于老四平镇内的山田旅团正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虽然在拿下了老四平镇之后,山田旅团结束了进攻姿态,从而赢得了几天修整。但是随着日军侧翼的清军部队被国民革命军完全击破之后,山田旅团便立刻迎来了防御战。   国民革命军似乎意识到了日军兵力不足的问题,因此几乎在每处战线上都纠缠着日军,不给日军轻易调整防线部署的机会。当日军停下了进攻之后,老四平镇其实就成了一个鸡肋,这处阵地虽然是通往四平街北面的通道,但是距离铁路线还是远了些。   日军从进攻转为防御时,老四平镇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防御要点,山田良水一度向尾野提议应该放弃此地,把山田旅团调动到牤牛哨的西面,从而缩小日军的防御圈。但是,当时的尾野还思考着等援军抵达,解除了自己侧翼威胁后,日军还要继续往北进攻。那么这个付出了许多鲜血才拿下的老四平镇,就不应该随意的舍弃。   山田良水对于尾野的决定感到愕然,哪怕是一名普通的少佐也能看得出来,本军的援军即便抵达四平解了本军之围,他们也不可能再继续执行北上作战任务,而是应当先行撤往铁岭或奉天一带进行修整,恢复了军中士气再说。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尾野这是不愿意承担破坏北上作战的责任。当尾野作为派遣军司令官抵达四平前线,彼时日军占据了战场优势,看起来怎么打都能赢,所以尾野敢于做出决定,反正只要能够拿下四平解救出公主岭的友军就行。   但是战场形势突然恶化到了这种程度,北上作战是没什么指望了,南下撤离保住日军的主力倒是唯一的一条路。这个时候尾野却不愿意做出什么决定,而一味以军部的命令为准了,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尾野现在已经考虑的不是这场战争的战果,而是在为战后推脱自己的责任努力了。   遇到这样的司令官,山田良水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带着残破的山田旅团及收拢来的清军败兵驻守于老四平镇,并期待军部能够早点下决心撤退了。   只是山田良水猜对了尾野的心思,却没有猜中尾野的胆量。21日天色刚刚发亮,支那军突然一改前几日温吞水的进攻,而是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时,山田正思考着支那军为什么发疯,突然就接到了四平街主阵地已经被放弃的消息。   如果不是支那军赶着去追击向南撤离的主力,孤悬于铁路线以西的残破山田旅团估计挡不住支那军的合力一击。山田良水虽然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向身后的第八师团发出了求援,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在这样的局面下,想让第八师团转身来接应自己,几乎和他还能再吃上一顿大和田的鳗鱼饭一样渺茫。   而在山田良水的对面,第三师的副师长邓振镛也正焦虑着,由于军事委员会否决了当即向日军发起反击的主张,加上日军之前几日的防御又是如此的坚定,尚未对日军建立起心里优势的国民革命军将领们,谁也不认为日军会突然放弃防线转身逃跑。   因此大家最后还是接受了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先对公主岭被围日军下手,顺便演练一下国民革命军进攻日军防御阵地的经验。但是今日凌晨日军的行动却跌掉了所有人的眼镜,特别是那些留学日本士官学校的军官们,完全不能置信日军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难以接受,日军抛弃防线逃离都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而此时的国民革命军并没有做好追击的准备。前线指挥官和军事委员会成员都一致判定,不进入12月份,日军的士气是不会完全低落下去的。   因此国民革命军一直都在为12月1日左右发起的大反攻进行准备,完全没有料及日军会在之前这么干净利落的走人。而此前在日军全面进攻中损失严重的第三师,一直都在主张应当由自己发起这场全面反击,考虑到第三师在之前防御战中的杰出表现,军事委员会最终还是采纳了第三师的请求。   但是因为这场突发的变故,尚没有完全补充编制的第三师,不得不让出了进攻通道,转而让跃跃欲试的第二师走上了追击第一线。邓振镛带着最先补充完成的两团开始进攻老四平镇,希望能够尽快拿下这一阵地,然后从侧翼追击逃亡的日军主力,从而拿回属于第三师的荣誉。   虽然第三师上下心情都急迫的想要击破老四平镇内的日军,但是在和日军交手多次之后,第三师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敌人。因此即便是心情再怎么焦虑,邓振镛也还是按序就班的执行着进攻的秩序,向镇内的守军喊话,预备炮火,小股部队试探进攻寻找薄弱环节,用炮火覆盖暴露的火力点,然后再进攻,再炮火覆盖……   从德国顾问那里学到的,和过去两周内日军向第三师展示的进攻战术,现在正被第三师一板一眼的还诸于日军身上。对于没有经历过防御重点训练和反炮击训练的日军来说,这种完全处于挨打状态的作战模式是陌生且让人丧气的。   在初期几只日军防御部队试图用反冲锋来抵抗第三师的进攻步兵,结果却被革命军的炮火覆盖消灭后,日军就再也没有反制第三师进攻的能力,只能选择在自己的阵地上死守的作战方式了。这种看着友军不断被分割消灭,却又等不到支援的作战,令日军的士气不断下落。   而制约第三师进攻速度的,却是后方炮弹的输送速度。因此骤起突然,邓振镛并没有带上足够的炮弹,只能选择打打停停,运到一批炮弹就发起一次进攻,这才给了老四平镇守军一些喘息的机会。   只是邓振镛这些高级军官们还能沉得住气,前线的第三师官兵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在几次进攻被叫停,说是要等待炮弹抵达后才能发起炮火掩护,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日军偷偷从面前溜走,已经攻入镇内的汲金纯却终于忍耐不住了。   其为冯德麟手下的悍将,在进攻老四平镇受伤被革命军俘获。在治好了伤势后,就赶上了日军大举进攻四平防线,于是他就和一群康复的伤兵被补充进了第三师。虽然汲金纯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并没有多少了解,不过他认为既然革命军治好了自己的伤,他替革命军卖上一回命也是应当的,也就接受了革命军的征召。   和他身边的那些新兵相比,经历过多次战争并和俄国人作战过的汲金纯,战斗经验显然是极为丰富的。而他过去的战斗方式,也就决定了他对于现在这种,打一下就要等待炮火,打一下就要等待炮火的作战方式很不感冒。   在汲金纯看来,日军的士气显然已经被前几次炮击给摧毁了,现在应该一口作气冲垮他们,而不是和这些日军打什么回合制。因此在久久等不到炮火,又看着日军悄悄向后撤退的迹象,他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对着身边的同伴喊道:“是爷们的就跟着我,把这些小日本都赶出镇去。”   因得到了日军主力撤退的消息,本就士气正宏的第三师官兵,看到汲金纯这样猛地跳将出来,喊了一句就不管不顾向前冲锋的汉子,一时就有人热血上头的跟了上去。正在和同伴交流下一步进攻作战的前线军官,突然就被一阵喊声给惊到了,当他们抬头看去,发觉自己的部队突然热情高涨的主动发起了冲锋。   一名拿着地图的革命军排长有些茫然的向同伴问道:“怎么回事?团长下令发起总攻了吗?”   注视着前方动静的连长却急促的打断了他说道:“不管前方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赶紧回去掌握自己的部队。如果遇到日军的阻挡,就收拢部队,不要让他们受太大的损失。”   立刻有人向他问道:“那么如果没有受到阻挡呢?”   这名连长毫不迟疑的说道:“那就顺应战士们的心意,彻底把面前的敌军摧毁为止……”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中村少尉敏捷的跨过一个个弹坑和障碍物,向着老四平镇东南方的旅团指挥部奔跑着,在他身后的是一处处烟雾和夹杂着爆炸声中间的支那军人的呼喊声。   虽然对汉语了解的不多,但是中村也能听的出支那军人呼喊声中的兴奋,就像是士官学校里那些前辈向他们这些新学员们吹嘘,在皇军呼喊的万岁声冲锋时,俄国人仓皇逃窜的故事。只不过这一次故事的主角却成为了支那人,而他们则取代了仓皇无措的露西亚军人。   过去围在前辈面前听着这个故事有多为前辈们感到自豪,现在中村就觉得自己有多耻辱。那些在故事中总是懦弱卑劣和麻木不仁的支那人,现在却把他们赶的像是一群失去了头羊的羊群。   就在刚才,中村少尉看到三个支那人冲进了日军驻守的一个防御阵地,但是明明有着六、七名日军的防御阵地,却只有一两人迟疑的留下和支那军进行肉搏,其他人却趁机一哄而散了。如果不是肩负着更要紧的任务,中村真心想要逼迫那些日本士兵返回自己的阵地去,去同那些支那兵搏斗到底。   不过他知道,就算如此也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四平街主力撤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现在除了指望第八师团能够回援之外,根本没有力量挡住支那军优势兵力的突击。   转过了最后一个街口,中村面前突然就空旷了起来。这里的建筑几乎在之前的交战中被摧毁了,只有东南角上一座青砖大院,因为一点运气加上足够坚固才保留了大半个院子和主屋建筑。由于这里视野开阔且容易防御,这才成为了旅团长的指挥所。   只是当中村跑进大院时才发现,往日颇为森严的指挥所,现在却极为混乱。几名士兵正忙着给马匹安上鞍具,几名军官则正聚集在一旁不停的往一口铁锅内丢下撕破的文件点火烧毁,看起来就好像是末日来临了一样。   院子里没人关注他的返回,大家都埋头于干自己的事,中村瞧了一眼这些沮丧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同僚后,便咽回了话语冲向了大院中间的主屋。进入主屋之后,看到山田旅团长正和一名少佐平静的交谈着,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外面失利局面的影响,这才算是让他安心了些。   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中村的到来,山田少将匆匆结束了谈话,对着这名少佐说道:“好了,就这么办吧,你可以去传达我的命令了。”   这名少佐面色沉重,向着山田少将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便一言不发的出了屋子。虽然有些诧异于这名少佐有些异样的举动,但是当看着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之后,中村赶紧上前对着旅团长报告道:“旅团长阁下,王占元带着部下向支那军投降了。   松前联队长派我向你报告,28联队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了,他将尽量拖住支那军前进的速度,请旅团长尽快撤离吧。”   山田良水听完后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向着中村微微颔首说道:“明白了,少尉。现在你可以离开了,顺便给我带上门。”   中村吃惊的说道:“可是旅团长,时间不多了,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松前联队长不可能挡住支那军太久的。”   山田良水咧了咧嘴,然后慢慢的从身边拿出了手枪,一边细心的擦着,一边说道:“少尉,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你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了,我现在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上一会,拜托了。”   中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还想说些什么劝解对方时,可看着山田旅团长毫无生气的双眼,他突然就打了个寒颤,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转身出门并关好了房门。中村站在门口等候了大约半分钟,终于听到房间内传出了一声很闷的射击声。   中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了起来,院子里几名同僚呼喊他跑路时,他却木木的站在房门前望着天空发呆,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看着中村这个样子,那几名军官互相对视了一下后就放弃了他,自顾自的离开了。   也不知在房门前站立了多久,一队革命军冲进了大院。他们一开始被中村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就对着他开枪了。不过幸亏领头的一名革命军发觉中村并不是打算伏击他们,而只是站在那里发呆,这才阻止了同伴。   这名革命军的头目对着中村叫嚷了许久,中村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看着对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由鬼使神差的伸手指了指边上的房门。这名革命军于是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然后进去走了一圈,出来时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拍了拍中村的肩膀结结巴巴的说了两个日本单词:“合作,朋友。”   21日上午10点20分,山田良水少将自尽于老四平镇旅团指挥部。11点32分,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全歼山田旅团,夺回了老四平镇。张孝准得知后大喜,下令邓振镛继续带领部队向南同张绍曾部汇合,他很快就会调动其他部队前往接应。   也就在这天中午12点,法国武官带着几名随从进入了公主岭,对公主岭被围日军做了最后一次劝说,但是被围日军依然拒绝交出武器向国民革命军投降。当法国武官撤离之后,国民革命军第四师动用了调动上来的一个重炮营对公主岭日军阵地进行了一次齐射。   当日下午13点32分,公主岭日军打出了白旗,向国民革命军第四师投降了。站在公主岭附近一处高地观望战争的安德罗夫,不免有些疑惑的对着身边一名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东方人询问道:“为什么你们非要被重炮轰上一轮才肯投降?如果刚刚放下武器的话,不就少了这些无谓的伤亡了吗?”   这名年纪老迈的东方人,沉默了许久方才木然的对翻译说了一句,“只要还有战斗下去的可能,日本武士就不会放下手中的武器。”   安德罗夫从翻译那里听明白了这位东方人的话语后,只好耸了耸肩岔开了话题说道:“好吧,那么我们现在该离开了,要是等其他人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那就不妙了。”   一个小时之后,在法国领事馆内等待着的扎哈罗夫收到了助手安德罗夫发给自己的电报。他很快就拿着电报走到了二楼的小客厅内,对着等候许久的日本领事川上俊彦说道:“川上先生,大岛先生已经坐上前往长春的火车了。我们是不是该把剩下的事务了结了。”   川上俊彦从助手那里接过了两份文件,然后递给扎哈罗夫用俄语说道:“上面的是长吉铁路向满铁借贷的债务转移书,还有一张正金银行出具的汇票,加起来刚好价值300万日元。下面则是鄙国对于您的谢意,不过我们希望您之后能够彻底忘却这件事。”   扎哈罗夫翻开了文件瞧了一眼,虽然上面的文字他是看不懂,不过东西的数目确实没有问题。他随即合上文件,满面笑容的对川上俊彦说道:“我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那么,您请继续喝上一杯茶,我先下去了。”   只是川上俊彦却又叫住了他道:“请等一等扎哈罗夫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扎哈罗夫停下了脚步,侧着身体看着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我还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川上领事?”   川上俊彦沉吟了下,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希望能够和那边接触一下,谈一谈结束战争的问题。我不希望惊动其他人,还请扎哈罗夫先生您能帮我带个口信给那边。”   扎哈罗夫沉思了片刻后回道:“带个口信倒是没什么,可是川上先生您想要不惊动其他人,恐怕是不大可能的。这里毕竟是哈尔滨,我想你们双方不管在什么地方见面,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   川上俊彦彬彬有礼的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才希望能够获得扎哈罗夫先生您的帮助。只有在这里,在法国领事馆内见面,其他人才不会发觉。也只有您才能说服法国领事借出地方,给我们双方留出谈话的场所。毕竟除了法国之外,我想其他国家都不想这场战争就这样落幕。”   扎哈罗夫有些好奇的说道:“帮川上先生您带个口信倒是没什么,可您怎么知道对方愿意现在和你们坐下来谈判?现在他们似乎形势一片大好,还用不着接受谈判吧。”   川上俊彦神情不变的说道:“我相信他们足够理智的话,就会接受我国所给予的善意。否则等到其他人下场,他们反而会失去更多东西。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扎哈罗夫先生。”   扎哈罗夫终于不再追问下去,他对着川上俊彦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下了楼梯后,扎哈罗夫便走到了走道的另一头,敲开了尽头的一间房走了进去,这是另外一间小会谈室。   走到壁炉前的扎哈罗夫,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坐在壁炉前看书的王葆真,用英语说道:“用300万日元出售一名日本大将,吴可真是一位出色的生意人。日本人居然还会答应,就更是不可思议了。”   王葆真翻了翻手上的文件,方才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回道:“日本人需要面子,而我们需要的是结束战争,大家自然就有的谈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开原到铁岭不过20公里距离,当日国民革命军只用了半天多的时间就走完了这段路,但是尾野和大迫所率领的独立第十八师团却足足走了2天半时间。   当尾野带着派遣军司令部进入铁岭市内时,还能隐隐听到市区南面和西南方向传来的爆炸声,他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大迫中将说道:“幸好我们撤的及时,要是再晚上一两天,让支那军在开原和铁岭之间修筑完成一道防线,我军可就真要麻烦了。”   大迫中将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对着尾野答非所问的回道:“我们倒是撤出来了,不过山田旅团和剩余的满铁守备队可都完蛋了,第八师团现在还在替我们承受着支那军的追击,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人员。我都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汇报这场战事了,这是自陆军成军以来第一大败战啊。”   尾野实信却立刻打断了他说道:“这怎么能是败仗?我军孤军深入还能全身而退,这就是最大的胜利。真要论失败,那也是大岛大将擅自挑起战争,军部不能纠正,反而把陆军送到了绝地的失败。中将阁下,事实上是我们挽救了陆军的颜面才是,如果您回去之后不强调这一点的话,我们就要替大岛大将和军部背黑锅了。”   大迫虽然对尾野实信的算计不以为然,认为这家伙真不像是个军人,倒像是个斤斤计较的政客。但是他还是保持了沉默,当他同意了对方的计划丢下友军之后,两人就已经坐在同一条船上了。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也就难以回头了。   就在日军主力进入铁岭城时,停留在铁岭市郊西南的叶声望着不断向己方阵地冲击的日军部队,终于下达了分头撤离的命令。   只是在下达了撤退命令之后,叶声却没有立刻上马离开,而是站在一颗大树下遥遥望着铁岭城出神,“只差了一天而已,如果能够让我在开原构筑起一道真正的防线,之后就能争取到时间修建更多的防线,那么他们也就不能这么快打下铁岭。”   “参谋长,日军距离我们不到一公里了,我们该走了。”一名警卫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叶声的沉思,催促着他离去。   叶声收回了视线,看了看远处的人影,方才接过了警卫手中的缰绳,上马后对着身边的人下令道:“接下来我们去同张团长汇合,就算这些日军突破了我们设立的正面阵地,但是他们也休想毫发无损的从我们眼皮底下这么溜走。我们会像切火腿一样,把他们一片片的切下来吃掉……”   日军在铁岭修整了一天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向奉天城前进了。尾野实信马上就发觉,原本一直堵在前进道路上的成建制支那军虽然不见了,但是在日军前进方向左右不断骚扰的小股支那军却多得如同茅坑里的苍蝇一样。   这些支那军最少的大约还不到一个分队的规模,大的也没有超过一个中队的。但是他们采取的战术却极为恶心人,有时是在前进的道路上埋设地雷,有时则是躲在铁路旁的树林远远的开上一枪或一炮。   一开始遇到袭击的日军部队便立刻停下前进,然后排出部队追击这些袭击者。但是这些袭击者通常不是熟悉地理就是携带着马匹,一会功夫就把大队日军给甩掉了。而如果是小规模的日军,则又会被这些袭击者引入到更多支那军埋伏的地区进行伏击。   在损失了近两个中队的兵力之后,尾野和大迫终于放弃了保证前路安全的行军方式,而是以控制铁路线两侧3公里区域,在确保支那军袭击不影响行军的状况下尽快通过袭击区域,这才在12月2日中午抵达了奉天北。   奉天城北大营此时已经被日军第二派遣军所占领,第二派遣军司令官及第十四师团师团长上原勇作中将很快就把尾野实信、森冈守成和大迫尚道三人接到了自己的司令部。   将其他人都赶出了房间之后,上原勇作就毫不客气的向三人质询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何以满洲战局会恶化到这种程度?我希望三位能够如实的向我陈述整个战局的变化,这不仅仅是军部所关注的,也是内阁和天皇所关注的。”   尾野实信抢在三人前向上原中将汇报道:“本次战局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急转直下的状况,说到底是我军前期过于犹豫,没有在第五师团失利后当即发起坚定的进攻所致。从而给了支那军以构筑四平阵地的时间,导致了当派遣军抵达前线时难以突破支那军建成的坚固阵地。   当然,第八师团的犹豫不决也是可以谅解的。彼时其增援满洲事起突然,第八师团上下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而作为友军的满清官兵又极不可靠,所以山根中将才会采取较为保守之战术……”   这番话语在尾野实信的腹内也不知揣摩了多久,现在他说出口时可谓是十分流畅且条理清晰,就连坐在一旁的大迫和森冈两人听了,也觉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当然,这也就是欺负山根中将没在这里,所以尾野才能如此大放厥词。   只是当上原中将听完了尾野的陈述,向着他们两人求证时,大迫和森冈才发觉此时若是不附和尾野的话,就没办法撇清他们是如何抛下友军和尾野一起冲出支那军包围圈的事了。沉吟了半天之后,两人都支支吾吾的承认了尾野的说法,把战局恶化的原因推到了清军的不可靠及第八师团前期攻势过于缓和的身上。   上原勇作瞧着大迫和森冈颇为心虚的模样,又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尾野实信,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对于国内倒也算是交代的过去。   你们刚刚从支那军的包围圈跑出来,对于外边的情况大约还不甚了解,那么我也简单的给你们说一说,让你们心理先有个准备……   总之,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必须要结束的时刻了,否则国民的愤怒和陛下的不满将会使陆军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山县公的意思也是如此。   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防备的是俄军的南下或借助北朝鲜暴乱插手朝鲜半岛事务。我国在满洲地区将采取守势,防范支那革命委员会和俄国的联合作战,才是我军首要面对的敌情。   因此,我希望各官一定要严肃军纪,禁止退下的派遣军将士再去骚扰满洲民众,从而激发当地民众的排日情绪,并破坏皇军在国际上的形象。如果有人敢违抗军纪的话,必当严惩不贷。”   听到要结束战争,尾野倒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大迫中将却显然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结束战争?在当前结束战争,我国在满洲的利益还要如何保存下去?这不是纵容支那人挑衅帝国的在华利益吗?”   上原勇作答非所问的回道:“在当前的形势下,陆军对于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发言权。我们只能把帝国的利益交给内阁和外务省去保卫,直到国民再次选择了陆军。”   大迫终于无话可说,四人默默的静坐了一会,这次会谈方才算是结束了。12月8日晚,山根武亮终于带着第八师团出现了,看到前来接应第八师团的日军部队,一路追击上来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和第三师一部终于停下了脚步,在前来接应的日军视线中缓缓脱离了战斗。   至此,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战斗再次告一段落,两军从四平一线的对峙转而南移到了铁岭-抚顺对奉天城的对峙。而原本的主角之一清军,则完全退出了这场战争,一路退到了山海关,据关观望着关外的战局变化了。   如果说之前四平日军被围,京城中还有人为日本友邦辩解,认为这是北洋新军作战不力拖累了友邦,但是北满的乱党还是没有能力吃下四平日军主力的,只要友邦的援军抵达,战局还是能够翻盘的。   但是随着四平日军的撤退和日军增援部队停留于奉天不动,这下连京城最为顽固的宗社党人士都开始对大清的前途绝望了。而12月8日,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从锦州逃离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几乎没人对关外的局势还抱有什么希望了。   如果不是段祺瑞带着第二军打下了汉口、汉阳,重挫了南方民党的士气,陕西又被民党所占据,迁都新疆的建议,一度成为了京城满人勋贵中呼声甚高的观点。   只是清军虽然在长江中游还占据着优势,但是在长江下游却又形势大坏。1911年12月2日,联军一举攻占南京城。至此,长江以南全部为革命军据有,各省代表从武汉移驻南京。同日,通过英国驻汉口领事葛福的斡旋,武汉革命军与清军达成停战协议。   12月2日,醇亲王载沣辞去监国摄政王职位,退归府邸。内阁总理袁世凯终于掌握了清廷的所有实权,但是袁世凯所面临的也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和太平天国时期天下士绅还支持着清室不同,眼下就算是北直隶境内都有着响应革命的支持者。   而关外一战,革命委员会一举摧毁了北洋新军的武力神话,如果不是因为有日军在前线挡着,袁世凯自己都没有底气能够挡住关外这支突然冒出来的虎狼之师。正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存在,使得南方民党虽然在武汉有所失利,但依然是底气十足,拒绝同袁世凯进行妥协,反而要求他立刻背弃清廷,否则恐怕未来将有不忍言之结局。 第四百五十五章   袁世凯从10月底正式出山,到湖北前线连续挫败民党,接任内阁总理组阁的意气风发,再看着关外革命委员会一步步挫败清日联军,然后不可遏制的把关外民众纳入统治之下,使得革命党正式形成了南北遥相呼应的大局。   这一个多月里,他的心情就像是在做过山车一样,明明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登临绝顶,可未曾想到云雾之中居然还有另一峰。南方民党对他的恐吓,就如之前他们对自己的吹捧一样,袁世凯都没有放在心里过,当今之世道理说的再多,也终究是敌不过大炮机枪的。   所以从革命一开始,袁世凯就只关注两件事,北洋内部的团结,外国政府的态度。前者关系着他说话硬不硬朗,而后者则关系着他手中有没有钱。其中又以英国政府的态度最让他重视,毕竟当前的英国不仅是世界头号列强,还抓着大清的海关。   同样,英国人对于他的重视程度也远远超过了满清皇室和南方的民党,至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在他们没有打出北满之前,还真没放在英国人眼里。这也就使得袁世凯和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之间的私人关系迅速火热了起来,这位公使也使劲向国内鼓吹,只有他袁世凯才能平息这场革命。   只是随着革命形势越演越烈,英国人的态度也在不断的改变中,一开始英国人支持袁世凯出山的目的是为了镇压革命,好令满清皇室的统治继续下去。厌恶当前世界格局的改变,正是英国统治精英们的首要选择,这也是英国要建立协约国体系压制德国的根源。   但是东亚毕竟不是印度洋,英国的全球统治体系到了东亚就成了大树的末梢了,在德国咄咄逼人的外交扩张政策下,英国已经无能力再对中国革命组织一次类似于1900年规模的干涉行动了。而南方民党控制的区域又正是英国在华利益的集中区域,英国人很快意识到如果他们旗帜鲜明的站在满清政府这边,只会导致英国在华利益的受损,在无法进行军事干预中国革命的时候,他们只能顺应中国人民的意愿了。   特别是在长江流域有着重大利益的英国商人们,在英国政府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先在舆论上造势表明自己对于中国革命所抱有的同情姿态了。   《每日镜报》、《伦敦晚报》及其他英国各报,在辛亥革命爆发不到10天,就在报上宣称:孙逸仙已选袁世凯为第一总统。此间舆论极赞成袁世凯联合革命党,并望孙勿念旧日之恨,袁当有以助其成功等言论。   英国报纸上的言论大大的激励了中国国内的反清力量,并令中国革命获得了中国社会各阶层的普遍性支持,毕竟连外国人都不看好满清的存继了,大家现在不表明态度,难道要等着秋后被革命党当成满遗算账么。   而反过来,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又促使了英国政府更快的修正了对于中国革命的态度。从一开始支持满清的继续统治,转向了支持满清政府立刻实施立宪君主制。然后在革命委员会击破了关外的清日联军之后,朱尔典又再一次改变了态度,向袁世凯暗示只要能够维持住中国政局的稳定,不管是立宪君主制还是共和制政府,英国都会支持他在任一体制内发挥重要之作用。   相比起英国人的隐晦暗示,日本人就比较赤裸裸了。12月3日下午,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五郎在使馆武官坂西利八郎的陪同下登门拜访了袁世凯,在会谈中伊集院向袁世凯劝说道:“帝国政府对于贵国政府始终抱有深切同情,此次提供支援,即一良好例证。   帝国政府深切希望贵国政府相信帝国政府平素所倡导者,绝非空言,两国互相信赖,共同维持东亚大局,实乃帝国上下之心愿也。   但是贵国当前局势急转而下,帝国已经无力协助贵国政府平息关外之叛乱,为避免贵国人民对帝国之误解,帝国将不得不从关外战局中抽身……   不过帝国依然希望贵国政府能够维持下去,以贵国近三百年来之历史及各地实情观之,以君主立宪统一全国,实为完全之策。若实行共和制或联邦制等类主张,俱与当前之民智程度不相适应,难保不招致灭亡之结局。   为此我国极愿意为袁总理大臣和南方民党居中协调,以促成双方早日结束争斗,恢复贵国之安宁。恕我直言,和南方民党相比,关外之革命党实乃俄国之傀儡,若是袁总理大臣不早日同南方言和,当我国军队撤离南满,该党在俄人支持下入关叩京,则中国亡矣。”   袁世凯沉默许久,方才对着伊集院公使回道:“贵使之善意,余知矣。若是南方民党能够支持君主立宪之主张,则其他事务一切都好谈。恢复鄙国之安宁,修订一部宪法,这本就是余出山之目的。贵国若是能够居中协调此事,那么鄙国上下必然对贵国感激不尽,之前民众对于贵国之误解也必将散去……”   送走了日本公使之后,袁世凯便叫来了杨士琦参谋日本公使的来意,虽然杨士琦时任邮传部大臣,但是这位几乎不管部中之事,而是整天跟在了袁世凯身边,为其出谋划策。袁世凯对其之依重,还在其他部属之上。   听完了袁世凯复述的同日本公使的会面,杨士琦沉思片刻之后就向袁说道:“看起来日本人是真心不想打下去了,否则就不会这么急迫的想要项城兄你和南方民党握手言和了。   伊集院公使此次拜访之重点,不是在于君主立宪或是立宪君主之制度,而是在于南北议和。日本人似乎并不看好我们和南方之民党能够独立应对关外之革命委员会,所以才想让我们两家握手言和共同对抗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袁世凯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思考了半响,方才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这小日本是把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当成了曹操,把我们北洋和南方的民党当成了孙、刘之辈。杏城,你猜这日本人是把我看成了刘备呢?还是孙权呢?”   杨士琦啼笑皆非,只能搪塞道:“这有不是什么赤壁之战,哪来的三国。就算是三国故事,这曹操也轮不到一黄口小儿来当。   那些日本人说得好,这吴川不过是一俄国傀儡。否则以他这等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有什么资格拉起这样一只强悍的大军?就算是项城兄你这等英雄豪杰,也是在小站熬了多年才有了这么一只北洋军,要不是俄国人在革命委员会背后搞鬼,那么这吴川小儿除非会撒豆成兵的把戏才说的通。   就连那些南方的民党,前些日子不也在报纸上批评关外的革命委员会,说他们是黄俄而不是革命同志吗?我看,这革命委员会在关外还能耀武扬威一阵,一旦入关,这俄国人还能明目张胆的支持他们?只是对付一些民军的话,我北洋总是能够摧枯拉朽的。”   袁世凯知道,杨士琦这番话语中有些不尽不实,三分之一是为了安慰自己,三分之一是不忿吴川这些年轻人在关外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最后三分之一才是真心话。   只是他对于革命委员会能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凭借自身的力量,同样是不相信的。京城的外交圈子里已经确定在革命委员会身后支持的,是俄国和德国,而且美国人似乎也想跟着插上一脚,满洲已经成为了一个是非之地。   思考了许久,袁世凯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不管这革命委员会身后站的是谁,当前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把它牵绊住,不能让俄国人把关外一口吞下去。眼下外蒙局势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握,俄国人想要借助我国革命的势头把外蒙地区割裂出去,要是再让他们把满洲地区也分裂出去,则长城以外恐怕就不是中国所有了。”   杨士琦想了想便说道:“上次周止庵回来不是说了么,他说革命委员会的实情虽然不甚了之,但是那个吴川看起来倒不像是铁了心投靠俄国人的,只是极力想要推翻满清。   我看项城不如再让周止庵走一趟,一来请其释放了王占元等北洋军官,试探一下这革命委员会是不是铁了心要同我们为敌;二来干脆就将山海关以外全部给了革命委员会,并委托其处理外蒙之事务。”   袁世凯思考着说道:“把山海关以外给了革命委员会,委托其处理外蒙古自治一事,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倒是能够看清楚这革命委员会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另外倒是能够令其同俄国人留下些缝隙,不管他理或不理外蒙事务,我们都有手脚可做。   这事就这么办了,回头我叫止庵过来说话。不过另外一件事也要杏城你给我参谋一二了,英国人和日本人都希望我们和南方民党言和,这事也是非办不可的。我北洋军虽然吃的定南方军,但是眼下是火头四起,我军是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还有一个革命委员会在关外蠢蠢欲动,不讲和是不成的了。你看我们应当派谁南下议和?” 第四百五十六章   虽然因为四平日军的主动撤离,使得国民革命军没能获得最大的战果,但是到了12月10日两军战损的数据报到军事委员会时,还是给军事委员会上下人员以极大的振奋。   公主岭日军的投降,老四平镇山田旅团的歼灭,和在追击中对于日军第八师团的削弱,至少让军事委员会能够确定,日军第五师团除本土驻守部队外,驻满洲部队已经全灭,彻底的退出了这场战争。   而断后的第八师团最终逃出包围圈的兵力约不到2千,几乎折损了半个师团以上的兵力,按照奉天传回的消息,第八师团在奉天停留了2天后就继续向南撤往大连,看起来也是要退出战争了。   至于作为日军主力的独立第十八师团,虽然主力尚存,可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损失主要是山田旅团的被围歼造成的。   日军自开战以来动员了五万五千兵力,此时撤往奉天以南部队才不过三万出头,大致损失了两万两千人,其中被俘者约一万两千人,战死者六千余人,病死者约四千。日军的损失差不多已经快要和甲午战争的伤损率持平了。   而国民革命军为此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各处清点的伤亡人数汇总已经突破了三万,战死及残疾者越八千人,病亡者也超过了六百人。不过始终控制着战场的好处就在这里显露了出来,国民革命军被俘者极少,伤者几乎都能被送到后方进行治疗,使得国民革命军的伤亡数字远远低于了德国顾问们的预估。   向各位委员进行汇报的朱和中最后总结道:“……虽然四平日军南撤后同日军的第二批增援部队进行了汇合,但是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这批日军增援部队大约为两个师团编制,总人数不会超过8万,到目前为止抵达大连的不过是第十四师团一军。   考虑到现在南满的革命形势,虽然铁路沿线有些反清武装为满铁所收买,打算在我们和日军之间保持真正的中立。但是在奉天到大连这段近千里的铁路线上,至少有一半区域是在我们指挥的革命起义军手中;还有近三分之一区域则在愿意服从革命委员会的武装力量手中;剩下不到20%的区域才在那些性质未定的反清武装手里。   所以日军的第二批增援部队不可能完全放到奉天一带和我军对抗,他们起码要在沿线放上两到三个步兵联队,才能勉强保证这段铁路线不受袭击。   因此,假如日军没有第三批增援部队抵达满洲的话,其在奉天放置的部队应当为五万到六万之间。而我军当前在南满可以动用的兵力为第2、3、8步兵师,东路独立师,第2、2、3、8骑兵师,总兵力超过1万人,还没有包括南满各地的武装民团。   从目前的战局来看,我军占据了一定优势,但也无力和这样规模的日军进行一场大型会战,因此在无其他变化的影响下,我军将和日军在奉天附近呈长久对峙局势。”   某位委员不由出声打断了朱和中的话语道:“长久对峙?我看这没什么必要了吧。这仗打到这样的程度,日本政府恐怕也打不下去了。   我们当前难道不应当尽快从对日的军事作战阶段转入到外交媾和阶段了吗?借助现在在战场上确立的优势,向日本政府提出一个尽可能符合双方底线的和平建议,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就像吴主席说的,我们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建设祖国,而想要建设祖国就要尽快打倒满清政府成立一个真正的共和国。继续和日本人在关外纠缠下去,只会让革命委员会错过入关南下的机会。   而且这场战争的耗费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光是上个月军事上的支出就超过了一千万大洋,黑龙江和吉林两省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眼下这场战争的作战经费完全是依赖于吴主席向外国的借款,但是借款终究还是要还的,我们如果无限制的把战争进行下去,难道不会日俄战争中日本的后尘吗?   日本虽然赢得了战争却背负了一身的债务,可他们至少还能从俄国手中获得南满作为补偿,那么革命委员会又能从日本人手里得到什么?南满本就是我国的,想要让日本把在南满的投资也吐出来显然我们又没有这个力量,因此尽快结束战争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长久对峙是于我不利的。”   另外一位委员也点头附和道:“是啊,罗委员说的不错。革命委员会光凭自己的力量根本负担不起和日本的长期战争,就算我们能够支持下去,得利的也不过是那些外国银行家。   如果到头来,我们耗费了大量生命和金钱从日本人那里夺回的利益,最终却要双手送到外国银行家手中,那么在当前结束战争才是最恰当的时机。   更何况,在我们击退了日军进入南满之后,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人口已经突破了千万,这虽然极大的增强了我们的力量,可是也对当前的革命委员会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光是对南满地区的赈灾和道路修建等投入,就已经大大超过了我们之前的预估……”   “好了,好了,各位委员请注意,这是军事委员会的会议不是革命委员会的大会,我们在这里只讨论关于军事上的问题。”吴川终于出声叫停了各位委员的抱怨,不过他也很快安抚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让各位委员发表意见。我只是认为,不能为了和平而和平。”   吴川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前的委员们,看着他们完全安静下来后,方才接着说道:“我建议,在下次革命委员会的大会召开时,我们可以重点讨论一下,我们同日本媾和的条件是什么。只有先搞清楚我们自己需要什么,我们才好同日本政府进行沟通不是吗?   在和日本的媾和没有达成之前,革命委员会对于日军的军事防备还是不能放松的。而且只有我们表现出只要日本不同意我们的要求,就要把这场战争长期化的决心,日本政府才会真正的去考虑我们提出的条件不是吗?”   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听了吴川的话语后也明显放松了下来,他们只关心吴川究竟是否有意和日本媾和,至于向日本提出媾和的条件什么的,他们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要和日本方面开始谈判,就总有希望结束这场战争的。   虽然之前革命委员会内部已经处理一片亲日分子,但替换上来的新委员也不可能都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再说了,即便是布尔什维克党员,在一战开始时也有背叛了自身阶级,鼓吹要为国家、民族而战,最终和各国统治阶层妥协的人。   只有当数百万无产阶级无声无息的死在残酷的战场上后,各国的无产阶级才醒悟了过来,这场战争不过是各国统治阶级争夺统治世界的权力,和国家、民族毫无关系。各国无产阶级才对本国的统治阶层发出了怒吼,才试图保卫自己的利益。   今日的革命委员会虽然确立了共和党和革命左翼人士的联合领导地位,但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信仰者却并不多,共和派分子、民族主义分子、国家主义分子倒是比比皆是。他们追求的不是一个无产阶级执政的人民共和国,而是一个强大的汉民族共和国。   只要这个新国家足够强大,能够抵挡住外国势力的入侵,又能保卫汉民族的利益,他们并不在乎由谁来领导这个新国家。吴川领导的共和党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吴川和共和党的主张,而是吴川领导的共和党确实让他们看到了使中国走向富强的希望。   和如今正朝着光明未来大步前进的革命委员会相比,不管是被北洋军打的灰头土脸的南方革命党,还是那个坐镇于北京遥控天下的北洋枭雄,怎么看都像是在泥潭里翻滚爬不出来的样子。至少革命委员会已经挑战了日本,而他们却还依旧在旧时的格局下向列强卑躬屈膝。   在这样的衡量比较下,虽然吴川和共和党还有着令他们不满意的地方,但无疑已经是这些当代最有见识的中国人最好的选择了。不过他们虽然支持吴川和共和党的领导地位,却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政治主张。想要在合适的时机结束同日本的战争,尽快取得新中国的政权就是他们当前最为趋同的政治要求。   就算是现在声名隆起的吴川,也不能无视这股革命委员会中的力量,只能竭力引导这股力量成为自己的支柱,而不是走到自己和共和党的对立面去。至少在建立一个独立富强的中国的目标上,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安抚好了这些有点躁动的委员们,吴川终于宣布结束了本次的会议,转而拉着朱和中去了楼下总参谋部的办公室,讨论起了下一阶段的军事作战计划。   鲍尔少校很是兴奋的向吴川和朱和中介绍了,他这数日来和部下们构思出来的一个宏大的防御阵线。这几乎就是前期国民革命军作战经验的总结,先构筑一个坚固的防御阵地,耗尽了日军的进攻能量之后再发起反击。   此前革命军从公主岭、四平作战中取得的防御经验,将会使得这道以铁岭、抚顺为核心的防御阵线拥有更为强大的防御能力,当然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投入。 第四百五十七章   对于鲍尔少校的新计划,朱和中是第一个出声赞成的,对于当前的军事委员会来说,已经不是革命一开始由一群军事门外汉组成的组织了。   在击退了日军并打垮了满清驻东三省官军之后,军事委员会这个组织的成员们,好歹对于军事业务有了一些基本的判断。但是他们获得的这点军事经验又不能使他们推导出新的军事理论,因此汲取胜利的成果,照着之前的胜利道路继续前进,就成为了他们的首要选择。   既然之前的军事工作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那么在日军还没有破解这套战术之前,军事委员会大部分成员自然是希望能够继续采用,这套行之有效的军事工作方式的。这大约是全世界各国军队保守主义的共同特性,非独革命委员会所特有。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眼下革命委员会的军事方针就转入保守主义显然还太早了一些,而之前军事委员会几位委员对于军费快速增长的担忧,也不是无中生有。且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作战战场上取得的优势,俄国人的态度也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起来,他自然希望能够保有更多的资源在手中,而不是全部投入到对日作战当中去。   于是在撇了一眼鲍尔少校身边的德国顾问们的神情之后,吴川不由对着一脸悠闲的霍夫曼少校问道:“霍夫曼少校看起来似乎有些其他想法,能说出来听一听,给我们一个参考吗?”   霍夫曼抬头瞧了一眼吴川之后方才耸了耸肩说道:“我的想法恐怕和军事委员会的想法有着很大的不同。”   吴川想了想说道:“不,我相信军事委员会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结论,我们在军事理论上还处于学徒阶段,还没有什么不可违背的军事作战理论。”   霍夫曼思考了片刻,便直言不讳的回道:“事实上我反对继续采用修建坚固阵地,然后再集结兵力发起反击的作战方式。日本人又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之后,还会不管不顾的朝着我们的坚固阵地发起冲击。   另外,如果日本政府不打算发起一场大战,对国内进行全面动员的话,那么我认为日军在接下来应该不可能再发起旨在灭亡革命委员会的进攻作战了,除非日军能够在野战中围歼我们一到两个步兵师,重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修建一道从抚顺到铁岭的大规模防线的话,日军最大的可能是彻底丧失进攻的欲望,直到战场局势向着他们有利的方向转化。   不过我最为担心的还是,日军干脆放弃奉天退后到辽阳-大石桥一带,那么我们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前进则意味着花费巨大代价修建的防线失去作用,如郭家店防线。但是停留原地不动的话,就会打击我军的士气,并让日军了解到我军的虚弱。   此外就算我军前进到奉天一带,那么接下来还要继续修防御阵地吗?如果这么一条防线一条防线的向前修去,那么在我们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之前,恐怕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要先崩溃了。”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向着霍夫曼诚恳的请教道:“那么少校,你觉得接下来我们的作战战术应该做什么样的改变呢?”   霍夫曼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说道:“之前我军和日军的作战过程中,我发觉一个有趣的事,那就是一旦离开了铁路线,我军补给一次后大致能够维持一周的作战。而日军的后勤能力甚至还不及我们,他们离开了铁路线80公里后,几乎就等于失去了补给能力,而补给一次能够维持作战的时间大约还不到一周。   奉天城到抚顺约28公里,到铁岭约20公里。抚顺到梅河口120公里,铁岭到四平100公里。奉天到抚顺到梅河口这一路没有铁路,因此日军即便向这一路发起进攻,也只能是偏师。加上这一路过去就是丘陵地带,因此我们即便放开大路,采用游击战术和日军在这一地区周旋,也足以牵制住这一路日军。   至于奉天-铁岭-四平这一路,因为南满铁路的存在,使得日军大部队能够获得足够的后勤补给,加上这一路向北更是直接通往了革命委员会的心脏地区,因此日军假设要进攻的话,就必然是集结重兵从此路突破。   但是现在南满的形势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改变,自从清国东三省总督撤离奉天城之后,清国在满洲地区的统治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而现在这位东三省总督又彻底失去了音讯,因此满洲地区最有权威的政权只剩下了革命委员会。   日军终究是外来者,在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下,它动员再多的兵力最多也就能够控制住铁路沿线地区,在距离铁路线20公里以外,甚至也许是10公里以外的地区,日军就无法再确保安全了。   革命委员会如果能够进一步整合南满各地的势力的话,那么我军的活动范围将变得非常广阔。南满地区和四平以北不同,这里人烟稠密,道路众多,我军的一部分部队如果能够分散在这广大地区,那么日军根本抓不到我军的动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军集结重兵向铁岭、开原、四平一线发起进攻,我军完全可以在正面大步后退,拉长日军的后勤路线。当日军远离奉天之后,我们即可动员隐藏于铁路沿线的部队袭击铁路线。南满铁路拥有的机车头似乎还不到100,现在已经被我们破坏及俘获了将近30-20台。   只要我们再破坏20-30台机车头,日军的铁路运输事业就会陷入崩溃。当向我进攻的日军后勤被切断,又无法从本地征集到军需,那么当他们后勤耗尽时,就是我军发起反击的时候。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修建一条漫长而坚固的防线,反倒是应该减少在抚顺、铁岭两地的驻军,以吸引日军来进攻我们。另外就是尽快把南满地区纳入到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之中,以确保不令日军从南满获得人力和物力的补给。”   看着吴川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霍夫曼少校于是补充道,“我军在野战中虽然还不及日军之训练有素,但是现在的日军也和日俄战争中那只士气高昂的日军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是日俄战争中的那只日军,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丢下友军独自撤离的事情出现。   而相反的是,我军士兵的战斗能力虽然不及日军,但是士气却比对方高昂的多。日军既然已经逃了一次,那么下一次遇到相同困境时也一定会选择逃跑,一只逃跑的军队即便再训练有素也是无用的。就好像拿破仑时代的法军被西班牙农民给打败一样,日军也一样会被我军所打败。”   吴川瞧了一眼鲍尔少校有些不悦的脸色,终于出声表态道:“我需要和革命委员会其他委员讨论一下这两种作战设想的可行性,当然我个人认为这两种作战设想都很不错,即便我们选择了其中一种,另外一种也可以作为备案。霍夫曼少校,我希望会后你能给我一个更为详细的作战计划。那么接下来我们再谈一谈,关于朝鲜的局势……”   朝鲜的局势其实也没什么可讨论的,除了讯息传回的较慢一些,北朝鲜此次的起义可谓是非常成功。去年日本并吞大韩帝国后,就立刻解散了一进会这个协助日本统治朝鲜人的朝鲜人组织。   日本的这种做法,无疑打破了某些真心相信大东亚合并的朝鲜知识分子的美梦,他们所期待的是日本和韩国在平等基础上的合并,而现实却是日本对于韩国的殖民式吞并。由于此前朝鲜内部的分裂,导致反日的朝鲜义兵大受打击,等到日本正式吞并韩国时,清醒过来的朝鲜知识分子已经无力反抗日本的吞并了。   但是日韩合并条约的实施,使得朝鲜反日情绪开始高涨,当驻朝鲜日军跨过鸭绿江支援满洲驻屯军时,日军对于朝鲜半岛的高压统治顿时减弱了下去。特别是原本山高林密的北朝鲜山区,原本就没有向日本统治者屈服,只是为日本军警封锁了起来而已。   等到日本军警收缩力量之后,日本对于北朝鲜地区的控制就降到一个非常松散的地步。得到了革命委员会支持的朝鲜义兵组织立刻恢复了在北朝鲜的活动,并按照吴川的建议对北朝鲜的亲日分子和大地主进行了打击,降低了北朝鲜的地租,并把亲日分子的土地分给了贫民,这一行动使得义兵组织立刻获得了大量朝鲜贫民的支持。   当驻朝鲜日军再次抽调一个联队跨过鸭绿江,试图打通被革命军切断的安奉线时,早就联络起来的北朝鲜义兵团体,立刻举起了义旗。结果短短半个月之内,大同江北面三分之一的地区都插上了朝鲜义兵的旗帜。   原本驻守于凤城和鸭绿江之间的日军,不得不撤回了平壤,以确保这一北朝鲜重镇不落入朝鲜起义军的手中。但即便是如此,日本在大同江北面的统治也是摇摇欲坠,眼看着这些朝鲜义兵就要将大同江和鸭绿江之间的地区完全占据了。   吴川和参谋们讨论的,也就是判断日本国内会守住北朝鲜的那几个要点,然后等来年开春会出多少军队扫荡这一地区等问题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在离开总参谋部的办公室之前,吴川将鲍尔少校叫到了房间一角,向其说道:“原本月初应当拨付给革命委员会的援助经费,至今未到账户,我希望您能出面帮我问一问缘故。   另外,战争进行到现在,物资特别是弹药及军械消耗的相当巨大,军事委员会给我的报告是,继续以当前作战的速度消耗弹药的话,我们的储备大约支撑不到明年2月。如果日军真的发起总动员,和我们孤注一掷,我军只能支持一场激烈的会战。   所以我希望,请您代为向德国政府沟通,我们需要采购一批成品及半成品弹药、钢材……”   看到吴川神情严肃的和鲍尔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心的霍夫曼于是在吴川离开后,便走到了同僚身边向其打听到:“吴的表情怎么那么严肃,难道说他察觉到了什么么?”   鲍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避免不了的,既然政府那边向英、法作出了退让,缔结了关于结束摩洛哥危机的协议,这就表示外交大臣再次和首相达成了一致,政府内部反对开战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而且外交大臣在缔结协议时还向英国人承诺,将会继续履行1900年达成的,各国对华政策一致的外交立场,不谋求在华支持反对任一列强的行动。   最麻烦的是,陆军部内也有一些声音,认为我国可以支持革命委员会,但是不能如路易十六那样去支持美国独立。特别是之前提出这个计划是为了吸引英国人的注意力,并破坏协约国内部的互信,从而给德国赢得战争准备的时间。   但是现在看起来英国人并没有上当,反而把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归罪于了德国,这就表明计划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在眼下欧洲战争爆发几率显著上升的时期,我们应当把资金花在自己的军队身上,而不是用在远离欧洲的中国人身上。”   霍夫曼撇了撇嘴后说道:“不管是反战派还是主战派都反对继续向中国人提供援助,这可真是一个奇迹。我国政府如果在其他事务上也能达成这样一致的意见,俄国早就不是我国的问题了。不过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放弃对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将会使我们前功尽弃吗?”   鲍尔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基德伦外交大臣和哈豪森公使认为,在我国同英、法矛盾日趋激烈的局势下,我国应当极力拉拢俄国人,以确保帝国东面的安定。   而只要我国想要拉拢俄国人,并促使其转向东方,那么我们迟早是要出卖中国人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往他们身上花钱?   此外,哈豪森公使主张,和革命委员会这等以民族主义旗帜为号召的组织合作,完全是给帝国在远东的利益挖坑。从革命委员会对付日本人的主张就能看出,让这一组织掌握了中国,必然是要对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形成挑战的。   因此,和激进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对外国人较为恭顺的袁世凯其实更能保卫帝国的在华利益。在俄日之间的关系出现重大转折之后,革命委员会对于帝国的作用已经大为减弱。   而且帝国在远东的力量本就薄弱,且被英国控制的海域同本国力量进行了分割。我国此前积极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举动,已经招致了各国之不满。公使先生担心,这将会在远东引发一场针对帝国的战争。在英国人的干扰下,帝国在远东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因此,在中国人取得了对日战场上的优势后,我国应当稍稍后退一些,避免被直接卷入这场战争。此外,美国人现在表露出的对于满洲的兴趣,正可以让他们取代我们的位置,从而令美日关系紧张起来,为帝国的对华政策探一探路。”   霍夫曼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略显不满的说道:“公使先生对于英国人也过于敬畏了,不过公使先生不了解,国内政府的官员们难道也不了解?假设德国和法国之间爆发战争,英国加入法国是必然的结果,试图向英国人示好,以换取英国不加入战争的希望并不存在。”   鲍尔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可我们左右不了那些政府官员的想法。不过霍夫曼先生,你觉得如果我国政府最终决定放弃对于中国人的援助,这场战争将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霍夫曼沉默良久后说道:“我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不过我确定一旦革命委员会真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么我国在远东就失去了一个最为可靠的潜在盟友。”   对于霍夫曼的判断,鲍尔也是无言以对,两人安静的站了一会,就在其他人的叫唤声中返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工作了起来。   就在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着手调整自己的内政外交政策时,中国的局势也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首先就是外蒙古王公在杭达多尔济的联络下,趁着中国内部革命的爆发和外蒙古冬季与内地交通的断绝的机会,终于在12月1日不顾其他外蒙古地方代表的反对,单独宣布了外蒙古独立,并向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递交了国书。   不过以杭达多尔济为首的外蒙古王公委员会的独断行动并没有得到,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承认,和新成立不久的库伦革命委员会的认可。由于库伦革命委员会掌握着一只3000余人的以汉人为主的武装力量,这导致杭达多尔济不敢立即下令驱逐代表北京政府的驻库伦大臣三多等人。   但是杭达多尔济却依靠着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的支持,不停的拉拢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及其亲信,试图让外蒙古独立这一部分外蒙古王公的主张变成为全外蒙古地区民众的共同呼声。   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虽然在外蒙古及西藏地区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但是其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不过只有库伦附近,也就是所谓的喇嘛旗。   整个外蒙古在清季其实有三个权力中心,库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除了库伦地区被俄国人渗透深入之外,另外两地的蒙古民众其实对于俄国并不感冒。   哲布尊丹巴·阿旺垂济尼玛丹彬旺舒克因为从年轻时就同俄人交往密切,因此呈现出了亲俄的倾向,但是对于外蒙古独立一事其实并未下定决心。特别是当杭达多尔济不顾哲布尊丹巴的反对,擅自向外宣布了外蒙古独立一事后,就更是遭到了甘丹寺上下的忌惮。   而俄国中东铁路管理局调到库伦的军队,和受其支持在库伦成立的革命委员会,这个委员会还把库伦城汉商的武力及一部分穷苦牧民集结起来,并成立了库伦革命卫队,都对哲布尊丹巴集团形成了极大的压力。   最让哲布尊丹巴感到忧心的是,俄国领事答应的从伊尔库次克军区运来库伦的军火,18000支步枪、380万发子弹和18000把军刀,在抵达库伦之前被代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沙皇保卫队给拦截了下来。   虽然经过多次交涉,哲布尊丹巴也只是从俄国领事馆卫队那里获得了几百只残破步枪和数百马刀,被沙皇保卫军扣下的军火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交还给他。按照某几位信徒的告密,这些军火被那只沙皇保卫军交给了库伦革命委员会,用于武装革命卫队去了。   库伦虽然是外蒙古的一大城市,也是通往恰克图的必经之路,但是这座城市内蒙古人的人数其实还不及汉人的数目。库伦城虽然以甘丹寺为核心建立,但是真正繁华所在的却是汉人所建立的三个商业区,东营买卖城、东库伦和西库伦。   其中光是一个东营买卖城内就有大商号33家,一等18家,总资本超过28万两白银;二等者18家,总资本超过10万两白银;三等者23家,总资本超过3万两白银。   整个库伦大约有近10万人口,其中汉人大约占了近四万,这里的汉人除了商号的伙计、掌柜之外,也有响应光绪新政北上库伦开荒的汉人移民。只是汉人虽然在库伦占据着经济上的优势,在政治上和军事上却完全不占据优势。   因此当杭达多尔济联合外蒙古王公宣布独立,并纠集蒙兵试图围困三座汉人居住区时,驻库伦大臣三多差点就打算逃入俄国领事馆去了。只是组织了革命委员会的夏阳阻止了他,并将新成立不久的革命卫队拉上了街和蒙古兵展开了对峙,这才使得蒙兵撤去了对于汉人居住区的包围。   不过夏阳也很清楚,这终究还是不能改变库伦的力量对比,虽然在哈尔滨时他已经想过库伦的形势会很糟糕,但是抵达了这里之后才发觉这边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在他抵达库伦之前,库伦的俄国领事馆约有300护兵,喇嘛约有1000护卫,而驻库伦大臣不过3、80名护卫。俄国在库伦一带经营良久,已经在各市、镇、村建立了教堂、学校和邮局,旬日之内即可从乌丁斯克调兵至库伦。而库伦到乌丁斯克之间,每村镇都有数十兵员驻扎。   库伦北面的恰克图有俄兵18000人,乌丁斯克车站附近有俄兵1800-2000人,赤塔驻扎着俄兵20000人,满洲里有俄兵2800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俄兵多为本地或西西伯利亚人,只有指挥官都是俄罗斯人,布尔什维克主义在这些军队中流传的较为广泛。 第四百五十九章   11月11日,夏阳和马库金中校长途跋涉抵达了库伦,但是库伦的俄国领事刘巴并不欢迎他们这只部队的到来。事实上,此时库伦各方的势力都不欢迎他们,蒙古人觉得俄国人驻扎于库伦的兵力太多了,除了杭达多尔济这等彻底倒向俄国的蒙古王公,其他蒙古王公和喇嘛们确实是在追求外蒙古独立的。   因此他们并不希望从大清脱离出来之后,就立刻变成了俄国的附庸。事实上有那么一些蒙古人是真心希望把内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北疆、青海、西藏等地从中国脱离出去,建立一个真正能够和中、俄抗衡的大蒙古国的。   至于库伦大臣和本地的汉商一开始并不想理会夏阳,如果不是看着夏阳带着一只俄国军队出现在库伦,代表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他,显然就是大清官吏眼中的叛逆,和那些外蒙古王公、喇嘛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被朝廷镇压的对象。   而本地的汉商一是不想和革命扯上什么关系;二是不愿意激怒外蒙古的王公和喇嘛们,他们自以为在外蒙扎根长久,这里的王公和喇嘛没有不欠他们债务的,因此即便这些蒙古人闹独立也和他们无关。   相反,到了库伦就组建革命委员会,并主张清理蒙债的夏阳,倒是让库伦的大商号掌柜们极为不满,认为对方才是来破坏库伦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的。特别是大盛魁,因为在外蒙古放债数目巨大,最为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清理账目,甚至还偷偷将革命委员会和夏阳的行动报告给了杭达多尔济和喇嘛们,试图借助蒙古人的力量对付这个大清叛逆。   因此一直以来,夏阳能够吸引到的不过是库伦周边开垦荒地的汉人移民,并不能获得库伦当地势力最大的汉商群体的支持。那些商号里的伙计虽然也算无产阶级,但是他们在内地的家庭大都和商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得到掌柜的准许根本不愿加入革命委员会。   不过12月1日蒙古王公欲图攻击库伦汉人居住区的行动终于惊吓到了当地居住的中小商人,这些人这才发觉蒙古人闹独立并不只是想要从中国脱离出去,还想接着这个机会洗劫蒙地的汉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中小商人终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在库伦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住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了。   除了大盛魁等少数大商号还想依靠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保住商号的财产外,其他商号终于派出代表向夏阳表示,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调停方式,对蒙古人的债务进行清理。而驻库伦大臣三多也在蒙古兵的威胁下放弃了不合作态度,向夏阳表示愿意把朝廷在库伦的权力移交给革命委员会。   这位满人贵族认为哪怕是让革命委员会接收了自己的权力,也好过让俄国人吞并了外蒙古。这样的态度自然得到了夏阳的赞许,他也向其保证一定会确保他的安全。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增强了力量,但夏阳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得到蒙古人内部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先向蒙古王公动用武力的话,并不能解决外蒙古的问题,只会招来俄国的武力介入。虽然之前吴川已经向他解释过,从整个俄国的外部环境来看,此时并不是俄国在东方发动战争的时机,因此彼得堡大概率会以外交讹诈的方式把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   可是以夏阳看来,在彼得堡下达命令之前,俄国布置在俄蒙边境的武力已经足够改变库伦的局势了,他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抗衡俄国在外蒙古边境的实力。   于是到了12月10日,夏阳和库伦大臣三多会面时,也终于忍不住表示道,“杭达多尔济这个人必须除掉,这个人在外蒙古王公中间四处煽动外蒙古独立思想不说,还拒绝接受我们主动提出的分区自治方案。最为过分的,他还公然宣称蒙债自蒙古国独立之后就自动消灭了,不需要我们从中说和调解。”   三多有些畏惧的说道:“除掉杭达多尔济不好吧,现在他不仅是外蒙古王公们公推的领袖之一,也是和俄国驻库伦领事关系极为密切的友人。我们要是对他动手,蒙古人和俄国人恐怕都会对我们不满的。现在库伦到张家口的通道已经被大雪所封住了,要是俄国人过来了,我们连跑都没法跑了啊。”   夏阳脸色难看,他虽然知道三多说的不错,但是他委实不能再继续看着杭达多尔济在库伦上蹿下跳了,否则哲布尊丹巴迟早要被他说动心。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说服三多支持自己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在得到了三多的允许后,这名卫兵就跑到了夏阳的座椅后方,俯身在他耳边咬了一阵耳朵。   听完了卫兵带来的消息后,夏阳顿时松了口气,向着三多说道:“现在好了,我们终于找到教训这些王公们的机会了。”   三多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他,夏阳随即回道:“刚刚送来的消息,清债会议中,有牧民代表要求各旗内扎萨克今后未得旗内允许,不得以旗的名义举债;扎萨克的私人债务和旗内无关,旗民不须替其还债;旗内账目应当公开,旗民可自行查询。   王公们的代表认为这位牧民代表侵犯了自己的尊严,不仅把这位代表赶出了会议,还下令抽了他一顿鞭子。现在牧民代表们群情汹涌,正四处联络同伴,准备去甘丹寺和王公衙门请愿,请求惩办打人者。接下来只要双方冲突起来,我们就能鼓动牧民们攻打甘丹寺和王公衙门了。”   三多有些狐疑的问道:“不会这么简单打起来吧?喇嘛寺有1000护兵,王公衙门最近也招募了快2000多人,那些牧民赤手空拳去请愿,怎么会同王公和喇嘛们冲突起来?”   夏阳对着他笑了笑说道:“怎么冲突就不用管了,一旦冲突开始,我希望您能够去求见哲布尊丹巴,向他陈说厉害关系。眼下这么多武装人员停留在库伦,一旦矛盾激化库伦恐怕就要被毁于战火了。   为了哲布尊丹巴和甘丹寺的安全考虑,请他尽快驳回蒙古王公发出的独立宣言。作为回报,革命委员会同意原本的库伦大臣所属和恰克图等地都纳入哲布尊丹巴的统治之下,成为一个单独的库伦自治区。   之后外蒙古四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库伦、杭爱山-克鲁伦河以南之地。除库伦可先成立自治政府之外,其他三地可按照各地居民的意愿讨论是否自治。来年开春之后,驻库伦大臣衙门和革命委员会都会撤出库伦,把此地的所有权力都交给甘丹寺。”   三多听后又迟疑了起来,好半天才说道:“这就把库伦交给活佛了?那么俄国人要是大举进入库伦怎么办?俄国领事要求我们和蒙古人坐下来的谈判不谈了吗?”   夏阳冷笑着说道:“我国内部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国人来干涉了。不过是杭达多尔济和三音诺颜汗搞出来的把戏,只要除掉带头的,也就没人敢冒出头来了。至于目前的局势,来年开春俄国人不大举进入库伦才是怪事,我们拿什么去拦住俄国人?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吧,我们先去巴音图门站住脚,那里靠近黑龙江,只要能够把铁路修建过来,我们就能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只要我们能够绕开西伯利亚铁路,另外修建一条铁路进入库伦,那么俄国人在库伦也是呆不住多久的。”   虽然觉得夏阳的计划太过冒险,但是三多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真的事情失败,好歹他也能够跟着对方撤回内地去,这可比指望俄国人庇护他要安全的多。   12月10日下午和11日上午,数千牧民围住了甘丹寺和寺庙边上的王公衙门,一是要求为受伤的牧民代表讨要一个公道,二则是希望王公们答应受伤代表提出的要求。11日中午一名王公的管家带着几名蒙丁试图驱散衙门出口的牧民,为自己的主子打开通道,但是在经受了几鞭子后,一名年青牧民突然暴起把骑在马上的士兵给拖了下来,从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在混乱中有士兵开了枪,随即便引发了压抑许久的牧民的暴动,有人偷偷引导牧民打开了武器库,拿出了武器,于是一场骚乱就开始了。杭达多尔济招募的军队和保卫寺庙的兵丁最终都加入了平乱,伤亡惨重的牧民们终于派出代表向革命委员会求援,夏阳于是带着准备好的革命卫队和马库金率领的沙皇保卫军两连人马进入库伦城维持秩序。   在革命卫队和沙皇保卫军的配合下,杭达多尔济组建起来的蒙古军损失惨重,甚至连喇嘛寺的护兵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这场骚乱在当晚11时终于平息了下去,但是杭达多尔济、伯颜帖木林·海山、马克思尔扎布、丹毕坚赞等鼓吹外蒙独立的中坚人士,却不明不白的死在骚乱之中。   只有三音诺颜汗等人一早躲入了俄国领事馆,才保住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这一事件令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极为不满,一度向夏阳和马库金两人威吓,要送两人上军事法庭。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恼火,事情也不可能逆转了。经此一吓,库伦主张即刻独立出中国的激进声音顿时听不到了,认为和大清好聚好散,先谋求外蒙古自治地位,日后再寻找独立机会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而俄国领事虽然口口声声支持蒙古民族的独立,但是在彼得堡的严令下,他在公开场合也只能表示当前外蒙古独立的时机并未来到,寻求在俄国保证下的自治地位,才是外蒙古最好的选择。   面对革命委员会的武力威胁,和俄国人的暧昧态度,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所代表的喇嘛集团和剩下的库伦蒙古王公,终于在12月12日下午宣布,此前杭达多尔济等人发布的蒙古独立宣言为非法。 第四百六十章   自江浙联军攻下南京之后,南北战事就暂时停了下来。武汉这边是清军强而民军弱,故迫切的需要和平以重整力量。   至于南京、浙江、上海这边,在联军攻下南京之后,张勋一路退到了徐州,几乎让出了整个江苏地区,让民军终于一洗武汉战事失利的耻辱。   只是在这个时候支持联军的江浙立宪派和同盟会完全掌握的上海都督府,却也开始呼吁起和平,反对继续联军北伐了。   以张謇为首的江浙立宪派之所以支持革命,一是因为清政府不能保护国内资本的发展;二便是如盛宣怀这样的官僚资本一直在联合外国资本打压民族资本。因此在看到清政府毫无顾忌的颁发铁路国有化政策,连他们自己合法的财产都无法获得保护之后,干脆就顺应了革命大潮,支持了革命。   但革命毕竟不是请客吃饭,且辛亥革命又是一次无组织的突发事件,因此革命队伍中龙蛇混杂,既有品行高洁的革命者,也有浑水摸鱼的会党、军头,这也就使得各省革命爆发之后社会秩序迅速破坏,而各省革命政权却无力维持的局面。   在这种社会秩序的失衡状况下,满清的政权虽然被打倒了,但是地方上的富室大户同样也失去了过去的权威,成为了败军或胜利者的敲诈打劫对象。虽然江浙一带向来秩序良好,但是在革命爆发之后也出现了浙江农民自发的起义事件。   于是本就是投机于革命的立宪派士绅立刻转变了对于革命的支持,认为当前最为要紧的还是尽快恢复地方上的秩序,以保证自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而当前能够快速稳定社会秩序的,显然不是南方政出多门的各省都督府,而是北方的北洋集团或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在军事上节节胜利,甚至连日本人都吃了败仗,但是这个革命政权对于地方士绅的打压却也太过凶狠了些。一些原本和日本人关系不错的奉天士绅,在接受了革命军的政治教育后立刻逃离了家乡,有节操的跑进了关内,没有节操的则干脆逃去了大连,在这些逃亡士绅的口中,革命委员会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了。   这样一来,各地立宪派士绅的选择就剩下了袁世凯。他们希望南北议和,一边凭借着革命的力量迫使北京同意制定一部宪法保护他们的财产和权力;一边则又希望议和之后能够依赖袁世凯的力量尽快恢复地方秩序,打击那些过于激进的革命者。   至于陈其美率领的上海都督府之所以也赞成停止北伐,实在是因为江浙联军的领导者是光复会而不是同盟会,江浙联军在南京这边打的很好,继续北伐说不定还能再立奇功,但这也反衬出了同盟会率领的武汉联军在战事上的拙劣表现。   由于陈其美之前一直不肯放弃上海出征南京,这就使得同盟会虽然在革命者中名望为最高,但是在实绩上却几乎没什么建树。即便撇开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不谈,同盟会现在也拿不出一个足以压住各省都督府的领袖来。   宋教仁虽然在同盟会内部声名鹊起,但是对外则和吴川一样,在革命爆发之前不为外人所知。而能够同孙中山齐名的黄兴,却又因为阳夏保卫战中的失利和对各省军队的批评,导致人望大跌。于是同盟会此时在国内的领导人物,居然还压不住一个半路出家革命的黎元洪。   眼下看着光复会众人借助南京一役开始在国内声名鹊起,把自己的影响力向着全国扩散,陈其美领导的上海都督府自然开始主张和平解决满清了。一方面可以借助南北议和确立同盟会在各省革命者中的领导地位;另一方面则是等待孙中山回国重新凝聚同盟会的人心。   在这两方的共同发难下,攻下了南京的江浙联军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各省也终于响应了同盟会的倡导,派出代表前往南京讨论成立临时政府一事。之前仗着革命首义的名头,一直视自己为革命中央政府的湖北军政府,在连武昌都差点没守住的状况下,只能向江浙联军和同盟会屈服。   此前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因为局促于北满,对关内的影响力太小,因此湖北军政府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和自己并列。即便是邀请了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来武汉商议国是,也只是把其视为了在自己之下的一个分省都督府。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击退清日联军进入南满,正式统一了关外三省之地后,代表革命委员会南下武汉的耿瑾文、姜文卿等8名代表的地位便迅速提升了。   在各省革命都督府的代表眼中,随着武汉军政府被清军差点击溃后,武力上能够压制北洋集团的就只剩下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了。江浙联军虽然打下了南京,但是张勋所部不过是北洋的外围,还算不上真正的北洋嫡系,如果袁世凯真的调动北洋六镇出击,江浙联军恐怕也是难以取胜的。   这样一来,在正面击溃了北洋嫡系并打退了日军的国民革命军就显得难能可贵了。这一仗不仅打掉了北洋军的气势,也打出了国民的自豪感,就连驻扎于武汉的日军对于中国人也客气了不少。虽然上海一些报纸曾经谩骂过,说革命委员会是一群黄俄,没有权力代表中国革命。   但是随着关外这一仗的消息传开,这些报纸就立刻得了失忆症,不仅删去了自己过去的报道,转而为革命委员会歌功颂德了起来,称赞国民革命军实乃民族之英雄,共和之依靠。   知道内情的人士虽然沉默不语,心里却都明白,这些报纸之前都为上海都督府所控制,之前批评革命委员会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声望,以确保同盟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但是随着当前中国形势的发展,同盟会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出现了同盟会、光复会和武汉军政府、革命委员会的四方角逐。   武汉战事的失利,让同盟会和武汉军政府的声誉都大受打击。而南京的攻克,四平-铁岭战役的结束,使得光复会和革命委员会这两个过去革命的配角突然站到了国人面前。虽然革命委员会的胜利大涨了国人的志气,但是依然无法和攻克南京的政治意义相提并论,毕竟眼下的革命大局是反清而不是国战。   因此同盟会虽然在名义上还领导着革命,但是在实力上已经很难压制光复会和革命委员会了。至于武汉军政府,几乎已经在革命领导权的斗争中出局。原本反同盟会的内地各省都督府,因为现在有了革命委员会这个更好的选择,也纷纷转而向革命委员会的代表示好。只剩下了一些立宪派掌握权力的省份还在支持着黎元洪,寄希望于黎元洪能够代表他们同袁世凯握手言和,恢复社会秩序。   在这样的局势下,上海都督府自然不会再去激怒革命委员会,从而防止革命委员会和光复会联合,最终将同盟会从革命领导者的地位上拉下来。于是被其所控制的报纸,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评价也就有了一个180度的转弯。   不过耿瑾文、姜文卿等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在这种突然门庭若市的登门拜访中却还保持住了足够的理智。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示好的对象是他们背后的革命委员会,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而革命委员会委派代表的方式和各省都督府并不类似,并不是以私人之亲密程度来委派的。   因此,其他各省之代表,要么真能左右本省政治集团之决定,要么就是某些有力人士的传声筒。但是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他们只能在革命委员会制定的框架下作有限的自由发挥。故众人虽然振奋莫名,却也没有忘乎所以。   12月2日,上海、江苏、浙江三都督公推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预备让黄兴在南京组织临时政府,但是因为外有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共同反对,内有光复会扯后腿,这项决议最终以黄兴主动拒绝而宣告废止。   于是在光复会的倡议下,决定由各省派出代表前往南京讨论临时政府的成立。12月12日,十六省22名代表陆续赶到南京后,便在南京城内召开了会议。   会上各省代表陆续发言,认为当前组建一个临时政府集合各省革命力量是最要紧的急务,于是同盟会试图维持前些日子三都督做出的决议,但是光复会并不愿意让黄兴来组建这个临时政府,可光复会自身还推不出什么有力人选,又出于对革命委员会的忌惮,于是干脆建议修改决议的内容,让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作为副元帅。   当发言机会论到耿瑾文面前时,这位年青的革命委员会代表起身后冷峻的扫视了一圈会议桌前的众人后,这才神情严肃的开口说道:“老实说,我对于本次大会是失望的。我原本以为,我们聚集于此地是为了决定未来中国之前途的,但是没有想到各位开口闭口都想把责任推给某个人,由某人来决定未来中国之命运。这岂不是打倒了满人的皇帝,却又扶起了一个汉人皇帝?这样的革命对于中国来说究竟有何意义?” 第四百六十一章   耿瑾文的话语自然引起了会议室内的轩然大波,只是各省代表们虽然不满于耿瑾文的发言,却一时并无人起身反驳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代表。   因为在场的各省代表中能够压倒这位的并不多,如黄兴、宋教仁等同盟会重要人物都不在此,同盟会中部总会正竭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和袁世凯的谈判,黄兴、宋教仁、陈其美、张謇、伍廷芳等人正在上海等待着北方的代表。当然在场的各省代表们,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光复会的陶成章、李燮和等重要人物此时正在上海、杭州鼓吹继续北伐,于是由同盟会和光复会发起的各省代表共同商讨临时政府的会议上,真正说话有分量的,反而变成了武汉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派出的代表。   同盟会稍稍有些分量的人物,大约就只有时任九江军政府民政长的林森了,不过这位又是和气君子,根本不会站起来和同志针锋相对。而作为武汉军政府代表的外交司司长王正廷却是知道南北议和的事的,因为宋教仁等人的坚持,昨日抵达武汉的北方代表此时正坐船向着上海赶去呢。   在王正廷看来,同盟会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地道,把持了南北议和的要务,却把其他各省代表瞒在鼓中,任由他们在南京开会讨论怎么组建南方临时政府,事实上各省代表讨论的内容都没有什么卵用,等到宋教仁等人拿着南北议和的结论出来,这个毫无作用的临时政府就该解散了。而新政府的职位也就被北洋和同盟会联手瓜分了,其他人还有什么作为呢?   因此耿瑾文的发言虽然让他觉得有些年轻气盛,但王正廷还是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这位来自关外的代表能搅动出什么动静来,真要弄出些动静出来,他倒是很愿意助对方一臂之力的。革命委员会证明了自己的武力之后,也就意味着北洋和同盟会搞的秘密谈判如果不能让对方认可的话,革命委员会完全可以用暴力破局。   武汉军政府就是缺乏暴力破局的能力,才不得不默认了双方媾和的现实。但是如果能够跟在革命委员会身后在南北议和中插上一脚,王正廷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这也就决定了新政府内将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被北洋和同盟会排除在外。   能够被各省派来参加这个会议的,也许有老成持重的,但绝不会有胆小怕事的,毕竟此时还是革命大潮浩荡冲锋的时候,还没有到退潮的时候。因此四川省的代表李肇甫在其他人迟迟不肯出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向耿瑾文质问道:“贵代表这是什么意思,推举出一名革命领袖整合各省的进步力量叫做扶起一位汉人皇帝的话,那么是不是要各省各干各的,才叫共和政府?你们究竟是来开会的,还是来捣乱的?”   耿瑾文瞧了对方一眼,神情毫无波动的回道:“我们当然是来开会的,我现在不正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吗?而且贵代表的言论也太可笑了,革命领袖是推举出来的吗,或者说随便推举一个人出来就能成为革命领袖了?没有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践,就不可能有被人民认可的革命领袖。   各位推举黄兴作为革命的领导人也就算了,至少这位是真心赞成革命的。推举黎元洪算什么?我不是针对黎元洪都督,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让这个国家走向新生,一个被革命将士们威逼着坐上都督位置的旧官僚,真的能够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新生?   数十万革命烈士的鲜血,不是为了让某些投机者窃取我们的胜利果实的,也不是让活着的人建立一个新朝廷分功赏爵的,否则人民为什么要支持革命?打倒了满清政府不是革命的结束,而是革命的起点。不消除这个国家的封建反动势力,不夺回被列强霸占的国家利益,不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强国,革命就等于是失败了。   所以,我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来和诸位讨论的,乃是如何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人民共和国,如何捍卫这个新政权,如何去打倒这个新政权所面对的敌人,这才是我们今日这场会议需要讨论的内容。”   各省代表一时面面相窥,颇有些迟疑不定的意思。事实上,不管是黄兴还是黎元洪都不是众人想要的选择,前者在阳夏保卫战中除了暴露能力不足的缺点之外,之后将作战失利归咎于各省援军不听指挥,导致军心大失,自然也让不少非同盟会代表腹诽不已。   而后者,就如耿瑾文所言,压根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党人,不过是武汉革命将士从床底下拖出来的都督,要是把这样的人推到临时政府首脑的位置上去,天下人有谁会服气?   不过如果非要在黄兴和黎元洪之间选一个的话,大家也只能选择后者了。正因为黎元洪不能让人心服,所以这位即便坐上了临时政府的首脑位置,终究也不过是个泥菩萨,各省军政府倒是不用担心同盟会来抢班夺权了。   但是现在耿瑾文给了他们另外一个选择,由各省代表决定未来中国的国体和政府组织方式,并给新中国的政治建立一个基本的规则。对于各省代表来说,这当然是一个绝妙的提议,因为这无形中就抬高了他们的地位。按照各省军政府俄意愿从有限的人选中挑出一个新中国领导人,和为新中国制定一部宪法,这显然是两回事了。   前者他们只能代表各省军政府的态度,而后者则让他们成为了各省民众利益的代表。只是在座的代表们并不敢起身回应耿瑾文的主张,因为他们并不确定自己能否代表本省民众参与到这么大的题目当中去。毕竟同盟会和光复会的重要成员都不在场,他们讨论出来的结论究竟能否成为国民所认可的新中国宪法,这可真是个问题。   看着会议突然陷入了僵局,在场同盟会代表中地位最高的林森终于出声道:“本次会议的主旨是讨论临时政府的建成,而不是为临时政府设定规则,我以为耿代表的主张有脱离会议主题之意。如何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人民共和国云云,这应当等国会成立之后再进行讨论较为适合,毕竟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各省代表还不齐全,并不能完全代表全中国的民众。”   只是王正廷却不以为然的打断道:“我们不先讨论如何建立临时政府的规则,又怎么能够建立起一个令国民信服的临时政府?   更何况,虽然各省代表还不够齐全,但至少这里已经有了12省份的代表,也就是说我国一半以上省份已经派出了代表,就算是美国独立时的制宪会议,一开始也不是各州都到齐了才开始讨论的。   我们完全可以一边讨论建立新中国的原则,一边在报纸上刊登我们讨论出来的结论,只要国民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而且那些愿意和我们共同建立新中国的各地民众,在听到了我们召开这样的会议之后,必然会派出代表赶过来参加会议的。   所以,我支持耿代表的意见,我们应当修改一下会议的议事内容,先制定一个临时政府的组建原则,然后再讨论我们将要建立一个怎么样的新中国,再公诸于天下以听取民众们的意见进行修改。”   王正廷的表态支持,使得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各省代表们顿时分裂为了两派,一派支持立即修改会议讨论的主题,为临时政府成立一部约法;另一派则认为现在参加会议的代表人数还不足够,无法代表全体国民修订约法,应该再等上几天,等人都到齐了再说。   两派意见虽然争执的极为激烈,但是双方倒是都认同了,应当先修约法再组建临时政府的提议。于是12日到13日白天,耿瑾文、姜文卿等几人都忙着说服各省代表支持自己的主张,一来二去耿瑾文、姜文卿还同湖北代表王正廷熟悉了起来。   就在耿瑾文觉得自己还需要过上一两周才能说服大部分代表时,13日晚饭后会议刚开始,会上的形势却突然改变了。白天还犹豫不决的中间派代表们纷纷出声支持了耿瑾文的主张,而之前一直反对的代表们却表现出了沉默,这使得耿瑾文的主张终于获得了通过。   在会议的间隙期中,耿瑾文不由有些好奇的向身边的王正廷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怎么他们突然就变得好说话起来了。”   王正廷的眼神收缩了一下,方才叹着气说道:“前天跑去上海求见黄兴、宋教仁的参谋长陶骏保,今日下午被陈其美抓起来枪毙了。各位代表大约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决定支持你。”   耿瑾文皱起了眉头向他继续问道:“陈其美为什么要杀陶骏保?各位代表这是在害怕什么?”   王正廷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过陶骏保前天去上海,分明是说要去请求黄兴和宋教仁支持北伐的。不过他同陶成章的关系不错。   陈其美什么罪状都不公布,就这么处决了一名革命的有功之臣,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各位代表大约也是被震撼到了,这才觉得你说的对。我们的确应该先给临时政府立下一个规矩,免得有人上去之后就无法约束他。就如你前日所言,去一满人皇帝,而扶起一名汉人皇帝,这样的革命有什么意义呢?” 第四百六十二章   耿瑾文心中不由有些鄙夷起这些代表起来了,在没有南下之前他原本以为南边的革命同志会比关外的革命者更为优秀、更有理想和更富有正义性,毕竟中国革命之发源正是来自于南方,没有这些南方革命同志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起义,就绝无可能出现本次革命一呼百应的局面。   虽然以前的历次革命都被清廷镇压了下去,但是革命理念已经随着这些革命散布到了全国各地,让人民开始觉醒,看清了清廷的腐败和无能。而这些前赴后继牺牲的革命同志,也让人民意识到并不是没有人在反抗清廷的统治。   第一个起来反抗如清廷这样庞大而残暴的国家机器的人,是需要勇气和坚定信仰的,毕竟他们并不知道人民是否会回应他们。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起义,革命者流下的鲜血终于唤醒了人民的反抗意识,也让民众看清了清廷的虚弱。   所以本次革命虽然并不是同盟会组织领导的,但各省军政府还是认同了同盟会的领导权力,他们并不是真正愿意服从同盟会的领导,而是因为此前不断的起义过程中,同盟会就是革命者这个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故各省军政府即便并非同盟会会员掌握权力,也只能表示服从同盟会为革命之领导者,否则他们就要失去民众对他们的拥护。   即便是革命委员会,在起义之处也是借助了同盟会的影响,才迅速让关外民众迅速倒向了革命。只不过革命委员会很快就用新的政策方针取代了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从而把同盟会和革命做了切割,让民众认识到同盟会也不过是革命者中的一份子,从而削弱了同盟会对于革命群众的影响力。   不过如耿瑾文这些原关外同盟会成员,虽然认同了吴川组建的共和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但也只是承认共和党在关外三省的革命领导权,对于全国革命的领导权力,他们始终认为还是需要同盟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的。   而且即便是拱手让出了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权,并被共和党吸收了大半人员,关外的同盟会会员们还是认为共和党是难以同南方同盟会中的精英们相比较的,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的形象,在关外同盟会会员中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只是当耿瑾文带着朝圣的心情抵达南方之后,这些革命领袖的形象顿时就崩溃了,鉴于关外的闭塞和某些同盟会高层人士的隐瞒,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几乎就没有传到关外去。但是到了南方之后,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就自然的传入到了耿瑾文耳中。   什么孙文挪用华侨捐款,孙文和日本政府勾结试图用满洲换取援助,章太炎向清廷索要贿赂出家等等丑闻,一下就把耿瑾文心中这些革命伟人的形象给打破了。一开始他和其他关外代表并不相信这些传闻,直到在其他同盟会会员和同盟会自己的机关报上证实了这些丑闻后,耿瑾文这才痛苦的接受了传闻大多为事实的现实。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革命委员会作为依靠,耿瑾文等人差点就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认为革命不过是一场骗人的把戏了。因为这些他们心目中的革命伟人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于满清官吏的地方,如果推翻了清廷只是为了建立一个汉人政府来卖国,那么这场革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同盟会高层形象的幻灭,使得耿瑾文彻底转向了共和党的主张,所以他才会在会议上严厉的指出,如果不能为临时政府制定一个规则,限制临时政府的行为,那么就有可能导致革命的失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相信只要推举出一个革命领袖,就能完成这场伟大的革命了。   而这些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主张的代表,却在陈其美杀害了一名革命同志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同样缺乏保障,从而迅速转向支持他的行为,更是让耿瑾文心灰意冷。   他南下之前所希望的和南方革命同志共商大计的设想,算是在这场会议中彻底破灭了。也许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确实是各省推举出来的革命代表,但是他们中却未必有几个是真正的革命者,根本没办法和革命委员会中那些不懂多少革命理论的委员们相比。至少在吴川的推动下,革命委员会还是有着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的,而这些代表们想的却只有本身和本人的利益,对于革命的前途并没有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耿瑾文身上的革命激情慢慢褪去,开始思考该如何利用当前的时局为革命委员会争取更多的时间了。在看过了这些代表们的表演后,他对于和各省军政府联合建立一个革命政权的想法已经不复存在,因为除了革命委员会之外,几乎没人在思考革命之后的未来。   再度轮到耿瑾文发言时,沉思许久的他起身清了清嗓子,然后以一种悲愤的语调向众人说道:“刚刚我从王正廷代表这里听到了一个悲痛的消息,参谋长陶骏保在上海为混入上海都督府的满清余孽所刺杀。”   坐在耿瑾文身边的王正廷一时愕然,但是面对各位代表望向自己的目光,他立刻表现出沉痛的表情起身回道:“确实如此,陶次长已经在上海遇害。此诚可痛之事,于我革命事业是一大损失。不过,究竟是否为……”   耿瑾文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接着说道:“革命形势虽然一片大好,满清的统治正走向末日,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这个腐朽残暴的朝廷是不会放弃扼杀革命的任何机会的。而那些表面上投降了我们的旧官僚、旧士绅,也时时刻刻在试图对革命作出反扑,妄图恢复他们失去的地位。   今日是陶骏保,明日又会是谁?如果我们不以革命的恐怖去消除反革命的恐怖,那么革命就要危险了。眼下革命党人虽然占有了长江以南各省,又有着北方几省遥相呼应,但是我们现在不过是打倒了形式上清廷对地方的统治,却并没有挖掉清廷在地方上的统治基础。   陶骏保烈士被暗杀一事告诉了我们,如果我们在北伐之前不清理掉地方上的清廷支持者,这些反革命分子就会在我们的后方捣乱。诸位既然已经投身于革命,自然也就成为了这些反革命分子的敌人,满清自入关以来,对待反抗者的残暴行径,史书上有的是,我也就不用提醒大家了。   所以我要同各位代表说的就是,我们可以接纳那些弃暗投明者,如江苏都督。但是我们不能轻易的接纳那些伪装成革命者的反革命分子,否则我们就可能成为下一个陶骏保烈士。这难道是各位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革命所得到的回报吗?”   在王正廷的佐证下,原本以为是陈其美指使下手杀害陶骏保的代表们,顿时都迷惑了起来。这些代表们毕竟有不少出身于同盟会,听到了这桩丑闻后只想保持沉默,以免毁坏了同盟会的形象,而那些非同盟会出身的代表则是得罪不起同盟会,也只能对这一事件保持沉默。   但是随着耿瑾文把责任推到了混入革命队伍的反革命分子身上,不管是同盟会还是非同盟会出身的代表们,立刻就义愤填膺了起来,群情汹汹的把这些反革命分子批判了一番。陶骏保死的再怎么委屈,终究已经是死了,因为一个死人造成革命者内部的分裂,显然是各省代表们所不愿的,毕竟满清还没有倒下,四分五裂的各省是抵挡不住北洋军的。   耿瑾文对于这些代表们心理也是有所预料,他很快在各位代表发出了对反革命声讨之声后接着说道:“既然各位代表都认为反革命分子必须要被镇压,那么我建议:   第一,我们应当尽快为陶骏保烈士召开追悼会,并派人去上海接回烈士之躯体,然后妥善进行安葬;第二以代表会议的名义公开发文谴责满清政府和反革命分子的无耻手段,并发文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第三成立肃反委员会,对各省军政府内的旧官僚进行甄别,不能让那些反革命分子继续隐藏在革命政府的内部。”   听完了耿瑾文的建议,会议室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开追悼会和谴责一下清政府到没什么,但是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和成立肃反委员会两件事,却是真要得罪人的。   王正廷虽然硬着头皮为耿瑾文做了佐证,不过是想着搭上革命委员会这条船,为自己日后留一条出路。但是他还真没想跟着对方去得罪各省的军政府。因此沉默了一阵后,不免出声劝说道:“这个开追悼会和发文谴责都好说。   不过发文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和成立肃反委员会这两件事,是不是超出了代表会议的权力?而且我们手中无钱无兵,拿什么去成立肃反委员会呢?”   “是啊,是啊。反革命分子虽然可恶,但是我们对他们进行肃反,会不会让那些投奔了革命的官员、士绅忧虑不安重新投向清廷的怀抱,那也许就会走上太平天国的老路,令天下士绅与革命为敌了……”   耿瑾文却毫不动摇的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太平天国的时代了,民智已开。那些士绅们想要再鼓动农民扼杀革命已经不可能。   另外,不是我们要肃反全部的官僚、士绅,而是肃反那些反对革命的官僚、士绅,如果这样就能引起某些人的焦虑的话,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支持革命。   这些反革命分子之所以能够收买人员抵抗革命,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地方上的富户大室,特别是那个盛宣怀,在江苏的财产就不下百万两,没收了这些反革命的财产,我们还怕没有钱粮?至于说到士兵,南京城内这么多革命军人,只要我们拉起旗帜还怕没有人来投奔。   相反的是,如果我们对陶骏保烈士之死不闻不问的话,谁还会在乎代表大会的声音……” 第四百六十三章   耿瑾文劝说了各位代表数次,但大多数人还是犹豫不决,不想站出来和上海都督府、江浙士绅官僚们为敌。他不得已只好威胁道:“如果各省代表连为革命烈士报仇都不敢出声,那么革命委员会只好退出联省会议,因为这场会议简直毫无意义。”   王正廷听后大为震惊,他已经在各位代表面前支持了耿瑾文,如果对方退出大会,那么接下来陈其美等人恐怕就要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了。没有了革命委员会在前方抵挡住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压力,本就四分五裂的湖北军政府可不会出面庇护他。   因此他只能横下一条心说道:“我湖北军政府也同革命委员会共进退,革命功臣为反革命分子所害,诸君却一言不发,岂不令人齿冷,这样的联省会议还有什么开下去的必要?”   随着王正廷的出声,湖南、浙江代表也立刻跟着表示要退出,一时间会议室内就慌乱了起来。虽然宣称要退出大会的不过只有三分之一省份的代表,但是却囊括了实力最强大的革命委员会、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剩下的不过是同盟会控制的省份和一些实力不强的省份。   眼看着联省会议要垮台,革命阵营要陷入分裂,林森不得不出面阻止道:“耿代表,当前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骤然下这样的决定,要是搞错了岂不是伤了人心?咱们是不是先向上海发个电报询问陶参谋长遇害一事的由来,再回来讨论此事?眼下还是应该考虑大局为重,不能动不动就要退出大会啊。”   耿瑾文却毫不迟疑的反问道:“正是为了大局考虑,我们才应当果断处理此事。如果陶参谋长不是被混入上海都督府的反革命分子谋害的,难道是被陈其美都督下令杀害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革命委员会是绝不会同一个朝着革命同志下手的反革命政权联合的,那样的话上海都督府和北京的朝廷究竟有什么区别?”   林森一时语塞,李肇甫看了看会议室内的局势终于拍案而起道:“耿代表说的不错,为陶参谋长讨个公道是理所当然之事,要是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同志被杀鸡杀狗一样的杀死,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我们还起来革什么命?我看大家就耿代表的议案进行表决吧,要是连这点公道都不能帮陶参谋长讨回来,大家干脆就散伙回家算了。”   林森瞧了一眼同盟会的代表们也是一脸不忿的神情,终于点头同意就耿瑾文的提议进行表决。虽然之前大家都对耿瑾文的提议犹豫不决,但是真到了投票的时候,却都选择了赞同,显然没有哪个代表愿意和这桩阴谋扯上关系的。   看到了投票结果之后,王正廷立刻说道:“程都督、黄克强、宋渔父等人都在上海,但是江浙联军的总司令徐绍桢还在江宁,我建议向各省通电谴责清廷及反革命分子暗杀革命志士陶骏保一事,可请徐绍桢联名。   另外,为陶骏保召开追悼会和安抚城内的镇江军,我们也需要这位联军总司令的支持。否则一旦消息传开,镇江军司令林述庆又不在,我担心镇江军会骚扰城中民众,坏了联军的声誉。”   不过很快就有代表说道:“徐绍桢之前和林述庆争夺联军总司令的位置闹的不大愉快,此时会为镇江军出头吗?”   王正廷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倒是能够说服他,不过就是需要一点资金。之前攻下江宁,虽说缴获了府库内的白银,不过这笔钱可没落在徐绍桢手里。想要让他出面安抚江宁城内的联军,我们不筹出一笔款子恐怕是不成的。”   耿瑾文身边的姜文卿马上追问道:“要多少才能说动徐司令?”   王正廷看着他伸手张开五指道:“至少要8万大洋。”   姜文卿和耿瑾文小声交谈了几句后,便对着王正廷说道:“现在是六时,给我一个小时,我去筹备这笔款子。不过王代表你需要多少时间说服徐司令?我们需要尽快把电文发出去,否则等到上海那边先对陶骏保烈士的死亡作出了解释,那我们就麻烦了。”   王正廷咬了咬牙道:“如果你一个小时后真能筹到8万大洋,到时我就能让徐司令在电文上签名。”   耿瑾文马上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王代表去说服徐司令,姜代表去筹钱,我和林森代表拟定通电文稿,我还需要几位代表去筹备追悼会和联络城内的镇江军和浙军……”   于此同时,上海某处公馆内,程德全正拿着一张电报底稿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是:“南京联军各军长官公鉴:参谋陶骏保挟私阻挠,诡谋百出,军界共愤。其至大罪状:于将攻南京时,在镇江扣留械弹,贻误前敌;攻克南京后,冒攻揽权,几酿大变。近复混至沪上,广布谣言,煽惑人心。   兹经本都督拿获,于下午五时明正典刑,以肃军律,即以为贻误大局者戒。但恐宁垣(yuán)谣传失实,扰动军心,希即明白宣布,力图镇靖。如有羽党,一律宽免,勿究前衍。其美。”   放下了电报底稿后,强自镇静的程德全抬头望着坐在下手若无其事喝茶的陈其美说道:“英士既然已经有了确凿证据,为何不将陶参谋长送交军事法庭公审?   眼下既然你人都已经杀了,这事也没必要再找我商议什么,就照着你的说法通电就是了,也用不着我来签字了。”   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陈其美看上去文质彬彬,宛如一名文弱书生,但是对着程德全却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陶参谋毕竟是你们江苏都督府的人,既然你程都督现在在上海,我总要给你一个说法。既然我给了你一个说法,程都督你总要代表江苏都督府表明态度。   要是程都督你觉得英士我这人杀的不对,那么今晚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给陶参谋抵命。要是你觉得我杀陶参谋是名正言顺的,那么就在电报上签个字,也给南京城内的联军一个说法。”   面对这位杨梅都督,程德全感到心力憔悴的很,他当然知道陶骏保死的冤枉,但他其实并不打算为其喊冤,因为他和陶骏保并不是一路人。   从江苏巡抚摇身一变为江苏都督,就说明程德全是个识时务的官僚,但是他对于革命也只限于清廷气数已尽,没兴趣为满清陪葬,只为了保境安民而已。   早在本年2月18日,张謇到苏州和他会晤之后,两人便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江苏立宪派士绅和程德全代表的江苏官僚形成了一个应对时局的政治集团。而张謇和同盟会之间的特殊关系,使得革命爆发之后,他这位驻节于苏州的江苏巡抚便倒向了革命。   因为这点香火关系,使得他先成为了苏州都督,接着又在联军攻克了南京之后被公推为了江苏都督。但是程德全手中没有军队,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主要还是靠着江苏官绅的支持和同盟会的帮助。   但是对于攻下了南京的江浙联军来说,程德全不过是林述庆和徐绍桢两人争夺江苏都督不下的妥协之举,虽然程德全进入了南京当上了江苏都督,但也没人理会这位都督的命令。所以程德全才会跑回上海,不愿在南京城内受气。   只是程德全虽然痛恨和自己争权夺利的林述庆、徐绍桢两人,可也不愿意和陈其美一起背这个黑锅。毕竟陈其美身后有上海都督府和同盟会支持,而他身后却只有一群手无寸铁的士绅官僚,这些人也说不上会支持他,张謇才是他们的领袖。   要不陈其美也不会不去骚扰张謇,反而跑来逼迫他签字通电了。只是程德全想把陈其美敷衍走,又岂是能够的。现在的他虽然挂着一个江苏都督的名头,但和陈其美这个上海都督相比,完全就是一个空头都督,陈其美的护兵此刻就在院子里,把他身边的仆役都赶跑了,显然是不带走他的签字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程德全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和对方耗一耗时间,字么终归是要签的,否则他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离开上海了。看着程德全一脸不甘心的样子,陈其美不由笑了笑说道:“程都督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干掉陶骏保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没有了陶骏保的支持,林述庆还拿什么掌握住镇江军?光复会要是掌握不了镇江军,你这江苏都督不才能实至名归?我替你做了最难的事,也不要你回报什么,只是让你签个字而已,真的要考虑这么久?马上可就要22点了,你真打算让我在这陪你坐上一整晚?”   程德全许久未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起了陈其美递过来的钢笔预备往电报上签名。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兵有些慌张的拿了一份电报走了进来,递给了陈其美。   看完了电报的陈其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接着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怒骂道:“徐绍桢真正混蛋。”   骂完了这一句后,陈其美掉头就走,连程德全签完字的电报都不要了。待到陈其美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的公馆,程德全才拿起了陈其美丢在地上的那份电报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顿时展开了眉头,说了一声:“妙极。” 第四百六十四章   12月11日唐绍仪率北方代表团抵达武汉,但是旋即又因为宋教仁等同盟会主事者的坚持,转往上海。12月13日北方代表团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但是下了船的唐绍仪等人发现,来迎接自己的只有伍廷芳、汪精卫、温宗尧等数人,其他同盟会高层均未到场。   虽然名义上伍廷芳为南方议和代表之首脑,但是实际出面接待北方议和代表的却是汪精卫。汪精卫因北上刺杀摄政王载沣一事而声名鹊起,虽然借助革命的爆发而获释,但也因此令他错过了参加并领导革命的机会。   不愿空手南下沦为革命边缘人的他于是便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就是“联袁倒清,实现共和”。他之所以想走这条路,就是因为其在北京坐牢时发现了满人宗室和汉人重臣之间已经失去了互信,他认为袁世凯未必想做、会做第二个曾国藩或李鸿章。   在袁克定的引荐下,出狱后的汪精卫前往了锡拉胡同袁宅内谈了三个晚上的共和学说,看到袁世凯渐被共和之说吸引,其又推荐魏宸组加入商讨。魏宸组为人善于词令,和袁世凯连谈数晚,袁终于不再坚持君主,但言中国办到共和颇不易。   汪、魏两人当时便对袁说道:“中国非共和不可,共和非公促成不可,且非公担任不可。”袁世凯终于有所意动。而汪精卫和杨度又得袁世凯80万巨款筹办国事共济会,声称要调和南北,但在客观上却替袁世凯稳定了北方的人心。   黄兴在武汉对抗北洋军失利后,终于改变了以武力倒清的坚持,于12月1日向汪精卫发电曰:袁世凯若真能倒清,便请项城充任中华民国大统领,组织完全政府,此非兴一人之言,全国人心皆有此意。   在南京被江浙联军攻下,革命委员会又在关外击退日军的局势下,黄兴做此180度的转变颇耐人寻味。但是对于身在北京的汪精卫、魏宸组而言,这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至此他们这些和平派终于取得了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进程的把握。   于是这才有了南北议和之基础,而汪精卫虽然不是同北方议和代表同期南下,不过直接走海路前往上海的他却更快抵达了上海。此时的汪精卫除了是伍廷芳的参赞外,同时还是唐绍仪的参赞,也就是说他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南北议和的主持者。   在北方议和代表眼中,汪精卫可算得半个自己人,于是在码头寒暄了一阵,众人被接上马车前往英租界旅馆时,汪精卫借着和唐绍仪同乘的机会,向他解释了今日冷清的场面。   “克强和渔父前几日去了南京,一时尚未得归。加上南方同志对于议和还不甚理解,因此关于南北议和之事眼下还没有传播出去,今日在码头上就不得不慢待各位了。”   唐绍仪对于汪精卫的含糊其辞是颇为不满的,他很快便说道:“南北议和如果不能得到公众的支持,那么我们的谈判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不被公众接受的议和方案,在当下是无法获得和平的。”   汪精卫只能含糊的答应道:“克强和渔父很快就回沪上,到时本党同仁必能达成一致。当然,我们眼下更为重要的,还是先确保南北双方达成一个共识,只有在这个共识基础上进行谈判,国人才不会多加抵触,则国家之和平可期。”   唐绍仪不由问道:“什么样的共识?”   汪精卫这次倒是实话实说了,“自然是建立共和政体,清帝逊位。只有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谈判,国人才不会反对南北议和,本党同仁才会支持项城出任首任中华民国大统领。”   唐绍仪沉默良久,随又问道:“同盟会能否担保,关外之革命委员会也接受议和之结果?革命委员会有无代表参与议和?”   汪精卫许久没有回答,过了足足数分钟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议和结果能够被国人广泛接受,那么革命委员会也当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和国人的意见对抗。至于议和代表中确无革命委员会之代表,不过克强和渔父此去南京,正是要同革命委员会代表沟通,我想他们是会带回好消息的。”   对于汪精卫的不尽不实之言,唐绍仪是难以接受的,不过对方有一句话倒是打动了他,就是谈判的基础当在共和政体同清帝逊位这两点。作为留美幼童出身的唐绍仪虽然和袁世凯关系密切,但是他确实是支持共和制度的,而且他也认为在当前的时局下帝制已经毫无希望。   虽然如袁世凯等一些旧式人物,还觉得中国大多数人是赞成君主制度的,而袁世凯自己也并不想当篡国之臣。在这些旧式人物眼中,即便今日的中国吸收了多少外国文化,但中国社会依然还是那个在三纲五常制度下运行的社会,没有一个皇帝在头上,中国人又该向谁效忠?   但是在唐绍仪看来,时代确实已经改变了,因为满清这个外来政权的无能统治,皇帝这个名号其实已经和满人捆绑在了一起。随着满人入关对汉人屠杀事件的再传播,加上满清这数十年来对外丧权辱国的行径,此时在有智识的国民心目中,皇帝就是一切罪恶之根源,既满人对汉人之压迫,维护帝制就是在为满人张目。   故打倒帝制就是排满之先决条件,这种国民共识掀起的潮流不是几个汉人大臣能够阻挡的,哪怕是手握重兵的袁世凯也不行。更何况,此时关外还冒出了一个足以压制北洋的新武力,若不是有着日本帮忙牵制,北京朝廷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前往英租界的路途虽然不近,但是唐绍仪和汪精卫之间的交流却并不多。唐绍仪是对上海这边的局势不甚了解,所以不愿多言。而汪精卫则是上海这边的局势变化的太快,不敢多说。   不过等唐绍仪等北方代表在英租界下榻之后,很快杨士琦和杨度便带着一叠报纸找到了唐绍仪的房间,杨度一进门就愤愤不平的举着手中的报纸对唐绍仪喊道:“这些南方民党根本就没有诚意和我们谈判,少川你且来看看,他们在报纸上登了什么。   这什么联省会议在各报上公告,中国未来之政体必为共和制度,至于究竟是美利坚式样的总统负责制还是法国式的内阁总理负责制,则将于本月28日决出。全国22省,现在已经有13省代表抵达南京,剩下两省代表也不日抵达,联省会议还要求其他省份如能派出代表可尽快派出,莫要错过表决时间。   这国家政体由联省会议表决了,那我们还同民党有什么可谈的?他们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我看咱们应当立刻给北京发电,并向各国公使请求同情,这议和已经没什么可议的了,民党分明是让我们来投降的,不是和我们谈判的。”   唐绍仪瞧了一眼有些失态的杨度,却先对着一旁还算冷静的杨士琦问道:“杏城,你怎么看这事?”   杨士琦将一叠份报纸放在唐绍仪面前的桌上,这才出声说道:“我看民党内部似乎是出了问题了,这些天的报纸上都在讨论一个案子,就是关于南军参谋陶骏保被杀一案。   这些报纸上都在谈论陶骏保的功绩和反革命分子的猖狂,意指革命虽然发展迅速,但是还有不少反革命分子混入了革命政权,这些人其实并不赞成革命,而是试图隐藏于革命政权内部颠覆革命政权。   如果革命政府不能揪出这些内部的反革命分子,那么革命就将要走向失败。而在国外,如法国大革命或巴黎公社,革命的失败带来的就是反革命的大屠杀。因此为了不使中国革命步失败的后尘,联省会议决定建立肃反委员会,并要求各省军政府对满清投降官僚进行甄别,和镇压试图破坏革命及谋杀革命将士的反革命分子。   一开始,还有一些报纸试图分辨,陶骏保案件是一个特例,且暗示陶骏保未必清白无暇,并认为南京联省会议的反应未免有些夸张了。但是之后镇江、浙江、湖北、湖南、四川及东北三省等军政府通电支持联省会议,认为要追究陶骏保一案,并展开全面的肃反运动之后,这些报纸就马上转变了态度。   不过这两天关于陶骏保案又有了些新报道,据陶骏保之兄陶逊所言:其弟于阴历十月二十一日晚抵达上海,二十二日拜访了宋教仁、黄克强、《时报》总理狄楚青。二十三早谒庄思缄,中午至联军兵站晤叶子安,顷又至黄克强处,上北伐军队区分策,得晤执事。午后四时,乘马车至上海都督府拜谒陈其美,旋被害。   因此陶逊以为,杀人者并不是什么反革命分子,而是上海都督陈其美。眼下东南是看起来一团糟,沪宁对立之局势已成,其他各省除了少部分居于观望姿态,大多数省份都支持联省会议对于上海都督府的声讨,但貌似联省会议并未采纳陈其美杀害陶骏保的说法,只是批评陈其美包庇反革命分子,是意图分裂革命政权,黄克强和宋渔父前往南京,正是为了调停上海都督府和联省会议对这件案子的分歧。”   唐绍仪听完了两人的意见后,这才对南方的时局变化有了些了解。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数趟,方才停下对两人说道:“向北京去电这是应该的,项城应当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中止谈判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够用武力解决民党,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在唐绍仪的坚持下,第二天上午也就是12月18日,唐绍仪带着严修、杨士琦、杨度、魏宸组四人来到了上海英租界南京路议事厅,和伍廷芳带队的钮永键、温宗尧、王宠惠、汪精卫几人进行了首次会晤。   在议事厅内除了南北双方的代表外,还有英、日、美、德、法、俄六国驻沪总领事及外商代表李德立作为见证人,或者也可说是调停人。   唐绍仪和伍廷芳首先就双方的停战问题达成了协议,之后伍廷芳便代表革命军方面提出了:清帝退位、选举总统、建立共和政府等议和条件。唐绍仪则表示:应当召开国民会议决定国体政体。并批评了革命军在南北议和之际,却又纵容联省会议发表关于政体的选择,将北方所主张的君主立宪排除在选择之外,这颇有两面三刀之嫌疑。   第二次会晤和第一次会晤间隔了一天,但是唐绍仪却在会上突然说道:“共和立宪,万众一心,我等汉人无不赞成。不过宜筹一善法,使和平解决,免致清廷横生阻力。且我共和思想尚早于君,我在美国留学,素受共和思想故也。今所议者,非反对共和宗旨,但求和平达到之办法而已。”   唐绍仪出人意料的表态让关注各方感到愕然,也让伍廷芳所代表的南方代表大为振奋,只是就在伍廷芳等南方代表以为大局可定时,唐绍仪却又说道:“但是选择共和立宪必须循众,不能我们几名代表或几个省的军政府代表同意就决定下来。   此外我们还要求,谈判代表中应当有更多的代表性。我们可以代表清廷和袁大人的意思和各位代表谈判,但是各位代表真的能够代表所有革命军吗?或者说各位代表做出的承诺是否能够让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接受?”   第二次会议于是卡在了国民会议的召开和代表性不足的问题。会后,英国人向谈判双方重申,只要是出自中国人的自愿,英国可以接受包括共和制在内的政治形式。   当日六国驻上海总领事也向双方代表照会:中国目前斗争之继续存在,不惟足使中国本身抑且足使外人生命财产遭受严重危险。因此各国政府有义务非正式唤起双方代表注意尽速成立和解,停止现行冲突之必要。   就在南北开始议和之际,在上海待了数日的犬养毅对目前中国的时局也一时难以把握了。因为西园寺首相和内田外相的请求,加上三浦观树、古岛一雄邀请其同头山满前往中国处理一些事务。使得正在温泉疗养的犬养毅终于带着松平康国、柏原文太郎、柴田辉次郎等人奔赴了上海。   但是犬养毅并没有着急为西园寺内阁处理东北事务,而是先忙起了有关于中国革命未来的事务。和北京公使馆的成员不同,犬养毅一直都认为袁世凯是一个反日分子,因此他认为革命党不应当和北方议和。但是因为西园寺内阁始终希望维持满清的君主制度的要求,又使得他没办法公开支持中国的革命党。   因此抵达上海之后,他一度试图从立宪派着手,只是他虽然见了熊希龄、张謇、汤寿潜、庄思缄、赵凤昌等人,却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帮助。而日本政府和革命委员会在东北爆发的战事,也令其颇受南方革命党人的冷落。   12月20日,从英租界议事厅返回大和旅馆的犬养毅,才进房间不久,寺尾亨便拿着电报敲开了他的房门,向他汇报道:“犬养先生,内田外相再次发来电报,询问您何时北上。”   坐在椅子上的犬养毅一边费劲的脱下手套,一边口中喃喃说道:“我讨厌中国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风吹冻僵了。”   拿着电报的寺尾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复述一遍刚刚的问话。不过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犬养毅终于没好气的对他说道:“我现在北上毫无意义,黄兴、宋教仁对于东北的革命委员会并无影响力,他们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如何帮我沟通关外的革命党。内田良平有没有从南京发回消息?南京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寺尾亨这才反应过来,向着犬养毅回道:“内田先生倒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联省会议并不接受黄兴、宋教仁对于陶骏保一案的解释,也拒绝收回向上海都督府发出的命令,要求陈其美都督即刻前往南京接受联省会议的质询。”   犬养毅撇了撇嘴道:“联省会议的决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京城内联军的意见是什么?光复会、同盟会、湖北军政府及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又是什么?各省军政府的意见是什么?”   寺尾亨眨着眼睛回忆了半天,才张口说道:“南京城内的联军表示拥护联省会议,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也声明拥护联省会议,现在已经有11个省的军政府通电支持联省会议了。也只有同盟会和同盟会控制的省份还没有表态。据内田先生说,宋教仁先生有可能会选择同联省会议妥协。”   犬养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样的妥协?”   寺尾亨道:“以陈其美下野换取联省不向其要求质询,另接受联省会议提出的政体讨论案和肃反案,并公布陶骏保为革命烈士。”   “混蛋,下次这种重点内容要放在前面说。”犬养毅丢下了手套,随即又向其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孙中山究竟什么时候归国,我需要同他见上一面,再决定是否北上。”   12月21日孙文抵达香港,12月28日又抵达了上海。28日晚和22日白天,犬养毅都和孙中山碰了面,但是对于犬养毅的拜托,孙中山却表现出了迟疑之态。   孙中山对其如是说道:“并不是我不想听从犬养公和西园寺侯爵的意思,但是我对于吴川和革命委员会一无所知,让我写信要求他们向日本做出让步,这恐怕并不合适。”   犬养毅听后有些不满的质问道:“此前阁下前往我国寻求援助时,曾经说过中国需要的只是汉地十八省,长城以外并不介意为日本所取。今日不过是请阁下写一封信,要求革命委员会确保日本在南满之权利,如何又说不合适了呢?”   孙中山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国民,犬养公以为我应该用什么名义写这封信?一个普通国民要求中国地方之政府把地方权益割让出去,您认为这个地方政府会听从吗?   而且,当下正是团结革命力量起来打倒满清政府的关键时刻,我又怎么能够帮助站在满清政府一边镇压中国革命的日本政府说话?这将会令我国的革命力量趋向于分裂,从而更加难以结束当前一片混乱的中国局势了。”   犬养毅沉默了数秒,方才继续说道:“那么你打算如何结束当前中国混乱的局势?向北方进军还是支持南北议和?”   孙中山很是真诚的看着对方道:“当然是向北方进军,彻底打倒满清皇室,缔造一个真正的共和国。我希望日本政府能够支持我们,不仅仅是在口头上支持,也请在物资上多多援助我们。只要能够打倒满清,新成立的共和国就可以同日本展开全新的外交。那么我就能够顺理成章的把革命委员会的对日交涉事务收到中央政府手中,从而解决掉中日两国现存的冲突。”   犬养毅想了又想,也只能认可孙中山说的是实话。现在同盟会因为陶骏保一案声誉大跌,虽然联省会议一直坚持陶骏保是被反革命分子所谋害,但是随着陶骏保亲友和光复会同仁的叫屈,这个嫌疑已经差不多落在了陈其美身上。   虽然陈其美率领的上海都督府还在死扛,坚持对陶骏保一案不出声,也不接受联省会议的要求追查惩办凶手,但是江苏、浙江两地的光复会员却已经开始借着清理、甄别反革命分子的肃反案,对着那些同盟会员开始下手了。   绍兴都督王金发因为放纵秋瑾案的告密者章介眉,直接被联省会议在报上公开斥责,并要求浙江都督免去王金发绍兴都督一职。虽然王金发拒绝去职,但是其名声也在当地大坏。作为光复浙江的功臣王金发尚且如此被批判,江浙两省那些遗留的旧官僚和没什么名气的同盟会会员自然更是大受打压。   此前同盟会掌握着大义在手,毕竟他们才是历次反清革命的主力,因此本次革命爆发之后,各省革命者首先想到的便是联络同盟会前来领导本身革命。但是,现在联省会议却打着共和的名义,悄然的剥去了同盟会身上华丽外衣。   如果联省会议一开始就追究陈其美杀害陶骏保一案,估计事情还不会变的如此糟糕。但是联省会议先塑造了陶骏保烈士的形象,并一口咬定是反革命分子谋杀了陶,这个时候同盟会成员自己内部都出现了分裂,认为不应该庇护反革命分子的人居多。而得到了联省会议的背书后,居于弱势的光复会立刻就有了对抗同盟会的名义。   眼下中国革命内部已经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对抗同盟会的局势,虽然孙中山的回归让同盟会重振了士气,但是想要像之前那样控制住革命内部各派的力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革命委员会确实未必会听从孙中山的一封书信,反倒是有可能拿这封书信来打击同盟会的声誉。   犬养毅一时迷茫了起来,这个突然在满洲冒出的革命委员会,不仅在关外打击了日本的特殊地位,也令当前的中国革命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变数。 第四百六十六章   12月28日,一队马车从北方来到了奉天北大营,驻扎于北大营的日军很快就将其中的三辆马车放入了营中。接替了尾野实信成为满洲派遣军司令的上原勇作,带着派遣军司令部的将佐,在自己的指挥所前列队出迎,将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某位便服老者接入了指挥所内。   在指挥所前执勤的日军官兵,有眼尖的便觉得这位老者同大岛大将极为相像。不过他们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因为这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的残部此时还被困在公主岭,天知道他们还能在那里支持多久,反正帝国眼下是无能为力了。   只是这些日军官兵并没有看错,被上原勇作接进指挥所的,正是大岛义昌。只是此时的大岛义昌已经完全失去了战前的威严姿态,即便是回到了自家军中,也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语的姿态,听任上原勇作对他的安排着。   见到大岛义昌如此模样,上原勇作倒是松了口气。日军的最高军衔实乃是大将,元帅不过是个荣誉称号,如山县有朋的正式书写名称就是:元帅山县有朋陆军大将。因此如果大岛义昌回来之后就对他指手画脚的话,他还真要手忙脚乱一阵。这也就是为什么,军部会接受对方的提议,以300万日元的价格赎回大岛大将。因为陆军确实不能接受这样的耻辱,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海军就要彻底压在陆军头上了。   将其他将佐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大岛义昌单独坐谈的上原勇作随即向对方恭敬的说道:“大岛阁下,山县阁下让我向您问候,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大岛义昌冷漠的看了上原一眼后便说道:“山县元帅还说了些什么?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   上原神情不变的回道:“山县阁下的意思,此番我军虽然北进无力,但也不是劳而无功,至少陆军花费了巨大代价之后,还是将大岛阁下给解救了出来。希望大岛阁下回国之后能够承认这一点。”   大岛义昌撇了撇嘴道:“我的名誉已经在这一仗中都丢光了,被陆军解救出来和被敌人释放归来,究竟还有什么区别?当然,在国民面前我会保持沉默,可是山县难道要让我在内阁和天皇面前撒谎吗?就算我坚持,他们会信吗?”   上原勇作正色说道:“大将的个人名誉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是陆军的名誉不能不挽救。如果让国民知道,陆军在满洲吃了败仗不说,还用金钱赎回了大将,那么陆军今后在国民面前还如何能够抬起头来?   陆军奋勇作战,虽然付出了重大伤亡,但还是解救出了大将阁下,这样的消息传回国内去,那么至少国民就不会认为陆军是打了败仗。我们也就保住了陆军的颜面。”   大岛义昌不为所动的回道:“国民也许会被你们蒙蔽,但内阁和天皇也能被你们蒙蔽?就算国内的报纸不能刊登出这一仗的实情,那些外国报纸终究会把实情登载出来的,支那军可没有为我们保密的义务。若是日后国民从外国报纸那里获得了真实情况,陆军难道不会面对更大的愤怒吗?”   上原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陆军是帝国的支柱,内阁和天皇并不愿意看到陆军就此倒下,因此只要我们能够给内阁和天皇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是愿意相信我们的战报的。至于支那军那边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得到了支那军的承诺,他们会主动发布消息,证明有一股日军突破了公主岭的包围,将大岛阁下您解救了出去。所以,并不会有什么报纸刊登关于您获救一事的不实消息。”   大岛义昌终于有些吃惊的问道:“中国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上原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们把黑龙会在满洲和内蒙活动的成员名单,包括投向我们的蒙古王公、满洲马贼头目名单,都交给了支那军。”   大岛义昌拉下脸看着上原,到底恢复了几分大将的威严,冷冷的向上原说道:“这难道不是对满蒙同志的背叛吗?还是说军部已经打算完全放弃满蒙计划了?”   上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满蒙地区对于帝国来说虽然重要,但是我们得先确保军部能够在这场风暴中生存下来。没有了军部的支持,这些人也一样成不了事。当支那军把自己的统治蔓延到整个满蒙地区时,这些人迟早还是会暴露的,我们不过是让支那军节省了一点精力和时间而已。   更何况,帝国现在应该提防的敌人是露西亚而不是支那军,支那军只是想要收回南满,但是露西亚人一旦重返远东,帝国连朝鲜半岛都难以保住了。我们总不能告诉国民,只有海军才能保卫日本列岛的安全,陆军是一群饭桶吧。”   和上原对视了半天,大岛终于还是泄气了,他嘟囔着说道:“这么说来,军部已经不打算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了?”   上原微微颔首回道:“是,除非支那军同露西亚人也发生冲突,否则帝国决不能让露西亚人在一边旁观,而我们却同支那军拼个你死我活。那样的话,即便我们最终消灭了支那军,满洲也一样不会回到我们手中,和支那人相比,露西亚人才是帝国真正的威胁。”   大岛义昌终于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对着上原点了点头道:“看来我在满洲也待不了多久了,那么先给我找一间舒服点的住宅,让我好好洗个澡,休息几天再说……”   就在上原勇作和大岛谈话的同时,哈尔滨法国领事馆内的一场秘密会晤也正宣告结束。从法国领事馆悄悄离开坐上了马车的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在马车开动之后向着身边就坐的哈尔滨领事川上俊彦和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洋右问道:“听说这个王葆真是早稻田大学的留学生?”   松冈洋右马上点了点头答道:“是的,根据国内传来的消息,王君攻读的是政治经济学,不过因为支那爆发的乱事,王君放弃了还差一个月就能拿到的早稻田大学的文凭,直接回国了。”   “是革命。”纠正了松冈洋右的说法之后,落合谦太郎随即又说道:“帝国给各大学补贴,让他们招收中国留学生,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培养一批亲日的中国精英的吗?何以在我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却大多变成了反日分子?”   松冈洋右顿时沉默了下去,这个问题可不是他能回答的。倒是川上领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听明白了落合总领事的意图。   落合谦太郎顿了顿,终于接着说道:“松冈课长,请你回去后给外务省打一份电报,让他们同早稻田大学进行沟通,给王君补发一份毕业证书。顺便找一找和王君亲善的师长同学,交由他们携带毕业证书过来给王君。早稻田大学如果不能帮助帝国培养出亲日的中国学生,至少也别培养一批反日的中国学生出来,要不然帝国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发放留学补贴?”   松冈洋右立刻低头回道:“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向东京发报,协调好此事。”   落合谦太郎微微颔首,这才引入了另一个话题,“你们说,支那革命委员会要求帝国恢复朝鲜半岛的独立,维护马关条约第一款之约定,这究竟是他们对帝国的要挟还是真实意图?”   松冈洋右不假思索的说道:“必然是对帝国的要挟,以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想要从帝国手中完全取得满洲的利益都力有未逮,如何还有余力对朝鲜事务进行干涉。我以为,我们应当对于此项无礼要求作出坚定的否决,并将朝鲜问题和满洲问题分开协调。   既然公主岭问题已经不复存在,四平之军也已经安然回到了奉天地区,支那革命委员会除了在口头上威胁我们之外,也没有其他伎俩了。他们如果继续和帝国在关外僵持下去,那么就会失去掌握中国的机会,所以我不认为支那革命委员会比我们耗得起时间。”   只是松冈洋右的话音刚落,川上领事却不认同的说道:“满洲事务从来不是一方、两方的事务,在这片土地上除了我方和支那方之外,还有着露西亚的力量。   日清战争,我们虽然击败了清人,但是露西亚立刻联合了德国和法国,逼迫帝国吐出了辽东半岛。日俄战争,如果不是清人名义上中立,实质上偏向帝国,这场战争帝国能否获胜还在未知之数。   所以,满洲这片土地上的事务,实际上就是日、支、露三国的外交问题,任何两方的联合都能让第三方受损。我军此前的受挫,看起来是一个军事问题,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外交问题。是支那革命委员会和露西亚的联合,打败了我们和清政府的联合。   现在清政府的力量已经从满洲彻底退出,支那革命委员会取代了满清政府在满洲的统治权力,如果我们继续以这样傲慢的姿态对待支那人的话,只会让支那革命委员会彻底倒向露西亚,从而令帝国彻底从满洲退出。我想,这恐怕不是我们想要见到的未来。   这些日子里和露西亚人的接触,我认为露西亚人并没打算和我国联合,也没有完全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意思,他们只是想要我们同支那革命委员会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想要趁虚而入,占领整个满洲。   所以,不能把战争长期拖延下去的,不仅仅是支那革命委员会,也包括我们在内。我们不能把支那委员会削弱到,让露西亚能够轻易的吞下他们。我们也无法确定,到了那个时候,我国是否还有力量阻止露西亚侵占整个满洲地区……” 第四百六十七章   落合谦太郎听了两人的见解后,不由又出声问道:“那么你们觉得,当前帝国对于满洲问题应该采取何种措施,才能取得最佳的效果?”   川上俊彦稍稍坐正了些身体后便直言道:“满洲这三股力量,以露西亚最强,支那人最弱,帝国居中。若是帝国打算采取守势外交,自然应当联弱抑强;若是帝国预备实施扩张性的外交政策,那么就应当联强吞弱。   不过就眼下的东亚局势来看,帝国刚刚吞下朝鲜半岛不久,实无余力继续向满洲扩张。帝国最近几年应当着力于消化朝鲜和台湾两地,让这两地的民众完全纳入帝国的体系,才有可能再向外扩张。否则就会像今日这般,有人举起了排日的旗帜,北朝鲜地区就成为了火山爆发之状。   满洲如此,北朝鲜又如此,这就是帝国盲目扩张带来的恶果。眼下我们不仅在满洲遭受了重大损失,就连朝鲜半岛也不安定了起来。最让人担心的是,我们的盟友和欧美列强现在都开始怀疑,究竟帝国有没有能力维持朝鲜半岛和东亚海上的秩序了。这种怀疑如果持续下去,将会大大的降低帝国在国际上发言的效力。”   落合正在思考川上的言论时,松冈洋右突然发言道:“我们还是应当联合露西亚对付支那人,支那眼下虽弱,但毕竟是一个大国,又有着满洲土地的所有权力。   我们和支那人的联合虽然可以苟且一时,但一旦让支那强大起来,不要说满蒙地区的利益不保,就是朝鲜半岛及台湾也未必保的住。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和其他中国人不同,他是不会承认马关条约的合法性的,就像他对朴茨茅斯和约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里此人对外的讲话内容就能看的出,他的性格其实更像那些米国人,毫无礼义廉耻可言,只是注重于利益。和这样的人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   川上不以为然的反驳道:“现在可轮不到我们来挑选合作对象,就算我们想要联合露西亚对付支那人,露西亚人也不会接受的。他们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让我们和支那人对峙下去,最好是两败俱伤,要不然倒下其中一个也好,因为剩下的那个是不能独自对付他们了。”   就在川上和松冈将要陷入争执时,落合谦太郎终于出声叫停了两人说道:“好了,我只是让你们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并不是让你们决定要不要谈判,和谁谈判的问题。这是内阁和外务省的任务。”   另一边,先日本人离开的王葆真直接去了吴川的办公小楼,预备向对方汇报今日同日本人交谈的内容。只是他抵达之后才发现,吴川正在和共和党的执行委员们开会,因此只能在楼下的会客厅等候了下来。   而在二楼的会议室内,吴川正和党的执行委员们就最近的局势进行讨论。他向委员们解释着:“自从日军从四平一线撤退之后,就停留在了奉天-辽阳-大石桥一线,他们并没有继续集结兵力的行动,也没有大力修建防御工事的动作。   根据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部的判断,日军要么已经放弃了武力解决我军的打算,要么就是在观望形势,等待着变数的到来。这两种可能性,大约是一半对一半。当然日本方面确实派出了非正式代表在和我方进行接触,可是他们对于南满的权利没有任何的放弃,完全不像是来同我们谈判言和的。   所以,对日作战大约还要延续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恐怕是达不成什么协议了。因此接下来南满最主要的工作,我以为并不是积极备战,而是宣传和发动群众,对南满的群众进行初步的革命教育,并镇压那些亲日反动分子,从而把南满变为革命委员会的根据地。   那么接下来,请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讲一讲,关于俄国及德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又是什么。”   随着革命委员会规模的扩大,吴川不得不将一部分工作划分了出去,特别是对于俄国、德国的情报收集工作,现在已经转到了斯维尔德洛夫手中。这主要还是因为,随着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组织的正规化,斯维尔德洛夫能够收集到的俄国、德国情报已经远远超过了吴川通过康斯坦丁弄到的个别消息了。   特别是对于德国的情报收集,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有所联系的布尔什维克组织,在收集德国对于远东政策方面的消息,实在是太过简单了。因此,为了获得更为全面的情报并加以分析,斯维尔德洛夫接手了这部分工作。   在听到了吴川的邀请后,靠在椅子上的斯维尔德洛夫立刻坐正了身体说道:“就目前来看,沙皇政府的远东政策,或者应该说是整个国家的外交政策都是杂乱而无重点的。   和前主席大臣斯托雷平负责的外交政策相比,外交大臣萨佐诺夫现在实施的外交政策,无疑是彻底的迎合英、法外交。斯托雷平内阁于本年8月签署的《波茨坦协定》,目的是为了缓和对德关系以及保持巴尔干半岛均势,以保障俄国在黑海海峡和近东的利益。   但是萨佐诺夫并没有坚定的执行这一协定的勇气,相反在皇帝的干预下,为了掩盖国内愈演愈烈的阶级和政治矛盾,他再一次举起了大斯拉夫主义的沙文主义外交政策。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在俄驻塞尔维亚大使尼古拉·哈特维希男爵的穿针引线下,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正试图缔结一个反土耳其的同盟。这也就意味着,斯托雷平内阁所主张的和平外交正在向战争外交转变。   而根据过往的经验,一旦巴尔干出现战事,俄国、土耳其和奥匈帝国都将不得不被拖入战争,而在当前欧洲两大阵营对立的局势下,一旦奥匈和俄国因为巴尔干地区的冲突加入战争,那么有可能将导致协约国和同盟会的全面开战。   这将是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欧洲爆发的最大规模的战争。俄罗斯不可能再有什么精力,在远东同时挑起另外一场冲突。驻华公使廓索维茨纵容驻库伦领事刘巴挑动外蒙古从中国独立,斯托雷平内阁拟定的黄俄罗斯计划,事实上对于当前的俄罗斯来说都是不适时的事件。   因此从目前的远东时局来看,沙皇政府对于外蒙古和满洲两地的态度,对于外蒙古地区应该只会支持成立自治地区,以避免和中国发生正面冲突。而对于满洲地区,沙皇政府恐怕会试图让革命委员会和日本继续战争,消耗双方的元气,但并不会给与革命委员会以什么支持,也会避免和革命委员会发生武装冲突。因为沙皇政府要将一切的力量都预备于,欧洲有可能爆发的大战。   不过,如果革命委员会表现出虚弱的一面,沙皇政府也不会介意用一场短暂的战斗解决革命委员会这个麻烦。即便革命委员会表现的再怎么忠诚,终究是一只独立于俄罗斯帝国之外的武装力量,这正是沙皇政府所不能放心的。   关于德国的问题和欧洲民众中的战争氛围,我看就由列宁同志派出的代表克拉辛同志来阐述好了,他刚从欧洲过来,比我们更了解欧洲的情况。”   在斯维尔德洛夫的举荐下,他身边就坐的穿着三件套西服的年青人起身向着在座的众人行礼后,这才出声说道:“我受列宁同志的委托来到东方,主要还是来学习这边党组织的建设状况的。对于诸位能够在帝国主义的包围下创建起当前的革命政权,并取得对日本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的胜利,我由衷的表示祝贺……”   在克拉辛进行自我介绍时,吴川和身边的捷尔任斯基交谈了几句,大致了解了这位克拉辛同志的底细,除了列宁同志的代表之外,他还是西门子——高尔斯克股份有限公司驻哈尔滨分公司的经理。   克拉辛简单的自我介绍了几句,便转入了正题说道:“就目前的欧洲社会氛围来看,倡导战争的声音确实不少,但是呼喊和平的声音也不是没有。   至少现在的法国总理约瑟夫·凯约、德国首相贝特曼、德国外交大臣基德伦这些资产阶级政治家们,还是主张和平的。正是在这些人的努力下,第二次摩洛哥危机才没有变成德法开战的导火索。   但是德国和法国的民众对于和平解决摩洛哥危机并不感到满意,他们正在舆论上攻击缔结了和平协议的法国总理和德国外交大臣。因此大多数的社会评论家认为,德国和法国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时间。   而战争的情绪越是高涨,欧洲民众就对欧洲之外的事务越是漠不关心。因此我认为,包括德国在内的欧洲国家对于远东事务都将会采取撤退路线,因为当前的远东事务已经不能再对欧洲造成什么影响力了。”   几位党的执行委员和国际同志的发言,很快就让党的委员们意识到,当前革命委员会似乎陷入了一个困境。和前期获得的德、俄两国的支持相比,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却不得不学会自己如何走路了。   吴川针对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局势做了一个评语,“归根结底,还是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膨胀的太快了,德国人想要扶持一个和协约国不对付的远东势力,但并不打算当路易十六。俄国人虽然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用来对付日本人的棋子,但也没打算扶持起一个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力量……” 第四百六十八章   在略显昏暗的会议室内,吴川瞧了一眼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庭院,终于终结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因为免费的午餐时间已经结束了。   德国人也许只是觉得继续援助革命委员会是得不偿失,但是鉴于我们向德国资本家的负债,他们暂时还不会走到我们的对立面去,只是会缩小援助,确保我们能够活下去,但又不至于失去控制。   但是沙皇政府的一些官员,显然已经认为革命委员会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比如俄国驻华公使便是其中一位。因为库伦发生的一起民众暴动,这位在抵达哈尔滨之后已经正式向我提出了要求,要求革命委员会在库伦的组织必须解散,并不得干涉外蒙古的自治事务。   而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沙皇政府的外交官们并不单单试图挑唆外蒙古谋求独立地位,他们也在煽动巴尔虎八旗霸占整个呼伦贝尔地区,试图让这一地区的我军及革命委员会退出,从而加入到库伦领导的自治区当中去。   12月10日,外交大臣萨宗诺夫向驻华公使发电,此电文转到了哈尔滨总领事馆为我方所截获。这位外交大臣对于蒙古问题发出的指导:   一基本同意驻华公使拟定的谈判蒙古问题的方针;二要求借调停的机会缔结一项中蒙条约,以保障蒙古自治。   中国方面承担如下义务,不在蒙古驻扎中国军队,不向蒙地移民,不在蒙古设置中国行政机构。   要求获得修筑从库伦到俄国边境之铁路。暂时不提及内蒙地位。   我们虽然不清楚俄国驻华公使拟定的谈判蒙古问题的方针是什么,但是彼得堡的态度显然是符合斯维尔德洛夫同志的判断的,既沙皇政府并没有下决心开启东方战争。这也就意味着,沙皇政府也许会遏制革命委员会的发展,但并无意用武力手段打击我们。   当然我们也应当小心,日俄妥协的可能性。所以,接下来共和党的工作重点,并不是继续推动革命委员会向日本继续进攻,也不是试图武力反击沙皇政府的压迫,而是应当放在培养干部,巩固内政上。   前一阶段对满清政府和日本帝国主义的胜利,使得我们治下的人口超过了千万,但是对于一个成立尚不足半年的革命党来说,这样的扩张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治理能力的上限。   此前因为在战争期间,军事管制替我们降低了对地方管理的要求。但是随着战事的缓和,民众显然是不会长久的支持军事管制政策的。共和党成员到现在为止尚没有突破3万,而且大部分党员都在军队和北满城市当中,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对于地方的控制是很薄弱的。   南满和北满不同,作为关外最早开发地区,这里的居住人口甚至可以上溯到明代,也就是说南满的社会结构更类似于关内,地主和士绅的力量要比北满大的多。而他们存在的时间过于长久,因此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度也超过了北满的地主士绅。   不过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忧,在甲午和日俄两次大战后,加上日俄铁路的建设,南满地区的地主士绅力量也大受打击,远不如关内的地主士绅阶层那么稳固。不过和关内地主士绅阶层不同的是,因为他们没法利用官府的力量去对抗日俄侵略势力及因为战争造成的大量胡子,因此私人武装力量要比关内强大的多。   我们必须要看到,这些地主士绅在对待农民阶层的压迫上有反动的一面,但是在对抗帝国主义的入侵上又有着进步的一面,在用武力镇压那些和日本人勾结的地主士绅之外,我们不能试图用武力手段把南满的整个地主阶层消灭掉,那只会让这些地主士绅倒向我们的敌人。   因此,我们必须采用政治和经济的手段,一边迫使他们接受我们的统治,一边削弱他们对于民众的控制。而想要彻底消灭这一地主阶层,我们就得首先建立起自己的农村经济体系来。否则以武力消灭地主阶层却不改变农村经济基础的话,我们不过是在制造一批新的地主出来,最终还是会让党变质的。”   负责党的宣传工作的委员宋云桐听了不由松了口气,作为一名老同盟会会员,虽然在共和党组建后他第一时间选择了加入,不过本质上他和那些同盟会激进派分子不同,他加入共和党不是因为党的主张更具有革命性,而是他想要紧跟住吴川的步伐。   就像同盟会对外看似是一个统一组织,但是内部却有华兴会、兴中会、光复会三大派别,会员们或跟随黄兴、宋教仁,或跟随孙中山,或跟随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互相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而因为这三大派别之间的争执,最终光复会宣布脱离同盟会,而宋教仁组建同盟会中部总会以抗衡东京总会,并无什么会员出来反对。   而一开始东三省同盟会会员也是泾渭分明的,黑龙江、吉林和奉天三省同盟会支部几乎是各顾各进行省内的革命宣传,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建立,吴川以庞大的资源和正确的革命组织获得了革命的领导权之后,三省同盟会支部就开始分崩瓦解,纷纷服从于革命委员会这一革命最高领导机构的命令了。   到了这个时候,吴川已经取代了东三省原有的同盟会领导人物,成为了革命的唯一领袖。于是当吴川开始组建共和党,拆分革命委员会中的同盟会组织时,除了一部分孙中山和宋教仁的信徒外,其他人都选择了退出同盟会加入共和党。   如梁廷栋等人是真的信仰了共和党的主张才选择的加入,至于更多的像宋云桐这样的人物,他们只是相信只有吴川才能带领革命取得胜利,这才加入了对方组织的共和党。   并不是说宋云桐这些人不革命,只是他们的革命意志并不如梁廷栋等人那么的坚定。因此对于和明显力量超出自己的日本开战,宋云桐是极力反对的,不过他和那些守旧的立宪派士绅不同,他只是在党内会议上保留意见,并没有在实际中和党、革命委员会的决议对着干,因此他并没有受到肃反运动的牵连,不过这也令他谨言慎行了许多。   不过当吴川开始为这场战争刹车时,他终于不加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支持吴川同志的意见,对日作战的确不应当继续下去了。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我们太多的资源,也令革命委员会损失了大量的忠诚的革命志士。   在当前的中国,反革命的力量远比我们大的多。就好比在南方,武汉军政府失去了汉口和汉阳,虽然江浙联军攻下了南京,但是革命内部又出现了问题,因为江苏都督一职的争夺,上海都督府谋杀了革命同志陶骏保。   而外国列强并不乐见于中国出现一个革命政府,因此他们积极的向南北施压,试图让双方媾和。在这样的环境下,革命的氛围正逐渐散去,而谋求和清政府妥协的舆论正甚嚣尘上。   因此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把革命委员会统治下的民众转化为我们的支持者,那么反革命的力量就有可能反扑。所以我认为,当前不应当再扩大军队的编制,而应当把资源向地方上倾斜,以促使我们的力量向地方上扩张。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知识分子应当多多分配到党组织和地方革命委员会当中去,加强我们对于地方上的掌握……”   不过宋云桐的主张立刻遭到了捷尔任斯基和吴泰两位委员的反对,两人认为当前的局势下对日作战虽然缓和了下来,但是革命委员会外部的环境却更为危险了,如果党对于军队的领导有所放松的话,只会给党的敌人以可乘之机,政府工作依然应当在军队工作之后的序列。   在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两人的折冲下,最终各位委员还是达成了妥协:在不扩大军队编制的条件下,实施增强军队组织力和战斗力的工作。对于军队输送干部的数量并不减少,但也要开启一部分军队干部复原专业到地方的工作,以加强党对于地方政府的领导力。   解决了党在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问题之后,吴川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对着各位委员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讨论一下,关于耿谨文、姜文卿几位同志送回的消息。   第一就是对于南北议和这一问题,革命委员会该持何种态度?第二就是耿谨文等同志提出的,把联省代表会议提升为联省人民代表会议,以整合南方革命各派之力量,从而牵制同盟会独走的意见,我们该做什么样的回复?   第三就是随着孙中山的回国,同盟会内部孙、黄、宋有合流之趋势。照我看,这三方合流之后,必然会推举孙中山出任将要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统领一职。而南方革命各派几乎没有人能同孙竞争,那么也就意味着同盟会将会主导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内政外交。那么我们革命委员会到时应当如何对待临时政府?”   吴川提出的这三个问题,让各位委员都陷入了沉思,不过俄国党员在斯维尔德洛夫的示意下,都保持了沉默。斯维尔德洛夫很清楚,中俄布尔什维克之间的合作还是有底线的,对于这种几乎是中国内政的问题,俄国党员并不适合发表意见。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过对于中国党员来说,这是事关革命委员会和他们未来前途的要务,因此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纷纷出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如宋云桐就委婉的表示:“没有革命委员会代表出席的南北议和是不妥当的,耿谨文等代表的建议可以采纳,为了维护革命委员会在南方革命中的地位,应当授权给耿谨文等代表联合南方革命者中的大部分力量,反对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事务的专断行动。   临时政府的首任统领由孙文先生担任,这一结果恐怕革命委员会很难推翻。毕竟就当前各省的革命党人来说,最为他们所知的正是孙文和黄兴两位革命领袖,临时政府要是推选这两位之外的人物担任首脑,各省革命党人恐难心服。”   至于工人出身的吴泰则认为,“就目前的革命形势来看,清廷正处于被革命委员会和南方革命党南北夹击的状态之中,故满清的倒台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候同清廷讲和,无疑就是和旧势力妥协,给与他们以喘息之机。   就吴主席平日讲的欧洲革命故事来看,旧的反动势力从来也是不会接受自己被进步力量所取代的,因此旧势力的妥协不过是缓兵之计,只要革命的形势发生了转变,旧势力必然会跳出来进行复辟运动,就像法兰西共和国那样,要几经反复才能建立起共和制度,从而白白流了许多鲜血。   因此革命委员会应当旗帜鲜明的反对南北议和,如果南方革命党人拒绝北上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即便单独出兵,也一样能够入关消灭北京的满清政府,建立起一个属于人民的共和国。   至于南方革命党人想要成立的临时政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南北革命军联合出兵早日消灭北京朝廷,完全可以正式成立一个共和政府。至于由谁来领导这个政府,自然应当看革命中获得的功绩来衡量推选,不能以谁的名望高来作为选择。”   除了这两方的意见外,其他委员则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尽快和日本媾和,从而能够集结兵力入关叩京。取得了北京之后,革命委员会自然也就取得了成立新政府的主导权。到时邀请各省代表上京商议筹集新政府,则即可完全压制在南方势大的同盟会,不必再和孙、黄等人做口舌之争。”   听完了各中国委员的发言之后,斯维尔德洛夫不得不出声向中国同志警告道:“当前满洲局势之所以还能保持平静,完全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手中拥有一支强大的武力,因此日、俄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交涉才趋向于缓和。   可如果革命委员会把大部分力量都调动到关内和北洋军做决战姿态的话,我担心日、俄两帝国主义是不会放弃这个时机,对革命委员会进行武力绞杀的。一旦没有了关外革命群众的支持,入关的革命军不过就是一群失去了家园的鹿群,只能任人摆布了……”   虽然在某些委员看来,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入关拿下北京的话,就算关外地区恢复到革命前的状况或更糟糕,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和关外三省相比,掌握中国的执政权力,显然更吸引他们。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结局。面对逐步被纳入革命委员会统治秩序的东三省,和越来越强大的国民革命军,这可比虚无缥缈的中国执政地位要更现实一些。而且他也不认为,在回到了自己地盘上的北洋军会像关外那样没有战斗意志。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比这个时代的人更了解什么叫做军阀,而此时的北洋军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一只军阀武力。它有自己的政治代表,有自己的收税地盘,有自己的培养人才体系,还有自己的军工厂,完全是自给自足的一个军政集团。虽然在对外作战时军阀武力一般发挥不出五成的力量,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为了保卫自己的利益,军阀武力还是颇有一战之力的。   因此在关外北洋军不能打,不代表他们在河北自家地盘上也不能打。吴川并不想拿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国民革命军去啃北洋这块硬骨头。   此外,就算革命委员会真的拿下了北京,他的声望也不足以支撑一个新政府的建立。南方革命党各派及立宪派士绅们,恐怕就要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根基浅薄之人了。湖北军政府中首先起义的功臣们,现在不就正被黎元洪和湖北士绅玩弄么。   而且革命委员会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从刚刚的各人发言中就能听得出来,大部分中国委员还是相当仰慕孙文和黄兴两位革命元勋的。即便是在党内的公开会议上,认为由孙、黄担任首届新政府首脑的意见,还真不在少数。   吴川听取了众位委员的意见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以为,南北议和这事实在是太过荒唐了,我们起来革命是要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从而能够放开人民的手脚建设自己的家园,最终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摆脱当前的半殖民地状态。   因此我们和清政府之间没什么和平可议,真要议也是议一议满清皇室如何退位,压制了中国数千年的封建制度如何消亡的问题。这只是出乎于革命者的人道主义,不愿意如满清入关时对汉人的屠戮加以报复而已。在这个基本的认识上,我们可以接受清室退位,北方的封建王朝让位给人民的共和政府。   而从南方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南方的革命党人其实并没有革命委员会这么纯粹。革命委员会虽然接纳一批旧官僚和立宪派士绅,但是我们从来也没有放松过对这些人的思想改造,使他们的思想跟的上革命形势的发展,对于那些混入革命队伍中的投机者,我们一直都在甄别清理,并没有给他们团结发展的余地。   但是南方的革命政府不仅吸纳了大量的旧官僚、立宪士绅,就连一向反对革命的反动官僚、士绅也接纳进了政权,这也就使得南方革命看起来大潮澎拜,但实际上却是泥沙俱下,龙蛇混杂。陶骏保烈士被害一案也说明了,除了那些反动官僚、士绅在一侧蠢蠢欲动之外,南方革命党人内部也并不团结。   如果要对南方革命力量做一个区分的话,那么应当是同盟会势力、光复会势力、湖北军政府和各省军政府这些由满清新军中的进步军人组成的势力,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的势力。认真的说起来,前三者还有些革命意愿的话,那么最后的一种势力则完全是不满满清的保守势力才支持的革命行动,他们实质上并不支持革命的理想。   因此在打倒满清极端反动势力的目标上,这些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还能暂时成为同盟。但是当革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革命政权其实应当对这一派势力进行清洗,要求他们彻底同满清断绝关系,禁止他们单独成为一股势力才对。   但是现在看来,南方革命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都没有对这些人的联合进行约束,这才会有南北议和这种不切实际的谈判出现。   而和同盟会势力、光复会势力相比,各省新军中的进步军人虽然倾向于革命,但是他们的特殊身份使得这些人很容易就被立宪派士绅所拉拢腐化,从而成为立宪士绅的支持者,最终走向革命的对立面。   至于同盟会和光复会这两派,前者有理想但无行动力,后者却是有行动力却无理想。所以同盟会能够在各省号召起革命,但却无法统合各省的革命力量。而后者虽然发起了东南三省革命,也攻克了南京城,却没有发布任何革命纲领,导致光复后的浙江、江苏两省依旧为旧官僚和立宪士绅所掌握。   因此从目前的南方局势来看,当前最为重要的不是推举谁为新政府的首脑,而是应当先团结南方的革命党人彻底断绝满清政府延续下去的希望。其次则是为新政府建立一个基本的施政原则,确保革命果实不能落入立宪派和旧官僚的手中,否则大革命将会迅速陷入低潮。   而南方的革命之火一旦熄灭,那么革命委员会也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外部环境中去。”   虽然吴川最后的结论有些悲观,但是在座的委员们却将信将疑,并没有对吴川的判断有所质疑。在讨论了将近半个钟头之后,委员们最终还是在吴川的意见上通过了对于南方问题的决议。决定反对由同盟会和立宪派士绅主持下的南北议和,要求耿谨文等人把谈判置于联省代表会议之下,南方代表应当在联省代表会议决议划定的范围进行交涉,否则就应当终止谈判。   此外便是以联省代表会议为基础,整合南方各革命派系的力量,先讨论出一部约束新政府的约法,然后再讨论新政府的组织和人事,绝不能颠倒次序。   王葆真在楼下的会客室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听到了外面楼梯传来的多人脚步声,看起来楼上的会议终于宣告结束了。   不过就在他整理了自己的形装,准备前往吴川的办公室时,张云荣却在走廊上拦住了他说道:“王委员请您再等上一会,吴主席需要先接见其他人。”   王葆真顿时有些不开心了,他看着张云荣不满的说道:“我在会客室可没看到有人排在我前面,难道还有人插我的队?谁这么大面子?” 第四百七十章   被王葆真不满的某人,此时正在吴川的办公室向吴川汇报道:“根据军事情报局的调查,煽动巴尔虎八旗独立出中国的是达木丁苏荣为首的一批人。   而在背后支持达木丁苏荣的,是俄国驻海拉尔副领事。自库伦王公宣布外蒙古独立的消息传到巴尔虎八旗之后,达木丁苏荣就在俄人的指示下与陈巴尔虎和厄鲁特总管多次会面。   根据乌泰主席得到的情报,他们会谈密谋的是让呼伦贝尔加入到独立的外蒙古国中去,达木丁苏荣还同乌泰主席说,作为蒙古人,他应当脱离革命委员会和他们一起加入外蒙古国云云……”   吴川听后沉思了一会便问道:“那么乌泰代表我们同呼伦贝尔五部:索伦、巴尔虎、达翰尔、额鲁特、鄂伦春的接触,有没有成果?”   蔡文信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报告,即对着报告念道:“……呼伦贝尔执政及五翼总管提出的要求是,若是不能和外蒙古合并,那么革命委员会须给与以下承诺。   一、本地官吏由当地人充任;二、本地区行政长官由当地官吏推举,由中央革命委员会批准;三、前清旧债同呼伦贝尔无关;四、本地商业及一切进款由当局自行支配;七,成为自治区,由中央革命委员会直接管辖;八由俄国担保。”   吴川笑了笑说道:“呼伦地区西面是外蒙古的车臣汗部,南面是内蒙古的昭乌达盟,北面是俄境。当代车臣汗阿克旺那林据说是向俄国请求支持外蒙古独立的王公之一,呼伦贝尔北面和西面都是和中国不友好的势力,也难怪他们的胆气会这么壮了。   那么乌泰怎么说?他不仅是我内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也是昭乌达盟第十二代扎萨克图郡王,他对于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地区的独立事件,总该有个看法吧?”   蔡文信不假思索的回道:“乌泰主席的意见是,他是反对外蒙地区和呼伦地区的独立的,但是他也反对革命委员会用武力镇压呼伦的蒙古人,他觉得大家还是坐下来和平谈判免伤和气为好。   另外,他还有一项私人请求,希望请革命委员会出面确定七世内齐托音活佛的转世灵童,以解决东科尔沁信众和归绥小召寺之间关于灵童认定的冲突。乌泰主席认为,内齐托音活佛在东蒙古信众繁多,只要革命委员会确立了八世内齐托音活佛,那么东蒙古地区的人心就安定下来了,也就不会被什么人轻易蛊惑独立了。”   吴川思考了一会,便向蔡文信问道:“军事情报局对于乌泰主席的个人政治倾向分析过吗?他究竟是倾向于独立还是什么?”   蔡文信沉默了数秒后答道:“根据我们手中综合的情报分析,我们认为乌泰主席在政治上基本没有倾向,他对于独立和统一都没有什么概念,不过他对于维持自己在昭乌达盟的地位和个人生活条件上比较在意。因此只要革命委员会在北满地区还拥有着强势地位,他还是愿意继续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的。”   吴川想了许久,方才从蔡文信手中取过了报告,然后在上面涂抹着说道:“告诉乌泰,第八条不准许,革命委员会和呼伦五部之间的协议不需要俄国人来保证。另外呼伦五部不得绕过革命委员会同俄国达成任何私下协议,否则我们将取消所有优待。   最后我再加上一条,除了以上七条优待之外,革命委员会每年还会拨款给呼伦自治政府10万大洋,用于补贴教育及自治区官员的生活补贴。不过协议达成之后,呼伦五部应当交出这些日子袭击平民的达木丁苏荣为首的匪徒,我们将对其进行公开之审判。   如果五部不交出这一盗匪团伙,那么我们只能认为五部并无诚意同革命委员会进行谈判,我们将采取必要之措施,消灭呼伦地区之匪盗。给乌泰发电,阴历新年之前五部不给出答复,就中止谈判撤离。   另外,给齐齐哈尔发电,调英顺部前往海拉尔,一旦谈判破裂,就对巴尔虎各部进行清剿,除达木丁苏荣等匪徒就地格杀外,其他人员迁移到王爷庙,交由乌泰主席看管。至于内齐托音活佛转世灵童的确认,等到来年开春之后,革命委员会将派人前往王爷庙同乌泰主席商议。”   蔡文信记录下吴川的指示后,又下意识的问道:“如果海拉尔的俄国副领事出面阻扰我们缉拿匪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会同俄国人商议一下,禁止在呼伦贝尔段铁路两侧百公里内放牧,并给予俄人一些开发权益,以换取这一地区俄国移民的支持。只要当地的俄国移民不反对我们的政策,几个俄国外交官的抗议还是能够拖延下去的。”   蔡文信有些忧虑的问道:“这会不会助长俄国移民在呼伦贝尔地区的扩张?”   吴川答非所问的回道:“所以我们要尽快修建一条从外蒙古进入内蒙古和东三省联系起来的新铁路,如果只有一条跨越兴安岭的东省铁路,把东北同呼伦贝尔联系在一起,我们终究要受俄国人对这一地区的影响的……”   王葆真在吴川办公室的门外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到房门终于开启了。从办公室内走出的蔡文信主动向其问了好,并为其让开了道路,这才让王葆真少了不少郁闷。不过他也知道,这位被吴川从军政大学挑选出来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中的权力却并不小,他能插队显然是真的有更要紧的事务向吴川汇报了。   走进了办公室后,王葆真立刻抛开了脑子里这些有的没的想法,转而认真的向吴川问候说道:“吴主席,我同日方今日在法国领事馆内的会晤已经结束,我希望就会晤的内容向你做一个汇报。”   吴川一边邀请他在会客区坐下,一边到了一杯热茶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这才坐在沙发上说道:“日本人给出了什么条件?”   虽然王葆真的记忆力很好,但依然从口袋中掏出了笔记本,然后认真的看着上面记载的内容说道:“日方今日正式提出双方和平的条件是:第一革命委员会必须对日本政府做出一定的赔偿,可不高于800万日元;第二日本政府及平民在满洲的财产必须得到保护,包括满铁的运营权及满铁沿线中日合办的工矿业,革命委员会都不得以各种理由侵犯。第三日本和清国缔结的各项条约,革命委员会应当予以承认并延续执行,包括《朴茨茅斯条约》。   如果我们接受了以上三条要求,则日本可以保证在一周内将驻满洲军队减少到3万,一个月内将驻满洲军队恢复到战前的数字,恢复双方之间的和平。此外日本政府还愿意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一项秘密协定,如果革命委员会和俄国发生冲突,日本将保持中立,并给予革命委员会以一定支持。”   等了一会,都没有听到王葆真继续往下说,吴川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要了这么多好处,给我们的承诺就这两条?听起来,我怎么感觉,战场上失利的其实是我们了。”   王葆真苦笑了一下后说道:“日本人的性格就是如此,只要威胁没有迫在眉睫,他们总试图站在胜利者的角度发号施令。”   吴川思考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于是继续向王葆真问道:“那么你认为,这些日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葆真思索了片刻,方才慎重回道:“我以为,日本人确实是不想打了,但他们也未必就想要和平,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想在不利的条件下言和。”   吴川沉默了一会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们希望能够拖延时间,等待一个更为有利的时机和我们谈判。在当前的中国局势下,我们确实不能保证能够长时间保持对于日本的优势地位,一旦关内的满清政府和革命党决出了胜负,日本倒是可以动用更多的资源来对付孤立无援的我们了。”   王葆真继续保持沉默,以表示对于吴川判断的认同。吴川默默思考许久,方才继续向其问道:“那么你认为,日本人的底限会在什么地方?”   王葆真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局势没有什么变化的话,我认为日本谈判的底限和他们现在提出的要求不会相差很远,毕竟这场战争是发生在我们的国土上,日本自身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因此日本政府和国民很难对我们做出实质性的让步。   除非我们在战场上再次取得一两个类似于四平战役的胜利,让日本政府和国民彻底认识到陆军并无能力和我们在南满对峙下去;又或者日本国内出现了重大危机,使得日本无力再维持同我们的战争。只有出现了以上这两种情况,日本才会做出较大的退让,以结束和我们的战争。”   吴川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帝国主义者很傲慢。凡是可以不讲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讲理,要是讲一点理的话,那是被逼得不得已了。”   “主席你在说什么?”没有听清吴川话语的王葆真不由出声询问道。   吴川顿时回过了神来,对着王葆真微笑着说道:“我说,我们可以先继续拖着日本人,不必过于着急。” 第四百七十一章   12月28日晚,室外大雪纷飞,寒气迫人。不过在南岗的一座别墅内,却正召开着一场极为盛大的舞会,哈尔滨的上层人士和有名的交际花,今晚十之八九大约都在别墅的舞池内了。   喝不尽的香槟酒和永不停歇的欢快舞曲,使得舞池和吧台前,总是挤满了人群,这也令的宽敞的舞池内变得热气腾腾,丝毫感受不到外边冬夜的寒意。   站在舞池外侧客厅中间的主人所罗门和西蒙兄弟,正围绕在康斯坦丁的周边,向其恭喜道:“祝贺您,康斯坦丁先生。再过几日,您就是哈尔滨特别市的市长大人了,今后这座伟大的城市将永远铭刻下您的名字。不过那位斯维尔德洛夫先生究竟是何来历,怎么突然就成为了市议会的新议长?”   康斯坦丁瞧了兄弟两人一眼,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对我而言,这其实是一种负担。如果不是吴的极力邀请,我可真不想接受这个任命。至于那位新议长先生的来历,我觉得你们无需知晓太多,你们只需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是来自彼得堡就可以了。”   所罗门和西蒙互相对视了一眼,两兄弟于是马上岔开了话题说道:“今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吴先生并没有接受我们的邀请前来,其实今晚有不少人都想结识一下这位满洲的大人物。”   康斯坦丁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说道:“吴在个人兴趣上确实不怎么有趣,我想他今后想要融入远东的社交圈子,恐怕就要借助他未来妻子的能力了。”   西蒙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吴先生的未婚妻是哪一位?”   康斯坦丁瞧了他一眼后,接着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西蒙先生。不过话说回来,斯基德尔斯基家族这一次下的注可不轻,你们真的想好了吗?要是搞砸了的话,你们可就要损失一大笔财富了。”   所罗门谨慎的说道:“既然连伯爵阁下都已经下注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跟着下注,就算有所损失,那也只是我们运气不佳罢了。”   康斯坦丁对着兄弟两人点了点头后说道:“那么,祝我们好运。好了,我该去同扎哈罗夫先生打声招呼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康斯坦丁和兄弟两人道别后,上前同从舞池边缘绕过来的扎哈罗夫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走去了另一边。而扎哈罗夫则带着助手和两个日本人走进了客厅,所罗门兄弟很快上前将他们引去了二楼的书房内说话。   关上了书房的门后,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听不到楼下传来的舞乐声了。所罗门这才对着扎哈罗夫问候道:“扎哈罗夫先生,这两位是?”   扎哈罗夫随口介绍道:“这位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哈尔滨支行行长利根龟儿,边上的是他的助手小林先生。他们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   所罗门沉默了许久,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扎哈罗夫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革命委员会已经下令,在战争结束之前,严禁日本的银行或公司承接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项工程或公债。我和您合作并没有问题,但是让他们加入我们的事业,这恐怕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扎哈罗夫很是惊讶的表示,“可我需要一个东方银行承兑我名下银行开出的票据,才能把欧洲筹集到的款项汇兑到远东来。现在都已经是20世纪了,您总不可能让我运一船黄金到东方来投资您的事业吧?您索要的投资又那么紧张,我想要同其他银行进行沟通,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而日本朋友甚至愿意帮我先垫出一部分资金,我没有理由拒绝和他们的合作啊。”   所罗门正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利根龟儿已经起身用流利的俄语说道:“所罗门先生,请不必过于担忧,我国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不会延续多久了。当战争结束之后,我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很快就会恢复,到了那个时候革命委员会自然不会再阻止日本的资本参与到满洲的建设当中去。   更何况,当前的北满地区,贵国还是拥有相当大的发言权的。作为远东最为富有的斯基德尔斯基家族,您的父亲老斯基德尔斯基先生,不仅在俄国远东地区,就算是在彼得堡也拥有着非凡的影响力,我相信那些中国人是不敢过于得罪您的。   而且我们已经了解,此次哈尔滨特别市的市政建设和北上支线铁路、码头的建设,总投资超过11.28亿金法郎,也就是2.8亿日元,年息2厘,30年的还款期。   这样规模的基础建设投资,即便是斯基德尔斯基家族也无法独吞。不过即便是能够拿到一半,也已经是相当庞大的数字了。但是斯基德尔斯基家族依然还需要获得外部资金的支持,比如扎哈罗夫先生的投资。而能够为两位建立起流畅的金钱流通渠道,则只有我们横滨正金银行才是最佳选择。   这不过是一场生意,所罗门先生您,为什么要在政治上去考虑它?我相信,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有着足够的办法绕过革命委员会的限制。”   所罗门警惕的看着日本一眼,方才婉拒道:“可是横滨正金银行发行的钞票并没有得到中国人的认可,在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地区,你们的钞票被称之为不能兑换的日本纸。你准备拿什么承兑扎哈罗夫给出的票据?”   利根龟儿迟疑了好一会,才咬着牙说道:“我们可以用一部分日元和一部分黄金来承兑,扎哈罗夫开出的票据。”   所罗门有些惊讶的问道:“我拿下了一半以上的工程,扎哈罗夫先生投资给我的首笔资金,不应当少于3亿法郎,贵银行能够拿出这么多黄金来周转?”   利根龟儿一时口快的说道:“根据我国大藏省的规定,我们可以把这些票据转给国库,从而立刻换出黄金来。只要扎哈罗夫先生名下银行开出的票据,能够获得法国中央银行的背书,那就没有问题。”   一直沉默的扎哈罗夫此时突然出声说道:“我开出的票据未必都是法国银行名下的,3亿法郎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恐怕需要在伦敦城筹集大部分资金,因此这些票据将会由英格兰银行加以保证。”   利根龟儿更是松了口气道:“那就更好了。奥,我不是质疑法国中央银行的信用,我只是觉得英格兰银行给与保证的票据更容易在市场上流通。”   扎哈罗夫笑了笑说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英镑至少比法郎可爱。那么所罗门,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所罗门沉默不语,显然他还有些犹豫不决,不过站在他身后的弟弟西蒙却已经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扎哈罗夫先生这么看好横滨正金银行,那么我们总要给您面子。那么黄金和日元3:1比例支付的话,我们就接受横滨正金银行参与我们的生意。”   利根龟儿立刻吃惊的反对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我们银行可以拿票据去国库换回黄金,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换出这么大数目的黄金。支付的比例应该是日元3,黄金1才对。”   西蒙顿时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了,而扎哈罗夫则变得有些不高兴的质问道:“利根先生,您这是在质疑我的支付能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想我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和贵银行的合作是否继续了。”   利根龟儿的额头上不停的冒出了汗珠,这是一笔不容有失的大生意,哪怕不看在军部的份上,光是生意本身都是极为有利可图的。在革命委员会不停打压境内的日资银行后,横滨正金银行和朝鲜银行在满洲的业务正快速的萎缩下去。   特别是当革命委员会要求两家银行必须随时兑换满洲民众手中的日本钞票和军用票后,除了大连、旅顺外,满洲其他地区的银行支行都差不多被挤兑的停业了。而日资银行业务的萎缩,也就代表着日本商人在满洲的经商成本被抬高,特别是为日本军队采购军需时,他们不得不开始支付真金白银,而无法再使用不值钱的纸币了。   横滨正金银行自然不甘心,在华业务中最大一处利润来源消失。既然无法使用武力和外交手段维持满洲的业务,横滨正金银行便只能老实的利用商业方式重新打开这一市场了。扎哈罗夫简直就是从天上降临下来的天使,为正金银行在满洲的业务找出了一条出路。   扎哈罗夫的身份已经获得了证实,和他合作的对象同样是在远东有名望的俄国犹太富豪家族,因此正金银行需要考虑的不是项目的真实性,而是他们能够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就在利根龟儿陷入困境的时候,他身边的助手突然出声问道:“把黄金的支付比例提升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很好奇,中国人到底能拿什么出来支付这么多借债?在哈尔滨的城市建设之后,他们可还有一个长春的城市建设计划,我听说那个城市建设计划的规模同样不会小于哈尔滨的城市规划。”   所罗门和扎哈罗夫对视一笑后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哈同是怎么发家的吗?哈尔滨将会是第二个上海……” 第四百七十二章   横滨正金银行的两名代表离开了所罗门居住的别墅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后,正金银行哈尔滨支店长利根龟儿终于忍不住恭敬的向身边的日本人请教道:“町田先生,难道您真的相信那两个俄国人的话吗?哈尔滨会成为第二个上海,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成就的,我并不认为扎哈罗夫先生有这么大的耐性经营远东的地产生意。”   伪装成利根助手的日本人,实际上是正金银行大股东町田德之助,他才是当前这桩生意的推动者,对于利根的狐疑,他不以为然的回道:“虽然扎哈罗夫先生和所罗门先生说的更像是敷衍我们,但我可以确定他们正在图谋一项大计划,而不是在制造一个骗局。   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而且扎哈罗夫先生作为维克斯公司的董事,曾经和帝国海军谈过军舰的合同,海军省认为他是帝国之友人。维克斯公司号称是英国议会之母,许多英国议员和显贵都拥有这家公司的股份,因此扎哈罗夫先生应当不至于背叛英国的利益,和革命委员会搞在一起。   而且我们在这桩生意中安全的很,只是为对方汇兑资金而已,并不会承受多大的风险。再说了,这桩生意是军部介绍给会社的,真要出了什么问题,首要追究责任的也应该是军部的官员们。我现在需要思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利根龟儿这边才对这桩生意安下心来,却又被町田最后一句话提起了兴趣,不由小心的询问道:“町田先生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町田德之助瞧了他一眼后,方才转头望着车窗外的无边黑暗悠悠说道:“本年度因为支那革命的爆发,会社的在华业务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我其实更希望能够参与到扎哈罗夫先生和所罗门先生所隐藏的那个大计划中去,我认为这个计划一定能够给会社带来足够的利润以补偿今年的损失。可我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插手这个计划,真是令人不甘啊。”   利根龟儿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大计划的话,他们最多也就能够把秘密隐藏到计划开始阶段,一旦计划开始不断深入下去,凭借着资金的流向,我们还是可以拼凑出一些端倪的。   到时即便他们不向我们开放计划,我们也可以找计划插上一脚的。一个数亿日元的项目,哪怕我们能搞到一小部分计划,也有数千万日元的规模了。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如果这个计划是和革命委员会有关的话,以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恶劣关系,我们即便打听到了什么,恐怕也难以下手啊。”   町田德之助皱起了眉头,终于不满的抱怨道:“陆军那群废物,擅自挑起战争也就罢了,居然还输给了支那人,那就真是不可饶恕了。帝国将士在满洲流下的鲜血和我们这些商人付出的数年辛劳,现在都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这都是因为军部的无能啊。”   不过在抱怨了几句之后,町田还是很快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向着身边的利根说道:“你的担心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为了会社我们总要尽最大的努力。想要了解扎哈罗夫先生隐瞒起来的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的资金脱离我们的视线,那么我们就可以了解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尽量配合扎哈罗夫先生,哪怕降低一些利益也要确保他始终使用我们会社来承兑欧洲转移过来的资金。尽快搞清楚他们背后的计划是什么,而我还要尽快赶去上海和犬养公他们汇合,去接触支那南方的革命党人,推翻了清室的新支那政府,很有可能会由这些人组成。只要和他们建立了亲善关系,也许会社就可以同革命委员会缓和现在的对立局面了。”   对于町田的吩咐,利根龟儿虽然答应了下来,但是在沉默了一阵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虽然我对于支那南方的革命党人了解不多,但是光看着报纸的报道,我觉得他们似乎未必是革命委员会的对手啊。他们真的能够在推翻了满清帝制之后,成功的入主北京吗?”   町田德之助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在支那,有时候实力并不决定一切,名望有时候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按照犬养公的说法,如果要维持帝制,则没有人能比的上袁世凯更有资格掌握这个国家。但如果要建立一个共和政府的话,则只有孙文和黄克强两人才能称得上是众望所归。   革命委员会崛起之速确实罕见,但也因此而根基浅薄,不要说入主关内,光是现在南满之上千万人口就已经令其有些消化不良,只能和帝国陆军相持而不能动弹了。更何况吴川此人名声不显,在北满革命爆发之前几乎无人听闻过,支那豪杰又如何肯在这个天下逐鹿的混乱时期向其臣服?   更不用提,现在革命委员会身后还有着外国列强的身影。如孙、黄等人,即便获得了列强的支持,支那人也不会认为他们就成为了列强手中的傀儡,因为他们在国内有着大量的支持者为其张目。但吴川就不同了,一个名声不显的年轻人,身后又有俄国人的影子,支那人怎么敢相信他并不是俄国人推出来的傀儡?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看好,最终夺取支那革命胜利的,还是南方的革命党。现在去和他们打好关系,将会对会社的在华业务带来极大的好处……”   12月23日,在前两江督署的两层西洋小楼内,耿瑾文正想推开面前的小客厅的房门,他身旁的姜文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耿兄,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现在进去表明了态度的话,我们可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这里毕竟是南方,是同盟会的天下。”   耿瑾文扭头注视着他,冷冷的说道:“是啊,这里是南方不是东北,所以我们这些天应该看得很清楚了,这里并没有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革命同志,但是想要左右逢源的投机者却多不胜数。   如果我们再抱着南下时寻求和南方革命同志共谋大事的想法,不仅革命将要失败,就连我们这些人能否安然返回东北都是一个未知数。吴主席既然已经给了我们指示,那么不管是否能够成功我们都要去试一试,即便失败了也比现在无所作为的看着革命走向失败强。   如果姜兄不愿进去的话,我也不勉强,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阻止我了。”   听到耿瑾文吐出的那个名字,姜文卿在心中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手说道:“我并没有反对吴主席指示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更为谨慎的行事。”   看到姜文卿做出了退让,耿瑾文朝他点了点头,便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这间位于二楼的小会客厅其实并不算大,不过是从前两江总督用来进行私人谈话的地方,不过撤去了房间内的各项摆设之后,房间内坐下十几二十人开会还是没有问题的。   耿瑾文带着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进入房间时,房间内已经几乎坐满了人,走到会议桌前的耿瑾文并没有立刻坐下,他扫视了一眼房间内后便毫不客气的说道:“本次会议是革命同志之间的讨论会,非同盟会代表、光复会代表和湖北军政府代表、革命委员会代表,请先离开。会议作出决议之后,我们会另外通报给诸位的。”   房间内的众人一时愕然,黄兴不得不起身向耿瑾文反驳道:“革命并不仅仅是同盟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事,同样也是天下人的事。我们既然聚在一起讨论关于革命的问题,有什么不可对天下人言的?而且坐在这里的都可算是反对满清的同志,也是我们要讨论问题的相关者,耿代表为何要如此冷却同志之心呢?”   耿瑾文却毫不退让的注视着黄兴说道:“克强先生说的,在下实在难以苟同。革命的同情者、革命的支持者和革命同志可不是一回事。什么叫做革命同志?是能够陪着我们上刑场被朝廷砍头的,才能叫做我们的同志。   在我们提着脑袋和满清朝廷做殊死搏斗,还在当着满清的官镇压革命的,或是为满清官员座上宾的,即便在革命之后给革命提供了一些帮助,那也不算是什么同志。我们欢迎一切进步人士抛弃腐朽的满清朝廷投奔光明,但并认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坚定的革命同志。   我们和满清朝廷之间的争斗,是正义和不义的战争,不是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虽然能够得到某些旧官僚和旧士绅的支持能够削弱满清朝廷的力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革命的理想去屈从于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有什么资格号召人民起来反抗满清的统治?就为了让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保住他们的地位,什么也不变动?那么我们岂不成了旧官僚、旧士绅们的看门狗?”   “放肆。”坐在黄克强身边的一名穿着长袍马褂的老者,终于被激怒的站了起来,对着耿瑾文怒斥道:“你们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干什么?这里是江苏不是东三省,还轮不到你们革命委员会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不要以为你们在关外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们南方各省可不是革命委员会的下属,由不得你们来发号施令。”   站在耿瑾文边上的湖北代表王正廷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耿瑾文这才知道了这名老者原来就是那位出名的状元张謇,也是江苏立宪派的领袖。他于是平静的说道:“革命委员会想要的,不过是推翻满清帝制,建立一个共和政府,这些目标我这些天来已经和各省代表反复强调了。如果说这就是对各省革命者发号施令的话,那么我倒是要问上一句了,到底各位聚在此地是为人民发声的,还是谋求和满清妥协以谋取私利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我只有请联省会议进行公决,看看到底谁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革命到底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耿瑾文话音刚落,王正廷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表态道:“我湖北代表已经决定和革命委员会风雨同舟,坚持革命到底,誓要打倒满清朝廷建立一人民共和国为止。如果你们不愿意革命下去,那么大家就付诸公论,看看各省人民究竟愿意跟谁走。”   另一位湖北代表胡瑛阻拦不及,他也只能看了一眼老师黄兴和好友宋教仁,跟着王正廷发言道:“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是最先竖起反清旗帜的,双方的革命同志在和满清反动势力的抗争中流下了无量之鲜血,故我们这些生者不能不革命到底,不推翻满清朝廷,不建立共和政体,则无以对那些阵亡之烈士。若是同盟会中部总会打算放弃革命,那么我们将不再和贵方商议任何关于革命之事务,包括临时政府之组建和南北谈判之事宜。”   光复会的李燮和看到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就紧张了起来,不由试图起身转圜道:“大家何以至此?都是革命同志,此刻内斗于大局有害无益……”   但是他身边的陶成章却拉住了他,毫不客气的对着黄兴发难道:“我觉得耿代表说的不错,我们光复会总不能跟一群屠杀了革命同志的士绅官僚坐下来谈什么革命。否则我倒要请教一下克强先生了,你们同盟会的革命,究竟是要革皇帝和满人的命,还是要革我们光复会的命?”   黄兴身边的李书城顿时拍案而起对着陶成章反驳道:“联省代表会议已经公告天下,陶骏保参谋明明是混入上海都督府的反革命分子谋害的,何以陶总参议你非要往我们同盟会身上泼脏水,光复会是想分裂革命吗?”   黄兴面对这个泾渭分明的对立局面一时默默无言,作为同盟会中难得也许是唯一的老实人,黄兴并不能如身旁的李书城那样,闭着眼睛说陶成章给同盟会泼脏水。虽然他在事后听到陶骏保被害一事也是大为震惊,不能相信陈其美居然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有着宋教仁等同志出面的说情,黄兴最后也只能默认了陈其美的行事,毕竟在湖北战事失利后,同盟会却杀害了攻克南京的有功之臣,一旦传扬出去只能让同盟会的名声大跌,从而破坏了当前的革命大局。   可是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骨干们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陈其美收拾好杀害陶骏保的首尾,原本不过是作为联络各省军政府的联省代表会议,却突然奇兵突起直接通电把杀害陶骏保一事推到了混入革命政权内部的反革命分子头上。   在黄兴看来,这个结果可比陈其美把陶骏保打成破坏革命的反动军人要强,毕竟陶骏保可是实打实的攻克南京的功臣,陈其美的罪状实在是不值一驳。给死人一个褒奖,顺便抹去了同盟会在这件谋杀案中的污点,其实是两全其美的。   因此黄兴当时就表示反对,宋教仁和陈其美继续在舆论上攻击陶骏保,试图把陶骏保变为一个反动军人的做法,其实是在毁坏革命内部的团结。同盟会中部总会在上海虽然势力颇大,但是手中却无什么军队,一旦挑起了沪宁对立,南京城内的十万军人可不是陈其美手中那些青帮杀手能够抵挡的住的。   此前陈其美不过是认为,陶骏保在江浙联军中影响力太大,只要有这个人在江浙联军就会牢牢掌握在光复会手中。而杀了陶骏保之后,陶成章有声望却无团结江浙联军的名分,林述庆有名分却无能力,则同盟会联合了江苏都督程德全和联军总司令徐绍桢后,即可将江苏和联军都掌握在同盟会手中。   但是联省代表会议为陶骏保的出头,又先拉拢了徐绍桢以为陶骏保开追悼会的名义收拾军心,这个时候南京城内的各军就不是一团散沙,而是集结在了联省代表会议和联军司令部的名下。前者为后者提供了政治名分,而后者为前者提供了武力支持,不知不觉之间南京已经出现了一个政权的雏形。   而之前还畏惧于陈其美的陶家,和觉得势单力薄难以和同盟会抗衡的光复会,在联省代表会议替陶骏保出头后,立刻倒向了联省代表会议,从而令联省代表会议得到了军政双方的支持。这样一来,原本遥控东南半壁江山的上海都督府,顿时失去了在东南三省呼风唤雨的能力。   哪怕黄兴这种政治上颇为迟钝的人都已经感觉到,联省代表会议对于上海都督府的批评是一日严过一日,都快要把矛头直接指向陈其美本人了。在这个时候上海都督府还要坚持陶骏保是反动军人,继续反对联省代表会议给与陶骏保烈士的评价的话,那么上海都督府是否还能继续存在下去,还真是一个未知数了。   所以,李书城、宋教仁这几天内已经改口,承认了陶骏保乃是被反革命分子谋杀的烈士。虽然这有可能会导致上海都督府的倒台,但至少保住了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声誉。   只是,陶骏保这件案子带来的后果还不仅如此,联省代表会议借此窃取了南京的军政权力不说,还打起了在各省肃反的主意,这意味着联省代表会议正试图把自己变为南方各省的领导者,准备建立起一个中央政权。这无疑已经打乱了同盟会骨干们的计划,也让不少同盟会会员开始埋怨陈其美的行事来了。   当耿瑾文摆出一副打算和同盟会决裂的架势后,宋教仁已经不再关心江苏都督程德全和江苏士绅领袖张謇的心情了。同盟会中部总会和立宪派士绅的合作事实上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一开始这些立宪派士绅并不想理会革命党人。   11月初,黎元洪窃取了湖北军政府,而立宪派士绅又获得了浙江、苏州两地的政权后,曾经试图撇开革命党人自行组建临时政府。张謇和赵凤昌一边向沪军都督府提议,把上海的治权交给苏州都督府;一边又积极联络黎元洪,表示应当设立一个中央政府统领光复各省,政府设鄂,议会设沪,推举黎元洪为政府首脑。   黎元洪马上就响应了立宪派士绅的提议,于11月中旬通电各省军政府,要求组建临时政府。并且还拟定临时政府暂分内务、外交、教育、财政、交通、军政、司法七部,财政首长推举举张謇,俨然将自己视为了临时政府的首脑。   浙江都督汤寿潜也立刻复电支持黎元洪,并直接给出了临时政府的组建名单,外交首长伍廷芳,内务程德全,教育章炳麟,财政张謇,交通詹天佑,军政黄兴,司法王兆铭。如果不是袁世凯手下的北洋军打垮了湖北军政府在江北的大军,差点冲过了长江,这些旧官僚和立宪派士绅是不会理会同盟会的主张的。   但是现在,同盟会和立宪派合作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了,革命委员会已经直接将目标对准了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并得到了湖北军政府革命党人及光复会的支持。同盟会眼下继续和立宪派士绅站在一起的话,显然就要被开革出革命联盟了,这显然不是宋教仁愿意看到的。   虽然同盟会有广东、福建两省军队的支持,但是和现在南京聚集起来的军队相比,终究还是少数。而且在耿瑾文打着陶骏保一案要求对各省军政府内部进行肃反时,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江浙联军和各省革命党人根本不能接受陶骏保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这将会使崇高的革命行动变为一场争权夺利的肮脏政治游戏,使得南京的联军将士失去对革命的信念。   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同盟会领袖,宋教仁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等革命派分裂,否则同盟会将会成为导致革命失败的罪人。即便孙中山的威望再大,也没有能力再弥合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形成的裂缝,在当今的中国,革命委员会的选择实质上已经决定了南北到底谁才能赢的问题。   宋教仁起身制止了李书城和陶成章的口舌之争,转而对着程德全和雷奋说道:“我们今日聚在一起还是为了解决问题,只要把事情讲清楚了,程督、季直兄你们在与不在,我看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么不如请两位退让一步,先去楼下喝杯茶去去火气,我这里一有结果就立刻通知两位,如何?”   程德全的性子柔弱的很,刚刚被耿瑾文一顿抢白就已经面红耳赤有些坐卧不安了。作为满清的封疆大臣,他可很久没有被这等年轻人当面鄙夷了,除了苏州起义那一次。因此听了宋教仁的话后,他更是心头不满,当即站了起来说道:“这个江苏都督也不是我硬要接任的,要不是江苏绅民多次劝说于我,我早就回家乡悠游泉下了,如果诸位真觉得程某不该出任江苏都督,那么程某自当退位让贤。”   说完之后,程德全甩手就走,完全不理会一旁张謇给他的眼色。看着程德全离去,张謇也不好独自留下,只好狠狠的瞪了一眼耿瑾文,似乎要把这位年轻人的样貌记下来,这才带着雷奋等立宪派人士走出了房间。   听到房门被狠狠的关上之后,黄兴对着耿瑾文不快的说道:“何至于如此?张季直、程雪楼好歹也是革命的有功之臣,让他们在这里听一听,难道天还会塌下来吗?”   对于这个过去心目中的革命领袖,耿瑾文心情复杂的回答:“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来这么多礼仪。克强先生对这些旧官僚、旧士绅这么关怀备至,那么我倒是想问一问了,自您发起革命以来,那些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您关心过几人?   绍兴地主章介眉,在作浙江巡抚增韫的幕僚时,极力怂恿掘毁西湖边上的秋瑾墓,据说还是杀害秋瑾女侠的谋主。可同盟会居然还有人为其求情。难不成还真有: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一说?”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同盟会诸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没人愿意出来证明耿瑾文这一言论是正确的。说到底,此时同盟会终究不是以纪律组织起来的政党,而是以孙、黄之声望,宋教仁之交际处事,联合起来的一个松散联合体。   今天觉得同盟会不错的人要求加入,也不需甄别什么政治信仰,只要有同盟会员介绍即可入会。明日有人觉得不好了,打算脱离同盟会,也不会受到什么纪律处分,如光复会众人因为和孙中山起了矛盾,就直接宣布退会了。   所以同盟会内部的组织性几近于无,不过是仰赖着革命的高尚目的才能团结住普通会员们。但是此前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已经很令同盟会领袖的声望大减,之后因为大革命的爆发使得同盟会内部的斗争趋向于缓和,但是陶骏保一案的广泛宣传却再次打击了同盟会的凝聚力和号召力。   当同盟会失去了道德上的至高点,那么同盟会在这场大革命中的实际功绩,其实还不及黎元洪这些旧官僚。这也就意味着,同盟会身上革命领导者的光环正在迅速褪色。   宋教仁察觉到了,非同盟会革命党人流露出的对同盟会革命领导地位的质疑气息后,立刻起身打断了耿瑾文和黄兴之间的争论道:“关于章介眉一案,我同盟会绝无为其说情之举动,而且绍兴都督王金发乃是光复会员,并非我同盟会之成员。章介眉为何会被放过,这事应当询问光复会诸位才是。   当然,章介眉一案虽然令革命同志气愤,但还不至于拿到今天的会上来讨论。既然在耿代表的要求下,我们已经把非革命同志都请出了这间房间,那么接下来耿代表是不是该说一说,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重点问题是什么了?”   耿瑾文也抢在陶成章之前接过了宋教仁的话头说道:“也好,当前的时间也是极为紧迫,有些问题就放到日后再说。   那么今日第一个要讨论的问题就是,我们认为各省都督府联合代表会应当改组为各省人民代表委员会,并选出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负责处理临时约法之讨论、组建临时中央政府机构、北伐、整军、肃反和财政管理等诸项事务。”   宋教仁顿时皱起了眉头道:“什么是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以现在的局势,各省人民代表如何能够真正代表各省民众?最终不还是各省军政府的代表吗?”   耿瑾文立刻纠正道:“我说的是各省人民代表,不是民众代表。何谓人民,支持革命,打倒满清统治,收回国家利权的才叫做人民。他们要么在言论上支持我们,要么在行动上支持我们,或是出钱或是直接参加了革命军。正是在人民的支持下,大革命才能轰轰烈烈的爆发,并有了今日之局面。   正因为革命乃是人民所造就,所以我们革命党人必须和人民代表保持一致,捍卫人民之利益。并带领人民去取得最终之胜利。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的意思是,除了同盟会、光复会、共和党和各省革命党人之外,其他人将不得被选举为常务委员会成员。而各省人民代表,也必须得到上述四者之一的推荐,否则不能成为合法之人民代表。”   黄兴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不由打断了耿瑾文说道:“我们革命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而是要把这个国家交还给大众。你现在这样做,岂不是把革命当成了投资做生意,只有参加过革命的人才能享有国家所给予的权利,普通大众依然无份,这就是你们革命委员会追求的革命?”   耿瑾文瞧了黄兴一眼,终于对这位革命领袖失去了最后一丝信心,显然这位对于革命只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说这位所追求的革命就是一种幻想。   “革命委员会所追求的革命,是打倒旧的不适合时代的生产关系和消灭不公平的社会财富分配方式,建立起一个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并对社会资源重新再分配,使之更趋向于公平。   打倒了旧体制,却不谋求建立起一个进步的新体制,我们并不认为这是革命,这是造反。在满清的腐朽统治下,造反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是在当前的大革命氛围中只讲造反不讲建设新中国,则显然是落伍于时代的。   是的,我知道当前某些革命党和立宪派组织了一个什么会,大肆鼓吹: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这完全是一派胡言的反动言论,失去了革命党的领导,怎么可能还会有革命军?失去了革命理念,只会让各省军队军阀化,从而彻底背离革命和人民,成为新的压迫者。   那样的话,我们的革命不过是打倒了一个原本统治全国的反动朝廷,换来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反动军阀的统治,人民将会陷入更悲惨的境地,列强对于我国的殖民掠夺将会变本加厉。所谓革命成功功成身退,就是把人民和国家不负责任的抛弃给豺狼虎豹。   我们革命委员会绝不接受这种反动腐朽的言论,也绝不放弃将革命进行到底和对革命的领导权力。”   耿瑾文这一番批驳,连光复会的陶成章等人都变得面红耳赤了起来。“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的言论,正是章太炎和张謇第一个提出来的,也的确是迷惑了许多光复会和同盟会成员。   不过这话却正中宋教仁之心思,宋教仁是极为反对“革命成功之后,革命党人要功成身退”的言论的,这种话语虽然带给了少数革命领袖在道德上的优越感,但是对于那些普通的革命党人而言却是十分消极的,如果打倒满清统治就是终点,那么顶层的领袖功成身退,至少还有可退之处,那些拿着生命反抗满清统治的普通人,还要继续回去接受本地士绅的统治压迫?   而对于那些真正想要改变中国面貌,使之成为如日本这样的新兴国家的革命党人,也是没法接受这种功成身退的言论,这意味着即便打倒了满人的统治,这个国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完全违背了他们投身于革命的初衷。   因此即便黄兴才是自己人,但是宋教仁却说道:“只要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代表同意,我们同盟会也会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接受这项提议。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问一个问题,这个常务委员会打算推举谁来担任临时政府的大统领?”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后认真的说道:“临时政府大统领的人选,自然应当交由改组后的各省人民代表联合会议讨论,我们在这里能够讨论的只是大统领的权力和临时政府究竟是总统负责制,还是内阁负责制。另外,我以联省代表会议的名义,要求同盟会和沪军都督府即刻停下南北议和,除非南方代表得到各省人民代表会议的授权,和北方代表接受以清帝退位为前提的议和。”   黄兴终于有所不满的开口说道:“要求北方接受以清帝退位为前提的议和,这和让满清选择向南方投降有什么区别?武汉一战已经很清楚了,我们根本打不过北洋军,袁世凯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将战事拖延下去,引来外国干涉的话,革命就会有可能失败,我们应该考虑大局。”   耿瑾文不慌不忙的回道:“外国的干涉力量,革命委员会已经尝试过了。在我们看来,只要获得人民的支持,不管是北洋军还是外国干涉军,反动势力终究是要失败的。   我们当前要考虑的,是如何壮大革命的力量,而不是去担心反革命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北洋军对于南方革命军的力量来说也许强上那么一些,但是北洋军也就六镇加一镇禁卫军,不过八、九万人。去掉满人控制的第一镇和禁卫军,北洋真正能拉出来作战的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要对付湖北战场、山西-陕西战争、防守山海关、防守山东-河南,还要提防满人宗社势力的倾轧,我实在不明白袁世凯有什么能力继续坚持下去。   以当前全国各地革命风潮的掀起,我们革命军每伤亡一人就有十人补上,而北洋和满清的武力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即便他们能够抓捕北方民众充实军队,也是毫无战斗欲望的新兵。   如果袁世凯坚持要和满清共存亡,那么我们就应该彻底消灭这只反动武装,这对于未来的新中国是有好处的。我们现在把屋子收拾的越干净,未来新中国建设时阻扰我们前进的反动势力就越弱小。   相反,我们现在试图和这些反动势力妥协,只会让他们放手打击各地的革命力量,最终建立起一个不彻底的新政权,从而制造更多的内斗,让更多的平民被牵连进战火中,这才是不顾大局的表现。”   黄兴这时才想起,在他们看来强大无比的北洋军和外国列强干涉力量,在革命委员会面前却已经品尝到了失败。在对方面前谈论北洋军的强大和外国干涉力量对革命造成的影响,他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果然,在耿瑾文的演讲下,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代表点头认同不说,即便是同盟会的几位成员也在微微颔首了。就在黄兴感到一阵气闷时,宋教仁却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理解耿代表的意思了,不过我们认为以当前中国之时局及过往之政治传统,采用总统负责制更适合于新政府的组织,不知革命委员会是否也如此认同呢?”   耿瑾文自然清楚对方为什么支持总统负责制,毕竟同盟会此时还是名义上的革命领导者,加上孙中山就任临时政府大统领的呼声也很高,总统负责制是加强同盟会对于各省军政府领导权力的一个契机。 第四百七十五章   虽然吴川发给耿瑾文的电报上已经注明,只要尽快拉拢南方革命党人建立共和政体,革命委员会对于总统负责制或内阁负责制并无特殊偏向。   但是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一员,耿瑾文却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维护革命委员会的利益的,当前中国革命中最强力量实为革命委员会,南方声势浩大的革命风潮,在武汉战事失利后已经暴露了南方革命军实力不足的弱点。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还要抗衡日本帝国主义的干涉,入关进京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强力的抵抗,在四平一战中北洋军的拙劣表现,已经让革命委员会难以再把这支武力当成能够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了。   只是革命委员会当前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在全国各政治团体中声望不足,吴川主席的年纪也太轻了些。因此以民主推选的方式决定新中国临时政府的大统领时,吴川几乎没有可能被选上。也许吴川本人并不在意这点,但是如耿瑾文这些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却是不能满意的。   因此在宋教仁摊牌之后,耿瑾文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念头,就摇头拒绝道:“我并不这么看,当前赞成革命的身份虽然已经达到了11省之多,但是革命的力量却并不聚拢在一起。   长江以南、西北地区、东北地区各自形成了三个光复区,所谓以中央集权统领各革命省份,在实际上并无可操作的条件。就以长江以南各省而言,东南以南京为革命中心,中部则以武汉为革命中心,其他各省则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光是一个联省代表会议在什么地方召开,都已经争执了将近一个月之久。   所以我以为,想要使各省军政府尽快赞成共和体制,接受中央政府的权威,内阁负责制恐怕更适合各省的需求。如果日后国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更有力的中央政府,再由当时的国民议会进行讨论修改约法好了……”   虽然耿瑾文解释的相当克制,但是宋教仁对于政体问题却不肯做什么让步,于是同盟会就这个问题和三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不过宋教仁很快就从争论中看出,革命委员会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和其他两方的态度并不完全一致。   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的代表反对总统负责制,主要还是想要扩张地方上的自主权,毕竟这两个团体受限于自身的局限性,根本无法和同盟会争夺中央政府的权力,因此限制中央政府的权力是他们的唯一目标。但是革命委员会却不同,作为一个正在冉冉上升的政治势力,革命委员会迟早是要在中央政府发出自己的声音的。   只不过现在的革命委员会还无力和同盟会争夺中央政府的领导权,因此耿瑾文试图限制的是总统的权力,并不打算过于削弱中央政府的权力。虽然这种思维表现了革命委员会的政治野心,但是宋教仁觉得当前双方还是可以合作的。   于是在一番思量之后,宋教仁出声平息了争论,向耿瑾文建议道:“我们可以先确定,临时政府应当采取共和制,但该采取何种共和制度,我们可以先放一放,毕竟我们也需要同上海的同志们讨论这个问题,我看不如把这个问题延后到明日再讨论。”   耿瑾文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样也好,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讨论第二个问题。关于陶骏保一案,我们要求同盟会支持联省代表会议的决定,沪军都督府必须交出凶手,陈其美都督必须引咎辞职,各省开展肃反反革命分子的运动,不支持革命的旧官僚、旧士绅必须下台,特别是江苏、浙江两都督必须换上革命党人。”   宋教仁身边的同盟会代表听后都面露怒色,正想出言反对时,宋教仁却神情平静的问道:“那么耿代表认为,这三省都督被撤后,应该如何选出合适的人选呢?”   耿瑾文不假思索的回道:“沪军都督由同盟会举荐人选,我们四方认可后交由联省代表会议任命;浙江都督由同盟会和光复会各举荐一人,我们四方投票选取一人,依旧交由联省代表会议任命;至于江苏都督,则四方各举荐一人,然后投票决定,最后交由联省代表会议任命。渔父先生以为如何?”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同盟会代表们,除了黄兴还是一脸怒意,其他人倒是平静了下来。这些代表们反对撤去陈其美的都督一职,并不是真有多喜欢这位江湖气十足的杨梅都督,而是不想将沪军都督的位置交出来,毕竟沪军都督府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不仅控住了长江的出海口,也是同各国交往最为密切的地区。   如果只是换一个人取代陈其美,同盟会的利益不受损失,那么他们的意见就没这么激烈了。黄兴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英士对于革命还是有功劳的,联军能够攻克南京,也有其筹措后勤军需的奔走之劳的。耿代表何以如此苛待革命功臣?”   耿瑾文不客气的回道:“自然是为了大局。陈英士以大局杀害革命功臣,何以为了大局令其辞职就成了苛待革命功臣?对于躺在棺材里的陶骏保烈士而言,克强先生您这双重标准,未免让人心寒了。”   宋教仁看到光复会代表们脸上露出的愤怒之情,赶紧拦住了黄兴说道:“三省都督的撤换就照此办理,杀害陶骏保烈士的凶手,三天内送至南京。不过我们希望联省代表会议能够澄清市面上借此案攻击同盟会的不实言论,并尽快为陶骏保烈士下葬。不过对于各省展开肃反一事,是不是可以再重新考虑一二?”   耿瑾文没有立刻回答宋教仁的提议,而是从一旁桌上摆放的皮包中抽出了一叠文件,随即打开了一份念道:“宿迁知县陈杭,在武昌革命之后镇压本地的起义军,杀害了丁宜才、蔡思九等革命同志,聚集当地的反动士绅抵抗陈兴芝等革命武装进入宿迁。   但是眼看着革命大势难以抵挡之际,他又向吴品玉、俆希真等革命义军投诚,最后担任了宿迁的民政长。等到北军南下镇压武昌革命时,其人又立刻背叛了革命,杀害了吴品玉、俆希真等同志,纠结反动势力屠杀当地的革命同情者。   就是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卑劣小人,在我军攻克南京光复了江苏省后,却依旧在宿迁当他的民政长,安然无事。江苏21县、市,如陈杭这样的反动分子并不在少数。不镇压了这些反革命分子,江苏能算是光复了吗?   革命前,我们的同志被这些反动官僚屠杀;革命后,我们还要让这些反动官僚屠杀我们的同志。这究竟是什么革命道理?   为什么陈杭这样的反动官僚能够稳坐泰山,丝毫不担心我们的报复?因为江苏所谓的光复不过就是挑去了巡抚衙门头上的几片瓦片,光复后江苏各地的官员几乎毫无变化,同样还是这群人在当官,这就是向旧官僚、旧士绅无原则妥协的恶果。   江苏光复之后,江苏都督府就下令:江苏临时议会议员以江苏咨议局议员充之。而江苏临时议会通过的江苏约法,没有规定都督的产生要经过选举,没有规定都督的任期,也没有对都督监督的条款,倒是规定了议会通过的法律需要经过都督的裁决方能生效。   我们革命党人流血牺牲,胜利果实倒是让这些残害革命同志的旧官僚、旧士绅得去了,这样的革命究竟有什么前途?推翻了满人的皇帝,就是为了让这些旧官僚士绅继续稳坐他们的江山,我们革命委员会是坚决不认同这等披着革命外套为封建王朝延命的举动的……”   宋教仁并不反对耿瑾文的说法,但他立刻解释道:“和江苏立宪派合作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没有这些开明士绅官僚的支持,上海和江苏并不能这么快光复。东南三省光复所需的资金,一开始也是从他们那里筹集来的……”   耿瑾文匆匆打断了宋教仁的话语道:“但是现在的革命形势已经变了,南京攻克之后各省聚集于南京的军队已经超过了十万,现在江苏一省的革命力量已经远远压倒了本省的反革命和立宪派势力。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无需再同那些所谓的中间派和立宪派士绅进行妥协,我们应当推动他们向革命的方向前进,剔除那些反动和落后分子。   更何况,现在往南京聚集的部队越来越多,而对于是否组织军队北伐各方又意见不一,如果我们不能对南京的军队进行整军,并限制各省继续往南京派兵,那么以当前江苏一省的财政要如何支持下去?等到江苏财政匮乏,立宪派士绅、官僚又不肯继续出钱,难道要大家就此散伙回家吗?”   对于耿瑾文的咄咄逼人之言论,黄兴半是恼火半是不忍的反对道:“好歹这些立宪派士绅、官僚也是支持革命的,现在革命刚刚有些起色就要把别人当成反动分子打压,这难道不是过河拆桥之举?这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吧?”   耿瑾文大为诧异的看着黄兴说道:“打倒满清政府,收回被外国霸占的利权,就是革命最大的道义。如果革命失败了,却还要夸夸其谈的和某些士绅官僚讲道义,这就是对人民最大的不道义。以小仁小义而妨害大仁大义,这是迂腐之见。” 第四百七十六章   当这场革命党人内部会议结束,同盟会各位代表走出会议室后,黄兴终于忍不住向着宋教仁抱怨道:“这些革命委员会的代表简直就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为什么你还要附和他们?难不成离开了他们,革命就进行不下去了吗?”   望着难得失态的黄兴,又瞧了瞧左近并无外人,宋教仁不得不解释道:“事实上确实如此,革命委员会内部虽然有同盟会会员,但真正的主事者却是共和党,他们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是在同盟会领导下发起的革命。   因此革命委员会想要同我们决裂的话并不会在内部遇到多少阻碍,耿瑾文、姜文卿不正是从前的同盟会会员么?他们现在的态度就表明了,辽东的同盟会会员确实已经自成一体,不会再服从于我们的命令了。   而革命委员会现在虽然没有入关南下,但是他们的选择却比我们大的多,虽说各国列强都有干涉我国的能力,但是真正有能力调动足够力量干涉我国革命的,其实只有日本、俄国和英国。英国是全球霸主,虽然有干预我国之实力,但是其在全球需要保卫的利益太多,因此只要我们不去触动英国在华利益,英国人是很难选择采取直接军事干涉的方式的。   因此,真正有能力调动大批军队干涉我国革命的,只有日本和俄国。但是日本在满洲的军事干涉行动已经被革命委员会所挫败,虽说这也许是俄国在背后支持的功劳,但日本基本已经失去了独立干涉我国革命的能力。   而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军队在南满地区的对峙,也说明了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并不是完全一条心,否则俄国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大举增兵远东,谋求吞下满洲地区。   也就是说,只要革命委员会不突然衰败下去,他们事实上已经牵制住了最有可能干涉我国革命的两大外国力量。在这样的局势下,他们若是和我们站在一起反对满清,则我们将占据道义上的至高点,满清必败无疑。   但是,北方现在最大的力量并不是满清,而是袁世凯率领的北洋军政集团,如果革命委员会单独和北洋军政集团进行媾和,那么袁世凯将会成为新政府的领袖,而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立下的功绩和两家联合后的实力,我们根本无从抵抗。更不用说,现在因为陶骏保一案,光复会已经和我们完全决裂。”   黄兴虽然觉得宋教仁分析的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所不忍的说道:“只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对不住张季直、程雪楼、汤蜇先这些朋友了。而且他们到底是民选上来的,我们内部讨论一下就拿下他们的官职,东南民众会怎么看?”   李书城终于按奈不住说道:“东南民众未必会在意几个都督的去职,他们只在意革命有没有胜利的希望,要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他们也不会支持我们。   至于张季直这些朋友,我们难道还对不住他们吗?浙江、江苏两省都督都给了立宪派不说,他们之前可是连沪军都督府也想一并消灭的。而且我们都把两淮盐政这样的位子给了张季直,难道还抵消不了他们给的那点军费?   耿瑾文说话虽然难听,但是有句话我倒是觉得他说的不错,我们不能老是考虑旧官僚、旧士绅怎么想,也得想想革命同志和革命烈士的家属怎么想。总不能让革命同志去流血牺牲,但是却请一群旧官僚、旧士绅来坐江山,这样的革命究竟能够改变什么?”   面对自己同志表示的不满,黄兴终于沉默了下去。在武汉战事失利之后,不仅仅是湖北的革命党人对其颇多非议,就连同盟会内部的同志也对他抱有怨言,认为是他将原本大好的革命局势葬送掉了。如果不是江浙联军攻克了南京,不少人已经觉得这场革命将要再次失败了。   正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焦虑情绪中,同盟会的同志才会开始变得两极化。以汪精卫为首的一派同志认为,光凭革命党人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推翻满清的,应该利用袁世凯和清廷之间的矛盾,同袁世凯联手推翻满清才是正确的道路。   而以宋教仁、陈其美一派的同志则认为,武汉战事失利并不是黄兴个人的责任,而是革命内部的事权不够统一,导致革命军这边令出多门,使得前线部队无所适从,这才导致了武汉战事的失利。   只是宋教仁主张团结各派组建一个临时政府,统一革命的领导权力。而陈其美则觉得应该干掉革命内部不服从同盟会的声音,建立一个完全由同盟会掌控的革命政权。   宋教仁、陈其美这一派人数本就不多,还各有一套想法,因此自然远不及支持南北议和的汪精卫一派声音大。随着南北议和的声音开始占据同盟会同志的主流意见后,陈其美终于铤而走险对送上门来的陶骏保下手了。   黄兴心里明白,陈其美的行动虽然不是他所指使的,但根源却在于他所指挥的阳夏保卫战的失利,从而导致同盟会中部总会开始失去了对于革命的控制能力,这才会有了这件突如其来的杀人案。因此面对同盟会同志对他的抱怨,他只能保持沉默。   楼下的大会议室内,各省代表都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此时的联省代表会议已经聚集了,来自江苏、浙江、湖北、湖南、四川、广西、安徽、福建、直隶、山东、河南、江西、山西、陕西、广东、云南、奉天、吉林、黑龙江等11个省的81名代表。   其中立宪派士绅和非革命党出身的代表大约占了三分之一,革命党出身的代表占了三分之二。同盟会出身的代表约占了全体代表人数的近三分之一,这也是之前同盟会众首脑认为联省代表会议会并不会脱离自己掌握的信心所在。   但是革命委员会代表借助陶骏保一案完全掌控住了联省代表会议,就连一部分士绅代表和大部分的同盟会会员代表,都选择靠拢了耿瑾文、王正廷、汤尔和、景耀月、马君武这个五人核心。   景耀月、马君武虽然是同盟会会员,却是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他们更为支持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口号。汤尔和虽然是立宪派士绅中较有名望的一人,但是性格却并不是那么的刚强,面对其他四人坚持的主张,往往会主动退让。   于是这个五人核心小组,事实上已经成为了联省代表会议的主席团,重要议题在五人中决定之后,几乎就不太可能遭到大会的反对。   只不过今天这场大会有些特别,会场内不仅仅有着各省军政府的代表,立宪派的领袖、光复会、同盟会的首脑也一一到场。而议长耿瑾文在大会开始之后发表的一系列提案,也让与会人员大为震惊。   会议改名的事情,大家之前是已经在会上讨论过了,但是将会议提升为了临时国会的等级,在临时政府未组建前负担起中央政府的职责,这还是许多人第一次听闻。但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们从军政府的下属一举跃居为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联系,从而拥有了更多的权力。   但是之后耿瑾文宣布成立正式的肃反委员会,对各省军政府及军队进行肃反指导工作,这就有些惊诧莫名了。之前耿瑾文借助陶骏保一案对南京地区和城内军队进行肃反,已经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不仅联省代表会议内部有反对的声音,江苏议会更是发表声明要求联省代表会议自动解散肃反委员会,而其他各省大多将联省代表大会的通电当成了废纸。   可是今日,随着同盟会首脑及光复会首脑的公开支持,至少各省军政府就不能再把肃反这事不当一回事了。至于湖北代表,湖北军政府内部革命党人和立宪派官僚的斗争激烈,这个肃反委员会的正式成立,显然会极大的增强革命党人在湖北军政府内部的话语权,所以这是湖北代表一直都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原因。   唯一感到不寒而栗的,还是会议中的立宪派代表及旁听的立宪派首脑们。只是张謇、程德全根本无法在这样的会议上反对耿瑾文的主张,因为他们在这里是少数。而立宪派士绅最大的能量是在背后进行人事布局,而不是当众发表什么演说。这毕竟是一个由革命党人为主的会议,不符合革命道义的演说根本得不到众人的支持。   随着几名立宪派代表的反对声被淹没在众多的赞成声音中后,耿瑾文接着又提到:“……除了对于那些混入革命政权的反革命分子要进行肃反之外,我们还将对各省官员及议员进行甄别,那些在革命爆发前镇压过革命的人员,即便在革命后投向了革命,但是也不得继续担任重要的职位及省、县议员。   而那些从未对革命作出过贡献的人,家中没有人参加过革命军,没有购买过革命公债的人,原则上不应当担任地方官员或议员。我们将会对各省军政府官员、议会成员进行全面的资格审查,未通过资格审查者即刻革除职务,任何敢于违抗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决议的人或军政府,我们将取消其代表人民施政的权力。”   张謇终于忍不住起身反驳道:“这完全是一派……不合理的说法。各省议会的议员们有各省民众支持就足够了,他们过去是否支持革命并不违背他们现在为民众出声。这又不是梁山好汉的聚义堂,有没有交椅坐,还要看有没有为革命立下功劳……” 第四百七十七章   眼看着耿瑾文和张謇这位立宪派领袖的对话越来越有火药味,会议室内就有人想要出面劝说双方,只是没等这些人出声,耿瑾文这边已经毫不客气的对着张謇说道。   “民意?现在中国最大的民意就是革命,就是打倒满清朝廷建立共和政府,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站在这里?我们现在主张的就是人民的意志,反对我们的主张就是反对人民的意志。   虽说张老先生您在革命前期为革命做了点事,但也没有这个权力阻挡人民意志的实施。我希望张老先生您倒是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要站到人民的对立面去,和那些腐朽的反动分子站在一起阻扰革命。”   张謇气的胡子都开始抖动起来了,他用手指着耿瑾文怒斥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到底谁和反动分子站在一起阻扰革命了?你这么给人罗织罪名,算什么人民的代表?”   站在张謇身边的程德全也是面色铁青的帮着说道:“年轻人,就算你仗着有人在背后撑腰,也不必这么张扬跋扈,季直兄海内名士,就算是在座的各位也是尊敬有加,你年纪轻轻如何敢这等无礼?”   耿瑾文只是侧着脸撇了张謇一眼,便对着程德全说道:“革命同志之间只分先后,不分年齿。我们革命同志只认识真理,不知道什么叫无礼。封建帝王用儒教礼制禁锢了中国人的思想数千年,又以满清一朝最为登峰造极。   你们既然如此推崇礼教,那么倒要请教两位,这金钱鼠尾和长袍马褂,到底是周文王所制,还是孔夫子所留?阁下所言之礼,到底是华夏之礼还是蛮夷之礼?你们自己辱没祖宗也就算了,还拿这种蛮夷之礼来辱没汉人,这究竟是什么混账言论?”   张謇和程德全两人面红耳赤,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耿瑾文这等无礼之徒了。他们大半生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在他们所处的这个等级,即便被上位者驳斥,也未曾遇到这样赤裸裸的羞辱言论。在他们眼中,耿瑾文简直和市井之徒没什么区别了,完全不懂的上流社会的人情世故。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上,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立宪派代表却只能保持着沉默,没人愿意站出来为张謇和程德全对抗耿瑾文。毕竟,对方可不是一个真正没有根底的毛头小伙,而是代表着一方势力的代表,更何况这几天来耿瑾文在代表大会上合纵连横,掌握住了代表大会大多数代表的意向,现在连同盟会也公然站到了他这一边。   能够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人,也许有反对革命的人,但绝不会有看不清风向的蠢人。刚才耿瑾文等人开会把张謇和程德全等人赶下了楼,现在这些人又态度一致的支持耿瑾文提出的几项主张,很明显立宪派已经在这个会议上被孤立了,这个时候站出来对抗耿瑾文,无疑就是在找死了。   现在不是江苏刚刚革命的时候,那个时候革命党的力量弱小,几次攻打南京都没有什么成效。现在是各省十来万大军集结于南京,南京周边已经基本看不到满清的武力了,即便江苏各地还是旧官僚、旧士绅说了算,但是他们在武力上已经完全失去和革命党抗衡的能力了。   就如陈其美一言不发的处决了陶骏保,这位陶骏保可不仅仅是光复会成员,同时也是镇江大户出身,和立宪派同样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但陈其美杀了也就杀了,张謇和程德全对陈其美丝毫没有办法。如果不是联省代表会议这边通电的快,抢先为陶骏保加上了烈士的头衔,程德全还要捏着鼻子给对方背书,证明陶骏保乃是违反了革命纪律才被明正典刑的。   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原先还为控制了东南两省而得意忘形的立宪派士绅们,认为可以把同盟会、各省革命党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想法,已经不翼而飞了。陶骏保之死也是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了这些士绅官僚,时代已经改变了,掌握了地方政务的官员士绅面对掌握着刀把子的革命党人,是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   如陈其美这等流氓都督,也只有耿瑾文这等蛮横无礼的革命党人才能对付的了。至于他们这些人,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场合中为张謇和程德全鼓吹一下倒也不妨,可真要他们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和耿瑾文、陈其美这些动辄见血的革命党人理论,那还是敬谢不敏了。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胆量,又怎么轮得到这些革命党人在这里发号施令。   不过立宪派代表的不发声,不代表耿瑾文就会这样放过他们,跟随吴川也有一段时间的耿瑾文,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务必要彻底把政治对手的气势打压下去,从而让对方不能再翻身。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又向着程德全说道:“程都督,自江苏革命光复之后你就身为江苏都督,联省代表大会既然已经决定要对各省军政府内部的反革命分子进行肃反,那么你也要就江苏肃反一事发表意见,到底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程德全脸色铁青的回道:“联省代表大会既然都已经做出了决定,还要问我这个小小的江苏都督做什么?这南京城内外都是你们的人,你们这两天让军队在城内骚扰绅商,抓捕良民,什么时候问过江苏都督府和江苏议会了?”   耿瑾文没有理会程德全的不满,继续追问道:“程都督,请注意你的立场,你现在是光复后的江苏省都督,不是光复前的江苏巡抚,请搞清楚你到底和谁才是我们。   其次,在你接任江苏都督之后,为和不加甄别的留用旧清官吏?为何没有要求各县释放革命同志?为何把如宿迁知县徐杭这样的反动人士任命为当地的民政长?为何在徐杭大肆屠杀了当地的革命同志之后,你始终没有发出免去其宿迁民政长的命令?你是否在有意勾结、纵容这些满清的反动官吏残害我革命同志?”   程德全这下倒是真被惊吓到了,立马惊怒交加的回道:“这纯粹是污蔑之词,我对徐杭的事情一无所知。我虽然担任了江苏都督,但是真正处理江苏政务的日子并没有多久。我根本不了解,徐杭在宿迁做的那些事情。”   耿瑾文却不理会程德全的辩解,不管不顾的看着他扬起手中的文件说道:“江苏又岂止一个反革命官僚被留任,我这里还有诸多苦主上告江北各县留任官僚和当地士绅谋害革命义士的案件,他们可都是你程德全都督下令留任的,你在上任后还对他们颁发了一张公告,让他们继续照着此前的规矩行事,无需做什么改变。这你也不了解吗?那么陶骏保烈士在上海被反革命分子谋害一事,你了不了解?”   程德全感觉自己的背心都开始发黏了,若是没有耿瑾文和沪军都督府打擂台的前事,他还真不会理会这个年轻人的话语,只会把对方这些言论看做是虚张声势。但是现在么,他倒是真的有些害怕了起来,担心对方是想借陶骏保一案铲除自己了。   只是在耿瑾文对他步步紧逼时,他身边的张謇却也沉默了下去,显然是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不愿踏进这摊混水中来了。就在程德全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辩解的话语时,黄兴看着实在有些不忍,正想出面为这位江苏都督求情。   不过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宋教仁却突然拉了他的袖子一把,自己向前踏出了一步,把黄兴挡在了身后诚恳的向耿瑾文说道:“耿代表有所不知,程都督的身体一向不好,虽然勉强接任了江苏都督一职,但并没有处理过多少公务,他说不了解是确实不了解。”   耿瑾文瞧了宋教仁一眼,方才对着程德全问道:“程都督的身体确实有这么糟糕?糟糕到都无法处理公务了?”   程德全终于定下了神来,咬着牙回道:“是,我在上海看了洋医,大夫也嘱咐我最好不要过于操劳。我这次回宁,就是打算辞去江苏都督一职回家养病的,还请各位代表成全。”   耿瑾文注视了程德全好一会,这才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说道:“既然程都督的身体有恙,那么我倒是有可能错怪了程都督。那么如此,请程都督写一份谴责省内反革命分子的声明,再交一份辞职书上来,明日我们开会时讨论了程都督的问题,都督即可去上海养病了。”   程德全有些诧异的说道:“还要写声明?”   耿瑾文语气冷冽的说道:“总要跟反革命分子划清界线,我才好对江苏人民有个交代。要不然我们怎么向江苏人民宣布,程都督你是否同反革命分子有关联呢?”   “好,我这就回去写。”程德全咬着牙回道,觉得颜面尽失的他便转身快步出了门。张謇瞧了瞧同盟会诸人的神情,又和耿瑾文对视了数秒,随即一言不发的立刻了。几名立宪派人士立刻跟了上去,也有几位立宪派代表还是留了下来。   “好,那么接下去我们就要说一说,关于修订临时约法和成立临时政府的事情了……”耿瑾文语气平静,丝毫没有为刚刚拿掉一个江苏都督,赶跑了一群立宪派首脑的洋洋得意。 第四百七十八章   离开了旧两江督署之后的张謇,还没在马车上坐稳就已经怒气冲冲的咒骂道:“北方的这些野蛮人简直不知所谓,同盟会更是莫明其妙,整天信口谈论什么革命主义,却连基本的圣人教诲都不了解,国家落在这班无耻忘八手中,迟早要完蛋。”   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法系,被张謇聘为私人秘书的雷奋等到张謇的火气稍稍下去了些,这才开口向他说道:“季老,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程督去职已经成为定局,革命党人各派达成妥协,接下来江苏恐怕将要迎来极大的变故。这所谓的肃清革命政府内部的反革命分子,照我看其实就是要对当下各地掌权的非革命党人下手,行党同伐异之实。”   张謇虽然在大会议厅内已经有所觉悟,但是此时他却还心存侥幸的说道:“那些北方人和湖北人或许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同盟会、光复会和我们立宪派关系密切,革命初起时要是没有各省立宪派人士的支持,他们那能这么简单的拉起这么大场面?黄兴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当不至于在清廷没有倒台之前,向着我们这些朋友下手。”   雷奋则摇着头道:“今时不比往日,革命初起时大家并没有什么矛盾,那是因为清廷的势力太大,大家要是不能携手对抗朝廷,只能被朝廷各个击破。   但是到了今日,独立各省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控制的地区。朝廷手中虽然还有一只北洋军,但终究人数太少难以四处出击扑灭各省的革命力量,更不用说还有东北的国民革命军未必不是北洋军的对手,故大家现在想的已经不是打倒朝廷,而是打倒了朝廷之后的权力分配。   湖北军政府内部两派的恶斗,湖南都督焦达峰、镇江军参谋长陶骏保被害,实际上已经让各省的革命党人对立宪派人士极为不满。只不过同盟会首脑认为应当顾全革命大局,而其他人既不愿意和我们立宪派交恶,也无能力团结各省之革命党人,所以才能保持双方的和平。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要出这个头,同盟会和其他人恐怕只会乐于见到我们两家恶斗一场。毕竟革命委员会势力发展的实在太快,就算打倒了朝廷,其他革命派系也未必是其一家之敌,因此让其同我们立宪派交恶,倒是正中了这些人的下怀。”   张謇总算是冷静了许多,有些半信半疑的说道:“革命委员会在东北残害士绅的行径,我也早有所闻。这些北方人野蛮的很,完全不讲规矩。但是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在关外,在南京的不过是区区几名代表而已,凭什么和我们对抗?就算是陈其美,带着一群亡命徒在租界外耀武扬威,也就是吓唬下那些没有根基的空心大老官罢了。离开了上海,他连个屁都不是。”   雷奋随即点明道:“是当下聚集于南京城内外的各省驻军啊,季老。这些军队要么是真心想要北伐打倒满清朝廷而来的,要么就是在各省权力斗争失败被礼送北上的,不管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拥护革命必然是这些军队的共识,否则底下的士兵早就一哄而散了。   革命委员会不需要在这里发展什么力量,他们只要把我们打成反革命分子就够了。对于这些军队来说,北上去和北洋军交战,还不如在东南清剿反革命分子,起码我们手中没有机枪、大炮,还有着大量的财富可以作为战利品。”   张謇悚然而起,忘记了自己是在马车内,要不是被雷奋拉住,他就要撞上车厢顶了。重新坐下的他终于又惊又怒的说道:“他们怎么敢这么做?这可是流贼才干的出来的事,难道他们想变成第二个太平天国吗?要是他们敢荼毒东南,天下人谁还会支持他们?”   雷奋不为所动的说道:“这不正是同盟会等人乐于见到的吗?革命委员会为他们出头清理了各省的立宪派士绅,既可以壮大他们的力量,还能解决革命党人的财政问题,又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失去人心,这才是他们愿意和革命委员会妥协的根本原因。等到群情汹汹之时,同盟会只要和革命委员会作出切割,即可收揽南方人心,这正是一举数得。”   张謇左思右想,发觉立宪派对于这个局面根本无从阻拦。立宪派之强大,在于对地方政务的控制,而不是真刀真枪和人对战,否则也就轮不到革命党人出头了。而且各省立宪人士虽然被归纳为立宪派,但是他们并不是一个紧密的团体,而是一个比同盟会还要松散的利益联合体。   所谓士绅,就是在地方上有权有势的有产者,让他们离开了家乡也就一文不值了,所以没有那个士绅会为了其他士绅的财产利益豁出性命的。只要革命委员会不是打算一次性搞掉所有士绅,就别想指望各省士绅能够联合起来对抗一只强大的军队。他们宁可花钱收买这支军队,然后指望这支军队放过他们去祸害其他地方。   张謇此前能够稳坐钓鱼台,并和各省立宪派人士联合,试图夺取各省的政权,那是仗着革命党人不敢朝他们动刀子。一旦革命党人真的打算翻脸了,他发觉自己这边除了在舆论上进行谴责外,几乎毫无还手之余地。   思索许久之后,张謇不由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其他省份的军队也就算了,我们待浙军一向优厚,汤督不仅从未短缺过浙军的供给,还数次入军中慰劳,能否鼓动浙军反对?”   雷奋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恐怕不能,浙军乃是为革命而战,非是为汤督而战。再加上陶骏保一案已经令的南京城内诸军愤怒,就算有几名军人能够记得汤督的好处,也难犯众怒。再说了,今日革命党人对于程督如此不加掩饰,恐怕汤督离去职也不远了。浙军是不能作为我们的依仗的,我们能依仗的其实只有北军而已。”   张謇沉默良久后说道:“袁项城虽然写过几封书信给我,但是在当前的局势下想要让南方各省重新投向朝廷,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做的到的。除非袁项城拥有大义的名分,则我们倒是可以鼓动各省军政府不服从于革命党人的指挥。但是袁项城未必肯就这么叛离朝廷啊。”   雷奋于是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应该支持北伐,先让这些军队离开了南京再说。不管北伐成功或是失败,我们总能找到翻转局面的机会。但是让南北双方这样对峙下去,无疑就是给革命委员会代表煽动军队对付我们的时间。”   张謇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可是南军北上的话,南北议和怎么办?这可是在列强监督下的谈判。而且北伐需要一大笔资金,这钱很难筹措出来。”   雷奋不慌不忙的说道:“眼下南北之所以谈不拢,就是因为双方都觉得自己能赢,所以不打上一场,让其中一方死心,谈判是谈不出结果的。而且我们又不反对南北谈判,只是支持南军北伐而已。至于北伐的资金,由我们主动筹措出来,总好过被革命党人自己动手来拿。”   张謇沉思不语,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准备下车的时候他才出声说道:“也罢,你弄个详细一点的计划,我们再好好参详一二……”   立宪派首脑的离去,使得两江督署内的会议接下来开的异常顺利。中午会议结束之后,宋教仁即向上海发了电,简略的告诉了沪军都督府和孙中山一些内容。   到了晚饭时,守在电报局内的宋教仁终于收到了上海的回电,他看过了回电之后沉默了数秒,便向着身边的李书城问道:“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住在什么地方?”   李书城想了想说道:“似乎在英租界的丽兹旅馆内,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就让我陪你过去吧。孙先生是有什么指示吗?”   宋教仁把手中的电报交给了李书城,上面只有两句话:“早定共和,以安人心。余将乘晚火车抵宁,万事抵后再说。”   李书城颇有些吃惊,这意味着孙先生放弃了和北方议和的打算,而预备成立共和政府将革命进行到底了。他将电报交还给宋教仁后说道:“我去叫辆马车来,一会在门口见。”   由南京电报局到丽兹旅馆并不算远,乘坐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在大厅问到了耿瑾文等人的房间号后,李书城便和宋教仁坐着电梯上了三楼。   面对宋教仁的拜访,打开了房门的耿瑾文颇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很快邀请两人进入了套房。只是宋教仁进门之后就站定了脚步,对着耿瑾文说道:“耿代表,有些事我希望能够和您单独谈谈,不知您方便吗?”   耿瑾文租下的这间套房面积还是很大的,除了卧室和客厅外,还有一个私人书房,因此他只是注视了宋教仁数秒,便让开了通道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道:“这边还有一个小房间,我们可以安静的进行谈话。文卿,你替我接待下李先生。”   进入了小房间后,宋教仁打量了一眼环境,发觉这里确实安静的很,他也就不客气的向耿瑾文说道:“我来见耿兄,其实就是想要就早上的几个问题做进一步沟通。第一个问题就是,要怎样才能让革命委员会同意,临时政府采用总统负责制?” 第四百七十九章   面对宋教仁如此坦率的询问,耿瑾文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说道:“革命委员会对实施总统负责制最为担心的,是总统权力过大的问题。除非在临时约法内注明对于总统权力的约束,否则我们还是会坚持内阁负责制更适合当前的中国。”   宋教仁沉默的打量了一会耿瑾文,发觉对方一脸的坦然神情,于是便干脆的问道:“如果同盟会支持贵方在临时约法内对总统权力进行限制,那么贵方对于临时政府首任大总统的适合人选有什么主张?”   耿瑾文的脑子迅速的转动了起来,他此时有些意识到对方上门的目的显然不是和他谈一谈这么简单,不过他很快就定下了心来回道:“革命委员会对于首任大总统的人选并无主张,只要这一人选能够向联省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临时约法宣誓,并接受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关于肃反、整军的决定,维护新中国的国家领土及主权,那么革命委员会就会接受。”   宋教仁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们愿意和革命委员会一起尽快编撰通过临时约法,但是我们也希望贵方能够接受,推举孙文先生为首任大总统的结果。”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后点头说道:“革命委员会并不反对孙文先生担任临时政府的首任大总统。不过我们希望孙文先生在联省人民代表会议投票之前发表一篇演讲,修正: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这句同盟会的革命纲领。   革命委员会认为,在革命初起之时,这十六字纲领确实起到了激励民众投身革命的号召,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这十六字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我们希望能够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更改一下,最好能够改为:推翻帝制,民族联合。”   宋教仁顿时松了口气,耿瑾文提出的建议并不是什么无礼要求,就算是同盟会内部和立宪派人士也对同盟会的这十六字纲领提出了批评。因为革命形势的快速发展,过去认为满人势大,只需要汉地十八省独立建国就算完成革命目标的同盟会会员们,此时已经决口不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而是极力主张共和建国,西藏、外蒙等地应当一起并入新中国的版图了。   “这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孙先生当初提出这十六字方针时也并不是要把其他民族排除出新中国,我相信孙先生很乐意借这个机会向各省人民代表做一个澄清演说。不过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那么我也就再坦诚的问上一句,耿代表所说的整军,可有什么具体方案了吗?”   耿瑾文仔细思考了一会,才谨慎的向对方说道:“具体方案倒是还没有,不过初步的设想倒是有这么一个。渔父先生想必也清楚,自从南京被攻克后,因为湖北方面的休战,使得南方独立各省的军队都向着南京而来,大家都试图从东南发起一起反击,直接北伐到北京城下去。   只是各省的革命党人设想虽好,可这些派来南京的军队的战斗力却参差不齐,人员也是龙蛇混杂。既有真正的热血青年,也有各省光复后裁撤下来的旧军队。眼下南京城内有浙军、沪军、光复军、铁血军、卫戍军不下10万人,城外则还有源源不断开来之援军。城内号称师长者不下20人,但这些人统率之兵力大多不过千人或数百。   真正有战斗力且忠诚于革命的,不过是镇江军、苏州军、浙军和粤军几只部队,其中最具有战斗力且装备尚可的,也就是浙军、粤军和原先的南京第九镇了。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军队重新拆散调整,那么北伐一旦开始我担心不会有一只可靠且服从军令的革命军了。   按照革命委员会的经验,我们应当先挑选出其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然后进行短期的政治教育后,以这些基本部队为主干扩建8到8个标准师,编制约九千-一万之间。然后将其他部队裁撤或改编为兵站师、守备部队或直接遣散回地方去。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一只可靠且坚定的武力,而这些各省的援军也就成为了由临时政府领导的中央军,我们既不用担心再同各省扯皮指挥权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指挥不动这些军队。”   耿瑾文的建议确实很不错,宋教仁打心里是支持对方的,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次起义的他自然知道这事并不是容易办到的。别说现在这十来万的大军,就是过去起义时会党手中捏的数百、数十武力也是不肯交出来,让同盟会统一整编指挥的。年初黄花岗起义的失败,不就是同盟会内部争夺指挥权,才导致起义之后几只起义部队失期不至的么。   因此,对于宋教仁来说,出一个好主意并不是问题,但是要如何实施完成它,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于是他不得不提醒耿瑾文道:“整军确实是个好想法,但是在目前的局势下,那些军人真的愿意把部队交出来进行整编吗?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我认为这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要是因为整军激起了各部之间的矛盾,那么还不如维持现状为好。”   耿瑾文有些诧异的看了宋教仁一眼,他颇有不客气的反驳道:“若是我们连让这些军官把部队交出来进行整编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够命令他们上战场去和北洋军拼命呢?如果临时政府想要成为一个真正能够领导南方独立各省的中央政府,拥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力,是必需的条件。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要不要整军的问题,而是应当怎么整军才能不至引发军队内部动荡的问题。只要能够让军队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们的整编,那么渔父先生的担忧就是不必要的。”   宋教仁不得不向耿瑾文再次声明道:“除非你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整军方案,否则同盟会不会支持一个有可能引发革命内部矛盾的整军计划。我们认为即便是不对军队进行整编,凭借着革命的号召力,各省军队也还是有着一战之力的。”   耿瑾文不得不在心里鄙夷了一下,同盟会的幼稚和天真。不在革命的高潮时期去控制军队,越过长江和北洋开战后,不管输赢军队都会脱离中央政府的控制了。   沉思了片刻之后,耿瑾文终于再次开口道:“我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对南京诸军进行整编有多大的风险,因为这些军队才刚刚抵达南京不久,尚没有和友邻部队达成什么联系。因此当我们对这些部队分批进行整编时,只要开头不出问题,就不会有什么军队单独跳出来反对整编。   当然,对于军队进行整编也不可能什么问题都不出,所以我们要做好应对措施。首先,我们应当先对可靠部队进行整编,整编的目的是为了加强他们的实力,顺便向这些军队宣传革命的目的是什么?革命之后他们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在我们掌握了这些可靠的部队之后,我们再对那些不怎么可靠部队进行整编,对这些部队的整编目的就是缩小他们的编制,并抽出一些官兵充实到前一批整编好的部队当中去,对于那些被淘汰下来的官兵则进行妥善的安置。   对于最后那些成分复杂的军队,则将军官完全抽调出来,剩下的士兵留用一部分,其他全部遣散回家乡。对于被抽调出来的军官,先进行教育,然后再把他们打发回本省去担任地方官员或议员,那么南京城内外的军队就安定下来了。”   宋教仁顿时有些皱起了眉头说道:“想要把军官和士兵分离,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吧?另外,把那些淘汰下来的官兵遣送回去,又要委任官职给他们,这恐怕需要大量的资源和各省军政府的同意,你真的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吗?”   耿瑾文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在东北这么做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进入南京城的各省军队纪律并不好,联军司令部管理的也不够妥善。少数士兵擅自出营上街以稽查为名私入人家,擅行劫掠之事并不少见。而携带枪弹游行街市,并随意开枪的士兵,也是多不胜数。   南京市民对此早就有了一些怨言,我们正好以整顿军纪的名义给各部重新安排宿营地,将士兵和军官的宿营地分置于城内外。只要能够掌握住士兵,那些军官们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再给这些军官一个出路,他们自然会服从临时政府的命令回家乡当官去了。   至于遣散士兵的费用和安排那些军官的位置,这就要靠肃反的成果了。通过肃反运动,把各省的官职给空缺出来,没收反革命分子的财产,接受革命支持者的公债,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解决整顿军队所需要的社会资源。”   宋教仁这时总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老是坚持肃反和整军,原来这就是一套组合拳。只是虽然听起来这个方案很是不错,可宋教仁还是有些惊讶的提醒道:“耿代表的方案确实是可行的,但是你这么做可就将各省的立宪派和执政者都得罪光了,你难道不担心自己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耿瑾文伸手挠了挠眉心,这才叹了口气问道:“我不知在渔父先生眼中,革命究竟是什么。不过在革命委员会看来,革命就是用暴力手段对社会资源进行重新分配,如果革命不能对旧的社会资源分配方式有所改变,那么革命就是失败的。不得罪既得利益者的革命,那叫什么革命?” 第四百八十章   耿瑾文的坦率使得宋教仁很快达成了今晚拜访他的目的,对于宋教仁来说这是他归国后最为简单但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次谈判。   说其简单,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说什么云罩雾遮的外交言论,只是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自然节约了他大量猜测对方目的的精力和时间。说其艰难,却是因为对方提出要求后几乎不会有所退让,这让宋教仁想要发挥一下自己的交际能力也无从谈起。   事实上在谈判中,宋教仁已经不止一次的觉得,和自己谈判的并不像一个中国人,而更像是一个外国人。耿瑾文的身上很少表露出中国人在谈判中惯有的含蓄和漫无目的,虽然在谈判过程中言辞略显生硬,但是耿瑾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富有逻辑的,除了留学生外此时的中国还很少有人理解什么叫逻辑。   耿瑾文的表现让宋教仁感到极为惊讶,和其他同盟会的首脑不同,他在两、三年前可是去过东北准备策动革命的,对于东北的同盟会会员们他也算是有所了解。但是在他的印象中,东北的同盟会会员并无什么杰出之人才,至少当时的耿瑾文还是一个不能让他记住的普通会员。   但是在东北策动的革命失败后的短短一两年内,如耿瑾文这样的普通同盟会成员都已经能够和他坐下来讨论全国局势,并在谈判中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漏洞可抓,这样的表现让这几日已经高估其的宋教仁,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革命委员会这个组织的实力了。   虽然在心中再次提升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警戒,但是表面上宋教仁还是满面春风的对着耿瑾文说道:“耿代表能够为我解开这些疑惑,我相信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未来会有着更大的合作可能性的。不过今晚我们谈了这么多问题,就是没有谈到过人事问题,不知贵方对于临时政府成立之后的人事和江苏、浙江两都督的人选有什么样的看法?”   “看法当然是有的。”耿瑾文差点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吐露了出来,但是很快他就压抑住了这种想法。虽然他今日在会议上驳斥黄兴、张謇等人,又能同宋教仁单独交谈达成某些公识,看起来大家都很尊重他的意见,但其实大家尊重的是他背后站立的那个革命委员会的意见。   和宋教仁这样的同盟会领袖谈论临时政府的人事问题,放在一两个月前他想都不敢这样想这样的事会发生,能够决定未来中国之政府组成的权力,有哪个有志青年不向往。只是耿瑾文还没有被这样的欲望冲昏头脑,他心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如果是吴川主席站在这里,大约确实有资格同对方谈论这些人事问题,但是他自己是不够这个资格的。   而他擅自和对方谈论这个问题的结果就是,不仅得不到革命委员会的背书,还有可能令他彻底失去吴川的信任。更何况,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但这不过是因为吴川规定代表团只能以一个声音发出意见,而他就是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如果他试图用自己的意见取代革命委员会的意志,那么他明日就会被其他人所取代了。   深呼吸了一次,让头脑彻底冷静下来的耿瑾文随即对宋教仁回道:“革命委员会认为,人事问题还是应当付诸于公论,只要能够服从于我们制定的约法和政府组织办法,革命委员会并不在意由谁来担任政府大员。”   “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宋教仁为对方下了一个评论,引诱对方讨论人事问题,自然不是出自善意。他不过是希望借此解开革命委员会和光复会、湖北军政府革命党人的联盟,毕竟今日早上耿瑾文才向众人保证过,一切人事都必须付诸革命党人的公论,不得私下秘密决定。   见到对方不愿上钩,宋教仁终于起身准备向对方告辞,并说道:“今晚和瑾文兄的对话很是愉快,我希望今后我们也能经常保持联系。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向你请教一二,把那些淘汰下来的军官送回本省去做官,你确定他们都是坚定的革命党人吗?如果他们和省内那些真正的革命支持者发生冲突怎么办?”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既然革命已经发展到了目前的阶段,是否支持打倒满清朝廷已经不能成为评判革命者的标准了,只有服从于我们制定的临时约法,服从于按照临时约法组建的临时政府,才能称之为真正的革命支持者。   那些被遣散回本省的军官是否是坚定的革命党人,这要看他们回去之后是否支持临时政府颁发的各项命令,如果他们是因为支持临时政府颁发政策才和本省的其他人员发生的冲突,那么我们就应该支持他们。如果自认自己是革命者就能反对临时政府的命令,那么我们建立这个临时政府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教仁沉默良久,方才向着耿瑾文点头告辞,不过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回头说道:“我记得瑾文兄以前也是我们同盟会的一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重新回来同盟会?如今革命虽然成功在即,但是想要建立一个共和国却是万事待兴,我很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助手帮我拾遗补缺。”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耿瑾文也楞了片刻,如果是革命没有爆发之前,他一定会欣然接受,但是现在么他赶紧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在同盟会还是革命委员会,我都是在为革命而工作,我以为自己的能力也仅仅能满足于现在的工作,就谢过渔父先生的好意了……”   在回去住宿处的路上,马车上坐在宋教仁身边的李书城看到宋教仁一路上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不由好奇的向他问道:“渔父,你这是和耿瑾文谈的不痛快吗?”   被惊醒过来的宋教仁立刻转过了头,看着他说道:“不,我只是觉得,也许未来同盟会最大的对手并不是北洋的袁世凯。”   李书城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些惊异的说道:“革命委员会虽然发展极快,但是吴川的名声怎么能够同孙、黄两位先生相比?就算吴川在武功上颇为出彩,但是一旦共和建成,大家终究还是要看文治的能力,我可不相信他能比得上我们同盟会这么多干才。更何况以他的年纪想要入主中央,起码也要十几二十年之后吧。”   宋教仁终于慢慢松展开了眉头,微微颔首说道:“年纪,是啊,他的年纪终究是个问题……”   12月28日清晨,孙中山带着一大片追随者抵达了南京火车站,犬养毅也跟着他过来了。孙中山和南京来迎接的革命同志匆匆叙话,并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后,便和黄兴、宋教仁上了一辆马车。   在马车内,黄兴、宋教仁向孙中山讲述了他们这些日子同联省代表大会的交涉,及革命委员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代表的态度。   孙中山随即就在马车内向两人表态道:“我从回国的第一天起就是反对兆铭的南北议和主张的,如果不能建立共和政府,我们此前的十一次革命岂不就是成了一个笑话?海内外的革命同志又将如何看待于我们?我们又如何去面对那些为革命牺牲的烈士?   所以,君主立宪根本就没得讨论,传扬出去只会挫伤革命同志的热情。更何况袁世凯这个人三心二意,一边说要和我们议和,一边却主张先开国民会议,这不是摆明了要我们把各省的控制权交出去吗?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各省重新回到朝廷治下,那里还能够走共和的道路?   我来南京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早定共和,早安人心,不能再让袁世凯把时间拖延下去。时间拖的久了,难保不会有列强改变中立的态度。革命委员会虽然在东北扛住了日本的进攻,但不代表我们能在南方抵挡住列强的干涉。”   黄兴默然无语,宋教仁倒是在一旁接话道:“那么按照先生的意思,我们应当接受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先立临时约法,再立临时政府了?”   虽然此前孙中山和宋教仁之间颇有矛盾,但是在此刻两人却配合默契,孙中山毫不迟疑的点头道:“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一定要快。我们一定要在北方下定决心之前,先推出共和政府,才能绝了南北某些人的幻想。否则一旦北方朝廷下了决心议和,而南方立宪派士绅加以鼓吹,南北议和成为全国共识的话,那么我们再建立什么临时政府,就难以为世人所认可了。”   得到了孙中山支持的宋教仁,终于和革命委员会等革命派系达成了共识,除了将各省都督府代表会议改组为了各省人民代表大会,议定每省各有三位代表的名额外,并斥退了一小部分坚决反对共和政体和开展肃反运动的代表。   28日到21日,临时约法的框架基本竖立了起来,其中大部分条文为宋教仁、姜文卿两人所制定。虽然因为时间仓促而不够完善,但是这部约法至少吸收了不少革命委员会所通过的革命纲领和主张,确定了人民有反抗暴政的权力,政党政治、男女平权及对总统权力的约束。   12月30日,临时约法为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全票通过,随即宋教仁便提出了组建临时政府的议案,以孙中山、黎元洪、黄兴三人为临时政府大总统候选人。于当晚八时,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得出决议,11省代表投孙中山18票,黄兴得1票,黎元洪为0票。由此确定了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 第四百八十一章   虽然海军省并不是第一次过来,但是每次走进这座被东京人称之为赤炼瓦大楼的海军大楼内时,原敬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了一趟国门。虽然内阁其他各机关和海军省同处霞关之内,但是除了外务省之外,几乎没有一个机关的建筑可以同海军省媲美的。   赤炼瓦即红砖,这种仿照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建筑风格的多层建筑,和相邻的旧日本式建筑相比,既华丽又大气。但是这样的建筑放在旧大名屋敷之间,却又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除了海军省的军官们,很少有人能够欣赏这样突兀的建筑。   当然对于原敬来说,这种建筑风格上的不协调还只是小事,海军省内部的装修过于华丽才是让人诟病的大问题。和总是以朴素形象示众,被海军称之为马粪的陆军相比,海军这种英式贵族风格的日常形象,不仅难以令日本民众亲近,就连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官僚也觉得海军过于挥霍无度了。   特别是在日本国民的人均税负上升到10日元每人的今天,海军依然保持着这样脱离日本国情的日常办公环境,也难怪陆军要时时出言讥讽海军了。只是为了抗衡长州藩阀的势力,政友会就不得不联合海军的力量,因此即便原敬再怎么看不惯海军的作风,也只能对此视而不见了。   就在原敬注视着会议桌上摆放的军舰模型发呆时,一个声音叫醒了他,“健次郎,你怎么看斋藤海相提出的海军预算案?”   虽然刚刚有些走神,但愿敬却并非没有听到海相斋藤实向他们介绍的海军新充实计划,事实上海军提出的这个计划已经有些年头了。   最早在明治20年,海军省就提出了一个八八舰队计划案,但是限于当时日本的国力,这个计划案最早不了了之。但之后美国大白舰队的到访,使得日本上下大受刺激,认为如果不对海军军舰进行更新,恐怕日本将会成为日美战争中的失败者。   于是在明治23年,海军省拿出了一个充实计划,预计建造三艘一等战舰和三艘一等巡洋舰,明治22年3月这个计划的预算获得了国会的批准。   只是到了下半年海军省又不满足这个已经批准了的充实计划,转而又提出了一个新充实计划,意图从1112年度开始,连续七年拨款总额三亿五千万日元,建造3艘一等战舰,2艘一等巡洋舰。将原先向英国预定的金刚号装甲巡洋舰改为战列巡洋舰。   不过海军这个狮子大开口的预算案还没有来得及提出,就撞上了支那革命,接着陆军出手对满洲革命进行干涉,然后便是现在满洲战争尚未结束,北朝鲜地区又烽火四起,台湾也有小股反抗军掀起了义旗,一时之间海军的充实计划有被长期冻结的趋势。   原本还支持陆军继续作战下去的海军将领们终于忍耐不下去了,这才有了1112年的新年刚刚过去,就迫不及待的邀请首相、财相前来海军省视察。海军省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打算重新推动海军的新预算案,不想再等待战争结束后再提出了。   回想着海军提出的预算要求,原敬对着向自己提问的西园寺首相小心的说道:“我国是一个四周被海洋环绕的岛国,海军就是国防的第一要务。但是我国同样也是一个小国,难以同英、美这样的列强进行无止境的军备竞赛。   海军想要增强实力这自然是正确的,但是总额高达三亿五千万的预算案,哪怕是分为七年拨款,每年也要额外增加8千万日元的支出,我国今年的财政总收入也不过才8.88亿日元,这相当于今后七年每年多支出十一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我国财政真的能够支持得住吗?”   面露不渝山本财相立刻接话道:“当然支持不住,在新年之前大藏省又为这场战争拨付了1800万日元,至今为止为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大藏省已经支付了2000万日元,但我不明白陆军为什么还不撤军?   明明满洲前线已经和支那军熄火,他们既然不能向支那军发起进攻,待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战争每延迟一天,我们就得多花上80万日元,这还是前线没有发生大的作战情况下的花费。再把这场战争延续下去,去年的财政整理案白费了不说,今年的财政也要出现大的赤字了。   在这样的财政状况面前,不要说连续七年增加额外的财政支出,就算是一年都未必能支付的了。海军还是先体谅一下国家和国民,暂时搁置这个计划吧。”   海军省次官财部彪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他立刻对着山本财相说道:“藏相,这场战争可是陆军惹出来的麻烦,为什么要让我们海军受过。   而且海军提出这个造舰计划,正是为了国家和国民。请藏相不要忘记黑船事件和大白舰队,大洋对面的米国人对于我国一向恶意满满,观其立国之初对印第安人的灭绝手段,和这些年来对于有色人种的排斥,吞并夏威夷群岛、菲律宾群岛的恶行,谁能保证米国下一个目标不是瞄准的我国?   你让我们暂且搁置造舰计划,可米国人也会搁置针对我国的战争计划吗?请不要忘记,清国当初为了给慈禧贺寿而搁置了更新军舰的计划,结果被我国所击败了。而在日露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给露西亚以时间完成西伯利亚大铁路。   佐藤铁太郎和秋山真之两位海军战略家经过周密的计算,认为以我国现在的舰队实力和美国海军开战的话,必败无疑。如果不是美国海军的实力大多布置于大西洋,那么也许美国人早就向我们发动进攻了。   但是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建成,美国海军就能通过这条运河轻易的把海军运动于两洋,到了那个时候我国不能建立起一支相当于美国海军七成规模的主力舰队,那么我们就无法阻挡美国海军跨过太平洋,在东亚建立起对于我国的海上优势。   巴拿马运河的完成最多也就三、四年时间了,现在不实施这个造舰计划的话,恐怕等到运河完成之日,我们也就再没有可以造舰的时间了。当美国军舰横行于日本沿海的时候,财政状况就算良好,也不过是为美国人支付赔款方便而已。”   看着山本藏相失去了声音,海相斋藤实也悠悠说道:“事实上,当今的世界已经改变了。就连名记者鹈崎鹫城都报道过:如以往历届政府之制定国防计划,乃以陆军为主,以海军为次。然今世界大势,乃将原有位置完全颠倒过来,成为了海主陆从。   此次满洲作战即证明了这一点,以皇国将士之武勇,可一旦上了大陆也要受制于地形和敌军数量优势的压迫。如果我们源源不断的把资源都输送给陆军,陆上战争只会将我们一点点的拖垮。   毕竟支那人和朝鲜人就在那里,而我们想要征服他们,就得先输送大批的军队和物资过去。他们失败了可以向后撤退,但是日本能够在大陆上无限的扩张战线吗?   就如佐藤铁太郎在《帝国国防史论》中所言:疏远自卫,热衷侵略,必宽亡国之基。最适合日本的国家战略还是:海主陆从。   节制扩充军备之费,将其用于致力生产事业之进步,所引致之资本增加自可维持国运之伸张。   日本实无必要保留数量过大的陆军,因为威胁国运的并非来自陆上的入侵,而是来自敌国海上的封锁。   日露战争已经奠定了我国海军在东亚的优势地位,今后在军备方面只需要继续巩固海上优势,就能保证国家之安全。   而裁减陆军不仅可以节省财政开支,还可以提供劳动力和扩大国内市场,实乃是一举两得。今次战争就已经证明了,我国即便不断增强陆军,也终究难以和大陆国家相提并论的。哪怕是过去懦弱的支那国民,在俄国的支持下和民族主义的感召下,也足以对抗我国久经训练之陆军。   因此我国在对支外交上要重新进行修正,我们应当扶植并联合支那,抵消俄国南下的野心;在此种情形下,日本扮演的就是东亚的英国,而支那则相当于腓特烈大帝和俾斯麦的普鲁士,我国之海权与支那之陆权相互配合、相互补充。   这才是对两国、对亚洲各民族最有利的选择。现在我国和支那不断纠缠下去,只会给欧美白种人以可乘之机,让我们两国不断消耗实力,最终两国都为白种人所控制。”   斋藤实的说法代表了明治维新以来政界和军界的一种和平扩张思想:他们希望将日本经济的基础转移到远航贸易和商业开发上,借助日本在东亚的特殊地位,开发这一地区的资源和市场,同时节制武力、削弱军费开支。   这一想法虽然颇有市场,但是在英日同盟的外交方针下和日本脆弱的经济体系,几乎没有可能实现。只是在支那革命委员会骤然崛起后,支持这一观点的声音又陡然大了起来,因为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出现使得日本不必再考虑如何去扶植支那,反倒是要担心自己被驱逐出大陆了。   在列强的控制下和支那一直对峙下去,或是和支那联手对抗列强,对于陆军来说也许还要好好想一想,但是对于海军来说却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问题。只要支那愿意放弃海权,那么独占了东亚海权的日本海军就能获得国内的大部分军费,海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海军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改变自然不是一时兴起,实际上从陆军自四平撤退下来开始,海军对于陆军的不满就开始不断增长了。因为陆军不仅完全违背了开战前的承诺,会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还对国内封锁了四平撤军的详细情报。   等待海军自己派人前往打听陆军所谓的四平撤军是什么状况时,陆军突然又冒出了所谓胜利撤退的神话。按照陆军自己的宣传口径,陆军将士以无畏之勇猛果敢精神,派出了一只小部队突破了支那军防线奇袭到了公主岭附近,然后救出了大岛义昌大将,此一壮举可堪称又一次《敌中横断三百里》。   至于四平撤军一事,则完全推到了侧翼清军不堪一击的头上,但是皇军巍然不惧还是击退了支那革命军的阻击,从支那革命军的包围圈内施施然而返,还带回了大岛义昌大将。因此陆军有人鼓吹,撤军不是失败而是皇军的胜利,因为本次派遣军北上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日军的撤退行动井然有序,未曾留下给我军行动之时机,可为我军之学习典范”“四平撤军实乃是军事教科书上一次完美撤退行动的标准。”这是受陆军控制的报纸引用的支那革命委员会、列强观战人员的评价。   原本正因为四平撤军感到愤怒的国民,因为无法确切的了解此次撤退中遭受到的损失,正处于一种狐疑的状态,此时听了这些报纸的宣传,特别是所谓的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赞叹和列强观战人员的看法,便有不少人真的改变了看法,认为陆军确实没有失败。   而陆军更是煽风点火,认为此前对于陆军四平撤军的夸大之词,完全是去年大逆事件的余党对于皇军的污蔑,是意图颠覆皇国的阴谋。陆军因此还大言不惭的报出了一个四平退军嘉奖人员名单,称这些人为了保护同僚安然撤退,主动留下为大军断后,最终成神,实乃皇军之楷模。   眼看着陆军蒙蔽国民,把自己从败军转变为胜利之师,还试图继续抢占更多的军费,在这场战争中无用武之地,却要承担着极大压力的海军自然是难以服气的。更何况陆军拖延战争的行为已经开始损害到海军的造舰计划,这就促使海军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有了180度的改变。   新年过后邀请西园寺首相巡视海军省,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海军预算案的问题,海军更希望内阁能够对国防政策进行修改,把西南战争结束之后的陆主海从变更为海主陆从,简单的说就是向英国的国防方向靠拢,建立大海军,维持一只较小规模的陆军。   面对海军的图谋,西园寺也是拿捏不定,虽然陆军骗过了国民,但是内阁、宫内还是知道一些真相的。只是大家对于陆军有所不满,此刻也不是对陆军下手的机会,因为天皇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内阁和宫内都希望维持国内的稳定,以避免发生某些不忍言之事。   海军提出的主张并不是不可接受,但他们提出的时机不对。在稳定国内局势上,海军是远远不及陆军有力量的,这个时候对陆军行削弱之策,西园寺也不能保证陆军在之后的关键时刻会不会暴走,毕竟山县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沉吟了半天之后,西园寺还是摇着头说道:“今天还是只讨论预算案吧,国防政策的变更并不适合在海军省讨论。”   西园寺的态度虽然让海军省的官僚颇为失望,但是在随后的预算案讨论中,这位首相大人还是出手帮了他们一把,使得山本财相不得不改口,从完全拒绝改为了全面削减。最终议定:海军的七年造舰计划应当向后延一年,预算总额削减到1000万日元,但是山本财相同意海军在今年可以使用一部分预算。   只是从海军省离开之后,山本财相立刻向西园寺诉苦:“阁下,战争如果再延续下去,国家是真的要破产了,现在我们一年支付的外债利息就高达1.1亿日元黄金,国库的黄金存量不过3.2亿日元左右,而且近三分之二储备在海外。   对华战争导致的对华贸易额的缩减,今年的财政收支显然更加难以平衡了,这个时候对海军进行拨款,大藏省今年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如果2-3个月内还不能够结束这场战争的话,请您允许我辞职。”   西园寺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陆军最多也就剩下2-3个月时间了,否则我会上奏陛下将陆军从谈判中清理出去。但是现在确实不能结束战争,如果不能迫使支那军放弃对于朝鲜反抗军的支持,并承诺保护帝国在满洲的利益,那么帝国的损失就太大了。至于财政方面,是否可以发行一笔公债,以解燃眉之急?”   山本财相一脸苦笑的回道:“自从我国向满洲出兵之后,伦敦公债市场上我国的公债就开始不被看好了。四平撤退后,我国的公债更是被下调了一个等级。现在我们想要在海外发行新公债,利息已经从四厘提高到了六厘,实付也从112变为18折扣,几乎和奥斯曼帝国的公债一个档次了。”   西园寺叹了口气道:“英国人看起来确实对我国出兵一事抱有不满啊,不过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你让高桥去同英、法、美三国的银行家谈一谈,先借上一千万英镑再说吧。不过,支那革命党人的财政来源,大藏省有调查到吗?”   山本财相回想了数秒后说道:“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财政支持应当是来自于柏林。支那革命委员会在满洲崛起之后,柏林市场就抛出了一批来自中国的自由债券。这批自由债券和俄国公债差不多,小额无记名债券,主要面向欧洲平民阶层,流动性很高。法国人和英国人都购买了不少。   另外,现在欧洲一些银行家都在关注着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于满洲的开发计划,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最先开始的哈尔滨新城开发案和长春中心城市建设案。前者的话还要顾及俄国人的看法,但是后者大家都认为并不属于俄国的势力范围内,只要支那革命委员会能够保持现在对于满洲的控制,就会有人想要投资进来。当然这也要看,支那革命委员会在哈尔滨新城开发中是否真的有经营城市的能力和偿还债务的能力。”   西园寺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记得北京公使团和四国银行团不是已经沟通好,对华贷款必须采取一致,并不许其他银行插手对华政府的贷款的吗?”   山本财相微微颔首道:“是的阁下,但是公使团和四国银行团无法阻止商业公债的发行,虽然这对于公债持有人的风险较大,但是只要有人购买就无法阻止。而且公使团并不能对支那革命委员会实施更多的干涉,新年之前革命委员会直接解雇了龙井关和吉林海关的英国及丹麦雇员,英国公使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四国银行团对于是否限制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公债发行也是意见不一,至少德国人和美国人是反对的。据说现在法国人的态度也有所改变,英国人也失去了坚持的态度,毕竟没有其他三国的配合,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资金封锁就不可能实现。”   西园寺沉默的更久了些,才轻轻吐声问道:“那么南方革命党,特别是同盟会的财政经费状况有没有问题?”   山本财相有些不屑的说道:“和北方的支那革命委员会相比,南方的革命党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现代金融,他们除了夺取满清在地方的储备之外,就只会向治下的民众增收捐税和发行爱国公债,但是对外却找不到半点筹款的办法。   孙文去欧洲逛了一圈也没能带回半个英镑,所以他回国之后一直都在试图向我国借款,内田良平倒是给同盟会筹集了一批军火,但也只有这样而已。我看,支那革命委员会如果真的能够腾出手来,就算是北洋和南方革命党联合起来也必败无疑,因为他们筹不到军费。”   西园寺思考了一会后说道:“给犬养毅发个电文,让他联系孙文,我们可以考虑给他筹措一笔贷款,但是要求他以临时大总统的名义发表声明,接受清政府签署的一切对外条款,承认帝国在满洲所取得的权利。”   山本财相有些迟疑的回道:“可孙文拿了贷款,肯定是要北伐的,这似乎和英国驻华公使对华政策的主张不符。朱尔典可是坚持只有袁世凯才是保证各国在华利益最好的选择,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又和英国盟友起冲突了?”   西园寺平静的说道:“如果袁世凯能够收拾眼下支那的时局,帝国自然是支持他的。但是他既然阻止不了南方建立临时政府,又主动中断了南北议和,那么帝国就不能不做两手准备了。   孙文组织北伐军北上,和北洋军决出个胜负来,支那革命委员会就未必还能和我们继续对峙下去了。先入关者王之,支那革命委员会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至于贷款事项,交给民间人士去办理,就算事情爆发了,英国人也不可能不依不饶的。”   山本财相一时无言以对,他只能心有不甘的说道:“就算孙文肯发表这样的声明,支那革命委员会也未必会接受啊。”   西园寺沉吟了一会后说道:“那样的话,支那革命委员会就会失去新政府的支持。我们即便暂时从满洲撤退,也还有返回的一天……” 第四百八十三章   当冯德麟带着卫队站在锦县火车站旁军营前的空地上时,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他身边的属下也是惴惴不安的小声向他问道:“冯爷,这小日本真的肯把地方让出来吗?他们要是不肯走,咱们接下去怎办?”   冯德麟楞了好一会才恶狠狠的说道:“那就凉拌。张老疙瘩可真不是个玩意,说好大家共进退,我这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跑去新民府,这就把我们给撂下了。这革命委员会想让我们和日本人斗起来,我可不上这个当,日本人要是不肯让出地方来,我就带着你们回广宁去,了不起这革命军的师长我不干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俺怎么滴。”   冯德麟身边的几位部下互相望了望,赶紧便有人出声劝说道:“冯爷也不必着急,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张老疙瘩虽然变了卦,但革命委员会我看不是什么说瞎话的人。他们连日本人都打下来了,哪里会让我们来出这个头。要是他们真想谋害俺们,也用不着每个月发给咱们3万大洋的军饷啊。”   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的为革命委员会辩解,冯德麟心里就更憋火了,只是他现在还真有点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革命委员会,咒骂对方的话语是不敢公开说了。   这倒不是几次在战斗中受挫于对方,而是革命委员会还没成什么气候就敢同日本人打,甚至于还击败了对方。虽然日本人和某些朝廷官吏并不承认失败,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撤退。但是对于东三省的民众来说,抓获了这么多清军和日军俘虏,还缴获了许多日军丢下的大炮和弹药,这样都不算革命委员会胜利,那么朝廷此前几十年对外作战的结果又该怎么算?   东三省的民众因为新移民较多,平日里颇有些匪气,所以参加胡子的年青人很多。但是作为新移民这个群体,他们总体上对于中央政府还是保持着一种令人意外的服从性。和南方革命党人动不动就要光复、独立本省,以此号召本省民众推翻帝制不同,东三省民众是反对皇帝但不反对中央政府。   因为满洲地区面对俄日分割侵略的外部局势,和清廷表现出来的无能,使得东三省民众认为现在的皇帝或是朝廷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因此必须要更换皇帝或是干脆换一个中央政府上来。但他们同样也反对南方革命党人那种动不动就鼓吹各省各自独立,大家自顾自己的联邦主义,那样的话还不如保留满清朝廷,至少东三省还能在一个中国的名义下抵抗日俄的侵吞。   不过现在么,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对日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使得满洲地区有了摆脱被日俄瓜分的可能,东三省的民众顿时都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者。即便是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还颇有微词的地方士绅,现在都已转变态度,开始积极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了。   就算是冯德麟、张作霖聚拢来的胡子们,在日军从四平败退后也都认为满清气数已尽,也许革命委员会真有坐龙庭的天命。这也是冯德麟、张作霖不得不接受革命委员会招抚的重要因素,他们要是继续站在朝廷和日本人这边,这些胡子们恐怕是要背弃他们了。   唯一让冯德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他和张作霖商议,即便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招抚,他们也是听调不听宣,争取先占住一块地盘观望形势发展再说。但是冯德麟才刚跑来锦州,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指示接收京奉铁路关外段的保卫工作,那边张作霖就跑去新民府真心实意的投靠革命委员会去了,这就让他有些独木难支的感觉了。   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冯德麟此时已经失去了兴致冲冲过来接收地盘的热情,心里反复寻思着是不是带人跑回老家广宁更安全些。不过那样的话,他也就别指望从革命委员会那里得到什么补贴了,而没有了这些补贴他可养不起手下这六、七千人马。   只是就在冯德麟在雪地上来回踱步的时候,一行数人从军营内走了出来。冯德麟停下脚步定睛望去,发觉是自己派去和日本人联络的部下李子阳陪着几个日本军人走出来了,看着李子阳脸上一脸轻松的样子,他总算松了口气,看起来交涉的结果还不坏。   出营的日本军官在冯德麟面前停了下来,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串日语,就在冯德麟身后的部下正忙着向一旁的翻译询问这日本军官说的啥时,冯德麟有些失神的对着部下们说道:“他说,要我们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行李,另外还要我们和他办理交接手续,从此此地铁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这位日本军官向冯德麟交代完毕之后,就带着部下返回了军营,守在营门口的两名哨兵也在他的命令下撤离了哨岗,望着这些日本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有人忍不住兴奋的说道:“到底还是得跟着革命委员会干啊,这要是跟着朝廷,这些小日本啥时候能这么和气的对咱。”   听着身边一群部下们的附和声,冯德麟突然就有些不快了起来,明明他才是这些人的老大,何以现在人人都在夸革命委员会的威风,这不是吃里扒外么。他一边在心里想着,难道张老疙瘩又对了一次?一边却拉下了脸对着部下说道:“还他娘的楞在这里吹什么风,老八、老九,你们带人去接了哨位,顺便和日本人点验了交接物资,可别给我丢脸,要不我非把你们吊在营门口吹风不可……”   被冯德麟念叨着的张作霖,此时正在新民府的革命委员会驻地内,等待着被张榕接见。革命委员会的驻地边上就是新民公学堂,此地为革命委员会光复后,新民公学堂就被奉天革命委员会主席张榕下令改为了新民师范学校。   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张作霖对于新民府自然是不陌生的,不过对于革命委员会这个团体来说,他又觉得自己总是在雾里看花,看不清这个团体是怎么强大起来的。即便是拿着过去自己的生活阅历经验,他也是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总是喊着不知所谓的口号的团体,是怎么干翻了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朝廷和地方官府,又是怎么把那些不可一世的日本军人给打的掉头逃亡的。   当然他能够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跟着冯德麟南下锦州,接受辽河以西十六县的地盘,并不仅仅在于革命委员会能打,而是在于革命委员会证明了自己的武力之后,居然不着急和日本人言和入关,反而摆出了非要收回南满日人特权的姿态。   对于张作霖和许多人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是真的出乎意料的。这仗打到了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竖立了足够的威望,此时革命委员会即便丢下关外全师入关,也没有人会指责什么。毕竟在中国历史的传统中,先取中原奠定新朝的国基乃是开国君主的首选,边疆的土地完全可以待日后再收复。   因此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四平日军之后,张作霖已经做好了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招抚,然后为王前驱入关征战,看看能不能在新朝为自己搏一个地位出来了。但是革命委员会以辽河为界,将辽河以西交给他和冯德麟,自己全力和日军争夺奉天地区的做法,却是打破了张作霖的盘算。   一开始张作霖觉得革命委员会这些人是志大才疏,搞不好是袁绍、董卓之流,恐怕是难以接受清廷被推翻后的天命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奉天百姓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归心,他突然才想明白革命委员会不着急入关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东三省的老百姓就认为革命委员会不会抛弃他们,所以才能让革命委员会一下聚拢住了东北的人心。   特别是革命委员会提出一定要收回满清割让给日本在满洲的特权,收回南满铁路,收回大连及旅顺租借地的宣传,一下就把东三省的人心给拉住了。现在就连胡子内部都有听不得说革命委员会坏话的人了,反对革命委员会的人都被打上了亲日汉奸的头衔,这也就使得之前还对着革命委员会的政策指手画脚的士绅、地主们,现在也只敢把矛头对向了地方上支持革命委员会的官员和农会,而不敢再直接批评革命委员会本身了。   张作霖的政治嗅觉可比冯德麟好多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革命委员会虽然将辽河以西十六县丢给了他们,但是这块地方基本没有拓展的余地,他和冯德麟不过成为了革命委员会和北洋集团之间的缓冲地区,只要哪一方有所动作,他们都将被迫走上前线。   这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根本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如果革命委员会把辽河以东的人口消化下去,又真从日本手中取回了南满铁路,那么革命委员会必然是要对付他们这些不可靠的半独立势力的。   张作霖只是衡量了一下,革命委员会虽然走的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但只要真的走通了这条路,天下基本没有什么势力再能挡得住对方了。北洋在关内虽然耀武扬威,但是对外连日本人都不敢惹,投靠过去显然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更加上北洋用人自有体系,他这样的外系人物也很难出头。   所以在思前想后了几天,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全面投靠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完全的融入到这个大有前途的团体当中去。他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不怎样,加上又错过了革命委员会最容易接受外来势力的时候,因此未必能得到北满出身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们的待见,于是在打听到奉天革命委员会在新民府成立,委员会主席又是奉天人张榕,就不顾一切的跑了过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就在距离张作霖几人待的房间不远处的正屋内,奉天革命委员会的几名主要委员也在开会讨论张作霖这支部队来投的问题。张榕对此事表示了支持的态度,认为张作霖的投奔能够极大的增强奉天革命的力量,革命委员会应该接受。   只是代表军队出席会议的叶声却反对道:“现在革命委员会最大的问题不是扩张人数而是纯洁组织,这一个月来奉天革命委员会的扩张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央委员会的预估,吴主席已经两次通电于我们,要求我们不要盲目的追求数量上的扩张,而应当注重吸收真正向往革命的力量加入。   中央委员会之前之所以将辽河以西甩给冯、张两人,便是认为革命委员会暂时无有能力控制住如此广阔的地区,所以要集中力量先消化掉辽河以东的人口地区。比如奉天革命委员会刚刚组建时,编制不过几百人,但是现在已经扩张到了数千人,不到30天就扩张了10余倍之多。   虽说这是革命形势的发展使然,但是这些人中究竟有多少是可靠的向往革命的,有多少是心怀鬼胎的投机者,您能分的清楚吗?”   在革命爆发之后张榕便始终表明自己对于吴川的支持,这使得同盟会辽东支部最终并没有倒向长春起义之后的联军,因此阻止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分裂,也在政治上保持了对于联军的名义领导权。这一点在联军失败后的选择相当重要,如果当初革命委员会彻底分裂了,那么联军在失败后就无法再回来投靠革命委员会,这将会造成革命力量的极大削弱。   不管吴川再怎么能够筹备军费、物资,和在政治上动员起大量的革命武装,但事实就是作为革命军骨干的,还是回归后的联军中被抽调出来的中下级军官。没有这些中下级军官完整的执行了总参谋部制定的军事作战方案,光凭借士兵的革命热情,可未必能获得之后的胜利。   正因为如此,张榕虽然没有加入到共和党内,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地位却并不低,也极得吴川之信任。但张榕对于自己却是不够满意的,他觉得自己在这场革命中的功劳并不足以支持现在所处的位置,仅仅因为支持了吴川就有了这样的地位,这让他在日常工作中总有些心虚的感觉。   因此在此次南下组建奉天革命委员会的过程中,他就很有些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想法了。虽然吴川告诫过他几次要甄别吸收奉天现在的地方势力,但张榕总觉得自己就是奉天人,这些奉天各地的势力哪怕再怎么反复无常,他也是能够应付的。于是他觉得应当先扩充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把所有地盘都拿到了手,再慢慢剔除那些不革命的人员,这才能显出自己的能力。   对于叶声的指责,张榕大为不满的反驳道:“现在虽然分不清楚,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革命者和顽固者、反动者终究会分开的,倒时我们再淘汰这些顽固者、反动者,自然就能澄清革命部队。这难道不是吴主席在接纳满清投诚官吏和各地胡子时说的话吗?”   叶声一时气结,沉默了数秒才回道:“可那是在革命初期,敌人远比我们的力量强大的多,我们可以通过战争剔除出那些顽固者和反动者,而且这些人在我们弱小时选择加入,证明他们不是有着初步的进步意识,就是同我们的敌人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   但是在当前的关外,革命委员会至少是占据了一定优势的,这个时候这些人来投靠我们,更多的是投机者。更何况张作霖这支武力此前一直和我们敌对,甚至还接受过日本人的支持,成分异常之复杂,我们想要对他们进行甄别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倒不如先把他们丢在辽西走廊,最为省事。”   张榕听了就更加不满了,“什么叫省事?干革命工作怎么能够图省事?只要有人愿意跟着我们干革命,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要是都像你这样,只要有所怀疑就拒之门外,今后谁还肯投奔我们?   而且我们虽然在关外取得了一点小小的优势,但是从整个中国的局势来看,我们依旧还是弱小的,先不说关外只有3省不到的地区落在我们手中,光是我们现在控制的人口和全国人口相比,也就占了四十分之一而已。   更不要提,革命委员会除了要对付关内的反动分子之外,还要警惕我们身边的日、俄两大帝国主义,在这个时候多一份力量终究是好事。   南下的时候吴主席也说了,奉天地区的政治事务由我负责,我现在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对张作霖这支武力进行接收整编。如果你还有意见的话,那么我们就投票吧。”   投票的结果自然是叶声输了,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投票决定,民主集中原则是革命委员会存在的基础,就算是吴川也一样要服从会议决议。一开始大家并不明白这一规则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随着革命不断向前发展,大家很快就理解了这一规则的好处。   会议决定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内部团结,也确保做出错误决定的责任不会落在某个人的身上,最重要的是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始终以一个声音向外发声,不至于给下面的人以拉帮结派的借口。   当叶声跟着张榕等人前往接见张作霖,向其宣布了奉天革命委员会的决定之后,便着重向其提醒道:“如果你们打算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整编,那么我们将会对你们进行政治上的甄别,淘汰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人员,并对剩下的人进行政治教育和重新编组,你们是否确定接受?”   听了叶声这不客气的话语,张作霖身后的两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善了,但张作霖却若无其事,满面堆笑着对叶声回道:“当然,当然应当如此……”   隔壁学校突然响起的合唱声,让张作霖下意识的住了口,看到他这么谨慎的样子,张榕不由笑着说道:“这是隔壁进行冬学教育的学员们在唱歌,雨亭不必这么紧张。”   张作霖马上笑着说道:“只是听着这歌曲怪有意思的,才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莫怪,莫怪。”   张榕的心情倒是不错,顺口为他解释道:“吴主席听说北洋军都有自己的军歌,觉得革命军将士也该有一首歌,于是让人编了这支歌曲。一经流传,大家都很喜欢,现在冬学下学就干脆以唱这首歌作为结束标志了。”   听说是吴川让人编的歌,张作霖顿时开始努力分辨着歌曲的内容,顺便向着张榕好奇的问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张榕顿了顿说道:“吴川主席给它取得名字叫做:《我的祖国》。”   被张榕念叨着的吴川,此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同几名共和党中国党员交流着。他向着几名党员说道:“……日本在1103年就已经在全国覆盖了六年小学义务教育,而德国全面覆盖国民的十二年义务教育计划预计在13-12年完成。至于我国,在这方面落后的实在是太多了,东三省更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才提出建立新式教育的政策。   如果我们想要建立起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收回被列强侵占的土地和利益,就必须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把人民武装起来。而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不是建立几个兵工厂就算完事的,必须要和列强一样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以一整个工业体系作为后盾,才会有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   而工厂和工业体系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能否把全部的社会资源围绕着工业制造整合起来。洋务运动之所以失败,就在于洋务派搞的这些个工厂是支离破碎不成体系的,它们就像是一个个独立的庄园,相互之间几乎没有关联。   汉阳铁厂冶炼出来的钢铁只能在湖北一地消化,江南制造局、马尾船政局所需的铁料宁可向外国购买,也不会向汉阳铁厂购买。甚至于中国境内的铁路建设,中央政府也没有强制规定必须使用本国之铁轨。正是在这种农业时代的思想,导致了洋务派即便引进了最先进的机器、派人学习了最新的技术,但终究不过是建立起了几个工厂式样的农庄而已。   所以我以为,想要建立一个工业体系,我们首先就得改变人的思想,不把人的思想从小农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的价值观,就算是我们建立了再多的工厂都是白瞎。而如何改造人的思想?义务教育是效果最好的办法,通过统一的教科书和基础科学教育,把工业化的思维传达给儿童,只要十年我们就能培养出一支符合工业社会需要的建设者。   而有了这样一代支持我们的年轻人,那么我们就能对整个国家和社会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造。当然,我们目前需要考虑的只是东三省的少年儿童。但是我希望各位记住,义务教育对群众早一天覆盖,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是增加上百乃至数千支持者的问题。”   宋云桐有些迟疑不定的说道:“主席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是我们现在不仅缺乏教育经费、缺乏校舍,也缺乏大量的教师。前两者倒也可以设法解决,但是这教师问题,恐怕不是地方上能够自我解决的。特别是教授数理化的教师。”   吴川倒是胸有成竹的说道:“眼下南方的战乱给民众生活带来的影响要比我们大的多,我们正可以招募一批青年学生来东北负责教育工作……” 第四百八十五章   虽然扩大义务教育的覆盖范围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革命委员会的中下级人员大多是已经定居于关外的本地人,提高东三省的义务教育覆盖率,等于就是给他们家乡以好处。   但是吴川这种试图在规定年限内扩大义务教育普及率的做法,还是吓住了不少委员。宋云桐就不得不出面向其劝说道:“按照教育委员会收集上来的各项数据,东三省12岁以下的儿童大约占了东三省总人口的38%左右。   以教育委员会的估算,咱们即便不算旧账,每年达到入学适龄的孩童也在20-80万人之间。就算按照100:1配备教师,每年新增的适龄学童也要2000到8000名教师,而整个东三省的师范学堂在校生也不过才2000余人,其中大半还是初级师范学堂的学生。一年能够毕业800名学生,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即便年年去南方招人,也不可能年年招募数千老师回来,且即便以一年增加8000名小学老师,年薪380元,那也是138万一年的额外支出,这还不包括其他教育方面的经费。这个义务教育的负担,恐怕已经超出了东三省财政能够负担的能力。”   吴川思考了许久后说道:“经费方面我会努力去解决,但是义务教育制度必须逐步落实下去,否则革命委员会就会因为缺乏后备力量的补充而倒台。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基础上并不牢固,只不过因为各地反清革命运动的发展和我们举着民族主义的旗帜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这才使得东三省各阶层团结在了革命委员会周边。   一旦日本帝国主义撤离,满清又倒台了,那么必然会有不少人希望回到过去平静安稳的生活。特别是随着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组成,也使得这些人拥有了一个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旗帜。毕竟我们还不是中央政府,而共和体制的口号还是很有市场的。   在短时间内,我们或许可以用武力抵挡中央政府和地方势力的联合。但是从长远看,我们想要战胜他们,就必须获得年轻人的支持。而只要在我们主导的义务教育体系下教育出来的年轻人,才会坚定不移的支持革命委员会,那些在旧社会伦理体系下成长的年轻人,则不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是无法投身于革命的。”   看着宋云桐等人沉默不语的表情,吴川随即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同志们的难处,可是人民既然让我们坐在这里,本就是需要我们面对这些令人为难的问题,不是么?   我的意思是这样,宋委员你去和教育委员会碰一碰,让他们理出一个详细一些的计划来。其他先不管,就搞这个小学义务教育。12年到13年,花上两年的时间,先把东三省适龄儿童的入学人数提高到10万人一年。三年之后翻一番,达到20万人一年。行不行?”   “这样的目标的话,倒是还可以努力一下。”宋云桐沉默了半分多钟后,终于接受了吴川的要求,但他随即说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党内能够对肃反一事重新进行讨论。   我以为,当前的肃反行动有失控的风险。对那些满清投诚的官兵和各地的胡子团伙进行甄别肃反,我是极力赞成的。对于那些和日本人勾结欺压中国人的亲日分子进行镇压,我也是支持的。   但是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当了亲日分子,就搞全家株连的政策吧?比如于冲汉是协助了日本人窃取了大片土地和煤矿资源,但是他的叔伯兄弟有几个并未参与这样的事情。现在肃反委员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于家全部男丁治罪,还要把于家剩下的财产完全没收,把老弱妇孺全部扫地出门,这就给当地造成了很大的动荡。就连顾人宜、鲍化南都发了电报过来,都认为于家其他人罪不至此。”   吴川还在思考宋云桐话中的意思时,一旁的方兆国委员顿时已经不满的对宋云桐反驳道:“于冲汉作为满清的辽阳交涉局局长,不仅不维护中国的利益,还帮助日本人巧取豪夺铁路附近的土地和矿山,他从中获取的利益,难道于家人没有享受到吗?既然他们享受了这些利益,现在接受人民的惩罚也是理所应当。倒是顾人宜、鲍化南两人,他们究竟是站在谁的立场上为于家求情……”   对于工人出身的方兆国,宋云桐一向是有些看不惯的,他总觉得这个人性格粗暴难以相处,且有一种仇富的心态。他于是立刻反对道:“党的纪律可没有不让党员发表正常意见的条款,顾人宜、鲍化南也并没有反对肃反的决定,只是认为肃反应当有的放矢,不能盲目扩大化,从而弄的人心惶惶。”   方兆国语气坚定的说道:“肃反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坏分子人心惶惶,让他们知道革命委员会不是吃素的,要是不能震慑他们,我们还搞什么肃反?”   宋云桐的脸顿时被气的涨红了,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吴川终于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并转头对着另一位委员点名问道:“吴泰委员,你怎么看宋委员的意见?”   吴泰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记得主席你之前说过,南满的社会环境和北满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南满的大户至少也在当地扎根了三代以上,他们的姻亲关系要比北满复杂的多。   于家在辽阳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们的亲戚和关系户在当地几乎盘根错节,正因为于家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势力,日本人才会找上他合作。你要说于冲汉没有利用家族的势力帮助日本人做事,只靠他自己的能力为日本人服务,我觉得是不大可能的。”   宋云桐的脸色有些发黑了,而他斜对面的方兆国神情倒是舒缓了下来,只是吴泰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我们真要以这样的逻辑去肃反,那么整个辽阳甚至是整个南满的大户都要反对我们了,因为他们不可能没有黑历史给我们肃反。”   方兆国不以为然的说道:“反对就反对好了,我就不信革命军还收拾不了他们了。”   宋云桐却略过了他,小心的观察着吴川的脸色说道:“吴泰委员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南满的大户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拉出一个就可能牵扯出一群,若是我们打击的过于严厉,我担心当前南满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再次出现变化。   此外,和我们合作的北满大户们,也很担心革命委员会现在发起的肃反行动。特别是对于南满一些大户采取的土地没收政策,让他们担心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我觉得,这种情绪还是应当加以考虑的,毕竟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和经济,还是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的。”   吴川举手阻止了其他人继续发言,然后做出了决定道:“我了解了,关于肃反的事情我会同捷尔任斯基同志进行沟通,这事就暂且讨论到这里。   接下来我们谈一谈,就任临时政府大总统的孙文先生给我发来了电报,在电报里他提到了两件事:一是为副总统推举了黎元洪做出了解释,希望我能够谅解。并表示南京临时政府正在筹备北伐,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予以配合。   第二件事,孙文先生希望我们能够和日本言和,不要伤了中日之间的友好关系。他认为日本和我们同文同种,实乃是守望相助之友邦,并不是仇敌。而俄人贪婪残暴,久之必为中国之大敌,所以中国应当联日抗俄。   并且,孙文先生以为,外交乃是中央政府之权力,革命委员会应当服从于中央政府制定的政策,而不是另搞一套。比如现在革命委员会宣称,满清同各国签订的条约必须重新洽商,否则中国难以承认的主张,就和临时政府同各国的交涉主张有所冲突,因此希望我们放弃这一声明。   另外就是,北京的袁世凯派出了特使,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达成合作。只要我们支持他,他就答应除了此前承诺的东三省交由我们治理外,外蒙古及东蒙古也可交给我们。此外今后关于东三省的涉外事务,比如日俄在东三省的利益问题,中央政府也会先询问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再做决定。”   这下宋云桐倒是和方兆国意见一致了,两人都认为孙文这个大总统的宝座还没有坐热,就急着对革命委员会发号施令,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了。   吴泰也点着头说道:“要是我们照着孙大总统的要求,把对外交涉权力上交给临时政府,岂不就等于是承认了满清和列强签订的各项条约?那么我们还怎么和日本谈判?这一仗革命军不是白打了吗?”   李升可也发表意见道:“可是不接受孙大总统的要求,也会让我们大大的失分。临时政府既然组建了起来,就代表着革命各省的中央政府确立,我们反对孙大总统就等于是将自己排斥于新政府之外,接下去新政府的组建就会于我们不利。”   方兆国于是干脆的说道:“那我们就干脆退出临时政府,我倒是不相信凭我们自己就不能推翻满清了。”   宋云桐眨着眼睛说道:“这也太过莽撞了,要是现在宣布退出,那么还不如之前搅黄了临时政府的成立。临时政府一经成立,就具备了对于全国民众的号召力,此时退出就是自绝于人民。   我看倒不如和袁世凯合作,临时政府虽然不能退,但大总统可未必不能换。只要把孙文先生选下去,我们就不必再面对临时政府的指责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各位委员或多或少的对同盟会露出的不满,倒是让吴川吃了一惊。不过他也很快醒悟了过来,随着革命委员会发展形势良好,同盟会出身的党员对于孙、黄等同盟会领袖的仰慕正快速的淡化下去,这对于现在的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吴川一边听取着各人的意见,一边默默的思索着,最终终于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和过去已经不同了,过去我们不过是普通的革命者,不管说什么人民也不会记在心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政权,一个政党,手中也掌握着一只强大的力量和上千万民众的前途,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会被人民认为是党和革命委员会的一种表态。   虽然我不太喜欢用政治人物这个词描绘自己,但事实上就是我们现在就是有分量的政治人物。那么一个政治人物需要遵守的一个基本原则是什么?诚实?正直?还是信仰?   我以为是信仰,即便你真的没有也该让人民觉得你是有信仰的,因为这是人民跟随你前进的理由。否则哪怕我们把自己包装成道德完人,一个朝三暮四的政治人物也是要被人民所唾弃的,因为人民是根据你的信仰来判断你是否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而不是以你个人的品德来判断。   一个时常改变自己信仰的政治人物是无法取信于人民的,同样一个时常改变原则的政党也是无法获得其他政治力量的信任的。因为我们手中掌握着影响地区平衡的力量,如果不能让其他政治力量根据我们的原则来判断我们的行为,那么他们是没有办法和我们达成任何协议的。   就像俄国的沙皇政府,即便我们得到了他们许多支持,革命委员会也不可能信任他们,为什么?因为沙皇政府过往的历史告诉我们,这个政府唯一遵循的原则就是无止境的扩张政策。即便与之相邻的地区再怎么倾向于它,它也一定会找机会把你吞并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再怎么困难重重,我们也应该坚持:反帝反封建。这面旗帜。一旦我们对这一口号表现出了动摇的姿态,那么跟随在我们身后的人民就会散去,而没有了人民的支持,即便我们现在看起来如何形势大好,终究要被周边的帝国主义和本国的封建势力联合绞杀,要么就是政权的彻底变质。”   吴川如此坦率而直白的告诫,令在座的几位委员都有些悚然而惊了。特别是对于宋云桐而言,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在和外国人的交往中吴川确实有出卖利益的举动,但是在党内和公开场合吴川的主张倒是始终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   过去他一直都以为,对方这是有说一套做一套之嫌疑,不过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是问题,这正是共和党这个团体所需要的领导人。如果对方是如孙、黄这样的革命圣人,确实是值得革命党人敬仰,但是跟着他们革命的普通人可没看到有什么好结果的。   宋云桐虽然坚持革命,但也不愿意在仇人杀害了自己之后逍遥法外,自己却得到一副挽联的下场。看起来死后尊荣无比,但怎么看都太过憋屈了。陶骏保一案的爆发,不仅仅是摧毁了其他革命党人对于同盟会的信任,就连宋云桐这些对同盟会颇有留恋的旧会员,也彻底对孙、黄等人失望了。   虽说孙文在案发时都没有到上海,而黄兴也未必对陶骏保被害一事知情,但是他们一开始听闻案件之时,或沉默以对,或为沪军都督府辩解的态度,却让各省的同盟会成员意识到,原来革命圣人并不是没有人情,只是这种人情并不在他们这些底层会员身上。   对于原有信仰的破灭,将会使得大多数人更为抵触这种信仰,宋云桐正是其中一个。所以他才会难得的,和自己看不上的工人委员站在一起反对临时政府。   不过现在吴川的表态,又使得他不得不谨慎的出声问道:“如果我们不能退出临时政府的话,那么吴主席您的意见是什么?”   吴川思考了数秒后说道:“革命委员会建立的目的是保卫人民的利益,按照临时约法成立的临时政府原则上和我们并无不同。   因此,我认为如果临时政府向我们提出的要求是为了更好的保卫人民的利益,那么我们就应该服从。当然我们应当明确的告知人民,而不是秘密和临时政府达成什么约定。   对于袁世凯方面我们也应该给与同样的回答,如果袁世凯能够保卫人民的利益,那么我们就支持他。如果他只是想要拉拢我们捍卫满清政府或北洋集团的私利,那么我们是不可能支持他的。”   其他委员还在思索的时候,吴泰已经反应了过来,向着吴川求证道:“主席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公开发表一份声明,表明我们在对日外交上的主张,然后交给临时政府去交涉?顺便也就堵上了孙大总统的要求?”   宋云桐也接着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说道:“这个主意好,就算临时政府谈下来了,那也是我们主张在先。要是临时政府谈不下来,人民也只会抱怨临时政府办事不利。我支持这个办法。”   吴川确立了方向之后,委员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而有了对方临时政府的策略,对于袁世凯方面的拉拢,革命委员会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   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之后,这场小范围的谈话也就宣告结束了。在各位委员离去之后,吴川便起身向秘书张云荣说道:“给我备车,我要去探望一下列别捷夫教授。”   距离吴川住所约一公里外的一处俄国人居住区内,一所带有小花园的两层建筑,就是前莫斯科大学教授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列别捷夫的住所。   这位1866年出生,1891年获博士学位,1900年就被任命为了莫斯科大学教授。1910年用实验证实光对物体的微小压力,并著有《光压实验研究》一书,是当代俄国最为出色的科学家之一。   莫斯科大学全名莫斯科国立罗蒙诺索夫大学,建立于1755年,是俄国一所历史悠久的高等学院。不过随着1905年革命时莫斯科大学建立了一个社会民主主义的组织,该组织呼吁推翻沙皇,建立一个共和国后,这所大学就成为了沙皇的眼中钉。   1905年之后,沙皇政府多次关闭莫斯科大学,从而造成了整所大学的左倾化。1911年因为斯托雷平被刺杀,沙皇政府再次掀起了对于社会主义分子的大规模打压,顺便再次关闭了莫斯科大学。   于是有130名科学家和教授发起了一场集会,以抗议军队入驻校园。但是这场集会遭到了暴力镇压,一些教授被殴打,上千名学生被开除。在吴川的努力和布尔什维克组织的帮助下,彼得堡决定把不可靠的教授和学生发配到哈尔滨建立一所大学。   去年12月中,一些教授和学生就陆续抵达了哈尔滨,预备筹建哈尔滨工业学院。列别捷夫正是这些教授中最为出色的一位,也是在他的带动下,莫斯科的不少教授和学生才决定接受政府的命令,自愿前往哈尔滨。   只是列别捷夫在和政府的对抗集会中受了寒,又经过这样一场长途跋涉,因此抵达哈尔滨后就得了急性肺炎。如果不是磺胺药物发挥了效力,这位搞不好下车不久就要埋骨于异国他乡了。   就如同吴川高度重视这些从俄国而来的教授和学生,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同样重视着他们,在吴川抵达列别捷夫的住所时,捷尔任斯基正打算离开。   于是在门廊内两人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对话,吴川顺便提了提地方上对于肃反的意见。捷尔任斯基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的打击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须的。如果不撕破了这些人对于地方的控制网,我们就无法真正把党和民众联系起来。   现在处理反动分子尚且有人为其说话,那么我们想要派人下去执行党的农业政策,到时候反对的声音岂不是更多?要我看,我们现在就应该一次性把所有反对声音都压制下去,接下来党要执行什么政策,也就没有什么人敢跳出来阻扰了。   我们现在向他们退让一步,只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更大的麻烦。”   吴川耸了耸肩说道:“我并不是要向后退,但是我认为我们一次最好只打击一批人。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声音,党还是要听一听的。像现在这样,把打击范围扩大到家属、亲戚身上,甚至连把土地卖给日本人的也被视为了反动分子,这将会使委员会内部的中间派人士对党的目的产生焦虑,从而削弱了我们整体的力量。”   捷尔任斯基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出声问道:“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们对地方治理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这些本地大户在当地错综复杂的关系。刚好北满又需要大批的人手加以开发,我以为不如对反动分子和摇摆分子的惩罚加以区别。对于那些坚定的反动分子自然要毫不留情的加以镇压,对于那些愿意悔过的摇摆分子则以宽大处理。   可以让他们把南方的土地交出来,然后在我们制定的北方地区进行开荒,以2比1进行土地置换。至于他们在南方的土地,我们可以拿出一部分分配给军属,拿出一部分进行拍卖,只能以我们发行的公债进行竞拍。   这样一来,我们既安抚了中间人士,也可以打破南北大户之间那点默契,从而确保他们难以联合起来反对党……” 第四百八十七章   捷尔任斯基并没有当场回复吴川的提议,他表示自己要回去好好思考一番,明日再给吴川一个答复。离去之后的捷尔任斯基前往了斯维尔德洛夫的办公室,虽然对方正在和克拉辛交谈着,他还是简单的把吴川对于肃反问题的建议对其述说了一遍。   捷尔任斯基最后向斯维尔德洛夫征询道:“你说,吴在对待地主、富农问题上的态度是不是过于软弱了一些。虽然他的建议能够削弱地主和富农之间脆弱的联盟,但这依旧还是对地主和富农们妥协了,一旦革命形势有所变化,这些人终究还是要对革命反扑的。”   斯维尔德洛夫微微点头但又很快摇头说道:“我承认吴在这个问题上是对地主和富农进行妥协了,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们还有反扑革命的机会。克拉辛同志,您对捷尔任斯基同志也说一说,您今天参加了什么会议,并在会上见闻了什么吧。”   坐在捷尔任斯基对面椅子上的克拉辛听后便打破了沉默说道:“我今天参加了工业委员会组织的中德产业互补经济的研讨会,这次会议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受到邀请的代表不仅仅有德国的银行家,也有类似于西门子公司这样的大企业代表。   会议的内容,主要是讨论如何让德国的技术、机器设备、资本和中国的原材料、市场和劳动力结合起来,从而使双方获得双赢。   比如工业委员会就提出了一个设想,在嫩江上游建立一个大型水利发电枢纽,既可以防治嫩江的水害,给下游增加四、五百万亩水浇地,又能提供大量的电力,用于工矿企业。   在这个过程中,德国可以向中国贷款修建这一工程及配套用电企业,而中国则可以利用贷款向德国企业购买电力设备、工程机械、木工机械和有色金属冶炼设备,再拿中国的原料、初级工业品出售给德国,换取马克偿还贷款。   在这个经济循环的过程中,德国的银行和企业获得了利润,而中国则可以改善人民的生活,并改变当前中国落后的面貌,双方都能够各取所需。与会的德国代表对于工业委员会提出的这个经济互补计划兴趣很高,照我看一月底之前双方大概就能签署一个初步协议了。”   捷尔任斯基沉默了一阵,方才出声说道:“这样看来,中国同志确实是打算和日本言和,预备建设自己的国家了?那么吴试图和国内其他阶层妥协也就说的通了,他是想着尽快稳定局势好着手进行建设工作啊。不过,沙皇政府会同意德国人在北满搞这么大规模的建设吗?”   克拉辛马上接着说道:“俄国的银行家也会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来,而且中国人在和日本人的战斗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量。既然沙皇政府战前无法以远东的兵力压制住日本人,那么他们现在也同样压制不住中国人,除非沙皇政府把欧洲的力量调动到远东来。不过那样的话,只会让英国人下场干预,法国人也不会支持俄国这么干。   另外,据说中国人也正和美国人进行着同样内容的会谈,这样一来如果沙皇政府想要阻止各国对于满洲的投资,无疑就等于是直接同各国进行冲突了。上一次的远东战争,俄国已经吃过和各国敌对的亏了,这一次沙皇恐怕不会轻易下这样的赌注了。”   斯维尔德洛夫于是总结道:“在日、俄无法以武力击败革命委员会之后,革命委员会至少拿到了满洲地区一定的自主权力。而对于德、美两国来说,革命委员会给出的条件,已经让他们在商业上获得了足够的利润,这比自己直接管理的殖民地要省力的多。   因此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让他们一直获利下去,他们至少会给与革命委员会一定的帮助,而这正是日、俄难以下定决心一定要消灭革命委员会的最大担忧,因为他们之间互相忌惮,唯恐为人白做苦工。   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借助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尽快发展壮大无产阶级的力量,那么当前的地主和富农阶级迟早是要为我们的力量所压倒的,自然也就不用着急现在就忙着和他们斗争下去。”   捷尔任斯基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向着两人说道:“看起来我们的中国朋友再一次领先了我们,在河道转弯之前已经再一次把准了舵。那么我们接下来还是讨论一下,关于本次布拉格会议的问题吧……”   在捷尔任斯基忙着和同志们讨论布拉格会议时,美国驻哈尔滨领事馆内,几名美国人也正坐在小客厅内交谈着。这场交谈中的主角并不是驻哈尔滨的美国领事,而是美国财团的代表司戴德。   作为美国财团的代表,前美国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司戴德听到满洲爆发革命,满洲的革命组织向美国企业界递交的合作建议消息时,起初是欣喜若狂的。   自满洲计划为日俄协议所阻止之后,加上排华法案引发的中国民间反美情绪,使得美国在中国的政商计划都遭受了重大打击,他这个中国专家在华尔街的地位也就直线下降了。   现在有这样一个中国地方势力向美国企业家提出合作意向,并且还能够和日本打的有来有回的,对于美国企业家和政府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而且还是双重之喜。   对于美国的企业家来说,革命委员会的示好,代表着美国商业在中国的恢复和满洲计划的重启,对于一个国内市场已经差不多开发完毕的工业国来说,中国显然是一个不可放弃的市场。更何况,革命委员会还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投资计划,比之前美国商人漫无目的的寻找中国市场需求要可行的多。   而对于美国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和其对于日本之间的对立,这正是美国在太平洋西岸所需要的合作伙伴。日俄战争虽然美国站在了日本这一边,但是对于日本在只有2艘战列舰的情况下就肆无忌惮地对拥有18艘战列舰的俄国发起了挑战的举动,还是让美国政府被震惊到了。   美国的精英们之后不止一次做出了最坏的设想:假如日本在巴拿马运河未完成前向美国发起挑战,那么他们将在太平洋沿岸登陆,占领加利福尼亚和华盛顿各州。   因为美国吞并夏威夷群岛并限制日本移民导致美日关系紧张时,罗斯福总统甚至下令远东舰队全部撤回本土,并敦促财政部长将储存于旧金山的国家储备黄金转移到丹佛。   对于此时的美国,虽然自称是两洋之国,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大西洋国家,工业和商业重心及六大造船厂都在大西洋沿岸,位于太平洋沿岸的各州大多为农业州,并无多少防御力量。   美国“两洋海军”所需的30艘战列舰虽然陆续服役,但是面对英国、德国的疯狂造舰计划,美国海军部还是决定在巴拿马运河完工之前将战列舰队部署在大西洋。   不过海军部还是委托了海军军事学院对日本的战争潜力、动员和兵力投放能力进行了详细研究,于1911年3月完成了代号“橙色计划”的对日作战方案。   《橙色计划》假定日军不宣而战,对美国发动突然袭击,很快占领了菲律宾和关岛,并在美国主力舰队从大西洋赶到太平洋的3个月时间里动员10万兵力,进一步夺取并固守基斯卡岛—夏威夷群岛—东萨摩亚这一线的岛链,但不大可能占领美国本土。美国舰队可以选择北线、中线和南线横渡太平洋进行反击。   海军军事学院给出的结论是:一、除战列舰队外,美国对日作战的各项准备工作都不足;二、需要在夏威夷和关岛建立军事基地;三、如果战争开始时把舰队部署在太平洋,可以大大简化美军的战斗任务。   海军军事学院还给出了两种设想,其一是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国家为了阻止日本这种独霸亚洲的政策,将在东亚大陆上的战争中阻止日本,从而使得日本无法对美国发起进攻。但是海军军事学院又认为,日英同盟和日俄协定使得美国在东亚大陆上找不到这样的国家。   不过现在革命委员会自动送上门来,又在和日本的作战中显示了具备对抗日本的能力,美国政府于是认为,也许革命委员会可以成为东亚大陆上那个牵制日本的力量,从而成为美国在太平洋西海岸的支柱。   只是美国资本家的天性,使得美国人不愿意在形势未明的时候投入太多,这使得在革命委员会形势最为危急的时候,双方并没有达成真正可以操作的协议。一开始作为美国财团和政府代表的司戴德,不仅想要从革命委员会手中获得满洲铁路的修筑权,还想连日本人手中的满铁也一并拿下,基本上要把满洲变为第二个檀香山了。   司戴德的贪婪自然没能得到革命委员会的回应,甚至于加快了革命委员会同德国资本家们的合作。随着日军从四平撤退,日中双方陷入了对峙阶段后,美国人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就更得不到什么让步了。   司戴德不得不开始和同伴们商议,是否要重新和革命委员会进行谈判了。看着室内众人沉默不语的神情,开普兰不由开口说道:“想要完全控股东北交通银行,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锦瑷铁路的修建权,中国人也说的很清楚了,他们并不想惹出外交麻烦,因此只需要商业贷款。除了我们之外,俄国人和德国人也一样对此有兴趣。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是一块类似于菲律宾群岛的海外殖民地,那么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谈判几乎不可能有结果。如果我们是需要一个太平洋西岸的支持者和商业伙伴,那么我们最好去掉那些政治性的要求……” 第四百八十八章   对于开普兰的发言,司戴德不得不回应道:“按照我过去在中国任职的经验,如果我们把计划完全交给中国人而不加以监督,他们除了浪费我们的经费外不会有什么进展。现在我们将要洽谈的是一个数亿,甚至最后可能是十数亿美元的大计划,如果不从中国人那里获得政治权力加以监督和抵押物,我们怎么能够确定最后我们收的回投资?”   只是已经得到小洛克菲勒授权的开普兰,今日却不打算对司戴德俯首贴命了,他坦率的说道:“如果他们是过去的中国人,您说的就没错。可司戴德先生您不要忘记了,这是一只独立自主的势力,他们刚刚打退了日本人,如果我们依然想用帝国主义者的方式去控制他们,只会让他们从亲近美国走向反对美国的立场。   而对于美国来说,我们对于中国的影响力,还比不上日本人和俄国人,我们也没有这个力量往中国派遣大批军队以保护美国商人的利益。所以,想要保护美国商人在华利益最可行的,是扶植一只亲美势力而不是如帝国主义者那样直接插手中国政治,当然这只势力也要有能力保持自己的统治。这样我们只需要给与少许支持,就能获得美国资本的安全。   我们并不是不钦佩您为合众国利益作出的努力,但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庞大的商业计划被政治利益所破坏。我希望您了解,英国人已经开始私下接触吴川了,如果我们继续抱着除了美国之外没人能够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念头,那么革命委员会崛起所带来的满洲机遇,将从美国企业家、金融家手中溜走。”   司戴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开普兰问道:“怎么可能?就在1月1日朱尔典公使还对公使团发表声明,革命委员会要是不接受满清签署的各项条约,公使团就绝不承认革命委员会是交战团体,也绝不支持对方进入山海关以南。他们怎么可能转身又跑去和革命委员会接触?而且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开普兰还没有开口,就有其他人不满的对司戴德回复道:“司戴德先生,您对于英国人的秉性也太不了解了。这种事情英国人过去不是常这么干么?最近的如日俄战争,英国人一边和俄国人洽谈对付德国人,一边却支持日本人在远东进攻俄国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开普兰这才接着说道:“我有可靠的消息,英国人和吴川见过面。因为最近德国人和俄国人走的太近了,所以英国人才迫切的希望能够搞清楚革命委员会是否能够替代日本人看住南满,同时他们也对日本空出来的南满商业机遇有着很大的兴趣。您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找人调查,我相信英国人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沟通很快就会明面化的。”   就在司戴德陷入沉思的时候,开普兰又说道:“所以,小洛克菲勒先生和安德鲁·梅隆先生认为,我们最好把商业和政治事务分开谈判,从而挽回革命委员会对于我们的信任。司戴德先生您可以继续以财团及政府代表和革命委员会展开谈判,不过关于中美实业投资这部分事务,我们将单独和革命委员会进行洽商。这样我们就不至于一无所获。”   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一向是坚定的盟友,也是抵抗华尔街银行家们的主要力量,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司戴德便意识到自己迟迟不能获得同革命委员会谈判的进展,已经惹起了地方财团的不满。   虽然他试图挽回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并对众人解释,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处境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的风光,英国人并不会诚心和革命委员会合作,只要大家继续坚持下去,革命委员会最终总是要对他们低头的。   只是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有着自己渠道的开普兰并不接受司戴德的看法,而有了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支持的他,也不用如之前那么的对司戴德唯命是从了。之前美国各家财团之所以接受司戴德作为他们的代表,是认为这位中国通能够在谈判中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额外收益。   可是随着满洲这边形势的发展,革命委员会正拥有对于满洲地区越来越大的发言权,可是美国人几乎却没得到什么收获,倒是俄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得到了不少好处。眼看着这样下去,美国财团的对华计划又要如之前几次一样成为泡影,便有人不愿意和其他财团及政府捆绑在一起了。   特别是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前者控制的石油产业,后者控制的铝产业,和两者共同控制的西屋电工制造公司,在革命委员会给出的合作计划中占有极大的利益。他们和那些一心想要赚一笔快钱,或是迷醉于欧亚铁路计划的梦想家们不同,他们只需要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合作协议就可获利。   之所以他们加入到这个财团合作项目中来,不过是想要利用美国政府的力量完全垄断这些行业,而不是平等的和中国人进行合作。只是随着德国人和法国人的下场,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意识到,他们完全可以被德国、法国资本家所取得,这才又急急忙忙的向开普兰表态,要求他甩开财团合作,单独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洽商了。   一方面在脱离了司戴德的控制后,开普兰可以大大的提升自己在这些财团面前的地位,和司戴德相比他完全可以算是一个一步登天的幸运儿,过去他可没有机会和小洛克菲勒、安德鲁·梅隆这样的大人物进行通电,他希望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在这些富豪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犹太人他乐于见到一个亲近犹太人的势力在远东崛起,这至少可以保护住远东的犹太人的生活。而且这也符合犹太复国组织的利益,他们可以借助革命委员会在这里储备力量,以等待时间返回应许之地去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   因此在司戴德的威胁利诱之下,他始终不为所动,坚持应当把商业谈判和政治谈判分离。最终不得不迫使司戴德做出了大幅度的让步,交出了不少谈判的权力,以确保谈判团体在表面上的团结。   解除了身上的束缚之后,开普兰很快就带着其他代表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对于东北交通银行的注资协议,并决定由该银行投资建设:齐齐哈尔-黑河、齐齐哈尔-长春、哈尔滨-伊春、黑河-绥化、安达-北安-伊春五条硬化公路,总长度超过2110公里,造价约1000万银元。   这五条公路将把沿途数十万亩耕地和数千万亩荒地纳入到交通体系之内,从而极大的降低这些地区的物流成本,也是铁路-公路交通运输的初步尝试。   随着这五条主干道公路的投资计划公布,哈尔滨特别市也很快就同美国万国农具公司达成了一个投资计划,由哈尔滨特别市提供土地和基础建设,万国农具公司投资建设一个年组装280辆拖拉机及各式农机的拖拉机厂。   虽然中国的基础工业几近于无,但是这种几乎不需要支付土地成本方式的合作及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使得美国商人们生起了极大的兴趣。再加上哈尔滨特别市制定的免征税率,从海外进口的零部件在哈尔滨组装再出口并不需要支付进出口税,这极大的降低了欧美商品在亚洲地区的成本。   于是在万国农具公司达成了投资意向后,一批美国、德国及英国商人也同哈尔滨特别市达成了投资意向,这使得革命委员会在香坊和道外两地设立的工业区地价一时大涨了起来。哈尔滨地价的上涨,同样给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带去了错觉,一时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也许扎哈罗夫等人的地产计划确实是可行的。   不管怎么说,有着英格兰银行背书的票据并没有未日本银行所拒收,这就证明这些票据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是可以当成现金支付的。因此横滨正金银行开始动用资金向革命委员会控制下的东北农业银行进行了资金汇入。   在一月十五日之前,横滨正金银行已经向东北农业银行支付了3000万日元,其中一半是黄金和白银,另一半则是日元钞票。横滨正金银行也注意到,这笔钱很快就被运用到了各个项目当中去,比如向美国、德国订购工程机械、发电设备、水泥制造设备和其他设备等。   革命委员会确确实实是想在北满大举建设,而不是试图将招募来的资金用于增强自己的军事力量,这无疑让日本银行家们松了口气,但也因此令他们更为反感陆军试图以拖待变的打算。因为这将使得日本的工商业无法从满洲的建设当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原本有许多建设项目其实更适合日本的实业来承接,中国人没有这个技术,而欧美国家又过于昂贵。   但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革命委员会宁可支付更加昂贵的造价,也要将日本实业排斥在外。如果不是因为工期紧张的缘故,中国人甚至一度想要法国人更换资金承兑银行。虽然日本的金融界和实业家认为革命委员会简直不可理喻,为了和日本作对完全不考虑这些建设的成本。   可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因为革命委员会强大的融资能力和资金使用的效率,这些增加的成本对方并不是负担不起。而且因为革命委员会对于外资的利用方式,也使得他们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更受欢迎。这些筹集到的资金大多都花在了采购国外设备和聘请外国工程师上,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银行家和资本家手中,他们自然是欢迎这等优良客户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1月21日,蒋百里带队巡视北满各边防部队及要隘后返回哈尔滨,于是吴川邀请了朱和中一起听取了蒋百里的汇报。   蒋百里向两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这两个月的行程之后,便总结道:“如果以哈尔滨为当前革命委员会的中心,那么想要保住哈尔滨不受俄军威胁。   第一便是要对俄国在中东铁路上的护路军加以防范;第二就是控制西面的嫩江上游、东面的牡丹江地区、和北面的松花江下游。这三处地方正是进攻哈尔滨的必经之道,也是北满水陆交通的要道,失去了这三处地方的控制,哈尔滨也就失去了屏障。   所以我认为,应当在齐齐哈尔、牡丹江站和松花江下游各设一只边防军镇,以护卫哈尔滨的外围安全。不过更好的办法,我认为革命委员会应当把机关中心南移到长春,彻底脱离俄国武力的威胁,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此外,随着东三省形势的改变,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已经取得了东三省的控制权力,就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区域及人口数量来看,长春都有些过于偏颇了,实际上沈阳或四平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蒋百里的主张,吴川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是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便要求蒋百里给出一份详尽的报告,好让他用于参考。   随着蒋百里的离开,吴川就对着朱和中说道:“我看是时候把叶声调回来了,让他负责奉天的军队整编工作倒也罢了,但是让他指挥地方部队进行治安作战和对日军的游击作战,这似乎并不是他的长处。”   朱和中思考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就某种程度上来说,针对土匪和清军残余部队的清剿作战,和日军的游击作战,其实顾人宜所部和东路军干的更出色一些。当初让他担任现在的职位,主要还是考虑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在这个位置上。   眼下南满的形势基本安定了下来,日军几乎看不出有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动向,干脆就让第二师的政务李国英接替叶声,兼任奉天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的职位。这样既可以让地方和前线部队联系的更为紧密,也能进一步加强对于奉天省各收编武力的政治工作。”   吴川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另外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告诫前线部队,眼下我军虽然和日军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但是我军各部还是不能松懈,要时刻准备好打仗、打大仗,在侵略者没有离开国土之前放松警惕,这无疑就等于是自杀。”   朱和中正想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瞧了一眼进来的人后,就向着吴川点头应承了下来,马上告辞离去了。站在门口的军事情报处处长蔡文信向着这位顶头上司敬了一礼,等到房门被带上之后,他才谨慎的把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把一叠照片放在了吴川面前的桌上说道:“这就是被处决的达木丁苏伦匪徒团伙,一共有21人。这位就是达木丁苏伦,已经验明正身了。”   吴川仔细的把这一叠照片都看了一遍,然后这才丢下照片抬头问道:“都是我们下的手?”   蔡文信小心的回道:“贵福和凌升下毒杀了除达木丁苏伦之外的13名匪徒,却放走了达木丁苏伦。不过我们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行动,所以在当晚达木丁苏伦的宿营地,我们派出的队伍围住了他,击毙了他和收留他的户主。接着便抓捕击毙了,和达木丁苏伦勾结却没有被贵福处决的三人。最终清除了这21人。”   吴川点了点头,把照片放回文件袋内交还给了对方说道:“这些拿回去存档,然后让乌泰尽快把这些匪徒的家属押送到王爷庙看管。接下来军事情报处继续关注呼伦贝尔及库伦,只要他们不倒向俄国人,我们就不必再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了。”   蔡文信双手接过了文件袋,却并没有立刻告辞,而是踌躇了一下继续汇报道:“还有一件事,十五分钟前我刚刚收到一个电报,一个小时前耿瑾文代表在南京受到了暗杀,现在还不知生死。”   吴川楞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沉默的注视着蔡文信,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接到的电报。吴川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了,他抑制住满腔的怒火向蔡文信简单的命令道:“尽快去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假,如果是真的,那么就要搞清楚是谁对我们的同志下了这样的黑手。今晚18时将要召开党内中央委员的讨论会议,我希望你到时能够给我一个尽可能清楚的事件报告……”   蔡文信走后,依旧感到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盘旋不去的吴川,干脆打开了窗户,让屋外的冷空气好好的冷却了一下自己有些发昏的头脑了。   自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之后,原本对和谈抱有不切实际希望的袁世凯自然大怒,这位并没有预料到南方革命党人会如此快刀斩乱麻,一下就把他那些谋划给打翻了。试图用南北议和拉拢南方各省那些不够坚定的立宪派士绅,从而削弱南方独立各省联合的袁世凯,反而因为自己排出的代表公开支持共和政体,遭到了满人宗室的猜忌,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随着临时政府的组成,意味着全国各独立省份有了一个统一的核心,和清廷之间不再是地方对于中央的反叛,而是政权对政权的交战模式了。清廷也就真正失去了对于地方民众的号召力,现在能够维持清廷存在的,只剩下了北洋及北方依旧效忠于清廷的近20万武装了。   对于南方的武力,袁世凯在心理上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毕竟北洋军在湖北可是打的湖北军政府差点逃离了武昌城。只是北洋军虽然能打,也不过七万多人,剩下的十余万武装可是效忠于朝廷而不是效忠于他的,在清室对他起了猜忌之心后,袁世凯其实已经发觉自己打不下去了,只是他并不甘心就此向临时政府低头而已。   只是在袁世凯还在为自己和北洋考虑出路时,孙中山、黄兴领导的临时政府却终于忍耐不住出兵北伐了。临时政府发起的六路北伐,正面阵线从湖北直到江苏,江北虽然有西有武汉“湖广总督”段祺瑞,中部安徽北洋倪嗣冲,东部则是“南洋大臣”兼署理“两江总督”的张勋,但是三人却各自为战并无统属关系。   相比之下,刚刚组建了临时政府的南方革命军士气却要高昂的多,特别是被编为第四军的粤军不仅装备精良,士兵也是低于30岁之下的年青人,在南京经过了一番整军和政治动员后,对于北伐满清更是热情高涨。   1月18日第四军渡过长江,23日在固镇和张勋主力展开遭遇战,奋战半日后重创张勋主力占领了固镇,缴获了大量辎重弹药。也就在这一天,前线清军将领段祺瑞等22人通电要求清帝退位。   不管袁世凯之前是真的有了背叛清室的想法,还是为了麻痹南方革命党人的缓兵之计,面对如此局势他都不得不顺着反叛清室的道路走下去了。   然而就在这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之际,革命委员会在南京的代表却遭遇到了暗杀,这局面就变得复杂了起来。在革命委员会以公开登报的涉外主张下,临时政府方面就放弃了同革命委员会就外交方面上的沟通,显然同盟会并不想背上一口黑锅。   只是随着临时政府的建立,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的地位也在不断的下降,吴川和耿谨文虽然想要通过大会限制临时政府的权力,但是革命委员会的根据地毕竟远在关外,实在是难以和底蕴深厚的同盟会在东南争夺革命的领导权。   在同盟会拿着临时政府的几个部长位置勾引了光复会和湖北革命党人之后,耿谨文突然才意识到一件事,他在革命委员会的体制内已经习惯了党、委员、代表的权力压倒官僚体制,但是在南方大家认得还是官本位,而不是什么委员、代表。   所以他之前不管怎么和同盟会做了约定,等到孙中山就任了临时大总统之后,人心还是转向了临时政府,这就使得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处于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比起耿谨文给的委员、代表职位,不少人更喜欢部长和次长的官职。   正因为如此,临时政府最终推翻了联省人民代表大会提出的全面整军,整编好军队再北伐的主张,而是迫不及待的提出了六路北伐的主张。当然,这也是同盟会不愿意让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继续主持整军,以防止耿谨文控制住南京诸军,真把临时政府给架空了。   吴川虽然知道,近半个月来主持临时政府的同盟会和领导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的耿谨文之间颇有矛盾,但是他还真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北伐,南京就闹出了暗杀事件。要说这起暗杀事件和同盟会一点关系没有,吴川是不大相信的。   可真要就这样去质问同盟会,他也知道对方不会给出什么回应的。毕竟耿谨文这一个多月来的行事,得罪的可不止是同盟会,没有真凭实据,又远离了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区域,他的质问不过是平白被对方嘲讽一番而已。 第四百九十章   到了晚上党的执行委员们聚集于吴川的小楼开会前,蔡文信和张云荣终于拿到了稍微确切一些的消息。耿谨文是在参加南京市民庆贺北伐初步胜利的活动时受到的袭击,两名刺客朝他开了三枪,一枪打中了右胸,一枪打中了右肩,还有一枪击中了他身后的随员。   耿谨文当即被送往了南京陆军医院,虽然得到了医生的抢救但尚未脱离危险。这两名刺客当即被随行的卫士所击毙,此外还击伤抓住了一名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刺客,被送往了江苏都督府负责的监狱看押。   虽然耿谨文被刺杀一事让执行委员们都感到了愤怒,不过有人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问道:“耿谨文不仅仅是我们派往南方的代表,他还是联省人民委员会的议长,他遇刺之后会将由谁来接任他的议长职位?光复会和湖北革命党人还会不会继续支持我们?”   一直关注着南方情况的蔡文信在吴川的点头下,向着委员们谨慎的汇报道:“根据情报处的分析,接任议长职位最大可能的,应当是三位副议长之一,王正廷、谭人凤、汤尔和。分别是湖北革命党人、同盟会会员和地方民意代表,不过我们认为谭人凤当选的可能性最大。   光复会的力量大多在军中,湖北革命党人此时也正关注于北伐,恐怕不能给我们以太多的帮助。新任江苏都督的徐绍桢正在江北办理北伐军的后勤事务,南京城内说了算的只有临时政府,没有一个主事者出头,恐怕很难让这些人团结在一起。   说到底,终究是这次北伐实施的过于仓促了,打乱了我们提出的稳固后方,再行北伐的计划。不管是肃反还是整军,都没有取得较好的效果就被打断了。”   有委员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么姜文卿呢?作为耿谨文的副手,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站出来主持南京的局面吗?”   吴川接过了问题回答道:“姜文卿前往武汉处理汉阳铁厂股权整理和复工一事去了,当下并不在南京。等他返回,恐怕南京这边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有委员终于愤愤不平的说道:“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必然是同盟会那班人干的,我们为了革命大局支持了孙当上临时大总统,结果他们反过来就要铲除异己,想要独掌大权了。”   “对,我也是这么看的。我们应当通电谴责同盟会,把暗杀的手段用在革命同志身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陶骏保的墓碑都没刻好呢,他们就对我们也来这么一手,他们也配领导革命?”   虽然有这么一两位委员怒不可遏,但大多数委员还是保持着冷静的,捷尔任斯基就出声劝说道:“同志们,请冷静一些。发泄愤怒对于南京方面毫无作用,他们完全可以把罪责推给清政府和那些被肃反的反革命分子身上,我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住那位被抓刺客的性命,不能让他被人灭口。”   吴川点了点头道:“我赞成捷尔任斯基同志的意见。蔡文信同志,你立刻给南京那边发电,看看能否和徐绍桢联系上,让他派人保护被看管起来的刺客,最好由我们组织人员进行审问,至少也得在审讯组中安排一个我们的人……”   随着蔡文信和张云荣的离开,吴川于是又对着委员们说道:“追查幕后主使人的事固然重要,不过我们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应该讨论一下,如何对付耿谨文被刺之后的变局。   如果耿谨文被刺的主使者真的是同盟会的话,那么这肯定不是结束,因为刺杀一个耿谨文根本没有意义,只要革命委员会还在,我们就能派去第二位同志。所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我们和同盟会之间的革命联合彻底破裂的局面。”   吴川的话语令房间内的委员们都安静了下来,不过很快就有人打破了沉默,宋云桐起身向着众委员说道:“我认为吴主席的猜测是正确的,同盟会既然已经获得了临时政府的主导权力,自然不会希望还有一个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压制着自己。   更何况,前几日耿谨文同志就已经汇报过,临时政府认为当前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各代表大多为各省都督府所指定,缺乏人民代表的公认性,因此一直主张令各省重新推选三名代表,以建立正式的参议院。耿谨文同志自然是极力反对这种无理的要求,认为各省不足代表人数的可以补足人选,但没有必要解散当前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建立什么参议院。   眼下耿谨文同志遇刺,恐怕我们已经很难阻挡同盟会改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的主张了。而南方的北伐战事也进行的相当顺利,北洋诸将已经开始转向支持清室退位了。   从目前的时局来看,南方革命党人对于我们的支持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的需要了,因此同盟会针对我们的行动会不断提升,毕竟在打倒了清廷之后,我们就成为了同盟会最大的政治对手。”   有委员当即就说道:“宋委员的意思我能够理解,但是同盟会现在毕竟是名义上的革命派盟主,如果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就攻击他们的话,恐怕各省革命者反而会认为这是我们的不是了。”   宋云桐点了点头后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们要打倒同盟会的第一步,就是把他们从革命盟主的位置上赶下来。既然北洋军政集团的政治倾向已经发生了变化,我认为支持南北议和的时机已经成熟。为了减少流血,尽快缔造和平,我们应当支持北洋军政集团和清室的分离,以和平手段促使满清退位,然后撤销临时政府,重新推选新政府……”   如果说上一次吴川还能以坚持革命到底的原则,来维持革命委员会和南方革命各派系之间的联合关系,那么这一次他也难以对抗如此高度一致意见的委员们了,而且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为了同盟会去说服这些委员们。   虽然他在党内已经竖立起了威望,但是这种威望是建立在他能够带着大家一次又一次赢得胜利的基础上的,如果他的决定不能为党带来利益,那么这种威望是用一次就少一次。更何况,采用刺杀一事来解决政治斗争,这无疑已经打破了吴川的底线,这意味着今后和某些党派如果无法取得共识,就有可能被肉体消灭,谁能和这样的党派进行合作?   在一番紧张的讨论之后,吴川接受了各位委员所认同的主张,表示将派遣人员前往北京和袁世凯进行沟通。在吴川的建议下,关肖权和吴景濂作为了革命委员会的代表。   第二日从南京传回的消息,被抓的那名刺客于昨晚在狱中暴毙,这令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大为震惊,就在委员们讨论如何让南京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时,关内的战场上又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两湖的北洋军在北伐军的进攻下不得不退回了河南,而江苏这边的张勋在1月21日晚偷袭北伐军被击退后,双方于2月2日再次爆发大战,张勋再次败退。   听闻这些前线不利消息之后,隆裕太后于2月2日召开御前会议,正式讨论退位问题。各方请求清帝退位的联名也增加到80人。2月3日,隆裕授予袁世凯全权,与南京临时政府商定清朝皇帝退位条件。   同盟会于同日正式给革命委员会以通报,认为刺杀耿谨文的凶手是整军后被淘汰的官兵,刺杀纯属三人的泄愤之举,并无背后主使之人。同日接任联省人民代表会议议长的谭人凤宣布解散联省人民代表会议,组建由各省推选代表组成的临时参议院,以讨论南北议和问题。   2月8日南京参议院组成,同日革命委员会正式通电全国,在清室退位的基础上和平建立共和国。这一通电获得了湖北军政府、南方立宪派士绅和同盟会以汪精卫为首的成员的支持,北伐各部队开始有停止不前的现象。   2月2日,湖北方向的军队完全停下了进攻。虽然姚雨平的第四军于2月2日在宿州再次击败得到了援军的张勋部,但是孤掌难鸣的他也不得不停留在了宿州。2日晚临时政府被迫下达了停战命令,预备和北方议和。   而被第四军击退的张勋退到徐州后,也立刻向北京发表声明,表示自己赞成共和。这就意味着北方再无一只部队肯为清室流血了,北京的满人权贵开始纷纷出京前往天津租界,袁世凯终于完全取得了北方的控制权。   去掉了满人的掣肘,又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协议的袁世凯,迅速调动起了手中的部队防守住了黄河一线。在此种状况下临时政府继续北伐至京城已经失去时机,且张謇为首的立宪派压住了答应给与临时政府的后续军费款项,迫使临时政府不得不全面转向和平。   2月10日,新组建不久的南京参议院匆忙通过《清室优待条件》和张謇起草的《清帝退位诏书》。因为革命委员会的抗议,除对皇室年四百万拨款降低到了两百万元之外,其他条件并无修改。   只是清室退位虽然明确无误了,可是这临时大总统究竟是延续还是重选就出现了一个新的矛盾。根据最初的南北议和,只要袁世凯承认共和推翻满清,同盟会就支持他担任首任总统。只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横插了一杠子,破坏了南北议和不说,还推动了南方革命党人的联盟,打压了南方的立宪派势力。   这就使得现在的北洋看起来并不如之前那么的强大,而同盟会在南方各省的力量也较之前稳固的多,于是宋教仁、陈其美等人认为不应当让出总统之位。可黄兴、汪精卫这些人却认为,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共和,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同袁世凯争这个位置,岂不是让世人以为同盟会起义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第四百九十一章   1112年2月12日,袁世凯将《清帝逊位诏书》呈献给隆裕太后,养心殿御座上就坐的隆裕太后尚未看完全篇就已经泪如雨下,她于是不再阅览,将面前的诏书交给了军机大臣世续、军谘大臣徐世昌盖用御宝。   此时反对逊位共和的恭亲王溥伟在殿外自请召见,隆裕太后当即说道:“彼亲贵将国事办得如此腐败,犹欲阻挠共和诏旨,将置我母子于何地!”   于是隆裕太后下令,无论是何贵族,均不准进殿内,两名大臣盖用御宝陈于黄案。隆裕太后抱着幼帝溥仪哭泣不止,袁世凯及殿内各国务大臣亦同声一哭。是日清亡而民国生。   2月13日,清帝逊位诏书登于报纸,光复各省民众一时欢呼雀跃,尤以南京为盛。早上宋教仁乘坐马车前往火车站时,因为街道上的庆贺人群太过密集,足足花费了往日3倍的时间才抵达了南京火车站。冲入站台的宋教仁在送行的人群中终于找到了要找的目标,他赶紧分开人群跑了上去。   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耿谨文正坐在轮椅上和人告别,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方才微笑着说道:“原来是渔父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清室退位,民国新创,你现在应该忙的不得了才对,我还特意让人不要告诉你的。”   宋教仁无视了耿谨文身边几名随员对其不善的眼神,走到了耿谨文面前打量了一会,方才安下心说道:“看你的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这我倒是放心不少。和南京相比,确实是上海的洋人医生更出色一些。另外,谨文兄说不要打搅我,这就太过见外了。   其实之前我们沟通的一直很愉快,如果不是出了这桩事体,我以为接下来才是我们携手干一番大事的大好时机。我原本是想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和你聊一聊的,但是现在你要去上海就医,我就不得不过来送一送你,顺便和你谈上两句了。有些误会,我以为不应该拖延时间解释的。”   耿谨文瞧了瞧周边嘈杂的环境,不由笑了笑,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肺部受了伤,可提不起多大的声音和你交谈,要不我们还是上车,进了包厢再说吧。现在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足够我们交谈的了。”   宋教仁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建议,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说出来。1905年通车的沪宁铁路,建造规格是中国铁路最高等级的,不管是铁路还是机车都相当的先进。耿谨文虽然还不能如孙中山那样,弄到一列特快专列来坐,但是也弄到了两节一等车厢,一节用于自己休息,另一节给随员和随行护士。   当其他人离开了耿谨文的包厢,让他和宋教仁两人独处之后,坐在耿谨文侧面的宋教仁当即靠着椅子的扶手,和耿谨文拉近了些距离后,认真的对他说道:“刺杀一事确实不是我同盟会所为。我这几天已经查过了在南京的各同盟会组织,也亲自向陈其美询问过,我同盟会中部总会之人和三名刺客并无来往。我可以用自己的人格担保。”   耿谨文注视着宋教仁的眼神,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平静的说道:“我相信渔父先生你的担保,但这毫无意义。”   对于耿谨文的回答,宋教仁一时有些错愕,这样的回答并不在他的计算之内,因此他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该说什么了。   耿谨文顿了顿后又说道:“我记得我刚刚同吴主席见面的时候,吴主席曾经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在当今的中国干革命工作,就得先接受随时会死亡的命运。如果连这点认识都没有,靠着一股热情去革命,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对于被刺杀一事我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没有那三名刺客,以后也会有其他的危险在等待着我们,只要我们不停下脚步,就不可能不遇到危险。   对于这件刺杀案来说,刺客想要杀死我这件事,对于我们和幕后主使者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后主使者通过刺杀我这件事,是否达到了他的目的。我在南方没有私仇,所以幕后主使者谋刺我并不是为了泄愤,而是想要阻止我做某些事情。   而就这些天来,临时政府所颁发的一系列政策,我不得不承认,幕后主使者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肃反和整军都停下了,而此前由革命各派系控制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也宣告解散了。   我不明白,这个时候您跑来告诉我,刺杀者和同盟会中部总会无关,这到底有什么意义?革命委员会和同盟会中部总会之间的信任已经宣告破裂,这并不是因为我在南京受到了一场刺杀,而是在于你们在之后干了些什么。   渔父先生,在我看来这场革命已经结束了,因为你们已经亲手摧毁了这个革命联盟,以同盟会的力量是不足以和北洋集团-各省立宪士绅同盟相抗衡的。和这件大事相比,我受到刺杀一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宋教仁心情复杂,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过了好久才期期艾艾的说道:“事情未必会变得如此糟糕,至少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临时政府,也让清帝宣布退位了。   从谨文兄你身上,我能够感受到革命委员会对于革命的追求。如果我们能够把刺杀案解释清楚,难道你就不能说服吴川和革命委员会看在国家和民族未来的份上继续支持孙先生吗?   我想你应该清楚,和袁世凯相比,孙先生才是真正能够带领这个国家走向共和的人。若是让袁世凯接任了临时大总统,这个国家也许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耿谨文转头望向了窗外,2月的南京已经看不到什么积雪了,只是路边的垂柳还是光秃秃的,春天还是没有到来啊。他心中胡思乱想着,口中却开始敷衍道:“我现在远在千里之外,说句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能去说服其他人。孙先生受万人敬仰,又有克强先生和您辅佐在侧,实在是轮不到我这个小人物多嘴……”   随着汽笛声响起,宋教仁不得不下了列车,他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耿谨文帮助缓和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望着车窗边的耿谨文和自己挥手道别,然后缓缓远去,宋教仁心中不由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他和耿谨文共事不久,但他却觉得和对方在公务上的默契还要高于自己身边的那些同盟会骨干们。   耿谨文从南京的离开,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正式从南方临时政府的撤出,这正是宋教仁所不乐意看到的。和对一切都抱有乐观态度的孙中山,对革命委员会不以为然的黄兴,对革命委员会莫名痛恨的陈其美等人相比,宋教仁却是认为革命委员会在临时政府内的存在,正是临时政府存在的基石。   没有了革命委员会在临时政府内部的掣肘,固然从此可以让同盟会乾纲独断了,但是临时政府发出的命令还有效果吗?作为北方牵制住北洋集团的主力,各省革命党人都很明白这样一件事,只要革命委员会出关南下,则北洋必败无疑。可如果革命委员会和北洋联手了,那么大家加在一起也是没戏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革命委员会改组联省代表会议为联省人民代表会议,并下令各省对反革命分子肃反时,各省军政府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因为此时大家都已经承认,临时政府从大义到实力都已经压住了各省,哪怕有一两个省想要跳反,也要在周边各省的围攻下灭亡的。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撤退,原本四大革命派系的联盟就宣告解散了,光凭一个同盟会连北洋都未必单挑的过,大家为什么还要听从临时政府的命令?现在应该是临时政府给各省军政府好处,才能避免自己单独和北洋对阵才是。   只是宋教仁忧心忡忡的看法,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如汪精卫则干脆是主张让位以求南北和平的,他连临时政府都打算送给北洋了,那里还顾得上革命委员会退出不退出的事。所以他只能以私人身份前来送行,希望至少能够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只是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并没有获得耿谨文的回应。   就在宋教仁在站台上呆呆的站立时,靠着窗户望着他的耿谨文终于收回了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其实已经给过宋教仁机会了,只是对方只谈刺杀案,却回避了关于同盟会在临时政府中排挤革命委员会的行动,这就让他无法和对方交流下去了。   政治团体和政治团体的交流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利益的补偿或交换。不谈利益的分配,却指望靠着个人的交际能力来缓和两个团体之间的矛盾,这不是把他当成了傻子了么。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内部本就有不赞成支持同盟会领导革命的声音。在革命委员会的大多数人看来,同盟会虽然名望甚高,但是并没有对这场革命做出了不得的贡献,跑去湖北抢了军权却被北洋打的跑回上海去了,已经够让人不齿了。   之后还对革命同志背后下黑手,把打下了南京的功臣陶骏保给杀害了,手中又没多少实力。不管怎么看,这同盟会都不像是能打天下和治理天下的主。和同盟会一比,先后击败北洋和日军的革命委员会,怎么看都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团体,凭什么我们不能领导中国革命?   耿谨文可以不追究刺杀自己的主谋,但是不能不为革命委员会的利益考虑。如果在同盟会损害着革命委员会的利益下,他还要主张双方继续合作的,那么他估计自己接下去就该被召回靠边站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对于上原勇作来说,这个冬天真的是分外难熬。这不仅在于满洲冬季的气候远比日本苦寒,更在于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失去了战意。   就如他之前向山县的秘密汇报,从四平退回的部队已经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气,不仅仅出现了对战争的不满言论,甚至于某些部队还出现了士兵抗命的现象。   而那些从国内上来的增援部队虽然一开始还颇有士气,但是军纪却极度败坏,即便派遣军司令部三令五申要求不得骚扰支那平民,但依然有小股部队在驻地附近自行征发粮秣、苦力和抢夺女人。这些小股部队不仅证实了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于皇军的污蔑之词属实,更是激发了支那百姓的愤怒。   就连为陆军奔走的满铁职员,也对于这些国内来的增援部队极为不满,有人甚至公开抱怨:“陆军如果精力太过旺盛不如直接发起进攻和支那军人去较量一番,在后方破坏满铁苦心维持的日支亲善成果算是怎么一回事?陆军到底是来保卫日本在华利益的,还是来破坏日本侨民在满洲经营起来的事业的云云。”   上原勇作知道,这些日本侨民和满铁职员抱怨的,不是陆军败坏军纪的现象,他们其实是在抱怨陆军的按兵不动。如果陆军在满洲能够打上一两场胜仗,把支那百姓渐渐觉醒的民族意识给压制下去,那么他们才不会关注陆军的军纪问题。   但是在陆军从四平撤退后,原本对于外国人唯唯诺诺的支那百姓就起了些变化,他们对于外国人主要还是对日本人,突然就失去了畏惧感。过去在奉天,哪怕日本人是孤身一人,也敢毫不畏惧的斥责一群中国人,而中国人不仅不敢围观,也很少有敢回口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发生冲突,警察和官员只会站在日本人这边,而自己只会受到更大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日本在满洲的人数虽少,但是对于人数众多的支那人并不畏惧,而且还喜欢抱团欺负支那人。满洲的日本人渐渐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团体,他们看起来要比其他海外日本人更为团结,哪怕是日本人在欺负支那人的过程中吃了点小亏,也会成群结队的向中国官府抗议,甚至自行组织人员进行报复,直到敢反抗日本人的支那人家破人亡或逃离本地为止。   但是在四平撤退之后,支那人的胆气突然就雄壮了起来,一旦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只要当街大喊一声“日本人又欺负人了”,顿时就有一大群中国人围了上来。与之冲突的日本人要么立即道歉,要么就得挨上一顿打。   至于像过去那样向官府告状或集结人员进行报复,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因为旧官府已经不复存在,革命委员会建立的新官府只会偏向本国人,而那些无所事事的日本浪人早在支那军抵达之前就南下了,现在依然停留在本地不肯离开的,都是不肯放弃本地财产的日本居留民。   在日军控制的区域虽然要好上一些,但是支那人也普遍出现了不合作的姿态。那些和日本人保持合作的本地大户,往往成为了支那小股部队的首要袭击对象,而派遣军光是维持从大连到奉天城的铁路安全,就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不多的机动兵力,那里还顾得上去保护这些亲日大户的家园。   于是原本亲日的支那人开始疏远日本人不说,就是那些在满洲置办起了家产的日本居留民,也开始主张日支亲善,放弃战争了。   上原勇作对于这种变化的出现也是无可奈何,他并不是不想对支那军发起进攻,但是陆军对于满洲冬季作战完全没有信心。这并不是陆军对满洲作战没有研究,日俄大战之前日本就开始研究高寒地区作战了,否则就不会出现“八甲田山事件”了。   但是日俄战争爆发之后,陆军就发现研究和实战还是有区别的,在战争中出现的大量病员证明了两件事,日本人不适应高寒气候和日本的后勤无力支撑这种气候下的大型会战。所以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开始实施了满洲驻军轮换制度,就是为了让陆军各师团熟悉满洲的气候。   只是现在这一制度的效果还没有显露出来,这场战争又爆发的过于突然,加上前期战事的不利,使得上原勇作难以下定决心发起一场大的会战。而在双方呈现对峙局势之后,随着部队的士气下降,派遣军就更打不起一场无法速胜的会战了。   部队的士气不断下降,不仅仅在于从四平撤回的部队感染了从国内增援的新部队,更在于奉天大本营身后这条漫长铁路线的防御作战。因为一些增援部队的军纪不靖,导致了铁路沿线的支那民众对于日军的不满。   如果是过去的话,这不过是个小问题,毕竟支那人数再多也是难以同有组织的国家力量对抗的。但是随着支那革命委员会对南满各地势力的收编,这就不再是区区几处村庄和一些支那百姓和日军的对抗了。这同样也是在一个政权组织下的,国家与国家力量的对抗。   上原勇作手中虽然还有近2个师团,超过六万人的力量。但是把这样的力量分散在大连和奉天之间的广大区域,就好像是在一碗拉面上面撒了几粒葱花,看起来很像样子,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学习过法军建制的上原勇作并非没有听说过,“两个马穆鲁克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兵,一百个法国兵与一百个马穆鲁克兵势均力敌;三百个法国兵大都能打胜三百个马穆鲁克兵,而一千个法国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穆鲁克兵。”   然而拿破仑皇帝的这句名言被支那军逆用了,游离于铁路线两侧的支那民兵绝不和小队以上的日军发生正面冲突,而在小队以下规模的战斗中,这些支那民兵就会以人数优势加上手榴弹等爆炸物完全压制住日军小队作战。   上原勇作认为,自己掌握着的六万大军真的展开和支那军进行野战,也能轻易击败2倍以上的支那军。但是当他不断的把兵力分散开去之后,这只军队不过只能当成几万治安警察来使用了。大连到奉天铁路两侧起码居住着数百万支那民众,这几万武装警察固然可以保证地方上的治安,但是接下来该让谁来抵挡支那的正规军呢?   虽然英国人在布尔战争中展现了一种有效的对付这种游击战的方式,但是上原勇作却知道这一策略无法在南满实施。即便不考虑支那人的数量,光是考虑哪些被俘的日本军人和一直关注日军行动的外国记者,上原勇作也不敢像英国人那样把铁路线两侧化为焦土,将沿线的支那百姓都集中关押起来。   这不仅会败坏日本的声誉,更重要的是将会使得日本公债在国际金融市场遭到抵制,就像日俄战争中俄国公债被国际市场抵制一样。依赖于借债维持国家运行的日本,是没办法冒这样的风险的。   不过目前令上原勇作感到最为头疼的,还不是这些问题,而是新近冒出来的一件士兵袭击军曹的案件。这件案子当然不是在派遣军中发生的,而是在支那军俘虏的日军中发生的。   按照支那及外国报纸所刊登的消息,在支那军长春的俘虏营中,一名军曹因为管教了不听话的部下,结果在晚间受到了这名部下的袭击身负重伤。这一事件激怒了日军的军官们,他们一致要求管理俘虏营的支那军人处死这名袭击上级的士兵。但是俘虏营中一向严守军中等级的日军士兵们,这次却站在了袭击上级的士兵一边,反对处死这名同伴。   而这一争论随着报纸传播到派遣军中之后,很快又引起了派遣军中军官和士兵们的对立。因为支那报纸上将整个案件详细的刊登了出来,所谓军曹管教不听话的部下,是因为革命委员会给俘虏营安装了一个名叫广播的新玩意,广播内会播放一些日语歌曲和阅读一些文章,以安慰日军俘虏的思乡情绪。   这原本是革命委员会的善意,但是革命委员会这些天把对一些被解救出来的日本妓女采访录进行了广播,以揭发日本财阀和军阀之罪恶。广播告诉日本士兵,他们的敌人并不是中国人民而是国内那些欺压日本人民的财阀和军阀。   这样的广播自然引起了俘虏营内日本军官们的不满,他们一边向管理俘虏营的支那军方进行抗议,要求停止广播,一边则命令俘虏营中任何人不得在广播期间倾听。这位被军曹殴打的不听话士兵,其实就是因为在广播期间发呆,没有按照军曹的要求按住自己的耳朵。   而这位士兵之所以发呆,是因为他觉得广播中某位妓女的采访录很像自己姐姐的经历。本就被广播引发了感伤情绪的他,再一次被军曹毒打后终于萌发了反抗的意念,这才会隐藏了工具于晚上袭击了这名从军以来老是殴打他的军曹。   对于日军的军官们来说,军中等级就是一切,就算军曹的行为有些粗暴,那也不是士兵以下犯上的理由。若是过去,自然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这个主张。但是现在么,因为支那及外国报纸对于这名士兵的同情,派遣军内部突然就冒出了不同的声音。   甚至有人开始声称,幸德秋水的一些主张也不全是大逆不道,国民背负着高昂的税金,又把子弟投入到战场,好不容易才打赢了日清、日俄两场大战。但是除了让国家背负了巨额债务,农民连米饭都吃不上外,国民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倒是财阀们一个个修起了西洋大宅,穿上了昂贵的洋服。他们究竟是在为日本和天皇而战,还是在为财阀和将军们而战? 第四百九十三章   当上原勇作听到军中居然流传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惊讶的半天没有出声。幸德秋水是什么人?是被打成谋害天皇的罪人,这件案子还是在陆军的支持下才迅速定案判刑的。国内的知识分子们也许还会对幸德秋水抱有同情之心,但是作为天皇陛下忠贞的代表,陆军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叛逆的。   如果陆军出现了这样的叛逆,也就意味着派遣军的士兵们对于强迫他们来满洲作战的军部之不满,已经快要溢于言表了。带着这样的军队,怎么还可能继续打下去。   这个时候上原勇作已经觉得,军部想出的以拖待变的满洲作战方针,简直是一个蠢的不能再蠢的想法。支那革命委员会根本不着急入关,反而好整以暇的打着反帝的旗帜整合着整个满洲的力量,他实在没看出支那革命军有什么破绽,倒是派遣军内部先出现了矛盾。   上原勇作以为,归根到底还是国内的教育出了问题。国内某些知识分子打着脱亚入欧的口号,从西方引进了自由主义,教会了国民什么叫思考,才会导致出现幸德秋水这样的逆贼,现在连军队中的士兵思想都被腐蚀了。   学校应该教育国民为天皇和皇国去死,而不是教育他们去思考为什么要为天皇和皇国去死,否则陆军还有什么凝聚力。上原勇作虽然把自己的想法写成文字寄给了山县大将,可国民教育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他现在最为棘手的还是要压制住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对立情绪。   只是上原勇作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只能在给山县大将的信件中委婉的建议,还是早日结束战争把军队带回国内去整顿为好,在满洲这种共和思想弥漫的敌国领土上,无所事事的将士们只会胡思乱想,从而为共和思想所诱惑。   上原勇作还直接点明,被毒害的不仅仅是那些新加入部队不久的士兵们,就连一些军官也起了亲近共和思想的倾向。   因为这些军官认为,支那军在日清、日俄战争中懦弱无能,现在却这么能打,显然是帝制不及共和的表现。过去日本之所以能够打败清国和露国,因为那两个都是腐败无能的帝制国家,而日本是君主立宪国家,所以日本胜而清、露败。   但是作为帝制国家的日本遇上了刚刚觉醒的共和支那,即便只是支那一小部分的力量,日本也还是败了。可见这次陆军失利并不是陆军将士无能,而是败给了支那的共和体制,就好比欧洲各国打不过拿破仑执政,却击败了拿破仑皇帝,这就是同样的道理。   这种荒唐的言论在四平撤退的军队中非常有市场,上原勇作其实心里是明白,这些军官们之所以接受这样的说法,明显就是不想承担四平败退的责任,而是要把失败的责任甩给皇国的体制问题了。虽然军部费了大力气掩盖了四平败退,但并不表示战后不会和这些败退下来的军官算账。但是现在这些人搞出这样一个说法,军部还真不敢对他们下手了,他们要是回去胡说八道一番,陆军就成了逆贼的巢穴了。   相对于日军高层的焦头烂额,革命委员会这边看起来倒是风平浪静的多,当然这种风平浪静也只是表象。耿谨文被刺和清室的宣布退位,终于使得革命委员会内部支持巩固东三省统治的声音压倒了入关的声音。   对于革命委员会那些从关内移民不久的委员们来说,在击退了四平的清日联军之后,就开始鼓吹和日本协调,然后尽快入关打倒满清朝廷,以建立一个新的共和国。他们的这种欲望来自于他们在关外移居的时间不久,还没有产生对这块冰冷土地的深厚感情。   但是对于那些在关外已经移民一代以上,并拥有着一片土地的委员们来说,入关打倒满清建立共和当然好,可也要先保证了关外的安全才行。要是入关战事不利,而身后的日、俄又联合断了他们的后路,岂不就成了半空中挂着的风干肉,任人食用了么。   而日本人的漫天开价和俄国人撺掇外蒙古、呼伦贝尔独立,也都证明了这两个帝国主义确实是没安什么好心,这才使得吴川等等再说的主张获得了最大程度的支持。   正因为革命委员会在关外的主力安坐不动,日本和俄国也只能在口头上呼喊上几句,倒也没有联合起来动手的意思。于是革命委员会、日本和俄国在满洲地区成为了相互牵制的平衡局面,倒是北朝鲜地区随着天气回暖道路开通,陆续传出了一些消息,几乎都是对日军不利的传闻。   革命委员会虽然和北朝鲜的起义部队有电台联系,但是之前北朝鲜的起义部队自己也被积雪切断了各部之间的联系,因此知道的情况并不比这些传闻多多少。不过革命委员会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起义部队至少占据了大半个慈江道和小半个咸江南道,平安南道北部也有义军出没的消息。   在这个冬天的掩护下,朝鲜人至少在国内建立起了一块不小的根据地,日本为此又从国内调来了一个旅团,加入到了北朝鲜地区的治安战中。如此一来,朝鲜的日军兵力也增加到了两个半师团,原本安置于鸭绿江北的一个日本旅团现在也不得不退回了鸭绿江南,安奉铁路几乎全部为革命军所控制了。   当战局发展到了这个时刻,俄日联手的几率已经降到了最低,因为俄军现在出兵就等于是在替日军解围了。根据革命卫队安插在俄国驻哈尔滨领事馆的某位成员传出的情报,俄国外交大臣给驻哈尔滨总领事发的电文。   外交大臣认为:对于日本人提出的重新缔结日俄密约的请求,则日俄对于满洲的划分应当以安奉线为基准,日本可以保留大连和旅顺,但是不能越过大石桥一线。营口、大石桥、奉天、安奉铁路及安东港都应当纳入俄国的势力范围内,鸭绿江以南的北朝鲜地区应当建立一个朝鲜自治区作为日本和俄国之间的缓冲区。   日本人对于这个方案显然不怎么感兴趣,原本在陆地上就处于弱势的日本,现在又被俄国势力分割为南朝鲜和关东州两块破碎之地,今后显然更难以同俄国人争夺满洲地区了。   吴川和党内的同志们讨论了之后,就将这份电报内容透露给了英国人。果然英国对于这样的日俄密约并不满意,除了向日俄双方施压之后,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   特别是当革命委员会转而支持北洋集团和临时政府和平谈判,表明自己并无武力入关的意图之后,英国人终于开始和革命委员会接触,试图让革命委员会取代日本过去在满洲的角色,抵挡俄国人南下。   德国人和俄国人这两个多月来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大约是最为纠结的,德国人发觉英国人没有在日本人身上下注之后,态度就有所改变,转而希望俄国人能够被引诱转向东方,但是德国人又不舍得放弃自己投资了许多资金的革命委员会。   俄国人这边也是态度摇摆不定,原本想着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两败俱伤,然后远东的俄军就可以趁机南下捡便宜。但是日本的脆败不仅没能让革命委员会损失惨重,反而让革命委员会轻易的夺取了对于南满的统治权。吸收了南满上千万人口之后,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反而迅速的成长了起来,面对这样一只力量,俄国远东将领顿时失去了南下的勇气。   俄国人一边试图继续笼络吴川,希望能够借助这位亲俄的中国人继续扩大俄国在北满地区的权力,至少在成立哈尔滨特别市这件事上,吴川的行为是无可指摘的。一边又想着和日本达成新的协议来压制中国人,当然也顺便刮些好处回来。   而德国和俄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摇摆态度,和两国的渐走渐近,实质上已经引起了旁观的英国和法国的不满。他们并不希望俄国和德国达成什么协议,然后真的掉头转向东方去了,那么欧洲的协约国包围圈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漏洞。   因此在法国人的斡旋下,英国人向革命委员会伸出了月桂枝。这两个多月来,在外交阵线上革命委员会算是第一次接受了帝国主义外交的洗礼,当然吴川和党内的同志们也见识到了弱者在外交场合上的无奈。革命委员会几乎只有被动接受帝国主义者的善意或恶意,他们几乎完全动摇不了各国外交家的决心。   不过和满清的外交相比,革命委员会却又是进步巨大的。至少在打完了四平一仗后,各国外交官终于不能再忽视革命委员会的利益。虽然革命委员会无法改变各国外交官的决心,但至少也可算是勉强保得住自己的部分权利了。   随着英国对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明朗化,朱尔典已经向各国公使表明,一个能够维护满洲社会秩序的地方势力,对于中国来说是必要且必需的。既然清室已经退位,中国人民的要求获得了满足,那么接下来恢复中国的安宁与和平才是最重要的,一个混乱的中国是不能给各国带来利益的。   当然,口头上声称要尊重中国人的朱尔典,很快就向临时政府施压,要求尽快达成南北议和,否则各国公使将不得不采取必要手段恢复中国的社会秩序。言外之意就是要孙中山让出大总统的位置,由袁世凯来组建新的共和政府。 第四百九十四章   “……随着上周土门岭隧道的打通,长春到吉林城的铁路也就正式通车了。根据吉林革命委员会和长春铁路局的研究,长吉铁路还应该继续向东西两侧延伸,才能更好的把吉林东西地区和东省铁路连接起来,从而形成一个更有效率的铁路网。   我们认为,这条铁路向东延伸到敦化、延吉,不仅可以进一步加强对于图们江北地区的控制,也能更有力的支援朝鲜人民的反日斗争。而日后铁路从延吉向北和东省铁路连接,向南沿图们江、鸭绿江和安奉铁路连接,就可以建立起一条边境铁路,使我国军队可以在这条铁路上做快速机动,从而遏制日本从朝鲜边境向我国的渗透。   此外,吉林省城还应该向南铺设一条铁路和吉林东部的交通要道梅河口相连。有了以上铁路之后,吉林城就真正成为了吉林东部地区的中心,不仅东部山区的资源可以集结于吉林城,依托于长吉铁路吉林也将成为东部国境防线的后勤中心。   至于长春以西的铁路延伸,则可分为南北两路,一路走松原到白城,然后向北抵达齐齐哈尔;一路走郑家屯到通辽,和入蒙通道相连。这两条铁路的目的,除了开发沿途的荒地和有利贸易外,主要也有国防上的考虑。   此外还有建立白城到郑家屯到新民府的铁路计划,郑家屯到四平到梅河口到通化的铁路计划……当以上这些铁路建设完成,东三省就基本建立起了四条东西向干线:满洲到绥芬河、延吉到白城、通化到通辽、安东到奉天城到锦州;三条南北向干线:绥芬河到安东港、哈尔滨到大连港、齐齐哈尔到锦州。   这四横三纵组成的东三省铁路网,基本可以覆盖整个东三省地区。再辅以公路线路,则不管从东三省何处出发前往哈尔滨、长春、奉天城这三个地区中心城市,时间都不会超过8天。这不仅将会极大的提高人员物资运输效率,也能在战争来临时迅速的动员起东三省的人力、物力,对来犯之敌做出反击……”   面对梁廷栋在主席台上的报告,200余位党员代表都是听的津津有味。这是在召开共和党第二届代表会议,和去年的第一届代表会议相比,不仅人数增加了3倍以上,也不再是以哈尔滨的党员代表占据多数了。   和去年大家随意插话的茶话会相比,今年的会议总算有了几分纪律。而最为重要的是,去年因为革命和战争的紧迫形势,使得会议只是谈了党组织的建立和纲领,大家就各奔东西发展各地的党组织去了。   而今年年初开始,不仅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就连和革命委员会作战的日军也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因此革命委员会倒是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平静时期,于是吴川这才召集了各地党员推举代表,召开了第二届党的代表会议。   本次会议从2月10日开始,至今已经开了八天,之前的几天主要是为了重新选举中央执行委员,完善党的制度和健全各级党组织。这一次吴川已经毫无疑议的全票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继续负责党的全面工作。   之后便是各地区党组织汇报工作成绩和工作计划,和其他地区的党组织相比,梁廷栋除了党的组织建设计划之外,便是抛出了现在这样一个极大的基础建设规划。即便这个计划中有不少铁路是现成的,但是想要完成这样一个铁路网,依然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投资数字。   对于不少党员代表来说,这个基础建设计划过于超前了,他们认为以东三省的财政力量根本负担不起,东三省唯一财政盈余的奉天省,每年盈余也不过一两百万两,就这还要补贴吉林、黑龙江两省。一条长春到吉林铁路,造价不过220万两,但是却向日本人借218万日元,一还就是28年。   就梁廷栋提出的这个计划,投资怎么看都要上亿两,东三省民众这是要还到何年何月去?于是有不少人反对这个计划。也有许多人是被俄国人和日本人恶心坏了,虽然知道铁路的好处,但是一点也不想借外债修路。因此不少代表认为这个计划很好,但是我们应该靠自己慢慢攒钱修。   面对各位代表的发言,吴川反而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把这个计划直接推给革命委员会,否则反对的声音恐怕就更激烈了。这里毕竟是党内讨论,大家在讨论时还是留有余地的。   听取了台下各位代表的反对理由之后,吴川终于开始发言:“大家的意见都提的很好,我也认为你们提出的不少担忧确实是现实的,如果我们在推动这个计划的过程中不能解决这些问题的话,那么无疑就会给党和革命的事业造成极大的损失。   不过我还是支持梁廷栋同志和长春党支部提出的这个基础交通网建设。为什么要支持,首先梁廷栋同志说的对,这个东三省铁路网一旦建成,对于东三省的经济和国防来说都有着极大的利益。   其次,当前的革命形势虽然一片大好,清室退位了,日本人也想同我们讲和了,但是革命委员会真的就没有危险了吗?”   原本还因为吴川对梁廷栋支持而交头接耳的代表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家都想着革命成功了,自己也能过上几天舒服的日子了,不过吴川的警告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让他们开始冷静了下来。其他人说这种话也许是危言耸听,但是吴川从革命开始的准确判断,令这些代表们难以如此说服自己。   毕竟此时加入共和党的中国籍党员,除了少数在国外接触并信仰了社会主义的,大多数人是因为信任吴川能够带领他们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革命道路才加入的共和党。因此他们可以对梁廷栋的计划嗤之以鼻,但是对于吴川的告诫却不能无动于衷。   于是台下很快就有代表发问道:“那么主席同志,革命委员会现在还面临着什么危险?”   吴川这才接着说道:“从革命爆发到现在,我们打败了地方的巡防营,击破了北洋新军,也击退了日本侵略者,从而震慑了我们的敌人,这才有了现在这段安稳的发展期。   但是各位代表请你们仔细的看一看,我们取得的这些成绩,难道是光光依赖于同志们的热情,党的正确领导和将士们的勇敢牺牲吗?诚然,我一直都强调,没有精神上的强大就不会有革命的胜利可言。但是失去了物质力量的支持,我们将要为革命的胜利付出巨大且难以忍受的牺牲。   战争进行到现在,军事费用花了上亿元也不止,光是各种物资的消耗就超过了10万余吨。其中,许多军事装备、弹药、交通运输工具都是我国所不能生产的。虽然我们也建立了一些兵工厂,但是机器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一天生产的子弹不过8万发,炮弹仅数百枚,这点生产力大概还不够前线一个团一次战斗的用量。   也就是说,假如我们失去了外国的支持,不能再从国外购买到军火、机器,那么我们的部队就要退回到冷兵器时代。请大家想一想吧,在训练程度高于我军之上的日本军队面前,拿着冷兵器和他们作战,这和让将士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些将士难道不是我们的家人、亲友和同胞吗?难道为了我们现在过得舒服一些,就要拿着他们的性命去冒险?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甲午战争已经告诉了我们,如果我们不愿意武装我们的军队,就要做好被帝国主义勒索的后果。   所以,我们想要让人民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首先就得保证国家的安全。保证国家的安全就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而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又需要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可强大的国防工业不会凭空诞生,它需要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作为基础。   梁廷栋同志提出的这个铁路网兴建计划,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要不要工业化?只要我们想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我们就必须加快东三省的交通基础建设,否则各地的资源和人口就不能快速而低廉的流动,我们就别指望自己的工业品在成本上和那些先进工业国进行竞争。   此外,外债也不是我们想借就能借到的。看一看满清就知道了,当它陷入了困境的时候,还有那个列强愿意给它贷款?正因为我们现在正处于上升期,所以列强才会对我们感兴趣,试图用贷款控制我们。若是等到新的民国政府成立,中国的形势稳定下来,列强借款恐怕就不会这么痛快了。   另外,我们讨论这个铁路网计划,并不是打算一次性建成,而是先规划后分期建设。我相信在大的规划下分期建设,费用总是会低于支离破碎的铁路修建计划的……”   虽然有着吴川的极力主张,但是这场会议还是延长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最终获得了多数代表对于东三省工业化方针的支持。毕竟除了留学生出身的党员外,本土党员还是推崇农村建设的较多。最为坚定的支持吴川的,反而是俄国布尔什维克们。   这些工人和知识分子出身的俄国党员,本就认为无产阶级才是最先进的阶层,而想让无产阶级成为国家的主导力量,工业化就是唯一的出路。特别是在远东,只有一个强大的中国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委员会,才会成为俄国无产阶级最坚定的盟友。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受朱尔典指派和革命委员会进行接触的二等秘书罗乃音,于2月21日向北京公使馆发了一份长电报,他在电报中如此回道:“如果公使先生您阅读了我之前发出的那些电报,那么您一定可以了解,革命委员会和南方的临时政府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这一组织不管是在内部的协作性,还是对国际秩序的了解上,都远远超过了南方政府。而其手中拥有的武力,在之前同官军和日军的作战中,已经证明这是一只有一定战斗力的军队。   欧特白上尉认为,这只军队虽然在训练上还有所欠缺,但是军官和士兵正为民族主义所激励,具有相当的战斗热情,至少战斗力不会弱于我们此前在山东招募过的华勇营。此外上尉还指出,这只军队中充满了大量的德国军械,因此我们的判断并没有出错,革命委员会背后确实存在了德国的身影。   在当前的欧洲局势下,德国和俄国的接近显然是不利于协约国体系的,而如果我们继续支持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只会迫使革命委员会更加靠近德、俄两国。以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动员能力,除非日本再发起一次日俄大战的规模,否则不可能占据上风,但这也许更会刺激俄国参与满洲的争夺。   俄国和革命委员会的联盟其实并不牢靠,因为双方都是拥有丰富资源却没有工业技术和资本开发的国家、地区。所以,当日本从南满退出之后,双方必然会因为满洲的土地归属而走向分裂。   但是德国不一样,德国拥有资本和先进的技术,但是自然资源却是相当不平衡的。因此德国不管是同俄国还是革命委员会合作,都会形成一个互补的贸易圈子。只不过俄国还有其他选择,而革命委员会的选择并不多。   虽然德国政府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还抓着德俄关系不放,但是德国的企业家和银行家却已经提前了一步。就在今天,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以西门子公司为首的德国企业家和革命委员会签订了一个贸易投资协定。   该协定以修建齐齐哈尔北面的嫩江水电站为核心,在齐齐哈尔附近修建一个以电力为能源驱动的工业区,总投资约8亿马克,中国人将会以木材、有色金属、大豆、纸张等德国所需的原料和初级工业品偿还贷款。   如果我们任由这样的合作发展下去,德国不仅将会在远东获得一个可靠的盟友,也将为我们竖立起一个强大的敌人。满洲地区的资源要是被开发出来,再加上中国之庞大人口,帝国是不可能继续保持在长江南方的利益的。   限于当前中国民族主义的兴起,我们当前无法公开支持日本、俄国联合对付革命委员会,欧洲的局势也不容许俄国将力量用于东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应当加入到满洲的开发项目中,先排斥了德国资本,然后再压缩投资,从而在经济上摧毁革命委员会的融资能力。   日军继续停留于满洲,已无实际意义。没有我国的支持,日本是难以扩大战争的,而以当前国际舆论对于日本的批评声,为日本融资的代价过于高昂了。”   只是在经过了反复的战争争夺后,哈尔滨到北京的有线电报线路大半被革命委员会所控制了。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军事情报处利用哈尔滨电讯公司发明的新设备,对这条线路进行了监听。罗乃音并没有使用密码,所以电报的内容很快就放到了吴川的面前。   对于英国人的下限,吴川是早有准备的,不过对于英国人想用金融手段攻击革命委员会的想象力,他倒是极为佩服的。他思考了片刻后对蔡文信说道:“看起来英国人确实是打算抛弃日本人了,你带着电报内容去给王葆真看一眼,然后归档吧。我相信王委员了解了英国人的想法后,会知道接下去怎么和他们谈判的。”   王葆真看过了电报内容之后,心里确实有了相当大的底气。他开始冷淡和日方的接触,但是同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的关系却密切了起来。   一开始落合总领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随着伊集院公使和内田外相连续发来的电报,他才知道原来朱尔典公使和法国公使、美国公使达成了协议,只要袁世凯接任中华民国总统一职,他们就准备承认中华民国的成立,并要求日军撤离中国之关外领土。   如果届时日本依旧拒绝撤离,那么各国将视日本和中华民国为交战状态,由于日本是主动入侵的一方,英国将拒绝承担盟友义务。   英国驻日大使的通报,顿时令日本内阁再也不能无视满洲的问题了。而且内田外相还被暗示,英国并不希望日本和俄国联合对付革命委员会,如果出现这样的状况,英、法将禁止日本在两国金融市场融资的行为。   原本对于俄国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感到为难的内田外相,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否决了日俄密约的谈判。而西园寺首相终于不再顾忌山县的态度,直接向落合发出了指示,必须在3月之前达成和革命委员会的初步协定。3月1日开始,满洲派遣军将会退到关东州,并抽调兵力前往朝鲜作战,满洲作战任务将于3月份结束。   落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英国的态度使得日本外交陷入了真正的险恶局面。如果他不能在陆军撤退前达成和平协定,也就意味这日本在满洲的利益将会荡然无存。就像日清战争清国失去了朝鲜所有的利益,日俄战争俄国失去了南满所有的权益。在这个列强的时代,既然你守不住自己的利益,那么就别指望他人来保护你的利益。   落合谦太郎只能落寞的对身边的川上、松冈说道:“日本没有底牌了。西洋人终究还是靠不住啊。”   川上、松冈两人看过了落合递给他们的电报内容后,两人都无言以对。良久之后,川上才叹了口气道:“并不是我们不够努力,而是日本的国力实在是太不足了。如果我们的经济不需要向外借债也能支持下去,英国人就不可能这么傲慢。   而且对于英国来说,他们也并不希望看到我国在东亚独大。革命委员会的出现,正好可以牵制我国的大陆政策,而他们现在的表现又说明了自己可以取代我国阻挡露西亚南下,那么英国人自然是支持这个局面存在下去的。”   松冈突然冷笑着说道:“我看还不止,正因为有着我国的牵制,革命委员会也难以入关。英国人再扶持起一个关内的新政府后,就能把革命委员会隔离在满洲。这样英国人在南方的利益不会受到威胁,却又让我国、俄国止步于满洲之外。   可我们也不是没有破解办法的,我们完全可以同革命委员会合作,帮助他们对抗露西亚的压力。在增强了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之后,他们必然不甘心留在关外,那么当革命委员会入关的时候,英国人还是要增强我国的力量的。满洲地区的平衡就不复存在了。”   川上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革命委员会对我们敌意重重,一旦放开了他们的手脚,你确定他们发展起来之后不会以我国为敌?更何况以中国之疆域、资源、人口,一旦真的发展了起来,我们日后怎么还压制的住?”   松冈却不认同的说道:“如果中国人都像满洲这边的人这样好斗,我们自然是压制不住的。但是就南方政府和北洋集团的表现来看,这种支那人毕竟是少数,至少关内并不多见。   而且以中国人过去的表现来看,不管是湘军、淮军还是北洋新军,也只有初期才能保持住那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只要环境一安逸下来,军队上层就会迅速腐化。我们如果一直压制着革命委员会,无疑就是在帮助他们保持军队的警惕性。   既然现在我们难以在正面击破他们,就应该走一走曲线道路,向中国人示好以缓和双方的对立,然后等着他们自己烂下去。”   落合伸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望着窗外的积雪沉思了一会,这才说道:“之后如何同革命委员会相处,可以先放一放。我们现在应该想一想,支那人到底会从我们手中拿走什么,才会心满意足。”   对于落合的问题,松冈想都没想就脱口说道:“南满铁路的经营权必然是重点,关东州应该还是能够保住的。”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落合和川上顿时都失去说话的意愿了,南满铁路正是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最重要的战利品。在两人看来,南满铁路的重要性还在关东州之上。因为控制住了南满铁路,日本就依然能够在南满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反之光留下一个关东州,不过就是在大陆占了一块落足地,可日本已经有朝鲜半岛了,这块落足地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落合思考了半日后说道:“还是尽量保住南满铁路的经营权,哪怕是留下一半的股权也好,宁可在其他方面让步……” 第四百九十六章   在党的全体代表会议之后,便是东三省各地区革命委员会代表会议及各地政协代表会议的召开。这两个大会的召开,讨论的重点主要是两个,权力的分配和接下来的路线方针。   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进入东三省的核心地区奉天省,不仅仅带来了治下人口、地方的扩大,也出现了前期加入革命委员会成员和现在加入者之间的矛盾,革命委员会和奉天当地士绅大户之间的矛盾。   由于革命委员会是带着击破日军和北洋军的巨大威望进入的奉天一省,加上这段时间又采取了肃反的强硬政策,因此在一大批试图维持旧秩序的地方士绅大户被革命委员会镇压之后,其他被吓住的地方士绅大户转而采取了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态度。   但是这些地方士绅大户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目的,还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财产和权势。因此在他们配合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同时,也在渗透着地方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这种方式吴川自然熟悉的很,打不过你就加入你,然后为新朝效力的同时,继续保持自己在地方上的权势。   而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早期加入者和四平之战后的加入者,同样互相看不顺眼。前者认为后者不够革命,后者认为前者不过是加入的时间早但其实并没什么本事。   这种权力争斗,就算是吴川也难以阻止。他只能尽量保持党的纯洁性,比如给现在申请的党员建立六个月的考察期,并建立基层党组织的定期会议,制定党费缴纳制度,并开除一批把精力都放在了争权夺利上的党员。   在阻止地方士绅对基层党组织及地方革命委员会渗透的同时,吴川还是采取了一些安抚这些新光复地区的地主士绅的政策,以防止矛盾的激化。   对于革命委员会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讨论,则几乎所有人都赞成应当结束战争恢复和平,并尽量争取东三省自治之权力。虽然革命委员会击退日军的战绩很是涨了东三省民众的志气,但是革命委员会及政协会议的代表们也认为,和日本继续打下去未必会获得比现在更好的战果,战争的负担也许会压垮东三省的经济,特别是在前年瘟疫、去年又遇到了大水灾的情况下,东三省亟需一段和平建设期。   而且一部分非党派的委员或代表们也认为,对日战争的延续下去只会提高共和党的威望,并进一步加强党对于军队的控制,这显然有破坏革命委员会内部权力平衡的趋势。   这些委员和代表们都是出国留过学的,也是真心支持打倒满清建立共和的,但是他们认为的共和就是自由民主,不能是一党独大。当共和党发起肃反运动,而他们又无法阻止之后,他们便认为共和党这样下去迟早会走向独裁,从而破坏共和。   因此这些共和派代表们觉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令革命委员会服从于新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才是保证中国走向共和之路的正确选择。再让吴川带着共和党从日本人身上捞取什么胜利光环,今后革命委员会和政协会议就真要成为共和党的应声虫了。   虽然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多,但是他们的能量并不小,且一口一个共和、自由的,也颇能吸引刚刚打破了帝制的知识分子,因此在会议中倒是给共和党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在忍耐了几天之后,吴川很快就想起了后世的经验,先让代表们分成小组进行讨论,或是地区或是行业,小组讨论完毕之后再上大会合议。当开会的人数减少,会议的效率就有了显著的提高,而这种切割人数的讨论办法,除了高度组织的政党外,少数无组织的团体就很难再维持一致了。   而对于吴川来说,这种分组讨论总算也可以让自己耳根清净了不少,能够让他安心的听取一些真正有意义的提议了。   于此同时,对于日本的舆论攻击也正式开始了。借助日军俘虏营内士兵对上官袭击一事的报道,成功的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于日本底层社会的关注,当然所谓的国际社会也只是法国、美国、英国的一些报纸。但是这种批评声音被日本国内反对军阀和财阀勾结统治国家的知识分子们给放大了,这些西化的日本知识分子认为日本当前的问题完全是藩阀政治造成的,只有德谟克拉西主义才能解除底层社会的痛苦。   这种言论自然为日本的军阀和财阀所不满,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会变得有多么严重,反而指示外交官向这些报纸发出了抗议,认为这些报道充满了对于日本的污蔑言论。   英国和法国的报刊因为协约国体系的存在,还稍稍给了日本一些面子。但是本就对日本存有警惕和标榜言论自由的美国新闻界,对于日本外交官的抗议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这使得原本并不在意日本妇女、儿童境遇的美国报社,也开始了对于这起官司背后的日本社会问题的挖掘。   其结果就是,美国舆论开始声援殴打了上官的日本士兵,并谴责日本工厂主对于女工、童工的残酷压迫,还鄙夷了一番日本政府把本国女性送往国外出卖肉体的国家行为,认为日本就是一个娼妓之国。   2月11日,谴责日本的美国声音达到了一个顶点。美国参议员尼尔森·奥尔德里奇发表言论,认为日本在棉纺织业上采取了不道德的手段和美国棉纺织业竞争,“他们正在用日本妇女和儿童的血泪夺走美国纺织业的工作岗位”云云。   随后一些参议员和众议员也跟着发声,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贸易调查委员会,以限制美国竞争对手以不正当的方式和美国工业品进行竞争。   2月21日,杜邦公司发表声明,预备以新的技术投资建设一家人造丝工厂,该技术来自于法国,将在大幅度降低成本的同时进行规模化生产,从今以后美国妇女将不必再使用充满了日本女性、儿童血泪的生丝织造的丝袜了。   2月23日,革命委员会终于了结了日军士兵殴打长官的案子,以赔偿受伤军曹1万2千日元的前提下,判处了该名日本士兵以2年徒刑。虽然该名日本士兵表示自己无力承担这一巨额赔款,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推波助澜下,共和日报发起了一项捐款活动。   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报社就筹集到了1万八千多日元,其中来自于日军俘虏营士兵和满洲派遣军士兵的捐赠就达到了2千多日元。这一活动不仅极大的打击了日本陆军的声誉,更是进一步挫伤了满洲派遣军的士气。   不过对于日本来说,这波打击只是一场盛宴的开始。美国对日本生丝出口发出的威胁,使得日本国内生丝类股票大跌,日本公债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开始下跌。   到了2月22日,革命委员会突然发表了一项声明,认为中国人民有责任帮助日本人民反抗资本家的压迫,因此在确立了东三省地区的劳动保护法之外,还针对日本棉纺织工厂的恶劣环境提出了批评,表示从本年度开始对日本棉布实施准入制度,没有得到劳动委员会认可的日本棉纺织工厂将不得进入东三省市场销售,违者将实施3倍到10倍的交易额罚款。   也在同一天时间,中美两家商业公司决定组建哈尔滨棉业公司,投资不少于800万美元,以满足东三省的棉布需求。日本股市再次下跌,一些外资开始从日本棉纺织业抽回资金。日本银行开出的票据在国际市场开始出现拒收现象,之前流入日本的资金现在以加倍的速度流出日本。   日本的产业界也好、政治界也好,都开始惊慌失措了。山本藏相向西园寺首相表示,眼下应当停止兑付或限额兑付国库存金,否则日本将遭遇一次类似于美国1103年的金融危机。   高桥是清则向内阁表示反对,他认为停止兑付和限额兑付都将会造成市场恐慌,从而让日本的公债在国际市场失去信用,一旦日本的公债崩盘了,日本经济就不是萎缩而是彻底崩盘了。他以为当前最重要的,是取得英法两国政府的体谅,借助两国政府的力量稳定住日本公债;然后尽快结束在大陆的战争以压缩支出;再同中美进行外交协调,阻止两国继续打击日本的进出口产业。   高桥是清向西园寺首相、山本藏相指出:“对中的棉布、棉纱出口,对美的生丝出口,实是我国当前外汇来源的大头,也是平衡进出口贸易的基础。和这两国同时交恶,那么等于就是经济自杀。   对于美国我们还能以我国对美进口加以牵制,但是对于中国我国过去都是施以强权威胁,现在陆军既然压制不住支那军队,那么我们就不能继续蛮干下去了。”   西园寺公望和两人商议了半天之后,依然没能下定决心,不得不入宫请示了明治天皇。出宫之后,西园寺公望终于发出了几项支持,一是确定日本银行每日存金兑换上限,并尽快回笼海外存金;二是责令内田外相负责对英、法、美三国协调,以阻止三国银行家对日本的恶意挤兑行为;三则是下令满洲派遣军撤出大石桥以北地区,并派原敬秘密前往哈尔滨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和平谈判。   不管是军部还是山县,对于西园寺本次的独断,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一向顽固的陆军高层此时也看出来了,经济上动荡不安的日本正处于革命的边缘,而民众对于藩阀和财阀的不满正借助这场金融危机发泄了出来。要不是去年处死了幸德秋水这班大逆分子,估计民众早就暴动了。日本国内的问题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国外问题,如果陆军再不尽快把军队撤回来,日本搞不好就成第二个满清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日军主动从奉天城撤到大石桥一带,看起来只是退让了一小步,但是在政治意义上却非同小可。日军驻扎在奉天城外时,还意味着尚有反击之力,并迫使国民革命军不能把南满铁路两侧的控制区联成一片,也就牵制了国民革命军入关的可能。   但是现在日军这一退,不仅将南满的交通枢纽奉天城拱手相让,也意味着革命委员会真正掌握住了南满地区的主导权力,即便是还对革命委员会抱有不满的士绅地主,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观望下去的理由。   而对于俄国来说,最为糟糕的局面出现了。俄国人之前想要从日本和革命委员会身上割肉,仗的是双方处于对峙的局面之中,而俄国尚未下场,因此双方只要想赢就得拉拢俄国。   事实上因为受日俄战争的影响,俄国人普遍不认为日本人会就此认输,因此等到气温回暖之后必然还会爆发一场大战,而这场战争才会决定满洲的归属。   正因为存在这样一个预判,所以俄国人一边对着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漫无目的的开价,但却并没有决定站在哪一方。虽然沙皇和沙后倒是蛮喜欢那位中国人的,但是彼得堡对于革命委员会却一点都不感冒。如果不是欧洲这边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彼得堡恐怕早就选择和日本联手了,毕竟中国人才是满洲的原住民,只要有机会彼得堡总是优先打击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本土力量的。   只是现在的彼得堡毕竟不是斯托雷平时代的彼得堡了,斯托雷平的死亡使得俄国的大贵族们再也找不出一个肯出来承担责任的政治领袖了,现在的彼得堡已经成为了宫廷近幸派的天下。之前为斯托雷平所压制的宫廷近幸派正在清算斯托雷平时期主持新政的官员们,俄国的大贵族们正竭力抵挡着这种政治上的进攻,哪里还能在远东挑起一场战争。   正因为彼得堡对于满洲事务的迟疑不决,使得俄国和日本迟迟没能达成新的俄日密约,而日本突如其来的退缩政策,更是让俄日密约的谈判无疾而终了。   驻华公使廓索维慈见势不妙,立刻向彼得堡外交部发电说:“……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即尼古拉少将态度暧昧,虽然其在哈尔滨特别市的筹建中出力不小,也令许多俄国人获得了该市的官职,但是对于让帝国南下接手南满铁路及南方各港口的要求,他总是在寻找各种理由推托。   而日本此次主动后撤,导致革命委员会成员及满洲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大为高涨,一些中国人开始把目光从日本人转向了北满的俄国人,认为俄国在北满获得了太多的权益。这种抱怨之声正在损害帝国在满洲的声誉,就好似日俄战争之前掀起的拒俄运动一般,令帝国在北满的动作大受阻扰。   为防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我以为应当先稳定住帝国对于哈尔滨特别市的控制,并迫使革命委员会放弃对于外蒙古地区的控制,先让我们掌握住库伦地区的活佛和蒙古王公会议,然后再等待机会把外蒙古、呼伦贝尔等地从中国分离出来。   当然最终的目的,应当以第二松花江和嫩江一线同革命委员会做出分离,从而将满洲里到绥芬河的铁路完全纳入帝国的疆域,进而稳固住帝国在远东的疆域。”   外交大臣萨宗诺夫很快给了廓索维慈回电,同意了他的主张,并通告他:“……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同盟即将缔结,帝国并无余力看住东方,我们需要先稳住尼古拉少将,令他继续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被东方的民族主义所蛊惑。另外,请注意和德国人保持距离,我国的外交政策并未转向。”   这两封电报为俄国领事馆内的布尔什维克所截获,从而使得吴川了解了廓索维慈在谈判中的底线。确定俄国人并没有翻脸的意图之后,吴川最终还是和廓索维慈达成了一个协议,扫清了中日谈判之中的一块挡路石。   第一北满地区的投资,华俄道胜银行及俄国资本有优先权,之后方可向其他国家筹集投资,但是铁路建设不允许。第二库伦革命委员会不得阻扰外蒙古地区自治,且必须在2月之前完全撤出库伦。第三革命委员会现在正在筹建的满洲里到库伦铁路,俄国必须占有一半的股权。   其实廓索维慈更想把这条铁路线改为上乌斯丁-恰克图-库伦,不过这个时候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们站在了吴川这一边,上乌斯丁可就不归中东铁路管理局管了。在利益的驱使下,廓索维慈的主张没有得到哈尔滨俄国官员们的支持,最终还是通过了吴川的铁路建设方案。   和廓索维慈达成协议后不久,吴川就给夏阳发了电报,同意了他对于外蒙地区的一系列政策。首先是外蒙古四部102旗欠债1100万两白银的问题,夏阳提出没收以大盛魁为首的不合作商号的债务和商铺,然后和中小商号达成和解,则这笔债务最终可以最后减免至328万两。   但是这一数字对于外蒙古各部来说也还是个天文数字,差不多要把外蒙古草原上的牲畜卖掉三分之一,才能支付的起。因此他主张建立蒙古地方银行,328万两欠债转为银行股本,然后再把外蒙古的矿产开发权和铁路修建权折价238万两白银注入,最终形成总股本1000万两白银的银行。   这样既可以解脱蒙古牧民身上的负债,解除这些普通牧民和蒙古王公之间的利害关系,也能够让革命委员会控制住外蒙古地区的矿产开发和铁路建设,防止俄国人直接插手。   其次是将外蒙古分割为库伦、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巴音图门四个自治区,从而破坏外蒙古四部联合的局面。   吴川认为夏阳的主张可行,并要求他在开春后带人撤往巴音图门,控制住这个和呼伦贝尔、内蒙东部相连的区域,并和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的满清官吏进行联系,从他们手中接收治权并组建当地的革命委员会组织。   就在吴川给夏阳发完电报之后,王葆真便带着和日本人的谈判结果过来汇报了,他走进办公室后就喜不自胜的向吴川说道:“日本人今天总算是识趣了,他们表现只要保住南满铁路和我们发表声明保护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合法财产、放弃对于朝鲜暴民的支持,那么他们愿意撤去在满洲的驻兵权,关东州的地位也可以谈。而且内务大臣原敬将于明日抵达哈尔滨,原大臣希望明晚或后日能够私下和您会面,探讨一下今后的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   吴川想了想说道:“日本现在自顾不暇,我们自然应该更加强硬一些。南满铁路至少也要拿回一半的股权和日常管理的权力,铁路沿线非法霸占或购买的土地必须要退回,至于沿线的矿产我们也是要拿回来的。   驻兵权这个没的谈,不仅仅是满洲境内不得有一名日军驻扎,就是关东州内也不许有日军存在。大连地区的警察、司法权我们将收回,旅顺可酌情保留一到两个警察局,日警人数不得超过200人。旅顺、大连两地面对内陆的军事设施必须拆除,满洲海关管理权必须归还我方。那么我们可以允许日本租借两地直到1123年。   至于北朝鲜问题,那是日本政府和朝鲜人民之间的问题,如果朝鲜人民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那么我们自然不会加以干涉。但是如果朝鲜人民不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则作为朝鲜过去之宗主国,我国有责任对这些民众加以庇护。”   王葆真踌躇了一下后说道:“朝鲜的事情不能让朝鲜人自己去处理吗?如果我们对朝鲜放手的话,也许日本会更容易接受我们提出的要求。”   靠在皮革椅背上的吴川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后说道:“让北朝鲜出现一个缓冲区,日本下次想要进攻我们的时候,就不得不先进攻朝鲜人。   如果日本真的想要和平,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腾出手来安定朝鲜的局势,然后再对付我们,那么我们无谓的退让不过是白白惹恼了站在我们这边的盟友。   更何况,俄国人也认为应当在朝鲜半岛北部设立一个独立的朝鲜自治区,以隔断日本和滨海省的直接联系。俄国公使会和我们站在一边,因为他们想要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朝鲜北部,从而进入南方温暖的海洋地带。毕竟我们已经拒绝了把营口港交给他们。   把我们的条件交给日本人,如果他们答应的话,你替我安排时间和地方,我同这位原大臣见上一面,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就没必要见了,你继续和他们慢慢谈,反正现在我们也不着急了。   英国人、法国人那边我们也接触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为了南满的领事裁判权和关税自主权这些问题,前天也就是1号我们就能达成协议了。不过我看英国和法国也不会坚持太久,他们既然已经放弃了北满的领事裁判权和海关管理权,南满地区又有什么可坚持的,他们两国的利益根本就不在东北么。”   王葆真听了也是振奋不已,和南方的临时政府、北京的北洋集团相比,革命委员会坚持重新协商各国关于满洲条约的做法,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虽然给俄国人弄走了不少好处,但至少还是收回了其他列强在满洲的特权。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向吴川问道:“只是这些列强和我们签署的并不是正式协议,只是宣称在满洲地区暂时停止这些权力,日后他们要是反悔,我们恐怕还是会遇到些麻烦的。”   吴川点了点头又长吐了口气道:“我们到底还不是中国的主权政府,如果是的话他们又不肯这么轻易放弃了。说到底,这些列强从前在满洲也没怎么使用过这些特权,因为这里是日俄的势力范围。如果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合法政府,他们肯定是不肯放弃的……不过,走着瞧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1112年3月1日,南方临时政府总统孙中山终于提出辞呈,并向临时参议院推荐袁世凯接任总统之位。这当然不是其心甘情愿的,而是在内外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外部,列强除了日本之外没有一个愿意承认孙中山领导的临时政府,即便是日本也因为国内爆发的经济和社会危机,不得不放弃了对于孙中山的支持,甚至连中日合办汉冶萍的贷款案都收了回去。   而国内除了同盟会的少数同志,几乎不是支持袁世凯的,就是在冷眼旁观孙袁两人对于大总统一职的争夺。曾经被孙寄予厚望的东北革命委员会,孙原以为为了革命的大局,哪怕革命委员会受了一点委屈,也应该支持自己取得革命的成功再说。   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并不这么想,在撤离了南京的同志之后,便在清室退位后公开宣布应当以人民的利益为重,走和平建国的道路。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袁世凯,但是对于南方临时政府的冷漠态度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革命委员会和北洋集团这两个武力第一、第二的军政集团的联合,迅速击垮了本就失去了战斗欲望的南方联军。毕竟他们北伐的目标就是满清政府,既然满清宣布退位北伐诸军就失去了北上的大义。如果各省联军是同盟会一手打造起来的党军,那么同盟会还可以继续动员军队作战,直到把袁世凯从北京城赶出去为止。   但是各省联军的整军行动不过完成了一半就被临时政府叫停了,除了几只部队之外,其他省份的军队依然是听从于本省军政府,而不是临时政府的命令。再加上立宪派士绅又断了北伐军的资金来源,临时政府又叫停了深入基层的肃反运动,使得临时政府顿时失去了对于财政和军政的大半控制权。   老实说,孙中山能够支持到3月1日才向袁世凯低头,还得谢谢耿谨文之前在南京附近的肃反和对南京诸军进行的整军,虽然这两项运动都没有完成,但也算是增强了临时政府对于一些军队及南京周边州县的控制力。   但是这种控制力,还不足以让北伐联军明白继续北上进攻北洋集团,到底意义何在。在各省军人看来,清帝既然已经退位,他们的责任就已经完成了。至于谁来当这个共和政府的总统,他们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们只关心新政府将如何安置他们。   只是孙、黄等同盟会领袖,一个主张继续北伐,一个主张和袁世凯讲和,偏偏就没有人关心他们这些军人在革命完成后的待遇,大家的热情顿时就冷却了下来,对于南京的军令也就爱理不理了。   等到孙中山发觉军心已经涣散后,他也只好向同盟会内部的和平派及各省立宪派士绅妥协了。只是孙中山虽然认输,但还是颇不甘心的提出要求,袁世凯要当总统,就得来南方上任,定都南京。   3月3日,南京临时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议决临时政府仍设在南京,并电袁前来受职;未受任前,政务仍由孙中山继续执行。   袁世凯怎么肯上这个套,他旋即向革命委员会代表及北方士绅陈情,认为自己不能南下,国都也应当定在北京适合。   于是在吴川的授意下,革命委员会向南北两京通电,第一是表明北方的顽固势力太大,新政府南迁恐会出现旧势力的反扑,为了国家安宁计,国都还是仍在北京为好;   第二在满清的统治下,国家早就残破不堪,民众正等待着新政府能够做些实事以挽回人心。现在新政府应该考虑如何赈济战争中受害的平民,恢复各地的生产建设,而不是想着迁都这等华而不实的念头;   第三一国之都不可能放在外洋军舰的炮口之下,否则新政府该如何维护国家主权?临时参议院如果非要主张迁都,请先收回内水航行权,把列强的军舰从长江驱逐出去,则革命委员会必万分之赞成。   得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后,3月8日袁世凯致电孙中山,正式表态拒绝南下,言:“北方军民,尚多分歧,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走,一切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   对于革命委员会和袁世凯发来的两封电报,临时参议院和临时政府中人都是面面相窥,不能发一言。临时参议院自然是没这个本事把列强军舰从长江赶出去的,而革命委员会除了第一条理由还算客气,后面两条理由完全就是指着临时参议院骂他们没事找事了。   临时参议院也许对于袁世凯还能回上几句,毕竟对方这个大总统还要靠他们帮衬。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他们是完全没办法了。之前还在为临时政府出谋划策的日本人,现在都不得不选择撤离了,虽说这是日本国内爆发了经济危机,但是怎么看这场危机的起头还是在于日本在满洲打的这一仗。   对于和日本人往来密切的同盟会成员们,他们大致已经知道日本在满洲已经没办法坚持下去了,现在日本人已经不在乎什么面子,只想保住里子。因此很快革命委员会就能腾出手来,不必再被日本牵制于满洲地区了。   面对连日本人都要退让的势力,临时参议院或临时政府的成员自然不想去得罪的。更何况这只力量还和北洋搅在了一起,本就势弱的同盟会就更没心思扛下去了。于是为了应对两封电报召开的会议最终以沉默而告终,陈其美离开总统府会议室后倒是恨恨的骂了一句:“小人得志。”不过,这就是同盟会最为激烈的表态了。   对于南北两大政治势力的争斗,吴川并没有关心太多。3月8日,在鲍尔少校、霍夫曼少校的陪同下,他跑去了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馆,同领事韩赐来进行了摊牌,表示革命委员会打算和日本议和。   韩赐来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有所预料,但是亲耳听到吴川的表态,他还是表现的很是生气,向吴川指责道:“吴,这可和你对陛下的承诺并不一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帝国资助你这么多钱和装备,是为了让你和日本作战到底的,不是让你成为中国的英雄的。”   吴川摊了摊手,无辜的看着韩赐来说道:“领事先生,这问题也不能完全怪到我头上。我已经尽力和日本作战下去了,但是现在是日本不想和我打下去了。说到底,这也是当初陛下说好的那支舰队未能抵达东亚的缘故,我现在手中又没有军舰,要怎么才能拦得住日军撤退?   而且,从去年12月开始,领事这边就把答应我们的经费停下了,甚至于连我要求购买的军火和原材料都迟迟不肯给与答复。我可以为陛下流血牺牲,但我不能让我的士兵无意义的去送死。”   韩赐来不满的回道:“您这可是狡辩,当初你向皇帝述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曾经说过英国会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但是现在英国不仅没有加入这场战争,反而正协助你们对抗俄国人的压力,您这难道不是在利用我们吗?”   吴川左手支着下巴想了想,方才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们先抛弃了革命委员会,转而去拉拢俄国人,我是不会接受英国人的提议的。”   韩赐来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接着说道:“不管如何,您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皇帝陛下可不会接受这种理由。”   吴川同样沉默了许久,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此前我获得了皇帝陛下2亿马克的资助,之后又收到了追加的1200万马克作战经费,如果领事先生再支付200万马克凑个整数,那么革命委员会愿意把这笔资助转为无息贷款,十年之后分期归还给皇帝陛下。”   韩赐来的眼皮跳了跳,十分惊奇的看着吴川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凑个整数?十年之后再归还的无息贷款,吴,您觉得我有这么傻吗?”   吴川摊开双手,诚恳的看着韩赐来的双眼说道:“这200万马克可不是给我花的,这么多德国顾问跑来中国帮助我们,我们总要发点奖金表示感谢吧?而且韩领事您还得为我们向国内解释远东的变局,总不能再花陛下的钱吧?”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两人,一个把头转向了窗外,一个则欣赏起了墙上挂着的油画,两人显然不想参与这样内容的谈话。   韩赐来被吴川的话语气的笑出了声,“您这是跟我开玩笑吗?这200万马克难道不还是帝国的钱吗?我们可不会像您这样,拿着帝国的钱来奖励自己。”   吴川摇了摇头反对道:“不,领事先生,你不能从这个角度去看问题。您应该这么看,如果陛下误解了革命委员会的想法,那么德国和革命委员会就有可能走向对立。在德意志帝国对革命委员会投入了这么多金钱,德国的银行家、企业家在中国有着这么巨大的利益下,双方走向对立是愚蠢的。用区区200万马克挽回数十亿马克的利益,这是一桩极为合算的投资。” 第四百九十九章   在吴川离开之后,韩赐来终于收起了愤怒向留下的两位少校问道:“两位先生,你们觉得吴的要求合理吗?”   鲍尔少校谨慎的回道:“合不合理可以先放在一边,但是吴有句话说的不错,现在阻止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和平,就算是他也未必能阻止。   除了前线的几位将军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战争结束。甚至有人认为只要日本人肯从满洲撤出军队、警察,革命委员会就可以同日本讲和了,再打下去惹恼了日本人,也许革命委员会就要吃亏了。   领事先生我们必须意识到,中国人并不是德国人,他们并没有从小开始培养坚定、勇敢的性格和受到爱国主义的教育。这个国家城市内的教育普及率也才不到20%,乡村更是低至8%,大多数女性根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   在过去的几十年内,这个国家的对外战争从无胜绩,即便和法国人对战时占了一些优势,可最终还是签署了一个战败条款。因此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对于外国人都存在着一种恐惧心理,哪怕他们现在对于日本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是内心还是充满了失败主义的。   之所以他们之前愿意跟着吴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进行战斗,一方面是因为有着我国的大笔援助和吴的政治动员;另一方面是日本人主动向中国人发起了进攻,至少中国人是这么认为的。中国人是在自己土地上进行的反侵略战争,所以才会显得更有勇气。   但是随着日军的退缩,这些中国人就失去了此前对于日本的愤怒,他们又开始想要过安宁的日子了。这种民众情绪上的变化,不是一两个杰出人士可以阻止的,中国人需要的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领袖,才能改变他们这种过于和平的性格。   我承认吴和他组织的共和党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做的相当出色了,但他们还没有达到一言一行就能引发民众在心理上完全改变的程度,这是需要一场又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和持之以恒的民族国家主义宣传、普及的义务教育才能塑造起国民的国族意识。”   霍夫曼则很简单的说了一句:“这场战争对于中国人来说已经达到了他们所需要的目的,而对于我们来说战争的目的已经失去。保持双方之间的友谊,也许日后还用得上。”   对于两位少校的判断,韩赐来其实并没有不同意见。事实上从英国没有坚定的站在日本这边,反而极力约束日本在中国行动开始,皇帝陛下的东方计划就已经差不多失败了。不过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东方计划却是大获成功的,德国过去十余年在华的殖民行动都不及吴这次计划的成功。   德国的机器和工业标准对中国的输入规模第一次超过了英国人,这在一年之前都是不可想象的。英国人为了打开中国的大门,从鸦片战争开始经营了数十年,才从珠江流域扩展到了长江流域,但也不过是建立起了上海这座西化的城市,出了上海之后中国人依旧顽固的保持着他们的传统。   德国强租了胶州湾之后,皇帝倒是野心勃勃的想要把这里修建为东方的汉堡,但是德国投入了超过2亿多马克,也不过是建成了一条胶济铁路和一座极小的青岛城,山东的中国人依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和德国的文化没有半点的交集。   中国人这种封闭性的社会,简直令德国资本家发狂,他们除了开采一些山东的煤铁资源和压榨些当地的劳动力外,几乎得不到更多的好处。要知道,德国资本家们一开始是希望把山东改造成具有德国文化的东方殖民地的,只有当山东数千万中国人转向德国式的生活,他们才能把德国的工业品源源不断的输入进中国,就像英国人、法国人在上海干的那样。   而吴川现在正在为他们打开中国的大门,试图让中国人像个欧洲人那样的生活,这正是德国资本家们始终支持吴川的原因。作为德国驻哈尔滨的领事,韩赐来除了外交方面的工作之外,还需要收集当地的人文、工商业等情报。   比如当前的哈尔滨新城建计划,自1818年俄国工程师希特洛夫斯基把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叉点定于松花江和支流阿什河之间的三角地带,哈尔滨这座俄国式的城市才在北满出现了雏形。   这座城市起初的规划就是复制了莫斯科的城市建设,从一个原点引出多条辐射线。但是设计师又在这基础上加以天才性的发挥,加强了辐射线街道的等距离和对角线的运用,并取消了预定的城市边界,从而使得哈尔滨这座翻版城市比莫斯科看起来更为从容。   韩赐来认为这座城市的设计大约达到了11世纪后期的欧洲水准,对于俄国这样一个国家而言,这座城市的设计已经是相当杰出了。但是对于11世纪最后十年和20世纪头十年的科技发展来说,这座城市还是过于中世纪了些。   对于修建了柏林这样一座现代城市的德国人来说,城市建设的已经从交通控制和美学构图深入到了和现代科技相结合的时代。所以柏林是最先完成城市铁路建设和电气化改造的,因此也被游览过柏林的英国人、法国人评价为一座充满了噪音和烟尘的可怕城市。   韩赐来原本以为,革命委员会对于哈尔滨新城的建设计划,最多也就是模仿一下柏林,这已经足够让德国企业家们获得足够的订单了。但是在收集了这方面的情报之后,他立刻发觉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座城市的设计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想象力了。   如果说俄国人的城市设计近乎于一个平面,柏林城的建设则出现了立体上的设计,那么新的哈尔滨城市的建设就是一座完全立体式的城市了。城市排水系统,城市供水系统,城市供暖系统,城市供电系统,城市轨道交通系统等,把整座城市完整的联系在了一起,不再是一幢幢房子的堆叠和一条条街区的自然延伸。   看过了这些资料的韩赐来认为,假如柏林城是城市对现代工业科技的应用典范,那么这座城市则完全是现代科技文明的展现。而且对于城市功能区域的分割,更是极大的提高了这座城市的使用效率。但是相对而言,想要从无倒有的建设这样一座城市,成本是相当巨大的。   不过这一缺点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却是最大的优点。除了一部分基础建设之外,大多数工业品都是德国可以向革命委员会输入的优势产品。而更妙的是,这只是中国第一座现代化的城市,以中国的人口规模,即便每千万人修建这样一座工业之城,德国的企业家也可以干上一百年了。   想想大洋彼岸的纽约城好了,这座1818年由曼哈顿等五个区合并而成的世界第二大城市,今日人口约有332万人,但几十年前这里不过是一处不到80万人的普通港口城市而已。在这一城市发展的过程中所创造出来的财富,是以亿美元为单位的。   几乎在看到了哈尔滨新城建设计划的同时,韩赐来就明白德国的资本家是不会赞成同革命委员会交恶的,因为这正是德国资本家所需要的东方殖民地,哪怕这片殖民地掌握在一个亲近德国人的中国人手中也行,只要他能够保证德国资本在这个计划中占有一席之地。   正是基于这些考量,韩赐来今日才能理智的和吴川进行谈话,在听过了两位少校的意见之后,他也就放弃了坚持,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我总算是把帝国的资助捞回来了,国内总不能对我们再横加指责了,这毕竟是他们反复无常的决策造成的恶果……”   离开了德国领事馆的吴川立刻就把和韩赐来的谈话给抛之脑后了,既然这位德国驻哈尔滨领事在自己摊牌之后没有把自己赶出来,就说明德国人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里准备,所以他们才能和自己就这个问题谈判。谈不谈的出一个结果并不重要,只要德国人肯谈就意味着摊牌的成功。   马车很快就转入了通往道外的一条大街,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吴川的马车停在了一座私人宅邸的面前,等候于此的几名便衣武装人员将吴川迎入了宅邸。当吴川坐在这座宅邸的书房内喝着热茶时,三名穿着长袍马褂的人物被带了进来。   乔装成中国商人的三人,正是日本内务大臣原敬、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川上和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在川上的介绍下,吴川和原敬、落合分别握手问候,正预备邀请三人坐下时,却听到原敬用中文对自己说道:“吴先生,我希望能够和你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吴川抬头迅速的看了一眼原敬身边的两名日本人,发觉两人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表情便恢复了正常。他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张秘书,请带这两位先生去隔壁坐一坐,我要和原先生单独谈一谈先。”   张云荣自然毫不迟疑的带着川上和落合又走了出去,将两人安置在了另一处房间内。等到张云荣离开,房间内的川上就忍不住向落合问道:“原大臣要和吴川谈什么?怎么连我们都赶了出来?”   落合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现在才明白原敬想要单独和吴川见面会谈的意思,还真是“单独会面”的意思。两人在这件房内喝了将近两壶热茶,连杯子里的茶水都淡如白开水了,才见到原敬推门而入,面色平常的叫上两人离去。 第五百章   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对于宾步程来说简直宛如梦幻一般的时代,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所学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以这样一种方式发挥出来。   为了应对战争,革命委员会先是建立了工业资源统筹办公室和工业标准办公室,以调配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战争物资补给能力。但是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和革命委员会建立起一个较为稳定的后方后,这两个办公室就向着统制经济的道路走去了。   战时经济统制处取代了上述两个办公室,各委员会委员的参与领导,使得战时经济统制处开始总揽革命委员会控制区内的产业、对外贸易、物资输出输入、劳务等一切经济运动,将社会资源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配备给战争需求。   这种统制经济的管理方式,已经相当接近欧美社会的工厂化大生产组织模式了,一处处工厂就是资源、劳动力的富集中心,然后工厂中的成品按照战时经济统制处的指令分配到各个团体中去。在这一资源调配和产品分配的过程中,士绅和商人的干预被降到了最低点。   作为一名中国人,宾步程很熟悉这些士绅、商人在这种社会资源的分配中会起到什么样的坏作用。在过去朝廷想要向地方搜集物资、劳动力,就只能通过士绅、商人去干这事。因为只有士绅才能在本地筹集出物资并强行派遣壮丁,只有商人才能把这些物资运输到朝廷制定的地点。   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物资会被士绅、商人所贪污、隐瞒,而不负责任的壮丁运输模式,也会令大量壮丁病死饿死于途中。于是每一份物资运输到朝廷制定的地点,往往需要消耗数倍以上的物资。而壮丁越是远离家乡,逃亡的数量就越多。   这种低下的社会动员能力,正是满清坐于家中却不敌万里之外而来的欧美列强军队的根源。自以为对国外工业研究的相当透彻了的宾步程,也只有亲自参与并领导了这一场工业化大生产的社会动员组织,方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工业化社会。   宾步程这才认识到,也许吴川在专业知识上难以和他们匹敌,但对于什么是工业化组织和工业化体系,却要比他们了解的更加深入。也只有吴川这样的人,才能和那些列强资本家们侃侃而谈,轻而易举的说动他们投资到工业委员会拟定的项目中来。   只是随着协议项目的一项项签署,宾步程却又从欢呼雀跃转为了担心。这么多资金投入进来,未来的中国真的能够还的起码?这些工厂、电站、城市建设、交通建设建成之后,是否真的能够给东三省的民众带来生活上的改变,而不是给他们带来沉重的负担。   中东铁路的建成虽然给东三省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格局,但是被日、俄所控制的两条铁路线,最终还是成为了两国对于东三省经济掠夺的工具。现在革命委员会投资建设的项目要比这两条铁路线更为深入东三省的内陆,一旦为列强所控制的话,那么东三省和印度也没什么区别了。   怀抱着这种喜忧参半的情绪,宾步程来到了吴川日常办公的小楼。他在一楼的客厅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听到门厅传来了铃铛的响声,起身走出客厅的宾步程果然在走廊内见到了刚刚从道外区归来的吴川。   “啊,是敏介兄来了,我们上楼去说话。”吴川一边亲热的和他打了个招呼,又对着身后的张云荣吩咐那些茶水上来,就带着宾步程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进了二楼的办公室后,宾步程随即向吴川汇报起了今天和美国人达成的协议:“……美孚石油公司愿意在营口投建一所石油化工工厂,并帮助中石油培训一批勘探、开采、石油化工的技术工人。   不过美孚石油公司希望我们优先进口加州南部的石油,至少要占这所石油化工工厂年加工产能的一半,他们给出的价格是1.8美元到1.38美元一桶,不计运输和保险费用。这个价格比我们向东南亚油田购买原油要贵18%左右,再加上运输和保险费用的话,则每桶原油价格要高30-20%。   而据我所知,加州原油的产地价格其实只有1.1-1.2美元,远不能同墨西哥沿岸2美元一桶的原油价格相比。因为加州原油想要运到墨西哥沿岸的加工厂还没有直接连通的管道,就算在本地提炼,也只有一些小厂,加工成本相对较高,外销数量有限,所以加州油田的原油就一直卖不出价钱。   美孚石油公司提出这样的要求,无疑是在增加我们的成本。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就原油的进口问题再同对方谈一谈……”   吴川却打断了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美孚打算怎么签原油进口的协议?1.8美元到1.38美元一桶的价格,他打算给我们签几年的供油协议?”   宾步程眨了眨眼睛后说道:“美孚公司的代表说,合同可以3-8年调整一次价格和供油数量。”   吴川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我记得之前和开普兰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巴拿马运河的进展很是顺利,3-2年后就能完成了。”   宾步程还在思考吴川提到巴拿马运河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吴川已经继续说道:“我记得开普兰说过,通过巴拿马运河,以美国东岸为起点,到美国西岸的航程减少了2122英里,到南美洲西岸的航程减少8818英里,到亚洲的航程减少了1.1231万英里。同样,从美国西海岸到欧洲也减少了3828英里,到墨西哥湾则减少了2388英里。   所以,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开通,美洲西海岸的矿产资源就能够为美国东部的工业圈子所利用了。现在这些因为交通费用过高而处于低价的美洲西海岸矿产资源,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后必然会迎来一个快速上涨的时期。   加州的石油、秘鲁、智利的鸟粪石、硝酸盐矿、铜矿、铁矿等,现在都处于一个被低估的状态啊。美孚石油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打算入手加州油田的事业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可不是油价的问题,而是怎么搭上美孚石油这艘巨轮,为我国谋取一些好处。”   宾步程并不傻,否则他也不会在一干出国留学生中以理工科而闻名了。因此当吴川点明了之后,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美孚的这个供油计划其实主要还是把目标放在了加州油田的业主身上,作为石油业的巨头,美孚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但如果能够借助中国石油公司的名义插手加州油田,那么那些油田业主就不会那么快醒悟过来了。   于是他很快就试探的问道:“主席的意思,我们也可以买下一些加州的油井?”   吴川摇了摇头道:“美国对有色人种的排斥,肯定不会允许我们长期持有美国的油井的,哪怕是和美孚合资的石油公司。更何况,美孚也不会乐意同我们分享这等白捡的财富。   不过我们可以先收购一部分油井,然后转卖给美孚石油公司,这样既可以隐藏他们收购的意图,我们也能小赚一笔。不过最为重要的是,以此为条件,我们希望美孚石油公司能够支持我们收购一些南美洲的矿产。   鸟粪石、硝酸盐矿这两个大多为英美资本所控制了,我们暂时就不去打这两个矿产的主意了。但是智利的铜矿、铁矿开采权和委内瑞拉马拉开波湖的石油勘探权,我们还是可以借助美孚石油公司的力量去试一试的。如果我们能够趁着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前,弄到这些矿产资源的开发权,那么接下来将会有助于我国工业的迅速发展的。”   宾步程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方才说道:“我可以回去重新拟定一个计划,就主席你提出的这些建议和美孚石油的代表协商。   只是,我还有件事想要汇报。现在我们和德国、美国都洽谈了不少项目,总的协议金额已经超过了8.8亿美元,接下去不少项目要么是重复的,要么就并不是当前急需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收缩一下计划,把某些项目延期较好?   虽然引入这么多项目确实能够快速改变东三省的面貌,但是我们并没有这么多熟练的技术工人,需要从德国、美国聘请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这将会消耗掉大笔的盈利,再加上每年都要支付的巨额利息。我担心一旦中间出了岔子,我们的产品销售不出去,现在做的一切就都是在帮各国的银行家忙乎了。”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能否引入外资和机器、技术,其实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而是在于国际之时局。德国人向我们贷款,就是为了让我们用他的贷款购买德国的工业品,从而打破英、法两国对德国的封锁。除了我们之外,德国已经找不到这样一个巨大的原料产地和销售市场了。   英国和法国给我们的贷款,其实是想要挤兑德国的资本,阻止他们和我们建立起一个紧密的贸易圈子。美国人则是为了输出国内的过剩产能和希望打开进入中国的大门。   所以一旦国际时局发生了变化,或是我们不能表现出巨大的吸纳资本的能力,那么这些资本家连一毛钱、一个螺丝都不会给我们。我们必须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宁可吃撑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能力有限……” 第五百零一章   宾步程对于吴川这种不顾后果的想法有些难以接受,但他还是明智的停止了劝说对方。一来对方所主张的引进外资确实是想要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而不是借债去打天下,毕竟大部分贷款都是指定了用途不可挪用的。   于此相比,现在的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的袁世凯,也在拼命向四国银行团借款,南方要借200万两,北方要借300万两。双方借钱都说是要维持政府开支,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借款实际上都是用来作战的。   第二就是,即便日本从南满撤退,不管是处理日本在南满的遗留问题,还是安顿因为这场战争及去年水灾流离失所的民众,都需要大笔的资金。再加上战争期间征召起来的庞大军队也需要精简及遣散安置,光凭东三省的财政收入,革命委员会只会迅速走向破产。   眼下德、美两国对满洲实业的投资计划和各国想要插手的哈尔滨、长春新城建规划,正好能够吸纳大批的劳动力,从而解决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诸多社会问题。在这一点上,宾步程还是认可吴川的判断:当前东三省的大多数问题,都是由于生产力落后造成的;剩下的一小部分问题,则是由于社会财富分配不公引起的。所以与其一个个问题的去解决,倒不如先从根本上解决生产力发展的问题。   而且就宾步程自己,在见过了欧洲国家日新月异的发展之后,他也极度希望自己的祖国能够出现如欧洲这样蓬勃发展的局面,而不是再像前清时期那样一澜死水。在革命爆发的这几个月中,他已经见到了革命所带来的民众的热情,他觉得这和他在欧洲看到的那些工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希望能够把民众的热情维持下去,把这种热情用于国家的建设当中去。   他也希望吴川能够再一次创造出奇迹,就如同他之前带领大家完成了东三省的革命并击退了日本人那样,再一次在建设东三省的问题上表现出这种正确的判断力。就现在而言,不仅仅在宾步程,革命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和诸多革命军将士,都对吴川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他们认为自己看不到的路,但在这位眼中却清晰的很。   宾步程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向吴川汇报了自己的工作。一旦撇开了日后的还债问题,当前的东三省工业投资和贷款协议,应该来说还是相当顺畅的。只是对于美国财团及政府代表司戴德来说,和革命委员会的谈判就太不顺利了。   随着国内传来前总统罗斯福正式参加总统竞选的消息,司戴德就清楚本年度的总统竞选要出问题了。从11世纪的最后10年到新世纪的头十年,正是美国从“黑幕”揭发运动到社会正义运动的高潮。   从市政改革的深入到州级改革运动的兴起,进步运动带起的全国性改革浪潮正冲击着美国的社会价值观,在麦金莱总统时期还默认政治是金钱游戏的美国民众,到了塔夫脱总统的时代却已经开始积极批判政党分肥、政治特权、官员和大资本家相互勾结的腐败问题了。伸张社会正义、善于解决实际问题的人正成为美国人所向往的精神领袖。   这种社会价值观念的重新塑造,其实是来自于美国托拉斯组织的高度发展,在高度垄断及高关税的保护下,拿着世界最高工资的美国人,同样也在为世界最高物价所困扰。而美国领土的开拓完成,也使得资本家无法再通过掠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的土地、资源来满足美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了。   因此在资本家拒绝提高工人工资的状况下,工人运动正从宾夕法尼亚、俄亥俄、伊利诺州的煤矿区扩张到了芝加哥和其他产业中心地区。美国资本家利用私人武装镇压工人罢工运动的后果,是激起了更为广泛的群众运动。   就算是美国最为顽固的保守主义者,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美国政治确实有必要进行变革,去掉那些不公道的政治特权,还人民以一个更为公平的社会。   只是由谁来领导这场政治改革?对于华尔街的资本家来说,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显然是必须排除在外的。在罗斯福担任总统的那几年,简直就是华尔街银行家的噩梦,就连摩根财团也不敌这位共和党大佬的政治权术。   而罗斯福所主张的新国家主义,更是引起了华尔街银行家们的警惕。这一主义宣称:解决当前社会问题的关键,在于使政府摆脱特殊利益集团的影响与控制,摧毁由大财富集团控制的无形政府,使财富成为国家的仆人而不是主人,将全体国民,而不是一部分人的利益置于政府的考虑之中。这和社会主义有什么分别?   因此当罗斯福于2月22日宣布参加总统竞选后,华尔街资本家们就联络了起来,决定阻止罗斯福获得共和党的提名。但是在共和党内,罗斯福的威望要比塔夫脱现总统高的多,想要阻止罗斯福就必须拉拢各州的政治老板,即那些政客背后的金主。   这样一来,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特别是革命委员会希望购买美国白银以统一币制的计划,就成为了华尔街手中不错的牌面。中西部七个产银州显然会因此对华尔街感激不尽的,因此司戴德也就得到了来自华尔街银行家们的极大压力。   3月3日晚,和吴川再次会谈的司戴德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晚把合作意向给定下来,他确实也是拖不下去了。   只是对于司戴德的要求,吴川还是再次摊开双手说道:“我们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会面了?我一直都在说,我只需要华尔街帮我发行一笔土地债券,其中将会有一笔资金用于购买美国白银,剩下的将用于东北的土地开垦和基础建设。可您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让我们实行金汇兑本位制度?”   从菲律宾赶过来的经济学家鲍德温·铠默勒从旁解释道:“以中国当前的外债和混乱的币制,如果不建立起一个基于金本位的银币制度,中国的经济将会随着白银的波动而出现忽好忽坏的局面,就我们过去这十多年来的研究,总是坏的局面长一些,好的局面少一些。   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在革命委员会引入了这么多投资之后,一旦白银继续下跌,你们就将因为汇率损失而出现巨额的磅亏……”   对于这位美国经济学家的劝说,吴川并不是不能理解。他自然也知道美国人为何要向他推销金汇兑本位制度,这其实是美国试图以美元为基础,建立起一个同美元挂钩的经济贸易圈,类似于后世的一带一路政策。   金汇兑本位制度源自美国经济学家高兰为稳定菲律宾货币而推出的虚金本位制度,即在金本位的基础上规定新币与美元之间的固定价格。新银币的发行不是基于银本身的内在价值,而是锚定于美元。因此在银币的发行过程中就能多出一笔铸造差益,将这些差益存储于美国纽约的银行中,就能够以利率的形式存储形成一个基金来确保发行货币的金价。   这一制度恰好迎合了美国的金元外交,为对方国建立一个稳定的金本位货币制度,建立中央银行,将准备金存储于纽约,然后派人监管对方国的海关关税和经济改革,从而使对方国成为美国的经济附庸。在菲律宾、巴拿马、古巴、尼加拉瓜、多米尼加等中南美国家,美国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中国同样也是美国的目标,还是最大最重要的一个目标,这就是为什么司戴德拼命想要劝说吴川接受自己的提议,而不愿意接受土地公债发行的方式。   吴川只能耸肩对着美国人说道:“革命委员会只是一个地方政权,我们上面还有个中央政府,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把海关抵押出去,就算是东三省的海关也不行。   而且,革命委员会只是希望美国财团为我们发行一笔土地公债,当然这笔公债的用途可以明确,但我们并无意接受一笔有关币制改革的政治性贷款,这将会迎来各国的强烈反对。你们对满清的币制借款是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复述一遍了吧?   我们不能一边从俄国、英国、日本那里收回海关管理权,然后又转头把海关抵押给美国人,这将会使革命委员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绝不可能干这样的蠢事。另外由美国政府派遣财政顾问监督革命委员会的币制改革,并按照美国政府的要求进行经济上的变革,这就更不可能了。   我们可以聘请一两名美国专家监督资金是否用于指定用途,并核实我们的承诺是否兑现,但我们不可能接受一位太上皇性质的美国顾问对我们指手画脚。革命委员会的借款都是有着详细的还款计划的,而我们也有自己管理资金的银行,我们需要你们按照我们的条件借钱给我们,而不是为了你们的贷款去改组我们现在的组织。   此外,恕我直言,这里是东亚并不是中南美洲,我不可能指望美国来替革命委员会顶住各国的外交压力,我相信美国政府也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你们所提出的要求,在我看来除了给我们之间的友谊制造麻烦之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第五百零二章   司戴德不得已只能向吴川做出让步道:“以东三省的土地发行2亿美元的公债,北美财团可以为革命委员会筹集这笔资金,但是我希望革命委员会承诺两个条件。   第一需要以东三省的铁路为抵押,若是五年之内革命委员会无法支付年息,那么北美财团有权接手东三省的铁路经营权。   第二美国政府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接手伯利恒合同,并在东北地区建立一座军港,在必要时准许美国舰队使用该军港。”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1911年签订的中美海军合作计划我已经看过了,前清政府规划的海军七年规划,造头等战舰8艘,巡洋舰20余艘,各种运兵船10艘,总投资2800万两白银。由伯利恒公司代为发行海军公债。可我觉得这个计划并不适合于当前的中国,只是在浪费金钱而已。”   司戴德大为诧异的说道:“中国是一个有着漫长海岸线的国家,你们怎么可能不需要海军?”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中国的海岸线并不掌握在中国的手中,我们连自己的内河航运权都保卫不了,谈什么保卫海岸线?清政府制定这个海军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当前中国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我们连陆上都打不过入侵者,建立海军又有什么意义?甲午战争的时候,我们所建立的那只庞大海军除了增强了敌人的实力之外,简直毫无用处。”   司戴德瞧着吴川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这话,过了好半天他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可是我国投资了这么多资金在满洲,我们至少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保住美国的资产。如果你们没有一只海军,要怎么保证自己的船只在东亚海上有自由航行的权力?”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事实上只要我们掌握了陆权,能够威胁到朝鲜半岛的安全,那么日本人就不会过于刺激我们。至于俄国人,他们是我们陆上的友好邻国,我们没必要建立一支海军去提防他。   最后,东亚的海面实在太狭窄了,在已经存在了英国、日本两只海军的存在后,已经容不下第三只海军了。以我国现在的实力,不管挑战英、日哪一国的海上力量都是必败无疑,那么又何必建立一支无能力保卫自己的海军去刺激这两个国家呢?”   司戴德沉默了许久之后,不得不吐露了几句真话道:“英日同盟所构筑的东亚海上势力范围确实是过于霸道了,我国也不希望看到这样一股力量在太平洋西岸为所欲为,这正是我们愿意帮助革命委员会发展工业的前提。   我们希望当某一天美国和日本在太平洋上爆发冲突时,我们的军舰能够在太平洋西岸拥有一个可以停靠补给的地方。既然革命委员会期待美国的友谊,那么你们总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们为何要冒得罪各国的风险帮助你们?”   吴川沉默不语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天出现,那么革命委员会自然是愿意和美国朋友站在一起的。对我国而言,日本正是周边最坏的邻居,以我对这个邻居的了解,一旦让这个国家拥有了太平洋上的霸权,那么他周边的邻居就要倒霉了。”   司戴德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既然您也知道日本这个国家值得警惕,那么就更应该接受这份合同了。我国不仅将会以优渥的价格帮你们建立一支舰队,还会替革命委员会培养一批海军军官,以确保这支舰队能够尽快形成战斗力。”   吴川依然摇着头说道:“美国和日本冲突的话,革命委员会将站在美国一边,但是我依然不能接受这份合同,因为它完全不符合革命委员会的需要,也不符合美国的需要。”   司戴德有些诧异的回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说?那么您对于这份合同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吴川歪着头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方才开口接着说道:“这么说吧,首先第一条,这些军舰都要放在美国建造,连最基本的运兵船都要放在美国修建,那么我们要是和日本人了冲突了,军舰受到了损伤该怎么办?起码美国船厂要帮助我们建立一个造船厂,让我们能够维修和建造一些辅助船只吧?这样美国船只要是在东亚遇到了意外的损伤,我们也能帮助修理一二。”   司戴德点了点头,无所谓的说道:“这倒没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助你们和船厂协调。”   吴川于是又说道:“头等战舰8艘,巡洋舰20余艘,看起来足够建立起一支庞大的舰队了。但是和总造价2800万相比,这些船的吨位恐怕大不到哪去。   英国人围绕全重型火炮概念设计的无畏级战舰已经超过了12800吨级的标准,1101年又开始建造超级无畏级战舰,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这一级别的战列舰究竟有多大,但我认为不会小于2万吨级别。   一艘无畏级战舰的造价据说已经超过200万英镑,以现在的银价就是1300余万两。日本海军至少有两艘无畏级战舰在造,即便是缩水版本的无畏舰,这两艘战舰已经相当于我们这支纸面上的舰队一只半的规模了。   我虽然不懂什么海战,但我觉得这支舰队恐怕是难以抵挡日本海军一击的。如果按照这份造舰合同实施下去,革命委员会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司戴德想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国战列舰的制造技术虽然不及英国人,但对于日本人来说还是不会落后多少的。如果你们真的想要修改造舰合同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增加一些贷款,确保你们拥有两艘无畏级的战列舰。”   然而吴川依旧摇头说道:“不,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单独和日本或英国海军作战的,因此就没必要再搞什么主力舰了。   我的意思是,可以把头等战舰、巡洋舰完全取消,然后以中美联合舰队的方式,打造一支辅助舰队。你看,美国如果和日本在海上发生冲突,你们总不可能把那些辅助舰只也跨洋带过来,那样的耗费就太大了。   我认为革命委员会打造一支配合美国主力舰队作战的辅助型舰队就可以,比如扫扫雷、驱赶一下潜艇、提供补给,承担侦察和保卫商船的任务什么的。这样,我们即便打造了这样一只小舰队,英国人和日本人也不会过于干涉,在战时也能给美国的跨洋舰队提供更大的帮助。”   司戴德有些不敢置信,不过看着吴川真诚的眼神,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说道:“这当然……需要和国内商议一二,不过我相信我已经感受到了革命委员会对于美国的善意,我会尽力说服国内以完成这个方案的。   不过我希望你要有所准备,就算合同能够更改,已经开始建造的那一艘2200吨的巡洋舰飞鸿号,恐怕是不能撤销的。另外就是,美国钢铁公司对于你提出的投资修建鞍山钢铁厂很感兴趣,他们会尽快派人过来考察的。”   吴川有些意外的问道:“伯利恒公司没有兴趣吗?我以为施瓦布总裁对开拓中国的钢铁事业会有所想法呢。”   司戴德不以为然的说道:“美国第一大钢铁托拉斯还是美国钢铁公司,这也是摩根财团控股的企业。摩根先生对中国的钢铁事业更感兴趣一些,我也认为美国钢铁公司比伯利恒公司更适合成为革命委员会的合作伙伴。”   吴川其实并不想和摩根财团联系的太紧密,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就更加明白了摩根这个名字在美国金融界的魔力。虽然摩根财团本身的财富并不及洛克菲勒财团,但是摩根财团的影响力却远远超过了洛克菲勒财团,吴川觉得革命委员会是很难同华尔街皇帝掰什么手腕的,所以他才希望能够同伯利恒公司合作。   不过现在看来,摩根已经亲自出手截了伯利恒公司的胡,吴川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表示反对,他只能满面笑容的说道:“那么我会恭候美国钢铁公司代表的到来。我可以先向您透露一个秘密,在中国钢铁事业上的投资不会令摩根先生失望的。   因为很快革命委员会就会发布一系列新政策,今后革命委员会治下地区的基建工程,都会采取公开招投标的形式,而国产材料的使用比例将不得低于80%。只要鞍山钢铁厂能够尽快修建起来,那么它并不需要发愁市场的问题……”   在司戴德和吴川的各自退让下,3月3日晚双方终于达成了在华尔街发行土地公债的意向,当然具体的条件还需要协商,不过这就是专业人士的事情了。   只是当吴川兴冲冲的把和德、美、英、法的合作项目及贷款计划放到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会议中讨论时,他才发觉自己似乎过于乐观了些。中央委员们对于这些项目和贷款计划,反应可比他想象中大的多了。 第五百零三章   “……洋人的话怎么能信?洋债就更不可借了。前清借了这么多外债,到最后不是连自己都赔进去了吗?”   “洋人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信,洋债也不是一点不能借,但是一次借这么多今后怎么还的了……”   “我觉得吧,和德国人借点钱还是可以的,至少革命以来德国人没少帮我们,可见德国人是外国人中少有的赤诚君子。但是俄国人、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的钱还是少借为妙,他们从来都没有帮过我们,天知道这次要借钱给我们存了什么心……”   “借钱修水利、办工厂、修铁路都还说的过去,但是拿东三省的土地作为抵押,我认为是不妥当的。要是我们一时还不起,岂不是连家都没了吗?”   “好不容易才把日本人打回去,这日本人在满洲权益还没有收回来,这就要把其他列强请来东北了?那我们这么积极的和日本人作战是为了什么?”   “……用的是东三省土地、利益抵押的借款,为什么项目大多在吉林、黑龙江?按照人口比例来说,奉天百姓负担的债务要比吉、江两省多的多,就算不能照着人口比例分配,好歹也该三省平均一下吧。这是在歧视我们奉天人……”   “流了这么多血,好不容易才建立了民国,眼下难道不是应该废除前清的苛政给百姓以休息吗?为什么要大动土木,劳民伤财……”   坐在这五、六十位中央委员之间,听着这些反对的声音,吴川这才发觉自己忘记了一件事,共和党内因为有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支持,所以党内反对的声音不多。但是革命委员会内部几乎已经没有俄国人了,这些中央委员们对于革命是支持的,但是对于建设国家的想法却未必和他一致。   为了防止敌对势力的破坏,之前和外国资本家代表们的谈判,几乎都是由工业委员会出面的。因此非工业委员会成员的中央委员们,只是知道有投资借款一事,但还真不清楚这个计划会有这么庞大。   这些中央委员们倒是能够理解向外国借债的必要性,但是他们一直都认为借债是用来维持革命委员会的运转,是短期和数量不多的。而虽然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目前还很良好,远比关内的南北政府要充裕的多。   因此当宾步程以工业委员会的名义抛出了对外投资借款的初步意向,交由中央委员全体会议进行表决时,顿时激起了极大的反对声音。   在革命初起能够走到中央委员这一位置,还是在革命委员会两次整肃之后巍然不动的,不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便是实力派人物,他们虽然服从于共和党的领导,但并不代表他们会盲目的服从吴川的要求。   如宾步程这些海外见过世面的留学生拼命想要把中国变为另一个欧洲一样,也有许多中央委员是抱着存继华夏民族,不能成为第二个印第安民族的念头才投身于革命的。面对这种思想上的交锋,吴川也只能不停的用言论去说服其他人,而没有想过使用其他手段,或者说还没有到使用其他手段的时机。   这样一来,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全体会议的召开时间就意外的延长了,原本只是作为会议一个议题的工业发展计划,现在倒是成为了本次中央委员全体会议的重点讨论对象。   只是在革命委员会这边不停的开会时,外面的环境却发生了极为重大的变化。首先是日本经济终于撑不住了,3月8日日本银行宣布暂时停止兑付黄金,日元一下贬值了13个百分点,实际购买力大约只有去年日元的82%,海外的日本公债开始出现抛售潮,进出口贸易数值的锐减,在增加了国内的失业率后,国内的物价也开始飞涨。   3月10日,大坂和东京出现了罢工,东北地区则出现了贫民抢米事件。3月11日明治天皇下令发宫内存金购买粮食救济贫民,西园寺首相于同日正式宣布从满洲地区撤军,并请求英国盟友调停满洲冲突,早日恢复东亚之安宁。   3月12日,在英、法驻哈尔滨领事见证下,王葆真代表革命委员会和日方代表落合谦太郎签署了一份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是:革命委员会以8千万日元的价格购回南满铁路一半之股权,南满铁路的日本职员通过革命委员会考核之后可以留用,但是军警人员一概辞退。   鉴于革命委员会已经拥有了维护满洲治安之能力,因此日方决定撤销南满铁路护路军的编制。并确认大连、旅顺为中国领土,日本只能租借用于商业之权利,并无将该地实施殖民化、军事化的权力,故日方将撤销关东都督府这一机构,之后两地之行政、司法等管理问题,将会和中国政府另案交涉。日方承诺,在未得中国政府之同意下,日方将不在上述地区驻军。   革命委员会承诺,对于日本政府及日本人之合法财产将予以保护,但是对于那些非法窃取的中国国家利益或中国人财产,革命委员会有权予以没收。   日方理解革命委员会之立场,但是对于某些历史遗留问题,日方要求革命委员会慎重考虑,特别是本溪湖、鞍山、抚顺、烟台等煤铁矿……   总的来说,革命委员会和日本都有着各自所面临的困境,最终都不得不向对方作出了让步,从而尽快恢复双方之间的和平,好回头专心对付自己国内的问题。不过对于北朝鲜的问题,双方却都不肯相让,最终只能搁置一边。   原敬在协议签署之后就动身返回了日本,于3月18日晚抵达了东京。3月12日早上,原敬前往了官邸向西园寺汇报了自己这趟满洲之行。   西园寺看着原敬携带回来的协议,不懂声色的向其问道:“那么照你看,当前的满洲是个什么状况?革命委员会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团体?”   原敬思考了良久,方才慎重的回复道:“不管袁世凯和孙中山此时斗的多激烈,未来之中国必然是属于吴川和其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的。”   西园寺有些惊讶的把目光从面前的协议上挪开,注视着这位亲信问道:“为何你会这么确定?”   原敬不慌不忙的说道:“革命委员会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其活力和组织力,他们既不像同盟会的人在宣传革命时那么的歇斯底里,也不像满清官府对一切新事物都敬而远之显得死气沉沉,他们是一群对于中国未来抱有希望的各阶层杰出人士的组合体。就好像是一群属于中国的维新志士。   我想阁下应该清楚,这样一群拥有理想的高洁之士聚集在一起,将会对一个国家产生多大的能量。而将他们组织在一起,并能使用这种力量的关键人物,就是吴川。   和吴川相比,袁世凯有娴熟的政治手腕,但却没有能够激动人心的东西。孙文博士虽然能够激发出年青人的热情,但却缺少团结同志和组织民众的能力。再加上吴川的年纪才28、2,而袁世凯83岁,孙文28岁,因此只要不出意外,日后之中国必是其人其党之天下。”   西园寺有些不大相信,看着原敬问道:“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革命之前还是默默无闻之人,难道满洲的民众真心会信服于他吗?满洲终究不是关内,这里是满人的老家,总该有对革命委员会不满而忠诚于皇室的群体吧?”   原敬不以为然的说道:“也许这样的人会有一些,我以为绝不会多。自革命爆发以来,满人官员自杀殉国的还不及汉人官员多,改朝换代流血如此之少,在中国历史上是难得一见的。中国人是否真心支持共和我还不能确定,但是对于满清之厌恶,恐怕是万众一心的。   吴川在革命前虽然默默无闻,但是在他带领民众打倒了满清在东北的统治,又击退了我国的干涉之后,现在恐怕就不能将其看成是默默无闻之人了。更何况,在他的身边还有这么多中国豪杰的支持,满洲即便有些满人不甘心也不会去挑战这样一个强势的军政集团。如果他们有这样的勇气的话,袁世凯也就难以复起了。”   西园寺沉思许久之后,方才无奈的说道:“这么看来,我们对于中国的政策要有所改变才行了。否则我国在东亚就将完全陷入孤立境地了。”   原敬点头称是道:“确实应当如此,就目前的东亚及中国局势来看,山县等人主张的对华策略:在列强瓜分中国的局势中,加入列强这一方瓜分中国,显然是行不通的。   我们还是应当回到过去的兴亚论主张:帮助中国从列强的控制中独立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对中国的经济、政治加以影响,使中国成为日本帝国向外扩张的基石。   以我和吴川的单独交谈,我以为吴川并不反对兴亚论的主张。只是他怀疑日本是否真的有心和中国相互提携,共同兴盛亚洲文明。”   西园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要如何才能让他不怀疑日本对于大东亚主义的志向呢?” 第五百零四章   原敬看着首相的双眼,略略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吴川认为,第一应当恢复朝鲜的独立自主;第二限制日本陆军的规模。”   “什么?他也未免太狂妄了吧。朝鲜是自愿和我国合邦,跟中国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中国政府的首脑,有什么资格向日本提出这样的要求。至于限制陆军规模就更为可笑了,日本可不是中国的附庸,还轮不到中国对日本的军队规模说三道四。”   西园寺首相如机关枪一样喷出了一连串反驳之言,看起来像是被原敬转述的言论给气坏了,不过原敬却沉稳的等首相发泄完毕,看起来冷静下来了,这才平静的接着说道:“阁下,其实我倒是觉得,吴川的想法并不坏。”   西园寺吃惊的看着他说道:“你疯了吗?这样的条件还叫不坏?就算我们只是把这两个条件拿到内阁会议上去讨论,恐怕都要被人看做是国贼了,你居然还说不坏?”   原敬微微颔首后说道:“是的阁下,事实上我认为直接吞并朝鲜就是个坏主意。在控制了朝鲜的经济、政治、司法、军事、外交权之后,我们有什么必要把这最后一层皮也给剥下来?   事实上,在日韩合邦之前,我们几乎已经消灭了朝鲜境内的反日组织,大韩帝国的皇帝连自己每日用餐的菜单都决定不了,这个国家从上至下已经对日本俯首帖耳了。假以时日,朝鲜人就会如遵从天朝上国的君主一样遵从于天皇陛下。   但是,仅仅因为某些人的虚荣心,我们抛弃了一个运转良好的亲日鲜人政府,建立了一个日本总督府。可这个总督府带给我们的并不是一块更为顺从的帝国领土,反而成为了点燃朝鲜人反日情绪的导火索。看看现在北朝鲜死灰复燃的义兵运动,阁下还以为日韩合邦是正确的吗?”   西园寺公望沉默良久,终于摸着自己的胡子苦恼的说道:“事已至此,我们总不可能再宣布日韩合邦作废,就算国民真的有这样的觉悟,朝鲜人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支持日本国了。”   原敬也是点头赞成道:“确实如此,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不可再回头。但是我认为我们还是可以对朝鲜的统治政策加以调整的。”   西园寺马上问道:“如何调整?”   原敬道:“就目前国家所面临的经济困境,接下来几年我国只能采取收缩防御战略了。继续实施扩张性的大陆政策,只会让革命委员会和露国人更加紧密的联合起来。那么背靠中国和露国的北朝鲜反日组织,将会在这两股势力的支持下,把帝国的财富和鲜血耗尽在北朝鲜的崇山峻岭之中。   而我国今日对于朝鲜所需要的,不过是南部和沿海的平原地带,朝鲜的财富和人口十之八九都集中于这些地区。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和革命委员会达成谅解,把北朝鲜的内陆山区划出一片作为朝鲜人的自治区,有这个自治区作为双方之间的缓冲区,则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当前的紧张关系就能缓和下来了。”   西园寺思考了许久,方才出声问道:“那么陆军问题呢?难道也要听中国人的?”   原敬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国周边的邻国,其实只有太平洋另一头的美国,和朝鲜半岛相邻的中国和露国。扩建海军,只会招至美国的不满;而扩建陆军则必然招到中、露两国不满。   过去日露两国之间还夹着一个虚弱的中国满洲作为缓冲区,所以露西亚虽然警惕我国倒也不会过于担心。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我国、露西亚已经是三足鼎立之势,东北大陆上已经没有缓冲区了。任何一方都要担心另外两方联合起来对付自己,这不是几句外交辞令就能放下戒心的事。   露西亚的重心毕竟在欧洲,其在远东的政策是守成加上有限度的扩张。真要和中国人翻脸,露西亚人是要退缩的,毕竟中露两国相邻的国界线实在是太漫长了。要是再出几个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势力,那么露西亚未必能够保得住贝加尔湖以东地区。   因此只要日本不能对革命委员会建立起优势,露西亚首先选择的一定是联合中国人对付我们,以确保本国远东地区的安全。   那么我国在这种状况下扩建陆军,又怎么能够让革命委员会放下防范之心?而比这个局面更糟糕的是,一边扩建陆军的同时,一边又扩建海军,这只会让我国同时遭到周边所有邻国的敌对。   阁下,日本当前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和获得海上的安全。而想要达到这两个目标,和中国人的友好相处就是必要的。我们需要满洲的资源和市场,否则我们就不能快速恢复经济;我们也不能把革命委员会这样富有前途的政治团体塑造成日本的敌人,否则未来的中国必然是日本最难以对付的敌人。”   西园寺久久不能出声,好半天才苦笑着说道:“朝鲜问题、陆军问题,健次郎你可真给我带回了两个大麻烦……”   就在日本人焦头烂额的处理着战后问题时,中国之局势也渐渐明朗化了。在革命委员会和袁世凯连续发电反对迁都南下后,黎元洪也发电劝说南京临时政府应该以大局为重。孙中山、宋教仁虽然在临时参议院内数次陈词,表明要求迁都并非出于私心,但是议员们终究没敢再支持迁都的提议了。   因为社会舆论已经开始转向,要求临时参议院收回长江航运权,禁止列强军舰进入长江了。临时参议院取代了联省人民代表大会之后,参加的省份反而少了几个,因为东三省拒绝派出代表参加,认为南京临时政府解散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属于非法行径,现在的参议院议员并不能代表各省人民。   之前大家还能无视革命委员会的这种攻击言论,但是等到他们为同盟会张目,强行要求袁世凯南下接任总统,还要迁都南京时,临时参议院的代表性就开始受到非议了。现在他们既然不能按照舆论的要求下令收回长江航运权,那么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出头帮助同盟会给袁世凯挖坑了。   要不然破坏南北和平的罪名可就要落在他们身上了,以同盟会的力量是没办法和受到列强支持的北洋集团单挑的。至于各省军政府,现在则是态度暧昧,再无之前口口声声服从南京临时政府的声音了,反倒是要求双方顾全大局的声音比比皆是。   3月18日,立宪派控制的报纸又给了南京临时政府最后一击,曝光了孙文总统试图拿汉冶萍公司向日本抵押借款1800万日元的合同。这一合同是2月初洽谈的,日本人在国内爆发经济危机后对这一合同已经有中止的念头了,等到被曝光后中国社会舆论的汹汹,日本人终于还是通知南京政府解除了这一贷款合同。   3月20日孙文终于改口,表示迁都之议可以废止,袁世凯也可以通电南京宣誓接任总统,但是要求袁世凯发誓服从临时约法。在孙文当上大总统后,联省人民代表会议制定的限制总统权力的宪法,在其解散联省人民代表会议,组建临时参议院时已经被弃之不用了。   但是现在,同盟会却又拿出了这部约法。这还不算,就在当天晚上,宋教仁连夜出了一个宪法第一修正案,直接把约法中规定的有限总统负责制更改为了责任内阁制。   吴川收到电报之后,虽然还忙于开会,但也通电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第一、临时参议院是否有这个代表性修改宪法?第二、宪法究竟是为国家而设,还是因人而设?仅仅因为换了个人担任总统,就要出一条宪法修正案,那么这种宪法岂非犹如儿戏?同盟会干这样的事,就不怕别人照猫画虎吗?   袁世凯接到吴川的通电内容时顿时大笑了数声,他对自己身边的亲信说道:“畏之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这等文字有什么好较真的。这又不是圣旨,一个就要散伙的团体自说自话,我们还要同他们纠缠文字游戏吗?当下自然是先接了总统的位子,先去了孙文的名位,然后把南方那些人都开革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梁士诒一边向袁世凯恭喜,一边则不无担心的说道:“南京的这些人倒是好解决,可南京周边这几十万军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散去的。大总统还需小心,孙文出尔反尔啊。”   袁世凯不以为然的说道:“孙文没有了总统的名位,手中又无钱,光靠他喊上几句革命口号,那些军队怎么可能还会听他的。眼下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关外的那一位啊。吴畏之手中有人有枪还有钱,你们说我给他个副总统的位置,他肯不肯到京城来?”   袁世凯虽然问的是身旁的众人,但是目光却一直看着边上的周学熙,这一群人中也只有周学熙和革命委员会接触几次,他觉得也只有周学熙能够回答的了这个问题。   在袁世凯的注视下,周学熙不得不出列说道:“回大总统的话,吴畏之这个人我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以为此人并不是那种好享受、好权势之人,他是那种真想要做点事的人物。   我和他见面的那次,他开口问的不是北洋人物如何,倒是和我聊了大半天的开滦煤矿的事和办理启新厂的具体办法。我以为大总统想用一个副总统召他上京,恐怕是不能够的。   何况,各省自革命以来,不管实力大小如何,这些民党总是先给自己带上个都督的名衔,似乎没有这个头衔就不能出门见人了,完全是一副暴发户的做派。就算是黎元洪,一开始百般推辞,之后不也是乐在其中了吗?   倒是东三省革命至今,还没有听说有都督出现。革命委员会虽然有军人,但是掌握权力的还是一班文人。吴畏之也只是弄了一个主席头衔,表示开会时负责主持而已,并不是什么正经官职。而且他这个主席还要先被委员们选上一遍,并不能自己给自己任命。这样的人怎么会稀罕副总统的位子呢?” 第五百零五章   在周学熙的劝说下,袁世凯终于放弃了用副总统勾引吴川来京的念头。他原本心里想着,如果能够用这样一个空头名号把吴川从关外引诱来京城,那么对付一个群龙无首的革命委员会,他还是有些把握的。而且顺便也能让临时参议院选出的副总统黎元洪对吴川生起不满之心,从而令这个圆滑处世的湖北都督更加靠拢自己。   不过听过了周学熙的劝说后,他觉得自己向吴川提出这个建议只会招来对方的警惕,从而破坏了现在双方之间的默契。   和革命委员会相比,袁世凯觉得自己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虽然革命委员会的武力颇有可观之处,但是革命委员会这帮人和湖北军政府一样,都是一群默默无闻之辈,在政治上根本没有根基,只要战事一平息下来,这些人必然是要同地方士绅力量起矛盾的。   就好比湖北军政府那班革命党人从床底下拉出了个黎元洪,原本不过是想用其当个傀儡,可现在却因为湖北立宪派士绅的支持,反倒是让黎元洪坐实了这个首义都督的位置,湖北的革命党人因为起义成功之后的争权夺利,反而无法奈何这个首义都督了。   关外的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像湖北的革命党人那么幼稚,找一个前清官僚来当革命领袖,但是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发起的肃反运动,何尝不是对于地方士绅势力的一次打压。袁世凯以为,此时革命委员会虽然看似花团锦簇,但是其同东北地方士绅之间已然是势如水火,只要中央权威竖立起来,他还是能够借助政治的手段拆散革命委员会这个地方军政集团的。   当然,前提是不能让革命委员会同中央搞武力对抗。要是一打起来,北方的局面就全完蛋了。先收拾了西北和南方的革命党人,统一了全国的政治后再对付关外的革命委员会,这才是万全之策。毕竟东北三省受制于山海关,不入关内就无从扩张,这是一个困守之局。   因此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袁世凯觉得只要吴川安分守己,他还是先不要暴露自己的意图为好。不过在遣散了周边的众人后,袁世凯还是拉住了杨士琦说道:“张绍曾、蓝天蔚到底也算是我北洋一系,你不妨找人和他们联络一二。共和已成,大家就没必要再敌对下去了,北洋之间还是应该互相照应的。   至于吴禄贞,这个人一向狂傲狷介,不甘为人下,又喜好美色。你不妨从这一点下手,看看能否煽动其自立,他要是真有这个心思,我不会吝惜一个奉天都督的头衔的……”   和关内各方角逐着新民国时代的权力分配不同的是,1112年整个三月革命委员会的上层都把精力放在了要不要工业化?什么是工业化?要如何工业化?等一系列问题的讨论当中。   对于吴川和共和党来说,这种讨论既是艰难的,也是有益的,同样也是必须的。在这种讨论中,有些党员从只是服从于党中央的决定,慢慢变成了试图向其他人证明工业化是解决当前中国诸多问题的唯一有效办法。   而一些试图把农业作为东三省之本的人士,也在这种争论中慢慢改变了想法。吴川找人翻译的各国农业数据,让他们意识到没有工业的发展,想要解决农业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和提高产量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   3月底,随着报纸对于工业化普及说明带来的舆论支持,原本态度坚定反对借债的委员们也有所软化,当然更多的是吴川、宾步程等人在每次会议上反复强调工业的重要性和不断就借债办工业的辩论,让不少意志不够坚定的委员们觉得疲惫不堪,生出了不妨让他们先做一做,等碰了壁自然会回头的念头。   一年多的政治斗争生涯让吴川很快就嗅到了这些委员们在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在和党内同志商议之后,他决定在3月21日的中央委员全体会议上进行摊牌。   当日的会议上,吴川向全体委员郑重的演说道:“在这近20天的会议中,关于为什么要工业化,为什么要快速的工业化,为什么非要举债搞工业化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的够多的了。我相信大家也已经听得有些麻木了,所以我今天想要跟大家讲一讲,不肯朝着工业化方向前进的民族和国家是什么下场,比如曾经的印第安人……   说完这些外国的例子,我们也可以再看一看本国的历史。在英国人向工业革命的道路上摸索的时候,我们正好处于明清鼎革的时代,野蛮的满人不仅用野蛮征服了中国,更是打断了华夏文明向工业革命前进的可能性,这是东方文明最大的不幸。   到了200年后,当英国人开着坚船利炮出现在广州海面上时,我们用来保卫国家的还是200年前满清入关时的武器。于是,从南京条约开始,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就开始加诸于中国人的身上,直到中日马关条约,连过去匍匐在我们面前的臣属小国都能拿着一把买来的破刀子在我们身上割肉了。   由此可见,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走向消亡,往往就是从拒绝改变开始的。是的,我知道当我们把西方的工业文明引入到中国之后,我们过去所熟悉的、所亲近的、所眷恋的生活……”   吴川说到这里突然就顿了顿,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异样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充满感伤的继续说道:“……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传统,都将被工业文明所摧毁,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这是一个从精神上毁灭自己过去的过程,没人不会为此而感到感伤。”   吴川再一次停下了发言,用目光巡视了一遍全场在座的委员们,这才收起了感情用一种冷酷的语调接着说道:“但这正是新时代诞生必须要承受的阵痛,我们必须承受我们所熟悉的旧世界的毁灭,才能迎来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新世界;而也只有把这样的痛苦加诸于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我们的下一代人才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不可逃避的责任。   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是当前中国唯一有能力拯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领导力量,为了让中国尽快赶上西方工业文明的发展,挽回被满人所浪费的200多年时间,我们必须要承担起领导中国进入工业文明的时代。   我们的文明停滞在过去已经太久了,所以在发展的时候应该加快一些,更快一些,再快一些,在这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够在短期内追赶上西方文明发展速度的时代,任何保守主义都意味着落后。而这两百多年的世界历史告诉我们,落后就意味着挨打。   所以,只要我依旧担任着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会主席,这些工业计划、融资计划就非通过不可。如果各位委员真的非要阻止,那么就请先罢免我吧。”   吴川的话语在中央委员们之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宋云桐、吴泰几乎在同一时间站出来反对了吴川辞去主席的言论,接着其他共和党籍委员也纷纷起身表态。   原本态度就有所软化的委员们,见状也纷纷起身挽留,并改口称自己对于东三省工业化的方向还是支持的。很快表态支持吴川的委员们就超过了出席会议委员的三分之二,这使得剩下的委员们坐卧不安了起来,他们反对举债但依然还是支持吴川担任主席的,因为吴川是当前关外各方认为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物。   在迟疑了数分钟之后,剩下的委员们也终于跟着发声,表示接受工业化的道路,但表示要对举债修建的工业项目进行严格的监管,以防止滥借外债和贪污款项的问题出现,并要求工业、金融委员们给出更为详细的项目规划和还款计划。   对于这些细节问题,吴川倒是很乐意做出让步,大的方向既然通过了,东三省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也就顺势确定了下来。不过让吴川有些意外的是,随着工作重心的确立,前期革命委员会内部争论的人事问题倒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这一现象,之前大家争夺位置,其实就是类似于革命胜利之后的分功赏爵。虽然革命委员会现在只是据有了东北三省,但是治下好歹也有近2千万人了,对比起共和党的党员人数来说,还是有着大把位置可供东三省其他势力派系分配的。   只是这种位置的分配,都是以过去的功劳而不是未来的工作进行的报酬,因此各派的争夺自然就激烈了起来,反正他们也不是和共和党争,是和其他人争夺,心里丝毫没有负担。因此就连参加革命的时间都成为了分配权力的标准。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今后工作重心的确立,所有的权力就都必须要围绕工业化这个主题进行分配了,不能支持工业化的派系,瞬间就被排斥了下去,人事权力很快就集中到了走工业化道路的委员们手中,为了实现工业化这个目标进行的人事安排,自然就压制住了那些功勋派人事安排的方案。   而中央委员会确定的工业化方针,又压制住了地方和军事系统的不满之声,因此此前因为人事斗争而出现的内部分裂局面,倒是因此得到了弥合。   当吴川等共和党高层把注意力转向关内时,才发现中华民国首任临时大总统孙文,已经于2月1日正式辞职了。3月22日,袁世凯在北京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授命唐绍仪组阁。 第五百零六章   耿谨文在看过了这几间用租赁平房改建的教室之后,对于立达学社更是增添了几分钦佩之意,这些从清华学堂退职的教授、讲师凭借自己的力量办起了这家私人学院,完全是不取分文报酬,还往学院内补贴了积蓄作为办学的开支,没有一定的理想主义可是办不到的。   自从加入了共和党之后,耿谨文不知怎的就开始喜欢亲近这种喜欢做事也能够静下心来做事的理想主义者了。对于那些夸夸奇谈的口头主义者,和不愿意为人民做点实际事务的革命者,他也是越来越反感了。   重新走到教室边上的小房间内坐下后,耿谨文小心的按了按右胸有些发痒的伤口,这才对接待自己的胡敦复说道:“胡先生,南阳里这里的环境其实并不适合办学,这里人流复杂外边又吵闹的很,而且民房格局狭小,采光也不好,学生连个运动的地方都没有。   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教育不仅仅是要教给学生以思想,也要强健其体魄,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不能承担起沉重的思考的。革命委员会非常有诚意的邀请立达学社的各位同仁前往东北,我们会给与专门的土地和拨款,修建一所中国最好的理工科大学。”   坐在耿谨文对面的几名老师一时都有所意动,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出声而是看向了坐在右边的一人。被同仁们注视的胡敦复沉默了许久方才摇着头答复道:“耿先生和革命委员会的善意,我只能心领了。   只是我们立达学社同仁创办这所学院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受干涉独立自主的办学。大同学院的大同之意,正是取自《礼记,礼运篇》: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一语。   我们这些人凑了228元办这所学院,为的是完成一个理想,而不是为了将名邀利。现在好不容易才起个头,却又因为先生的邀请丢弃这里,我担心自己日后会后悔。此外,听报纸上说,革命委员会在东北批判孔孟之言,说儒家礼教正是中国落后的根源,我也实在难以认同……”   虽然反复劝说,胡敦复都不为所动,其他人也避开了耿谨文的目光,耿谨文最终不得不放弃了,离开之前他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胡敦复道:“既然胡社长和各位先生不愿意离开上海,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不过革命委员会和各位先生一样,也是认为想要改变中国就必须培养更多的理工科人才,所以吴川主席让我把这笔经费交给各位,早一天建成大同学院,也好为中国多培养几个有用之才。   只要革命委员会还存在,那么每年都会捐赠一笔经费给大同学院,用于资助那些有才能但却无力承担学费的学子,当然我们只捐助那些学习理工科的学生……”   目送耿谨文几人的身影消失于胡同内后,终于有老师好奇的向胡敦复问道:“社长,看看这位耿先生的手笔,要是有个一两万大洋,我们就可以先把建学校的地皮买下来了。”   “想什么呢?捐一两万大洋给我们这几个人办的补习班?南京临时政府对那些正规的学校都没这么大方过,有个一两千大洋就很不错了。”   谈话的几位老师看着打开信封的胡敦复突然楞在了哪里,便有人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惊讶的说道:“3、30万?”   “什么30万?你们说的梦话么。”吴在渊有些不相信的撇了一眼,然后赶紧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对胡敦复说道:“这里可不能久留,咱们还是赶紧去银行,把支票存到户头里去,刚刚我们的讲话要是给旁人听了去,是要出祸事的。”   其他几名老师围在胡敦复身边也是连连点头,都说不出话来了。上海自从光复之后,青帮会党就失去了控制,除了租界之外的地方社会秩序都乱的很。虽然这些老师平时里的本职拿的也是相当高的薪水,一个月最少也有1、200元,但是30万银元的数目,还是让他们心惊肉跳了起来。那些青帮会党几千块都能杀人越货了,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钱。   胡敦复迅速的把支票收好,放在了贴身的口袋中,但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革命委员会,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你们说,我刚刚拒绝耿先生的时候,态度是不是生硬了些?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失礼……”5   离开了南阳里之后,跟随耿谨文上了马车的秘书唐安礼不由小小的抱怨道:“委员你伤都没好就到处乱跑,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主席交代?这立达学社的人也真够傲慢的,我们都邀请了几次了,他们还是八风不动,搞得好像我们是请他们上梁山造反一样。要我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的人还怕找不到,您就不该给他们什么赞助,让他们在南阳里好好自力更生去吧。”   “呵呵……哎。”耿谨文轻笑了几声又赶紧按住了胸,缓和了一下才说道:“你还是少抱怨两句吧,否则立达学社的人没把我气死,倒是笑死在你手上了,你可怎么办?”   唐安礼只能把嘴角向上扬了扬,不再说什么了。耿谨文感觉自己的胸口舒服了些,这才接着说道:“我看重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大同学院,而是那些在这种环境下努力学习的学生。   主席说过,随着革命第一阶段目标的完成,暴力革命将让位给温和的社会革命。中华民国虽然创立了,但是占据了中国大多数的农村人口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共和,有些闭塞的地区甚至会认为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就是中华民国的新皇帝。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某些人、某些势力集团的野心会迅速膨胀起来,不是试图用武力压制其他不同声音,就是想要割据一方当一当土皇帝。革命委员会现在手中倒是有着一只不小的武力,也有着一个较为团结的组织,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改造当前的社会环境,让人民知道共和政府和专制政府的区别,那么我们这个团体也很快就会堕落腐化的。   因此我们必须教育民众,粉碎他们脑子里那种不正确的观念,让他们理解共和党追求的政治理想和他们的生活是如何的息息相关,让他们知道共和就是保卫他们的利益,那么当反动派想要卷土重来的时候,人民才会主动帮助我们击败那些反动派。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一个坚定的革命阶层-工人阶级,一个和工人阶级相结合的知识阶层。就目前的中国来看,能够做和工人阶级相结合的知识阶层,唯有那些理工科出身的学生,因为他们的学识内容就是带领工人进行各种工业工作。   所以大同学院办得越大越好,就能为中国培育出足够多的工程师。这些工程师又会推动中国工业的发展,工业的发展又会壮大工人阶级,工人阶级的强大就是党组织的壮大。所以我们支持他们,其实就是在帮助自己啊。”   唐安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在他还在思考这番话语时,耿谨文却又转头看向了马车外的街景,脸色有些阴郁的问道:“泗水的事情,哈尔滨还没有给出指示吗?”   唐安礼立刻回过神来说道:“我先送先生回医院复诊,然后再去问一问……”   在袁世凯接任总统,宣布中华民国正式成立之后,3月25日荷属爪哇岛泗水市华侨,纷纷走上街头,举行集会,升起五色旗,鸣放爆竹,庆祝中华民国的成立。只是华侨的这一行动引来了殖民当局的干涉,荷兰军警打死了集会中的华侨三人,伤十余人,还逮捕了百余不肯散去的抗议华侨。   事件爆发之后,当地华侨闭门罢市表示抗议,而荷兰当局再次出动大批军警强迫开市,又逮捕千余人,这就是耿谨文感到沉重而又愤怒的泗水惨案。   吴川听到这条消息之后先是难以置信,接着便有些出离愤怒了,“都已经20世纪了,这种鼻屎大的国家还敢在亚洲对中国人耀武扬威,真应该把他们都送进集中营去。”   只是吴川除了愤怒之外,他发觉自己还是无奈荷兰人何,现在的中国连自己的领土主权都保不住,更别提隔着一片大海的东南亚群岛了。   而对于泗水惨案的反应,南京临时政府总算是在解散前承担起了一些责任。孙中山主持召开内阁会议,议决对荷兰交涉的四项条件:一、限三日内释放被捕华侨;二、赔偿财产损失;三、对被害者给予赔偿;四、恢复人权,华侨与欧侨和日侨一律对待。   同时指出“如无满意答复,民国自有相当之对待“。王宠惠将上述要求通知荷兰外交部,并将对荷交涉的四项条件电告北京当局。3月30日,临时政府又令沿海都督禁止华工赴荷属地,以此对荷兰政府施加压力。   只是北京的袁世凯却想要息事宁人,除了给驻荷兰公使刘镜人发电报交涉外,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制措施。吴川和党内同志洽商之后,决定支持南京临时政府的主张,要求袁世凯向荷兰人施加压力,并在舆论上声援泗水华侨。   除此之外,吴川也对张云荣下令道:“我之所以要参加革命,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华人在海外根本没有安全可言。既然荷兰人想要一场革命,那就给他们一场革命。安排一些武装人员前往东南亚,并电告耿谨文,让他招募一些东南亚的进步人士来东北,我们将会教授他们武装斗争的技能……” 第五百零七章   4月15日中午,吴川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和吴泰、宋云桐讨论,关于如何向北满迁移人口和南方招募来的知识青年该如何进行分配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了开来。   房间内的吴川等几人下意识的停下讨论往门口看起,却发现原来是佩奇·开普兰一头汗水的冲了进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张云荣进入房间后立刻向吴川道歉道:“主席同志,开普兰先生非要立刻见到您,我没来得及阻止他……”   佩奇却盯着吴川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泰坦尼克号沉没了,就在今天凌晨2时20分左右。”   吴川为一头雾水的吴泰、宋云桐等人翻译道:“他说,泰坦尼克号于今天凌晨沉没了。”   宋云桐有些错愕的对吴川问道:“一条美国船沉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这么慌张的跑来这里,难道主席你有认识的人在船上?”   “是没啥关系,反正它已经在我的记忆里沉过一次了。”吴川心里颇为镇静的想着,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向宋云桐说道:“不,这是人类的灾难。好了,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我需要同开普兰先生单独谈谈。”   带着一脸的不解,吴泰、宋云桐几人还是起身离开了房间,并在路过佩奇·开普兰身边时一脸凝重的向其点头致哀。   在吴川的示意下,张云荣轻轻的关上了房门,把两人单独留在了办公室内。佩奇依然还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看到房间内再无其他人之后,才语无伦次的说道:“有酒么?我需要一些酒精,否则我都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   吴川默默的走到一旁的酒柜,拿了一瓶白兰地和两只酒杯出来。在一口干掉了一杯白兰地之后,佩奇似乎才有些清醒过来,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谈起了自己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   佩奇讲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是围绕着收到的电报内容反复强调而已,不过对于吴川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因为他并不需要通过对方的描述去想象泰坦尼克号的沉没,他只需要把自己记忆中那本电影的名场面回忆起来就够了。   不过吴川此时倒是明白了这一事件对于欧洲人的打击有多大,就好像是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之于美国人,联盟11号事故之于苏联人。在抱有强烈自豪感的象征被摧毁后,人的悲痛是难以言喻的。   只是这一事故终究不是亲眼目睹,因此佩奇的心理创伤并没有那么的深刻。在向吴川倾诉完泰坦尼克号事件之后,他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平静,向着吴川说道:“摩根先生向我发来了电报,感谢我们为泰坦尼克号所做的一切,但是他希望买下我们在航行中拍摄下的所有影片。   作为对您友谊的回报,摩根财团将把革命委员会发行的土地公债的折扣提到97扣,年息降至5%。今后革命委员会在华尔街发行公债时,摩根财团一定会给与最优惠的待遇。”   听到佩奇传达的摩根的要求,吴川一时陷入了沉默。老实说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利用泰坦尼克号事件做些什么,如果不是年前某次和佩奇等人闲聊时说起了这艘世界上最优雅巨大的英国工业之杰作,吴川差点就忘记了泰坦尼克号事件原来就发生在1912年。   当然,他也无意做什么神棍,对佩奇和摩根预言什么不幸的海难。不过听说摩根希望让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行打破当前邮船的航行记录,以宣传自己名下的航运公司时,吴川不由向佩奇提出了一个建议:为什么不利用当代的科技结晶把泰坦尼克号的首次航行拍摄下来,然后剪辑成影片在全美乃至全欧播放,这样的宣传效果要比简单的一句打破世界纪录,更加的让摩根名下的航运公司深入人心。   而且吴川认为,光是把影片在全美播放一圈,以5美分一张票的价格计算,有个500万人次的播放量就足以收回投资了。既然欧洲人都在讨论这艘巨大邮轮,没理由不会有人来观看它的处女航行是多么的令人振奋。   佩奇于是心动了,他认为这不但能够讨好J·P·摩根,也许还能打响报社的名声。于是他以报社的名义同吴川一起投资购下了一艘烧油的货轮,并把这艘三千多吨的货轮改造成了一个能够在海上拍摄的基地。这艘货轮在拍摄完成之后就会出售给革命委员会,因此这趟拍摄航行的投资也就在20万美元以内。   但是佩奇显然没有想到,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居然也是她最后一次的航行。而对吴川来说,因为自己的插手,成功的多营救了数百条生命,这已经达到了自己的初步目的。但是他并不打算就此放手这批影片,因为这些影片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还有着另外的意义。   因此在沉思过后,吴川随即开口说道:“对于泰坦尼克号的不幸遭遇,我也觉得心情极为沉痛。但是我个人以为,这场悲剧同样也是人类在征服自然过程中付出的伟大牺牲,是属于全人类的宝贵遗产。利用人类的灾难来获取利益,我认为是不道德的。   所以,我以为我们最好不要把影片出卖给摩根财团。但是我们可以建议摩根先生,捐赠出一笔资金建立一个基金会,我们可以把影片捐赠给这个基金会,然后剪辑出一部公益影片,让全世界记住这起不幸的事件,如果有什么收益的话,就用来资助那些因为科技进步而不幸牺牲的民众家属。   另外,共和日报和纽约新闻报都可以无偿的使用这些影片资料,并在不损害摩根财团利益的情况下使用它们。”   佩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如果真的把影片出售给了摩根财团,那么他的报社并不能得到太多的好处,因为摩根先生收购影片的目的,显然是不想让这批影片流露出去,从而毁坏了自家航运公司的名誉。   佩奇的悲痛心情很快就让位给利益思考,他很快就接受了吴川的建议。和东方对于这一沉船事件的风平浪静不同,泰坦尼克号事件对于此时的世界中心,大西洋两岸的民众来说是极为震撼的,就算是一直和协约国敌对的同盟国也在为这一事件报以沉痛的致哀。   在吴川异想天开的插手下,和历史上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泰坦尼克号乘客获救人数超过了1500人,死亡及失踪者约有700人左右。这主要是因为摄影船和泰坦尼克号不仅保持着足够近的距离,还经常性的保持着无线电通讯,因此摄影船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海难场进行了救援。   只是虽然获救的人数大大的提升了,可主要是一、二等舱的乘客获救数提升了。2等舱以下的乘客,占据了大部分遇难者的名单位置。一等舱337名乘客,只有十几人遇难,其他人都成功的登上了摄影船。   当报纸刊登出遇难名单和船舱乘客表后,对于一、二等船舱乘客获救的高成功率,不免就有了许多责难之声。   但是摩根财团、纽约新闻报、共和日报宣布组建基金会帮助海难者家属,并决定把航行过程中拍摄下的影片剪辑成记录片公开播放,以回应遇难者家属及公众的不满后,攻击资本家及一、二等船舱乘客的报道终于少了不少。   获救的一、二等舱乘客也纷纷向基金会慷慨解囊,以表示自己并没有占据其他人求生的机会,这只是一起单纯的不幸事件。   之后就有美国报纸开始攻击船上唯一的日本人细野正文,一名白人男子控诉这位日本人推开了妇女儿童上了救生艇;也有人说这位日本铁道院副参事是男扮女装,爬上了满载妇女和儿童的十号救生船逃生的。   本就处于外交困境中的日本政府,又被这个新闻打了重重的一拳,于是在细野正文回到日本后就被免去了现在的职位。   但是泰坦尼克号事件却成为了革命委员会走向世界中心的开端,虽然欧美舆论把重点放在了摩根财团和纽约新闻报租赁的新闻船上,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这艘船上的船员大多是中国人,正是他们的英勇表现,才使得大多数乘客获得了及时的救治。   而泰坦尼克号上六位中国乘客对于同船乘客的帮助,也在纽约新闻报的报道下改变了不少非种族主义者对于华人的观感。   特别是买下了差不多整个曼哈顿的房地产大亨亚斯特四世,美国梅西百货公司创始人斯特劳斯,百万富翁古根海姆,资深报人斯特德、炮兵少校巴特、著名工程师罗布尔等原本应该在海难中遇难的富豪名人,对于摄影船真正的主人革命委员会更是感激不尽。   于是之后北美财团所推行的满洲土地公债,在华尔街获得了超出预期的认购,船上获救的数十位百万富翁,纷纷表现出了对于在满洲投资的热情。   而在英法等国,因为泰坦尼克号事件的报道,革命委员会的名望也在快速上升,满洲投资的话题一时在两国民众中成为了热门话题。 第五百零八章   1912年4月13日,南满的日军和满铁名下的军警都退回到了关东州,张榕带着奉天革命委员会从新民府迁入了奉天城,不仅接收了奉天城内的机关,连城外的满铁租借地也一并接收了。   4月28日,梳理完奉天省行政机构的张榕召集了管理奉天地区旗民的旗务处各官开会,他毫不客气的对这些管理旗务的满人官员说道:“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共和时代,我不管你们接受或不接受这个现实,今后满人的铁杆庄稼都是没有了。你们今后得自食其力,别再做着让别人养活你们的美梦了,今天召你们过来,就是告诉你们从今天起,奉天、吉林、黑龙江的八旗衙门就彻底解散了。”   虽然从皇帝退位那一天起,这些满人官吏都知道有这一天,但是真的听到这个通知,依然还是有人突然瘫倒在了椅子上,其他人或是偷偷抹着眼泪,或是嚎啕大哭,几乎就没有一个能够冷静的接受这道命令的。   有个年纪较大的官员,仗着自己同张榕的父亲有些交情,大着胆子向他求情道:“荫华,你可也是满人,怎么能够对自己人这么绝情呢?就算要断了咱们的粮饷,那也不能说断就断啊,总要给咱们缓一缓,容上一年或半年,找一找出路……”   “还一年、半年?吃了200多年的铁杆庄稼,你们到底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贡献?这时候还有脸提出条件?   我是满人不假,可我还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大清要亡?就是坏在了你们这些人手里,戊戌变法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谭嗣同他们的?保中国不保大清,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既然大清非中国,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让中国继续养着你们你这些外人?现在不过是让你们自食其力,你们就哭天抢地了起来,革命委员会真要按照我大清的规矩,东北还有多少满人能活的下去?”   张榕不留情面的怒斥,顿时让这名老官僚满面通红的退了下去。但有人还是豁了出去,向吴川说道:“张榕,你也别站在岸上说风凉话。你当我们不想自食其力吗?可他妈的朝廷给我们机会了吗?   汉人说我们该死,我认,谁他妈让自家祖宗不积德呢。可你配这样说吗?要不是仗着你老子,你能读书留学?你前面沾了咱们满人的光,见了世面要革命了,这就不认祖宗了……别拉我,今天就是被砍了脑袋,二爷也要骂个痛快。被刀砍了脑袋,也好过全家饿死……”   看着院子里就这一个人上蹿下跳,其他人都瑟瑟发抖不敢正眼瞧向自己,张榕反而笑了笑说道:“总算看到一个有种的。那么照你这么说,只要给了你们自食其力的机会,你们就接受革命委员会裁撤八旗的命令了?”   这位和张榕对骂的年青人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官服,此时也是豁了出去,他昂着脖子对张榕说道:“二爷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这八旗还有什么可稀罕的,之前徐世昌来东北搞什么旗务改革,这东北八旗早就名存实亡了,大家现在有活路不走,难道真等着全家上吊吗?”   张榕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差点把桌上的茶盏都打翻了,他扫视着众人一圈后说道:“我个人是不愿意给你们找什么出路的,因为这大清国当初也没给汉人找什么出路,他们不一样活下来了吗?凭什么,轮到满人了,就要别人给出路了?   只是吴川主席说,对于满人上层的狭隘民族主义要进行批判,但是也不能真把你们给饿死了,倒不是为了民国和革命委员会的名声,而是出于革命的人道主义。所以即便奉天刚刚收复,各处都用度紧张的时候,主席还是拨下了300万大洋的款子,用于处理奉天省30万旗人的生计问题。   不过我不会把这300万大洋拿给你们平分,其中50万会用于补贴北上黑、吉开荒的旗人,50万用于救济贫苦旗人家庭,50万用于办理技艺养成所。剩下的150万会用于办厂和贷款给愿意做小生意的旗人,办厂所的盈利将用于补贴旗人中的孤寡老弱。   现在出路是给了你们了,你们走不走?另外,我还要奉劝各位一句,大清已经亡了,谁要是敢拿着革命委员会的好处,却整天颂扬大清的恩德,那今后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东三省总督府的大堂内一片肃静,那位之前和张榕叫板的满人狠狠的跺了跺脚,咬着牙对张榕说道:“我领吴主席的情,但爷瞧不上你。”说完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了。张榕也不拦他,转而向左右站立的满人问道:“你们怎么说?”   这些满人互相瞧了瞧,终究没那位年青满人气盛,对着张榕屈身说道:“自然是听吴主席,听张主席的……”   解决了奉天满人的事务之后,张榕很快就将肃反运动中没收的150万亩土地拿出来拍卖了。这些土地的市价大约在30-40大洋一亩,但是按照吴川的意思,只准许用公债进行购买,按照票面价值20元一亩出售。   这批土地很快就被南下的士绅商人给买光了,革命委员会收回了3000万公债,随即又发行了5000万公债,据说是用来赎买南满铁路股权的。因为看到了公债购土地的好处,证明了革命委员会良好的声誉,这批公债也很快就被销售一空了,购买者不仅有关外人,就连关内的商人大户也认购了不少。   张榕随即开始调查奉天被日人强占、强买的土地、矿山,并开始用东北农业银行发行的大洋票回收南满民众手中的日本军票和日本银行发行的日金票。于此同时,奉天、吉林、黑龙江地区也开始了今年的春耕准备和开荒事宜。   和往年不同的是,东三省的国民革命军也开始抽调人员出来,帮助地方修缮沟渠、修整道路,甚至帮助一些缺乏劳动力的军属、烈属耕作。和过去的巡防营、新军不同,这些经过了战争和政治学习的革命军将士,不仅说话和气,也极有纪律。   当然,在各处的村民见到了他们的伙食之后,他们就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些士兵这么与众不同了。早上鸡蛋面条、中午白面馒头、晚上高粱米饭,配菜至少有一个荤菜,豆制品每天都有。关外的生活条件是比关内好,但就算是地主家里也不能天天这么吃啊。   政治学习加上充分的物资供应,再以严格的军纪加以约束,这些过去本就吃苦耐劳的山东、河北农民,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军人的样子。这里的军人是指吴川记忆中的那只军队,而不是北洋新军或日军、俄军之类的部队。   对于吴川的评价,有许多军官是不大服气的。因为就算是德国的军事顾问对于现在这只国民革命军的评价:也称革命军是亚洲最好的军队,特别是革命军中的步兵,就服从性而言已经和德国步兵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吴川并不愿意改变自己的评价,还下令让部队抽调人员协助地方进行春耕和开荒,并告诫全军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和根本,革命军是为人民而战的人民子弟兵,不是什么人或集团用来政权夺利的工具。与其夸耀自己的武功,倒不如好好想一想人民为了供养这只军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吴川毫不留情的批评,倒是让军中有些骄傲起来的情绪迅速低落了下去。虽然从革命起义开始吴川没有带过几天兵,但是军中几乎一半以上的中下层军官,都上过他在军政大学开设的政治教育课程。而士兵们更是在接受政治委员教育时,就已经树立了服从于吴川领导的共和党的观念,因为只有党才能保卫他们在家乡的利益。   于是在吴川的批评下,军中开始了自我整顿作风,并放弃了想要扩张地盘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帮助民众种地去了。国民革命军的这一行动虽然让外军的观察员和北洋的密探跌破了眼睛,但却得到了两个很好的效果。   第一是让东三省的民众彻底安下了心来,就算是那些被迫北迁的大家族,在看到了革命军的行动之后也抛弃了某些不该有的想法。而躲在地方上一个冬天没有动静的胡子们,在革命军分散到地方后也没法开展买卖了,除了极少数自认有本事的,几乎大都主动向地方上的警察局自首,然后等待分发新的身份证明,好弄点新营生干干。   第二么,国民革命军的行动也让北洋集团安心了下来,这意味着革命委员会确实没有入关的念头。袁世凯开始着手组建中央政府和恢复关内的社会秩序了。就连日本人也觉得留下无益加快了撤离军队的速度。   奉天革命委员会的几项政策落实到位之后,南满地区的社会秩序开始走上正轨,革命委员会对地方从名义上的统治走向了实质性的控制。南满各地的割据势力在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后,很快就老实的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交出了军队和人事任免权力。   于此同时,哈尔滨也迎来了一名德国客人。作为德国财团的代表,亚尔马·沙赫特还是第一次来到远东,他下了火车后对于哈尔滨的第一印象是,这里可真像柏林,到处都在施工,就像是一个大工地一样。 第五百零九章   听说了亚尔马·沙赫特博士的到来,吴川还是比较吃惊的。这位在德国金融界日益耀眼的程度,就好像他之于东北,只不过人家是实打实的一步步干出来的,可不是他靠拉贷款发家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其实并不用来东北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了,特意跑来东北显然是有事要同他谈。   只是这位博士先生的表现又让吴川有些意外,在接到了他的邀请函后以旅途疲惫为理由拒绝了接风宴请,自己足足在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馆休息了三天,才在今日专程找上门来拜访,于是吴川就觉得对方有些来意不善了。   让张云荣将沙赫特博士带去了2楼的小会客厅,吴川自己独坐在办公室内安静的思考了将近十分钟,这才起身前往走廊尽头的小会客厅。   进门之后他便看到穿着一丝不苟的沙赫特博士正安静的坐在那边喝茶,于是立刻快走了两步上去热情的问候道:“好久不见,博士先生。听说您是坐火车过来的,这趟长途旅行看来把您折腾的不轻啊。”   沙赫特起身回礼后,略略扬起了嘴角后平静的回道:“路上除了颠簸了些,坐车的时间长了些,倒也没什么折腾。只是我从柏林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春暮了,来到了哈尔滨却发觉这里好像才迎来春天,这可真是神奇……”   两人坐下闲聊了一会,消除了柏林分别以来的陌生感之后,吴川终于忍不住直言不讳的向对方问道:“沙赫特先生,格累斯顿银行一直是革命委员会最好的伙伴,而我也一直将您视为一名真诚的朋友,所以我们能否进行更为坦率一些的谈话。比如您到东北的来意或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沙赫特脸色平静的看着吴川,依旧语调不变的说道:“我的来意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您知道革命委员会发行的自由公债是由本银行主持发行的,既然革命委员会已经初步取得了成功,财团和本行的董事会认为,有必要过来查看一下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评估下贵方的偿还能力。因为这干系到接下来和贵方合作的德国企业家的那笔实业融资,不知您是否肯给我这个方便?”   吴川几乎瞬间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债主想要查账目了,他一边微笑着答应了下来,一边又起身出门对张云荣吩咐了几句,嘱咐他把自己办公室内的财政汇总拿过来。   只是回头坐下后,吴川就不免有些抱怨道:“今年四月份的8千万马克利息不是已经如期支付了吗?距离下一年度的利息支付还有12个月,柏林的银行家们也太性急了些吧?”   沙赫特微笑不语,并不接吴川的话,吴川只能把话题重新扯到了当前欧洲的局势上,沙赫特对此只是略加思考便回道:“今年应该不会爆发大战,因为各国的资金还没有出现不正常的流动,不过战争的脚步声确实是在门外回响了。   约瑟夫·凯约因为签署了和我国的和平协议在民众的攻击下辞职了,而新上任的法国总理雷蒙·彭加勒却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就他上任以来的这几个月而言,都是在煽动法国民众的仇德情绪。   而我国同样也不例外,签署了对法和平协议的外交部长辞职了。当前我国民众最为追捧的一本书籍,是伯恩哈迪刚刚出版的:德国与下一次战争。书中认为:德国无法避免战争,因此不应该关注于尽可能的推迟它,而是要重点考虑如何在最有利的条件发动它,首先应彻底毁灭法国……   在另一方面,我国同英国之间的交涉也不顺利。英国政府年初向我国政府提出了协调建议,英国不无端攻击德国,不执行针对德国的攻击性政策,英国与其他国家的任何条约、协议或合作,都不以德国为目标,今后也不参加具有这种目标的组织。   只是当我国提出一旦德国被迫进入战争,英国必须保持中立和德国的海军计划不受此原则的限制后。英国人就打道回府了。   英国的财政大臣劳合·乔治对此公然宣称,如果维持和乎的代价是:要英国放弃几世纪英勇奋斗所赢得的伟大和有利地位,要英国在她利益做关的地方任人摆布,似乎英国在国际会议上无足轻重,如果强加给我们的是这样局势,那么我要明确地说,以这样的代价换来和平,对我们这样的大国将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侮辱。   所以,在我国民众和军人的努力下,欧洲终于朝着开战又前进了一大步。”   吴川有些好奇的看着观察着对方,和对方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把自己装在套子里的人流露出那么一点个人情绪。   “看起来,您似乎并不支持这场大战?”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沙赫特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坦诚的回道:“没有那个银行家会喜欢战争,特别是这种不受控制的大战。在当前的世界,金融是在全球资金不断流动下成长的,而一场欧洲大战将会把这个世界重新割裂,切断各国资金的流动渠道,从而让全球金融交易的规模退回到19世纪去。”   吴川突然就无言了,他打心眼里赞成对方的这个看法,但是现在的中国比欧洲更需要这样一场大战,否则他怎么还的起债务。   就在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之后,张云荣终于抱着半尺多高的文件走了进来。吴川拿起资料正准备慢慢念给对方听时,沙赫特却叫停了他道:“我只是想要了解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的大概,并不想探讨革命委员会手中资产的不良率,因此方便的话能否报一个资产汇总表?”   吴川楞了一下,便从最下方抽出了一页纸,对着沙赫特说道:“当然可以。根据4月份的汇总,革命委员会的现金存款为1.048亿银元;存粮价值3334万银元;车辆、船舶、机械及其他物资价值3.5亿银元;在建和已建的各种纺织厂、火电厂、钢铁厂、煤矿等工矿企业股权价值7.5亿银元;银行股权及铁路、土地等固定资产2.5亿银元,各类资产总计约14.8814亿元。   自由公债的本息相加是24亿马克,扣除已经支付的8000万马克,就是23.2亿马克。根据当前马克对银元的汇率也就是13.6593亿元,您瞧博士先生,我们现在的财政状况还是相当良好的,还有1亿多银元的盈余呢。”   不过沙赫特显然并不接受吴川的计算方式,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吴,您的财政顾问确实非常出色,至少在账面上获得了盈余。但是对于我国的债权人来说,对于革命委员会名下资产的评估方式恐怕是有些出入的。   首先,您刚刚提到的工矿企业股权价值7.5亿银元,这只是革命委员会的看法。根据我的了解,这些工矿企业的股权价值,大多是建立在从我国购买的机器设备的价值上估算的。以财团专家的看法,这些机器设备只能当废铁卖,假设您要把这些拿来抵债,看在我们和您的友谊份上,我们最多出1亿马克。   同样那些废旧的车辆、船舶、机械及其他物资,我们最多给出5千万马克。银行股权及铁路、土地等固定资产这倒是实实在在的财富,我们可以接受5亿马克的报价。最后粮食和现金这部分,粮食我们不可能运回德国,现金倒是可以换成马克,但最多也不会超过2亿马克。   这样算下来,革命委员会手中的资产也就约合7.5亿马克,距离23.2亿马克的差距是15.7亿马克。这还不算白银贬值带来的镑亏,所以我很怀疑革命委员会5年后是否能归还自由公债的本金。事实上就算是明年的8000万马克利息,我都觉得革命委员会很难以自己的力量支付了。”   “麻痹,当初你们也没想让我还啊,我其实也没想还啊。”吴川在心里暗暗的吐了一句槽后,面上还是气急败坏的抗议道:“博士先生你怎么能够这么估算,当初我从德国买回来的时候,你们还保证它们是可靠耐用的,甚至还能再用上2、30年呢。   然后您现在告诉我,这就是废铁,你们只能以废铁的价格折算?您不觉得这很过分吗?您这样的结论深深的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我实在无法接受。我希望您能够重新评估,以更为前瞻性的,附和双方利益的方式进行评估。”   沙赫特表情平静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方才慢吞吞的说道:“当时我是站在您的立场考虑,我认为这批机器对于中国来说是适宜的,虽然它们的性能是落后了一些,但是至少还能用,而且价格也相当的便宜,这点您当时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我必须为债权人的利益考虑,对于德国的债权人来说,这批机器确实只能当成废铁来卖,因为我们能够生产更好的。   更何况,就我的调查而言,这批机器想要在中国完全运行起来,至少也要2、3年以后。也就是说,机器运行个1、2年,自由公债就到期了,您就必须要考虑归还全部的本金了。那个时候,我估计这些工厂连基建费用都没赚回来。因此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不得不提前提醒您,这是个庞大的风险。”   吴川沉默着思索了许久,终于坐回了沙发向沙赫特倾身问道:“那么博士先生,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第五百一十章   沙赫特很是平静的看着吴川说道:“作为革命委员会海外融资业务的管理者,我认为革命委员会需要优化现在的债务结构,比如把这笔庞大的自由公债拆分为长、中、短期的公债,从而错开集中还款的压力。   当然这样的话,我们需要更加透明的财政开支和采取一些更能确保投资者利益的经济政策,比如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货币政策。   我这两天稍稍翻看了些资料,发行整个满洲地区的货币发行量大约是:北满1亿卢布、南满1.5亿日元,银元约2亿。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下,你们至少统一了银元的发行权,也差不多正在把日元驱逐出南满地区,但你们最多也就掌握了4亿银元左右的货币发行,也就是整个满洲地区80%的货币发行数目。   这虽然是一个不错的成就,但我很怀疑革命委员会手中是否存在这么多储备金银。因此,一旦市面上出现了风吹草动,我怀疑革命委员会发行的纸币就会出现挤兑,就好像今日的日本一样。因此为了德国投资的安全,革命委员会应该建立一个真正的中央银行以同国际金融市场对接,而不是让一群门外汉代管中央银行的责任。   另外,中德贸易也好,革命委员会的外债管理也好,都已经对革命委员会提出了一个迫切的需要,那就是尽快进入金本位的贸易圈子。否则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储备金银和国际白银价格的持续下跌,我担心五年期没到,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要破产了。”   “听着,真心像是套路贷的路数啊。外债越借越多,利息越来越高,最终我们就为德国银行家打白工了。一旦遇到贸易危机,国家就得破产。这不就是美国人对付南美各国的路数么。”   吴川心里琢磨着沙赫特给出的提议,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说道:“革命委员会要拿什么抵押给德国银行,才能借到这么大一笔数目?”   沙赫特不动声色的说道:“铁路、港口和土地都可以。”   吴川心中盘算了许久,方才摇着头说道:“抱歉,博士先生,您来晚了一步。就在几天前,革命委员会已经将这些权益抵押给了美国人,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如果您看过中德贸易合作的详细内容的话,您就应该能够发现,德国的投资是有保障的,只是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您看,在德国一度电的价格差不多要0.5个马克,而一名德国工人的年薪约在1000马克以上。但是在中国,一名工人的年薪还不到500马克;至于电力的价格,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电力普及计划,预计在3年内把电价压到0.1马克以下。   据我所知,在德国一吨原铝的售价高达5万马克,成本约在3万马克以上。但是在中国,只要建立起水电站和铝厂,我们将会把原铝的价格压低到3万马克以下。德国的企业将能够获得极为便宜的原材料,从而和法国铝产品竞争。   我们想要投资建造的是年产8000-10000吨铝的电解铝厂,只要给我们10-20年时间,我们完全可以用类似这样的原材料来偿还欠债。中国有着无穷之人力,丰富的矿产资源,我以为德国完全可以从这样的贸易中获得中国廉价的劳动力,从而提高本国民众的日常消费能力的。”   沙赫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吴,我想您应该清楚,如果没有我们对你的支持,革命委员会是不可能出现的。”   吴川立刻点头回应道:“当然,我从没有忘记这一点,所以我才一直在促成中国和德国之间的这份贸易投资协定。我一直都认为,只有德国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维护着德国朋友在东北的利益,即便德国政府抛弃了我们,我也还是认为德国朋友迟早会发现,谁才是德国真正需要的朋友。”   沙赫特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政府的选择和我们无关,我们对你的支持可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可是为什么,当你取得了满洲的控制权力之后,要让美国人插入进来?柏林的银行家们对此都相当不满,我们感觉自己被您出卖了。在你一无所有的来到柏林的时候,是我们先投资的你,可是现在您却让美国人摘走了最为甜美的果实,您不觉得这非常的不合理吗?”   吴川略略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德国朋友的投资着想。您看,如果没有美国资本的进入,我把满洲的投资机会都给了德国朋友,您认为英国人和法国人会善罢甘休吗?   事实上中国和美国之间的经济互补性并不强,除了劳动力比美国便宜之外,美国的矿产资源比我们还要丰富。再加上美国人现在的高关税,我们制造出的原材料或工业品,除了少数种类外在美国并没有价格优势。   我可以用原材料或加工品抵偿德国的债务,可是对于美国人的债务我该拿什么去偿还?但是东三省的地缘位置决定了,想要发展这个地方,我们至少要在俄、日之间打开一个缺口。当今世界的国际贸易,说到底还是被海上航运所主宰的。   把日本人赶出满洲,可我们依然无法掌握东亚乃至太平洋的海上航行安全。我相信德国朋友是明白的,在海上安全这方面,德国是不可能给我们任何帮助的。所以我们需要第三方来保卫中德贸易的海上安全,除了美国人之外,我还能找谁呢?   而且正是美国资本的大举进入东北,英国和法国才会容忍德国在这里搞一点投资,因为现在排挤了德国只会便宜了美国人。相比起被完全隔绝的中德两国而言,太平洋两岸的中美联合其实更让其他各国感到警惕。   此外,中国足够大,容纳的下德国和美国的分别投资,甚至加上英法也不是问题。因此我认为与其进行排他性的竞争,倒不如大家分别合作,我可以保证给各国投资者创造出足够的利润的。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科技发展到了今日,世界已经进入到了电力和内燃机的时代,石油已经变得和煤炭一样重要了。中国和德国都是贫油国,当前世界的产油地区不是被协约国控制了,就是在美国的领土上或势力范围内。只有把美国人拉到我们这一边,我们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石油,我以为德国也是能够从中美贸易投资计划中获益的。”   沙赫特发觉自己快被吴川给说服了,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什么懊恼。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觉得美国是德国的敌人,事实上他其实一直都是支持德国和美国达成更加紧密的关系,从而对抗英国和法国在世界金融市场上的强权的。   相对于当前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走向热战的趋势,他其实更主张缓和局势,转而和英、法展开金融战争。只要把英国从世界金融霸主的位置上赶下台,由柏林-纽约取代巴黎-伦敦这个世界金融轴心,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也就不再了。   没有了英镑对于世界的统治权,光凭英国本土的人口和经济规模根本撑不起日不落帝国的光辉。而华尔街的坤洛公司掌控者也和他有着同样的看法,都试图推翻压制在德国和美国头上的英国金融霸权和法国帮凶。   只是德国人显然对于银行家们的金钱游戏不屑一顾,他们只喜欢卑斯麦首相所主张的铁和血。而掌握着美国金融界的皇帝J·P·摩根又是个亲英分子,他宁可被伦敦金融城的表亲们嘲弄,也不肯和柏林的银行家们握手言欢。   和柏林银行家们听说革命委员会打算和美国资本进行大规模合作时的暴跳如雷,沙赫特觉得吴川的选择其实非常的正确,若是换了自己也会这么选。因为德国此时根本无力对满洲的局势进行干涉,外交上的施压只会让英国人、法国人坐观好戏。   而一旦双方的关系真的走向破裂,被德国资金、装备武装起来的国民革命军难道是青岛那区区几千德国陆军能抵抗的住的吗?于是花了数亿马克扶植起来的革命委员会却成为了德国的敌人,难道还真要从本土调动一只大军过去报复?   保持和德国的友谊,但顺手又搭上了美国人,从而确保革命委员会能够争取到一定的独立空间,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而且吴川的理由也非常的有说服力,借助满洲的开发计划,美国和德国未必不能走到一起,毕竟这个移民国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经济利益上的损失。   假设在美国人大举投资满洲之后,协约国还要对满洲有什么动作,也许美国人也会转变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孤立主义了。   沙赫特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问道:“那么我该如何了解,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资本家之间的合作,目的不是取代你们和我们之间的合作呢?”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正如博士先生您所说,我们需要一个类似于中央银行的机构管理东北的金融业,不知您是否愿意帮助革命委员会组建这个机构?” 第五百一十一章   虽然没能让吴川在同美国合作的方面做出让步,但是在得到了吴川的这个邀请之后,沙赫特知道柏林的银行团应该能够被安抚住了,至少德累斯顿银行的董事们肯定是满意的。   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起一个现代金融体系,不仅可以确保柏林银行团的投资安全,更是加强了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金融控制,对于马克的扩张政策是极有好处的。   沙赫特欣然接受了吴川的邀请,甚至连考虑一下都没提,因为他生怕自己的犹豫会给美国同行找到什么机会。虽然来到哈尔滨不过几天,但是在德国外交官的帮助下他已经明白,自己脚下这片比德国还要大上近一倍的土地,已经为革命委员会所掌控,北京的中央政府只能在名义上拥有这里。   坐在火车上时,铁路两旁的自然风光已经告诉了沙赫特,这几乎就是一片等待开发的宝藏。作为一个经历了美国和德国快速城市化时代的德国银行家来说,他很快就明白德国、美国的企业家为何要对满洲趋之若鹜了。   将这片土地开发出来,哪怕是部分达到美国或德国地区的城市发展,那么也就意味着创造大量财富的机会。也只有那些俄国人,才会把目标盯着了土地的本身而忽略了人的要素。俄国所拥有的领土,广袤的令人恐惧,但是在没有有效的开发下,这些土地几乎没能为俄国的强大增添半点帮助,反倒是消耗了俄国本就虚弱的财政。   也只有在斯托雷平主政的这几年,俄国人才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开始把精力埋头于欧洲部分的建设,不再试图继续向外扩张,于是俄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就让柏林的政治家们感到恐惧了。   廉价的劳动力和无边无际的未开发荒地,只要加上西方的资本和机器,这里同样能够出现在欧洲、美国所出现的经济奇迹。相比较而言,资本和机器对于西方来说是富裕的,但是廉价的劳动力和大面积的未开发荒地却是稀缺的,特别是对德国而言。   只是沙赫特是满意而去了,但是共和党的执行委员们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有些爆炸了。在刚刚从日本人手中收回不少南满权益的同时,共和党成员的民族自尊心就开始快速的成长了起来。事实上对于设立哈尔滨特别市这个问题上,就出现过许多反复。   如今吴川居然要邀请一个德国人来帮助管理革命委员会的金融机构,这无疑招到了大多数执行委员的反对。不过吴川对这些委员们坦诚说道:“根据我们从各地汇总的资料来看,即便我们和日本人结束了战争转入了国家建设,也不意味着我们能够一下解决各地所存在的问题。   这些问题是:黑龙江、吉林的大批荒地需要开发,东三省的辽河、松花江、嫩江需要进行全面的治理,被战争破坏的铁路和城镇需要修缮或重建,数十万向革命委员会投诚的土匪武装和地方割据武力需要进行妥善的安置……以上这种种问题,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办法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那就是发展生产力。   想要发展生产力我们就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到基本建设当中去,我们需要大批的合格劳动力,我们需要全面而快速的提高民众的教育水平……而要做到以上这些,我们每个月的财政支出应当不会少于850万元,这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支出,甚至不是一年两年的支出,而是至少要维持五年以上,才能看到收获成果的。   而根据过去几年东北三省的税收记录来看,东三省的年财政收入大约为3000万元有余,也就是说仅仅够支持4个月的支出,剩下八个月大家就得喝西北风去了。因此,革命委员会未来几年都必须依靠举债度日,那么我们就需要,至少有一国的国际金融集团和我们绑在一起,我们的财政才不会突然崩溃。”   虽然吴川的解释压制住了大多数委员的不满,但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那么为什么是德国人?德国现在和英国、法国不是对立的很吗?我们找一个德国人担任金融顾问,难道不会遭到英国和法国的抗议吗?为什么不能找美国人,美国人对我们也很友善,也和我们有着大量的合作项目啊。”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第一、美国的投资大都没有落实,就目前的债务而言德国人才是我们的大债主。德国人要是抽回对于我们的投资,美国人肯定是不肯出钱填这个资金缺口的,到时我们的财政就会崩溃。而相反的话,德国人是不敢让我们现在崩溃的,因为我们欠了他们20几亿马克,要是我们崩溃了他们就什么都捞不回去了。   第二公海舰队虽然强大,但是英国皇家舰队更强大。而太平洋虽然辽阔,日本人是不可能为我们挡住美国人的舰队的。所以,我们请一位德国人担任金融顾问,并不会让德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但要是请一位美国人来担任金融顾问,也许我们今后就真要成为美国资本的奴隶了……”   在东北三省逐步从战时体制向建设时期平稳过渡的时候,关内却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袁世凯虽然接任了中华民国的临时大总统一职,登上了个人功业的顶点,但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当上大总统之前了。   令袁世凯感到头疼的问题可不止一个,首先他面临的问题就是联邦自治和中央集权之争,就像他之前在北京看着各省军政府造南京临时政府的反,觉得这些民党可真是个笑话。现在他觉得这个笑话真的不好笑,因为各省军政府在他上台之后也同样反对他搞中央集权。   袁世凯这才回味了过来,原来这些民党是谁在中央就反对谁,他们是真心想关起门来自己当土皇帝了,这让他怎么能够忍受?为了树立中央政府的权威,他只好选择了和同盟会分享权力,试图以拉拢孙、黄等同盟会领袖,让各省军政府失去反对北京的借口。   第二个问题就是裁军,眼下全国在编军队95万余人,全年军费高达1亿元之多,还未包括海军费,约占了前清时全年财政总支出之三分之一,满清军费之一倍。这样的军队北京自然是养不起的,而且袁世凯也不愿意养,因为大部队军队都是各省都督之私军并不听命于他。   一旦地方和中央发生冲突,这些军队岂不成了中央的心腹之患?更何况各省军政府仗着自己手中有兵,就敢自己任免本省官员、私设关卡征收捐税和截留本该送往北京的税收,搞得北京政府只能管理一下北洋控制的区域,这不是唐末的藩镇割据吗?因此这兵是一定要裁撤的,只是裁兵60镇,遣散费也需2077万两,问题于是又牵涉到了第三个大问题——财政。   老实说,袁世凯也好,前清的各位宗室大臣也好,大家个人口袋里是不缺钱的。但是,不管是前清的国库还是现在中华民国的国库,却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新任财政总长熊希龄接任时,曾经对记者公开过临时政府的财政状况:“南京库储仅余三万,北京倍之,不及六万。”   前清宣统三年所作四年预算,中央岁入为一亿八千九百七十三万余元,而其中中央解款则达一亿七千四百九十万余元,占总收入的百分之九十二强。只是,自武昌起义以后,各省不仅截留了原应解归中央的税款,连在前清时期不敢耽误的“赔款”(庚子赔款)、“洋款”(外债)也截留不解,中央政府几乎没有收入。   于是熊希龄接任财政总长能干的便只有两件事,一是向各省呼吁解款;一是办理对外借款。只是向中央解款者寥寥无几,几乎只有北洋控制的几个省响应了。最为富饶的奉天及东南几省只是回了一封电报,表示自己这边也很艰难,还要请求中央拨款相助。   而向外国银行团办理借款一事,因为北京政府的政治地位并不稳定,且各省独立后的还款能力也不足,因此外国银行团提出的贷款条件,比对前清时还要苛刻。熊希龄4月上任,5月不到就干不下去,向袁世凯提出过辞职了。   至于第四个令袁世凯感到头疼的问题,就是外交问题。虽然他在前清时以会办理外交而出名,而北京公使团因为这一点才极力的支持他,认为能够替他们维护在华利益的就只有他袁世凯了。   不过袁世凯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换了个国号而已,这些洋人的胃口突然就变大了。俄国人要他承认外蒙古的自治问题,幸好有革命委员会挡在前面,倒是给他分担了不少压力。但是英国人却又趁机提起了西藏自治的问题。   3月23日,拉萨公议局攻打色拉寺,引发了内地驻藏陆军和藏军之间的冲突。英人趁机以调停为名插手西藏事件,要求中国军队完全退出西藏。此时西藏和内地交通不便,北京前往拉萨需要转道印度最为快捷。因此英国人插手西藏的目的,显然是想要将西藏完全独立出中国。   袁世凯也知道兹事体大,英国和俄国的同时发难,显然是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取外蒙地方,一取西藏地方。只是四川可没有一个革命委员会给他顶住英国人的压力,而在中华民国的成立及借款问题上,袁世凯也需要英国的支持。于是他只能选择有限度的让步,并试图将西藏问题拖延解决。   而至于南京临时政府这边,孙中山辞去总统职位之后就前往上海、广东宣传共和体制去了。而在临时参议会决定迁往北京,袁世凯又将南京政府改组为南京留守处后,南京临时政府的成员就各自星散而去,只留下了黄兴和20几万退回南京的部队。对于黄兴来说,怎么供应这只大军就成为了最头痛的问题。 第五百一十二章   而进入五月之后,刚刚成立的中华民国北京临时政府也迎来了第一次政治危机。4月24日,在南方组阁的唐绍仪抵达天津,次日到京城。随行的只有教育总长蔡元培和农林总长宋教仁及部员数十人。   4月26日,唐内阁于总统府召开第一次内阁会议,定每周二四六于国务院开会,一三五日于总统府开会,下午治部事。   但是唐绍仪因为在此前加入了同盟会,此次还以赞同南方民党阁员带兵北上以换取他们加入内阁的行为,遭到了北洋派官僚的不满和攻击。其次唐绍仪回京后支持由南方民党人士接任直隶、河南、山东三省都督,这不仅引起了三省现任都督的不满,也令袁世凯警惕了起来。直隶都督就是前清的直隶总督,这一职位维系着京城和北洋集团的安危,袁世凯自然是不肯让出给民党的。   于是在袁世凯的默认下,直隶、河南、山东三省都督带头发难,弹劾唐绍仪“依势附利,借同盟会为奥援,植党营私,扼交通部为利薮,不顾大局,但徇私情,遇事依违,因循误国”,并在市面上流传出了唐总理之位不保的传言。   虽然此类传言并不代表唐真的要倒台,但是已经说明唐失去了北洋上下的信任。而唐绍仪和内务总长赵秉钧之间爆发的矛盾,更是加速了唐绍仪内阁的倒台。   民国成立后,北京政府改变治边政策,以“五族共和”和“内政统一”为名,试图消除内地和边疆在政治上的差异,加强对边疆地区的控制和管理,即“视蒙藏回疆与内地各省平等,将来各该地方一切政治俱属内务行政范围”,为此,裁撤理藩部,其事务划归内务部管辖。   赵秉钧调用旧理藩部司员数十人到内务部新设的蒙藏事务处任职,而唐绍仪却想多用南方人员,少用旧人。这立刻引发了旧理藩部司员的不满,这些人和赵秉钧相熟,也不愿让其为难就干脆一体辞职,但这便让内务部陷入了瘫痪之中。   赵秉钧不得不向袁世凯辞职,袁世凯出席了5月5日的内阁会议上调停唐赵两人的矛盾,但未过几日赵秉钧再次前往总统府,向袁当面再次要求辞职。   袁世凯对于这两人的矛盾也是感觉棘手,他对身边人哀叹道,“总理易人,则国务院必须全体解散,方兹大局危迫,更张殊觉不妥,且将来新人物欲一一得参议院之同意,于情势亦多窒碍。”   唐绍仪在失去北洋集团的信任和支持后,很快便受到了其他党派的猛烈攻击。起因是民国政府财政困难,唐绍仪不待新内阁成立,便同华比银行单独签订借款100万英镑合同,以应急需。   但是随着民国政府正式成立,四国银行团于5月正式提出抗议,因前清度支部的主管官员早已承诺,在未来大宗政治借款上将优先考虑银行团。唐绍仪当即向银行团提出质问,“为什么你们不向革命委员会抗议?他们现在在关外不也正向银行团之外的银行筹款吗?”   银行团代表立刻回道:“革命委员会并非中国政府,且他们并不是政治借款而是商业贷款。不过既然唐总理你这么说了,那么我们也郑重表示向贵政府抗议,请你们立刻阻止革命委员会的借款行为,我们要求满洲事业的开发也应当归纳在银行团的贷款范围之内……”   对于四国银行团的无理要求和欺软怕硬,唐绍仪只能拂袖而去。但是六国公使很快站出来为银行团撑腰,并提出了借款条件:除退还续借比款外,还需监督借款用途。据说,此项要求是因唐绍仪此前赴南方“共用银五百万,并无簿记可凭”,失去外交信用,故银行团“以中国财政前途如此危险,坚持非监督财政,决不滥予巨款”。   唐绍仪拒绝了监督借款用途的要求,并表示,如果向银行团借款不成,他将向国内绅富劝募公债。借款谈判于是陷入僵局。之后,唐绍仪决定把借款事务交给财政总长熊希龄接办。   听说了这起外交冲突后,一些参议员以“借款滥用”为由,对唐绍仪进行声讨。袁世凯不得不出面向参议院为其缓和解释。   而熊希龄这边接手大借款谈判后,在他的努力交涉下,银行团同意不再派员监督财政,改设借款管理员,“中外各派一员,会同监理用途”。双方约定第一批借款1000万英镑,后批借款约4000万英镑,允即交银300万两。   眼看着北京政府总算走上了正轨,但是5月23日参议院召开闭门会议时,中国共和党籍参议员以张伯烈、李国珍为首领,对唐绍仪突然发难,对其进行了强烈的诘责,把唐绍仪问的无言以对。   边上的熊希龄一度要求发言为唐辩护,但是李国珍再次上台,言唐在外交上的失败“实陷吾国外交上之地位于一败涂地,非徒唐总理一身之辱,实致吾民国将为埃及之恶因”。   唐绍仪气的发昏,离开参议院后便对人讲,“吾生平未经如此之蹧蹋,再到参议院者,必非人类”。   中国共和党是以原立宪派人士为中心组成的政党,为表示和东北的共和党加以区别,故加以中国两字。此外参议院内尚有共和统一会、中华民国国民共进会和政治谈话会联合组成的统一共和党。 南京临时参议院因为被同盟会所控制,因此在各省议会的施压下,在迁往北京之前进行了改选和补选,于是在北京临时参议院中,就形成了同盟会、共和党、中国共和党和统一共和党四派。   共和党自从退出南京临时政府之后,再次派出代表参加北京参议院后就失去了介入中央政府的兴趣,除了有关东北、内外蒙古和山东事务外,几乎对其他事务漠不关心。   和北洋集团联手的立宪派势力大增,这些原立宪派精英就试图重新洗牌,将同盟会先赶下去由自己和北洋联合执政。此前中国共和党就先是与统一共和党联手,将同盟会籍的议长林森赶下了台,由两党瓜分正、副议长席位,现在又以借款失败为由,攻击唐绍仪。在他们眼里,加入了同盟会的唐绍仪其实就是同盟会的代表。   此次会议之后,正在南京留守处的黄兴听说内阁借到了款子,一度发电北京要求尽快拨款好安排遣散部队。但是随着借款合同内容的公布,黄兴又发电指责熊希龄与银行团签订的垫款合同“损失国权处极多”,且“违法专断,先行签约,悍然不顾”。   这下熊希龄也是愤怒了,他一边发电为自己解释,一边干脆停止了对南京方面的拨款。   黄兴这个南京留守,也就是所谓的南直隶大总统,有维持整理南方各军及南京地面之责,但并无财政权力。袁世凯又下令,南方军队整理就绪,南京留守即行裁撤。所以南京留守几乎只是一个临时办事的职位,还是干着去替北洋得罪人的裁军事务。   黄兴对于财政总长的指责,不过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虽然江苏一直以来是前清的钱囊,但是在打了一场,几十万军队又驻扎了数月后,江苏的省库是空空如也了。   而此时南京一带驻扎着16个师及杂编军队,约20万人。之前因为军饷不济已经闹过一次兵变了,眼下北京再卡住了拨款,黄兴自然傻眼了。   且之前黄兴一面积极提倡国民捐,一面以爱国相号召,动员军人退伍。至5月初,裁遣军队已经达7、8万人。但同盟会又挑选优秀军官和精良武器组建第八师,该师从师长到营、连长都是日本陆士和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的同盟会会员。   这种一面号召爱国退伍,一面又招兵充实嫡系部队的行动,自然引起了被裁撤官兵的不满,再加上北京停止了拨款,于是留守府只好停止了充实第八师。5月底,袁世凯通电告诉张謇,准备撤除南京留守府。6月14日,黄兴通电宣布解职。   于此同时,耿谨文通电北京政府言:革命军人为了缔造共和抛头颅撒热血,如今共和成功了,就可以随意弃革命功臣于不顾了吗?吴川也随即登报发表评论,一、临时政府应当妥善安置革命军人,而不是去妥善安顿前清皇室、遗老;二革命委员会虽然能力不足,但是也愿意为革命同志尽一份力,有愿意来东北和我们一起建设祖国边疆的革命同志,革命委员会必将尽力安置。   耿谨文、姜文卿随即在长江各省设立的招募点,开始大批招募移民前往东北。革命委员会的表态不仅打了同盟会一个耳光,也让袁世凯不得不出面澄清他并没有弃共和功臣于不顾的意思,并责令财政部拨款安置遣散部队。 第五百一十三章   就在黄兴通电自我解职的这天,哈尔滨马迭尔宾馆的一间套房的客厅内,外交总长陆徵祥正带着自己的秘书安坐在一角的沙发上,平日里显得宽敞的客厅因为中间放了一张长条桌而显得有些拥挤,在桌子的另一侧则坐着几名日本人。   陆徵祥的秘书颇有些沉不住气的向上司小声说道:“那个什么吴畏之是不是太过傲慢了,之前的谈判不肯参加也就算了,怎么连签字的时候都要迟到?我们好不容易才谈出的结果,可不能毁在这些革命党手里啊。”   陆徵祥瞧了自己的秘书一眼,倒是心平气和的说道:“谈虽然是我们在谈,但是这个局面确实是人家制造出来的。如果没有革命委员会对日本人的不妥协,我们就不可能从日本人手中收回这些权利,等一等也是应该的,日本人不是很沉得住气么。”   这名刚刚归国不久就进入外交部的年青人倒也立刻点了点头,不过他随即又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可惜日本只承认放弃他们在满洲的一切特权,却不肯把这份协议的内容适用于整个中国,否则今日便民国是外交上的大胜利了。”   陆徵祥却没有年青人的这番感慨,21岁因为外语出色而进入北京同文馆深造,22岁即被总理衙门选中放洋,为大清帝国驻俄使馆的四等秘书兼译员。之后为驻俄公使许景澄赏识留在了俄国,这一干就是十四年,直到民国成立被任命为外交总长。   陆徵祥对于如何办理外交可谓是相当熟悉了,但唯有这次和日本人就满洲问题的谈判,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两国之间是如何进行平等的外交谈判的。要知道在前清,外交官最大的作用就是和各国公使或各国政府首脑建立私人联系,然后仰仗着这点私人关系在外交上获得对方的谅解,希望对方向大清压迫的时候不要过于凶狠了。   但唯有此次,中国是掌握了主动权和日本开展的平等外交,日本外交官也是在甲午之后第一次对中国谈判时,要考虑放弃政治上的特权以维护自己在满洲的商业利益,而不是动辄以武力或国际秩序施压,试图从中国身上讹诈出更多的好处。   在民国政府刚刚成立时,就能遇到在外交上拿回一些权益的好事,不管是袁世凯还是唐绍仪都是相当重视的。毕竟从北京政府成立以来,就连续出现了外蒙古和西藏地方要求自治的坏消息,一时民间舆论大受刺激,认为这民国还不如前清,外国人分割起中国来更加肆无忌惮了。   因此袁世凯把自己新聘请的英文秘书都借给了陆徵祥,就是希望这位新任的外交总长能够给北京带回一个能够提振人心的协议,也好安抚全国的人心。   陆徵祥一开始以为这会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虽然他一直在俄国从事外交工作,但是对于日本外交官的难缠也是有所耳闻的,特别是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外交官的气势更是扶摇直上,连俄国人都有些不大放在眼中了。虽然日本人这种小人得志的作态导致了欧洲外交界的反感,但是在外交目的上日本人却大多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因此陆徵祥来到哈尔滨时,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苦战了,但是等到他开始和日本进行谈判时,才发觉其实自己并没什么可做的。日本方面只愿意谈满洲和朝鲜问题,而革命委员会则列出了一张清单给他,向他表示谈判时怎么谈都行,但是这份清单一字都不可更改。   革命委员会办理外交事务的方式令陆徵祥的英文秘书顾维钧相当的不满,认为这完全不是在办理外交而是把外交部当成了传话筒。   按照顾维钧的想法,所谓外交谈判就应当是在尊重国际条约体系下进行的条约变更,而不是这种毫无策略的最后通牒。如果中日双方的协议不属于现存国际条约体系的一部分,那么等到日本人恢复过来未必还肯承认这份协议,这不是平息双方争端而是引发下次争端的开始。   陆徵祥是极欣赏这位年轻气盛又熟悉国际法的助手的,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返回北京后就向总统提议,把顾维钧调来外交部当自己的专职秘书了。不过他虽然欣赏顾维钧的见解,却也没打算为此向革命委员会提出抗议。   在俄国呆久了的他除了认同用国际法处理外交之外,也从俄国人那里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国是不受条约限制的。虽然列强在1871年的伦敦会议上声明,“国与国之间的法律的基本原则,就是任何大国不可不受条约规定的约束,不得擅自修改条约的条款,除非得到签约各方同意。”   但这是列强用来约束他们之间签署的条约,而不是用来约束列强和弱小国家签订的条约的,否则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殖民地了。   因此在得到了这份革命委员会开出的清单之后,陆徵祥决定还是先谈一谈再说,等到双方都谈不下去了,他再以北京政府的名义提出可行的建议。虽然名义上这场谈判是中日两国政府之间的谈判,但陆徵祥却很摆的清自己的位置,这依旧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谈判,北京政府只是做一个中人罢了。   与其说是革命委员会需要中央政府的名义签署一份正式的协议,倒不如说是日本政府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向中国一个地方势力签署正式协议。而且在见证了革命委员会外交代表在谈判中咄咄逼人的态度,陆徵祥大致明白日本人为什么非要北京政府派出代表了。   只是陆徵祥并没有等到日本人和革命委员会谈不下去的机会,就在他们谈判的一整个月中,北朝鲜的义兵突然连续发起了三次作战,全歼了进入长津湖地区扫荡的一个日军联队,又重创了另外两路日军,从而粉碎了日军在开春后对北朝鲜地区进行的扫荡作战。   朝鲜义兵的出色表现,不仅让朝鲜民众士气大振,流亡俄国远东地区和中国的朝鲜人不仅积极的为朝鲜义兵筹款筹物,还有人重新返回了国内参加北朝鲜义兵,试图夺回自己的国家。   而此时的日本正陷入了一场深刻的经济危机当中,虽然在英法政府的出面下,国际金融市场的日本公债价格终于稳定了下来,但是日本国内民众的革命气氛却正迅速上升。日本政府不仅调不出一兵一卒前往朝鲜,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稳定住国内的局势。   于是被陆徵祥认为日本人是难以接受的清单要求,最终日本代表却一条接一条的接受了,并且主动提出了尽快签订协议的要求。虽然民国政府还面临着种种棘手的麻烦,不过外交总长陆徵祥却觉得这个新生的国家总算有了一点向上的生气。   就在他和顾维钧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时,王葆真终于陪着吴川走了进来。和陆徵祥的猜测不同,成就了这样功绩的吴川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兴奋之情,倒是日本代表们对于这位一口一个吴君,这种亲切的态度好似他们在这场谈判中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签字的仪式非常的简短,顾维钧在仪式结束后不由提议,为了庆祝中日两国恢复和平,大家不如举办一个小小的酒宴。只是吴川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他说道:“甲午战争之后中日之间怎么还可能存在和平,这不过是暂时休战的协议,我以为如果日本的经济恢复的够快,这份协议连5年的和平都维持不住。这有什么可庆祝的?”   落合总领事终于有些不满的向吴川抗议道:“吴君,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可是抱着中日两国永远和平的诚意来签署协议的,怎么能说是暂时的休战呢?”   吴川看着落合总领事冷漠的说道:“贵国报纸不是在宣传,朝鲜独立组织是受我国支持的暴民乱党,要想剿灭朝鲜的独立运动就必须占领满洲,切断朝鲜独立组织的后援。   我也感到很好奇,一个对中日友好和平抱有诚意的日本政府,为什么要纵容报纸公开煽动民众入侵我国。我更感到好奇的是,贵国军部在国会上声称要在三年内把陆军扩编到20个师团,这是打算对付俄国人呢?还是要对付中国呢?”   落合总领事伸手阻止了想要说话的松冈,向着吴川微微颔首充满歉意的说道:“吴君恐怕不大了解我国的体制,在我国报纸刊登什么文章并不受政府控制。如果我国政府真的能够控制国内报纸的话,那么此前就不会出现这么多攻击军部的文章了。   至于陆军扩军一事,那只是军部一小部分人的想法,国会并不支持这个提议,我相信这个扩军方案是不会通过的。当然,我们现在也无法阻止吴君对于我国政治的猜测,但是我相信日后我们的行为会让吴君明白,日本和中国之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只有那些白人,才是真正不可信的。”   落合说完之后,便向吴川等人一一行礼,然后带着随员离开了套房。吴川若有所思的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说道:“明治维新以来到还真是养出了不少人才,落合领事的忍耐力可比那些年轻的日本外交官强多了。奥,陆总长,顺便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我们希望外交部能够尽快和智利建立起外交关系……” 第五百一十四章   待到吴川带人离去之后,顾维钧不由拉下脸来向陆徵祥抱怨道:“这吴畏之未免太不知礼数了吧?他现在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普通人,怎么可以这么对中央政府的一部之长这么说话?袁大总统见到总长也是客客气气的,他有什么资格向您这么命令式的要求?”   陆徵祥心里虽然也有些不大痛快,但他却了解顾维钧并不全是为了自己出言抱怨,这位留学归来的精英是看不惯吴川的做派,才这么不忿。就像总统府的一些人看不惯顾维钧一回国就能得到袁世凯的亲近,这位也是看不惯吴川年纪轻轻就能和袁大总统平起平坐。   不过能够让顾维钧这样的海归精英出言讥讽,也说明了大总统估计平日里没少提这位关外骤然崛起的地方诸侯了。陆徵祥很快就调节了心情对顾劝说道:“吴畏之可算不得什么普通人,只是眼下中央政府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把整个东三省都给他管理,大总统和唐总理又不乐意,所以暂时才搁置在了这里。   中央现在也难啊,各地的军政府口口声声说是拥戴共和,但却没几个行动起来的。熊总长此前向各省发电,要求各省军政府恢复向中央解款,可是除了寥寥几人外,哪个不是装聋作哑的。   这吴畏之虽然也有跋扈之举,但好歹他还是为国家守住了边疆,也收回了一部分利权。就这点来说,已经比南方各省军政府要好的多了。我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但是我很在意南满收回的铁路、矿山和海关,他究竟肯不肯让中央插手。”   顾维钧只是性子高傲了些,但他脑子还是没有问题的。听到陆徵祥居然还存有这样的想法,他不由晒笑道:“好不容易才从日本人虎口里掏出来的利权,他怎么肯轻易交给中央?他如果真愿意效忠大总统,就不会对裁撤关外革命军一事装聋作哑了。”   陆徵祥默然不语,他知道顾维钧说的是正理。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决定留下几天和革命委员会几位头面人物进行接触。眼下各地军政府都不肯服从于中央的政策,要是革命委员会能够做出一个表率,则北京政府至少也有了个榜样。   只是他留下还没有两天,北京就打来了电报让他赶紧返回。他看着电报上的内容楞了好久,才吩咐顾维钧赶紧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京城去。   顾维钧有些诧异的问道:“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们晚上可是约了宋委员的。”   陆徵祥把手中的电报递给了他,脸色难看的说道:“打个电话给宋委员,取消了约会吧。我想他会理解的,唐总理辞职了。”   陆徵祥其实说的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南北统一后的中华民国首任内阁总理,于6月15日清晨弃职跑路了。是弃职而不是辞职,这可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不要说北京上下官民迷惑不已,就连外国记者都是惊诧莫名。   北京外交公使团在获悉此事后,虽然没有被惊吓到,但是对于这件事却表现的漠不关心。某英国要人与袁世凯晤面时,则直截了当表态道:“中华民国成立伊始,第一次总理如此不负责任,大失外交界之信用,唐氏不去,信用不易恢复。”   陆徵祥回到京城之后,才总算明白了整件事的过程。唐之所以弃职,一是唐绍仪在办理对外借款时和公使团、银行团闹的不愉快,这就令唐内阁在外交方面陷入了不利。要知道列强此时还没有正式表态承认中华民国,加上外蒙、西藏事件,借款维持政府运转,都需要得到列强的支持,因此外交上出了问题,唐的内阁总理是干不下去的。   二便是夹在南北之间的唐绍仪也是受够了两边攻击他的夹板气,北洋觉得他是吃里扒外的叛徒,南方革命党人却又嫌他不够革命,只是想在双方之间左右逢源。至于原来的立宪派士绅们,则是盯上了他屁股下的总理位置。   于是在王芝祥接任直隶都督一案的纠纷爆发后,和袁世凯难以沟通的唐绍仪终于不辞而别了。只是这位未免忘记了一件事,他现在是中华民国政府的内阁总理,不是袁世凯幕中的幕僚,这种弃职跑路的行为直接动摇了民国政府的威信。   而袁世凯也是知道轻重的,他立刻派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赶赴天津劝唐回京,试图挽回局面,但还是被唐所拒绝了。   袁世凯只好于6月17日发布命令,宣称唐绍仪向自己请了病假,“着给假五日”,通知外交总长陆徵祥回来暂代国务总理职务。   只是事情并未到此了结,五日后在唐绍仪假满辞职之日,同盟会籍阁员蔡元培、王宠惠、宋教仁、王正廷四人也同时递交了辞呈。袁世凯虽然加以挽留,但并未成功。   这些同盟会阁员的辞职,表明了南北调和主义产生的唐绍仪内阁还是破产了。原本就欠缺威信的北京政府,眼下更是失去了约束各省军政府的名义。   宋教仁等同盟会南下后就开始组建新党,试图在下次竞选时夺的组阁的权力。而袁世凯这边则是完全蒙了,对他而言中央威权要么是大家妥协出来的,要么就是打出来的。唐绍仪内阁就是他对于南方民党妥协的产物,现在民党退出政府这是摆明了想反悔,不想认他这个大总统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民党退出政府之后手里还拿着共和的大义,可逼迫清室退位的袁世凯除了这个临时大总统的头衔却什么都没有了。他虽然可以驱使北洋新军,但是此前是靠着满清的余恩,现在却只能施以官爵厚禄,共和政府可没有效忠君主一说。   因此一旦民党打着共和的名义重组内阁,袁世凯就连现在的法统都保不住了。临时大总统可不是正式大总统,既然民党可以选他上来,自然也能把他选下去。袁世凯这才觉得,民党这是摆明了算计他,用一个临时大总统的名头让他逼迫清室退位,然后就想要打着共和的旗帜过河拆桥,赶他下台啊。   面对这样的险恶局势,袁世凯立刻从刚刚登上总统时的开明姿态转向保守主义,开始亲近满清的遗老。所谓满清的遗老并不都是尊崇满清皇室的人士,而是试图维护伦常礼教的顽固士绅。   只是袁世凯的后退令南方立宪派士绅也是措手不及,他们反对同盟会是反对同盟会这种动不动主张暴力革命的激进主义,试图恢复前清时期的社会秩序,顺便抓住政权让自己来主导这个国家的前进方向。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回到三纲五常的封建时代去,否则他们也就用不着在革命时站在革命党这边了。袁世凯这种180度的转弯,立刻让立宪派也慌乱了起来。   可是对于京城的遗老们来说,袁世凯的态度却正合他们的心意。虽然袁世凯不是前清皇室,但是袁世凯手中有实力,又愿意维护伦常名教,能够保住他们的生活不会改变,这自然就赢得了他们的拥戴。   京城本就是一座保守势力浓厚的城市,特别是当南方和关外闹起了革命后,民党地盘上的保守主义者纷纷逃亡于北京、天津、山东等地,京城里面的保守主义风气就更为浓厚了。而革命委员会在关外又是肃反又是打击封建思想,使得不少人逃入了关内,这些人带来的消息更是吓到了河北、山东的地主士绅。   因此,在袁世凯开始倾向于保守主义,宣称伦常礼教对导人向善是有好处的时候,突然之间北方支持袁大总统的声音就开始强烈了起来。显然这些遗老、乡绅们,是把袁世凯当成自己最后的指望了。   而在京城里上演着这一场场闹剧的时候,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也开始渐渐走上了管理建设国家的正轨。因为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出色组织,今年关外的春耕进行的很完美,不仅没有因为战争和水灾而大批抛荒,还顺便利用了大量从山东及其他省份迁移来的劳动力,修缮了道路和水利。   美国驻华公使嘉乐恒给司戴德发电报,他认为北京政府“名义上控制着20个省份,但这些省份都由都督们统治,他们对中央政府的服从程度是大有疑问的。这样的中央政府恐怕不能为美国带来半点帮助,而他们也无能力接手伯利恒合同……”   司戴德直接同国务院联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预备将伯利恒合同交给革命委员会,除了民国海军愿意接手的那艘在建巡洋舰,他预备和吴川重新签订一个有关军港及舰队修建贷款合同。 第五百一十五章   在唐绍仪内阁倒台的时候,吴川正在哈尔滨工业学院新建成的礼堂内参加了学院的开校典礼。哈尔滨工业学院的位置位于南岗的西南,横贯了南岗高点的大直街西面尽头的南方,吴川早在去年11月份就在这里圈出了一块近75公顷的土地,预备作为建设大学之用。   在松花江还没有得到全面治理之前,哈尔滨实际上就是一座年年被水淹的江边之城。而南岗却是一个意外,这处松花江边的土岗是唯一在大水期间可保无恙的高地。因此在俄国人勘察东省铁路路线时,就已经定下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应该就在南岗上。   当俄国人把南岗高点连接起来,修建起了宽敞笔直的大直街后,这条街的两侧就成为了中东铁路管理局和迁移来的外国人建设住宅、商店的首选之地。当然在本地人眼中,俄国人是想要镇压住本地的龙脉。   不管如何,大直街两侧的土地都是宝贵的,在中东铁路管理局购买或强买下整个南岗地区的土地后,这里就已经成为了沙皇的财产。为了让霍尔瓦特等人吐出这块地方,吴川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对于现在的学院来说,除了在建的道路和几幢建筑外,大部分地方还是一片草地、树林和池塘,荒芜的很。采用了大量木结构的单体礼堂倒是只花费了六个月就建成了,足以容纳2500人。   吴川原本是打算等到明年主楼完成之后,把分散在各处的学生召回时再举办一个正式的开校典礼的,但是校长列别捷夫教授却不肯。在身体完全康复之后,他就想要尽快的建立起哈尔滨工业学院的教学秩序,而不是现在这样放任各学科在城市各处自由散漫的教学。   更何况,随着哈尔滨整个城市建设的开启和外国资金的不断涌入,南岗的地价上涨的不是一般的快。一些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对着这所学院的土地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虽然他们并不敢要求沙皇的大学迁移,但是想要把没有开始建设的土地收回来出租给别人,却形成了不小的舆论。   列别捷夫教授来远东其实并不完全自愿,只是在彼得堡的政治压力下,莫斯科大学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学,他才不得不带着同事和一部分学生来远东避开沙皇政府的政治迫害。   一开始,不管是他还是他的那些同事们,都想着先在远东待上一两年,然后再返回莫斯科去重新自己的教学科研生涯。虽然列别捷夫教授等人是反对沙皇专制的,但是他们也不愿意呆在一片科学的荒漠之中浪费自己的人生。   要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莫斯科距离文明的中心都已经算是乡下了,但至少他们还能够看的到文明中心时时发散出来的光芒。而远东这边就完全属于未开化的世界,他们除了浪费自己的人生之外,在这里连科学两字都找不到人谈论。   只是在看到了吴川对于哈尔滨工业学院的投入和预备为这所学院建造的物理、化学实验室后,列别捷夫立刻兴奋的给莫斯科的同僚打了个电报说:“此处人傻,钱多,速来。”5   这个时代肯投资建立一所大学并不稀奇,毕竟连满清都知道设立京师大学堂了。但是肯在大学里投资建设物理、化学实验室的傻子确实是不太多了,因为这几乎就是一个无底洞,特别是对于物理学这样已经被视为一门已经死亡的学科,就更加没人愿意浪费金钱了。   俄罗斯的官僚们对于科学也许是漠不关心的,但是对于从欧洲中心流传开来的科学家的结论却是奉为圭臬的。把科学家的结论当成科学的本身,然后再用来抵制科学的研究,这显然是各国官僚们最先同世界接轨的一项技术。   因此,此时的欧洲愿意学习物理的大学生并不算多,倒是化学成为了一门显学,毕竟德国的化学家几乎都发了财。但是,俄国的财政并不允许花大量的资金为各所大学建立完备的研究实验室,更别提莫斯科大学这种沙皇的眼中钉了。   但是在哈尔滨,一个被俄国人认为是科学荒漠的地方,列别捷夫教授和他的同事们却发现有傻子愿意为物理、化学提供资金建立实验室,这简直是太出乎意料了。更别提,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人之后,整箱整箱的实验器具已经被运到了哈尔滨,只是在等待实验室的土木建设完成就可以安置了。   这些从德国运来的仪器和实验器材,至少花费了1千万马克以上的资金,这是列别捷夫教授查验了目录后对同僚的下说的预估,这数目几乎抵得上莫斯科理工科过去十年的政府拨款总和了。   看到这些仪器之后,列别捷夫教授顿时打消了短期内返回莫斯科的打算。这样一个物理实验室建成之后,他完全可以开展他早就想要开始的几个实验了,而不必再跑去彼得堡借用老师的实验室了。   于是原本对于近似于流放性质的转校感到不满的教授们,现在倒是开始积极的投身于整个大学的建设中去了。他们不仅对于原先的实验室建筑设计进行大量的更改,更是成为了捍卫大学土地和建设资金最重要的声音。   俄罗斯的大学基本上就是俄罗斯官僚体系的后备军,就连沙皇对于莫斯科大学也是束手束脚的,更别提这些远东的俄国官僚了。当然,在同这些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僚斗争之余,列别捷夫教授还是希望能够尽快举行学院的开校仪式,先明确下学校财产的范围,从而打消那些贪婪的官僚的愚蠢念头。   对于这些俄国教授态度的转变,吴川还是非常高兴的,这至少说明双方在短期内是能够良好的进行合作了。当然,为了赢得这些教授们的支持,他也是下了血本的了。   除了从中东铁路管理局那里敲来的土地,去年12月他就拨款150万银元修建校舍,相对而言这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数字。德国人在青岛建立的德华大学,一开始也不过才投入了64万马克,但已经被誉为远东最好的工科学院了,只是在校学生人数才400余人而已。   今年2月份,因为教授对于实验室设计的修改和扩建,吴川再次拨款50万银元。而到了5月份,再和列别捷夫教授的一次谈话中,吴川听出对方试图把大学研究经费和大学拨款分开,以加强学校的研究工作,于是再次承诺,教授们可以列出研究的方向或具体课题,革命委员会经过评估后,将拨给不少于一年20万银元的课题经费给与教授们研究。   正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对学院给与的支持表态下,列别捷夫教授和他的同僚不仅安心在哈尔滨住了下来,现在还积极的往国内邀请同僚过来哈尔滨参加这个新学院了。   坐在礼堂主席台上的吴川扫视了一眼还坐不满三分之一座位的礼堂,这所学校的学生加老师人数还不到600,其中三分之一是俄国人。他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这还不及后世的一所中学大呢。   只是心里想归这么想,吴川还是一脸严肃的对着下方的师生们说道:“今日代表革命委员会来参加哈尔滨工业学院的开校仪式,这令我有些诚惶诚恐,因为我真不知在这样的场合上应该说些什么。   我们在座的有俄国的学生,也有中国的学生,不管你们过去来自于何处,又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但我以为你们进入这所学校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学习知识。那么学习知识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对于自己而言是为了看清真实的物质世界运行的规律;对于其他人而言,你们是改变这个世界的火种。知识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改变物质世界,使之变得更适合人类生活,我以为这就是学习、传承知识的意义所在。   而对于一所大学而言,授业解惑是本职工作,但是教授学生们什么是真理才是它存在的最大价值。一座好的大学,必然能够培养出对本民族、本国家的有用之才;而一座伟大的大学,却必然是能够培养出对于人类文明、世界进步的有用之才。   我并不奢望哈尔滨工业学院能够成为一座伟大的大学,但是我们至少不能把这所大学变为一群精致利己主义者的乐园。什么是精致利己主义者?看看那些引导古罗马文明走向毁灭的罗马贵族,我们就能知道……” 第五百一十六章   吴川在哈尔滨工业学院开校典礼上的演讲,在哈尔滨的俄国人中很是引起了一番讨论。崇尚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们认为吴川的演说简直说的太好了,这番演讲词真应该传回去给俄国教育部的那些老爷们好好瞧一瞧,让这些头脑顽固的如花岗岩一般的老爷们好好反省一下俄国的教育问题。   至于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一些官员们听后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们总感觉这位中国人说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正是形容的他们这些人。至于布尔什维克们则毫不客气的把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帽子戴在了为沙皇政府服务的官僚身上,他们觉得用来形容俄国的官僚们简直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对于吴川来说,这次开校典礼上的演讲也不过是有感而发,说完了也就丢到脑后去了,毕竟他现在是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去关注这些口水官司。   那么他在忙些什么呢?督促军队的整编和部分军官、士兵的转业;将深入北朝鲜的部队撤回鸭绿江北,在日本人服软之后,吴川自然不会再继续耗费资金和日本人在朝鲜纠缠下去;说服朝鲜的各股独立组织联合成一个整体,然后和日本人做暂时的休战,先谋求获得北朝鲜一部分地区的自治权。   就好像之前日本人始终不肯放弃用武力消灭北朝鲜的义兵组织,现在是朝鲜的义兵组织试图一口气打过大同江,把日本人赶下海去彻底光复祖国了。   可问题在于,日本打不下去可不是因为败给了朝鲜的义兵组织,半个多师团的损失并没有让日本驻朝鲜师团伤筋动骨,这充其量不过是最后一根压垮了日本作战意志的稻草而已。   更何况5月的反击战之所以能够获得大成功,一是在于革命委员会的大力支持;一是归功于军事顾问沃尔贝克少校杰出的天才指挥,最后才能轮到朝鲜义兵们的爱国主义热情。   沃尔贝克少校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训练了手下的两个团,只是等到开春时南满已经无仗可打,他的心血就和郭家店修筑的防御工程一样,尚未来得及检验就被告知战争已经结束了。于是这位少校就带着一个团冒险过了鸭绿江,在朝鲜北部熟悉了一个月的地形后,突然就对扫荡的日军进行了连续性的进攻,从而一举粉碎了日军对朝鲜义兵的围剿行动。   但是朝鲜人似乎被这突入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俄国人对他们也表示出了友好的意思,因此就妄想着让革命委员会继续支持他们往南进攻了,吴川自然只好把德国人和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部队召了回来,想让这些朝鲜人自己清醒清醒了。6   除了以上这些问题之外,围绕着从战争走向建设,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形态也进行了改组,在吴川和大多数委员们探讨之后,革命委员会这个政权的核心权力被合并到了:共和党执行委员大会、中央委员全体会议、国防工业委员会、外交委员会、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这5个机构上。   应该来说,在这样一番调整之后,革命委员会的权力变得更为集中了,原先在战争时无暇顾及的一些部门,现在都被纳入到了这些核心机构的权力体系之下。这一次的权力重组几乎就没有什么反对声音,和北京政府此时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让某些委员更瞧不起北京政府的权威了。   而在这种忙碌的生活中,吴川觉得自己的时间永远都是不够用的。现在协助他的秘书都已经快有近30人了,如果没有这些秘书分别替他处理某方面的事务,吴川觉得自己大约连办公楼的大门都不用走出去了。   随着日俄两国的消停,英、法、德、美和革命委员会终于达成了一个协议,以放弃在南满的政治、经济部分特权为条件,换取了革命委员会对于各国资本的保护和服从于北京政府承认前清各项对外条约的声明。   迫于现实上的压力,吴川选择接受,只是在协议的最后加了一句话:中国人民依然有追求和世界各国人民建立平等友好关系的权力。   除了日本外交官表示不满,认为革命委员会在现实中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其他各国代表倒是很满意的接受了协议。   因为在这份协议签订的同时,革命委员会终于宣布了长春城市规划设计竞赛的结果。一等奖是俄国人和美国人,不过革命委员会最终把城市建设分为了四个标段,美国1个标段,德国1个标段,英法俄2个标段。   英法获得了发行5500万英镑的长春城市建设公债,95折扣,年息5厘,十年期。按照沙赫特的建议,这批公债分为了两笔,1912年底支付2500万英镑,1913年12月再支付3000万英镑。   而根据合同的附加条款,资金的25%必须要采购英国建筑师所推荐的材料,资金的17%必须要采购法国建筑师所推荐的材料,俄国建筑师则分配到了7.5%的资金使用额度。   当然在吴川的建议下,各国代表同意由革命委员会建立一个长春城市建设委员会,以管理整座城市建设进度、材料检验和工程验收事务。   该委员会将聘请9名成员和若干委员会秘书,这些人的年薪不得超过9.5万美元,除复印之外的一年行政费用是18万美元,复印费用1万美元,共计28.5万美元。中方成员不少于三分之一。   各国从革命委员会身上都获得了一个大合同,眼看着暂时也从对方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英法一边警惕着美国和德国的动向,一边则把大部分精力重新放在了关内的乱局上。   至于俄国人,在吞下了哈尔滨及北满的一些建设工程,又和蒙古地方银行签订了修建扎赉诺尔-库伦铁路的合同。该铁路约1000公里长,预算造价5000万卢布,中东铁路局出资1000万卢布,华俄道胜银行出资1500万卢布,东北农业银行出资1000万卢布,东北交通银行出资1500万卢布。   中东铁路局其实拿不出这么多投资,于是就将其中500万卢布的股权抵押给了东北交通银行。洛克菲勒财团的代表随即认为东北交通银行的股本过低妨碍了业务,建议将银行总股本提升到6000万美元,以确保能够满足东北基础建设的需求。   洛克菲勒财团的建议,迫使东北农业银行同时向东北交通银行增资3709万银元的股本,否则就要失去对于这家银行的控制权。沙赫特倒是表示,德累斯顿银行很乐意帮助东北农业银行筹措这笔款项,不过这遭到了洛克菲勒财团的反对。   吴川聘用沙赫特作为革命委员会的金融管理专家,对于美国人来说无疑是重重一击,按照某位美国银行家所言,沙赫特对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建议,至少让他们损失了总利润的15%,而至少有5%的份额是转移到了德国人的口袋里。   美国的企业家们也相当的不满,因为德国企业家的介入,他们不得不接受了革命委员会许多不合理的要求。比如拿技术换市场,某些美国企业家认为应该继续对中国封锁的技术,德国人却毫无心理障碍的交给了革命委员会,这迫使美国人不得不跟上德国人的脚步。   这当然不是说德国企业家具有一种高尚的道德,而是这些技术在德国属于非机密级别,又或者是德国无力和其他欧洲国家竞争的产业技术。比如电解铝,虽然德国能够生产可是成本太过高昂,德国不仅缺乏铝土矿也缺乏费用低廉的水电。但是在中国利用低廉的水电价格和丰富的铝土矿,德国完全可以拿发电设备和其他机器交换。   还有一种则是技术上的交换,虽然中国没有什么科技研发能力,但是不代表革命委员会手中没有好东西。对于吴川来说,20世纪的大多数科技其实此时都已经发明了,只是各国的科学家们此时只顾着发明,还没来得及弄懂他们的发明究竟有什么作用。   比如磺胺类药物,六六六杀虫剂,敌敌畏,收音机和广播电台,充气的钨丝白炽灯等,他需要的是找人把从德国购买来的各种科技文献进行翻译和甄别,并告诉研究人员一个方向而已。从德国聘请来的研究员加上中国助手,这项工作进行的并不坏,吴川正不停的从新了解这个时代的科技结晶和他那个时代的联系。   在法国人从吴川这里弄走了磺胺类药物,当成了治疗败血症的特效药,并证明对猩红热、肺炎、中耳炎和脑膜炎等病症也都有显著疗效之后,德国人才反应了过来,和吴川进行了商谈。和革命委员会一直保持良好合作关系的巴登苯胺苏打厂,以进一步向革命委员会派出的代表开放合成氨工艺,并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一所索尔维制碱法工厂为条件,换走了经过革命委员会进一步改进过的磺胺药物研究资料。 第五百一十七章   巴登苯胺苏打厂在革命委员会切实的拿下了东北的控制权后,就对双方的合作热情了起来。特别是东北煤矿数量众多,极为适合煤化工产业的发展,而且在相距荷属东印度群岛较近的情况下,发展石油化工产业也是有利的。   在6月底前,革命委员会终于就抚顺煤矿一案和日方达成了协议,日本通过不合法的手段霸占了抚顺多个矿点之后,投入了920万日元进行了抚顺煤矿的建设,1912年刚好建成全部工程,使煤矿日产达到了5千吨原煤的产能。   在日本方面同意退出强占的土地并作出赔偿之后,革命委员会重新整理了抚顺煤矿的股权,日方股本压缩到500万日元,赔偿给中国受损商人120万日元的股权,赔偿给周边居民300万日元。革命委员会替日方出资300万元,再投资580万日元,巴登苯胺苏打厂也投入500万日元,从而将煤矿股本扩大到了2000万日元。   除此之外,革命委员会和巴登苯胺苏打厂又联合投资了一座电气化化工厂,即以抚顺的煤炭发电,然后以电力作为煤化工和石油化工厂的动力。这些投资的规模巨大,完成整个建设期都要在10年左右,不过巴登苯胺苏打厂却充满了热情。   因为当抚顺这个重化工基地完成之后,也就意味着远东地区几乎没有他们的竞争对手了。特别是利用了中国廉价能源和劳动力制作的化工品,将会彻底打败美国在太平洋西海岸的化学产品销售,即便巴拿马运河开通也是如此。毕竟此时美国化工厂的诸多原料还是德国提供的,德国人很清楚这些美国化工品的成本是多少。   而在另一方面,从东南亚获取的原油进行提炼再输出德国,将会为德国获得一个较为稳定的燃料油供应基地。之前德国从美国、俄国输入的燃料油,基本上来说都是不稳定的,因为德国和这两个国家都属于濒临敌对的关系。   中国至少是一个对德国无害的国家,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中国不会因为国际关系的变化而中断向德国断油。内燃机的作用,此时已经基本为欧洲企业家所认同,但是限于石油的来源问题,德国始终不敢在国内放手发展,这导致了德国虽然是最早发明汽车的,但汽车在德国却只是奢侈品,并不能如美国那样进行全民普及。   随着英国人于今年宣布把军舰的动力改为燃油之后,德国人就开始坐不住了,他们不得不试图跟上这股内燃机的潮流。于是对于石油的渴求,令德国人选择了和革命委员会进行更为密切的合作,而不是因为革命委员会违背承诺与其决裂。   德国人的行动自然是威胁到了美国人对于满洲实业开发计划的实施,这使得原本就处于竞争关系的两国企业家之间更为敌视,美国人在排斥德国人深入自己的项目之余,也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开放了更多技术,以确保自己的投资份额不被德国人抢占。   比如洛克菲勒财团就加快了在营口兴建港口和石油加工厂的步骤,并试图大幅提高对于东北交通银行的控制权力。而美国钢铁公司的代表,对于鞍山的考察也很满意,对于满洲现在大兴土木的规划就更是垂涎欲滴了。   虽然美国钢铁公司认为鞍山的铁矿质量远不如美国,但是好在容易开采,加上现在规划的诸多工厂、建筑、港口、造船厂都需要大量的钢铁,在这里兴建一个长流程的大型钢铁基地是有利可图的。因此在鞍山的考察还没有完成,美国钢铁公司派出的代表就向摩根财团的代表建议,财团应当投资这个项目而不是贷款给这个项目。   和德国人、美国人相比,英国、法国、俄国却都把目光放在了城市建设和铁路建设的项目上,对于那些实业投资并没有提起什么兴趣。因为按照他们过去对中国的了解,或者说是殖民地的了解,殖民地的社会秩序从来都是不稳定的,因此投资实业是相当困难的事,特别是投资重化学工业。   一次社会动乱就足以让造价高昂的工厂完全废弃,让投资者损失惨重。而且殖民地民众缺乏科学素养,根本不能成为要求甚高的产业工人,好比德国在青岛投资了这么大的资金,但是真正赚钱的也只是胶济铁路和青岛的地皮罢了。   所以英国、法国、俄国的资本是不会同德国、美国争夺投资这种长期建设的项目的,英国人和法国人、俄国人都想着,只要控制了满洲的城市和铁路,这些实业项目的生死其实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因此他们在向革命委员会仪式性的抗议了几句之后,便采取了默认姿态。   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依托于对日战争获得的威望,确保了引入外资发展工业及基础建设的资本、技术渠道虽然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但是缺乏理工科人才的问题开始浮现了出来。   于是在六月底,革命委员会连续送出了两批留学人员。一批是留美学生,其中300名是送入美国各所大学学习理工科的;另一批50人则是送到美国海军和陆军军校学习的,当然主要是海军。   前者费用由革命委员会支付,一年约30万美元;后者则由美国政府资助,以确保中国海军军官能够接受美国海军的作战原则。自然双方也重签了伯利恒合同,合同金额从2500万两变成了2500万美元的无息贷款。   不过为了防止为外界干涉,吴川将作战舰队改为了海岸警卫及救援舰队,反正这只舰队中确实以防御性的军舰和补给船居多。而美国海军也获得了一项权力,在和平时期有使用东北港口的权力,但要预先通报。战争时期,革命委员会必须对美国受伤战舰授予紧急避险权和庇护权。   此外,根据美国海军的需要,海岸警卫及救援舰队将支持美国海军在东亚的行动。这一要求实际上已经达成了中美实质上的同盟,意味着一旦美国在东亚和日本发生冲突,革命委员会将被卷入战争。   虽然有不少委员认为应当在这项要求前增加限制条件,但是吴川认为增加限制条件就不可能获得美国的资本输入,而中日之间的敌对已经是必然,和美国人站在一起对抗英日同盟,总好过自己单独对抗一个在英国支持下的日本。   获得了革命委员会无保留的支持,对于美国海军来说是极为满意的。这也使得美国政府对革命委员会进一步放宽了在美国融资的要求,也令美国企业对满洲实业的投资获得了政府支持。在美国的政治精英们看来,他们至少在太平洋对岸有了个小兄弟,可以帮着牵制一下英国的小兄弟日本了,美国在太平洋沿岸的安全获得了保证。   革命委员会的外部矛盾开始缓和了下来,吴川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内部问题。他很快就发现,从关内招募来的平民、军人还好,但是那些知识青年对于出关后没有给与安排工作职务,反而要求他们进行短期培训感到了不满。   在这些知识青年看来,培训他们的人员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不过是高小毕业,学历还没有他们高。而且讲的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学问,不是学习革命委员会发布的文件,就是安排他们进行军事训练,这显然是不尊重他们了。   这些知识青年有的在黄兴手下干过,黄兴对于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把他们当成了未来的栋梁看待,结果到了东北却只获得了这样的待遇,自然是怨气满腹了。   为了安抚这些知识青年,吴川亲自跑去了香坊的青年政治学院,和这些关内来的学员们开了个座谈会。在听取了这些学员们的意见之后,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各位同学的意思我是听出来了,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句话,你们想要尽快的参加革命工作,好为祖国的建设出一份力,不愿意在这里听人读文件、报纸,可是这个意思?”   对于吴川的总结,学员们都纷纷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们这里最少也是中学学历,只要把文件发下来,我们日常就可以自己学习,实在没有必要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外面干的热火朝天,我们如何还能坐在这里无所事事?”   吴川伸手虚虚下按,满面微笑的对着学员们说道:“各位同学有这样的热情我很高兴,我国现在同列强的差距是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这样的热情,我们是赶不上列强的发展的。   只是对于各位同学的认识,我有些不太赞成。我认为建设国家同样是一门学问,不是挑选几个人去当官就能建设好国家的。   就好比现在,各位同学有谁知道,革命委员会建设国家的目标、路线和方法是什么?我国和列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我们应当如何追赶这些差距?为什么我们和列强之间会落后这么远?”   除了几名上课时还算认真的同学知道,革命委员会建设国家的目标、路线,对于后几个问题几乎没人能够正确的回答出来,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   吴川用目光扫视了一圈房间内的年轻人,这才张嘴继续说道:“我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从英国翻译过来的诗歌,描述的是工业革命之前英国缝纫女工的生活,我觉得很有意思,便说给大家听听。   美人蒙敝衣,当窗理针线;眼昏不敢睡,十指亦已倦;不辞缝衣苦,铁穹可奈何;愿以最悲者,一唱缝衣歌。   缝衣复缝衣,晨鸡鸣极巅;缝衣复缝衣,星光临窗前;窃闻回教国,女罪不可赎;耶教复如何,为奴几时毕。   缝衣复缝衣,脑晕不自觉;缝衣复缝衣,眼倦不可药;一襟复一袖,一袖复一襟;低头入睡乡,缝衣未敢停。   汝亦有母妻,汝亦有姊妹;粲粲绮罗衣,丝丝人血耳;缝衣复缝衣,饥穷兼垢秽;一针穿双线,缝衣更缝被;   ……   顽垣生女萝,其香何馥郁;安得一小时,一览天地阔;暂时停针线,幽思生远心;莫久停针线,时刻即黄金。   ……   美人蒙敝衣,当窗理针线;眼昏不敢睡,十指良已倦;且唱缝衣歌,穷饿何时已;惟愿此歌声,能至富人耳。”   就在大家回味着这首英国诗歌的内容时,吴川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大家觉不觉得,其实在我国的大多数地方,妇人其实依旧在过着19世纪英国缝纫女工的生活?   而在欧洲,1830年法国人发明了第一台缝纫机。1851年,胜家公司制作的缝纫机已经达到了每分钟900针,一个从事手工缝纫技术熟练的缝衣女工每分钟最多缝制40针。缝纫机的发明解放了妇女,让她们有了多余的时间去享受和男子同样的教育,最终从事过去只有男子才能从事的工作。   把缝纫机的制造价格降低到普通人也可承受的美国,让服装业成为了美国领先世界的行业,据说1890年整年美国商店销售的成衣就高达15亿美元。那么诸位同学现在知道我国和列强之间的差距究竟是什么了吧?”   有人不由跃跃欲试的回道:“是机器,我国不能造这些机器,而洋人可以造。”   一些人也连连点头称是,不过更多人却注视着吴川,希望能够从他这里获得一个答案。   吴川微微点头又摇头说道:“这个答案说对,但也不对。实际上我认为我们和列强之间相差的其实是时间。一台缝纫机让一名美国女工在相同的时间内完成了中国女工22倍的工作量,这就意味着这位女工一生的劳动时间抵的上22名中国女工的总和。   请大家想一想吧,即便中国女工和外国女工的实际寿命是一致的,但在劳动时间的换算上,外国女工的一年实际上是一名中国女工的22年。也就是说,外国女工只要2-3年的工作,就抵得上我国一代女工的工作量了。   缝纫机不过是外国人发明出来的一件机器,像这样可以大幅度增加人类劳动效率的机器,可以说是数不胜数。所以,不要看我们和列强处于同一个时代,但实际上我们落后了列强整整一百年。他们在20世纪,但我们的生活还停留在19世纪初。   而随着电力、内燃机的发明,列强的劳动效率可以说又站在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如果我们再继续止步不前,高谈阔论而不去干点实事的话,那么这一次人家可连背影都不会给我们看见了。大家既然都是读过书的人,自然也知道印第安人的下场了。   因为始终遵循着数千年的传统生活,结果当不断发展的欧洲人踏上美洲的土地之后,他们就被灭绝了大半。所以,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当下最要紧的任务就是缩短我们和列强之间的劳动效率,不能再被他们拉开时间上的距离了,否则印第安人的下场,未必不会是我们的下场。”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么我们能追的上吗?这些机器都是洋人造的,就算我们学会了,人家难道就不能造新机器出来吗?”   吴川看向了出声的方向,对着某位青年轻轻点了点头后说道:“这位同学说的不错,当我们学会了现在的机器,别人说不定又发明了新的机器,从而让我们又落后于时代了。但是我国也有一个列强所无的优势,足以让我们有追赶上列强的可能。”   在吴川的描述下正觉得中国前景惨淡的青年们,听到有办法赶上列强,顿时纷纷向吴川诚恳的请教道:“吴主席请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办法。只要有办法,我们中国人肯定不会甘于人后的。”   吴川轻轻拍了拍手,让众人安静下来之后,便胸有成竹的说道:“当前世界的列强,英国本土人口4565万人,法国本土4000万人,德国6700万人口,美国9800万人口,俄国1.7亿人,日本本土5400万人,而我国有4.2亿人口。   即便是人口最多的列强俄国,也没能达到我国人口一半的人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只要我们把全国的人口动员起来,把他们每个人都组织起来进行有效的劳动,那么我们每节约一分钟就足以缩短和这些列强几天的时间。   我们不需要把劳动效率和他们提到一样高,只要把劳动效率提到他们的一半,那么我们至少就能跟上他们的脚步了。如果能够提高到列强的四分之三,我们就能快速的接近他们。当我们的劳动效率和列强相差仿佛时,我们不但能够夺回被满清耽搁的200多年时间,还能超过这些列强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能收回满清送出去的土地和废除那些满清签署的卖国条约,让中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富强国家……”   听着吴川的描述,这些年青人都不自觉的屏息静气了起来,唯恐打扰到吴川的思路。能够抛弃家乡来东北的,自然都是较为革命的知识青年,他们是真心想要建立一个不受人欺负的国家,就好像日本那样能够修改掉所有不平等条约,从而成为东亚的正常国家。   只是他们没能在南京临时政府那里找到出路,孙、黄虽然说的很好,但是做事却只照顾那些自己人,对于他们这些革命之后才找上门去的青年,只会高喊些口号,却压根不给他们革命的机会。而宋教仁更是只愿意和士绅名流交往,很少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年青人身上。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在南京及南方各省竖立起了招募开拓边疆的大旗,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失去信心,打算回家里去了。正是看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外敌的名声上,这些知识青年才抱着满腔热血跑来开拓边疆了。   但是,他们虽然来了东北,却没有获得革命委员会的特别看重,就他们自己的感觉而言。眼看着被关在学堂内一日复一日的进行学习,内容还浅白的连小学生都能看懂,他们顿时就有些担心了起来,以为吴川或革命委员会也只是装装样子,其实根本没打算用他们。   想想也是,在革命胜利之后,那个省的都督不是竭力提拔自己人,就连什么厨房老妈子的外甥都成为了递条子安排职位的理由,“各私其地,各私其人”真是各省军政府被民众嘲讽的最大问题。他们这些从关内跑来的外省人,既不是留学生,也没有出名的家世,人家为什么要用他们呢?   正是抱着这种不满,才会有了这些天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但是今天吴川如此坦诚的同他们进行沟通,说的又正中了他们的心病:担心这个国家还有没有前途,担心此次北上不过是白跑一趟。   于是大家都心事重重了起来,有人终于鼓足勇气向吴川问道:“那么我们在这里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您打算之后把我们用在什么地方呢?”   吴川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我刚刚说过,想要追上我们失去的时间,从而尽快追上列强的发展速度,我们就必须把中国人组织起来进行有效的劳动。什么是有效的劳动?就是每个人在养活自己之余还要生产更多的社会财富,这样我们才能聚集起足够改变中国面貌的资源。   如果一个人的劳动只够养活他自己,或是还不够养活自己,我们又拿什么剩余劳动去发展这个国家?为了达到有效组织劳动的目的,我们就必须把所有人都纳入一个劳动体系,就好像组成一部永不停歇的机器那样。   你们也好,我也好,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这部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而要想这部机器永远保持正常的运转,我们就必须要每一个部件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配合整部机器向前运动。如果你们既不知道这部机器是怎么运转的,又不知道自己在这部机器中如何发挥自己的作用,那么革命委员会又怎么敢放心把你们装上机器?   让你们在这里进行学习的目的,就是希望让大家知道革命委员会是如何领导这部机器运转的,然后革命委员会也要考察各位的能力,才能把你们安置到合适的位置上。如果你们的存在只会妨碍机器的运转,那么革命委员会又怎么敢把你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第五百一十九章   吴川的话语让参加座谈会的知识青年们大感振奋,因为他们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个革命可以实现的目标,也获得了吴川对于他们前途的肯定。但同时他们也感到了惶恐,在这样一个追赶列强的目标下,他们究竟能否发挥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座谈会结束之后,这些青年们之前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猜忌和远离家乡带来的不安终于散去了,觉得前途有了保障的青年和找到了理想的青年们,终于不再对接受再教育这件事进行抱怨,反而开始为革命委员会向后来者主动宣传起了再教育的意义。7   这些源源不绝从关内而来的知识青年,不仅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大批可用之才,最要紧的还是增强了革命委员会的进步力量,进一步破坏了东北各地的顽固保守主义气氛。   安抚好了这些共和党的后备力量之后,吴川随即又开始着手对党内和东北同盟会内部一批对洋借款如何归还感到焦虑的同志进行了说服。这一次他并没有晓之情,动之以理,而是直接把他们带去了香坊的军需被服厂。   虽然吴川从德国、俄国采购了大批军装,但是当革命成功之后他就着手建立为军队提供衣物的被服厂了。这些厂内的职工除了军属之外,便是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妓女和一些本地的妇女。   这些党员或委员们并不理解一个被服厂有什么可看的,按照某些人的说法,不就是几个老娘们坐在一起边聊天边做手工活计吗。但是吴川却告诉他们,这里蕴藏着如何解决还款的问题,和中国如何富强的秘密,大家也就半信半疑的跟了过来。   结果到了地方之后,这些党员或委员们都感到震惊了,因为这里不是他们想象的,一堆堆妇人蹲在院子里,就着阳光做针线活。而是一排机器安置在一个窗明几净的大房间内,每一名女工都穿着干练的坐在机器前忙碌着,稍稍有些见识的自然认得出这是洋人的缝纫机。   站在一道玻璃窗外观看着女工们整齐的工作,终于有人忍不住向吴川说道:“这大白天的就开着灯,是不是太浪费了?还购置了这么多机器、安装了这么多玻璃窗,这得要花多少钱?我们办公的地方都没有这么舒服呢。”   正注视着玻璃窗内女工们工作的吴川听后就转过了身,对着身后发问的委员微笑着说道:“和这间房子里的女工创造的价值相比,这里的投入其实并不算多,主要也就是电力、机器和房屋的建造上花了点钱。吴厂长,你来和各位委员们说说,我们的工厂和寻常的裁缝铺子究竟有什么区别。”   一名面目黝黑的中年男子对吴川先点头答应了一声,这才满面堆笑的对着走廊内的委员们说道:“我们这个工厂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大家可以看一看这个车间内虽然有27个人,但是她们每个人其实只负责一道工序。而在其他裁缝铺子里,几乎一件衣服都是一个师傅完成的,学徒只能打一打下手。   就拿我们现在正在生产的男式衬衫来说好了,这是洋人衣服中最为简单和最为广泛的一种服装,几乎每个洋人从老到幼,从富到贵,他们日常都是要穿一件衬衫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衬衫的裁剪是否合身,面料是否出色而已。   自从洋人进入我国之后,国内的裁缝自然也就学会了这种日常服装的制作。在过去缝纫机还没有进入国内时,服装全靠手工缝制,因此这样一件衬衫大约需要手工缝制14个小时26分钟,不算裁剪的时间。   而有了缝纫机的帮助之后,缝制这样一件衬衫大约需要1个小时十六分钟。但是现在按照我们这条流水线的生产能力,只需要15分钟就能完成一件,这还不是极限……”   吴川突然打断了他道:“技术上的问题就不必说了,说说成本吧。就和美国裁缝们制作衬衫的成本进行比较一下。”   “是,主席。”吴厂长立刻收住了话头,转而说道:“我们就拿美国劳动阶层所穿的粗布衬衫做个比较,美国粗布约合8.45美分一码,一件衬衫的用量不会超过3码布,一名美国裁缝用缝纫机工作一整天大概做不了8件。   纽约最便宜的意大利裁缝日工资大约也要1美元以上,我们算他为1美元一日。那么美国制造一件衬衫的成本就是40美分,其中人工占了总成本的31%,这是我们估算的最低成本。   我们采用日本粗布作为衬衫原料,约6.75美分一码,用料和美国一致,按照流水线的方式制作,平均每人每日可以做36件,工人工资按照美元计算是0.2美元一天,比其他工厂的女工工资要高出了30-50%。即便如此,每件衬衫的成本也只要21.8美分,人工占总成本的2.6%。”   吴川这才接过话来说道:“如果加上美国纺织品征收的33%关税和前往美国的运费,那么这件衬衫抵达美国时的成本也只有29.5美分。也就是说,我们即便按照美国生产的衬衫成本销售,也依然是有利润的。   当然,我们不会这么做,我们必须要照顾美国工人阶级的感情,所以我打算把出口美国的衬衫定在0.5美元,即半美元衬衫。美国工人的平均工资约在1.5美元一日,过去他们买一件衬衫需要花费三分之二到一天的工资,现在他们只需要三分之一天的工资就够了。   美国人口接近一亿,成年男子3千万总是有的,一个人一年买上一打半美元衬衫,也不过才6美元,相当于他们年收入的百分之一还不到。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3.6亿件衬衫,1.8亿美元的市场。如果再加上欧洲其他国家,光是男式衬衫这一项就达到了10亿件衬衫,5亿美元以上的市场。   使用了泰勒制和流水线生产方式,10万工人一年就能生产出10.8亿件衬衫。对于一个4万万人口的国家来说,10万人只是零头中的零头。   也就是说,只要具备了合适的条件,我们完全可以满足全世界的服装需求,而几乎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在成本上战胜我们。我们除了衬衫之外,还可以制作外套、女式服装、帽子和内衣、靴子等等。只要我们能够把中国,不,哪怕是把东北这2000万人口组织利用起来,我们现在借的外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旁边嗡嗡作响的机器,加上吴川的诱惑言论,一时各位来参观的党员、委员们都陷入了失语状态,他们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何以在他们看来如大山一般的外债,在吴川眼中不过是几十亿件衬衫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终于有人首先反应了过来,怯生生的向吴川问道:“到底什么才是合适的条件?才能把东北的劳动力有效的组织起来?”   吴川把手放在了玻璃窗上,曲起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方才说道:“首先是能源的集中利用,从现在来看今后每个工厂自己建立蒸汽动力能源带动机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电力的高效和方便性,将使蒸汽时代的工厂彻底被淘汰。   一家使用蒸汽动力的200筒面粉厂,投资需要6万银元;如果采用电力带动机器的话,投资就只剩下了2万银元,还大大的节省了建设时间,这就是能源更新带来的质变。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电力是一种发电规模越大,价格越低廉的能源,私人投资电厂永远是不能和国家投资建设的大型电站相提并论的。   其次是先进技术的集中,泰勒的科学管理和流水线制造方式只是组织劳动方式上的改变,他对于劳动效率的提升终归是有上限的。但是机器效率的提升却是没有尽头的,所以我们必须确保技术上不能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太远。   最后,则是资本的集中,这种大规模的生产方式虽然能够让成本压缩到一个极低的水平,但是对于原料的采购、机器的采购、劳动力的培训、配套基建港口的建设,都需要集中资本才能让我们的生产机器运作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大量举债的原因。如果我们不能够建立起一个自己研发机器的工业体系,没有一个完善的基础交通建设,没有一个源源不断培养劳动力的组织体系,那么我们就休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些闲置的劳动力发挥出来。”   很快就有人担忧的问道:“可是日本的条件和我国差不多,他们的人工便宜又有着许多能够生产机器的工厂,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这里的秘密,我们还能竞争的过他们吗?”   众人沉默了片刻,也是纷纷点头,吴川这才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说日本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的原因。   在初期,我们只能以保密原则来对付日本的竞争,但是等到生产扩大化之后,我相信日本人迟早会从我们这里学习到这种生产的组织方式的。   所以,我们想要始终击败日本人的竞争,就需要不停的向产业的上游发展,从棉花种植、棉纱制造、机器制造、海上运输,只有掌控了所有的生产环节,我们才能以整体的优势耗尽日本的资本,从而赢得最终的胜利·而服装产业不过是个开始……” 第五百二十章   在参观了被服厂之后,这些忧心忡忡的党员和委员们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而吴川也趁机将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勒的几本著作,特别是去年刚刚出版的《科学管理原理》一书,在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进行了推广。   虽然此时泰勒制正被美国工人们所攻击,就连泰勒本人也不得不于去年出席了国会接受听证。但是吴川知道,随着一战的开启,大规模化的生产必然是要迫使各工业国家接受科学管理原则和流水线作业法的。凡是不接受的国家,终将会被时代所抛弃。   流水线作业法和泰勒制并不是一回事,但正是泰勒制将人的劳动进行了规范化、标准化,才使得流水线作业成为可能。否则的话流水线生产并不能造成奇迹,只会造成废品生产线。   当然流水线作业法和泰勒制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并不仅仅意味着降低成本。在过去,培养一个能够单独制作衬衫的裁缝,最起码需要四年。但是现在,只是培训工人制作一道工序的话,三个月就能够非常熟练的掌握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两个出色的工程师分解项目,再加上廉价的能源和先进的机器,那么原本需要三四年才能培养出来的熟练工人,现在只要有三四个月就能培养出掌握一项工序的熟练工人了。这将会使中国的农民快速的转化为革命委员会所需要的工人,从而大大的降低对于熟练工人的技术要求。   因此,对于吴川来说,服装产业的流水线成功所带来的经验,自然是要向其他行业进行扩展的,首先自然是兵工厂。虽然革命委员会的战争是暂时结束了,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军事工业的建设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分布在扎赉诺尔、齐齐哈尔、哈尔滨、长春等四、五个城市,约35个工厂组成的东北兵工集团,总的职工人数超过了3万。但是每月生产的各种枪械加起来,也不过才过4500支,各类子弹刚刚过了百万发,75口径以下炮弹1万余发,手榴弹1万2千颗。大炮也才刚刚能够造出仿造德式的75山炮,一个月2-3门的样子。75口径以上的大炮,除了82迫击炮之外,就造不了其他种类的大炮了。   不过在吴川通过鲍尔少校和德国总参谋部的不断交涉下,德国总参谋部终于同意向革命委员会转让1898/1909年式105MM轻型榴弹炮和1904年式100MM加农炮两种,在德国属于轻型的炮种。此外便是向革命委员会转让了几种合金钢的配方和黑头鱼雷的设计图纸。   事实上这几种合金钢的配方和黑头鱼雷的设计图纸,德国人已经卖给满清一次了,所以这一次他们的开价近乎于白送。不过他们主要是想要吴川替他们去江西收购钨砂,德国传教士在江西大余西华山发现了钨矿,但只是少量开采了两年,就被当地人以1000银元收回了山头。   此时世界钨矿的最大产地在美国,德国人才刚刚认识到加入了钨的高速钢做工具钢很好用,因此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中立的钨砂提供商,以避免被人卡脖子。德国人给出的价格是800马克一吨,南昌地价;运到青岛的话再加30马克一吨。   这个价格实在是太帝国主义了一些,吴川之前并不感兴趣,因此虽然派了人但没怎么上心。他当然知道江西是中国甚至是世界的钨矿之都,但即便是到了100年后,那里也还是个山青水绿的地方。他又没有发疯,为了800马克一吨的钨砂派人去江西大山里收矿,更不必提那里可是同盟会的地方。   现在的江西都督李烈钧,可是老同盟会员了,吴川可不认为对方会对革命委员会表示什么好感,他也实在难以为了800马克一吨的钨砂向对方示好,太掉价了。   后来还是德国人自己着急了,拿出了钨合金的配方,表示加入了钨的合金钢用来做工具和大炮是最好的材料,比革命委员会现在弄什么合格的炮钢优秀的多。   吴川当然知道钨合金是个好东西,可是现在革命委员会连金属钨都提炼不出来,拿什么搞钨合金的炮管。德国人马上表示,一吨钨砂可以换22磅的金属钨粉末。   吴川有些好奇的问德国人,要是用钱买的话是多少?德国人马上告诉他,“纽约市场上一磅钨为31马克,看在大家是朋友的份上,德国可以只要30马克一磅。”   吴川于是就没了脾气,不过配方他终于还是收下了,只是调查之后他才发现,在赣南县内收购钨砂大约8银元一担,挑到南昌大约要12元一担。外国洋行在南昌收,18-20元每担,难怪他们收不到多少。加上现在又革命了,这条出山的商路就断了。   了解了情况之后,吴川又找了德国人进行协商,他要求每吨达到标准的钨砂换220磅粉末,最好在青岛进行加工。因为他需要把现在的价格提升5倍,来驱使江西地方士绅自己开采钨砂和修建道路。3年内他可以确保江西地方提供的钨砂数量,从现在的7、8吨一年上升到100吨以上。   德国人思考了几天后向吴川提供了一个合同,注明15年6月以前吴川必须给德国提供300吨合格钨砂,则吴川可按照每吨钨砂换取220磅金属钨。如果1915年6月之前未能达到这一数量的话,就只能按照每吨钨砂800马克或22磅金属钨作为交换。   而德国人同样表示,在没有收到100吨合格的钨砂前,德国不会考虑在青岛建立一个提炼厂。只是在吴川忙碌着和德国人交涉,忙着关注各处工厂开建状况的时候,关内又出现了问题。   自从唐绍仪“因病辞职”,袁世凯不得不为当前的局面进行善后,正因为他怀疑这是同盟会的阴谋,所以他才找了一个和国内没有什么关联的陆徵祥来组阁,加上陆徵祥又多年在外熟悉和洋人打交道,在中华民国尚没有得到各国承认的时候,袁世凯希望陆徵祥能够扭转民国政府在列强眼中不靠谱的形象。   但是7月18日经参议院以74票通过其出任总理。即日以总理身份赴参议院报告施政方针的陆徵祥,第一次在参议院演讲致辞就搞砸了。   因为长期在国外生活的缘故,这位新上任的总理用中文说话时明显带有外文语法的痕迹,加上陆徵祥是从翻译干到外交官的,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演讲的经历,言词之中不免有些气弱。把唐绍仪都批的灰头土脸的参议员们,不免有些看不上这位稍显懦弱的总理。   而他最后说的话,“……回来之时,与各界之人往来颇少,而各界人目徵祥为一奇怪之人物。徵祥不愿吃花酒,不愿恭维官场,还有亲戚亦不接洽,谓徵祥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所以交际场中,极为冷淡。此次以不愿恭维官场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之人,居然叫他来办极大之事体,徵祥清夜自思,今日实生平最欣乐之一日。在外国时不知有生日,因老母故世颇早,此回实可谓徵祥再生之日。以上所说之话,不在公事之内。”   这些话顿时激发了众多参议员的不满,自从参议院迁移到北京之后,这些参议员们就成为了北京城的新贵。他们在北京城吃花酒吃的快把八大胡同当成了自家家宅了,就连在参议院开会时,还有人不关注议案反倒是对谁请吃花酒关心的很。   自家亲戚是要照顾的,参议员们向袁世凯要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因此陆徵祥的这段话顿时激发了诸多参议员的不满,认为陆徵祥含含糊糊的完全不像个能够办事的,现在还出言嘲弄大家,简直是不知所谓。于是原本只是走个过程的阁员提名,被参议员们来了全盘否决。   这种行径自然引起了共和党代表的不满,但是共和党的代表上台还没有说上两句,底下的参议员们就纷纷退场表示今天就这么办了。这一事件引发社会舆论的普遍批评,不管是北京城早就不满参议院乌烟瘴气的市民,还是全国的社会名流,都对参议员否决全部提名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攻击。   章太炎、张绍章等人联名致电副总统黎元洪,对参议院大加批评,对参议员进行了严厉指责,“用一人必求同意,提一议必起纷争,始以党见忌人,终以攻人利己。财政部制,议两月而不成……名曰议员,实为奸府!”   社会舆论对于参议院的批评,很快就转向了对民国乱象之不满,最终提出了对于共和政体的质疑,以为“与其无政府,不如无参议院”。在这样的社会舆论压力下,惶惶不安的参议院终于向袁世凯屈服,通过了陆徵祥内阁的组建。   虽然这一事件最终以袁世凯的胜利而告终,但也令袁世凯再次怀疑起中国是否适合搞共和政治了。参议院内,除了共和党的几位代表始终进退有据之外,其他人完全就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因为担心在唐下台后他会推出自己的私人,这些参议员很快就接受了陆徵祥,结果看到陆徵祥不合他们的胃口,就又想连陆也倒了,这简直是拿政治为儿戏。   中央政府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闹剧,使得原本对于大总统这个位置心满意足的袁世凯,现在也有些坐不住了。要是中华民国的政府,内不能压制地方诸侯,外不能得到列强承认,他这个总统和戏台上唱戏的戏子有什么区别? 第五百二十一章   高木襄望着面前的协议,许久不能出声,昔日的学生王葆真则一脸肃然的坐在了他的对面,丝毫没有相劝之意思。   过了好久,高木才抬头看着对面的学生问道:“真的不能再谈一谈了吗?把私人的土地所有权变为具有年限设置的土地使用权,这恐怕并不符合共和主义吧?而且我并没有听说贵方向俄国提出同样的要求,只对日本居留民做出这样的要求,这恐怕对我们双方日后的关系不利。”   王葆真对着老师点头致意后,语调温和但态度坚决的回道:“主席的意思,协议怎么谈都可以,但是条件一字不能更改。如此处理这些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土地权,正是为了减少日后我们之间的冲突,而不是留下隐患。   更何况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了,商业类土地使用权50年,工业类土地使用权70年,住宅类土地99年。如果不是为了中日双方今后能够长久的和平友好下去,我们完全可以不必给出如此优厚的待遇。”   高木襄沉默了片刻后,向王葆真说道:“虽然日本当前遇到了些困难,但是贵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真的不为以后打算了吗?   革命委员会只是满洲的地方政权,背后是贪婪无度的俄国人,关内是不可靠的北洋集团,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要激怒我国,我以为并不是明智之举。”   王葆真盯着老师看了许久,方才露出了微笑说道:“贵国十余年前向我国提出马关条约时,似乎也未思考过今日两国的关系会变得如何。   此前主席送了我一言,我愿意将之再转赠给老师: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我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向贵国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出于贵国的友谊,而是我方在战场上获得的优势。既然贵国在战场上没能获得想要的胜利,老师又怎么能从我这里获得想要的协议?”   高木襄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事实上他并不想坐在这个谈判桌前。但是在政治谈判结束之后,落合认为由他这个昔日的老师来和王葆真谈,也许能够在经济遗留问题的谈判上多保留一些日本的利益。于是受命前来给王葆真颁发学位证书的高木襄,不得不和自己过去的学生展开了这样一场必然失败的谈判。   无奈中的高木襄下意识的用英语说道:“大国不能违背自己所签订的条约,否则国际条约体系就无法存在。”   王葆真立刻不假思索的用英语回答道:“没有那个大国能够让另一个大国永远承认于自己有损的条约,否则国际条约体系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高木襄表情冷峻,终于点头说道:“我国可以接受这一款项,但是是否可以免去地税?我们之前可是已经付过土地的地价了。”   王葆真摇着头说道:“这是我国的法律,不可以为贵国百姓破例。如果贵国百姓觉得吃亏,可以出售土地换取现金,那么就不必缴纳每年一付的地税了。”   高木襄摇了摇头,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本溪湖煤矿在1910年6月,获得了前清政府农工商部的批准,我们有《中日合办本溪湖煤矿合同》的。南坟庙儿沟铁矿开采,也在合办合同之内。为什么贵方承认抚顺煤矿的合办权,却执意要收回本溪湖煤铁矿?”   王葆真平静的回道:“大仓组和当地民众之间存在着土地纠纷问题,他们手中的许多土地都是通过收买当地奸徒以欺骗或武力等非法手段获得的。而且大仓组当前在本溪湖煤矿的投入也不大,所以为了减少麻烦,革命委员会认为应当予以收回开采权。”   高木襄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们希望能够保留大仓组对于本溪湖煤铁矿的开办权,我们愿意仿照抚顺煤矿的方式进行合作。作为交换条件,我们愿意让渡出大连港一部分管理权,以方便革命委员会对海外贸易的进出口管理。”   日本人的让步确实不小,但王葆真却知道这不是日本人的本意,主要还是在于革命委员会收回了营口的控制权后,现在正大力宣传开发营口港,让以围绕着大连中心主义建设的日本人慌了手脚。担心革命委员会打算从货源上卡大连港,这将让投入了巨资的日本人血本无归,这才不得不寻求妥协。   王葆真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老师您都已经这么坦白了,那么我也不妨直言了。收回本溪湖煤铁矿的合办权,除了地方上的意见之外,革命委员会认为本溪湖的煤、铁可能会成为日本军事装备的制作原料,主要是担心成为日本陆军的枪械大炮原料。那么我们自然是不能容许,日后日本陆军用我国的煤、铁资源制作的炮弹落在我国军人的头上的。”   高木襄听了心中不由一动,试探的追问道:“如果本溪湖的煤、铁只供应给我国海军之用?是否就可以继续合办下去?”   王葆真摊开双手,为难的表示道:“如果只是用于贵国海军造舰的话,军事委员会的意见就不会这么大了。但是这很难监管,除非……”   高木襄有些紧张的看着王葆真问道:“除非什么?”   王葆真犹豫了一下说道:“除非在合办本溪湖钢铁厂的同时,在大连修建一所造船厂。只要这些钢材都被加工成型再送往日本,那么我想大多数委员是不会过于坚定反对的。”   高木襄总算是松了口气,本溪湖的铁矿石在开采之后送回国内试炼的结果是非常优秀,比大冶铁矿的矿石质量更好,海军一直要求保证本溪湖煤铁矿的合办权,试图保证军舰建造钢材的来源。王葆真的这个答复,差不多接近了海军的底限。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后便向王葆真拜托道:“那么,我方希望能够联合办理本溪湖钢铁厂和大连造船厂,希望王君能够帮助我方说服委员会的委员们。我以为,只有我们双方在满洲有着共同的利益,双方的和平友好关系才不会出现反复……”   这一日的谈判结束之后,高木襄便回去向落合总领事汇报了结果。他对落合总领事建议道:“……目前来看,虽然革命委员会在公众面前对我国时常表示不满,但是在实际问题的磋商上,还是充满了灵活精神的。   我认为,应该签署这份协议,这样满洲的大部分悬案就可以宣告了结,我们就可以同对方商讨棉纺织品和大豆贸易的重要议题了。   对于当前的日本贸易而言,中国实际上比美国更为重要。生丝贸易不过涉及到数十万农人的生计,但是和中国的贸易却涉及到日本的工业是否还能继续前进的问题。没有从满洲获得的大批原料,和向满洲出口我们的工业品,那么我们的经济就完全破坏了。”   落合看着手中的协议,觉得比端着富士山都要沉重。于去年11月开始的这场莫名战争,几乎让日本丢掉了日俄战争之后在满洲获得的一切进展,连日俄战争的胜利果实也吐出了一半。原本看起来充满希望的日本未来,在这场搞不清胜败的战争之后,突然就变得暗淡了下去。   按照某位将军的说法:“这一仗让日本一夜间退回到了三国干涉被迫归还辽东半岛的时代,陆军中某一派系应该对此负责。”   落合合上了手中的协议,下定了决心道:“那么就按照这个结果上报吧,至少我们已经尽力了。”   东京官邸内,收到了落合发来电报的西园寺首相,只是瞧了一眼电报的内容就放在了一边,转而向着脸色蜡黄,带着两只明显黑眼圈的山本藏相继续问道:“坏消息就不必一件件说了,你还是直接了当的告诉我,现在的状况到底有多坏吧。”   山本达雄沉默了半天之后说道:“国库的黄金储备还剩下了1.7亿日元。内债上升到了14.7亿日元,外债上升到了20.6亿日元,对外债权则下降到了2亿,纯外债为负18.6亿日元。这场经济危机至少让我国损失了7亿日元以上的财富。”   西园寺伸手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问道:“那么有没有好消息?一丁点也成啊。”   山本达雄想了想说道:“国际市场上我国的公债抛售潮已经停下了,美国也改口暂时不对我国生丝进口进行限制,日元现在也恢复到了法定价格的74%,到了年底之前应该就能回到原来的价位……”   一阵无礼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西园寺不高兴的叫进了自己的秘书,这位秘书进门后有些张皇失措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西园寺立刻起身对着山本达雄说道:“陛下晕过去了,我现在要入宫,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第五百二十二章   随着工业委员会送走了一批人去留学之后,委员会的不少事务就不得不分摊在了剩下的人身上。对于其他部门来说,也许就要叫苦不迭了。但是对于工业委员的这些主要骨干来说,却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劲头做事,丝毫不觉以为疲累。   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做的,正是过去一直想做而无能为力去做的事。即便有些人跑去国外埋头苦读经年,但是回国之后也只能拿着学位证书弄个官做,想要把自己的学问用在中国真是千难万难。朝廷把他们养起来也就是数万两银子的事,但是想要让他们发挥所长,那是数百万两也未必能见底的事。   看看张之洞搞出来的汉阳铁厂,数百万两花下去结果炼出的都是些低劣钢材,因此一直就有人诟病建这个汉阳铁厂不划算,拿这些银子购买军舰或是修路,恐怕甲午还输的没这么惨。   故而,虽然有这么一些想要改变中国的人出国留学,试图从洋人那里学会制造机器之学,但是回到国内之后依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但凡出国留学归来的年轻人,大多都投了革命党,因为满清这边根本容不下他们。   而在革命委员会这边,随着南满部分权利的收回,在吴川的组织和规划下,外国投资开始不断的涌入东北三省。对于这些工业委员会的技术骨干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不真实的美梦,过去那一座座画在脑海里的工厂,现在正通过他们的手落在图纸上,然后又一步步的变为现实,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快乐的事了。   宾步程宁可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也不肯随便的把这些工厂营建的事务交给别人去办。虽然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们此时在东北也能算是新贵,但是在共和党委员们以身作则的带领下,几乎没有人敢如北京的参议员那样整天没事逛窑子,为亲朋好友四处请托钻营的。   事实上,因为吴川对于黄、赌、毒三业的批评,认为这是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荼毒及压迫中国人民最直观的表现,并对东北三省的黄、赌、毒三业从业人员及土匪团伙一直以严厉打压的决心。就连那些最早投资于革命者的东北新资本家们,现在也是一口一个黄、赌、毒是败坏社会风气的害人虫,他们坚决支持革命委员会扫除这些害人虫,就算有烟瘾的也只敢偷偷躲在家里吸上两口,并无人敢公开吸食的。   虽然在有些人眼中,吴川这些共和党员在个人道德上未免严苛的有些过分了,官员娶个小老婆要被批评,男老师和女学生谈个自由恋爱,这等文人眼中的风流雅事,在吴川看来也是不能容忍的,不但立刻拆散了人家,还将男老师给辞退了。   只是共和党在个人道德上的这种严苛要求并不单单用来约束别人的,而是先从自己做起的。和一小部分人的不舒服相比,广大的民众倒是很喜欢现在这个富有勃勃生气,且秩序井然的社会。至少他们的妻女出趟门安全的很,倒是不用担心会惹上什么麻烦了。   在这方面,一直把共和党视为无君无父的遗老遗少们,倒反过来是支持共和党的道德标准的。至少他们并不认为,自己送女儿去学校读书,是为了让男老师们有机会找她们谈恋爱的。而且黄、赌、毒、匪四类,更是有产者的大敌。   共和党能够铲平这些前清的旧恶,虽然对于妓院的改造并没有全然完成,但是整个东北的社会风气在这种道德重整的过程中,立刻变得敦厚纯良了起来。   即便是最为顽固的宗社分子,也不得不在私下的聚会中认为,当下的东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清明之世界,过去街头随处可见的流浪人员已经难以见到,因为共和党专门建立了福利院,对于小孩、残疾人、老人进行了收容,对于那些因为一时困难的逃难人员则救济后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当一个社会的大多数人都被组织起来劳动建设后,社会风气自然就会出现绝然不同的变化,而社会秩序快速恢复后,大多数人便开始对新政府产生了敬畏。这个时候,哪怕再不认同新政府,也最多是嘴上发发牢骚,决不至于再有什么行动了。   而人心一旦安定下来,对于建设国家或寻找自己的个人事业兴趣就大了起来。对于掌管革命委员会工业标准化工程的宾步程来说,他就觉得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简直是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了。因为每一项引入的工业制造技术,都必须转化为革命委员会的标准,才能真正投入生产中去。   比如这个从年初开始讨论的自行车标准生产会议,讨论了十余次才算是把一辆自行车分为了七、八个部件,交给十几个厂进行生产,然后由革命委员会投资的自行车总厂进行装配。   除了美国飞速的跳过了自行车普及阶段,直接走向了汽车交通时代,此时的欧洲还是自行车交通的天下。上个世纪90年代已经定型的自行车,在今日的欧洲几乎已经成为了城市中常见的交通工具。毕竟这种工具不要加油,也不用喂食,只需要两条腿就能动起来,还能带上分量不小的东西,正是普通人近距离外出最好的交通工具。   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一欧洲流行的人力交通用具还没有传播开来。因为进口货太贵,上海进口的头等脚踏车要85块大洋,二等的也要78个大洋。   有钱人虽然买得起,但并不乐意用于日常出行,因为中国的路太坏。哪怕是在北京城内,中间的大路一下雨也是泥泞不堪,两侧的阴沟更是足有1米多深,要是一不小心摔下去那可就麻烦大了。至于穷人,自然是看都不会看一眼,这等足够在家乡建一间瓦房的洋玩意了。   革命委员会对于哈尔滨等城市道路的修建硬化,最先收益的就是自行车行业了。在道路硬化完成之后,骑着自行车出行立刻就方便了起来,但是面对高昂的洋货,自行车依然是难以在城市内普及开去的。   和只把眼睛放在钢铁、化工、拖拉机、卡车、电气装备等重工业上的吴川不同,宾步程觉得当前中国人最需要的,其实应该是脚踏车、手表和缝纫机。脚踏车可以改善城市居民的出行状况,手表可以让他们掌握时间,而缝纫机可以节约家庭妇女的辛劳。   只有先从这些小的方面进行改变,中国的城市才能慢慢向欧洲的城市靠拢。和吴川对这些产业的技术含量不以为然不同,宾步程则以为如果中国真的能够这建立起这三种制造产业,那么至少也就有了合格的技术工人。   光是一个脚踏车,虽属轻便工业,但是车子的制造方式,在简单中是有着繁复过程的。如飞轮和链条必须准确和润滑,淬火尤须深具经验。如钢圈必须圆准和坚硬,车架必须依照一定的角度。其它如牙齿盘、把手、花古筒等等无不有其复杂的制造过程,看似容易,实在并不如理想中之简单。   所以,光是一部自行车的国产化,即便有着德国工程师的帮助,也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生产出了一部合格的样品。虽然宾步程和吴川在工业的发展次序上有一些分歧,但是在某些方面他又是认同吴川的主张的。   那就是应当把消费品生产尽量的民营化,在优厚利润的刺激下促使社会资本聚集到工业而不是土地上。国家对于消费品的生产,应当采取引导、扶持、管理等手段,通过市场的有序竞争来淘汰掉那些不合格的工厂。   有些委员们还是有反对意见的,认为搞这些消费品生产是能够快速赚钱的,搞那些重工业则是长期贴钱,革命委员会就算不垄断这些生产,也没理由主动把容易赚钱的生意让给资本家,自己去承担困难的重工业建设。   不过吴川最终还是压制住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国家可以通过税收手段和控制大宗原料来调节资本的利润,没必要同资本家去争夺市场。而在市场的竞争下,起初高利润的消费品,因为投资门槛较低,很快就会变得薄利,但是为这些消费品提供大宗原料的垄断者,则能够获得最大的好处。   比如自行车、缝纫机这两样消费品,只要有合格的钢材,哪怕手工也是能够敲打出来的。但是合格的钢材谁能够提供?就目前来看,只有革命委员会投资建设的大钢铁厂才能提供。因此投入自行车、缝纫机行业的厂家越多,则钢铁厂的生意就越好,中国的私人资本很难化几个亿去投资一个大的钢铁厂,因此几乎没人能够和国家进行竞争。   而投入自行车、缝纫机行业的厂家越多,也就意味着在市场的竞争下,产品价格就会越低,于是人民也就得到了好处。   所以,革命委员会只需要在一开始把能够赚钱的行当传播出去,到了最后,参与这一行当的资本就等于被我们套牢了。因为在这一生产-消费环节中,不能被取代的是上游的钢铁厂和下游的消费者,至于中间的生产者随时可以被其他人所取代。   虽然吴川没有说明,但是其他委员们还是听出来了。资本家们虽然因此赚到了钱,但也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控制产业的附庸,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这个行业里对抗革命委员会的原料垄断地位。 第五百二十三章   宾步程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把最后一个问题打上了勾,这才抬头对着会议桌前的各配件厂代表们说道:“好吧,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今天的会议就讨论到这里了。总之,7月底之前,总装厂需要1000套自行车的配件。到今年年底之前,各家需要能够稳定的每月供应2000套的配件。”   参加会议的代表们虽然都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从试制进入到正式生产的阶段了,但还是有人提问道:“生产上的问题虽然都解决了,但是关于自行车销售的问题我还是想要问一问,每个月2000辆自行车真的卖的出吗?今年哈尔滨自行车大为流行,也不过才销售出了300多部,大多还是洋人购买的。就算我们把价格定在65、60元,这也要普通人3-4个月的工资了,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市场?”   宾步程看了一眼各厂家代表之后,方才语气轻松的说道:“哈尔滨今年的常住人口已经超过15万了,按照革命委员会的城市扩建计划,今后哈尔滨应当每年至少增加2-3万人,十年之内扩建为一个50万人口的大城市。   而想要建立这样一个大城市,城市交通必须要进行极为妥善的规划,我们才能适应城市快速扩张后带来的出行问题。按照现在的城市规划,未来城市将不止一个中心,各城市区域将会形成一个设施完善的小城区,城市区域之间的交通以铁路、有轨电车、公共汽车来承担,但是区域之内的交通应当以自行车为主力。   50万人口按照五口一户计算,就是10万户,每户一辆就是10万辆。基本是一月2000辆,一年也才2.4万辆的产能。我们得干上四年才能满足这样一个城市的需求,但是东北约有2000万人口,在全面开始东北各地的基础建设之后,自行车将会成为一户家庭最基本的需求。   因为各地的基础建设和工厂投建将会提供大量的岗位,而只有那些拥有自行车的人才能比步行者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所以我们经过初步估算,东北今后至少会有200万辆自行车的需求,而这还不包括关内和海外的市场。   至于现在么,邮政部门和政府部门的订单,已经足够我们消化目前的产能了。关于自行车价格的问题,我们将会在解决原料和加工问题之后,逐步降低到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能够买到一辆的水准……”   于此同时,吴川也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同佩奇谈论关于美国总统竞选的问题。佩奇坐在和吴川相邻的沙发上,身体大幅度的向吴川这边倾去,语气热切的向他说道。   “摩根先生对于设立一个纽约广播电台非常感兴趣,他希望向我们采购2套大功率的广播系统,还有一批收音机,在这次总统竞选的过程中,他预备支持塔夫脱总统连任,因此需要一种新奇的宣传工具,好让那些不识字的工人也能知道该投谁的票。”   吴川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塔夫脱之后的总统是谁,不过他很快就无所谓的说道:“摩根先生的要求我们当然会满足,不过想要尽快把电台广播这种新的宣传工具推广开来,需要有足够的内容提供商吸引住民众,你有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佩奇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在这里已经学的够多了,我相信我完全能够满足摩根先生的要求。不过你是否还有什么建议给我?”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那么你可以在广播电台筹建的时候,在报纸上开展有奖竞猜活动,每期选出50-100名获奖者,头等奖是神秘礼物,次等奖是男式衬衫一件。我可以给你提供大批的廉价衬衫,50美分一件,怎么样?”   佩奇虽然惊讶于衬衫之廉价,但他也并没有多想,而是向吴川追问道:“那么神秘礼物是什么?”   吴川马上回道:“当然是矿石收音机,你可以告诉他们,神秘礼物要在某日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也就是广播电台真正开始广播的那一天。我相信,如果美国人具有好奇心理的话,不会不对神秘礼物感到好奇的。”   佩奇低头思考了数秒,立刻点头说道:“美国人从不缺乏好奇心理,因为在美国任何一样新鲜事物都有可能带来发财的机会,我相信你的办法是会成功的……”   听了佩奇干净利落的回答,倒是让吴川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随后他便在对方的询问下清醒了过来,“奥,你是问塔夫脱和威尔逊两人谁能赢?老实说我对这两位都不太了解,不过按照你这些天的描述,南北战争之后,民主党只有克利夫兰当选过一任总统,其他时间都是共和党人担任的总统。   因此若是让我来选,我基本还是选共和党,当然这得要在罗斯福前总统认赌服输的情况下。塔夫脱总统在芝加哥党代表大会上获得提名权的方式可有些不够光明正大,我担心罗斯福前总统和他的支持者未必会接受。   如果共和党内部陷入内斗的话,那么就该轮到民主党上台了。当然,对于我们来说没必要单边下注,不管是共和党、民主党,我们都可以表示一些善意。你可以帮我向两党的候选人捐赠一批衬衫和美国国旗,让他们知道太平洋的这边有人向美国下任总统表示善意就可以了。”   佩奇有些愕然的看着吴川说道:“两头下注?这恐怕会遭到双方的一致反感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又没打算支持谁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就算我想美国人民也是不会同意一个外国组织干涉美国总统的选举的。我只是向下一位美国总统表示善意,让他们知道不管谁担任下一任美国总统,革命委员会依然是美国忠诚的朋友。”   佩奇思考了片刻,心里顿时理解了吴川的想法,当前美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依赖于个人友谊之上,而是出于纯粹的利益结合。因此只要美国和革命委员会的利益继续保持一致,那么谁是下一任美国总统确实问题不大。   于是他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今天过来拜访吴川的另一个目的,“摩根先生希望,鞍山钢铁厂能够由革命委员会和美国钢铁公司共同营建,对于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来说,1.6亿美元的预算实在是太过庞大了,摩根先生不希望我们的朋友落入财政崩溃的困境……”   如果有可能的话,吴川自然是不愿意同美国钢铁公司进行合办鞍山钢铁厂的,只是他现在的时间,不,应该说中国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因此他思考了片刻问道:“革命委员会非常感激摩根先生的友谊,不过鞍山钢铁厂是革命委员会收回南满权益之后投资建设的第一个大型项目,我不希望日本人找到借口阻扰这一项目。所以,摩根先生真的有意帮助革命委员会的话,我希望这一项目能够在年内开工,另外鞍山钢铁厂的股权至多只能出让49%,若是日后美国钢铁公司打算出让手中的股份时,革命委员会有优先权。”   佩奇略略思考了一下便点头爽快的回答:“鞍山地区的铁矿资源虽然丰富,但是对于美国钢铁公司来说并不算什么,以现在世界钢铁价格的走势,我并不认为美国钢铁公司会坚持要求对于鞍山钢铁厂的控股权。   另外,你委托摩根财团打听的智利铁矿问题,摩根财团也有了答复。他们在智利发现了一个距离海边不远的铁矿,不仅储量不小,品质也很不错。他们愿意帮助你同智利政府达成协议,只要25万美元一年,不过需要租借30年以上。”   吴川有些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会这么快?我以为至少也要等到年底才会有消息。”   佩奇轻轻咳嗽了数次,才对着吴川说道:“在你的拜托下,摩根财团派人去智利了解铁矿的情况,结果发现伯利恒钢铁公司正在和智利政府就埃尔多佛铁矿进行协商。   摩根先生立刻指示了智利的人员和智利政府进行磋商,阻止伯利恒钢铁公司获得这个铁矿。如果你不打算以这个价格租下的话,摩根先生会自己租下,然后出卖铁矿石给你们。”   吴川了解了一下埃尔多佛矿的情况,发觉这一铁矿距离智利克鲁斯·格兰德港仅有17.5公里的下坡路,距离通讯设施齐备的矿业城镇拉海格拉也只有10公里路程。1910才开始开采,也就数千吨铁矿石的年产量,其中大部分铁矿石经由麦哲伦海峡销往法国。原因非常简单:人们没有经济实惠的办法将矿石运往急需原材料的美国东北部。   考虑到伯利恒钢铁公司的老板施瓦布正是协助摩根建立了美国钢铁公司后被摩根踢出公司的,吴川大致相信摩根财团应该不会拿一个虚假矿山来欺骗自己的。   吴川立刻点头道:“我会立刻组织团队前往智利进行签约谈判,不过鉴于我国和智利尚未建立外交关系,我希望能够获得摩根先生的帮助。”   佩奇倒是无所谓的回道:“当然,既然鞍山钢铁厂中有美国钢铁公司的股份,那么对这个铁矿的租借自然也关系着摩根先生的利益……” 第五百二十四章   1912年7月27日,朝鲜义兵的首领和朝鲜人民党的领导者终于同意坐下来和日本进行谈判。在保证了朝鲜铁路的安全之后,日本同意以双方现在的实际停火线作为分割线,承认了北朝鲜自治区的存在,在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见证下,双方于7月30日中午在哈尔滨日本领事馆内草签了停战协议。   对于不愿臣服于日本的朝鲜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大胜利,至少他们不必再继续逃亡出国了。而对于日本人来说,虽然向朝鲜人低头很丢脸,但至少他们终于解决了外部的麻烦,现在可以专心处理国内的问题了。   在协议签署完毕之后,落合领事这才向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沉重的告知,明治天皇于今日凌晨零时四十三分因病去世了。王葆真听了也是一愣,和吴川有所不同,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对于明治天皇有着一种莫名的崇拜感,因此他立刻心情沉重的向落合领事表示了哀悼之情。   落合随即对着王葆真说道:“原本在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但是陛下临去之前还是一直挂念着东亚未来之安宁,而我国重臣以为东亚未来即取决于我国和贵方的关系。   因此鄙国重臣元老极希望吴君能够前往东京一行,就东亚之未来做一个极真诚的探讨。而吴君若是能够亲自前往东京吊唁,也可缓和我们双方之间的关系,让日中两国民众安下心来。不知王君可否为我转达这一邀请?”   王葆真思考了一会,方才谨慎的回道:“这事恐怕不是我所能够决定的,就算是吴主席自己也未必能够定的下来。虽然眼下关外是和平了,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却是万事待兴,我以为吴主席短时间内是离不开的。”   落合略略沉思了数秒,便恳切的说道:“我国邀请吴君东京一行,实是出于真心诚意。若是短时间内吴君抽不出时间,那么推迟一两个月也不是问题。还请王君转告吴君,以今日之世界大势,日中互相敌视下去殊为不智。中国不是有句古语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何况现在我们周边还不止一个渔翁……”   王葆真带着半信半疑的心理返回了吴川的办公小楼,向其汇报了落合领事的邀请。吴川默不作声,只是在一张信纸上涂抹着,过了好半天才起身把手上的稿纸递给他说道:“日本想什么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先做好我们自己手上的事。你帮我看看文字上有没有问题,要是没有就交给电报处发北京总统府吧。”   王葆真取过稿纸扫了一眼,便从桌上拿起了铅笔涂抹了几处文字,这才交还给吴川说道:“主席看看可妥当吗?那么要我回绝落合领事吗?”   吴川拿过稿纸一目十行的扫视了一遍,就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就很好了,你帮我拿出去发了。暂时先别回绝,拖延几天再说,俄国人在巴尔干半岛似乎快动手了,等俄国人无暇关注远东的时候再说。而且我们也不清楚,明治去世之后日本的权力中枢会不会重新洗牌,那就更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去同他们谈了。”   王葆真向吴川点头答应了一声,便伸手拿过了吴川递给自己的草稿走了出去,很快电报就变成了电信号传往了北京城。   当签押房内办公的杨度接到电报去找袁世凯的时候,袁世凯此时正同杨士琦私下交谈着,“杏城,关外的事弄的怎么样了?”   此时正是三伏天气,外面赤日炎炎暑热难耐,但是这总统府的花厅内却阴凉无比,还时时有清风送来,让人心旷神怡。只是杨士琦今日却感觉燥热的很,一碗冰镇酸梅汤下了肚,也没压住身上的汗水。   听到袁世凯漫不经心的问话,他却依然是恭恭敬敬的回道:“事情办得不大顺利,张绍曾见了人但没有收下礼物,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对于是否听从中央命令一事完全不提。   蓝天蔚不仅拒绝收礼,连门都没让人进,他说自己和总统之间并无私交,若是总统有什么命令可以直接下达公文,不必私下勾连。   吴禄贞则是把人叫进去训斥了一通,丝毫没有给大总统面子。只有那个冯德麟,见了人也收了礼,也愿意投靠大总统,但他要求除了一个师的编制外,每个月中央再补贴他六万大洋,否则难以说服手下的弟兄。”   袁世凯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语气不善的说道:“不过是个胡子,也敢朝我狮子大开口。把辽西这块地方给他已经够可以的了,还要我一年补贴72万大洋,我北洋一个师,一年也不过才300万大洋,他这千把乌合之众也配要一年72万大洋加一块地盘?”   杨士琦连忙劝说道:“反正也不过是空口白话,只要他反了革命委员会,难道还敢再得罪我们北洋不成?我看比照着革命委员会,每月给个3、4万补贴也就够了。不过我现在更担心,我们这补贴未必发的出去。”   袁世凯顿时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追问道:“为什么会发不出?难道这冯胡子还敢和我两面三刀,向吴畏之卖了我不成?”   杨士琦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大总统担心的这个,而是据我们的人回报,这冯德麟手下既无操练也无军纪,整日上街喝酒赌博打架,完全是一副山寨作风,辽西百姓颇多怨言。   但是过了辽河之后,社会秩序就突然大好,街头不仅看不到军士出现,连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都看不到了。城里乡下不是在修路就是在修水渠,有老百姓在修,也有军人在修。不管是军人还是老百姓,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并无糊弄了事的态度。   因此回来的人说:冯德麟所部不要说攻过辽河,他们能够守住辽西就不错了。据说辽西的绅民已经数次向奉天和哈尔滨求告,要求革命委员会尽快过来接手辽西民政,约束冯德麟的部队。冯氏能够投靠我们,恐怕也是担心被革命委员会夺了他的职位吧。”   袁世凯面色更是阴沉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说道:“世道不靖,人心不古啊。这手里有几杆枪,就想要割据地方做草头王,南北都是一丘之貉。”   杨士琦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的闭上了嘴。袁世凯叹完气就醒悟了过来,他赶紧向对方解释到:“我到不是堕了志气,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忧惧我国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好不容易建立了民国,原以为国家能够缓上一口气了,这各地诸侯就又想要更上一层楼了。不过他们不管再怎么蹦跶,我也要一一将他们摁死在脚下,好教天下人知道,只要我老袁在一天,这天下就乱不起来。话说,这革命委员会手中有多少人马了?”   杨士琦想了想说道:“具体多少尚未算过,不管根据送回了的情报和共和日报上刊登的文章来看,日本人退回关东州的时候,整个东三省大约20余万人马是有的。   不过在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停火之后,他们就一直在整编部队,然后把裁剪下来的人员调去松嫩平原开垦或修路去了。这么一番精减下来,大概正规军15万人是有的,然后就是安插于各地的守备部队约三万余人,总数大概18万人左右吧。”   袁世凯在心下算了算,便皱起了眉头说道:“如果这些军队和我北洋拿一样的军饷,这一年也要小四千万,东三省往年最多也就收入3000万,他们撑得住?”   对于袁世凯的疑问,杨士琦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过了好半天才说道:“都说革命委员会身后站的是俄国人和德国人,我看这是一句实话啊。若非如此,吴畏之恐怕是养不起这样一只部队的。”   袁世凯半信半疑的说道:“就算如此,他们到底图个啥?俄国人也没从吴川这里拿到多少好处啊。德国人倒是在东北投了不少钱,但是东北的土地真这么值钱?为什么我们借点钱就这么难?”   就在杨士琦无言以对陷入沉默的时候,杨度终于拿着电报走到了花厅阶下,袁世凯这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起身把杨度迎入了花厅内。   听说杨度是给自己送吴川的回复电报来的,袁世凯不免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皙子念一念吧,畏之都说了些什么?”   杨度迟疑的看了一下手中的电报,才张口说道:“吴畏之拒绝了东三省三位都督的任命。他在电报上说,民国即成自当军政分离,因此三省都督可改为三省省长。   宋小濂虽然熟悉边情,但是眼下他执掌东三省革命委员会的财政之务,难以再下去主政一方,因此他建议任命孟继周为黑龙江省长。吉林都督孟恩远可改任为吉林省长。至于他自己才德浅薄,阅历又浅难以主政奉天一省,因此他建议任张榕为奉天省省长。又满清已亡,奉天省当恢复旧名辽宁,奉天城则恢复沈阳之名……” 第五百二十五章   袁世凯听完了电报内容之后,脸色顿时变了,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吴畏之这是想做什么?现在中央政府已经成立,他还保留着革命委员会这块招牌到底是想做什么?这个人比黎元洪还要可恶啊。黎元洪不过是想要坐一坐我屁股底下的位子,可吴畏之这是公然另搞一套啊。”   杨士琦和杨度对视了一眼,这才出声劝说道:“大总统息怒,虽说吴畏之此举是不妥当,但好歹还是尊重了中央的任命权,也算是为各地军政府开了个好头。我们完全可以借助东三省的范例,要求各省设立省长专管民政,只要军政能够分离,中央至少还是能够拉一派打一派,慢慢降服住这各省的武人的。”   杨度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吴畏之虽然野心颇大,但革命委员会就不是什么正经机构,史书上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只要中央政府的权威竖立起来,东北各省的官绅商民自然就不可能去服从一个没有名分的在野机构。   毕竟有着中央任命的正经官员,怎么可能长久听命于一群无官无职的老百姓的指挥?吴畏之现在不过是仗着从日本人手中拿回了一些权利,又有着一只大军,这才能以自己的声望压制住东北各派势力。但是当新国家建立完成,社会秩序恢复之后,民众必然会心向中央,加诸于此人身上的光环也就不再。到了那个时候,他手下的那些军头怎么可能继续跟着他和中央、全国民心作对?”   杨士琦接着说道:“皙子说的不错,只要收回了官员的任免之权,革命委员会终究是要失去对于东北三省的控制的。那些武人这么卖力跟着吴川闹革命,终究还是想要升官发财的,要是革命委员会既不能让他们升官,也不能让他们发财,他们为什么不跑来跟着大总统干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竖立起中央政府之权威,挽回唐内阁倒台在海内外的恶劣影响,并限制南方各省民党的势力。我看,大总统还是应该邀请孙、黄、吴三人上京一叙,大家坐下来定个规矩,决不能再闹出之前参议院和内阁争权的笑话了。”   袁世凯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不如给黎元洪也发一封邀请电报?”   杨士琦马上反对道:“不可,黎黄陂虽然有着首义都督之头衔,但其人并无实力和大总统等人平起平坐,他不过是因缘际会得了这个位置罢了。如果大总统邀请他上京商议国事,无疑就是帮他抬高身价,日后全国民众还真要把他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杨度也说道:“黎黄陂为人谨慎,性格也不够强悍。大总统这个时候招他上京,他必然是不敢答应的。因为他只有在湖北才算得上是只老虎,到了北京就是只狸猫而已。只要大总统和孙、黄、吴三人定下了规矩,则黎黄陂必然不敢不从。”   袁世凯点了点头,但又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孙文、黄兴倒也罢了,可这吴畏之连三十都不到,日后谁还能压得住他?”   对于袁世凯的担忧,两人一时都是无言以对,孙文、黄兴的来历倒还有迹可循,但是吴川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一颗彗星那么的突然。对于孙文、黄兴,不要说两人就连袁世凯都有一定的应付之策,但是对于吴川这种过去寂寂无闻的政治新秀,他们连对方的性格都摸不准,自然也就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去对付他了。   杨士琦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终究难以逃过酒色名利。不如等他上了京城,找人试探一二,也许或有奇效。”   杨度听了这个主意后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张口反对道:“吴畏之好歹是对国家有功的,不是南方那些普通民党可比。更何况,此人在掌握了东北三省之后,对于中央政府还是表现出了合作的态度,要是换个人上来,谁能保证不是一个割地自据的东北王?更何况,连吴畏之这样愿意和中央合作的实力派都容忍不了,非我北洋一系的地方势力还肯服从中央吗?”   袁世凯听后不得不点头表态道:“皙子说的对,确实不可这么做。吴畏之至少替我们挡住了俄国人的压力,否则俄国人在外蒙古就不会表现的这么克制。要不是革命委员会重挫了日本人在南满的气焰,日本恐怕也会比照俄国向我们提出非分之想了。   不过中央政府既然已经建立,这革命委员会继续存在下去似无必要,皙子你给吴畏之发电请他来北京一叙,顺便在电报里问一问,革命既然已经成功,这革命委员会到底该何时解散?若是他担忧委员会解散后人员不好安排,中央政府倒是可以出手相助。另外给孙、黄发电,邀请他们北上共商国事……”   在杨度离开花厅之后,杨士琦突然对起身准备离开的袁世凯说道:“大总统,听说吴畏之还是单身,若是能得此人为婿,至少也可安稳半壁江山啊。”   袁世凯顿时停下了动作,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摇头不语的继续离开了。杨士琦也不再多言,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当杨度忙着给孙、黄、吴三人发邀请电报时,吴川此时正在拜访教育委员林传甲的母亲刘氏。林传甲是福建侯官县人,光绪二十八年的福建解元,光绪三十一年奉调黑龙江,开始主持全省的教育工作,深得周树模的肯定。   而其妻祝宗粱初办黑龙江幼女学堂,其母刘氏办私立奎垣蒙养园,一家人可谓是和教育结缘了。吴川来拜访刘氏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对方能够出任教育委员会委员一职。   听到吴川提出的邀请后,刘氏既感到惊讶也感到惶恐,因为这已经不是吴川第一次做出的邀请,只是前两次都是间接邀请,此次则是亲自上门,于是她不免有些不安的回道:“老身不过是一个村野俗妇,怎么当得起吴主席您的三顾茅庐,传出去恐怕于主席您的名声有碍。   此外,即便是国外也无女子从政之先例,这事要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物议,老身只是想在家中教育几个孩童,并不愿多事。更何况奎腾已经是教育委员会的委员,我再接受您的邀请,岂不是让他难堪,还请主席收回这个念头吧。”   吴川却并不肯放弃,他转头看着在一旁作陪的林传甲惊讶的问道:“林委员和母亲在一起工作会觉得难堪吗?”   林传甲马上摇头道:“不会,不会。”   吴川这才回头对着刘氏说道:“林老夫人,在黑龙江开办私立奎垣蒙养园,何尝不是在黑龙江创造了先例。这先例么,总要有人去创造的,我以为只要是有利于人民的先例,开创的越多越好。   这个世界上有一半人口是女子,既然男人可以从政,女子为什么不行?除了在体力上或有差别,但是我以为在智力上男女应当是没有差别的。   革命委员会不能把一半人排斥在一边,然后去追求社会平等和公义,我认为如果女子不能首先得到社会平等和公义,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平等社会和具有公义的社会。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的,如果一个家庭之中男女就分出了差别,那么我们怎么能够指望消灭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差别?”   刘氏有些为难的看了一旁的儿子一眼,却见对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完全没有出来给自己解围的意思。她只好委婉的向吴川回道:“主席的想法,对于女子来说确实是件好事。可为什么是老身?东三省内的杰出女子比比皆是,也许……”   吴川却坚定的打断了她道:“可您现在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当下民国刚刚缔造,正是竖立新风气,抛弃旧风俗的绝佳时机。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点,等到人民的心思安定下来再想要移风易俗,恐怕就要花费十倍以上的力气了。林老夫人,时不我待啊。”   刘氏终于有些动容的看了一眼吴川,不由脱口说道:“你比我家奎腾还要年轻,时间对你来说总是够用的,何以如此着急?”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因为我们还背负着满清的旧债,中华民国虽然成立于1912年,但是我们和洋人之间的差距却是从满清入关时开始的。如果我们现在还没有紧迫感的话,那么中华民国也不过是另一个满清罢了。一万年太久,现在我们要只争朝夕了。”   刘氏沉默许久,方才继续说道:“那么我担任这个教育委员能做什么呢?我觉得奎腾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林委员对于教育事业的热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有些职责并不适合他来承担,比如保护女子在学校中不受干扰的接受教育,我以为女性更适合同女性沟通。此外便是培养女子的独立精神,革命委员会支持女子接受现代教育的目的,是希望她们能够成为一个独立健全的个体而不是男子的附庸。简单的来说,我希望女学生毕业之后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而不是成为富贵人家的儿媳、小妾候选人群……” 第五百二十六章   吴川的诚意终于打动了刘氏,于是在8月4日,革命委员会任命了第一位女性领导委员。虽然这一任命引起了不少议论,但是林传甲的好名声,和整个东三省大兴土木的建设氛围,使得并无多少人关注这件事,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做事。   从俄国人给东北带来第一条铁路,到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居留民带来的投资实业和生活习惯上欧化的风气,使得东三省民众反而要比关内北方各省民众思想上要开放的多。   在革命初起时,为了和日本、清军作战,革命委员会又采取了广泛动员民众和组织全社会各阶层为战争服务的做法,使得原本就习惯于合作生产的东北民众进一步加深了,对于社会化大生产的劳动印象。   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对于农业生产的恢复、许多大型基础建设的上马和大量工厂的开设,立刻就让整个东三省恢复了战前的活力,不,应该说比战前显得更为繁荣了。   首先日本人撤掉了各附属地的日本警察和地方行政、税务机构外,连那些整天在街头无事生非的日本浪人也失去了踪影。之前被日商排挤难以在附属地进行投资的中国商人,现在终于可以公平的和日本同业商人进行竞争了。   战后对于南满铁路及四平等被战火摧毁的城镇的维修,也创造了大量的工作机会。最重要的还是,排除了日本人的干预之后,法库门到郑家屯、抚顺到梅河口,四平到郑家屯的铁路总算是可以开始修建了。这几条铁路一修,原本难以运输农产品出来的产粮地区,现在终于可以享受到铁路的便利了。   而长春到郑家屯的战时简便铁路,现在也正改为标准铁轨;长春到白城的铁路也在修建当中。这些铁路建设不仅吸纳了大批的劳动力,也让松辽平原的交通网有了一个快速的发展。   除了抚顺到梅河口的铁路线路麻烦一些,其他铁路都位于容易修建的平原地带,即便全靠人工速度也相当迅速,现在加上了拖拉机和卡车这速度就更加惊人了。如四平至郑家屯铁路,全长88公里,12年3月开工,同年7月30日就竣工了,提前了三分之一的工期。   至于哈尔滨、长春、佳木斯的城市基础建设,同样也是屡屡提前了工程进度。按照某位俄国铁路工程师的说法,即便是他所见过的修建中东铁路最为卖力的中国苦力,也不及今日这些中国人的劳动效率。当然应该如此,因为在吴川的亲自督促下,班组作业法,流水施工法已经引入到了建设工程之中。如果不是限于水泥等原料和电力的供应不足,他们现在都可以进行明年的工作量了。   对于哈尔滨的俄国人来说,这大半年好似又回到了哈尔滨城市发展最为迅速的07-09年,日俄战争的失败使得彼得堡不得不把大量的投资用于哈尔滨,以作为抵挡日本人北上的基地。那几年,每一年对于哈尔滨的城市建设投入都达到了数千万卢布,最高的09年甚至达到了5000万卢布,那正是哈尔滨商业的黄金年代。   这大半年来,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座城市的投资至少也超过了4000万卢布,这笔投资顿时让哈尔滨的经济迅速的活跃了起来。即便是那些站着霍尔瓦特局长身边的俄国官僚,在吴川所带来的大笔资金投入面前,也放下了不少敌意,认为没必要和这位中国人斗下去,现在应该抓紧机会赚钱才行。   而为了进一步提高货物的北上运输效率,在吴川、康斯坦丁等人的联络说服铁路管理局官员后,霍尔瓦特不得不同意把长春到哈尔滨的宽轨铁路改成标准铁轨,并同南满铁路、吉长铁路进行对接运营。   吴川为此和霍尔瓦特达成了一个贸易协议,中东铁路管理局以十万美元一台的价格向美国钢铁公司订购600台适合于高寒地区行驶的蒸汽机车,然后以11万美元一台的价格出售给东北铁路局500台,每台机车他可以收到1000美元的回扣,其他铁路管理局官吏可以分到每台1000美元的回扣,当然中东铁路管理局将先行向美国钢铁公司进行垫资。   而在另一边,吴川和美国钢铁公司达成了一份协议,以9万8千美元的价格购买100台蒸汽机车的整机,以8万5千美元购买200台蒸汽机车的配件,剩下的300台蒸汽机车则必须放在沙河口机车厂进行制造。   美国钢铁公司自然不会放弃这样一张大单子,美国钢铁公司的代表不仅承诺可以把蒸汽机车的技术进行转让,也在鞍山钢铁厂股份上面做出了让步。即革命委员会51%,美国钢铁公司49%,智利铁矿归属于鞍山钢铁厂的名下。   于是吴川又借助机车的制造合同和满铁达成了协议,满铁对中方放开沙河口铁路车辆维修厂的管理权,抚顺工科学校也从下半年开始接受革命委员会委托培养的中国学生,每年不少于300人。   在这场令人眼花缭乱的交易中,大家好像都得到了好处,因此革命委员会和三方的关系都升温了不少。当然最为得意的还是吴川自己,这下连智利铁矿的租借费用都腾挪出来了。   对于袁世凯的邀请,他倒是犹豫许久,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去北京也就是个陪衬,袁世凯和孙中山才是此时中国政坛的主角。与其跑去北京听两人侃大山,还不如留在东北多做点实际事务。   只是党外的周树模、宋小濂也好,还是宋云桐等党内同志也好,都认为吴川应当走一趟京城。袁世凯如此大张旗鼓的邀请孙中山、黄兴和吴川前去,只要他没有发神经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三人搞什么小动作。   而吴川此时去了北京,就立刻能够同孙中山、黄兴、袁世凯这些中国第一流的政治人物并列了,日后论起来就算黎元洪也要退居下方了,这对于提升吴川的个人声誉和革命委员会的名望是极有好处的。   革命委员会明明是第一个发起革命的,还同日本人打生打死,总算是夺回了一些南满的利益。但仅仅因为偏居一隅,关内报纸提起首义必是武汉,提到实力集团必是北洋,提到革命领袖必是孙、黄,搞得革命委员会好像完全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虽然大家忙着恢复和建设东北的家园,但是对于关内报纸这种故意忽略关外事务的报道方式,还是感到深深的不满的。如今既然袁世凯主动来邀请,他们自然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登上中国政治的中心,以为日后打算了。毕竟袁世凯已经不年轻了,吴川却还年轻的很,眼下养一养人望,日后还有谁能跟革命委员会争?   只是吴川这边刚刚打算接受同志们的要求,给袁世凯发了一份电报过去,表示自己会南下入关一行,突然北京又爆发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那就是武昌起义元勋张振武被杀一案。   8月15日晚,张振武偕湖北将校宴请北洋重要将领于六国饭店,当晚10点左右,宴席结束,张振武返回住处途中被步军统领逮捕。后押解至西单牌楼玉皇阁军政执法处。此次与张振武一起来北京的方维,时任湖北军将校团团长,也被从金台旅馆逮捕。   8月16日凌晨1时总办陆建章向其出示电报后,即下令开枪射杀张振武。等到和张振武一起饮宴的湖北军官拉着中人过来说情时,现场就剩下一片血迹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吴川也是怒了,当即发电报给袁世凯进行质问,并同时发电给北京的共和党代表,要求他们在参议院内提出质询。   在舆论的压力下,袁世凯出示了黎元洪的电报,表示这件事应该找黎元洪,和自己无关。吴川更是大怒,公开登报质问北京政府:“民国即成,则人皆有不受暴行危害之权利,岂能再如前清时以一人之言而决人生死?   身为一国之总统,不能守护约法也就算了,还明目张胆的践踏法律,你这是民国之总统还是民国之皇帝?今日不要说杀的是革命有功之臣,即便是杀一普通人阁下也再无资格坐在总统的位置上了。因为既然法律保护不了民众,那么法律也同样保护不了阁下……”   在吴川的命令下,吴景濂在参议院内发起了弹劾袁世凯、黎元洪的议案。吴川的激烈反应,让袁世凯和北洋上下一片哗然,在他们看来吴川这是想要借机向北洋发难啊。一时之间,北京人心惶惶再次出现了出城的人潮。   就连袁世凯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对着身边亲信说道:“吴畏之这是真想要为张振武出头呢?还是想要找借口入关?我也没听说张振武和他有什么交情啊,之前革命委员会不是还在报纸上指责过湖北将校团,革命之后完全是一副军阀做派,玷污了革命军人的荣誉的吗?”   袁世凯身边的几人都无言以对,段祺瑞倒是提了一句:“吴川这么气势汹汹,我们是不是先增兵加强滦州的防御?另外找洋人借款可不能再拖了,没了军需军饷,我们怎么挡得住国民革命军南下?说实话,杀张振武一事,陆建章确实是毛躁了,先过堂录下口供再杀,至少大总统你也不必这样被动。”   袁世凯却是默不作声,正是他催促陆建章下的手,为的就是不能让黎元洪有反悔的机会。在他看来,有了黎元洪的电报为证据,张振武就可以将黎元洪这个首义都督从神坛上拉下来。他不过就是被骂上几句,但革命党和立宪派士绅之间就不可能再联合了。   而且他也盘算过,湖北这些革命元勋和同盟会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因此百分百同盟会不会为张振武出头的。真是天晓得,看起来对于中央事务漠不关心的吴川,此刻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啊。 第五百二十七章   杨士琦看到了袁世凯隐藏起来的不悦,赶紧出声为其解围道:“吴川恐怕并无意出兵南下,东北此刻正大搞建设,连军队都在裁撤当中,我这里也没有收到革命委员会重新征兵的消息,所以短期内革命委员会应当不会出兵入关。   虽说加强滦州兵力是必须的,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参议院内的弹劾案。共和党对正副总统一体弹劾,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至少中国共和党是不可能支持这个提议的。   而同盟会和统一共和党之前一直试图推举黎元洪成为正式大总统,眼下黎元洪声誉大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利的,我们若是能够说服他们反对这个弹劾案使之无法通过,至少就能绝了革命委员会入关的名分。”   袁世凯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是杀了张振武,那些民党也只能在报纸上骂一骂自己,解散了部队的民党还有什么力量对他构成威胁。但是共和党突然跳出来在参议院内弹劾他和黎元洪时,他才发觉自己还漏算了一个对手。   初一听到共和党人提交弹劾案时,袁世凯是感到惊诧莫名的,前清时有哪个臣子敢因为皇上杀错了人就要求皇上退位的,这简直是无君无父么。   但是现在共和了,有些革命党人就连基本的伦常都不讲了。连宋教仁都说过:吾人则主张内阁制,以期造成议院政治者也。盖内阁不善可以更迭之,总统不善则无术变易之。如必欲更易之,必致摇动国本。此吾人所以不取总统制,而取内阁制也。   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袁世凯才敢放心让陆建章解决张振武。可同此事无关的共和党居然毫不讲理的对他进行了弹劾,丝毫没有动摇国本的担忧。这种果断和决绝,令袁世凯一下觉得自己掉入了自己给民党挖的坑里。   “是啊,确实不能给革命委员会拿到出兵的名分,杏城你和智庵去和那些参议员们联络一二,看看能不能阻止弹劾案……”袁世凯正说着便停了下来,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杨度拿着一张纸快步走上了台阶,他顾不得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对着袁世凯急切的说道:“南方来电,孙文表示自己会按照原计划赴京。   孙中山还对记者发言:张振武一案,实迫于黎之急电,不能不照办。中央处于危疑之境,非将顺无以副黎之望,则南北更难统一,致一时不察竟以至此。   这下我们倒是不用担心同盟会参议员赞成共和党的弹劾案了……”   袁世凯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一下就舒展开了,连说了数声“好”字。孙文为袁世凯杀张振武一案的辩护,顿时引起了革命党人之间,乃至同盟会内部的分裂。即便黄兴就张案通电质问北京,也无法扭转舆论风向的转变了。   弹劾案最终以失败告终,吴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视察真空电子管生产线的投产。读书时作为一个业余的无线电爱好者,吴川虽然对无线电了解的不怎么深入,但一些基本的原理还是清楚的。   他知道真空电子管其实和做灯泡的难度差不多,当然如果没有德国人转让技术并帮助建设生产线,他也是指导不了一条生产线出来的。但是了解了原理就可以同德律风根公司进行谈判了,1903年德国通用电力公司和西门子公司联合建立的这家公司,正是德国无线电的基石。   德律风根公司在确定了吴川确实了解真空电子管制造的原理后,终于和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达成了一项协议,以帮助对方建设一条真空电子管生产线为条件,换取了再生电路的技术。这一技术对于电话和无线电接收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虽然就在今年,德·福雷斯特、阿姆斯特朗、兰茂尔等人都发明了再生式电路,但是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却比他们更早的把这一技术运用到了收音机和电话制造中去,并成功的在欧洲注册了专利。   德律风根公司认为真空管的生产除了一些必要的手续如卷绕线圈、抽真空等步骤之外,几乎所有的生产流程都是纯手工。因此在人工廉价的中国生产,倒是可以极大的降低公司成本。既然中国人已经知道了真空管的制造原理,那么他们迟早是能自己制造出来的。   因此德律风根公司对革命委员会作出了妥协,并和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签订了一张真空电子管的长期供货合同。于是,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一下就从真空电子管的进货方变成了供货方。   站在这个由灯泡厂隔离出来的生产车间内,看着数百名工人埋头工作,吴川觉得这种日子还是充满了成就感的。因此对于孙文的表态,他也就没那么愤怒了。   他只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从陶骏葆到张振武,不管是同盟会还是北洋集团,浑然没有把民国的约法放在眼中。他们自以为手中有刀、有枪,就能为所欲为了,不必顾忌天下人了,我看这民国迟早要完。   袁世凯这等旧派人物,不明白什么叫做共和政治,一味以权谋、金钱手段捍卫自己的地位,其实倒也可以理解,因为一只从来没有见过光明的虫子,是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光明的。   但是孙文、宋教仁一边以共和政治鼓舞人心,一边却又鼓吹用暗杀手段解决政治对手,以为别人的人命是不值钱的,只有他们自己同志的性命才是值钱的,让这样的人掌握中国政治,只会比袁世凯更糟糕。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正在瓦解革命的正义性……”6   孙中山从上海出发时对记者说:“越是南北互不信任,我越是要北上调和南北,消除误会。此前我已经答应过袁总统,无论如何不失信,且他人皆谓袁不可靠,我则以为可靠,必欲一试吾目光。”   虽然黄兴通电拒绝北上,但是孙中山的行动已经将舆论的注意力转向了孙袁两位先后临时大总统的会晤上,在北洋集团和同盟会控制的南北报刊的掩盖下,张振武案和弹劾总统案引起的社会风波正渐渐消失于无形。   对于这样的结果,吴川最终只能在报纸上发表了一份义正言辞的声讨书,并宣布共和党退出临时参议院,除非恢复初版约法,否则共和党将不再加入无法代表民众意愿的中央政府。   这样的声明对于北京政府来说倒是松了口气,只要革命委员会不打算动用武力,他们现在倒是巴不得共和党退出参议院。   对于袁世凯来说,这些共和党议员其实是最麻烦的一群人物,因为他们的个人操守比其他参议员要好的多,因此在京城民众眼中声誉不错。而在他们身后又是一个连北洋武力也难以压服的军事集团,因此袁世凯还不能用武力的手段去对付他们,真是令人碍眼的一个群体。   现在既然共和党代表要自动退出,他自然是不会阻拦的。不过让袁世凯意外的是,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吴景濂居然选择留了下来,并很快宣布加入了宋教仁的国民党。袁世凯听后便笑着说道:“这倒是有意思了,这国民党挖了共和党的墙角,看起来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一旁的杨度马上说道:“吴景濂不是共和党成员,据说他数次请求加入共和党都被拒绝了,估计这才会转投到国民党的门下。”   袁世凯有些惊讶的问道:“像吴景濂这样具有声望的社会名流共和党都不收,那么他们都收些什么人?”   杨度迟疑了一下后说道:“共和党主张消灭封建制度,特别是要打倒孔教思想,他们认为吴景濂并没有这样的信仰,因此还是在党外合作比较适当。”   袁世凯顿时冷笑了一声道:“岂有此理,难怪革命委员会的代表都是些无君无父之辈。孔教乃是我国之传统,打倒孔教岂不就是背弃祖宗?我还以为吴畏之是个难得的人才,却不料原来也是洪、杨之辈啊,我倒要看看他会有什么下场。”   杨度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在那边,太平天国可是正面形象,满清才是和洋人勾结镇压人民起义的反面,至于曾、李更是屠杀民众的刽子手。”   袁世凯只是楞了一下就大笑着说道:“要是这样,我倒是要放下心了。共和党的主张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关内不会有绅民支持这种荒谬的言论。他们要是敢出兵,我们就把这些言论散布出去,就算是为了保卫孔教,北方绅民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10   对于吴景濂脱离革命委员会的举动,吴川倒是完全不以为意。他召集了党内执行委员就此事进行了探讨,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是一路人,终究是不可能和我们走到道路的尽头的,我以为各位同志并不必对此事气恼不已。   要我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是阻止不了的。但是我们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原则去屈就他们,一旦我们为了一时的好处改变了自己的道路,那么我们这个党存在的基础也就不复存在了。6   我以为,对于吴景濂一事我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时间会告诉我们,到底谁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当然这件事,也正好用来教育全党,党需要的是真正的信仰者而不是投机者……” 第五百二十八章   1912年8月18日下午,孙中山带着十余随员坐安平轮从上海启程,在烟台稍作停留后,于8月23日下午到达天津,8月24日下午五点半抵达北京。   袁世凯对于孙中山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不仅提前修了马路,备好了朱漆金轮马车、豪华卫队,还特意从正阳门迎接了孙中山入城。   孙中山在京城一直待到9月16日,方才离京赴各地考察。这三周多的时间里,孙中山和袁世凯会晤有13次之多,每次都是从下午4点谈道晚上10点或12点钟,有几次还谈到了凌晨2时才告结束。   只是双方虽然言谈甚欢,却并没有达成什么政治宣言,就只是坐在一起谈一谈而已。对于孙中山想要在10年内修建1万英里铁路的计划,袁世凯当面称赞有加,还赠以“全国铁路督办”之头衔,但转过身去就同身边人嘲讽道:“前清花了三十年时间,不过修了5、6千英里的铁路,他一张嘴就要在十年里修十万英里,真是孙大炮啊……”   随着孙中山离开京城,袁世凯突然抛出了八大纲领,表明了自己的政治志向。1、统一制度;2、主持是非善恶之真公道,以正民俗;3、暂时收束武备,先储海陆军人才;4、开放门户,输入外资,兴办铁路矿山建钢铁工厂,以厚民生;5、提倡资助民间实业;6、军队、外交、财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权主义,其他权力斟酌各省情形兼采地方分权主义;7、整理财政;8、竭力调和党见,维持秩序,为各国承认之根本。   袁世凯将八大纲领发往各省军政府征求意见,并没有漏下东北革命委员会。只是吴川在党内商讨了之后,并没有对八大纲领提出回复,而是再一次郑重要求中央政府就张振武一案给出交代,并恢复第一版约法。   袁世凯自然也不会理会吴川的要求,在孙中山到京和他会晤之后,张振武一案引起的风波已经差不多完全平息下去了,既然吴川不打算和他武力相见,大家就各自维持表面关系好了。   于此同时,吴川再一次在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展开了对于袁世凯的批评,在会上他如此强调:“9月13日,北京教育部突然发文设立孔子诞辰纪念日,要求全国各学校届时举行纪念会。9月20日,袁世凯又颁布《整饬伦常令》,同志们,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袁世凯所代表的北洋军政集团正在走回头路,什么叫尊崇伦常?什么叫提倡礼教?什么叫今日大患不在国势而在人心?一言以蔽之,这位旧时代的精英搞不懂什么叫共和精神、民族、民主主义,只好回过头去捡起了三纲五常的破旗子,试图要求人民回到那间被人民所打破的铁屋子里去,继续昏睡等死了。   三纲五常核心是什么?无非就是忠孝两字,忠诚于君主就像孝顺自己的父母一样。要是皇上没了怎么办?那么大家只好拥戴袁大总统登上君主之位,好给自己找一个能够效忠的主子。   无数烈士用无量之鲜血才推翻的帝制,我们能够再容许它借尸还魂吗?我是坚决不答应的,我以为中国人民也是不会同意的,我相信在座的党内外同志,也是不能容忍这样的局势出现的。所以,我们要坚决的对北洋集团的反动行为做斗争。   那么如何去斗争?我以为最要紧的还是向人民揭发袁世凯这一系列反动行为的目的和危害,要让人民群众觉悟起来,跟着我们一起反对北洋集团的倒行逆施。当然,在向人民宣传揭发的时候,我们也要在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各政府机关、政治协商代表会议中彻底揭穿袁世凯的真面目,避免有些同志为袁世凯的假面目所迷惑……”   对于吴川在共和日报上的指责,袁世凯确实是恼火了,他招来了北洋军政人物,先是逐条批驳了一番吴川在报纸上对于自己的指责,接着便怒气冲冲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中国人不遵孔子,不讲伦常,不拜祖宗,这还算是个中国人吗?   我敢说,我颁发《整饬伦常令》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绝无半点想要当皇帝的意思。民国建立还不到一年功夫,这天下乱的就和煮开了的粥锅一样,只看到一层层的泡沫浮上来,完全看不到底下百姓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不用孔教来恢复地方安宁,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地方一天天糜烂下去吗?吴畏之仗着自己对革命有几分功劳,就视中央于无物,不仅不肯服从中央之命令解散革命委员会,还公然对中央政策指手画脚,这还有王法吗……”   袁世凯站在总统府的会客厅内,足足训斥了假想中的吴川半个多钟头,这可让替吴川受训的北洋诸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大总统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只是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袁的眉头,只能一脸肃穆的低头倾听着。   看着这些部下们的表现,袁世凯大感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对吴川如此不满,总会有这么一两个人跳出来,为他分忧一二的。虽然他也知道,眼下北洋各军对上东北的革命军最多也就是防御一下,想要主动去进攻关外的革命军,确实是力有未逮。   但是:主辱而臣死。他虽然不指望这里有人能够站出来,替他讨平了关外,但至少也该站出一两个人来表现一下忠心吧?5   看到袁世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段祺瑞终于站出来向他说道:“东北的革命军器械精良,眼下又得了大笔的借款,我北洋将士虽然勇健,但也不能以血肉之躯抵挡革命军的炮弹啊。   大总统,我看咱们还是别理会这革命委员会的乱吠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借款、扩军、削平南方之民党,统一了南北各省再以全国之力去压制关外一隅,则大事可成。”   袁世凯沉默半响之后,终于有气无力的向众人挥手道:“罢了,罢了,就先让这小子得意几日,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另一边,孙中山离京之后便受山西都督府邀请去了太原,但很快就返回了河北。9月24日抵达唐山,在视察了唐山铁路学校之后,又前往了山海关一游。在抵达山海关后,孙中山突然让人发电报给吴川,表示自己想要前往沈阳与之会晤一面。   但是吴川的回电却是不冷不热,他表示自己无暇南下沈阳,若是孙博士想要同他见面,不如直接来哈尔滨一晤可也。孙中山犹豫了半个下午,终于下令专列掉头转向秦皇岛,打消了出关的念头。   吴川在电报上说的是真话,他现在确实是在忙着一件关乎于东北三省未来的大事,那就是币制改革。虽然在革命爆发占据了北满的时候,吴川就已经开始命令财政委员会整理北满地区的各种钱币,并开始改铸银元和铜元。   但是直到革命委员会初步建立起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供销体系,并从日本人手中拿回了南满铁路的管理权,革命委员会才正式决定推出东北三省的新币制。   吉林银价在光绪三十二年以后就一直上升,从前银一两合钱三千一二百文,外城四千左右。宣统初年,城内一两都要5千制钱出头了,之后官府大铸铜元才改变了这一银贵钱贱的局面。   虽然机器制作的铜元因为纹饰精美且难以仿造,因此比较受百姓欢迎。清末当十铜元开始铸造时,定价是100枚铜元换1银元。1905年以前,胶州铜元80枚兑换洋银一元,安庆是95枚,苏州88枚,杭州90枚,上海是92-95之间。   可是清末铸铜元是为了谋求余利,因此原本规定一两银兑铜元150个,但是官钱局兑给民间钱铺时一两银只给114-115个。而钱庄向小民收兑时同样要打折扣。这也就导致了铜元的价格虚高,铸铜元成为了一件有利可图的事。   而铸造铜元的机器国内虽然不能制造,但是对于各省督抚来说还是能够轻松的从国外购买到的。于是广东、湖北等省就开始了大规模改铸铜元的行动,到辛亥革命前1银元就只能兑换110个铜元了。而革命之后,夺取了各省政权的军政府为了填补亏空,更是大铸铜元,于是铜元的价格就开始暴跌,1枚银元眼下都能兑一百三四十枚铜元了。   革命委员会虽然自己也铸铜元,不过主要还是把剩下的制钱融成铜材制作子弹和电线。虽然这一改铸行动同样利润丰厚,但是随着战争结束关内铜元往关外开始流动时,革命委员会就发现如果不加以制定法律条文加以约束,东北就成为了关内不足额铜元的倾销市场了。而一个币制不够稳定的市场,对于正在大举建设的东北来说,完全就是一柄悬在脑门上的利剑。   于是在经过了三个月的讨论和研究,又获得了大量贷款的流入,有了足够本钱的革命委员会终于决定建立起一个半封闭的金融市场。为什么是半封闭,因为革命委员会还不能把华俄道胜银行发行的卢布驱逐出市场,因此只能在默认卢布在北满的存在下,建立起一个东三省内部流通的货币机制,对外则实施强制结汇政策。 第五百二十九章   在革命委员会的中央委员会议上,财政委员宋小濂向各位委员就欲推出的新币制做了说明:“我们现在打算实施的,是以银元为本位的元、角、分、厘四个单位,元、角以银制,分、厘以铜制,都采取十进制单位。   每一银元的成本合上海规元7钱2分,但银元以下各单位不再以市价为准,而是采取强制性的固定单位。过去1银元兑换12小洋,或1银元兑换铜元数目不定的现象,将在新币制推出后杜绝。   从革命之后到现在,随着委员会统治范围的扩大和粮食期市的良好运营,东北的私人钱庄和地方上的私票都得到了大面积的清理。截止民国元年8月,当前在东三省内使用的主要货币只剩下了卢布、银元、银元票、小洋、小洋票、铜元、制钱、日元。   在战争的打击下,日元的发行数量已经跌到了70-90万元,在进一步限制日本正金、朝鲜银行的营业范围之后,日元的使用将会进一步缩小。金融委员会认为,当我们接管了南满铁路的运营权力之后,日元退出东北已经成为了必然之局。   至于本地的百姓,虽然已经接受了我们所发行的银元,但是他们对于小洋、小洋票、铜元、制钱的使用习惯,使得想要这些货币自动退出市场是不太可能的。因此我们认为有必要颁发强制性的政策,在3-6个月的过渡期后,取消这些货币在东北的使用权……   至于卢布,在中东铁路管理权为俄国人所操纵的状况下,我们恐怕是不能动摇其地位的。不过我们北满的日用品多来自外部输入,只要我们控制住了这些日用品的输入,对俄国进口货物进行打击,那么至少可以限制住卢布使用区域的扩大……”   各位中央委员经过了仔细的探讨之后,基本同意了新币制的推出,并在吴川的建议下将其命名为共和币。吴川最后向财政委员会建议道:“马上就要进入秋收季节了,东北基本上是一个依靠农业为主的地区,粮食贸易就是东北市场的根本。   我们想要让共和币为东北唯一使用的货币,光靠法律和政策是不够的,重要的还是获得市场的认可。我们的大豆产量超过一半以上是出口国外的,至于其他粮食也有百分之2、30%是向关内输出的。因此想要让共和币在东北统一货币,首先就要确保共和币的数量能够应付粮食采购商的货币兑换。   要是我们连海外商人和关内粮食商人的采购款项都兑换不了,又怎么能够指望把这些旧货币清退出市场。因此接下来的10月到12月,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我要求财政委员会联合金融管理小组,对各银行的兑换业务进行督查,决不能出现共和币被挤兑的现象……”   这种对于金融货币的统一,正是前清想干而没能干成的。因为相对于整个中国的区域,满清手中的硬通货实在是不足,而对于外国列强的强势,满清政府也是无能为力。   不过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一次推行的新币制倒是要比满清轻松的多了。对于日本的战争,使得干预东北金融的列强少了一个。而出于对俄国的警惕,其他列强也支持革命委员会采用一种独立于卢布的银本位政策,从而为下一步过渡到金本位打好基础。最后便是,东北的城市建设和实业投资引入了大量的白银,使得革命委员会有资本推动新币制。   而共和币的推出速度,也比吴川等中央委员们想象的要快的多。第一是因为在这一年内革命委员会铸造的银元几乎是无限兑换的,因此这为共和币带来了极高的信誉。不管是卢布还是日金,在东北的初步推广,也是以无限兑换金银为保证的。   第二是革命委员会直接发薪水或间接发薪水的人数已经超过了150万人,这些人又大多集中于铁路沿线各城镇,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销售市场,这也就使得商人们不得不开始用银元来结算自己的业务。   第三则是革命委员会建立了一个联通东北的物流交通体系,从铁路、水运到海上运输,再加上现在正在建设的东三省公路系统,正将东北过去的行商改造成为依附于这套物流体系之下的分销商。   在过去,东北商人之所以能够和俄商、日商抗衡,靠的就只有两件法宝,提供东北商人内部资金拆借的钱庄,遍布东北各地的粮栈、大车店。在日俄银行的资金打压下,铁路加有线电报的竞争下,东北商人这个团体本就开始走向了下坡路。   而现在么,革命委员会算是给了这个商业群体最后一击,令他们不得不改弦易辙,加入到了革命委员会所创建的新商业体系当中来。   而吴川也并没有就此罢手,在退出新币制的同时,他还向中央委员全体大会提出了两项关于税收方面的改革,土地附加税和个人所得税。吴川向各位委员解释道:“发展生产力为主要目的的建设期固然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   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因为社会资源并不是平均分配给每个人的,所以生产力的极速发展将会导致社会财富向少数人手中聚集。美国、日本的经济高速成长,最终不过是塑造了几十或几百人左右的财富寡头。   美国人可以靠着掠夺印第安人的土地、墨西哥的土地来维持社会的继续前进。日本可以靠吞并朝鲜、抢夺南满土地来维持社会的发展。但是我们是不可能学习他们的做法的,因为中国还很弱小,搞不起向外掠夺的战争,而革命委员会更是弱小中国的一只地方力量,就更没有这个能力四处去侵略了。   所以我们想要学习帝国主义的方式来发展经济,那么我们就只有压迫本国的民众,而人民也必将抛弃我们,失去了人民的支持,革命委员会的毁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因此,革命委员会想要存在下去,不至于因为生产力发展造成的贫富差距失衡而毁灭自己,那么我们就必须对财富有所限制。我们必须抑制过高收入的人群,我们必须限制大土地地主的出现,因此我们应当趁着他们力量还不大的时候推出法律加以限制……”   吴川提出的建议,基本核心就是劫富济贫。土地附加税是为了阻止6000亩以上地主的出现,所以制定的附加税目标就是,6000亩以上的土地将不能让地主获得任何收益。对于那些租用土地的大农场来说,则不受限制。   而个人所得税从年薪600元以上起征,从1%到36%,分为六个档次,6000元以上统一征收最高税额。而当前军队最高工资是年薪2760元,政府这边最高的约为3000元一年,工人法定最低工资8元每月,革命以来工人的平均月薪约为15.08元。   可以说,年收入6000元以上也好,拥有6000亩土地以上的地主也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和自己无关的另一个世界了。而在经过了历次肃反整理之后,革命委员会的中央委员中已经没有了大地主和大商人的代表,可即便如此这两个税法的讨论也经过了激烈的争辩,最终以吴川做出妥协,对军队和政府雇员的法定收入进行豁免,方才勉强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6   这一系列金融税收法令的推出,其实受到最大打击的还是那些一开始投资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商人和地主。他们先是通过战争前的粮食投资生意赚到了一大笔,接着又借战争制造出的需求订单赚了一笔,虽然购买了一些公债,但很快又从战后的没收土地竞拍中获得了超额收益。   陡然之间,这些随着革命而资产增值十数倍或上百倍的暴发户们,便开始忘乎所以了起来,许多人很快就暴露出了乡下土财主或投机客的本性。他们仗着革命委员会给予的优待,一边在铁路沿线或待建的铁路线附近大批囤积土地,强行购买反动分子的地产;一边则试图染指革命委员会正在组建的供销-物流体系、扩张银行业中的私人资本。   不管是军队、革命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和东北普通民众,都对这些暴发户们生起了厌恶感。军队认为鲜血都是自己流的,可革命带来的好处到被这样一群商人、地主给得了去。   革命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则是天然的对商人的不信任,商人的存在虽然活跃了地方经济,但是他们追逐利益的囤积居奇等举动,却是扰乱社会秩序的最大因素。简单的说,为了赚钱这些商人老是想着找政策上的漏洞,给政府找麻烦。   至于东北的普通民众,一方面是有些人是看不惯这些暴发户趁着革命发财;另一方面则是原有的社会秩序被打乱重建后,必然会有许多人跌落自己的阶层,从而怀念过去痛恨革命。只是革命委员会现在势力颇大,他们不敢直接向革命委员会发难,自然就先对着这些趁火打劫的暴发户们进行批判了。   而对于吴川来说,这样的社会舆论氛围正是他所需要的。想要建立起东北的工业化体系,对于商业资本的约束和对大土地所有者的打击显然是不可避免的。不能建立起一个稳定的社会供应体系和稳定的粮食来源,银行家们对于日本的金融攻击,未必不能用在东北三省。   日本的经济之所以会这么脆弱,除了债务太高,出口受制于人之外,日本现在的大地主和大粮食商控制着粮价也是一个重要问题。这边才吹起号角,日本的粮价就开始暴涨了,日本政府能够稳定的住民众就怪了。 第五百三十章   革命委员会连续推出这样连续重磅的政策,吴川自然是抽不开身南下去同孙中山会晤的。更何况,孙中山此次北上对袁世凯政权的支持,实际上已经打破了共和党和同盟会最后一点默契,那就是对于约法的尊重。   不管后世的舆论怎么鼓吹这位革命的先行者,从其归国以来一系列的表现来说,已经很难让吴川和对方合作下去了。一个没有原则的政治家,对于他的敌人也许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是对于其盟友来说却是一颗不确定的炸弹,你永远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会背叛你。   而且吴川也不想给对方带上什么光环,给东北民众一种错觉,以为共和党和同盟会是友非敌,同样是尊崇于这位革命领袖的。事实上看了孙中山在这一连串事件中的表现,再想一想他对于宋教仁遇刺之后的表现,吴川就觉得如果四一二之前这位没有去世的话,同样会做出蒋介石一样的选择,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陈其美杀陶骏保,孙中山写了副悼联,告诉大家要以大局为重;袁世凯杀张振武,孙中山又写了一副悼联,要求大家不要破坏了南北统一的大局。结果轮到宋教仁死了,孙中山倒是不记得什么是大局了,连黄兴的反对都不听,只是一味要起兵反袁。   所以吴川觉得,和这位相见毫无意义,他又不姓蒋,真受不起对方的关爱。而在这些金融税收政策退出之后,东北三省虽然有那么一些反对之声,但是总体上来说也只是些杂音而已。东北的立宪派绅商组织已经差不多被革命委员会瓦解了,地方上的势力也在这场战争中被清理的七七八八,除了顾人宜、冯德麟这有数的几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势力的代表了。   最重要的还是,革命委员会虽然从战争进入了建设期,但是手中的力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强了。因为革命委员会现在并不缺钱,今年从关内招募来的大批新移民,在革命委员会的组织下,几乎都没有流向地主这边,而是被安插进了各种工程、工厂和国营农场。   虽然经历了去年年末的这样一场革命和对日作战,但是今年从关内而来的新移民依然超过了50万人。其中从南方过来的就有八、九万之多,这些南方移民虽然在气候上不如北方人适应东北,但是就受教育程度来说,却比山东、华北移民高多了。   这些南方人和山东、华北移民不同,他们在这里并没有老乡带路,只能跟着革命委员会走,因此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都是比较坚定的。因此当他们被分配到地方上之后,都是很自觉的维护革命委员会的政策,监视着地方上的变化。   而吴川很快又推出了义务教育普及计划和扫盲计划,决定把征收的土地附加税、个人所得税优先用于东三省的教育。革命委员会预备在五年内普及一半适龄儿童的小学入学,十年内全面覆盖东三省的小学义务教育。要在三年内把东三省的识字人口提高到30%,5年内提升到45%,十年内提高到90%以上。这才算是让最后一点抱怨声消失于群众的支持之中。   1912年的十月,对于革命委员会或东三省民众来说,确实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和前一年的辽河、松花江大水相比,今年虽然还有水灾但都不大,因为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辽河上游倒是建立起了多处排水和引水沟渠,这极大的减轻了辽河的水患。   而今年春耕时,革命委员会给与贫民的大批贷款,和出动部队对一些缺少劳动力的农户进行帮助,使得春耕时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抛荒现象。于是到了十月开始收获庄稼估算产量时,农业委员会的估算是近1000万吨粮食的产量,比去年高了100万吨,接近这十年来的平常年景了。   根据今年东三省人口的粗略估算约为2000万人,合人均1000斤粮食。总的来说,至少东北现在的粮食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今年的大豆产量约为250万吨,其中至少有150万吨是革命委员会年初给与贷款种子预定的,因此今年的大豆议价权,依旧还控制在革命委员会手里。   英国人、美国人对于大豆收购此时还在观望之中,德国人和日本人却早早开始了对于大豆的采购协调,日本人还是想要绕过革命委员会直接去同那些中间商交易,而德国人却早早的和革命委员会打了招呼,预备把今年的进口数量提升到40万吨以上。   德国人之所以如此豪爽,因为他们并不需要支付黄金马克,革命委员会向德国出售的大豆款项,很快就会变成向德国银行支付的利息和各种机器。对于德国人来说,即便大豆贸易不赚钱,他们也能从机器贸易中获得极好的利润了。   在去年爆发的柏林危机中,德国银行损失了不少黄金,这使得德国的银行和企业家们更加关注和中国之间的贸易。毕竟双方之间的贸易,完全是有利于德国的。即便其他各国也有便宜的油料,但他们要求的可都是现金交易,这黄金掏出去未必还能再拿回来。   对于吴川和革命委员会来说,大豆贸易倒是成为了一个创汇的巨大来源。当然和革命委员会现在背负的债务相比,大豆贸易获得的利润差不多刚好够付利息。   不过吴川对于钱的事也没发愁几天,对于日元的收割报酬终于结算完毕了。革命委员会获得了六分之一的利润,即500万英镑的黄金。这笔钱很快就存入了摩根银行,作为东北交通银行增资的抵押物及其他贷款的担保。   虽然这笔钱只闻了闻味道就飞到华尔街去了,但是至少解决了关于东北交通银行增资的问题。而最让他感到兴奋的,还是十月底在工业上听到的一连串好消息,在西门子公司工程师帮助下制造的第一台火力发电机,第一条15.4千伏的高压线自然不必说。   以鲁道夫·狄赛尔研制的船用柴油机作为动力,位于哈尔滨北岸的造船厂成功的制造出了一艘550吨的客轮。看着这艘客轮在松花江上灵活的身姿,吴川不由向身边的鲁道夫·狄赛尔恭贺道:“恭喜你,狄赛尔先生。您制造的柴油机确实是我们需要的。”   鲁道夫·狄赛尔迟疑了一下后说道:“可是光是依靠您这里的订单,我恐怕养不活自己的工厂。我到现在为止,对于卡车上使用的柴油机的研制,依然没有什么进展。我想知道,您是否愿意资助我的研究,我愿意分给您一半的专利。”   吴川有些好奇的说道:“船用柴油发动机在德国怎么会没有市场,你们不是有一条多瑙河贯穿了全国的吗?”   鲁道夫·狄赛尔苦笑着说道:“德国的船用蒸汽机已经很成熟了,使用上极为可靠,而且在德国煤炭可比柴油容易弄到。另外,此前因为我出售的柴油机的失败,至今还有人不信任我工厂出产的柴油机,他们宁可去同那些大工厂合作。而我又找不到其他投资者扩大我的工厂,所以除了东方的订单外,我在欧洲并没有接到几份订单。”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建议您把工厂搬来哈尔滨,我可以给您弄一块大场地,也可以为你招募更多的人手。我想您现在也应该对这片土地有所了解,我们并没有赶上蒸汽机的时代,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正好我们可以直接进入到内燃机的时代。   你看,不管是制作船用发动机还是柴油发电机器,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都是充满无限需求的。我相信,只要您的机器足够好,就不愁赚取不到足够的利润。而革命委员会也很愿意和您合作开发一款以柴油机为动力的卡车。”   鲁道夫·狄赛尔思考了许久,终于决定接受吴川的建议。和德国那些排挤自己的工厂主相比,至少远东看起来要安静的多,除了这里距离欧洲有些远,让他难以时刻了解欧洲的技术发展速度。   得到了鲁道夫·狄赛尔肯定的答复后,吴川也很是高兴的对他说道:“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周边的资源都极为丰富,但是陆地上的交通条件却是糟糕的很。如果有这样轻巧方便的动力船只,我们就可以把各处江边的城市连接起来了。   而且我国还不止这几条适合航行的江河,南边的辽河、渤海,更南方的长江、珠江都需要这种使用柴油动力的船只。另外我还希望能够用柴油机制造能够远洋航行的船只动力……”   除了这第一艘自制的柴油内河船舶外,哈尔滨特种车辆厂的工人也制造出了一辆,使用自产发动机的卡车。按照宾步程的说法,这部52马力直列4汽缸汽油发动机能够被制造出来,冯如所长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吴川于是向他问道:“那么这辆车里有多少个零件是我们自己能够制造的?还需要多久可以把它完全国产化?装配这样一辆车需要多久?”   宾步程不加思索的回道:“全车1621个零件,我们能够制造684个,想要完全国产化估计需要三年时间。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法解决钢材品质及几个关键部件的加工……装配这样一辆车大约需要249个小时。不过我们正在定量装配标准,和研究流水装配线,明年应该可以初步完成……”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从川上的办公室向外望去,即可看到医院街规整的街景。即便是一直对俄国抱有警惕之心的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俄国人在修建这座城市的时候是下了一番力气的。   当然,就像他们修建旅顺港那样,俄国人似乎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失去这座城市。只是在川上俊彦看来,俄国人对于哈尔滨的控制力正不断被削弱。   自从哈尔滨附属地被扩大为哈尔滨特别市之后,市区的范围扩大了十倍都不止,而原本泾渭分明的中国人居住区和俄国人居住区正被打破藩篱,在推出了功能区的概念之后,种族的集聚正被工作的集聚所取代。   除了那些最顶层的俄人权贵、富豪外,中下层的俄人正被这座新的城市消化吸纳掉。为什么说这是一座新的城市,因为川上能够感受到这一年来城市所发生的巨大变化。   过去不管俄国人再怎么努力修建这座城市,哈尔滨和东北这片土地之间依然是格格不入的,它更像是中东铁路开启的一个窗口,俄国人通过这个窗口和中国人进行贸易。而除掉了贸易之外,这座城市几乎就和中国人不发生任何关系。   俄国人把自己的城市用围墙或铁丝网围住,除了必要的生活物资和苦力外,他们就在这小天地内过着和俄国毫无差别的生活。过去与其说这里是中国的哈尔滨,倒不如说是俄国在中国境内的一块飞地。   但是随着哈尔滨特别市的成立,市区扩大之后对附属地四周隔离围墙的拆除,中国人正以自己的意志改造着这座俄国人的城市。是的,是中国人在改造俄国人的城市,而不是俄国城市的扩大。   自日本开化以来,曾经有那么一批日本人真诚的认为,东方是没有城市经营这个概念的,因此他们不惜拆除了东京一个街区,完全仿造英国街道修建了银座这个完全西化的街区。   当然,随着日俄战争的获胜,日本又开始觉得自己的文明还是有着可观之处的,因此又开始反对劳民伤财的西式城市建设运动。于是在国内得不到发展的日本建筑师,纷纷开始来到满洲,试图在满洲实现他们的理念,然后再返回去影响国内那些顽固派的思想。   只是,日本并不认为中国人也有城市经营的概念,他们认为日本文明是独一无二的,而中国文明自从满清入关之后就死亡了,所以才有了所谓能够和西方文明抗衡保卫亚洲文化的,只有代表东洋文明的日本文明的说法。   这一文明观不仅大大的增长了日本人的自信心,也令日本人对于入侵朝鲜、中国的行动失去了罪恶感。因为日本人认为,当下只有日本才能和西方列强对抗,为了东洋文明不被西方列强所消灭,那么亚洲各国就应该统一到日本的旗帜下,由日本带领各国反抗西洋文明的入侵。和文明的延续相比,消灭一些不明事理的各国顽固分子,实乃是小事。   但是,哈尔滨的变化正告诉川上俊彦,中华文明并没有死去,仅仅在看着将要熄灭的火堆中放上了一两根干柴,中国人就又开始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活力。   当今世界真正可以称得上城市经营典范的,也就是伦敦、巴黎、柏林三座城市。伦敦代表着权力和傲慢,巴黎则代表着历史和时尚,柏林则是一座未来之城。其他各国的城市规划,几乎都是对这三座城市或多或少的模仿。   但是在哈尔滨的城市规划建设当中,中国人正以自己的方式改变着欧洲人的城市经营理念。以公共交通为核心的城市规划,分散的功能性城区,运动场所和公园的结合等,正把原先哈尔滨城市规划对彼得堡、莫斯科的简单模仿,转化为一种新的城市建设理念。   当然,光有理念没有建设实力也是不行的。但是凭借着一颗不知恐惧的豪胆,中国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对于这座城市的全面改造。   在过去,俄国人为哈尔滨规划的城市主干道,最宽的也就是28米,大多数都在11米宽左右,和9米宽道路为主要街道的东京相比,已经算是相当阔气了。   但是中国人虽然沿用了俄国人给城市道路制定的三级区分,不过却提高了三级道路的标准。城市主干道设定为36米宽,次干道12-24米宽,支路则为7-9米宽。最离谱的还是,中国人正将城市主干道完全铺装化,对次干道也采取了部分铺装化,并且要完全消灭城内的土路面。   这种想法即便是在欧洲也是相当离谱的,就算是莫斯科也没能完成主干道的硬铺装化,一下雨也还是满街的泥泞。而在这之前整个哈尔滨用碎砖铺设的路面已经是最高级的了,不过全市也只有6条而已。   不过这种质疑的声音,随着第一条混凝土路面完成以后,就开始慢慢消失了。虽然这种路面确实花钱,但是雨天走在上面也确实舒服,而坐在马车上时也感觉更为平稳了。再说了,这出大头的是革命委员会,得到实惠的却是城里居住的所有人,因此大家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只是在哈尔滨城市居民开始对身边的城市建设习以为常的时候,川上俊彦却已经开始坐不住了。作为旁观者的日本人,一开始认为这样规模的城市建设是不能持久的,因为这样的投入很难收回成本;而且他们觉得中国人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把图纸上的规划变为现实,因为中国太缺乏建筑师和工程师了。   但是川上俊彦很快就发觉自己和许多人一样判断错误了,中国人改变了建筑工人的作业方式,将之变为一个个专业班组,从而极大的降低了工人的技能要求。而对于包工把头制度的废除,对于工人的集中学习培训,使得工人的工作积极性上升的很快,这大大的减轻了建筑师和工程师的负担,从而将整个城市建设的活动有条不紊的铺张开了。   到了10月份,哈尔滨市各建筑项目今年的工作任务都已经提前完成,有的甚至都开始进行明年的工作量了。和这些中国建筑工人身上迸发出来的热情相比,实在是很难同川上印象中那些温顺沉默的中国苦力重合起来。   就好像这些人的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对于自己的未来都充满了希望。这样的改变真的很让日本人不舒服,就好像好不容易才等到村子里的土财主败落下去,总以为自己可以取代对方享受一下过去土财主在村里的地位,结果这破落户突然似乎又有了翻身的希望,这就相当令人不愉快了。   只是让川上感到失落的是,中国人对于哈尔滨城市建设的大笔投入,并没有陷入到难以为继的困境,反而因为城市建设所带来的机遇和廉价能源、交通,迎来了大笔投资。今年1-8月,各国在哈尔滨投资建立的工厂超过了100家,而中国商人在哈尔滨建立的工厂则超过了600家。到了10月份,哈尔滨的常住人口超过了15万,此外还有2万多流动人口,几乎比去年增长了一倍。   因为大量人口的涌入,使得哈尔滨的地价和房价开始了快速的上升,但是城市扩展部分的土地大都属于革命委员会所有,这也就使得土地的溢价填补了城市基建方面的投资。   川上俊彦和领事馆中的一些人曾经仔细研究了哈尔滨这一年来的变化,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革命委员会之所以能够维持住对于城市基础建设的投资,除了通过设立特别市消灭了各国的治外法权,建立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社会秩序外,便是优化了城市的能源供应和公共交通。   后两者显著降低了投资办厂的成本和难度,吸引了想要投资实业的工厂主。而革命委员会为投资者准备的优惠条件还不仅如此,根据投资者想要投资的方向,革命委员会将会规划在同类工业区,并提供优化过的工业建筑设计和建筑队伍,从而进一步降低工厂的运营成本。   围绕着工厂区建立的工人宿舍,为工厂区开设的公共交通线路等等。川上俊彦觉得,革命委员会正把投资实业变为一项极为简单的工作,除了投资者脑子里想的计划外,其他的事务革命委员会都可以帮你解决了。   如果说,过去在哈尔滨投资一个工厂至少需要一两年,除了思考计划之外就是要四处奔跑联络建厂招工。那么现在只要3个月就足够了,一个月思考计划,一个月和哈尔滨商业局进行沟通,另外一个月用来筹备款项。   川上俊彦终于从窗外蒙蒙的雨景中收回了目光,转身对着办公室内就坐的几人说道:“虽然落合领事已经回去了奉天,但是我们和革命委员会需要交涉的事务依然有增无减。那么两位银行业的代表,你们是否可以告诉我,革命委员会最近推出新币制统一满洲的货币行动,你们有什么对策吗?”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朝鲜银行驻哈尔滨代表野崎愤然回道:“和这些支那人有什么可沟通的,他们完全把我们的抗议当成了空气,我们不管提什么建议,他们都只会说:意见已经收到了,请回去等消息吧。可是接下来就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什么回应……”   川上俊彦并不耐烦听野崎代表的抱怨,他把目光转向了正金银行的代表利根龟儿问道:“利根先生,你是怎么看的?”   利根瞧了一眼边上的野崎,这才态度平和的说道:“我以为过去我们能够在满洲发行纸币,一是出于国际惯例,其他银行能发,我们自然也能;二便是帝国控制着满洲铁道,又有着驻兵的权力,满清政府无力和我国进行交涉,便只能采取默许态度。   但是现在,帝国已经失去了对于满洲铁道的绝对控制权,也将满洲驻屯军撤回了国内,革命委员会要是不理会我们的抗议,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办法。   如果我们想要让革命委员会修改新币制的内容,确保我国在满洲的货币发行权力,我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请陆军回来好好教训这些中国人;二是联合各国对革命委员会进行一体施压。”   还在生气中的野崎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反驳利根提出的建议。只是川上领事显然并不打算接受这两个提议,他毫不留情的回道:“陆军要是能再回来,之前就不会撤走,这种办法不提也罢。   联合各国对革命委员会施压,我看这个主意也很难成功。眼下各国在满洲都有着大笔的投资,革命委员会整顿币制其实是有利各方的,我们现在去联合恐怕没人会理会我们。两位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接下来就是大豆的贸易季节,如果不能提供足够的支付货币,国内今年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野崎颓然向后靠在了沙发的椅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些朝鲜人向革命委员会的法庭投告了我们,说朝鲜银行是帝国从朝鲜人民身上剥夺的财富作为资本的企业,因此他们要求中国人查封位于满洲境内的朝鲜银行支店,把这些财富交还给朝鲜人民。不管这场官司怎么判,今年的大豆贸易我们朝鲜银行是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了。”   利根则面色平静的回道:“正金银行虽然没有被告,但是此前因为汇兑帝国在满洲军票和本行发行的纸币,现在恐怕已经没办法替国内企业提供大额的贷款了。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便多说几句。我认为,现在还继续和中国人对抗下去是愚蠢的。大豆贸易如果不能恢复正常,不仅将会影响到国内桑农的生计,也将令我们失去进口棉花的外汇,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影响全局的问题。   另外,英国和德国已经同革命委员会就明年满洲棉布进口配额达成了妥协,这两个国家一人分到了四分之一的配额,就是200万匹的数目。俄国和美国听说也快要谈成,听说这两国的配额加起来差不多有30%,剩下的20%配额即便全部留给我国棉布商人都要少于往年,更何况还得同其他国家进行争夺。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和革命委员会就大豆贸易、棉布贸易等商业问题达成一揽子的协定,否则不仅明年国内的日子没法过,我们在满洲的业务也等于是结束了。”   川上领事皱起了眉头,在窗前来回走了数趟,才停下说道:“我也想和革命委员会就这些问题讨论出个结果出来,但是人家并不愿意和我进行磋商,因为他们提出的要求我根本答应不了。”   野崎和利根都很惊奇的发问道:“他们究竟提出了什么要求,让川上先生您这么为难?”   川上无奈的说道:“他们要求帝国对满洲放弃农产品类进口关税的保护,将此类进口税率下降至5%。”   野崎和利根都陷入了沉默,这已经涉及到地主和农民的利益了。过多廉价农产品的输入,将会令以农民占大多数的日本社会陷入动荡,所以就算之前物价不断上涨,内阁对于是否进口中国米或越南米平抑物价还是陷入了激烈的讨论,这确实不是一个领事能够决定的问题。   利根想了想说道:“既然领事先生决定不了中国人的要求,就应该把问题上交给内阁。帝国和满洲之间的贸易,已经关系到了帝国的生死存亡问题,继续拖延下去,于我们不利。   更何况,眼下满洲地区的大举建设,对于我国来说也是大有可为之机遇。但是在双方没有达成贸易协定之前,我们几乎很难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从年初到10月,满洲地区除铁路建设外的基础交通建设,每月消耗掉的钢铁从1000吨涨到了3000吨,水泥从3000吨涨到了5000吨,木材从8500立方米涨到了2万立方米。这个数字还在有序的向上攀升,面对这样一个迅速扩张的建筑市场,日本居然被排除在外,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野崎也点了点头说道:“过去哈尔滨并没有多少辆自行车,更是一辆汽车也看不到。但是现在,你站在街头待上几分钟就能看到一辆自行车从面前经过。   城市和郊区之间也用上了卡车改造的交通车,那些郊区的农民拿着自己种的菜或收获的粮食,花上2.5分钱就能坐上5公里入城卖菜,而城内的居民也能够获得新鲜而便宜的蔬菜。有些饭店甚至干脆向革命委员会订购了一辆卡车,专门跑到乡下去运输新鲜的牛奶回来。   这种卡车在日本起码要5000日元,但是革命委员会只给出了2500银元的价格,一年以内还保修。即便加上养路费和牌照费,也才2750银元。   这样一部车,一百公里的吨货物运输就降到了5元,运输时间也缩短到了一个小时出头。而要是使用大车的话,起码要用4天,运费也要7.5元。对于那些需要快速运输的货物来说,卡车是铁路之外最为迅速的运输工具。   正是凭借着这种运输工具,哈尔滨的建设才会出乎意料的快。而现在哈尔滨郊区的农户,也被纳入到了城市经济的圈子里。所以今年的哈尔滨人口虽然比去年增加了快一倍,但是整个城市并没有显得混乱,反而因为这些劳动力的流入,带来了难得一见的繁荣。   我认为,明年哈尔滨的经济会比今年还要活跃,因为今年的城市基础建设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尝试,他们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去建设一座城市。而对于那些外来的商人来说,这里也正变得越来越适合投资。   因为这里不仅能源廉价,交通方便,更重要的是这里充满了交易的机会。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首先就会创造出一个新的需求市场。比如现在革命委员会正在推出的家庭住宅和住宅地使用权转让,不仅在吸引外来人口定居,也创造了新的建筑需求和其他生活需求。   只是中国人并没有这么多熟练的工程师和技工,他们不得不雇佣德国人、俄国人和美国人为他们工作。但是在我看来,其实许多工作更适合日本人来做。我们现在国内正处于一个经济衰退的时期,有许多人都没办法找到工作,但是这里却找不到合格的工人和工程师,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川上俊彦也知道,这两位银行业的代表都试图修复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好加入到这场盛宴当中去。和那些把失败看的比天都要大的军人相比,日本的商人的身段总是很灵活的,既然强取不了,那就应该好好坐下来谈生意,而不是继续和对方怄气。   老实说外交界的看法也同经济界类似,既然已经向中国人低头了那就应该好好低头服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活不服气。毕竟和日本对中国屈膝的时间相比,日本这些年来对于欧美列强屈膝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想着现在天皇刚刚去世,新天皇不说也罢,总之国内缺乏了一个可以让陆军低头的主心骨,这才让陆军在天皇过世还不到3个月,就故态复萌了。接任陆相的上原,向临时国会提出了陆军整理案,要求充实陆军力量。   按照上原的说法:“支那共和国的建立,满清的覆灭,都代表着日本对于支那已经无法加以控制了。而满洲势力的崛起,已经开始威胁到了帝国在朝鲜半岛的统治地位。一旦满洲势力和露西亚联合,则帝国在大陆将无可能立足,故为了保卫朝鲜,必须要增加陆军的力量。”   西园寺首相自然表示了反对,海军方面也觉得陆军太过无耻,在搞砸了帝国的大陆政策之后,现在还想抢夺海军的预算。但是临时国会中不少议员却觉得陆相说的是有道理的,失去了满洲,可不能再失去朝鲜,否则帝国领土岂不是直接暴露在露西亚人的面前了吗。   川上沉默良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这件事我会直接禀报给首相阁下,希望阁下能够拿出决心来。否则让中国人真的把满洲开发出来,帝国的大陆政策就彻底破灭了……”1 第五百三十三章   看着被张云荣带过来的章太炎只是站在那里打量着自己的办公室却不肯先和自己打招呼,吴川也只能保持微笑的主动向他问候道:“早就听说太炎先生来东北调查边疆之状况,川一直事务缠身直到今日才能见到大驾,实在是惶恐。”   章太炎这才把视线转向吴川,语带嘲讽的说道:“吴主席您可真客气,之前我投书请见,你说自己没时间。结果我在学校里发表了几次演讲,你这就有空见我了,你这是不想见我吧?”   吴川用眼神示意张云荣离开后,依旧面带微笑的向其说道:“太炎先生请坐下说话,先生此次来东北调查了近一个月,也去了不少地方,不知先生对边省之地有什么看法?又对革命委员会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呢?”   章太炎瞧了吴川一眼,便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对革命委员会的政策当然是不满的,眼下东北局势为20余年来最佳,日人退让而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力量足以和俄人一战,革命委员会招募关内百姓以充实边疆,修建铁路、公路、开矿、办厂、垦荒,这些政策都是极好的。   但唯有一点不好,东北之富源应当属于中国而不是让洋人来开发得利。可是革命委员会却打压本国民众参与投资铁路、煤矿、电厂之热情,却不惜向外国借债,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况且俄人一向对于我国之领土虎视眈眈,此前已经割去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大片土地,现在又对外蒙古地区下了手。可见同俄国人合作就是在与虎谋皮,即便将这哈尔滨建设的再好,今后也只是在为人做嫁衣……”   虽然在报纸上骂了章太炎不知几次,但是吴川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在政治上显得有些天真的资产阶级革命者,在涉及到对外问题时却也还是立场分明的。   只是他的建设东北方略未免过于一厢情愿了些,吴川边听边思索着,最终还是摇头向其反驳道:“之所以不让民间资本涉足铁路、煤矿、电厂这些项目,因为我认为民间资本是追逐利益的,但是作为东三省民众之代表的革命委员会却不能简单的考虑经济利益,我们还需要从国防和社会效益上去看待这些工程。   比如铁路和电厂,以东北土地之广阔,人口之稀疏,如果我们不能快速发展铁路交通事业,那么对于东北土地的开发就会变得相当缓慢。我们可以把人送到渺无人烟的地方去开荒,但是我们不能为他们提供物资和帮助他们把土地上的收获变为真正的利益的话,人们最终还是会跑回到交通便利的地方来谋生的。   东省铁路的修建完成不过10余年,但是对于北满的社会变化却是惊人的。可是这样大的地方,只依靠一两条铁路还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更多条铁路来开发出东北的荒地和资源。之前关内各处的商办铁路变成什么样,太炎也应该是了解的。   私人股东既不关心铁路设备的更换保养,也不关心铁路规划是否合理,只是整日关心票价是否能够让他们拿到丰厚的股息。但是对于国家来说,铁路的规划是需要从全局去考虑的,而票价的制定也是要让位于地方经济能否借助铁路获得发展的……   电力机器的发明其实和蒸汽机一样伟大,蒸汽机创建了英国人的维多利亚时代,那么电力的应用则给了后进国家追赶英国人的机会。这二三十年里,国力飞速发展,甚至开始威胁到英国的德国和美国,无一不是大力开展电力建设的国家。   因此,如果我们想要发展中国的实业,使之能够追赶欧美,那么电厂的大量投建就不可避免。但光是大量投建电厂依然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压低电力的价格,使我们在电力上获得比欧美的价格优势,只有这样中国的实业也能在技术落后、关税无法自主的状况下和外国进行竞争。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保证煤炭充足而廉价的供应。我们必须要在煤矿开发上进行超常规的开发,使之能够提供源源不绝的电力煤,但又不能让煤炭因为市场的需求而暴涨。所以综合以上的缘由,我们只能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借去外债,然后设法从其他方面获得利益归还欠款,而不是试图在煤炭、电力、铁路交通事业上获利……”   章太炎听完之后突然就发觉自己居然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对方非常坦诚的告诉了他,就是不能让私人资本投入到这些项目,因为革命委员会不打算从这些项目中谋取利益。而是要借此撬开和外国工业品制造竞争的机会。   如果革命委员会说的是实话,那么他就不能以政府和民间争夺利益和对方争辩,毕竟他对革命委员会这些政策最为反感的地方,就是政府在抢夺原本应该让人民得利的项目。这正是他和张謇这些南方统一共和党人最为不满共和党的地方,但如果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牟利,而是试图建立一个更为宏伟的目标,那么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方面和对方纠缠不休。   他只能跳过了这个问题,向吴川再次强调到:“即便我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颁发这些政策的苦衷,我这些天在东北的往来所见,也认为革命委员会大部分成员确实是廉洁奉公的。但我还是认为,当前革命委员会对于俄人的态度过于开放了,俄人现在不仅仅控制着哈尔滨的经济和政治,甚至连教育都开始插手了。听说你还为哈尔滨学院的建设拨出了大笔款项,邀请了大批俄国人担任教授,却没有邀请几名中国学者,这难道不是引狼入室吗?长此以往,这些学生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   吴川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邀请中国学者,只是我国本就缺乏理工科类的科学人士,所以我只能从外国邀请理工科类的学者。至于人文教育方面,我国的学者大都不赞成白话文和拼音系统,而且我们的预算有限,也给不了其他大学的待遇,所以现在哈尔滨工业学院的教育才会有些偏科。不过我会接受太炎先生的批评,对本地的教育加以关注的。”   章太炎立刻有些不屑的说道:“我倒是以为,恐怕不是他们不赞成白话文,而只是不赞成革命委员会提倡的白话文。   白话文并非始于今日,我国的《毛诗》就是白话诗。历代以来,有白话性的小说,都是以当时的言语写出来的,写得最好的是《水浒》、《老残游记》等,甚至有用苏州话写的《海上花列传》。   所以我倒要问一问了,革命委员会提倡的白话文到底以什么语言做标准的?此外拼音系统虽然对于孩童发音颇有帮助,但是对于识字无益。我们当用本国的音韵之学,使音韵文字相通,则学会了音韵也就知道了文字的发音……”   在这种学术问题上,吴川只有举手投降的份。他只能含糊其辞的回道:“我以为语言的目的在于交流和准确的表达,重要的是获得群众的认可。如果群众在日常生活中不能使用它,那么这种语言就等于是死亡的。   革命委员会提倡的白话文,虽然和各地的民间语言有所出入,但是我认为这是最为符合进步时代的语言,而且它和北方的白话相差不大,也容易为民间所接受。至于音韵学这方面,我估计连做太炎先生的弟子都不够格,但是我认为采用拼音系统还是有好处的……”   章太炎和吴川足足谈了3个多小时,双方就许多方面交换了意见,主要还是关于东北的经济、民生、社会等问题。应该来说,也许章太炎并不能放下知识分子的身份深入到底层社会当中去,因此无法就东北社会的根本矛盾提出什么正确的看法,但是在某些问题上他的见解还是有着可观之处的。   总的来说,双方的交谈虽然开始时并不愉快,但是等到谈话结束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倒是颇为缓和了下来。   在谈话将近结束时,章太炎突然话题一转说道:“我此次前来东北,除了调查边疆问题之外,便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见一见你。”   吴川略显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道:“太炎先生这算是见过了吧?希望没让您过于失望。”   章太炎想了想便直白的说道:“还不算太令人失望,虽然你的想法我多数是不大赞成的,但至少你很坦诚,不像其他人那样拿虚言哄骗我。   不过我还是想要劝一劝你,东北终究还是国家的一部分,如今民国既然已经成立,地方就应该服从于中央。要是人人都不听中央的命令,民国的局面岂不是比前清还要坏?   我来了哈尔滨也快十天了,我看你和关内的那些都督们还是不一样的。你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即便把持着东北三省的主政之权,却也没见你有扩大军队想要问鼎中原的行为。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与袁总统作对,你为了国家稍稍忍让一些,先让袁总统全心全力的去获得各国对于中华民国的承认不好吗?”   吴川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和袁项城之间并无私人恩怨,有什么可作对的。但是作为中国人民的一份子,我有权力捍卫共和体制。须知,现在是袁总统破坏了民国的律法,而不是人民在反对袁总统的合法权力……” 第五百三十四章   当章太炎走出大门时,跟随他来东北的几名随员赶紧围了上来,对他关心的问道:“太炎先生,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这吴畏之对先生您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啊。”   章太炎抬头看了看左右,便摆了摆手说道:“畏之不是那种小人,怎么会为难我一介书生,你们还是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谈了这么久,我觉得他至少是个坦诚君子,没有对我敷衍了事,算了回去再说吧。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雪了啊,真是够冷的。”   陪着章太炎上了马车之后,原吉林咨议局议员郭同就迫不及待的向他问道:“吴主席对太炎先生的《东省实业计划书》有什么看法吗?他是否愿意支持太炎先生实施其中的部分计划?”   章太炎抬头瞧了郭同一眼,方才矜持的说道:“畏之认为我提出的实业计划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会派人过来请教计划书的内容,最终交付给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讨论。   不过他以为,我来操办这些事情其实是不大合适的,他更希望我去接手哈尔滨工业学院的人文教育,先培养一批能够用于操办实业的人才出来。我觉得畏之说的不错,和办实业相比,培养一批能办实业的人才,对于中国来说意义更大。”   郭同听了心底顿时一凉,吉林的士绅现在是被革命委员会打压的七零八落了,这使得许多人不敢再过问政治,转而想要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当个顺民了。只是在向革命委员会屈服的同时,他们也还是希望能够在新政权内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的。   但是,共和党通过从关内招募青年学生,并开始大力推广新式教育的手段来看,共和党确实没打算再启用他们这些过去的士绅了。徐世昌昔日在东北推动的新政,已经让不少守旧分子受到了敲打,让他们知道只要朝廷愿意,更换一批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并不是极困难的事。   而现在这个共和党就表现的更直接了,既然不愿意和革命委员会合作,那么就请回家吃自己的去吧,共和党宁可自己从头培养一批可用的人,也不会和他们握手言和。毕竟培养一批中学生出来,也就不到10年的时间。   但是对于过去的地方士绅来说,这简直就是在赶尽杀绝。清末士绅虽然在地方上拥有一定影响力,但是这种影响力其实来源于两个方面,土地和官身。而在这样的乱世里,后者其实比前者更为重要。失去了土地,还可以用官员的身份再聚敛回来。但是没有了官身,他们连名下的土地都保不住。   只是在赢得了对日阶段性的胜利之后,又经过了肃反和整风运动的革命委员,现在革命委员会差不多已经关上了对于士绅么从政的大门。想要拿着土地换取革命委员会手里的公债可以,但是想要以这个名义进入革命委员会,没有特别重大的贡献几无可能。   所以郭同才会支持章太炎所编写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希望能够借助章太炎的招牌重新回到体制内去。虽然在他看来,章太炎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其实和孙文博士一夜画出的十万英里铁路规划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中许多内容都是拍脑袋的决策,完全不切实际。   比如在松花江和辽河之间开凿运河,向英、法,德、美各国借外款办银行等。这些计划并不是说不好,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当前国家的财政困境和社会环境。北京政府连工资都难以发出,怎么可能会上马这样一个大工程?   对外借款办银行,听起来确实不错,能够补充中国所缺乏的资本。但是东北和关内不同,东北不是缺乏资本,而是缺乏劳动力和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只有先做到了这两点,资本流入东北才是有利可图的,但是办理银行也得有一个能够办事的团体。不管是同盟会还是光复会,实际上都没有这等能够管理一个银行的团体。   最后便是,东北现在的安宁毕竟是革命委员会打出来的,章太炎却试图让革命委员会支持自己来办理这等有利可图的事业,这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当然,郭同在意的是章太炎的名声,希望能够借此重回权力的舞台,倒是没想过真能把这漏洞百出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变为现实。   但是他倒是真没有料到,章太炎做事做了一半就能丢下去搞教育了,这就令他有些进退两难了。他又不能跟着对方去教书,至少人家是真有学问,而他是真没有。   不提郭同这些围绕在章太炎身边的人有多么伤脑筋,吴川这里也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颇伤脑筋的选择。司戴德给他送来了一份美国国务院的邀请书,希望他能够出访美国。一是美国政府希望能够就东北海岸警备队的建设问题和其他问题,同他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二便是华尔街的各大银行也希望能够和他见一见,特别是想要了解一下他对于满洲的开发计划,和革命委员会将如何使用筹集到的资金。   司戴德最后是这样对他说的,“除了以上这些理由之外,总统希望告知美国民众,至少在他的主导下,美国在太平洋对岸有了一位可靠的朋友,这位朋友将为美国牵制住了日本。”   佩奇的说法则更为直接,“罗斯福前总统在8月和塔夫脱总统彻底决裂,决定退出共和党参加总统竞选。现在有许多人跟着前总统离开了共和党,他们重新组建了一个政党-进步党,罗斯福前总统在进步党成立的芝加哥大会上获得了进步党的提名。   因为这件事,现在塔夫脱总统的民调有些低。再加上民主党提名的新泽西州州长威尔逊先生,一向颇受公众的好评。因此塔夫脱总统恐怕是有些着急了,只要是能够提高人气的办法他都想试一试。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前往美国一行,既然你想要获得美国的支持,那么至少总要站在美国人面前一次,让他们评头论足一番。因为美国人是不会支持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物,而我以为您完全可以赢得美国人的喜爱,至少是华尔街的喜爱。”   至于革命委员会聘请的金融专家沙赫特,在听到了吴川的求教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说道:“您确实应当去一趟美国,至少和华尔街的富豪们见一见。按照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收支,至少十年之内是不可能达成收支平衡的。您应当接触一下潜在的借钱对象,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指导您如何同那些华尔街的富豪们打交道……”   思考了几天之后,11月3日召开的党的执行委员会议上,吴川提出了想要前往美国一行的想法。大部分人都表示反对,因为在当前的安定发展局面下,大家都不希望有什么变故。而吴川的离开,却是有可能引发变故的最大因素。   正如宋云桐所言:“北京政府虽然在孙博士访问北京后安定了下来,但是宋教仁退出同盟会后组建的国民党囊括了各省有力之人士,按照其人在国民党成立大会上的说法,他是必然要参加明年内阁总理竞选的,甚至他还隐隐暗示袁氏乃是临时总统,正式大总统的选举应当按照国民的真正意愿来决定。   以我对袁氏过往历史的了解,宋教仁要是当选不了内阁总理倒也罢了,要是真的让他选上了内阁总理,袁氏是不可能拱手把政权相让的。那么到时候围绕北京政府的权力,就有可能从现在的各派文争变成武斗。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共和党正应当镇之以静,未必不会有收拾河山的机会。   而且,现在俄日虽然表面上对我革命委员会偃旗息鼓,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您不在国内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在讨论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后,吴川还是下定了决心道:“从目前来看,关内的保守势力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否则袁世凯的《尊崇伦常文》就不会引发各地守旧派的支持,甚至还有人搞出了个孔教会。我们如果连东北都消化不了,还惦记什么天下?   所以,革命委员会当前的任务就是反复清扫关外的封建残余,并尽快把关外的经济带上正规。只有在经济的快速发展之下,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去摧毁封建残余的根源。思想教育固然重要,但是新社会必须要展现出比旧社会更为强大的生产力,人民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是正确的。   否则即便我们宣传的力量再强大,思想教育再深刻,贫乏的物质生活也会毁灭人民对于党的信仰。而想要加速发展生产力,组织人民、教育人民、发动人民是首要的,尽可能的从外部获得资本,也是重要的。如果去一趟美国,就能节约几年的建设时间,我认为还是值得一去的。   因此,就让国民党和袁世凯去争权夺利吧,我们现在还是继续把精力放在建设上为好。至于日本和俄国,8月份阿尔巴尼亚和马其顿爆发了反土起义,10月9日黑山对土耳其采取了军事行动,10月18日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希腊也相继对土采取了行动。   据说这场战争的规模已经超过了百万人,作为巴尔干同盟背后的支持者,俄国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远东搞大动作。如果是小动作的话,我相信党内的同志和党外的同志是有能力处理好这样的事的。   至于日本,我这次前往美国之前会先前往日本一趟,尽量和他们谈出一个合作计划出来。虽然我不指望这能够缚住日本人的手脚,不过总应该能够探明一下明治之后的日本人,对中日关系是怎么想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王葆真虽然不反对吴川前往美国一行,但是他劝告吴川:“就目前来看,革命委员会并无人可以办理对美外交事务,就算主席让我随行也是如此。   虽说主席此次赴美的主要目的都已经确定,但是美国是一个以舆论为导向的社会,如何应付外界的访问还是需要一个熟悉美国国情的人员以为顾问的。我的意思是需要一个中国人来负责这件事,而不是委托给外国人来处理,这毕竟是革命委员会第一次和美国民众进行交流,不可不慎重。”   吴川思考了片刻就向其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应当聘请谁来当这个顾问?”   王葆真想了想说道:“唐绍仪是留美幼童出身,以他对于美国情况的了解,其实用他作为顾问是最好的。但是其毕竟是首任中华民国的总理,现在又是避居在家的状况,请他担任主席的顾问显然是不大合适的。   不过唐绍仪毕竟是留美学生的领袖人物,我们要是发封电报请他推荐一二人选,他肯定是能够为我们推荐一位合适的人选的。”   吴川于是就点头说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反正这位顾问到时也只是负责对美国民众交流沟通。顺便说明一下,我此去并不想弄的太过高调,因此请唐总理推荐一个稳重一些的人物。”   王葆真马上应承了下来,便告辞离开了吴川的办公室。吴川呆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思考了半天,终于又派人将宾步程、吴仰曾请了过来。   看到两人进门之后,吴川便先向吴仰曾笑着问候到:“吴老,哈尔滨的生活可还习惯吗?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您可以直接向我提出来。”   吴仰曾于光绪十六年毕业于伦敦皇家矿冶学院,回国之后主要还是在开平矿务局工作。自开平煤矿被英国人占去之后,他才转任鸡鸣山煤矿总办、分省补直隶庚山道。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之后,其就被任命为国民政府工矿厅的工程师。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转入建设期,开始对东北进行全面的测绘和矿产资源调查工作后,就出现了缺乏专业人才的问题。在吴川亲自向袁世凯发电请求调拨勘探、测绘人员的背景下,袁世凯就将吴仰曾等一批工程师调拨给了哈尔滨。   吴仰曾虽然已经50岁了,但是常年在野外勘探的生活依然让他保持着很好的体型,因此外貌上也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的多,听到吴川这么称呼自己,他也有些啼笑皆非的说道:“老字不敢当,吴主席下次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我不会介意的。   生活上我没觉得不方便的,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个要求想要对主席提一提。您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个任务目标,也拨给了这么多资金和设备,但是给我们矿业勘探部门分配的人员也未免太过不足了吧?而且我们在国内勘探的地方都没有完成,有必要开启对于智利矿产的调查吗?”   对于吴仰曾来说,回国之后除了在开平矿务局初期的工作让他可以放开手脚之外,便是眼下革命委员会对于勘探工作的支持最让他心满意足了。对于一个专心于本业的技术专家来说,有着充沛资金和先进设备的地方就是天堂。   但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勘探这一行居然会遇上人手不足的问题。当然这种所谓的不足也是相对的,和之前的满清时期相比,革命委员会给他调拨的人手至少已经超过了标准的数十倍。可是和革命委员会的拨款相比,勘探人员的数量却又太少了些。   吴川虽然理解吴仰曾在被解除了束缚之后爆发出来的工作热情,但是他也只能无奈的回道:“吴委员,如果您是对资金和设备有什么意见的话,我还可以努力设法帮你解决一下,但是人员上我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东北虽然有那么一些接受新式教育的年轻人,但数量并不多。现在内地虽然有不少知识青年正往东北流动,但是数量也终究还是有限的,毕竟中国的识字率并不高,且大多数还是接受的旧教育。所以想要补充人员,我们只能靠自己培养,但是我们至少得等上四五年,才会有合格的人员可用。   至于为什么国内的矿藏还没有探明就开始着手勘探国外的矿藏,因为我国虽然有着各种资源,但是相对于我国的人口来说,人均资源还是相当低的。因此能够从国外引入的矿产,就应该先用国外的矿产,自己家里的可以留给子孙去用么。   另外,我国的矿产种类虽然齐全,但是不少矿产都是贫矿、劣矿,难以开发或开发成本极大。就好比智利的铁矿石,品位不仅高且还适合于炼钢,这是美国人已经分析得出的结果。我们只需要去证实一下就可以了,这得节省我们多少时间啊。”   稍稍解释了几句之后,吴川赶紧把话题转了回来,向两人说道:“今日找你们两人过来,其实是有其他事要谈的,我就是向谈一谈关于本溪湖煤铁资源和同日本合办本溪湖钢铁厂、大连造船厂的问题……”   虽然吴仰曾很想说可以把其他部门的人削减下来分配给自己,但是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宾步程,终于还是将这个得罪人的想法给压制了下去了。   对于和日本人合作开发本溪湖钢铁厂和大连造船厂,工业委员会内部其实也是有着两种不同意见的。不过今日吴川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能够理解工业委员会各位委员们的心情,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也希望能够由我们自己独办实业,这样不仅我国得到的利益更多一些,也少了外人的干涉。   不过从目前的国际局势来看,欧洲大战的脚步声已经很接近了。在各国舆论对本国民众的煽动和恐吓下,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战会否在一下刻突然爆发。作为远离欧洲的东亚,这场战争也许和我们是无关的,但我们不可能不受其影响。   因为一旦战争爆发,从欧洲输入的机器、钢铁就会减少,现在我们同德国之间的贸易将会因为协约国的封锁而中断。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们必须对欧洲大战造成的影响准备预案,如何减少因为大战爆发造成的对德贸易的损失,如何借助这场大战扩大我们在国内及亚洲的工业品输出等等。   但是不管做出什么预案,我们都绕不开一个问题,那就是航运。没有船只航运的话,我们的粮食和工业品都是运不出去的,那样就算想要增加贸易额度也困难了。   战争爆发对于世界航运业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光是德国一家的商船规模就超过了500万吨,战争爆发之后,世界商船吨位的减少必然是超过1000万吨以上。以世界当前的贸易规模,欧美必然是要从亚洲抽回大部分的运力,以满足本土的需求。   除了我们手中控制的25万吨能够进行外洋航行的船只外,整个中国能够进行外洋航行的不到10万吨,剩下的常年在我国口岸进行航运的8、90万吨商船大都是外国商船。因此一旦欧美各国开始从亚洲地区抽调船只回国,那么我们将会出现一个航力不足的空窗期。   但是和我们的邻国日本保有的近150万吨商船相比,日本的商船规模是我国的4倍有余。而日本现在一年下水的商船规模接近4万吨,我国还不到一万吨。且我国最大的造船所江南船坞,现在是被英国人控制着,严格来说我国现在并没有一座完全由自己控制的造船所。   为了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和确保欧洲大战爆发后不会错失收复我国航运业的机会,我们至少要尽快把手中的商船队增加到能够和日本相抗衡的地步。我觉得三年之内增加75万吨商船是一个底限,而且单艘船只的吨位不能小于3000吨。   这样的船只建造规模,光凭国内船厂是无法满足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这种订单去刺激国内资本投资造船事业,只是造船光有资本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技术。为了抓住战争带来的机遇,和日本的暂时合作已经不可避免。   虽然这样的合作会给日本带去不少利益,但是这种合作对于我国来说利益更多,我们不仅可以培养合格的技术工人,还能够扩大钢铁制造业的生产……”   就在吴川对着两名工业委员描绘着自己规划的造船事业时,耿谨文也刚刚在上海火车站接到了从武汉归来的姜文卿。两人上了马车后,耿谨文就不由向其问起了武汉的事情,姜文卿摇着头苦笑道:“汉冶萍的股东们还是否决了我们全盘收购股权的要求,张状元和黎副总统可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不过我觉得也是好事,湖北、湖南、江西三省军政府都对汉冶萍虎视眈眈,直想拆分吞掉,就算我们收购了汉冶萍,也未必能够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改造它,毕竟我们的力量还达不到南方啊。你呢?江南船坞那边谈的如何了?”   耿谨文平和的回道:“只能说谈成了一半,英国总工程师毛根愿意接受我们的订单,并同意扩建船台,但是拒绝我们派遣人员参与管理。最终我只能说服他,我们可以派遣一些助理协助造船工作,船厂帮助我们培训一批工人……” 第五百三十六章   11月7日吴川从哈尔滨出发南下,随行的还有一批打算返回国内的德国军事顾问。因为德国参谋总部觉得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因此决定撤回三分之二的军事人员,只保留32名军事顾问继续为革命委员会服务。   虽然从西伯利亚铁路返回欧洲是最快的方式,但是现在欧洲的形势有些微妙,为了不刺激到俄国人,德国人决定从青岛坐船返回。   而在德国驻哈尔滨领事的居中联络下,吴川决定先前往青岛同阿尔贝特·威廉·海因里希亲王会面,然后再乘船前往大连转道日本东京。   在南下之前,吴川也组建了宋云桐、朱和中、梁廷栋、周树模、宋小濂五人小组,负责革命委员会的各方面事务。而在党内则以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宋云桐、朱和中、梁廷栋五人组成的中央局主持日常工作。   11月8日在长春逗留了一晚,9日上午吴川视察了几处工地后便继续登车南下了。10日,张榕陪同吴川去逛了逛沈阳城内的留都宫殿。   虽说根据《清室优待条件》,沈阳故宫仍作为“皇室产业“归“盛京内务府办事处“管理。不过张榕解散了八旗旗务管理处之后顺便就连盛京内务府办事处也遣散了,这里现在只有一些卫兵和确实无处可回的宫内仆役照看着。   张榕带着吴川参观时,一名宫内的老人作为向导也向他介绍道:“……虽说皇帝入了关,但是往关外送回的物件一直没断过。尤其是高宗皇帝一世,送回的东西最多……   庚子年之前,这里看守的还算紧密。但是俄人开进沈阳城后,这里沦为了哥萨克的屯兵之所。在俄兵占据沈阳城的二年半期间,宫内丢失和损坏的藏品多达万余件。   从那年之后,宫禁就废弛了。时不时的有达官贵人来索要瓷器、书画,或者宫内也有人偷窃些小物件出去,这些年来流出去的物件也不知有多少了。去年乱……晤,革命之后,日本人也盯上过这里,想要让前总督把这里的瓷器拿出来抵押借款,不过后来还是被总督大人拒绝了。”   吴川弯下腰来端详着一个放在木架上被灰尘覆盖的瓷瓶,虽然瓷瓶的颜色被灰尘遮盖的失去了生气,但是隐隐从灰尘下透出的图案线条都非常的流畅,显然这里的瓷器都不是什么大路货。他一边负手欣赏着,一边问道:“宫内算的上文物的物件还有多少?”   “估摸着十几万件是有的。”这位老者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回道。   吴川直起身子对着身边的张榕说道:“这些都是我中华民族流传下来的瑰宝,我们不能学习封建王朝那样把它们丢在这里蒙尘啊。我看,你还是应该抽调一些人过来,特别是一些了解文物历史、能够修复文物的专家过来,把这些物件好好的整理一遍,登记造册说明来历,然后把这里开辟成一个博物馆,让人民没事就进来欣赏一下,过去劳动人民创造的艺术杰作。”   张榕有些不大乐意的说道:“我现在哪有这个精力去管文物,其他事情都忙不过来了。光是一个拆不拆城墙的事,城里城外就争得不可开交了……”   吴川有些不解的说道:“沈阳的城墙早就失去防御的作用了,而且又脏又破难看的要死,为什么还有人反对要拆它?”   张榕立刻诉苦道:“那些人就是求个心安啊,他们总觉得有道墙竖在那里,城里就不太可能有宵小进来。还有人觉得,这沈阳城一草一木都不可轻动,否则就会给国家带来灾祸……”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看来沈阳城里的市民还没有完全信任我们啊,我看拆城墙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先派人去了解一下市民现在最为苦恼的事是什么。我们要先解决民众最希望解决的问题,接下来他们才会跟着我们的指示的方向前进啊。要是民众对于我们心怀疑虑,我们还要强迫他们跟着我们走,我看只会造成民众和我们的冲突。”   张榕低头思考了一会,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主席说的倒也不错,也许是我急躁了些。不过看着抚顺、营口、长春、哈尔滨都在热火朝天的建设着,只有沈阳这边半死不活的,我真是有些忍不住啊。”   吴川抬头瞧了瞧远处蔚蓝的天空,方才微笑着说道:“毕竟做了满清200多年的陪都,这里的人过去也算是半个天子脚下的居民,到底是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的。想让他们一下变成拥戴共和的人民,我看是不大可能的,总要给他们一个适应的时间。   说到底,我们还是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下一代身上,而不是他们身上。所以,在教育事业上一定不能放松,不能再给他们培养出什么心怀满清的腐朽分子出来。要是事情真的变成那样的话,对我们、对他们都是不幸的开始……”   张榕心头一凛,马上就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接下来两人又闲逛了一阵,便转身出了宫。在回去下榻处的马车上,张榕向着吴川汇报道:“冯德麟发了电报,说是今晚就到沈阳,我已经让张作霖去接他了,工作组现在也应该过辽河了。不过冯德麟毕竟是武人出身,主席是不是就不要见他了。”   吴川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不见他岂不是说我怕了他?我们站在人民的立场上解除了危害人民的武装,又给了他出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到底,应该是他怕我们才是……”   下了火车之后的冯德麟在张作霖三绕两绕之下,终于还是和自己的卫兵分了开。等他醒悟过来之后,顿时又惊又怒的向面前的张作霖、吴俊升两人问道:“张老疙瘩、吴大舌头,你们这是想干嘛?难不成不是吴主席想见我,是张榕给我摆下了鸿门宴?”   张作霖虽然满脸赔笑,但双眼却死死盯住了冯德麟的双手说道:“冯大哥这话是从何说起,要不是吴主席要见你,张榕主席怎会召你来沈阳。   再说了,要对付你何须用这阵仗,冯大哥你那几千人马难道真的挡得住国民革命军的进攻?张主席就是不想让冯大哥你在吴主席面前失礼,这才让我们过来好好劝说你。你怎么不明白张主席的一片好意呢?”   吴俊升也在一旁劝说道:“冯老大你还是把武器交出来,然后向吴主席服个软,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当初可是你主动向革命委员会投的诚,人家既然没短缺过你的军饷,现在要整顿你的军队也是理所当然,你总不能吃了人家的饷,又想造人家的反吧?”   张作霖看着冯德麟的双手几乎没有动作,就知道他心里大约还有侥幸心理,不想和自己这边鱼死网破,于是又满脸诚恳的说道:“冯大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要为家里人想一想。你真要和吴主席撕破脸,吴主席也许会手软,可其他人会手软吗?那些革命卫队的成员可是从来不讲什么情面的,你还真以为自己和北京那边勾勾搭搭,人家就一点都不知情?”   冯德麟大吃了一惊道:“谁在污蔑我,我从来没有同袁世凯联络过,这是有人要害我。我要见吴主席……”   张作霖神情有些异样的注视着冯德麟嚷嚷,直到对方的声音低落下去,他才出声说道:“我只说你和北京那边有勾搭,可没说是袁大总统啊。”   冯德麟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强辩道:“你说北京,不是指老袁又是指谁?”不过看着张作霖和吴俊升的神情,他终于颓然坐下,从腿上抽出了一把小手枪放在桌子上,这才说道:“吴主席打算这么处置我?能不能不动我家人?”   张作霖上前一步拿过茶几上的手枪交给身后的吴俊升,接着对着冯德麟拱了拱手说道:“冯大哥莫怪我,今日我不能不再得罪你一次。”   张作霖说完就上前细细的把冯德麟全身搜查了一遍,确定再没有武器之后,这才退下一步松了口气说道:“吴主席没说要拿你如何,你在这里歇息一下,晚上吴主席要请你吃饭……”   冯德麟被带下马车之后,才发现面前的是张榕的家宅。他一言不发的跟着张作霖走了进去,发觉餐厅内其实已经到了十多名沈阳城的名流,原来吴川请的并不止他一个,这让他心里终于放心了不少。   看到张作霖带着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吴川顿时笑着打招呼道:“这位就是冯师长吧,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今日方识真面目,真是缘分啊。请到我身边来坐,我们应该亲近亲近才是……”   走在冯德麟身边的张作霖正想提醒一声这位老大哥,不要在这里闹什么意气,却见冯德麟突然矮了一截,弯下腰小步快走到了吴川面前,满脸笑容的伸出双手和吴川紧紧相握,口中忙不迭的说道:“您就是吴主席吧,我其实早就想去哈尔滨拜访您去了,可关内的北洋派总是蠢蠢欲动,我想着总要替主席守着入关的大门,就没敢乱跑。今日能够得见主席,真是三生有幸……”   张作霖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老大哥的表演,耳边传来了吴俊升的充满怀疑的声音:“那个,真是冯老大?不是别人?” 第五百三十七章   冯德麟和吴川在宴会上谈笑终席,在席上表示自己除了想要为家乡父老做点事并无其他奢望,于是第二天吴川就建议张榕下令调任冯德麟为辽河水利委员会的主席,以满足冯德麟的心愿。   从辽阳赶来的顾人宜听闻了冯德麟的事迹之后,除了大赞冯氏的高风亮节之外,也主动要求辞去自己身上兼任的军队职务,希望专心于地方上的经济发展事务。   在沈阳待了三日之后,吴川便悄悄的混在了德国人包下的车厢内,直接前往天津了。虽然他只在沈阳待了三日,不过却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南满地区两个最大地方势力的遗留问题。有着这两人的主动带头,那些革命时冒出来的各地小股义军,也就都老老实实的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整编,从而彻底解决了南满的军政分离事务。   和战争时期对于胡子团伙严厉的甄别不同,今次革命卫队采取了较为缓和的方式,对于那些革命之后还有血案的小头目或惯匪挑出了几个民愤极大的公审之外,其他都被拉去北面鹤岗挖煤去了。至于革命之后虽然没有再犯血案,却有着不良习惯的小头目或惯匪,则在强制性退役之后,将这些人送去了南洋。   罗曼·卡巴尔金果然顺利的同开发北婆罗洲的英国公司搭上了关系,也顺利的获得了一部分土地开发权和石油租借地。此时的北婆罗洲还处于极为落后的程度,英国人正试图从中国吸引一些人口前往,就像他们过去成功利用了中国人和印度人开发了马来半岛。   虽然英国政府于今年决定把军舰上的燃煤更换为石油,但是英国人此时对于石油的重视还没有达到战略上的高度,只是觉得使用石油对于海军更为有利这么个认识。而东南亚被视为石油富集地的,一个是苏门答腊岛,一个则是在南婆罗洲,几乎都在荷兰人的地盘上,因此欧美的石油公司都往这两处用力,根本没怎么关注北婆罗洲,这才给罗曼·卡巴尔金轻易的得手了。   不过英属北婆罗洲公司也还是给罗曼·卡巴尔金设下了一个条件,必须每年引入多少居民,这份合同才能一直有效。不过英国人给出的条件也不算过于苛刻,因为英国人主要洽谈的对象还是现在的中国政府,对于意外跑出来的罗曼·卡巴尔金,不过是个添头。   革命委员会并不想从东北外迁民众,原本也就准备在南方招募一些民众前往,毕竟南方人毕竟适合东南亚的气候,也有前往南洋谋生的传统。但是革命委员会并不打算给英国人送去一批真正的苦力,而且也有借此机会在南洋设立一个基地的打算。这些杀过人、熟悉武器操作又难以忍受平民生活的惯匪,就成为了可以利用的对象。   吴川认同了这个计划,不过当他坐着火车南下时,已经把这点小事抛之脑后了。包厢内面对着霍夫曼少校放在自己桌前的信封,吴川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位德国少校问道:“这是什么?”   霍夫曼和同僚鲍尔对视了一眼,才一本正经的向吴川说道:“领事先生让我交给阁下的,据说是事情办完之后的余款。”   吴川略一思考就想明白了,韩赐来领事给他申请下来400万马克之后,他拿出了150万马克用于发放了德国军事顾问和一部分德国军工技术专家的奖励,剩下的250万马克就交还给了韩赐来,由他进行对于德国政府的说服工作,以防止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和谈破坏了双方之间的互信关系。   吴川打开了信封瞄了一眼,就将信封放了下来,重新推向了霍夫曼少校的方向后说道:“我已经收到了,那么也请两位收下这笔馈赠吧。”   鲍尔少校顿时板起了脸说道:“我们能够接受革命委员会因为我们的服务而给与的奖励,但是这笔钱我们可不会收。吴,您这是在羞辱我们的军人荣誉吗?”   霍夫曼少校倒是面色如常的看着吴川,不过看起来他并不是想要接受,而是想要听一听吴川这一举动的意思。吴川并没有收回信封,反而换了个放松的坐姿,然后对着两人问道:“两位少校先生,我们合作了这么久,我想大家之间总是能够以一种更为真诚的姿态进行交谈了吧?”   鲍尔看了身边的霍夫曼一眼,就见这位同僚并不看向自己,只是注视着吴川说道:“确实如此。我相信,这是我们离开中国之前和您最后一次私下交流了,确实应该坦诚而不是各有算计的交谈。我可以向您保证,这次谈话我和鲍尔少校将会以朋友的身份加以保密,绝不会向外吐露任何谈话的内容。”   吴川用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这才放下手说道:“事实上我倒是不担心谈话的内容泄露出去,我只是担心今天的谈话传出去,会导致贵国政府对于我或革命委员会的误解。   我想两位少校也应该清楚,我个人的想法和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其实并不完全一致,但是因为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我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外界当成是革命委员会的态度,这对于我来说其实是相当困扰的一件事。而接下来我想要和两位交谈的,正是我个人的想法,而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意见。   如果两位对此有所怀疑的话,那么我认为我们今天的谈话最好结束在这一刻。”   霍夫曼眨了一下眼睛,这才依旧面带微笑的向吴川点头说道:“当然,我们已经了解了您现在的立场,那么就请您进入正题吧。”   吴川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终于开口继续说道:“我们过去半年里一直都在谈论欧洲的局势,我相信随着巴尔干战争的开启,距离欧洲大战的日期已经不远了。   鉴于革命委员会和德国之间的密切联系,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当这场战争爆发时,革命委员会站在什么立场,对于双方才是最佳的选择。”   鲍尔少校忍不住打断了吴川说道:“按照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们难道不是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吴川对着鲍尔少校点了点头道:“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加以否定,但是我想知道贵国以为的站在你们这一边,和我们以为的站在德国一边,到底是否一致?或者说,革命委员会需要什么样的举动才能被德国视为站在了自己这边?”   鲍尔少校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霍夫曼却已经接话道:“革命委员会现在还不是中国的代表,因此德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并不能达成实质性的同盟,当我们和协约国开战的时候,你们并不能代表中国向协约国宣战。   但是我认为,中国和德国之间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当前在中国获得最多利益的,正是英国、俄国和日本,只有打倒了协约国,中国才能收回被英、俄、日所强占的土地和在华特权不是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是中国毕竟是个弱国,如果不能给民众以希望,那么协约国反而会通过一些国内的反动势力把革命委员会污蔑为德帝国主义的走狗,那么我们不仅不能给德国以任何帮助,还会造成整个国家的内部分裂,我相信这种结果不是我们双方都乐于见到的。”   鲍尔终于冷静了下来,向吴川问道:“那么什么才是给中国民众以希望?”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我想,至少德国应当支撑到协约国露出了疲态,无暇顾及远东的状况为止。”   霍夫曼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您认为一旦战争爆发,就不会在短期内结束吗?”   吴川只是平静的回道:“不,我只是认为,如果德国能够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争的话,就根本不需要中国做出什么反应,因为半年时间还不够中国人了解欧洲爆发的原因的。   如果战争发展到德国需要中国在东亚发起行动了,那么就不可能是一年内能够结束的。所以我就不能不希望德国能够撑到革命委员会把中国民众动员起来的时候,这笔钱就是革命委员会赠给德国陆军用以加强战争准备工作的。”   霍夫曼瞧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又瞧了一眼吴川,不免有些无力的说道:“那么您认为这笔钱能够给德国陆军增加什么准备工作呢?老实说,虽然我没有打开过,但我认为里面的金融也不会超过100万马克,对于一场大战来说,上万发炮弹恐怕连一场局部战役的结果都决定不了。”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关注的并不是德国的军工、军队和组织能力,而是德国的农业。恕我直言,当前德国的农业政策完全不像是在为大战做准备。   按照贵国1902年颁发的关税法,出口粮食可以立刻得到一笔关税劵,用它可以进口任何种类的粮食。贵国的农场主先出口燕麦再进口几乎等价的大麦,和那些正常进口的大麦相比,因为关税差价的关系,每吨就可获利37马克。   所以贵国每年都有几百万吨的粮食出口,同时又有数百万吨的粮食进口。在和平时期固然没有问题,但是对于一个即将进入到战争状态的国家来说,这种粮食的出口再进口除了让农场主获利之外并不能给德国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削减了德国的长期作战能力。”   两位少校这下倒是真正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知道吴川说的是实情。事实上军方已经向政府提到了这个问题,但是政府畏惧于帝国议会中那些容克地主的代表们,始终没能给与军方以任何答复。 第五百三十八章   过了许久之后,鲍尔少校才勉强出声拒绝道:“虽然很感谢阁下的心意,但我还是要拒绝。德国陆军不会接受外国的资助的,即便是我们的朋友。”   霍夫曼扬了扬眉毛,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倒是吴川摇着头说道:“这并不是资助,只是一项投资而已。我相信德国陆军一定有不少空着的仓库,我希望租用其中的一部分,不知道两位能否为我向陆军部从中转圜?”   “租用仓库?”鲍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吴川,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他身边的霍夫曼此时倒像是明白了过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吴川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欧洲大战爆发也就在这两、三年之内,我想你们大概也了解,革命委员会在柏林发行过一笔公债,每年大概要支付8000万马克的利息。我认为这笔钱完全可以用在采购中国的粮食上,这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双赢的局面。”   鲍尔少校这才听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他知道对方口中的双赢并不包括哪些德国银行家,而是革命委员会和德国陆军部。虽然他觉得这个主意不坏,但总觉的什么地方有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霍夫曼终于开口了,“那样的话军部就要为你们支付公债的利息,可是军部的预算都是固定的,恐怕不能挪出8000万马克这样大的数目。另外,这件事要是被帝国议会的地主老爷们知道了,陆军部恐怕也是要被问责的,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吴川却不以为然的回道:“为什么挪用预算?德国为了备战,每年都在增加军费开支,这些预算大多落入了克虏伯这样的大型企业当中。军部只要向他们借用一下资金周转就是了,我相信以他们和军部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拒绝你们的。   而且我可以向你们承诺,如果战争在第三年依旧没有爆发,那么革命委员会将会以原价回收我们卖出的粮食。你看,这些粮食不过是送去德国仓库放一放,如果战争没有爆发它们也不会流入德国的市场,那些议员老爷们是不会察觉这件事的。   陆军部不过就是未雨绸缪而已,要是战争真的在两、三年内爆发了,这批粮食也许会关系到德国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德国已经为这场战争的准备投入了数十亿马克,难道最后要输在这区区8千到2亿马克上吗?”   鲍尔和霍夫曼相视苦笑不已,他们不得不再一次承认,面前的中国人再一次抓到了德国的弱点。他们比中国人更了解今日的德国对于进口粮食的依赖性,除了国内生产的小麦能够满足德国民众日常需求的90%之外,其他肉类、蛋奶都需要从国外进口。   过去几年来,从美国进口的牛肉,咸肉,牛油正呈现日益增多的趋势。而根据陆军部的调查研究,德国每天消耗的粮食大约在12000吨以上,全年大约还要从国外进口百万吨粮食才能满足人民的基本口粮,如果战争持续一年以上,那么确实将如吴川所言,德国将会陷入到一个难以为继的困境之中。   鲍尔思索了许久之后说道:“您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件事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我必须要向……”   霍夫曼却打断了同僚说道:“不,不能向上汇报,总长阁下不能和这件事发生任何联系,否则总参谋部的荣誉将会被玷污。不过,吴,你真的这么确信战争会在2-3年内爆发?”   吴川沉吟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战争不在三年内爆发的话,我以为也许这场战争就不大可能爆发了。我不过是想要选择一条对革命委员会最有利的道路罢了,你看如果战争不爆发的话,我至少可以无偿的使用这笔款子一到两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霍夫曼一时哑然,和吴川相处的久了,他对于这位中国人的性格总算是有所了解了。每一次他所给出的计划,从来都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这真是一个令人感到心惊肉跳的对手,他在心里如此想着。   吴川突然起身走到一旁的酒柜拿出了一瓶葡萄酒对两人说道:“真诚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我们应该好好喝上一杯,下一次我们想要坐在一起喝上一杯,可真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了……”   11月16日上午,避居青岛的前清恭亲王溥伟刚刚起床洗漱,就看到自己的管家匆忙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向他汇报府门外突然出现了几名警察,对进出府邸的人进行了严格的检查。   溥伟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连手里的茶缸翻了都没反应过来。他一边把手中的物事交给了一边伺候的大丫鬟,顺手扯过毛巾胡乱的擦了几把,就对着官家说道:“走,去问问怎么回事,前两天我还和洋鬼子宗室谈的好好的,怎么他们今天就要翻脸?府里的人最近有没出门得罪人……”   溥伟的打听并没有什么结果,外面的警察连他都限制在了府内,在溥伟叫人拿了几个红包分赏了之后,这些警察才叫他尽管在家安心住着,德国人并不是要针对他们,只是今天外地有位客人前来青岛,胶澳总督迈耶·瓦尔代克不希望闹出什么不愉快,所以才吩咐警察看住了溥伟和其他满清大臣在青岛的府邸。   溥伟再三打听,警察也不肯再说这位外来客人的名字。回到府内关上门的溥伟虽然心里是安定了下来,但是一口气却堵得难受,他不由小声咒骂到:“上个月孙文来青岛都没这么大阵仗,什么人怎么得德国人看重?肯定是个数典背主的玩意。”   11月20日溥伟门外的警察终于撤了去,很快下午就有宗社党的人跑上了门来,向他通风报信道:“恭亲王你知道前两天来的是谁吗?原来是东北的乱党头子吴川啊,这混蛋果然和德国人有勾结,要不然德国人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了……”   听着这位咒骂了吴川大半天,溥伟却没有跟着骂上两句,直到对方住了嘴,他才木然的长叹道:“还以为那位德国亲王肯见我们是真心想要帮助我们,却原来也是想要分头下注。这德国人,也靠不住啊。”   一旁的宗室连连点头答应道:“恭亲王说的是,西洋人大鼻子终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真要复辟圣朝,还是得找同文同种的日本人啊……”   站在“海昌”号船头望着渐渐远离的青岛港的吴川自然是听不到这些遗老遗少们的抱怨的,不过这几天的青岛停留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从城市的建设来看,德国人确实是把这里当成了远东领土来建设的,因此青岛给他留下的印象要比哈尔滨还要深刻。   不过德国人毕竟不是来做慈善事业的,在这座城市的建设背后是对于华人的排斥。和俄国人一样,除了白人之外,很少有黄色人种能够在青岛核心地区购买到土地建造住宅的。这也就使得在辛亥革命之前,青岛的城市发展速度是极为缓慢的,连中国人自己建设的济南都比青岛要发展快速的多。   他去年从德国带来的大批机器给了青岛一个工业上发展的机会,一下子让青岛的工业产值在一年内增长了三倍。而工厂招募来的工人和革命后流亡到青岛的前清遗民,使得这座城市的商业一下就活跃了起来,但吴川抵达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烈火烹油的繁荣景象。   当然,这种繁荣的背后便是革命委员会背上了巨额的债务。先不说机器,光是聘用建厂的工程师和熟练的技术工人,这一年也让吴川支出了近4000万马克。所以在抵达了青岛之后,吴川就听从了沙赫特的建议对这批德国工程师、技术工人进行了人事整理,解除了将近三分之一人员的合同,并对留用人员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减薪。   如果说之前和德国人签署的年薪是他们在国内的三倍的话,那么现在大约降到了2倍的程度。令吴川最为关心的合成氨工厂的建设,也只是修建了70%的程度。根据主持工厂建设的德国工程师所言,即便整体工程完成了,也还需要从国内运来催化剂才能调试,而政府这边似乎有不准许催化剂出口的意思。   至于第二套合成氨的设备,也被胶澳总督扣押在了仓库里,据说对方是接到了国内的命令,不准许这套设备运出青岛。巴登苯胺苏打厂派出的工程师虽然抱怨政府对于正当生意的干涉,但还是向吴川表示他们无能为力去说服政府。   吴川最后对合成氨设备全面了解一番,发觉除了几个核心部件之外,其实其他部件国内还是可以仿照的,因为他手上有装配图纸。至于胶澳总督虽然下了扣押命令,可是对于这批货物的全部配件并不熟悉,因此这批设备的绝大部分都放在了寻常仓库之中。   吴川和巴登苯胺苏打厂派出的工程师商议之后,决定仿造一批核心部件,只要外形相似就可以,然后找机会将真正的部件偷换出来。   和这两个问题相比,同海因里希亲王的会面简直泛善可陈,这位亲王显然是一位帝制支持者,对于吴川这样的共和派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为了德国的国家利益,他不得不同吴川坐在一起为之后的合作进行了交谈。   虽然双方在交谈时都保持了克制,使得会谈的结果还不坏。但是两人对于对方的印象都不是很好,因此在交谈之后的第二日,海因里希亲王就登船离去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张健雄、李子初等几人都站在吴川的身后,注视着这位有些过分年轻的关外军政领袖的背影,他们都是和革命委员会合办产业的实业家。   张健雄是张弼士派出的建立青岛纺织厂的总经理,李子初则是张廷阁推荐的组建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筹办人。   当青岛渐渐缩小为一团模糊的远景后,吴川终于转过身对着身后这些商人们说道:“把你们几位叫上船,是因为我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和你们说透,所以不得不让你们陪我多走一段路。这里海风太大,咱们还是回舱内说话……”   回到舱内的大茶间后,吴川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张健雄有些着急了起来,他激动的有些结巴道:“把纺织厂的股份放出去?吴主席这可太吃亏了,今年的棉纱的行情非常好,一只纱锭差不多可以赚半个纱锭回来,年初投产的一厂7万纱锭差不多已经赚回了一半的投资,二厂的生产也刚刚进入稳定器,三厂下个月就能投产,这个时候把股份放出去等于是送钱给别人……”   “不要这么激动吗,张经理。”吴川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是要让张弼士先生的股份转让出去,而是转让革命委员会投入的股份。当然我们可不会按照原价转让,到时会溢价转让的。张家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接手。   革命委员会投资实业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增强国家的物资生产能力和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对于这些能够赚钱技术门槛又不高的实业,我们做出一个榜样之后让给民间资本接手,他们得到了一门赚钱的生意,而革命委员会则可以把资金用到更有意义的地方去。   比如,当前棉纱厂的生意虽然红火,但如果没有稳定的棉花供应,你们光有纱锭也变不出棉花来啊。所以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在棉纱厂不断扩大的同时,帮助你们解决棉花的问题。   宝昆跟我说过,他说现在山东、河北都在流行种植美棉,因为美棉比土棉的获利要高三倍。但是美棉的种植技术可比土棉要高的多,且种子也不能靠着自家留种的老办法。所以我打算把棉纱厂的股份转让出去,然后让宝昆用来向山东、河北农户贷款种植棉花,并对棉花进行育种,总要弄出一种适合于中国的棉花品种出来,我们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张健雄心里一动,顿时不再说话了。按照吴川的讲法,他们张家就算不能吃下革命委员会手里的股份,也能吃下大半。自从开办了这棉纺厂之后,他才发觉这可比酿酒有意思的多了,纱锭其实和印钞机差不多。而且有着革命委员会这个市场大户,似乎生产的再多的棉纱东北也消耗的掉,实在没有比这更稳当的赚钱生意了。   事实上革命委员会把股份转让出去,在张健雄看来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对方制定的工厂规章制度实在是太偏向于工人了。如果不是对方既是大股东又包销了大部分出产的棉纱,张健雄是肯定不能答应这样的规章制度在纱厂里实施的,这完全是把工人们当皇帝供起来了。   要是张家能够把棉纱厂的股份都买下来,张健雄觉得首先就得把三班制改为两班制,这样就可以裁掉三分之一的工人。招募一批13、4岁的女工回来,更换掉一批成年女工,又可以减少不少支出……这么一算下来,厂子的利润可以再增加个30%的样子。   吴川瞧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张健雄,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他惊醒了过来,这才对着他说道:“棉纱厂的股份不过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有一件大事。   这位李子初相必你也应该认识了,我希望你能带着他去烟台见一见张老先生,谈一谈关于我们之前租赁出去的船只的事情。革命委员会目前准备筹办一个大型的航运公司,因此这些租赁出去的船只我们将会逐步收回,李总经理就是代表革命委员会去和张老先生谈这件事的……”   船只在烟台把张健雄等人放下之后,陪在吴川身边的张云荣终于忍不住向吴川提问道:“主席,我们把棉纱厂转让出去,那些资本家还会不会遵守我们定下的厂规?我听说那些私人棉纱厂的工人待遇很是糟糕,今年都已经爆发过数次罢工了。”   吴川默默的瞧着海面许久,方才有些异样的说道:“工人阶级不应该被保护起来,因为他们才是这个时代最有力量的阶级。不接受过资本主义的毒打,中国的工人阶级就不可能真正的成熟,而一个幼稚的不成熟的工人阶级,是无法领导中国革命的。共和党应当成为工人阶级的领导者而不是救世主,否则我们的事业迟早要被幼稚者或野心家葬送掉。”   张云荣听的似懂非懂,不过他倒是听出了吴川此时的情绪不高,因此也就没敢再询问下去。在吴川身边待了这么久,他对于吴川已经从过去的亲近变为了现在的尊敬,就算是他的亲叔叔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待遇。   因为他觉得,即便是自己的亲叔叔待自己好,也还是掺杂着一些其他东西,但是吴川对于那些普通人的尊重,却完全是发自于内心。于是跟在吴川身边越久,他就越有些看不惯自家亲戚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张狂。既然对革命委员会有偌大功劳的吴川都没有为自己搞什么特权,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享受超过规定的待遇?   这种想法在张云荣这样的年轻人身上比较常见,他们都具有一定的文化,但是在革命之前却并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投身于革命之后就被纳入了共和党的组织之中,因此他们一直都是把吴川作为革命者的标杆来激励自己的。   而那些革命前就有着不小名声的所谓三杰或地方名流,在革命稍稍取得一些成功就开始居功自傲或争权夺利了起来,甚至有人把革命当成了打江山,认为革命成功之后吴主席应该酬功分赏,也给他们一个官当当。   总之,觉得革命成功后应该开始享受的这种风气,在军中一时蔚然流传了开来。而且并不是一个两个军官这么看,就是那些在战斗中屡立功勋的英雄人物,也有不少存有这种想法。虽然在吴川下令军中整风并大批裁撤军队之后,这股风气被扭转了不少,但也有一些前北洋军官觉得自己被苛待了,干脆跑回关内老东家那里去了。   面对这些旧军官的行动,共和党内的年轻党员们在感到惊讶之余,也开始达成了一个共识,旧军队出身的军官是不可靠的,他们并不是为了理想而参加革命,只是为了个人的私利投机于革命。这使得年轻党员们一边积极的抓紧了对军中普通士兵的宣传,一边向吴川建议应当全面改组革命军,把旧军官们都驱逐出革命的队伍。   虽然这种过于激烈的反应还是为吴川所压制了,但是年轻党员们对于旧军官、旧官僚的意见却没有改变,他们认为吴主席对他们的压制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还太弱小,所以应该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力量,日后终究还是要将这些混在革命队伍里的异类给清扫出去的。   11月22日,吴川抵达了大连码头,日本关东厅长官和满铁理事想要为其接风洗尘,不过吴川还是婉言谢绝了,只是和他们定下明日出发的约定。   不过当晚吴川还是住在了大和旅馆内,因为此时的大连也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除了这间旅馆能够容纳下他们所有人之外,其他旅馆根本做不到这点。所有人指的并不仅仅是跟着吴川的随员,还有直接从南满铁路过来的沙赫特、佩奇、王葆真等人。   除了佩奇不和自己一道走,他要和安装广播电台的人坐船一起走,先去纽约为吴川探一探大选的风向。吴川可不希望,令自己陷入到一个政治漩涡当中去。   王葆真为吴川介绍了唐绍仪推荐的外交顾问施肇基,对于哈尔滨的一些革命委员会成员来说,对于这位其实并不陌生,因为他此前是专门办理对中东铁路交涉的。吴川和他闲谈了几句,看到一旁沙赫特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烦躁的念头,他不由笑着说道:“今晚就不如先说到这里,等到了船上咱们在慢慢谈。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同沙赫特先生谈些事情。”   等到其他人离开之后,沙赫特顿时有些急迫的向吴川说道:“吴,你怎么能够突然又抛出一个3年造船75万吨的计划?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状况,根本不可能再增加这么巨额的投入了。   现在各银行已经明确告诉,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再贷款年利率将要提高到7-8%的水准了。如果革命委员会手中的项目再出现些问题,那么恐怕年利率就要破10%了,财政重整理计划案就要破产。这可不是我们先前说好的条件。”   吴川对着沙赫特微笑着邀请道:“不要这么心浮气躁么,咱们还是坐下聊。老实说,75万吨三年的造船计划,对于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来说确实是过分了些。不过我并不打算贷款造船,这笔钱我觉得可以慢慢想……”2 第五百四十章   沙赫特虽然不明白吴川要怎么把钱想出来,但是见其确实没有撇开自己胡乱借债的意思,他也就安下了心来。对于德国银行团来说,革命委员会是一个极有前途的客户,如果开发的好就是德国之印度,他们自然是不愿意革命委员会以自杀性的金融举债方式摧毁自己的信用基础。   11月23日中午,吴川和关东厅的日本官员吃了一顿宴席之后,便登上了前往横滨的“东京丸”号,日本海军还特意派出了一艘军舰随行护卫。   25日中午吴川等人抵达了东京新桥火车站,下了车后吴川发现,和自己见过一面的原敬正在站台上等待自己。而陪同原敬过来的几人,则大都是日本财界、实业界的人士。   吴川看了一眼周边被清空的站台,不由对着原敬问道:“这么多警察,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东京的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这么不抱有好感的吗?”   原敬面色不改,略显忧郁的说道:“先皇去世未久,百姓感圣上之德哀伤不已,各地都有人为先皇殉死。这些警察是为了阻止百姓接近铁路,倒不是担心他们冲撞了阁下。”   吴川瞧了一眼原敬的神情,终于收起了嘲讽的语气,向其点头致哀道:“明治天皇之逝世,对于贵国百姓来说,确实是一大不幸之事……”   离开了新桥车站后,吴川等人就被接到了距离皇宫不远的帝国饭店下榻,这是一幢1890年修建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倒是和其相邻不远的银座建筑相映成趣。   吴川在东京就待了3日,28日上午就匆匆离开了东京,不过王葆真等人还是继续留了下来,和日本人商谈关于双方的经贸问题。   在东京的这三天里,除了吊唁用去的半天,大多数时间吴川都是在宴会中度过的。除了27日下午,吴川在王葆真的陪同下前往了西园寺首相的官邸,和这位日本首相关门密谈了数个小时。   28日,井上馨登门拜访了西园寺,询问其同吴川的会谈结果。西园寺公望沉默了许久,方才张口说道:“经济上的合作是可能的,但是政治上的合作我看就很困难了。至于两国合作对付欧美诸国,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英国算不算在内?”   井上馨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么看来,吴川这个人对于日本并没有其他中国人常有的同文同种的认同感了?”   西园寺点了点头道:“应当是如此。我们还是应当把力量放在袁世凯身上,希望他至少能够压制住革命委员会十年,那么我国至少还有时间恢复元气,再图谋大陆上的利益。”   井上馨皱起了眉头说道:“问题在于,袁世凯这个人信奉的是力量,帝国如果不能在武力上震慑其,他是一定会优先看着英国人的脸色,我们恐怕很难再向从前那样对北洋指手画脚了。”   西园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对于袁世凯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北洋却未必是铁板一块,让北京公使馆加强对于北洋诸将的工作,我相信只要我国的实力恢复回来,他们终究还是会亲近帝国的。   英国眼下对于北京政府虽然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但是因为西藏、外蒙问题,中国民众对于英国、俄国都没有什么好感。眼下欧洲形势又这么紧张,一旦欧洲大战爆发,袁世凯除了我们还能指望谁?没有我们的支持,北洋恐怕是抵挡不住革命委员会入关的。”   井上馨渐渐松开了眉头说道:“如果欧洲大战真的能够爆发,对于帝国来说倒是天佑了。许多问题都将会随着欧战的爆发而消失。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美国资本、德国资本对于满洲的大举入侵。这样下去,即便我们日后重新回到了满洲,恐怕也难以动摇列强在满洲的基础了。”   西园寺沉吟了半天后说道:“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希望革命委员会的债务爆发导致满洲局势重新发生变化。不管德国人还是美国人,他们距离满洲都太过遥远,一旦他们和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那么帝国到时不管加入哪一方,都会有利可图的。”   两人正在谈话之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走进来的秘书官对着西园寺首相颇为慌张的报告道:“不好了,首相阁下。听说陆军省派了人去横滨码头,说要送一送吴川阁下。”   西园寺还在思考,井上馨就已经愤怒的跳了起来,“陆军想要做什么?要是吴川死在日本,东亚大局就完蛋了,他们是想要连朝鲜半岛也丢掉吗,这些混蛋。”   西园寺这才脸色铁青的起身说道:“给我接陆军省,我要和上原大臣通话。另外打电话给海军省,要求海军警戒横滨码头,一定不能让吴川在日本遭受到袭击……”   事实上陆军派出的并不是什么杀手,而是一群记者。虽然陆军无法阻扰西园寺内阁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密谈,但是田中义一认为也不能让日本民众被西园寺这些政客给蒙蔽了,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什么未来中国的希望。   于是原本打算安静离开的吴川,在横滨码头上就被一群日本记者给拦了下来。吴川虽然没有召开记者会的经验,但也知道面对这些日本记者时至少要掌握住主动权。因此他一边表示自己赶着上船时间紧迫,一边又表示愿意给出15分钟接受采访,但是要各位记者有序提问。   吴川的反客为主,加上立刻赶过来维持秩序的码头管理人员,总算是将这群记者安抚了下来。吴川随即对记者们发表了一个简单的声明道,“我只是代表中国东北民众前来东京吊唁明治天皇,并恭祝大正天皇即为位,此行并无他意。”   不过这些被陆军部煽动过来的记者可不是来听这样一个简单的声明的,很快便有人向吴川发问道:“中国军队在满洲野蛮的袭击了保卫铁路的日本军队,阁下作为革命委员会的领袖,是否应当对日本加以道歉呢?”   吴川瞧了这名记者一眼,随即反问道:“1863年萨摩藩为何要炮击保卫日本领海的英国军舰?革命委员会绝不会为了炮击入侵者这样的无聊事件道歉,如果你们想要道歉的话,请去找满清政府。”   吴川针锋相对的回答,令这些日本记者一片哗然,他们对于这位中国人的恶劣态度更感到不满了。不过很快就有人制止了记者们就这一问题继续发问下去,他们是要记者来为难吴川的,不是来揭发陆军在满洲的黑历史的,这么问下去很快陆军在满洲的糟糕表现就该通过吴川的口流传开去了。   于是有人便换了个话题问道:“革命委员会口口声声要改善日本妇女儿童的待遇,但却下令禁止了日本棉布的进口,这不是加剧了日本纺织厂内那些可怜女工的困境吗?这难道就是革命委员会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看,这就是你们针对日本棉纺织业的攻击手段,是卑劣的阻止日本棉布在中国销售的借口……”   “哈哈。”吴川突然大笑了数声,待到记者们安静下来之后,方才接着说道:“简直就是可笑而荒唐的指责,难道革命委员会不指出日本妇女儿童在棉纱厂的困苦处境,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革命委员会提出问题,目的就是想要日本人民正视这个问题,然后督促日本的财阀去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你却告诉我,这一问题的存在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揭发了它。难道说日本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以消灭揭发问题的声音为考量的?只要没有人谈及这个问题,问题就不存在了?   革命委员会的公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能把日本妇女儿童的血泪穿在中国人民的身上,因此只要日本的棉纺厂愿意提高妇女儿童的待遇,至少能够达到美国的标准,那么我们就不会阻挡日本棉布的进口。可是日本的财阀建的起奢华的别墅,办得起报纸,就是无法为日本工厂内的妇女儿童提高一丝待遇吗?这究竟是日本人民对于中国人民的愤怒?还是日本财阀恬不知耻的自白?”   陆军部虽然找了这么多记者,但这样的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干,因此这里并不是所有记者都是听命于陆军的。吴川这种公然把日本财阀当成日本社会问题根源的指责,对于这其中的不少记者来说,确实很有共鸣。   这些同样对着日本社会现状不满的记者们,确实是被吴川给反问住了,开始沉默了下去。至于那些听命于军部的记者,则完全失去了方向,显然这个问题也不能再纠缠下去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可以为难吴川的?   本就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完全准备好的军部记者,见吴川转身向走,赶紧扯着嗓子喊道:“眼下白种人横行于世界,我们黄种人应该齐心协力的互助才对。革命委员会却以日本为敌,这难道不是在出卖黄种人的利益吗?”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人数秒,不知有多少话到了嘴边又强行按了回去,最终只得冷笑着说道:“贵国上层人士对于本国的民众尚且不肯施以仁爱,我国民众又怎么敢奢望和贵国联手。好了,各位的问题就到此为止吧。”   看着吴川转身要走,一名记者赶紧大声问道:“那么我要问最后一个问题。阁下既然来到了日本,可否一说对于今日日本的观感?”   这倒是一个不带恶意的问题,吴川稍稍停顿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突然他感觉脸上一凉,于是伸手往空中一接,看着手上快速化去的雪花,他心中不由冒出了一句过去看到过的话语来,于是深有感触的说了一句,“雪落,而明治渐远。” 第五百四十一章   说完了这句记忆中某位日本俳句诗人写出的名句,吴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客船走去了。在他身后那些不懂中文的日本记者正纷纷追问着充当翻译的某位记者,吴川到底说了什么。   当他们听过了翻译过来的日语之后,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吴川并不清楚,他引用的这句俳句,实质上是中村草田男1931年才写出的名句。但是在1912的冬天,这一名句对于日本人来说更是感触颇深。   原本对革命委员会抱有敌视目光的在场记者们,突然觉得革命委员会看起来倒也没这么恶劣了。一名对于明治天皇充满爱戴之情的中年记者不由脱口说道:“能够说得出这样充满日本气息话语的人,恐怕对于我大日本是深具同情心之人,这样的人未必是日本的敌人啊……”5   陆军省派出的所属记者听到这样的议论很是狼狈,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按照他们的设想,在这样的突然采访中,措手不及的吴川应当会进退失措,从而狼狈的离开日本。在场的记者们将会记录下吴川的丑态报道出去,从而引发国民对于吴川及革命委员会的鄙视,这样一来坚持要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妥协的西园寺内阁就会成为国民愤怒的对象。   因此在他们向陆军省通报了这次采访的经过后,陆军省赶紧下令给各报社不许将对吴川的采访报道出来。只是,明治末期虽然政府加强了对于舆论的控制,但这个政府可不是陆军的政府,很快就有报社无视了陆军的命令,把对于吴川其人的采访刊登在了报纸上。   西园寺公望看着报纸上对于吴川的性格想象和恭维言论,及对于陆军明里暗里的贬斥,不由对着原敬苦笑着说道:“日本的国民可真够单纯的,仅仅因为一句俳句就能够喜欢上帝国的敌人,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的性格有多恶劣。”   原敬则平静的回答道:“但这对于内阁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什么协议的时候,也不用被当做是出卖国家的奸贼了。”   西园寺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报纸许久,方才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意外之喜。不过陆军这次可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山县有朋的宅邸内,被山县召来商议对策的军务局长田中义一,正对着山县说道:“……现在舆论于我陆军不利,增师案在政党的抵制下也已经成为了泡影,下官以为为了避免这些政党借机插手陆军的内部事务,今日只好行使帷幄上奏权,让上原陆相向天皇奏上辞呈,然后不派出继任之人选,从而促使内阁的倒台。如此,政党也好,国民也好,就都会把目光从陆军身上移走了。”   山县颇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可是非常之策,先皇在的时候用一下倒也无妨,但是现在新皇登基不过数月,我们这么干就是遭人忌恨的策略了。上原陆相为此要独自承担起来自政党和公众的舆论压力,很可能就此中断仕途,他肯这么做吗?”   田中毫不犹豫的说道:“为了陆军做出牺牲,这对于我辈军人来说是无上荣光,下官相信上原陆相是不会拒绝的,下官愿意亲自去说服陆相阁下。”   在田中义一的亲自说服下,上原勇作于12月2日入宫请辞,这一突发性事件顿时引起了日本政坛的轩然大波。帷幄上奏权并不是让军部大臣用来辞职的正常方式,但是明治维新数十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在大正元年却变为了现实。   日本陆军这一破坏政治规则的行动,等于把本就不甚牢固的日本宪政基础抽掉了一根支柱,开启了军部左右政党内阁的先例。不过这一事件对于陆军内部也是存在着很大的副作用,原本靠拢长州派的上原勇作在这一事件之后就成为了陆军倒长派的领袖,并和田中成为了生死之敌,从而导致了长州派由盛而衰的开始。   上原事件爆发后,西园寺虽然亲自前往山县私宅与山县有朋面谈,但由于山县拒绝推举新的陆军大臣。受制于军部大臣现役制的制度,第二次西园寺内阁于大正元年(1912年)12月21日倒台。   不过在倒台的前一天,在日本经济界和大藏省的极力推动下,日本和中国东北地区的经济贸易协定草案终于签订了下来。   革命委员会以棉布的配额换取了向日本出口东北大米的配额;以向日本开放机床、机械零部件、纺织机械为条件,换取了向日本出口汽车、电气和通讯器材的优惠制度。   双方还达成了一项互惠制度,中方向日本出口的商品包含有50%以上日本原料时,日本应当酌情给与关税减免;反之,中方也应当给与同样比例的关税减免。   而在航运事业上,双方决定仿照英国船级社建立中日联合船级社,联合为中日船只及航运业务进行再保险,以分担两国保险公司的海上保险业务的风险,同时也有联合对抗英国海上保险事业的意思。   大仓组同东北钢铁公司合办的本溪湖钢铁厂及大连造船厂的合同也在协定谈成之际草签了下来,革命委员会决定向大连造船厂订购三年的造船业务,每年两艘货轮,吨位在6000-10000吨之间。第一年的两艘将会在日本设计建造,但是从第二年开始就必须在大连造船厂制造,并向大连造船厂转移设计图纸。   看到了这份经贸协定的确切内容后,井上馨兴高采烈的对日本经济界的领袖涩泽荣—、高桥是清、益田孝、小田切万寿之助等人说道:“失去了对于南满地区的驻兵权和铁路控制权,对于帝国来说确是一件坏事。但是能够促成这样一份协定,对于日本的经济界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了。和孙文相比,吴川才是帝国更应该选择的合作对象啊……”   12月20日,乘坐着日本客轮的吴川终于看到了美洲大陆的景物。这一路行来他闲着无事,倒是把当前的太平洋航线的历史了解了不少。19世纪掌握在美国手中的太平洋航线,在进入20世纪的头个10年里,终于转移到了日本人手中,美国的跨太平洋航运公司在日本轮船公司的地价竞争下,宣布结束了北太平洋航线业务。   不过在吴川看来,这其实并不完全是日本航运业的胜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中美之间的贸易衰退,导致了美国人主动让出了这条北太平洋航线。毕竟在整个19世纪美国还处于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时期,加上美国还有丰富的皮毛资源可以向中国出售。   但是随着美国白人侵占了所有印第安人的土地之后,皮毛资源枯竭了,劳动力也开始出现剩余了,中美之间的传统贸易模式自然走向了终结。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插手北太平洋航线,美国人就顺势把这块鸡肋给丢了出去。当然,对于美国人来说是鸡肋,但是对于日本人来说这还是一块有利可图的大棒骨。   不过初次踏上美国领土的第一天,带给吴川的可不是什么舒心的感受。作为接受美国政府邀请而来的中国人,他自然不会遭到移民局官员的任何刁难,一位美孚石油公司驻加州的代表一早就等候在了码头上,预备将他接走。   但是走下了客轮的吴川,却回头看见自己的一些随员和其他中国乘客被隔离在了船上,并不被允许下船,他顿时停下了脚步向站在一旁的移民局官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同伴和同胞不可以下船?”   这名移民局官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接人的美孚石油公司代表,终于还是稍显客气的对吴川说道:“根据我国的法律,他们将会被送到对面的天堂岛等待移民局的审查,先生。”   美孚石油公司驻加州的代表威廉也顺口向吴川劝说道:“吴先生请您不要介意他们,在移民局审查完毕之后,他们就可以上岸了,这只是为了防止那些偷渡者进入我国。请跟我上车吧?经过了这么长的海上旅程,我想您一定需要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小洛克菲勒先生一直都在期待着,能够和你早日见上一面。”   吴川虽然知道顺着威廉的话语上车才是最安逸的选择,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去撼动美国人的排华思潮。不过他瞧了瞧远处客轮上被移民局官员粗暴赶回船上去的中国乘客,又瞧了瞧身边随行几人或是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或是躲闪着自己目光的动作。   吴川心里叹息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对着威廉微笑着说道:“如果是在一百年前,我相信印第安人是不会如此对待我们的。   如果送往天使岛接受审查是美国的法律,那么我愿意服从美国的法律,但我会和我的同胞在一起。如果这只是针对华人的歧视性待遇,那么我是不会踏上一个歧视华人的国家的土地的。   请回去转告小洛克菲勒先生,就说我很乐意在天使岛和他见面。那么,这位先生,请让你的人让开道路,我要重新回船上去。”   威廉一时反应不及,未能拦住吴川的举动,看着他又转身走回了船上去。这令威廉有些气急败坏的向身边的旧金山移民局官员命令道:“见鬼,哈特先生,请你立刻对船上的乘客就地进行审查,这位是洛克菲勒家族的贵宾,我不希望他对美国留下什么坏印象。”   “这,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威廉先生……”   “需要我给你的上司打电话吗?哈特先生。”   “唔,我明白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虽然吴川的冒险获得了成功,移民局的官员做出了让步,同意和吴川同船的乘客上岸接受即时的审查。不过哈特还是给吴川提出了一个难题:“这位先生,我们可以在审查时间上为您破一次例,但是隔离三周防止传染病带入美国的法律,我们是不可以为您破例的。   这位威廉先生可以担保您和您的随从在旧金山市某处进行自我隔离,但如果您所隔离的地方无法安置其他人的话,那么我只好在审查完毕之后再把他们送去天使岛隔离了。”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吴川自然不愿意再向对方示弱,他于是向威廉问道:“威廉先生,我想知道旧金山是否有一所能够容纳我们整船人的旅馆,我很愿意租上三周。”   威廉想了想,谨慎的向吴川问道:“您打算租什么价位的?”   吴川瞧了一眼远处12层高的渡口大厦,虽然六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摧毁了整座城市的大地震和大火灾,但是除了这座渡口大厦之外,已经看不到灾难之前的旧金山市留下的痕迹了。   他转过头来对着威廉说道:“当然是最好的,我想这样一座城市总不至于连区区300多人都容纳不下吧?那么我会考虑去北方的西雅图入境,听说那边的人比较友善。”   威廉认真的看了吴川一眼,发觉对方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终于点了点头走向了一旁的建筑物。吴川在原地站了约10多分钟,就看到威廉快步的走了出来,在自己面前停下之后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吴先生,我已经找到了一家合适的旅馆,不过旅馆经理的开价是10万美元一周,您真的确定要租下吗?”   吴川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说道:“那么,他是打算现在收钱,还是三周之后收钱?”   威廉想了想说道:“当然是三周之后。”   吴川于是转头看着移民局的官员问道:“哈特先生,您看现在隔离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您是否还要坚持把我们送去天使岛隔离?”   哈特已经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了,能够毫不犹豫的花30万美元租下一个旅馆给同船的陌生人住上三周的阔佬,即便是一个中国阔佬也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   他在心里想着,也许只有这样的阔佬才能成为洛克菲勒家族的贵客吧,脸上却开始变得尊敬起来的说道:“当然不会,您随时可以带着他们离开,不过我们需要跟着去看一看隔离的地方。”   “嘿,吴,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怎么还没有审查完毕。”和吴川分开入境的沙赫特终于忍耐不住跑了过来,向着吴川打招呼问道。   吴川看到他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哈特说道:“既然都是去同一个地方,那就不如租一队汽车一起走好了。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哈特先生。”   哈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帮忙?你是说……你是指租车?可是我现在还在上班……”   吴川笑了笑说道:“上班可上不出一个百万富翁出来,我以为美国人至少是热爱金钱的,没有想到哈特先生您这么忠于职守。好吧,那边那位先生,您能过来帮我一个忙吗?”   虽然不明白吴川话语中的含义,但哈特还是心动了,他立刻出声拦住吴川说道:“我的工作正是为您这样的绅士服务,请给我一点时间。”   吴川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我听说美国是世界上汽车最多的国家,我希望您给我租借150辆汽车过来,我非常想要尝试一下在旧金山大街上兜风的感觉……”   在吴川一个又一个吩咐下,哈特完全失去了说不的念头,他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吴川提出的要求,就匆匆走到一旁找部下商议如何去弄汽车去了。   一旁的威廉正想说些什么,吴川已经对着沙赫特开口道:“沙赫特博士,我记得我个人账户上还有一笔款子,不知能否在这里取用?”   沙赫特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平洋东岸的话好像有些麻烦,我需要同纽约那边的银行联系一下,您想动用多少?”   威廉赶紧插话道:“大通银行很乐意为您提供周转资金,不知您想要多少?”   吴川瞧了他一眼,便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先来100万美元,沙赫特博士,这应当没有超出我的限额吧?”   威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即便是洛克菲勒家族的成员,也不会把100万美元说的像是100美元这么轻松写意。只是另一边的德国人毫不迟疑的便回答道:“当然可以,我会尽快把钱转到您在大通银行的账户上的。”   威廉只能抽搐了下嘴角,强笑着说道:“好的,我会尽快为您准备好支票的……”   当浩浩荡荡的汽车队载着309名中国人开向诺布山街区时,旧金山的市民们简直都惊呆了,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里难道不是一座有着排华传统的城市吗?这群中国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又要去哪?   好奇心一时压制住了市民们的排华情绪,有人开始跟上了车队,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哈特先生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在短短一个半小时中就弄来了152辆汽车,虽然大部分是福特的T型车,这种敞开式的汽车在冬天出行可真不是什么舒适的享受。   不过吴川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旧金山的冬季也还是比哈尔滨的秋天要暖和。只是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是,虽然这是一座06年大地震之后新建的城市,但这里的街道依然是泥泞不堪的,除了中间两道电车轨道的地方浇筑了混凝土,看起来还干净些。   只是现在的美国城市显然没有颁发道路法,人们自由自在的横穿着马路,除了电车始终规规矩矩在自己的轨道上行驶着,不管是行人、自行车、汽车、马车或是马匹都是自由自在的在大街上胡乱转悠着。   如果不是这些有轨电车的速度也就比行人的步伐快上一些,吴川觉得这一路行来早就应该出几场车祸了。吴川一边打量着旧金山的街景,还不忘从路边的报童那里购买了一张报纸,顺便瞧了瞧最近旧金山有什么新闻。   当汽车车队在一座华丽的城堡样式的酒店面前停下时,吴川打量这幢建筑的外貌之余才不由称赞了一句:“10万美元包下这里一周,看起来倒也不算过分。”   只是对于费尔蒙酒店的经理来说,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作为费尔蒙家族在旧金山的招牌,这座位于诺布山之巅的酒店是用来招待旧金山上流社会的交际地方,怎么可能给一群中国人用来作为隔离的临时住所?   他一直以为刚刚打来的电话不过是个无聊的玩笑,所以他也顺口报了个玩笑似的价格。可是看着这么庞大的车队停在了酒店门口,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这可真不是个玩笑。   威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酒店经理说道:“甘乃特先生,您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您居然觉得我给您的电话是有人捉弄您?好吧,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心理报出了10万美元一周的价格,我都已经接受了这个报价,这就意味着契约已经达成了。您现在就得将房间腾出来给我。”   可怜的经理先生脸色发白,两股战战,但还是努力不使自己晕过去,向着威廉低声下气的哀求道:“可如果我让这些中国人住进这里,这座酒店就立刻要名誉扫地,就连詹姆斯·格雷厄姆·费尔先生的名声都要受到牵连了。外面有这么多旧金山市民围观着,我宁可从诺布山上跳下去,也不能容许中国人住进来……”   站在门外空地上的沙赫特注视着门廊内和酒店经理交谈的威廉许久,不由向靠在汽车上东张西望观赏风景的吴川说道:“看起来威廉先生似乎并没有搞定酒店,您不是真的打算一定要住进去吧?”   吴川却懒洋洋的说道:“沙赫特博士,您不觉得旧金山的市民现在对我们友善多了吗?如果不是因为有热闹可瞧,恐怕早就有人上来围住我们,要把我们赶出市区了。”   沙赫特瞧了一眼车队外围那些旧金山的市民,不由摇着头说道:“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相信以你现在的身份,不会有人敢跳出来挑衅你的。他们不过就是一群粗鲁无知的群氓,您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们来美国可有许多大事要做,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吴川却摇着头说道:“正因为要做大事,所以就更要先了解一下美国人的规矩了。要是美国人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那我可不得要更加小心行事了吗?”   两人正说着,威廉终于慢腾腾的走了回来,一脸抱歉的向吴川说道:“吴先生,或许我们应该换一处地方。这座酒店是本州州议员詹姆斯·格雷厄姆·费尔先生的产业,我想您初来乍到,没必要就先得罪费尔蒙家族……”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吴川打量着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白人一会,这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按道理说,这里既然是美国,我自然应当听从美国人的建议。但是我很好奇一点,美国人的契约竟然是这么不牢靠的吗?这样吧,请你发一封电报给小洛克菲勒先生,我想听一听他的建议。”   威廉此时终于收起了心里对于吴川的那种肤色鄙视,他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类似于东方土王的角色,因此只要表面上给与尊敬就足够了。虽然因为小洛克菲勒先生对于这位的重视,使得他不敢也不愿意去当面得罪对方,但并不妨碍他借用其他人给这位中国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但是现在他发觉,陷入困境的不是对方,反倒是夹在中间的自己了。因此他略显得有些急躁的向吴川劝说道:“这样的事情没必要去麻烦小洛克菲勒先生,我认为只要您稍稍让一让步,我可以找到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吴川突然就打断了他,冷冷的盯着他说道:“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威廉先生您是想要告诉我,你一开始向我推荐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是不合适的地方吗?我倒是真没有想到,小洛克菲勒先生对待合作伙伴原来是这样的态度。”   威廉顿时有些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之前认为这里是合适的,但是这家酒店的经理……”   “啊,我明白了,那么威廉先生您这么为难的话就先离开吧,这原本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问题。”吴川犹如赶苍蝇一样的对他挥了挥手说道,转而便向着一旁的德国人问道:“沙赫特博士,看起来我好像陷入了一个困境,您觉得美国还有什么人可以帮我解除这个困境吗?”   沙赫特瞧了一眼边上面红耳赤的威廉,口中平静的说道:“或者可以给加里先生发一份电报,不过我个人建议还是向库恩-洛布公司求援比较好,我同这间公司的关系较为密切一些。”   威廉一开始还没有听明白加里先生是谁,但是听到了库恩-洛布公司的名字后,他突然就想起这位加里先生也许应该,或者就是美国钢铁公司董事长艾伯特·H·加里,摩根先生最为信任的助手。他这时心里才想明白,对方并不是他的客人而是洛克菲勒财团的客人,或者也许是日后财团最重要的合作对象,他现在的举动显然正在搞砸一切。   “不,不,请等一等,两位先生。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洛克菲勒家族绝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在美国的土地上受到屈辱。”威廉向吴川说完之后,便迅速转身走向了酒店门廊,显然他不再打算给费尔蒙家族什么面子了。   沙赫特若有所思的瞧着威廉的背影,看起来在对满洲的投资问题上,美国各财团之间并没有采取同一步调,否则这位威廉先生就不用这么卖命的捍卫洛克菲勒家族的荣誉了。   吴川此时却突然笑了笑对他说道:“幸好,当初我选择了回国革命而不是跑来美国,否则不过是让美国又多了一个被歧视的有色人种。”   沙赫特回过了神来,半是恭维半是真心的回道:“我看未必,像您这样的人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是能够做弄出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出来的……”   威廉依然没能说服酒店的经理,他只能使用酒店的电报系统给小洛克菲勒先生发了一封电报。对于这封有些语焉不详的电报,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沉思了数次,几次试图想给在佛罗里达州越冬的父亲发一封电报,但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作为现在洛克菲勒财团的主事人,小约翰虽然知道自己的判断力并不及自己的父亲,但也知道有些事现在必须要自己去承担了,否则他依然只是在为父亲打工,这恐怕不是老约翰乐意看到的。   小约翰最终还是叫来了自己的私人秘书,向他吩咐道:“给费尔蒙家族发一封电报,就说财团希望购下他们位于旧金山的那家酒店,价格可以由他们开,但我希望在今天之内把酒店移交给我们财团的代表威廉先生……”   在1912年的美国,宪法对总统在各州行使行政权力是有着极大限制的,各州州长畏惧本州的州议院还要多于对白宫的畏惧。但是宪法可没有限制财阀的条文,即便在社会进步力量的推动下,美国通过了反垄断法,但是主宰着美国政治的依然是八个主要的跨地区财阀。   虽然美国联邦法院曾经专门为平克顿侦探社制订了一部《反平克顿法》,规定该组织或类似机构雇佣的个人不得受雇于美国政府,以防止其做大。但法院可并没有禁止资本家雇佣这些私人武装力量镇压工人和消灭自己的竞争对手。   作为加利福尼亚的银矿业巨头,詹姆斯·格雷厄姆·费尔州议员虽然在加州有着不少的势力,但是面对洛克菲勒家族这样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财阀,也是深感力不从心的。收到了小洛克菲勒电报的费尔州议员,比小洛克菲勒更清楚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了什么。   他其实并不愿意就这样向洛克菲勒家族低头,毕竟对方的主要力量在石油业,而他是搞矿产的。但是因为酒店经理的应对失当,洛克菲勒家族现在却站在了有理的一方,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现在洛克菲勒家族采取任何手段,都不会遭到其他家族的谴责了。   没有了外力的帮助,费尔蒙家族显然是不能单独对抗洛克菲勒家族的,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低头让中国人住进自己的酒店时,他的私人秘书又送来了两份电报。   费尔颇不耐烦的向秘书发火道:“我不是说了吗,暂时不要过来打搅我,我需要安静的思考一段时间。”   拿着电报的秘书却不肯离去,反而坚持道:“先生,我觉得您应该看一看这两份电报,一份是艾伯特·H·加里先生发来的,一份是阿斯特四世先生发来的。”   费尔有些吃惊的看着秘书问道:“他们给我发电报?为什么?”   秘书将托盘内的电报放在了费尔的面前后说道:“似乎也是想要收购家族的酒店。”   费尔瞧过了两封电报之后,只是沉默了数秒就丢下了电报,起身整理着衣服对秘书吩咐道:“给我备车,我要去诺布山。”   当费尔州议员抵达诺布山费尔蒙酒店时,往日还算冷清的诺布山街区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一群中国人和上流社会才能进入的费尔蒙酒店发生了冲突,对于这些围观的旧金山市民来说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们虽然反对中国人,但更不想站到富豪那一边。   事实上因为这些中国人的勇敢举动,倒是让一些原本种族歧视并不强烈的市民,反而开始同情起了这些中国人。1906年地震摧毁的建筑虽然正飞快的复原,但是这场地震带给旧金山经济的创伤却并不这么容易恢复。许多人因为不是地主,不得不放弃了家园离开了旧金山,倒是那些地主反而趁机收回了土地,建设起了更加豪华的建筑,从而提高了租金。   地震带来的建筑业短暂繁荣,正随着城市建设的基本完成而再次衰退下去,旧金山的失业率再一次升高了。工人阶级对于有产者的愤怒情绪正在迅速升高,只是这一次资本家无法再以华人吸引这些失业工人们的注意力了。   因此这种人群的聚集对于旧金山的警察局来说就是个灾难,但是因为有移民局官员和洛克菲勒财团的代表在场,加上这150几辆汽车组成的车队,使得旧金山的警察局长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位局长先生生怕自己的行动会卷入到一场更大的漩涡当中去,因此只能要求警察们维持街区的秩序,并阻止其他人继续往诺布山靠拢。   看到费尔州议员的到来,这位局长先生赶紧小跑了过来,向他汇报了当前街区的局势,并向他说道:“议员先生,只要您下令,我们还是能够保护住费尔蒙酒店不受人群冲击的。不过在这之前,最好还是能够先说服威廉先生,请他让这些中国人离开这里……”   费尔州议员冷冷的举起手阻止了他,方才吩咐道:“我明白了,局长先生。现在你先维持住外围的秩序,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吴川瞧了一眼在威廉陪同下向自己走来的老年白人,虽然头发都已经发白了,但是眼神看起来还是相当的锐利。面对对方首先伸手的问候,他于是也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握,语气温和的说道:“吴,您可以叫我吴先生。不知费尔先生您来这里,是对我有什么话说吗?”   费尔瞧了瞧左右,示意其他人向后退了一米多的距离,方才上前小声的对吴川说道:“能帮我一个忙吗?吴先生。费尔蒙酒店不可能成为另一座天使岛,这将令我的家族蒙羞。   您和您的随从可以住在这里,但是其他人不可以。不过我很愿意妥善的安置他们,我在旧金山的其他地方还有一些产业,绝不会让他们受到其他人的骚扰的。而且我保证,等隔离期满之后,我的公司会雇佣其中一些较为可靠的中国人工作。”   吴川沉默了数秒,便向其伸出手说道:“我以为,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可靠的。感谢您的理解,我很乐意获得费尔蒙家族的友谊。” 第五百四十四章   费尔州议员虽然成功的阻止了自家的酒店成为旧金山的笑柄,但是对于吴川这位麻烦人物也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虽然他并不明白对方是如何获得这么多财阀青睐的,但他一点也不想被卷入进去,直到他从矿业界的同行那里获得了吴川的更多消息之后,这才有所转变心态。   他试着叫来了酒店的经理,向其询问起了关于那些中国人的行动,这位经理老实的向他汇报道:“这两周以来,那位吴先生并没有出过酒店半步,不过倒是见了不少本地的商人,还向酒店要了一些关于加州水果和农产品的资料。”   费尔有些纳闷的扬起了手上的报纸问道:“可是为什么每一份报纸都在登载,中国人准备大举投资加州的消息?湾区的土地价格正在快速的上涨,有些人又开始主张反对外国人有权在加州购置土地了。”   这位经理一头雾水的说道:“可是那位吴先生确实没有出过门,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费尔把手里的报纸丢在了桌子上说道:“看来我们的中国朋友并没有安分守己的打算,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这里毕竟是加州,不是中国,我是不会容许一个外国人把旧金山搞得一团糟的。加文先生请您替我安排一下,今晚我希望能够邀请吴在酒店共进晚餐。”   对于费尔的问题,吴川倒是毫不掩饰的说道:“是的,我确实有在加州投资的打算,但仅仅只是一个打算而已,不知您是怎么知道的?”   费尔放下了刀叉,拿起了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旧金山的报纸上都已经开始传开了,都说中国人打算买下加州最好的土地,然后大量的移民过来。这是真的吗?”   吴川耸了耸肩,拿起了桌上果蓝内的一个葡萄柚说道:“这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我想要投资的只是这个而已。”   费尔稍显错愕的说道:“葡萄柚?我承认加州的葡萄柚是不错,但是把水果运到中国是不是过于昂贵了些?”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打算把它们榨成汁运回去,也许您不大了解,中国的北方虽然地方辽阔但是气候却比加州寒冷的多,就好像是美洲的加拿大一样,并不能种植水果。在我国的南方虽然也有各种水果,但是还没有那种水果比得上加州的柳橙和葡萄柚,那么的汁水丰满口感甜美。我很希望能够把这种好东西带回去,让我的同胞也能享受一下加州的阳光抚育出来的水果。”   费尔沉默了片刻,终于挑明了说道:“其实加州并不仅仅只有水果,难道您对其他加州的产物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水果,眨了下眼睛后,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我确实忘记了,加州还有一件非常出色的东西。事实上从我住进这间酒店开始,我就觉得这里简直是我的梦想。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每年都能过来住上几天。   费尔先生,不知您的家族是否有意在中国东北修建一座类似的酒店?当然,要是不能的话,也请一定把这间酒店的建筑设计师介绍给我。”   虽然费尔很乐意听到客人称赞自己的酒店,但今晚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应付了吴川几句之后,费尔终于向对方坦率的说道:“吴先生,我今天邀请你共进晚餐,其实是有所请求。纽约的朋友告诉我,您这次来美国似乎是打算购进一笔白银,真的是这样吗?”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原本我不应该说出来,因为这件事还没有完全落实下来,不过既然是您开口向我询问,那我就简单的说上一句吧。是,我这次过来确实是来和美国政府签订一份购买白银的合同的,当然数量我就不能告诉您了。”   费尔已经无心关心最后一句了,他有些紧张的追问道:“只是和美国政府购买吗?您不打算从私人手中购买一些?”   吴川拿着餐巾仔细的擦着手,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费尔先生,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对我而言白银的价格虽然重要,但是合同能否安全的履行,则更为要紧。我只购买经过美国政府保证的白银,对于私人储存的白银,也许下次会有机会的。”   费尔听得出对方话语中的敷衍意思,但他确实不想放过这样一位大客户,在当今世界上除了中国和印度之外,几乎都是金本位国家。假如吴川这一次购买到了足够数量的白银,显然市场上的白银购买力就要跌落一个台阶了。   和黄金的开采量不断减少相比,白银的开采数量却并没有怎么减少。这种不减少不是白银矿还在稳定生产,而是随着冶炼技术的提升,白银作为有色金属的副产,正一年年的逐渐增长着。这也就造成了最近十年里白银连续下跌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金本位正成为世界各国的货币锚定物。   费尔只好坦率的说道:“其实旧金山的人都叫我银爵士,因为加利福利亚州和附近几州的银矿,我拥有大部分的股权。我知道您在华尔街筹集到了一笔巨额公债,因此我希望您能够把我公司加入到购买白银的对象名单上,这对您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向他问道:“那么您打算出售多少白银?”   费尔略一思考便说道:“存货大概有1050万盎司,然后每年约有760万盎司的产量。”   “听起来数目倒也不是很大,不过……”吴川只是起了个头,突然又转移了话题问道:“既然您在矿业上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不知您对于美国的铜矿公司有多少了解?”   费尔思考了片刻,就不再犹豫的说道:“美国最大的铜矿公司,现在大约要算费尔普斯·道奇公司了……”   吴川听完了之后,只是思考了一会,就向着对方问道:“费尔蒙家族难道对于铜矿不感兴趣吗?你们似乎并没有进入铜矿开采业的打算。”   费尔苦笑着说道:“我已经老了,没办法再和这些新公司去争夺出色的铜矿产地了。而在我的家族之中,也缺乏那种能够在艰苦的矿山中生活下去的晚辈了,他们更喜欢艺术和人际交往。酒店业对于他们来说,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吴川把身体向后靠了靠,转头看向了窗外的远处的海景,好一会之后他才转过头来看着餐桌对面的费尔州议员说道:“为什么不去菲律宾试一试?现在的菲律宾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和费尔蒙家族抢夺铜矿的开采权,因为那片土地正处于日本的直接威胁之下,谁都不想自己的投资打了水漂。不过我可以支持费尔蒙家族在菲律宾的矿产事业,而且我也相信在我们的帮助下,那里将会成为费尔蒙的东方家园。”   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顿时让费尔州议员愣住了。作为加州本地的地头蛇,他还从没有想过跑去菲律宾冒险,事实上除了那些除了勇气一无所有的美国人,稍稍有些资本的美国人更乐意去中南美闯荡,在美国的军舰保护下欺负那些软弱的拉丁美洲人不好吗?为什么要跑去东亚和其他列强的冒险家拼命。   但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位中国人,或许真的能够让费尔蒙家族在远东打开一片天地。不过费尔州议员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那点激动,平静的看着对方问道:“为什么是费尔蒙家族?您在美国认识的好朋友不是有很多大人物吗?”   吴川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朋友怎么会有大小之分,我以为只要能够互相给对方带去利益的,都可以成为朋友。   是的,在美国我是认识不少有力的人士,可是在加州,我只认识您这位朋友。您在这里照顾我,那么在东方,自然就该由我来回报您了。”   费尔轻轻拿起了一个柚子,在手上转了转后说道:“仅仅因为这样一个柚子吗?您不觉得自己吃亏了吗?”   吴川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两天对加州的农业小小的调查了一番,您知道我发现了一个什么问题吗?”   费尔也摇了摇头道:“还请您直说吧。”   吴川道:“美国是最早进行电气化建设的。自爱迪生先生在20年前在纽约建立了首个电力系统开始,美国的各个城市就开始建设小型的中心电站了。   14年前西屋先生对尼亚加拉瀑布进行了水电开发,第一次采用了交流电系统,把电力供应给了20英里外的水牛城,这是远距离输电历史的开始。   但是直到今日,美国的电力供应依然只是存在于城市之中,或者说是大城市之中。美国的乡村电力建设几乎是一片空白,加州也不例外。”   费尔看了看手中的柚子,又看了看对方,不免狐疑的问道:“乡村的电力匮乏,和柚子又有什么关系?” 第五百四十五章   吴川剥下一片柚子果肉放入嘴里,在甜美的汁水在嘴里流淌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加州的水果之所以出色,我认为这是因为加州的阳光和土地的关系。   只是加州是一个水资源并不均衡的地区,北面有着众多河流,而南边却很少。我之前已经看到过,贵州议院已经讨论过,是否要把北面的河水引入南方。只是因为投资巨大,而加州的人口和土地的矛盾又不激烈,所以才暂时被搁置了。   不过水资源并非只有地表的河流,地下水也是一种水资源。按照我找到的资料,加州的地下水还是很丰富的,只是想要利用地下水的话,就需要能源驱动的机器。和昂贵且难以移动的蒸汽机相比,依靠电力驱动的机器更为轻便且廉价。   加州北面有河流可以利用发电,南面则有着大量的石油可以用作发电的能源,所以加州目前需要的不过是一张能够覆盖城市和乡村的大电力网。而制作电力网最为重要的材料,难道不是铜吗?”   费尔听的有些目瞪口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宏大而精妙的计划,这个计划不仅能够让加州南部的土地、石油都被利用起来,还能够让铜矿主们发上一笔大财。如果费尔蒙家族能够引导这个计划成为现实,那么至少他就不必担心之后20年里,还有谁能够在加州动摇费尔蒙家族的地位的了。   不过费尔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望着吴川冷静的问道:“那么你想从这个计划中获得什么好处?我可不会认为,你来美国是想做一个来自东方的天使。”   吴川一边撕下柚子的果肉,一边则漫不经心的回道:“加州人获得了土地和财富,而中国人在远东获得了工作,仅此而已。不管是菲律宾的铜矿开发,还是把铜矿石变为电缆,总是需要通过人的劳动去完成的。我认为在这方面,人工低廉的中国会更有优势。”   费尔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感谢您今晚能够接受我的邀请,不过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才能回复你。”   吴川微微颔首后回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也希望您了解,费尔蒙家族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如果最终计划出现了一些变化,我希望您能够对此谅解。”   费尔只是瞧了吴川许久,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两人很快就相互告辞然后离开了餐厅。费尔返回家中不久,就让自己的管家发出了几份邀请,请自己的好朋友们来家中一叙。   和费尔的晚餐过去不过两天,威廉就带着一名中年人前来拜访他了,这位看起来态度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是小洛克菲勒先生派出接替威廉招待他的新人选,也是洛克菲勒财团庞大的律师团中的一员。   吴川看了看中年人,又瞧了瞧一旁满脸沮丧的威廉,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果由库铂先生来接待我,那么威廉先生会去哪?”   库铂瞧了一眼威廉后,笑容不改的说道:“威廉先生将继续为洛克菲勒家族服务,加利福尼亚州的标准石油公司是他下一个任职的地方。”   吴川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好事,加州标准石油公司还是一个不错的公司。既然威廉先生您要去那里上班,我能够给您一个建议吗?”   威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吴川一眼,又转头看了库铂律师一眼,这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当然可以,不知您有什么建议?”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们和美孚石油公司之间达成了合作,建立了中国石油股份公司,在这之前曾经派出了一些人来美国学习勘探、采油等技术。   在美孚石油公司的介绍下,其中一部分人正在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学习。我们现在希望,在加州组建一个中国石油的分公司,或是收购一些小的石油公司,或是购买土地自己学习采油。不知加州标准石油公司是否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威廉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恐怕不大合适吧?现在加州民众对于外国人购买本州的土地充满了反感的情绪,据说现任的州检察总长声称要制定一部法律禁止外国人在加州拥有土地产权。我……”   库铂律师突然出声拦住了威廉说道:“当然可以,吴先生。如果加州真的禁止外国人拥有本州的土地产权,那么美孚石油也是可以用合理的价格接收过来的,我们毕竟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洛克菲勒家族不会让自己的朋友陷入困境的。威廉先生,我记得您刚刚说自己还有要事要办,既然我已经见到了吴先生,那么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威廉神情泱泱的离去了,而留下的库铂律师和吴川走入小客厅后,也坦率的向他询问道:“吴先生,我能否知道您想在加州成立一间中国石油分公司的目的吗?这似乎同我们合作组建中国石油的目的不太符合,我们原本好像是为了开发中国的石油矿藏才组建的这个公司。”   吴川耸了耸肩说道:“当然,我知道这一点。不过我并不看好中国的石油矿藏,我认为中国可能就是一个贫油国。所以在找到中国的油田之前,我们总需要在已经探明了石油储量的地方建立几个分公司开采。   不过我也知道,加州油田已经在美孚石油的目标之内,所以我不会和美孚石油争夺石油开采权的。只是库铂先生,您不觉得现在加州的石油开采市场太过混乱了吗?按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美孚石油想要统一加州石油的开采市场,恐怕将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和精力了。而且加州本地的各种团体,似乎并不乐于见到标准石油在加州独大。”   库铂律师沉吟了半天,方才谨慎的问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就像是一块杂草丛生的半荒地,在洒上种子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先清理一遍土地,免得种下的种子不能发芽,或是发育不良。”   库铂律师眨了下眼睛,随即试探的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清理?”   吴川想了想说道:“如果加州人是诚实、正直且可靠的,那么我认为深耕的办法是最好的。美孚石油公司可以通过对加州的公共设施进行投资,以获得本州民众的支持,从而获得在加州石油开采业中的特殊优待地位。   但是,加利福尼亚州的建立完全是一场意外,这是一个因为金矿被发现而引来的世界各地的冒险者而成就的地区。你可以从这些人中找到骗子、小偷、强盗和杀人犯,但绝找不到几个正直而有良心的绅士。   看看他们对待华人的方式就知道,不管你对这一地区建立了多少贡献,他们也不会和你分享这片土地上的财富,哪怕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外来者。   所以,对方他们最好的办法,还是放上一把火,把那些杂草树木都烧干净了,美孚石油再进入加州的石油开采业,也就没什么阻碍了。”   虽然吴川是一个外国人,但是来自纽约的库铂律师显然并不否认吴川对于加利福尼亚人的评价。对于东北地区的美国人来说,整个中西部地区,特别是太平洋沿岸的几州,都是又土又无法无天的牛仔。当然,如果不是这些性格粗暴恶劣的牛仔,美国也不可能这么快开拓到太平洋沿岸。   只是在东北部的美国绅士们眼中,即便这些人现在穿着衣冠楚楚,也改变不了他们手中的钱充满了罪恶和血腥,就好像他们的英国表亲看待他们的目光一样。   因此库铂律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加州人的性格确实不太像一位诚实正直的美国人,老实说我觉得太平洋沿岸的这几州,性格都差不多一样恶劣。不过你打算怎么放这把火?”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我稍稍调查了一下,加州现在总的人口大约不到250万人,去掉中间以上阶层,这部分人大约不会超过加州人口的30%,剩下的便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了。他们的存款大约在300-500美元之间,几乎很少有人能够达到1000美元的。当然这只是一个粗略的调查,并不十分精确。   和中间以上阶层喜欢把钱存在外国人开办的大银行不同,这些普通工薪阶层只相信本地人开办的银行。拜旧金山大地震所赐,加州人的存款比例这几年一直都是有增无减,因为他们觉得把钱放在银行比放在家里安全。   而这些本地银行又是本地农业和工业的支持者,特别是南部那些小采油者,他们主要依靠本地银行的支持,才能维持油井的开采。所以我们想要规范加州石油的开采业,就得先断掉这些小采油者的资金来源。没有了这些本地银行的贷款,这些小采油者只能出售自己的油井以偿还欠款。美孚石油公司在这个时候进入,就不会被当成掠食者,而是加州石油开采业的拯救者。”   库铂律师反复思考了数次,发觉吴川的计划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方案,于是不由下意识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制造一场金融恐慌,让民众去挤兑这些本地的银行?”   吴川想了想说道:“看来我们的想法相当的一致,不知库铂先生是否赞成这个计划呢?” 第五百四十六章   1913年1月20日,对于宾步程和哈尔滨电气公司的工人们来说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他们终于造出了一台2000千瓦功率的透平式发电机。   虽然这是在西门子公司转让的技术下实现的,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依然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这意味着中国从此真正的进入到电气时代了。在许多中国人看来,依靠着进口发电机带来的电气时代,终究还是虚幻了些,若是外国人掐断了货源,中国就要重新退回到蒸汽时代去了。   西门子公司驻哈尔滨代表克拉辛看着运转起来的发电机也感到很高兴,不管是出于阶级上的情感,还是出于工作上的成就感。   哈尔滨电气公司有着西门子公司的注资,这样一台发电机在德国制造,售价高达7040英镑每台,同样功率的英国货则要7723英镑,而中国人造的这一台成本大约也就5000英镑出头,如果能够大批量生产的话,还能进一步压缩成本。   因此克拉辛便向一边的宾步程询问道:“你们打算把这台发电机定价多少?现在的东北和亚洲似乎都很需求发电机设备。”   宾步程语带兴奋的说道:“重要的还是多多生产,价格应当尽量低一些,这样我们就能尽快的让中国人用上电了。”   克拉辛马上反对道:“这恐怕不大现实,过低的价格会摧毁亚洲的发电机市场,也会遭到英国和德国企业的敌视。你们要是这么干,我估计西门子公司是不会再向你们转移技术了。”   宾步程这才有些冷静下来,向着克拉辛询问道:“那么先生的意思,这台发电机定价多少合适?”   克拉辛想了想说道:“反正你们现在主要是为自己开设的电厂制造,对外供货的需求并不紧迫,因此一开始和西门子的发电机价格持平,7万到7.5万元一台就可以了。等到你们的生产能力上去了,再慢慢往下降,不过最好不要比西门子同类产品低太多。虽然西门子公司也能分享你们的利润,但是他们并不会愿意一下把市场完全让出来的。”   宾步程思考了片刻就点着头说道:“这样也行……”   一名青年突然小跑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气喘吁吁的向宾步程汇报道:“宋委员打来电话,要求你尽快赶回去,似乎1个小时后有紧急会议要开。”   宾步程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收敛了情绪,和克拉辛平静的道别后离开了车间。距离吴川办公小楼不远处的几栋新建平房,便是现在共和党的总部办公地点。和从前四散在城内各处的时期相比,现在集中起来办公的党的委员会,效率倒是比以前高的多了。   宾步程虽然加入革命委员会的时间不算迟,但是加入共和党的时间却稍稍晚了些,因为此前他更喜欢同盟会的政治主张。只是随着陶骏保被害一案爆发,许多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成员信仰顿时破灭了,除了少部分投向了无政府主义,更多人则选择申请加入了共和党。   宾步程正是在那个时候进入的共和党,虽然他在工业委员会中说一不二,但是在党内却只能往后排了。像今天的紧急会议,他也只能坐在后排听执行委员们讲话了。不过他略有些诧异的是,今天被招来开会的居然都是中国人。   宋云桐看到人都到了差不多了之后,便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也不用东张西望了,今天我没叫俄国党员过来开会,因为这个会议的主题和俄国有关。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内部要先统一了意见,然后再和他们讨论为好。”   就在会议桌前的党员们窃窃私语着,猜测今天的会议主题到底是什么时,宋云桐已经直截了当的宣布了出来,“我刚刚接到消息,就在昨日上午,在俄国人的支持下,库伦活佛哲布尊丹巴发表了“独立宣言”,成立了大蒙古国,年号:共戴。三音诺颜汗是这个所谓大蒙古国的首任内阁总理。   由于吴主席不在国内,而此事又同俄国人分不开关系。所以我才想先排除了俄国党员,我们自己先议一议应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得出一个初步结论之后,再和俄国党员商讨,并向主席报告。各位怎么看?”   朱和中立刻接过了话说道:“还能怎么看,我觉得这样做很合适。俄国党员毕竟还是俄国人,他们未必不会站在本国的立场上维护沙皇政府的作为。   我认为,既然俄国人撕破了脸,我们也应该做好准备,把军队调动到哈尔滨来,有必要的话就先把俄国人全部赶出北满,准备好同他们干上一场。”   分管共青团工作的吴泰也立刻忿忿不平的说道:“这些俄国人太过分了,我们已经忍让退步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居然还要再进一步,这是真想让我们亡国啊。对于俄国人的行动如果不加以回击的话,那么我们今后还怎么对群众进行宣传?我支持朱和中同志的主张。俄国人想动手,那就和他干。”   接下来负责组织、管理工人运动的方兆国也是出声主张要和俄国人硬碰硬,决不能在领土问题上向俄国人退让。   眼看着会议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似乎下一步就要全体通过和俄国宣战了,宾步程不得不起身反对道:“我反对朱和中、吴泰、方兆国三位同志的说法,我还反对本次紧急会议的召开方式。   如果我们对俄国同志有什么疑虑,那也应该当着他们的面指出来,而不是先入为主把他们排除在会议之外,这是违反党的章程的行动。如果俄国同志放弃了阶级立场转而去支持本国的反动政府,那么我们再将他们撇开,也算是名正言顺。   此外,吴川主席在出国之前已经指定了党内的议事程序和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方式。但是吴川主席已经明确指出,党在革命委员会发出动议时,必须先取得党内一致的决定。把俄国同志和其他不在哈尔滨的中央委员同志排除在外,光凭我们这些人是无法代表党的。   我希望各位同志铭记吴川主席再三对于我们的告诫,这是党的事业、也是人民的事业,但绝不是某个人或某个小团体的功业。忘记了这一点,就是背叛了党和人民。”   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下来,虽然大家都对哲布尊丹巴宣告独立感到不满,但他们毕竟还不敢也不能破坏吴川立下的规矩。因为他们正是这个规矩的受益者,正因为这个规矩的存在,他们的决定才是有力量的,革命委员会控制下的一切人力、物力和武装没有能够违背党的决定的。   而一旦这个规矩遭到了破坏,那么党的力量就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依靠各人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去控制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力量了。但是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号召力的,因为他们的影响力是党赋予的,而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朱和中依然难以平静下来,他向宾步程反问道:“如果俄国同志反对我们和俄国对抗,难道我们也要服从?”   宾步程看着他的双眼毫不退让的回道:“如果俄国同志能够说服我的话,我会接受。请大家不要忘记了,眼下这个建设机遇期是吴川同志带着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回来的,为了确保东北地区的建设不会因为资金、技术和设备的问题中断,吴川同志现在还在太平洋的那一头努力奋斗着。   难道说,仅仅因为你们个人的意气,就要让东北地区错过这个难得的发展期吗?此外,请各位告诉我,究竟有谁有这个能力能打倒俄国人,迫使他们在外蒙古问题上让步?要是打输了,我们怎么向吴川同志交代?我请各位同志好好想一想,东北能有这个局面可不是我们的功劳……”   宋云桐也终于语气缓和的表态道:“我认为宾步程同志的意见还是诚恳的,当前的局势不仅仅在于外蒙古的独立,关内的政局也异常的混乱。宋教仁靠着不加甄别的吸收党员,终于把国民党弄成了第一大党,在接下来的选举中国民党有很高的几率赢。问题在于袁世凯和北洋派会接受这个结果吗?   另外自从张振武案爆发之后,湖北军政府正急剧走向反动的一面,许多湖北革命党人不是被黎元洪捕杀了,就是外逃了。从目前关内的局势来看,黎元洪只有投靠北洋才能抹掉身上那些革命者的鲜血,因此北京和武汉合流的机会已经很高了。   这样一来,北洋派在关内面对的只有一个四分五裂的同盟会和一个时刻扯同盟会后腿的光复会。陶成章这个人,格局还是小了些,当上了浙江都督之后就有些不思进取了,俨然就是第二个王金发。   因此,我们现在如果和俄国人冲突,无疑就是给袁世凯帮了一个大忙,让他好腾出手去对付南方的同盟会和光复会了。我的意见,能不同俄国人正面冲突,就不要发生正面冲突。但绝不能让俄国人的势力深入到内蒙古和呼伦贝尔地区……”   因为宋云桐的表态,会议的局势终于扭转了过来,于是大家决定中止会议,然后召集俄国同志一起就外蒙古独立一事进行交流,重新召开紧急应对会议。 第五百四十七章   沙赫特敲门走进吴川的书房时,看到他正在入神的看一份电报,他不由关心的问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吴川把电报折好夹在了桌子上的书中,然后起身招待对方去沙发坐下,这才语气平静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家里出了一点小麻烦而已。怎么样?罗斯查尔银行给出了什么答复?”   沙赫特沉默了数秒后才开口说道:“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事实上我们过来美国只是走一走场面,并不是来搞事的。可是你现在的行动,也许会给我们的美国之行造成难以评估的风险。美国虽然是一个移民国家,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相当排外的种族主义社会,我很担心你的行动会激怒某些种族主义势力。”   吴川摇了摇头后说道:“可我也必须要考虑中国人民的民族感情,美国人的投资虽然很好,但是中国人是不喜欢吃嗟来之食的,也就是被施舍的对象。在可预见的十年或二十年里,中国和美国都将是对抗太平洋上某些大国同盟的合作伙伴。   也就是说,随着美国投资的大举进入,中美之间的交流将会变得频繁起来。但是美国国内这种公然的合法歧视有色人种的社会观念,将会成为中美关系最大的障碍。他们对待华人的态度之恶劣,就如同是俄国人对付犹太人一样。   现在的中国虽然因为处于弱小的地位不得不在日美之间选择危害较小的一方亲善,但是我们不会一直这么弱小下去,等到我们拥有了一定的力量时,中美关系就会从共同的防御目标转向双方民众之间的互相观感。   以美国人今日歧视华人的社会风气,中美将会迅速向敌对关系滑去,我并不想见到这样的未来出现。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美国人民接受一次现实的教育,让他们知道种族歧视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反而会给他们带来财产上的损失,我相信他们也许就会有所反思了。”   沙赫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太赞成你的想法,我并不认为美国人会因此受到什么教育,不过我还是会支持你的计划,因为它很完美。   罗斯查尔银行愿意参与这个计划,而且他们认为没必要对伦敦及巴黎美国银行、盎格鲁美国银行透露计划。这两家银行一直都是罗斯查尔银行的跟屁虫,只要罗斯查尔银行做什么,他们就会立刻跟进,他们决定趁着这次机会要给这两家银行一个好看。   只是,你确定加利福尼亚人会参与到这场土地投机中来?要是他们不跟风的话,这个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吴川摊开双手,微笑的看着沙赫特说道:“上帝不是说过么,贪婪是人类最大的原罪。既然他们的父辈愿意为了加州的黄金抛弃家乡和亲人来到这里,那么加州人又怎么可能会看着财富就在自己身边而不去捡拾呢?”   沙赫特皱起了眉头说道:“可是他们现在要投机的根本就是一片什么都不长的荒地,只要他们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如果加州政府不推动一项解决水源问题的大工程,他们现在购买的土地就只能一直抛荒下去。”   只是吴川却充满了信心的说道:“我以为,即便加州人知道这也许是一个骗局,但他们也会迫不及待的参与到这场游戏当中去。因为越是平庸之人,越是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们对自己的才智充满信心,以为自己绝不会是这场骗局的最终受害者,相反他们还会从下一个受骗者手中获得利益,因此他们会迫不及待的加入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中来,做着一日暴富的美国梦。”   沙赫特终于沉默了下去,作为一个银行家他怎么会不了解荷兰的郁金香、英国的南海公司,还有前年的橡胶风潮。将一样无价值的东西或价值不大的东西抬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价格,然后看着它轰然崩塌下来,都是此类事件的共同特征。   虽然在吴川刚刚入境的时候,白宫曾经发来电报,建议给吴川免去初次入境隔离的待遇,只是吴川在旧金山的一场大闹,使得自己成为了加州民众的众矢之的,于是加州移民局官员就有些犹豫不决。   而负责管理加州移民局的加州总检察长尤利西斯·韦伯,和加州州长海勒姆·约翰逊一样,都是从共和党分裂出来的进步党人。原先海勒姆·约翰逊并没有注意到吴川这行人的入境,他正迎合加州民众的排日情绪,准备推出外籍人土地法,禁止有色人种拥有加州的地产。   当他听说白宫试图绕过加州政府,命令加州的移民局放一群中国人去华盛顿,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在打听了吴川这行人访问美国的目的之后,他便要求加州总检察长尤利西斯·韦伯不能让中国人少隔离一天。当然如果他们只是在加州走动倒是无妨,只是不能允许中国人在这个时刻离开加州前往东部,为塔夫脱的总统生涯画上一个漂亮的句号。   加利福尼亚州是罗斯福前总统的铁杆支持者,虽然在12月末美国新一任总统已经决出,共和党的分裂造就了民主党的辉煌胜利。但是支持塔夫脱的共和党和从共和党脱离出来的进步党,双方之间的怨恨却并没有消失。   共和党认为本次总统竞选的失败是因为进步党人的背叛,而进步党人则认为罗斯福之所以未能赢得竞选,正是因为这些塔夫脱支持者卑鄙的窃取了罗斯福的提名,而且塔夫脱总统在竞选期间对于进步党人的政治迫害,也令进步党人耿耿于怀。   于是哪怕此时竞选已经结束,海勒姆·约翰逊依旧不打算让塔夫脱总统借助中国人的到来,给自己的总统生涯留下点什么。他宁可把中国人留到新总统上任,让威尔逊捡一个现成的功劳。对于满洲的商业投资和大规模合作,显然是能够取悦到美国的大资本家的,威尔逊总统应当会因此感谢他的。   而对于吴川来说,既然美国的新总统已经决出,那么和美国的合作自然还是和新总统进行交流比较合适。一般美国新总统的上任时间都是在三月中旬,因此吴川也就干脆在加州托词停留了下来。至于白宫那边,虽然希望吴川能够赶去华盛顿,但是随着新旧政府的接替,很快就没什么人关心吴川的动向了。   于是在隔离期满之后,吴川依旧没有搬离费尔蒙酒店,倒是和太平洋沿岸各城市的商会进行了密切的交流。1907年旧金山地震重建之后,美国太平洋沿岸各城的工商业者终于意识到了对外贸易的重要性。1910年美国太平洋沿岸联合商会组织了一只代表团访华,试图恢复美中的友好贸易往来。   吴川的到来,很快就引起了旧金山商人们的注意。特别是这位弄出了一只大型车队围住了费尔蒙酒店的新闻,在过去两周内一直都是贫乏而无趣的旧金山市民最为关注的焦点。而且吴川表示出的对于加州农业的兴趣,也使得旧金山总商会大为振奋。   商会会长维利施·普施,商人麦克朋、罗伯特·大来等,都数次上门拜访了吴川,达成了一些合作的意向。不过要说获利最大的,莫过于罗伯特·大来这位木材商兼航运商了。吴川和大来在闲聊的过程中了解到,这位美国人还曾经从大冶铁矿为美国钢铁厂进口过铁矿石,就不由深入的了解了一下。   结果发现,这家位于西雅图的西方钢铁公司此时正处于债务纠纷之中,濒临着倒闭的命运,吴川于是就请求罗伯特·大来出面,邀请西方钢铁公司的代表来旧金山一叙。   1月23日,西方钢铁公司的代表胡伯特·罗,在罗伯特·大来的陪同下来到了费尔蒙酒店,双方畅谈了一个上午之后,吴川终于向胡伯特·罗点明道:“罗先生,您能在工厂中聘请华人,而不畏惧种族主义者威胁的举动,我认为是高贵而值得称赞的品行。   我以为,像您这样正直的人不应该被脚下的小石头给绊倒。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很乐意帮你解决贵公司所面临的财务问题,从而让西方钢铁公司获得进一步的成长空间。”   吴川的提议正是胡伯特·罗来旧金山的目的,被债务困扰的他已经距离失去公司控制权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不是抱有着最后这点希望,他也不会在收到罗伯特·大来的信件后就匆忙赶来旧金山了。   只是他还是难以启齿的向吴川说道:“可是西方钢铁公司的资产还不到500万美元,但是我们的负债却已经超过了500万美元,您打算给我们留下多少股份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西方钢铁公司的年产粗钢能力大约在10万不到一些,可你们拥有自己的轧钢厂、造船厂和熟练的技术工人,可以说在生产上没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贵公司的订单不足和铁矿石来源不够稳定。   我在智利刚刚签下了一个铁矿,现在需要扩建港口、建造拖船和驳船,而中国现在也正在进入建设期,需要大量的钢材和熟练的技术工人。   所以我想给您一个建议,我替你说服您公司的债主把债务转为股份,然后我再注入1千万美元用于更新扩建工厂。我们以三年为期限,三年里公司如果达不到预期的盈利,那么我会买下你们手中对于公司的股权。三年之后若是公司超出了预期的盈利,你们可以从我手中收回公司的股权。怎么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对于西方钢铁公司代表胡伯特·罗来说,吴川提出了一个让他难以拒绝的建议,但他还是诚恳的向吴川说道:“可是这样的条件对您来说几乎无利可图。公司的盈利达不到预期,我们就把公司丢给您;公司要是赚了钱,就要从您手中把公司的股份收回来。如果我答应了这样的条件,今后谁还敢再帮助我们呢?   我认为后一项要求完全可以划去,只要您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可以向您保证在三年内把公司的盈利提高到股东们能够满意的地步。至于聘请中国工人,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美德,因为他们确实都很能干,我不能因为一群无赖的叫嚣就开除这些诚实可靠的工人。”   吴川注视着这位钢铁公司代表许久,方才轻笑着说道:“这正是我想要帮助这间公司的原因,像您这样能够公平对待中国人的美国人实在是太少了。而我并不愿意和那些债权人过多的纠缠下去,这样的条件我想他们是不会再提出什么异议了。   处理了您这间公司的问题,我就要到东部去了,所以我想要尽快的把这件事落实下去。至于吃亏不吃亏的,我觉得如果能够因此促进了西雅图人民和中国人民的友好交往,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至于金钱上的收益,我觉得是次要的。   罗先生,如果您没有其他意见的话,我们就按照这个步骤进行下去吧。当然在正式签署协议之前,我希望能够去工厂实地考察一番,不知您是否欢迎呢?”   这一刻胡伯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遇到了天使,他想要的救命稻草真的变成了把他捞出泥潭的绳索,在恍惚间胡伯特都不知道自己之后说了些什么。等到他出了酒店大门被冷风吹醒了之后,他才忙不迭的向身边的朋友问到:“罗伯特,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语?吴先生之后看起来兴致不高,他不会因此反悔了吧?”   吴川的出手使得大来保住了他在西方钢铁厂的投资,这令他感到心情舒畅极了,因此他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胡伯特的肩膀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老友。你现在最好尽快通知公司的股东们,至少在吴先生抵达西雅图时,他应该得到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他替西雅图保住了数百名工人的工作,也许还会给西雅图增加数百人的工作,我们可不能像旧金山人那样,对这样一位绅士冷漠无情……”   第二天吴川给国内发去了一封电报,顺便让酒店的经理替他邀请了费尔州议员共进了午餐。在午餐的时候,吴川向费尔州议员说道:“费尔先生,我打算向您购买1500万盎司的白银,现在的市价是每盎司55美分,不过考虑到这几年白银的价格一直在下滑,所以我只能出价53美分每盎司。我可以和你先签订一份意向合同,不过合同的生效时间应当在我同美国政府签订了白银购买合同之后,您觉得有问题吗?”   对于费尔来说,能够一次性出清自己仓库里的白银,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消息了。如果不是出现了吴川这个大买主,他想要在市场上出清这批白银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因为美国一年的白银产量高达7500万盎司左右,这还没有包括墨西哥及南美的白银产量。为了确保白银的价格不至于跌破成本价,美国的矿业巨头们早就定好了每年各家出售的白银配额,除非遇到像吴川这种突然冒出的大客户,大家便只能把多余的白银储存在自己的仓库里。   对于白银生产的矿主们来说,这简直是一件相当头疼的问题。对于美国人来说,白银虽然是一种贵金属却不是货币,所以他们不能把白银铸成货币发给工人。而为了储存这些贵重的金属,他们又要付出比其他金属更高的存储费用。最令人头疼的还是,白银价格的不断下跌,使得存储白银成为了一桩双重亏损的生意,这就是为什么费尔听说了吴川的来历后,就改变主意要同对方交好了。   对于吴川的建议,费尔觉得很是满意,他放下了刀叉彬彬有礼的向吴川说道:“这当然没有问题,一位绅士的保证,没有比这个更为可靠的了。   此外,费尔蒙家族也希望和您结成更为亲密的伙伴关系,我已经打算向菲律宾派出一支勘探队伍,一旦勘探到铜矿产地,倒时还希望您能够在东方帮助我们建立起一个大型的铜矿生产基地。”   吴川顺手举起了桌子上的酒杯,向对方敬道:“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关于加州的农地电力开发案,您打算什么时候进行?光找到铜矿可没有销售市场的话,那可不是真正的好消息。”   费尔思考了数秒后说道:“在这次的州议会上,我将联合我的朋友们提出开发案。那么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午餐后和费尔州议员告别的吴川回到了自己的套房,他发现一名身材瘦削的美国人正坐在自己的客厅内。一旁陪着对方聊天的施肇基看到吴川进来后就立刻起身向他介绍道:“这位是从纽约赶过来的利弗莫尔先生,他说是开普兰先生介绍他过来的。”   这位40不到的美国人也顺势起身向吴川矜持的说道:“杰西·利弗莫尔,你可以称我杰西。佩奇说,这里有一个能让我一次赚到100万美元的机会,所以我就赶过来了。”   施肇基有些惊吓的看向了这位美国人,吴川却笑了笑说道:“我只能给你一个机会,至于你能够赚到多少,那取决于你的能力。杰西先生,不如我们去书房单独聊聊吧,至少我得了解下您的经历,才知道该怎么和您合作。”   施肇基有些木然的看着吴川和这位美国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隔壁的房间,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吴川想要做什么了。他们明明是来办外交的,可吴川和他的随从却把精力都放在了美国的经济和普通人的生活水准的调查上,好不容易和加州有实力的州议员搭上了关系,这位也没见和别人有多联络。虽然今次出国是他住的最舒服的一次,但他心里觉得还是不太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啊。   另一间屋子里的吴川听完了杰西·利弗莫尔的简单自我介绍之后,沉默了一会便对他说道:“杰西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对于在股市内做空股票的行为,您怎么看?”   杰西耸了耸肩后不以为然的说道:“这里是美国,只要是法律没有禁止的行为都是合法的。既然股市允许了做空股票的操作,那么做空股票不过就是个人判断问题。那些缺乏判断而遭受损失的人,他们最大的错误不是遇到了做空股票的人,而是压根不该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在股票上。”   吴川轻轻拍手说道:“我喜欢您的说法,杰西。那么我能否再追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把股票替换为其他东西,比如土地的话,您是否还坚持您的看法?”   杰西这次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如果他们把钱投资在土地上只是为了种地的话,那么根本就不会受到空头的影响。只有那些借钱投机在土地上,试图靠着内幕消息牟利的人,才会遭到损失。不过我不会同情这种人,因为他们不够诚实。”   吴川起身向他伸出了手说道:“很高兴和您合作,杰西。只要您和我的律师签署一份保密合同,那么我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杰西·利弗莫尔仔细看过了库铂律师拟定的保密合同之后,毫无异议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吴川把手中的资料和人手交给了杰西·利弗莫尔之后,便在1月25日中午坐船前往了西雅图。   在他离开之后,加州的土地市场依然在发酵着,中国人打算投资改造荒地种植水果的消息开始广泛的流传开去了。加州人一边大骂着日本人和中国人来争夺自己的土地,一边则通过各种内幕消息购入了有可能被中国人收购的荒地。原本那些一钱不值的荒地,现在突然就开始缓缓上涨了起来。   有些人甚至向州政府申请了一片荒漠,然后分成小块挂在市场上居然也售出了,这更是激发了加州人投资土地的热情。于此同时,那些把矛头指向日本人的种族主义者,现在也把华人重新加入了针对的对象中。   虽然也有人提出了异议,认为华人购买的不过是毫无用处的荒地,不应该被针对。倒是那些日本人买的都是上好的农地,完全是来和他们争夺美国的土地的。不过这样的声音很微弱,完全被盲目排外的声音给掩盖了。   这些种族歧视分子掀起的声势虽然浩大,但是相比10几20年前的排华风潮却要克制的多。一方面此时的日本毕竟是太平洋上的大国之一,不是柔弱的满清可以随意欺凌;另一方面曾经的极端组织劳动骑士团已经解散,因此暴力行动也就少了许多。   加州平民陷入了一边排外;一边投机本州的荒地,等待高价卖给中国人的怪圈。而洛杉矶等加州南部的油田业主们也突然疯狂了起来,因为他们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中国人打算向加州购买大量的原油,初期目标是720万桶每年,远期目标是3000万桶一年。   对于有油而没有市场的加州油田业主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为了抢占未来向中国人出售原油的份额,新一轮的油田开采投资开始了。于是加州的银行家们发现,他们突然迎来了06年地震以来最为繁荣的时期。有人公开宣称:07年金融危机以来的萧条期终于要结束了,加州将会是全美第一个步入经济复苏期的州。 第五百四十九章   对于当前的局面,斯维尔德洛夫也是感到头疼万分,不仅仅中国党员中有着民族主义者,俄国党员中也有那么一批护国主义者。   当吴川还在满洲时,因为其同俄国上层人士之间保持着一种斗而不破的关系,因此俄国同满洲之间的关系总算没有走向对抗的趋势,于是党内的中俄成员还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团结。   但是随着沙皇政府表现出对于外蒙古和呼伦贝尔地区的野心之后,过去沙皇政府给中国人带来的残酷压迫顿时在中国人的脑海中回忆了起来。刚刚经历过一次对外战争胜利的中国人,此时正处于民族情绪高涨的阶段。   虽然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都宣传这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争,但是对于每次和外国人打仗就要割地赔款的中国人来说,能够在战争中收回了一些权利而不用割地的战争就是胜利。   斯维尔德洛夫认为,中国人是一个温和而不好斗的民族,这一点从中国人的民族情绪高涨却也没有发生广泛的排日事件就能看的出来。但是过去被俄国人认为只适合当苦力的中国人,在党的组织下所表现出来的勇敢和坚毅却是大多数俄国人所不能比拟。   只要给中国人一个平常水准的组织,然后再用阶级思想武装起来,那么当这些中国人拿起武器的时候,很少会出现在战斗中逃亡的现象。虽然沙皇政府常常把自己军队中的士兵称之为灰色的牲口,但是沙俄的军队是打不了以弱对强的战斗的,但中国人却并非如此。   通过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战争,远东的俄国精英们都能清楚的判断出来,以俄国远东的力量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单独的较量,其实并不占有必胜的把握。这也就是为什么远东的沙俄官僚最终选择了同革命委员会妥协,不再试图用武力向对方施压。   而对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中国同志的胜利不仅给俄国革命带来了希望,让他们明白武装斗争是有可能推翻沙皇的暴政的。更重要的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培育后备成员的基地。这对于国内正面临着沙皇政府白色恐怖的俄国工人阶级来说,实在是一个稳定人心的好消息。   对于外蒙古独立事件,斯维尔德洛夫很明确的向布尔什维克们指出这就是沙皇政府对于中国的又一次侵略行径,在这个问题上试图为沙皇政府辩解,就是对工人阶级的背叛。斯维尔德洛夫的观点不仅得到了捷尔任斯基等人的支持,也得到了列宁同志的称赞。   但是,斯维尔德洛夫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观点正确并不能改变中俄党员之间出现的裂隙。沙皇政府对于外蒙古分裂势力的支持,首先激发的不是俄国党员的情感,而是中国人的民族情绪。在中国人的民族情绪高涨之后,受到刺激的俄国党员也自然会出现民族情绪,从而自发的形成护国思想,使得双方之间的同盟关系出现了问题。   在这个时候,吴川又不在满洲,就更是让双方的关系蒙上了阴影。就在斯维尔德洛夫思考着,是否应当主动去找宋云桐等人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时,却听到自己的助手敲了办公室的门,向他报告说宋同志过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很快就将人迎入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才发现原来除了宋云桐之外,还有吴泰和朱和中两人也跟着过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不动声色的将三人招待着坐下,他正想着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过来拜访自己,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时。宋云桐勉强的对他展露了一个微笑后说道:“吴川同志已经回电了,这份电报也有关于俄国同志的部分,所以我们就抄送了过来,希望您能瞧一瞧给出意见。”   斯维尔德洛夫接过了宋云桐递给自己的稿纸,上面是已经翻译成俄文的电报内容。首先吴川支持了他的意见,认为这是沙皇政府对于中国人民又一次无耻的侵略,并要求斯维尔德洛夫继续主持全党的工作,对党内就外蒙古事件做出明确的定性。   之后吴川提出了三点个人意见,第一党内必须保持团结,严禁建立派系或山头,在党内另搞一套小班子,对于宋云桐、朱和中两人此前试图排除俄国党员召开会议讨论问题的行为,吴川做出了严厉的批评。看到这里,斯维尔德洛夫心里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第二条是,吴川认为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建设机遇期并没有失去,因为巴尔干战争并没有真正结束,而欧洲的大战气氛也异常的浓厚,在这样的局势下沙皇政府应当不至于在远东挑起一场大战。   因此革命委员会不应当把目标对准俄国,而是应当尽量把问题压缩在中国的内部矛盾之内。对于库伦的分裂主张,革命委员会要在公开场合进行严厉的批判,但在私下应当派遣人员前往说服对方放弃独立的行动。   但是唯有一条,和库伦分裂势力的谈判是中国内部问题,因此决不能同意有任何外国势力插手,只要有外国势力进行干涉,那么我方就应当坚定的拒绝谈判。对于库伦的分裂势力不必急于用武力进行平息,应当着眼于教育普通牧民,揭露库伦分裂势力的无耻举动。但是对于库伦的武装进攻,则应当予以坚决的回击,使之不能把力量扩张到库伦以外地区。   当然,虽然吴川判断沙皇政府并无意在远东发起一场大战,但是对于沙皇政府的反动要有所警惕。因此革命委员会应当加强对于中东铁路的保护,并在呼伦贝尔地区发起一场军事演习,以防备北面强敌的入侵。   电文的最后,吴川拒绝了党内要求其尽快回国的决定,而是表示对美外交工作和对美国资本家的协调,将关系到革命委员会能否发展壮大的关键。以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周边态势,若是不能尽快发展壮大自己,就等于是慢性自杀。   斯维尔德洛夫放下了手中的抄写电文,看着宋云桐等人说道:“我支持吴川同志的主张,我认为在当前局势下,没有比这更好的道路了。”   宋云桐于是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建议就在下午召开全体执行委员的会议,向执行委员先传达了吴川同志的建议,然后再决定如何执行这些建议。”   斯维尔德洛夫扫了一眼三人脸上有些勉强的笑容,于是便说道:“我同意召开会议,但是我认为吴川同志的电报内容并不适合全部公布,至少对于党内同志的点名批评的内容不应当公布。我相信吴川同志的这封电报的主要用意,并不是要向全党点名批评某些同志。不加选择的公布,只会造成党内思想的混乱。你们觉得呢?”   宋云桐和两位同伴互相交流了下眼神,便从善如流的向斯维尔德洛夫说道:“我们愿意支持您的提议,隐掉电文上的人名,对于当前的党内团结是必要的……”   2月3日,吴川结束了自己的西雅图之行,他对于西方钢铁公司的设备和管理还算满意,而西方钢铁公司的债主们也被库铂律师所说服,和吴川签署了这个三年的对赌协议。   在协议的签署会上,吴川突然向众人宣布道:“中国远洋航运公司预备同西方钢铁公司签订为期三年,总数不少于7000万美元的造船及其他物件合同。这项合同现在正在紧张的探讨中,不过大部分内容已经确定。7天之后,罗先生将抵达旧金山和我签署一份正式的协议……”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播了出去,对于西雅图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西方钢铁公司至少将在三年内提供一千个以上的岗位,从而让本地的经济走出萧条期。西雅图的市长亲自向吴川进行了求证,随即便兴高采烈的向西雅图市民发布了公告,这是一个真实的合同,西方钢铁公司已经开始准备招募新工人了。   当吴川在西雅图市民的欢送下坐上了前往旧金山的客轮时,约翰·皮尔庞特·摩根也刚刚结束了最后一次国会的质询,准备返回自己在纽约的住所。   在外人面前看似依旧充满战斗力的摩根先生,在坐上了自己的汽车后还是流露出了疲惫的神情。泰坦尼克号的事件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这导致某些对华尔街充满恶意的报社很快就把这一事件编造成了摩根财团的阴谋。   在这种社会舆论的推动下,国会不得不对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发出了质询令。虽然因为伴航摄影船的拍摄底片,和大部分上流人士获救,使得摩根很轻易的就通过了国会的质询,但他依然还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不过在这样的状况下,他还是没有忘记向自己的秘书询问道:“我们的中国朋友现在在哪?都做了些什么?”   秘书向他简单的说了吴川的行动后,便汇报道:“吴还向加里先生发了一份电报,他说自己有一个新的计划,希望美国钢铁公司能够给他一些帮助。”   摩根一目十行的瞧过了秘书递给自己的电报,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告诉埃尔伯特,让我们的中国朋友放手去做吧。美国的记者们是时候该把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开去了,那些加州的恶棍们也确实应当受到一些教育……” 第五百五十章   吴川返回旧金山费尔蒙酒店的住所时,他所聘请的杰西先生不无矜持的向他汇报说,加州那些一钱不值的荒地已经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价格,达到了加州上好农地四分之一的价钱。他向吴川建议,假如对方没有什么后续的好消息放出去,那么他就应该把手中的土地慢慢放出去了,因为这个价格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   吴川让他稍安勿躁,再等上几天,很快加州人会迎来一个更加刺激他们的好消息的。送杰西离开自己的套房不久,吴川就连续接到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加里先生发来的电报,同意了他以鞍山钢铁公司的股份作为抵押,授权给了他一笔信用额度。另一个消息则是库铂律师带来的,老洛克菲勒先生愿意让他借用美孚石油公司的力量。   这样一来,困扰着吴川的几个麻烦也就不复存在了。当他晚上他邀请了费尔州议员共进晚餐,然后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费尔先生,我希望您能为我联系一下本州有能力的银行,我希望能够临时发行一笔为期半年的公债。我需要您为我提供担保,当然我也愿意以美国钢铁公司的名义向您提供反担保。”   费尔有些诧异的看着吴川说道:“如果您有了美国钢铁公司的授权书,根本没必要再发行什么公债,只要把这份授权书送去任何一家银行,都能获得您想要的款项的。”   吴川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您说的不错,不过我并不想欠摩根先生的人情,我宁可付更高一些的利息。再说了,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浪费了摩根先生的人情呢?这显然是件不划算的事。”   费尔看了一眼吴川放在餐桌上的授权书,终于点头答应道:“您说的也不错,摩根先生的人情并不是那么好欠的。那么您打算要借多少钱?如果数目不大的话……”   吴川微笑的谢过了对方的好意后说道:“我需要4000万美元,我要在一周内借到这笔钱,因为一周后我要同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在这里签署一份合同,这是预付的金额。公债不能打折扣,不过我愿意支付10%的利息,如果您觉得为难的话,12%的利息也行。但是我要声明一点,六个月内这些公债不得转让,也不能提前赎回。”   虽然吴川强调的重点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费尔看了看面前的授权书后,觉得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风险,这些银行总不能连6个月的时间都等不住,那么他们就不应该购买这些公债。于是他举杯向着吴川说道:“我当然愿意帮您这个忙,至于美国钢铁公司的授权书我将放在这间酒店的保险箱内,绝不会让您感到为难的。”   吴川也拿起了酒杯向对方回敬道:“费尔先生,那么让我们为双方的第一次合作干上一杯吧……”   两天之后,在费尔蒙酒店的典礼厅内,听着库铂律师拟定的公债发行合同,坐在角落中的意大利银行代表阿马德奥·P·基安尼尼皱着眉头对身边的弟弟亚特里奥说道:“我总觉得这份合同里隐藏着些什么,这味道可真不好。”   坐在他身边的意大利美国银行的代表沙巴波洛听着不由凑过来说道:“阿马德奥你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我怎么没有听出来?除了六个月不可赎回、不可转让这一点外,这份公债合同简直就是送钱么。而且银爵士愿意做出担保,我不觉得我们会拿不到钱。”   亚特里奥则不以为然的说道:“哥哥,你要是觉得不可靠,那么就不必参与竞标好了。反正这里有这么多间银行,我们完全可以把机会让给他们。”   阿马德奥皱着眉头,双手抱胸,嘴里咬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当中。沙巴波洛看着哥伦布银行的代表坎西第一个跑到了库铂律师身边,抢到了第一个登记购买公债的权力,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对阿马德奥兄弟说道:“不管怎么样,先登记了总应该不会错的。阿马德奥,谨慎虽然是好事,但是过于谨慎可是会错失许多机会的。”   当沙巴波洛离开后,阿马德奥终于想起了什么,他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对着兄弟说道:“借钱的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华人银行家一个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亚特里奥耸了耸肩说道:“也许这位和他在旧金山的同胞并不对付,再说了,华人银行家的本钱都很小,借出几千块开个洗衣房还凑合,但是让他们拿出几十上百万来,我看他们肯定是不敢的。好了哥哥,你要是再不上去签名登记,我们今天就白白在这里浪费半天时间了。”   阿马德奥在弟弟的催促下终于走到了库铂律师身边,他拿着笔迟疑了许久,才在自己的名字后方签下了愿意认购的公债数目,这个数字要比其他人少的多。   当吴川翻看着库铂律师带回的公债认购登记簿时,站在他身边的张云荣有些好奇的向他问道:“主席,为什么要发行临时公债?其实我们现在并不缺资金啊,这不是白白给他们送钱吗?”   吴川一边看着登记簿上的数额,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于一名士兵来说,上了战场后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云荣下意识的脱口说道:“服从命令。”   吴川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微笑着说道:“是不能忘记携带弹药,没有了弹药在战场上可就等于是任人宰割了。”   张云荣正思考着的时候,吴川却又接着说道:“在金融的战场上,资金就是银行家的子弹。不过是一张合同就让他们失去了四千万美元的储备资金,在某些时刻这就是他们能否生存下去的关键。好了,给威廉先生打个电话,他那边也可以行动起来了,今年的二月将会是加州最为炎热的一个月。”   张云荣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窗外,外面虽然白云朵朵,但是气温怎么也算不上是炎热,老实说穿上一件薄外套出门,还是觉得有些寒冷的。   从2月5日到2月15日,加州的民众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幸福过,上一次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应该还是旧金山刚刚发现黄金的时候。   就在加州的地价飞速上涨的时候,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突然宣布要收购加州众多小私有油井的股份,以整合加州采油业的资源。几乎在同一时间,罗斯查尔银行因为看好石油产业的前景,也宣布要进军加州的采油业。   这两家公司针锋相对的声明,使得加州众多私有采油业主一边保存着油井的股权,一边又扩大了开采勘察范围,试图在加州石油产业爆发之前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很快,洛杉矶的报纸又报道说,伦敦及巴黎美国银行、盎格鲁美国银行也在偷偷的收购油井,这就更是激发了采油业主们开采新油井的热情了。   2月16日,吴川和胡伯特·罗在费尔蒙酒店签署了一份高达7000万美元的合同,这一新闻很快就传遍了旧金山和整个湾区的城市。这份合同极大的刺激了加州人的神经,终于有记者上门向吴川求证,关于他是否真想要投资加州土地的问题。   吴川顾左右而言它,用许多美好的词语称赞了加州的水果之后,终于向这些记者表示,“……加州的水果是如此优秀,我自然是希望把它们带回去介绍给我的同胞的。不过水果还是将来的生意,我此次过来其实是准备采购加州另一项出名的特产的,就是石油。”   虽然吴川的回答让记者们很意外,但很快就有人追问道:“外边有传闻,说您打算在加州一年采购720万桶石油,是真的吗?”   吴川耸了耸肩后说道:“虽然不知道谁传出了这个消息,不过我可以证明,这是真实的。”   马上就有人接着问道:“那么您打算向谁购买?加州标准石油,还是直接向其他的小公司购买?”   吴川抬起了双手说道:“这就是商业秘密了,在没有谈出结果之前,我就不能向各位透露了……”   这场记者会之后,加州的地价和石油股票都迅速涨到了一个月前3-5倍的价位。不过在记者会开完之后,吴川就让杰西开始慢慢抛出之前收购了的土地和石油股票了。   在记者会之后,加州排华的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甚至还越过了之前排日的风潮。日本驻旧金山大使对此倒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对于吴川这位中国人主动跳出来帮助日本人吸引美国人的仇恨,他心里是非常感激的。虽然他还是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和华人一起联合反对加州的种族主义倾向。   随着加州州议会的召开,原本注目于经济的加州民众终于分出了一半注意力在州议会的议案上。费尔先生在会上提出的农地电力开发案,深受普罗大众的欢迎,认为这位老牌议员果然是最为了解本州民众需求的民意代表。   但是令加州民众开心的事情似乎就到此结束了,2月23日律师佛兰西斯·亨利和总检察长尤利西斯·韦伯突然在议会上抛出了外籍人土地法,禁止非美国人拥有加州土地或租赁加州土地,也不得借名购买加州的土地。   这迅速激起了日本移民和华人移民的不满,日本自然有自己的组织,而华人这边则完全由吴川代表出声了。吴川的出声让加州总检察长和一些旧金山种族分子非常不满,如果不是因为他住在了费尔蒙酒店内,估计早就有人来冲击他的住所了。   不过即便如此,一些种族主义者也跑到了费尔蒙酒店前,对着酒店内住着的吴川等人高呼:“中国人滚出美国!” 第五百五十一章   3月1日,吴川在费尔蒙酒店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在发布会上他谴责了加州现在爆发的排斥外国人的风潮,并宣布将会暂停对于加州的一切合作项目,直到加州的社会氛围转为正常再予以考虑。   在发布会结束的时候,吴川对记者如此说道:“最后,我想要告诫加州人民,作为环太平洋的相邻国家,中、美、日等国家就是邻居。对着自己的邻居动辄以言语羞辱,或以武力加以威胁,这只会造成本国的被孤立而已。   贸易和投资是地区经济发展的根本,外籍人土地法的推出,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外国人,我看这对于加州人民同样也会有巨大的伤害。这种议案的提出,不过是少数政客试图煽动民众狭隘的种族情绪以获取政治利益罢了。如果加州人民认为仇恨某人就能获得幸福。那么我敢说,你们所射出的仇恨之箭,终究会射回到自己身上。”   吴川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言论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旧金山的民众反应最为激烈,他们不仅在费尔蒙酒店外增加了抗议人数,还向酒店送出了请愿书要求吴川等人立刻离开旧金山,这里不欢迎一个污蔑美国的外国人。   3月3日上午,吴川决定离开旧金山,费尔州议员听说后立刻赶到了码头,要求和吴川单独小谈一会。在客轮的套房内,他颇为焦虑的向吴川问道:“对于外籍人土地法,我正在联络朋友们阻止它被通过,但是您现在离开,难道说您真的想要放弃和我进行的合作了吗?   要是没有了市场,农地电力开发案就算是通过了,那些荒地现在被开发的意义也不大,当前被抬高的土地价格也会迅速滑落。我的一些朋友在这些土地上投资不少,他们会蒙受巨大损失的,我希望您至少也要等到最后的投票结果,再下决定也不迟。”   吴川摊开双手,无奈的向对方说道:“我承认我之前对于加州的计划过于乐观了,我考虑到了加州的自然条件和加州的经济基础,但唯独没有考虑到加州人浓厚的种族主义倾向。虽然我并不畏惧那些只敢站在费尔蒙酒店外吠叫的种族主义者,但是我必须要为我同胞的安全考虑。   如果我继续在旧金山待下去,那些不敢冲击酒店的懦夫,也许就要去冲击华人和日人的居住区了。我不能让旧金山发生一场骚乱,也不能让没有受到严密保护的华人居住区遭到暴徒的袭击,那样我们的合作就更加不可能了。”   费尔州议员立刻说道:“我虽然不能保证所有外国人的安全,但是我可以要求旧金山警察局加强对于华人居住区的巡逻。”   吴川向费尔州议员表示感谢后继续说道:“即便是如此,我也应该离开旧金山了。您想必应该了解,我此次来美国是另有要事,只是贵国政府正处于换届之中,我才会长久的停留于此地,顺便谈了谈生意而已。对于加州的贸易、投资计划,在我此次访美的行程中其实不过是临时添加的。   我很期待和您,或是和加州人民建立一种互惠互利的贸易关系。但是这种关系的建立并不仅仅在于我们的单方面示好,而是需要双方民众的互相了解和需要。假如加州人民认为和中国的贸易是在侵害自己的利益,那么我们的合作是无法继续下去的。   所以,费尔先生,您需要劝说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加州的民众。我在新闻发布会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只是无限期的推后计划,并不是就此放弃了计划。因为对于加州的贸易、投资计划,受益的并不仅仅是加州民众,中国民众同意会获利……”   费尔州议员下船的时候虽然心情低落,但也忍不住有些庆幸,幸好他之前听从了吴川的规劝,没有先下手囤积那些一钱不值的荒地,否则这次他的损失也不会小。   把中国人从费尔蒙酒店赶走,令旧金山的种族主义者大为振奋,不少人纷纷对外宣布自己才是赶走中国人的真正功臣,试图以此来获得政治声望和民众的支持。不过就在吴川离开后的第二天,进入3月后一直盘旋在某个价位的加州土地,突然直接向下俯冲了。   对于那些条件良好的农地来说,下跌的幅度并不大,但是对于那些并不适合耕种的荒地来说,则迅速的被打回原形。除了少数人是因为对于农地电力开发案存有希望,才购买的荒地之外,大多数人几乎连自己的地在哪都不清楚,他们手中有的不过是一张可以在市场上交易的地契而已。   这种出于投机心理购买的土地,完全不是为了想要去建立一个农庄而进行的土地投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仅对于农业一无所知,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用来购买土地的资金还都是向银行或私人借的。土地的价格下滑,自然也就引发了更大的抛售风潮,许多人希望能够把手里的地契换成现金,至少先把那些贷款给还上了,否则他们就要一无所有了。   眼看着自己放出的贷款将要血本无归,加州本地银行在阿马德奥·P·基安尼尼的主张下展开了一场自救,一方面他们继续向自己的客户贷款,帮助他们不至于立刻破产;另一方面银行家们开始向州议会呼吁应当尽快通过农地电力开发案,以确保投资荒地的农户们能够保留手中的土地,从而不至于造成土地市场的更大震荡。   不过就在阿马德奥代表加州本地银行发表的声明不到一天,3月11日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突然宣布,因为和中国合作事业的中止,公司决定放弃并购加州南部各油井。原本繁荣的石油股票市场顿时也像加州的土地一样转头向下了。   3月12日,加州罗斯查尔银行宣布,虽然公司依然看好石油产业,但是现在进军石油业对于公司来说还是过早了,罗斯查尔银行决定退出加州的石油产业。伦敦及巴黎美国银行、盎格鲁美国银行甚至连新闻发布会都懒得开了,在罗斯查尔银行宣布退出加州石油产业之后,他们就忙不迭的抛出了此前收购的各家石油公司股权,并开始向各家石油公司追索起了贷款。   3月15日,加州各石油公司的股票价格跌回到了年初的位置,大量新开采出来的石油被堆积在仓库或码头上无人问津,显然当前的市场根本无法容纳各家公司暴增的产能。在只能依靠铁路把石油产品运往美国中西部市场的交通条件下,铁路运力显然不可能增加的这么迅速。   而墨西哥湾沿岸的油田业主也并不希望加州的石油和自己争夺市场,在他们的施压下,铁路每日向美国东部运输石油的运力反而被减少了。   加州各中小石油公司顿时陷入了困境,为了归还银行的贷款他们必须要扩大石油的产能,但是过多的石油产能又会打击本就限于崩溃的加州石油市场,这将会令他们更加难以还清银行的贷款。   虽然加州各家石油公司都知道,只有大家坐下来谈判共同减少石油的产出,才能让石油的价格有所回升,从而能够确保各家公司的盈利。但是在银行贷款利息的逼迫下,人人都想着自己只要能够比别人撑的久一些,等到那些小公司或经营不良的公司破产了,石油产能一样能够缩小下去。   而在加州这些中小石油公司陷入了博弈的困局之时,加州的银行家们却已经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慌。22日晚,在哥伦布银行的董事长夫坎西的豪宅内,一群加州的银行家们正聚集于此讨论着对策。   往日里衣冠楚楚的银行家们,今晚却一个个眼带血丝,头发凌乱,显然在连续的坏消息打击下,这些加州上层精英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意大利美国银行的代表沙巴波洛在会上绝望的向众人说道:“光是为了稳定土地市场,我已经快要花光了银行里的流动资金,现在石油公司又遇到了这样的麻烦,我的银行决不能维持到这个月的月底,我们必须要把借给中国人的钱要回来。”   沙巴波洛的主张得到了不少银行家的附和,他们的情形虽然没有意大利美国银行这么坏,但也绝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而且一旦意大利美国银行倒下,必然会造成民众的恐慌,哪怕经营良好的时期他们也受不了这样大规模的提取存款,更何况是这样坏的时期。   不过阿马德奥却向众人提醒道:“我们签署的合同是六个月内的不可赎回、不可转让,现在要求吴还钱既不合法律,也有损加州银行的声誉。”   沙巴波洛顿时愤懑的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法律和声誉。那是我们的钱,我们有权力要回来。要是银行跨了,我们留着声誉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众人也在点头,阿马德奥不得不提高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吴完全可以不还钱,而是拿着合同和我们打官司。这个新闻一旦发布出去,全美国都知道我们的银行里没钱了,我们不仅要不回自己的钱,还会被加州人的愤怒所淹没。沙巴波洛先生,您这是在主动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绞索。”   沙巴波洛哑口无言的坐了回去,坐在他身边的查尔斯·库罗卡则满怀希望的看向了主位的夫坎西恳求道:“夫坎西先生,您和费尔先生、内华达银行一向有极好的关系,您能否出面请求他们帮助我们度过眼下的难关?”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夫坎西神情木然的瞧了查尔斯·库罗卡一眼,然后语气有些生硬的说道:“费尔先生最近正忙着推进农地电力开发案和阻止外籍人土地法通过,这两件事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我怎么可能在当下去打搅他。   至于内华达银行,虽然我们的关系不错,但是在当前的加州经济形势下,他们怎么可能会赔上自己来帮助我们?不过查尔斯你说的也不错,当前的局面光靠我们自己是不成了,我们终究还是要向外求援的。我请各位过来,其实就是想要问一问大家,现在到底谁有这个能力和意愿帮助我们?”   很快就有人下意识的说道:“除了华尔街的银行家们,恐怕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帮助我们了。”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阿马德奥站起身来对着大家说道:“向华尔街的银行家们求援,我看不是什么好主意。这简直就是邀请一群狮子进入羊圈保护羊群,等到困难过去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羊圈里不会有什么留下了。”   “那么阿马德奥,您还有别的办法解决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宁可让狮子进入我家的羊圈,虽然我们会失去绵羊,但好歹还能剩下一个羊圈。要是我们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话,我担心过几天我们不仅会失去所有的绵羊,连羊圈也不会存在了。”一名银行家如此说道。   阿马德奥并没有被这话语激怒,他依旧冷静的向众人说服道:“虽然现在整个加州的经济正处于悬崖边上,但是我还是要请求各位再仔细的考虑考虑。   是的,我们正处于一场危机之中,但这场危机是真的危机吗?我以为并非如此。在当前的恐慌下,加州的土地价格在不停下跌,但加州的土地依旧是太平洋沿岸最好的土地,这一事实并没有改变。正如那位中国人所言,加州的阳光加上加州的沃土能够培育出世界上最好的水果,只要给它们引来水源就可以了。   因此只要农地电力开发案通过,或是再大胆一些,让我们把加州的水利法案也通过了,那么加州南部的荒原就会成为果园和农庄。这样一来,现在购入荒地的民众获得的就是优良资产而不是一钱不值的荒原,那么我们所接受的抵押物就不会变为坏账。   当前令我们陷入困境的,事实上并不是银行客户对于土地的投资,而是那些中小石油公司业主的贷款。他们借了大笔的资金去勘探和打新的油井,结果却因为州内的政治斗争而失去了中国的市场。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期内找到新的客户,这些石油公司就会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在他们的后面就该轮到我们了。   在座的哪一家银行没有向这些采油公司贷过款的?我看不会有这样的银行。那么等到石油公司倒闭带来的恐慌情绪波及到加州民众的时候,那就是我们最危险的一刻。   所以,当务之急应当是为这些石油公司增产的石油找到出路,或是干脆把中国人请回来,而不是急急忙忙的向华尔街求援。那等于是把我们的财产送到华尔街银行家的口袋中去,我们还得对着他们感恩戴德的说一声:谢谢。你们真的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阿马德奥的话语让在座的大部分人动摇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也不愿意把现在的独立银行变为华尔街的附庸。比如查尔斯就是最先转变态度的,他犹豫的向阿马德奥说道:“阿马德奥先生,我非常想要和您站在一起。但是,您能否再详细的说明一下,您到底有没有一个可行的好办法?”   阿马德奥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记得我过去和我父亲在格林街42号开水果店的时候,我曾经向我的父亲提议,应当从圣阿那的塔斯丁公司进些柳橙和葡萄柚来卖。   我记得的父亲当时对我说:傻瓜,天下哪有这种笨蛋会大老远的把柳橙从圣阿那运到旧金山来呢!我当时就回答父亲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库罗卡先生,今天我也要用同样的话回答您。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我认为这至少比向华尔街的银行家们弯腰屈膝强的多,至少中国人可吞不下我们的产业。”   在一番小声的讨论之后,以查尔斯·库罗卡为首的银行家们终于还是认同了阿马德奥的想法,他们随即向他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阿马德奥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想要让中国人回来继续投资,至少我们得先扫除两个障碍,一个是州内的法律障碍,外籍人土地法肯定是要阻止的;另一个就是,我们要清理掉旧金山内的反华分子,我认为加州至少应该有这么一座城市要对种族主义者说不。然后就是,找一个人去说服中国人,我很乐意担当这个任务……”   在加州银行家们密谋着的时候,吴川也正好赶到了纽约。1913年3月15日伍德罗·威尔逊举办了美国首次总统新闻发布会,并在会上允许记者向他提问。吴川虽然参加了威尔逊的就职典礼,但是他只被安排在了一个极为偏远的角落里,而典礼结束之后白宫似乎把他给遗忘了,于是吴川就干脆离开了华盛顿前往了纽约。   不过在离去之前,他倒是把施肇基给留了下来,让他负责同白宫方面进行交涉。这对于施肇基来说也是一个求之不得的任务,陪在吴川的身边他几乎就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只能为其担任一个口语翻译而已。   哈德逊河畔的克赖格斯顿庄园,是皮尔庞特·摩根的住所。虽然他在纽约东四十街六号还有一套褐色砂石外墙的宅子,但是近20余年里,皮尔庞特·摩根几乎都住在了这座纽约郊区的乡村庄园内。   这里不仅地方广阔,差不多和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相差仿佛,而且同样环境优美。哈德逊河的壮丽景象,和俄国贵族的山林庄园相比,确实是多了几分生气。   庄园内的主建筑是一座三层的白色维多利亚式建筑,这显然是在彰显着摩根家族的出身。和此时的大多数美国富豪的白手起家不同,摩根家族在旧大陆时就已经是颇有名望了。   当吴川在庄园的书房内见到以强硬专横而著称的皮尔庞特·摩根时,他发觉这位美国金融界的皇帝现在不过是一个垂垂老态的老人,并非是美国舆论中那位贪婪而拥有无限权力的怪兽。   见到吴川时,皮尔庞特·摩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应该感谢您,年轻人。如果不是你给出了拍摄泰坦尼克号首航的建议,也许今日的社会舆论对于摩根家族的攻击,将会更为耸人听闻。”   吴川略一思索,便谦逊的回道:“人人都可给出建议,但是能够承担起责任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在我看来,美国人之所以对摩根家族抱有敌意,是因为他们缺乏对摩根家族对于美国重要性的了解。他们的仇恨言论是出于无知,而非是真正痛恨摩根家族。就像美国人当前的排华情结,这同样也是对于中国文明一无所知的体现。”   皮尔庞特·摩根对于吴川的态度很是满意,虽然他并不中意东方人的外表,但是他觉得吴川说的话很是动听,至少要比他身边那些人给出的意见要中肯的多。在过去,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是这一次的沉船事件,还是带给了他莫大的打击,让他难得的想要找一找他人的认同感了。   只不过在他过去的淫威之下,当前美国能够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还不到50人,其中还是大半是敌非友,也只有面前这位中国人能够在他面前这么毫无畏惧的同自己交谈了。   只是像皮尔庞特·摩根这样的人物是不会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示弱的,仅仅在一分钟之后,皮尔庞特·摩根就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一脸冷漠的看着吴川说道:“我已经看过了,你送给埃尔伯特的计划,可是为什么你先和洛克菲勒财团谈了这个计划,难道你认为洛克菲勒家族比摩根家族更为可靠吗?”   吴川被这突然的问题打断了思路,差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辛好他想起了皮尔庞特·摩根之前在国会听证会上的证词,因此急中生智的回答:“因为小洛克菲勒先生是一位生意人,而您是一位绅士。生意人需要被说服,而绅士需要的是思考。这是我对于摩根家族最高的致敬。”   皮尔庞特·摩根突然就恢复了精神,他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狡猾的对手了,他侧着头注视着吴川,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凌厉的神情,“你是看了报纸了吧?刊登了我在国会作证的哪一份。”   吴川坦然的说道:“了解一位绅士的喜好,这难道不是表示尊重的体现吗?我不远万里前来请求您的帮助,自然是不想碰壁而回的。”   皮尔庞特正想坐正自己的身体,但是他突然感受到了腹部的一阵刺痛,忍住了这一阵疼痛之后,他才颓然靠着椅背说道:“我很高兴能够认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只可惜时间太短了。华尔街23号我已经交给了我的长子杰克,我相信你们年轻人更容易沟通一些。请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管家叫进来好吗?”   吴川并没有看出老摩根的异常,只是觉得他似乎有些疲惫了,于是便起身告辞离去了。第二天一早,于庄园客房内醒来的吴川用过早餐,正打算再去拜访一下老摩根时,却被告知老摩根于昨晚离开了庄园,前往了纽约。   12天之后,也就是3月31日,皮尔庞特·摩根在纽约罗马酒店的顶层套房中去世了。当这位华尔街的拿破仑去世之后,通过他的遗嘱人们才发现,这位让整个美国瑟瑟发抖的富豪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富裕。当然6830万美元的个人资产,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第五百五十三章   听说老摩根离开之后,吴川便跟着他离开了庄园,乘坐着汽船渡过了哈德逊河,然后坐着火车来到了纽约。在这里,沙赫特博士表现出了其强大的人脉,让吴川以一种恰当的距离和华尔街的银行家们进行了交流,从而完成了土地公债最后的发行及各财团对于东三省投资项目的敲定。   虽然后者的投资规模要比前者大上三倍,但因为是各财团作为担保人反而比土地公债更容易筹集到资金。不过吴川也发现了一个事实,现在的华尔街果然只是伦敦和巴黎的附庸,至少超过三分之二的资金是要通过英法市场去筹集的。而纽约的股票交易所内,至少有数十亿美元的股票是掌握在外国人的手中。   4亿美元的中国土地公债加上12亿美元的中国满洲投资债券,这大约是华尔街有历史以来承接到的最大融资项目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泰坦尼克号事件让中国人露了一个身影,这两个融资项目恐怕很难为欧美民众所接受。   当然对于美国政府和实业界来说,这两个融资项目是值得被宣传的。因为在这两个项目背后,真正受益的实质上还是美国。美国人不仅可以出售国库中过多的白银,还能够解决一部分工业产能的问题。筹集到的资金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现金都将被留在美国,用于购买美国的机器、原材料和雇佣工程师。   事实上吴川表现的比美国人想象中的还要大方,在和摩根家族关系密切的古根海姆家族接触时,他得知对方在阿拉斯加、智利开发铜矿,于是表示愿意购入一部分紫铜和铜精矿。古根海姆家族对于吴川的印象也不错,因为他们的一位家族成员本杰明·古根海姆正在那条不幸的船上。   于是双方达成了一项合作意向,古根海姆家族每年供应给革命委员会1.5万吨紫铜和5万吨铜精矿,以过去12个月的美国市场均价为基准价格,签订了5年的长期合约,和约金额约750万美元一年。   对于吴川的豪爽作风,美国的富豪们都是大加赞赏。对于华尔街的银行家们来说,过去东亚最好的客户是日本人,而中国则是他们费尽力气也无法打入的市场。但是吴川的表现让这些银行家觉得,事实上中国人也是可以成为一个优质客户的。相比起日本人的斤斤计较,中国人显然更合适谈大项目。   虽然华尔街的私人银行家们继承了伦敦银行家的一些作风,彼此之间讲究适度的竞争,决不挖对方的客户,这也是华尔街被美国民众视为货币托拉斯的原因所在。只是在最讲究这一规矩的老摩根病倒之后,绅士银行家的时代似乎也过了正午。   比如沙赫特就替库恩-洛布公司向吴川转达了善意,对方表示很愿意为中国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当然是在摩根财团没有余力的时候。作为华尔街少数犹太人开设的私人银行,库恩-洛布公司和摩根财团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他们之间既有争斗又有合作。   在当前这样的时刻,吴川自然不会去刺激摩根财团,他接受了对方的善意却并没有进行回访。于此同时国内也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遇刺了,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南北关系,现在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宋云桐在电报中一边询问吴川何时归去;一边又向他汇报孙中山从东京发来电报,要求革命委员会出兵讨伐北洋,以保卫共和。不过他在电报中也点明,党内大部分同志并不认同现在是以武力讨伐袁世凯的时机,不过革命委员会中倒是有不少人觉得这是入关扫除北洋势力的天赐良机。   看完了电报之后,吴川不由小声叹了口气道:“历史还真是有着强大的惯性。”   一旁的张云荣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向他问道:“主席你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吴川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说,袁世凯还真是找了个好机会,我们现在要防备着俄国人,确保外蒙古不能完全分裂出去,又要埋头建设东北,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打乱规划去打仗?”   张云荣点点头大胆的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孙先生这性子太急了些。此前张振武在北京被杀害的时候,我们要求同盟会一起弹劾袁世凯、黎元洪,结果他们要我们顾全大局。现在宋先生被刺的内幕还没有查清楚,孙先生却急着要动武了,这个时候大局就不重要了吗?我觉得,我们应该拒绝孙先生。”   吴川想了想,便拿过了一张稿纸写了回复,然后交给张云荣说道:“就这样回复国内吧。关内的事我们是管不了了,不过关外的事一定要搞好,不能给俄国人、日本人找到机会。让他们内斗去吧,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家卫国,反对分裂……”   3月31日,老摩根去世的这一天,吴川刚刚从罗马酒店吊唁回来,结果在自己的套房内遇到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霍夫曼少校,我真没想到您会来纽约。请到我的书房来谈话吧。”吴川略显惊喜的上前和对方轻轻拥抱了一下。   霍夫曼跟随着吴川走入套房内的书房,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之后,方才对着吴川说道:“在这里,您还是叫我霍夫曼吧,我现在可是以私人身份前来纽约旅行的。”   吴川给对方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后,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想您大概不是为了私事来见我的吧?”   霍夫曼点了点头后干脆的说道:“确实如此,我受命过来和您谈一谈特别军需的合同。参谋总长和陆军大臣赞成了您的建议,我还带来了一份清单……”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清单可以慢慢看,我想知道你们的合同金额是多少?运输方式和接收港口已经确定了吗?”   霍夫曼放下了从一旁的皮包中掏出的文件,转而向吴川说道:“除了粮食之外,我们还希望从革命委员会这里进口一些其他物资,主要是铜和电缆电线,另外便是炸药。由于欧洲的紧张局势,美英已经收紧了向我国出口铜和硝石的数量。我听说您刚刚同美国人签订了一笔关于铜进口的大单子,我相信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革命委员会并不介意转让铜料给贵国,但我需要德国支付这部分交易的现金,因为我不可能凭空变出美元来支付给美国人。   至于炸药的问题,我需要贵国尽快帮助我方完成青岛的合成氨厂并开始调试生产。因为以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无限制的从智利进口硝石,一旦超过了某个限额,英国人肯定是要对我们进行调查的。智利的硝石产业都在英国人手中,我可不希望和德国一起进入被禁止贸易的名单。”   霍夫曼想了想说道:“我得到的授权并不包括增加现金支付这一条,如果要增加这一条要求的话,恐怕我还得跑回柏林去说服那些陆军部的官员。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至于合成氨的问题,这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我回去之后就会协调这件事。不过合成氨工厂必须在我方派出人员的完全监控之下,必要时我们会对工厂进行破坏。”   看着吴川似乎想要说话,霍夫曼赶紧补充道:“此前参谋总部对于合成氨厂的作用估计不足,以为这只是涉及到德国农业利益的一项科技。不过我们现在重新进行了评估,认为合成氨厂对于德国的国防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如果不是那间合成氨工厂已经在青岛建的差不多了,而又考虑到我们双方之间的关系,参谋总部其实更愿意拆掉它。”   吴川想了想说道:“看起来巴登苯胺苏打厂的合成氨已经开始正常运行了?那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霍夫曼保持了沉默,吴川喝了一小口杜松子酒,这才接着说道:“好吧,我接受合成氨工厂受监管的条件,但只能保持到战争结束或5年以后。”   霍夫曼这才出声说道:“感谢您的理解。那么关于铜进口的问题呢?”   吴川注视着霍夫曼的双眼说道:“我可以不要求贵国支付现金,但是我希望贵国能够转让一部分染料的配方给我们。德国的染料占据了世界染料贸易五分之四的份额,我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从中分享一小部分,而染料贸易的盈利正可以用来支付铜进口的外汇。”   霍夫曼虽然过去并不怎么关心工业和贸易,但是在东北的这一年多时间内,为了尽可能深入的了解吴川及革命委员会这个中国地方势力的发展潜力,他还是被迫的对革命委员会的工业、贸易等方面进行了一个详细的调查。   德国企业家虽然在革命委员会身上投入了大量的资本,不过他们显然不是想要给自己培养出一个竞争对手,而是为了建立起和本土能够进行互补贸易的产业。比如德国企业家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起了数家化工厂,但这些化工厂的生产方向就是为德国化工厂提供廉价的化学中间体,以取代一部分德国和美国产的高价货。   虽说有了这些中间体之后,中国人理论上就有了生产最终产品的能力,但是世界上大多数化学专利都掌握在欧美各国手中,没有得到德国或其他国家的专利授权,中国人就不能生产现有的化学成品。巴登苯胺苏打厂给与的几项专利,也只是允许在中国范围内生产销售,并不能参与到国际市场中去。   不过在整个德国国家利益的面前,霍夫曼觉得某些德国资本家的利益应该靠边站了。他不再犹豫的点头回道:“这个条件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吴川和霍夫曼显然都不喜欢过于斤斤计较,确定了航运费用和保险费用由德国军方负担之后,吴川只是要求对清单的谷物部分做了调整。   当前的储备手段,加工好的面粉显然是不能保持2年以上的,而以原麦的方式运输则又太浪费航运空间。因此吴川建议对方选择了革命委员会军需部门研发出来的一系列方便食品,油炸定型的面条,植物黄油,午餐肉罐头、鱼类罐头等。   霍夫曼在东北时试吃过这些方便食品,他觉得这比让前线的士兵吃干面包加蔬菜汤强多了,于是便同意了对订购清单的调整。两人只是谈了一个下午就定下了大致的合同,唯一需要确定的就只剩下了数量问题,霍夫曼决定把这一任务交给东北的同僚,随后他就悄悄的离开了吴川的房间,继续了自己的旅行。   4月1日,吴川正打算去拜访一下佩奇,这位在纽约开设的广播电台可谓是一炮而红,顺带着连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也赚了不少。佩奇带来美国的10套广播电台系统,1500台豪华收音机,2200套普通收音机,15000套矿石收音机,50000套矿石收音机的配件,几乎在广播开通后的一个半月内销售一空。他还向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紧急预订了一批,以应付美国人民旺盛的需求。   上次佩奇见到他时是这么说的:“美国每个大城市都应该建立一个广播电台,特别是东北部的大城市,我们甚至可以把各个城市的广播电台联合起来,从而给美国民众以更及时的消息传递。   他们不仅喜欢广播里的音乐,更喜欢我们在广播内发布的招聘消息。和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招聘广告相比,我们的消息更及时,还不用他们四处奔波去寻找招聘启事,光是把路费剩下来就够买上一台最为廉价的矿石收音机了……”   虽然吴川从历史上知道收音机是电视出来之前最受欢迎的电器,但他可没料到原来美国人是这么看待收音机的,他们并不是把收音机当成了娱乐用品,而是视为了和汽车一样的生活必需品,就好像是后世的互联网一样。   了解了这一点之后,吴川就知道革命委员会想要霸占美国的收音机市场是不大可能了,以美国的工业基础,大概半年之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收音机牌子出来了。不过他也安慰了下自己,至少他们的工厂还能再独占半年的市场。   他今日就是想要去看看,佩奇开设的广播公司是个什么环境,之前他因为过于忙碌还没能去过呢。只是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张云荣却走了进来对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川一边取过帽子,一边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吧。”   张云荣马上接话道:“那位基安尼尼先生还在楼下大厅内坐着,您今天还是不打算见他吗?”   吴川停下了动作,若有所思的问道:“他已经来了几天了?”   张云荣想了想说道:“今天好像是第三天了,头一天您说自己有预约了,昨日您说要吊唁摩根先生。”   吴川抓着帽子低头玩弄了一会后问道:“他就这么安静的坐在大厅里吗?没做其他事?”   张云荣有些迟疑的说道:“他好像同大厅内的前台服务员混的挺熟了,要不然这家酒店内的服务员也不会特意来通知我了。”   吴川顺手把帽子挂回了衣帽架子上,然后对着他一脸轻松的说道:“好吧,那就请这位基安尼尼上来谈谈吧,如果他不能说服我的话,我们今天就换一家酒店……”   当张云荣把阿马德奥·P·基安尼尼带进套房内的客厅后,坐在沙发上的吴川并没有邀请他坐下,而是有些不快的看着这位加州银行家说道:“我真的很好奇,基安尼尼先生,到底短期公债出了什么问题,要让你这么千里迢迢的追到纽约来,搞得好像我是一个欠债不还的人一样。   难道我给费尔先生的电报还不够明白吗?我是一个尊重契约的人,只要时间到了,我自然会连本带利一毛钱不少的把钱还给你们。但是,时间过去还不到2个月,准确的说应该只有40几天吧,你们就要我还钱?基安尼尼先生,加州的银行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吗?”   阿马德奥楞了一下,马上为自己辩解道:“吴先生,我并不清楚电报的事,至少在我坐上火车之前,我从来没让人发出什么电报。事实上我之所以来纽约,是想要代表加州一部分正直的人士为某些无赖的不端行为,来向您道歉的。”   吴川靠着椅子的扶手打量着阿马德奥数秒之后,便侧过头对着一旁的张云荣说道:“别站在那里发愣了,客人过来了至少让下面的服务员送一杯咖啡上来。”   吴川将张云荣遣走后,方才语气柔和的对着阿马德奥说道:“基安尼尼先生请坐下说话吧,加州某些种族主义者的行为让我很受伤,所以我才会如此待你。不过看起来,您倒是一位真正的绅士,绅士和绅士之间至少表面上要遵守礼仪,这才是这个社会能够良好运作的规矩,不是吗?”   对于亲眼看着自己的生父仅仅因为1美元被人打死在田地里的阿马德奥来说,他是不相信这种狗屁的绅士礼仪的。不过这里是华尔街,而对面又是一个讲究礼仪的外国人,处于劣势的阿马德奥倒也不介意遵守绅士之间的礼节。   看着阿马德奥坐下之后,吴川向着他微微颔首说道:“那么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进行交谈吧,我在美国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是要去的地方又很多,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您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就爽快的说出来。不过如果是关于公债的事就没必要提了,我已经对费尔先生说的很清楚了,我想您就不必再浪费什么唇舌了。”   阿马德奥微微收缩了下瞳孔,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向着吴川坦然的说道:“其实我是想要请吴先生重新考虑对加州的投资问题,我之前已经接到电报,外籍人土地法并没有获得通过,而哈里也被驱逐出了旧金山市……”   吴川有些茫然的打断了他问道:“不介意的问一声,这哈里是谁?我从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阿马德奥平静着回道:“就是那位站在费尔蒙酒店外,威胁要用手杖敲碎您的头的杂货店主。他曾经是劳动骑士团的一员,自从劳动骑士团解散后他过的一直不好,据说他的杂货店已经欠了1、2千美元的债务了,他试图让自己成为旧金山的英雄,从而躲过破产的命运。   不过现在他的杂货店和住宅都被债主收回了,而他本人也被赶出了城市,我相信他不可能再出现在旧金山了。我认为,您在加州的投资已经不再有什么阻碍了。而且我们愿意向您保证,至少旧金山市今后将不再欢迎任何一名种族主义者入住了。”   吴川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听起来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过我听说现在加州的经济形势很不妙啊,我觉得总应该等加州的经济有所好转,再谈投资的事吧。   既然您这么诚恳,我也不怕老实告诉您,来到纽约之后我就去拜访了小洛克菲勒先生。他给了我一个建议,他认为加州既然不欢迎外国人投资,为什么我不考虑一下南美的几个国家,特别是委内瑞拉的马拉开波湖附近,那里有着大片可能出油的土地。   所以我接受了小洛克菲勒先生的意见,和美孚石油公司合作,预备从安东尼奥·阿朗古伦手里买下苏里亚州马拉开波东岸地区和奥里诺科三角洲地区的石油开采权。所以,暂时我大概是没有什么余力去关注加州的项目了。   我想基安尼尼先生您应该能够理解,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投资的机会,但是资本却是有限的。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没必要为过去的事懊恼,向前看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马德奥紧紧的咬着牙齿,生怕自己一松开会抛出一句脏话来。这是他记忆里第二次品尝到这种无力的感觉,上一次就是在目睹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时候。   随着张云荣送上了两杯热咖啡,阿马德奥端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借此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后,方才继续向着吴川劝说道:“吴先生,我想您大概还不太了解洛克菲勒家族是一个怎样的富豪家族。我并不是想要在背后诋毁他人,但是和标准石油公司合作的公司或人,最后发觉自己最终只是在为洛克菲勒家族白白打工而已。”   吴川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是和魔鬼做生意我也不在乎,但我绝不会和疯子做生意。在我看来,洛克菲勒家族还不至于同魔鬼为伍,但是种族主义者却比疯子更难以测度。我很高兴能和您交谈,不过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今天的谈话不如到此为止吧。”   阿马德奥看着吴川伸过来的手,脑子斗争了许久之后,终于起身平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们需要帮助,吴先生。不仅仅是加州的银行家们,至少有数万乃至十数万加州人正陷入了一个困境,如果您不能伸出援手的话,许多家庭将会失去一切成为街头的流浪者。如果您真的是为了美国人民的友谊而来,那么就不应该如此冷漠的看着,不是吗?” 第五百五十五章   吴川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右手,颇为惊讶的看着对方说道:“基安尼尼先生,您这话说得就有些夸张了吧。就在我离开旧金山的时候,加州的经济还是一片繁荣,我记得旧金山的报纸上还刊登过这样的话,这是又一个1848年,加州将再次成为全美的焦点。这还一个月都不到,您却说加州许多家庭要破产了?您觉得我会信吗?”   阿马德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以一种平静的情绪向对方诉说了,在吴川走后加州发生的事情。听完了阿马德奥的描述之后,吴川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按照您的描述,确实有可能发生这种不幸的未来。   不过基安尼尼先生,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当我带着友谊和金钱前往加州的时候,加州民众却把我当成了小偷和麻风病人进行羞辱,让我狼狈不堪的离开了旧金山。可是当他们遇到了困难之后,您却想要让我去帮助他们,这说的通吗?   我记得你们的圣经上曾经说过,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我们的文化传统里也有类似的话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很同情加州民众不幸的未来,但是我并无责任去保证加州民众未来的幸福,这个责任应该由美国总统,加州的议员们和加州民众自己来担负。不是吗?基安尼尼先生。”   阿马德奥脸色涨的通红,但还是不愿放弃的恳求道:“是的,先生。我知道您说的不错,这一切的结果都是加州民众自己造成的,但我还是希望您能给加州民众一个机会,让他们改正自己的错误。我相信,经历过了这次事件之后,加州民众应当不至于再对华人抱有什么偏见了,至少您的同胞未来来美国时将会受到更好的对待,这难道不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吗?”   只是吴川却不以为然的回道:“这种危难之际发下的誓言一多半是不可靠的,等到加州民众们脱离了破产的威胁,他们恐怕又会恢复对于有色人种的歧视了。我想您应该清楚,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了。   更何况,如果加州的问题真的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现在我自己都在向华尔街的富豪们借钱呢。不过,看在旧金山驱逐了种族主义者的份上,一个月后我会赎回发行的公债,当然我不会支付任何利息,你们还得向我支付两次借款所发生的费用,有没有问题?”   阿马德奥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们恐怕支撑不了一个月,先生。我认为只要您愿意声明恢复对于加州石油的采购,我们也许就能度过这次的难关。虽然我不能保证加州民众是否会忘却您的恩惠,但加州的银行和石油公司业主是不会忘记您这次的援手的。”   吴川迟疑了一下后说道:“采购石油?可我已经和美孚石油公司达成了协议,在未来的三年内将会从美孚和加州标准石油公司采购所需的原油。我不可能为了你们去推翻这个采购协议,我和洛克菲勒家族之间的合作可不单单只有这一项内容。”   阿马德奥的心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向大海深处沉了下去,他已经有所预感自己很难再说服对方了,甚至于他连对方在外围设下的护城河都无法穿越。过去在无数次商业谈判中都占居上风的他,今次却连一个切入对方内心需求的路线都找不到了。   吴川一直注视着阿马德奥,看着对方的思路似乎真的转动不开,这才慢悠悠的给了对方一个提示道:“也许我可以帮助您和美孚石油联系一下,如果美孚石油愿意把采购合同让给你们的话,我个人是不会反对的。”   阿马德奥苦笑着回道:“美孚石油只会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多数石油业主破产,从而以一文不值的价格收购他们的公司。我们将收不回过去贷给这些石油业主的任何贷款,加州民众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从银行里提取他们的所有存款,我们就只有破产。而我们的破产又将会使得许多民众的存款化为乌有,从而引发加州经济的大震荡。吴先生,这是一场真正的灾难,我认为一位真正的绅士是不能对此无动于衷的。”   吴川一脸爱莫能助的看着他,温和而又坚定的说道:“基安尼尼先生,我敬佩您现在依然把加州民众的利益放置于自己利益之上的想法。但是,除非您能够找到一个让我不受损失,而又不用和洛克菲勒家族关系破裂的办法,否则我是不会再踏入这场浑水的。您可以先回去考虑考虑。”   阿马德奥泱泱的离去了,将人送入电梯后返回的张云荣,一边给吴川拿着外套,一边忍不住问道:“他要是想不出办法来怎么办?”   吴川整理着外套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对于我们来说会有什么损失吗?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是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要看他们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虽然我并不希望加州标准石油公司或美孚石油公司真的控制住了加州的采油业,但我可不愿意现在就成为洛克菲勒家族的敌人……”   4月3日,受邀来到波坎蒂克山庄的吴川,和小洛克菲勒在天鹅湖边上进行了一场钓鱼谈话。当然钓鱼不是目的,谈话才是这场活动的主题。在一处被开辟出来的湖边绿地上,两人坐在树荫下一边钓鱼一边闲聊,周边的人都被远远的打发开去了。   坐在一张漆成白色的折叠椅上的小洛克菲勒,难得的穿着一套休闲服饰,和吴川交流了一番钓鱼的心得之后,他才终于把谈话转入了正题:“我和一些经济界的人士讨论过了您建立轮船公司的想法,但是大家都认为,十年内购船100万吨,3年内完成50万吨购船的目标还是太过夸张了。   毕竟现在的海上航运事业竞争激烈,就连摩根财团的国际航运公司也因为沉船事件出现了亏损,现在这个时候大举进入航运事业是否过于冒险?此外政界的人士也认为,当前欧洲的局势异常紧张,一旦爆发大战的话,欧洲的贸易需求必然要减少,投资航运业就是把钱丢进了水里。   当然,我也了解,因为中国炼油事业的发展,中国和加州之间的石油贸易将会进入一个迅猛发展的阶段,一年百万吨原油的运输量,至少也要25万吨的油轮才能满足需要。但是有必要这么急迫的定下三年内购买50万吨轮船,十年完成100万吨轮船船队的目标吗?”   吴川盯着水面上的浮标,纹丝不动的回道:“经济学家最重要的工作是总结过去我们犯下的错误,而不是开创未来。如果他们真的能够预见到未来是怎样的,那么今天坐在这里钓鱼的就不会是我们,而是两位经济学家了。   至于政治精英对于欧洲的判断也许是正确的,可他们对于战争爆发后的经济形势的判断却是错误的。欧洲战争的爆发确实会让欧洲取消不少订单,从而使得贸易的总体规模缩小了,但是陷入了战争的欧洲同样也交出了他们在全球的供应市场,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对于那些未曾卷入到战争中的国家来说,贸易的规模将会变大,因为他们要取代欧洲国家向全球供应工业品。   所以,我认为现在投入航运业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而且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即将通航,美国东部到亚洲的距离也大大的缩短了,这正是美国工业品抢占欧洲在亚洲市场份额的大好机会。然而这一切都要构筑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贸易船队,如果没有一只庞大的船队把美国和亚洲联系在一起,那么我们只能错过这个加强美洲和亚洲贸易联系的机会。   我可以和您打这样一个赌,假如16-18年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盈利平均少于三千万美元,那么我可以拿中国石油公司的全部股票及东北交通银行的部分股票,以7000万美元为限赔偿给您。当然反过来的话,您应当允许我到时以7000万美元的价格赎回您在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投资。”   小洛克菲勒侧着头看了一眼吴川,然后向他问道:“你是否也向摩根提出了这样的对赌?”   吴川转过头来看着对方,诚恳的说道:“确实如此,因为7000万美元可不够撑起整个购船计划,我拿鞍山钢铁公司的股份和摩根先生打了赌,不过小摩根先生还没有给我最终的答复。”   小洛克菲勒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大喜欢和摩根财团共事,他们的行事过于霸道了,你有没有想过和洛克菲勒家族单独合作。”   吴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巴拿马运河。”   “什么?”小洛克菲勒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吴川,眼中充满了不解。   吴川于是补充道:“想要打通美国东部到亚洲的快捷通道,巴拿马运河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以美国政府目前的态度来看,巴拿马运河即便是建成了,短时间内也没有对民间开放的意思。当然在国内和国际的压力下,美国政府终究还是会放弃垄断巴拿马运河航运事业的念头。   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先取得巴拿马运河的通行权?这样,在美国政府宣布正式对外开放巴拿马运河之前,我们将会是巴拿马运河独家运营的商业公司。垄断就意味着超额利润,只是这样的垄断生意光凭洛克菲勒家族恐怕是推动不了的。   只有洛克菲勒家族、摩根家族和我们共同去向美国政府施加压力,我们才能获得这项权力。哦,我的鱼上钩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吴川看着佩奇为自己引荐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教务长时,心里不由闪过了这样一句话。   老实说,如果不是见到这位普林斯顿大学的教务长,他还真想不起自己还有位叫做格雷戈·豪斯教授的老师。站在一旁的佩奇欣赏了一下吴川精彩的脸色,才开口为他解释道:“普林斯顿大学的办公室此前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火灾,使得一些学生的档案不幸被烧毁了,您的档案应该也在其中。   马修先生对此表示歉意,不过学校愿意重新给您登记学籍,而且鉴于您今日的成就,普林斯顿大学愿意给您颁发毕业证书和荣誉校友证书,以此感谢您对于普林斯顿大学的捐赠。   至于您的那位老师,事实上他不叫格雷戈·豪斯,而是人类学教授马丁先生。这位先生此前前往东方考察后一直处于失踪状态,想不到原来是去了俄国……”   吴川尴尬的和教务长寒暄了几句,就拉着佩奇走到了客厅的一边,小声向他问道:“我到底捐了多少?”   佩奇一边和经过身边的宾客点头致意,一边小声回道:“10万美元,不过老摩根先生已经替你支付了这笔费用。这也是他对于泰坦尼克号事件的回报,摩根家族和你之间就算两清了。”   吴川只能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杯后说道:“看来,我对于老摩根先生还是少说了一声谢谢。”   佩奇终于还是没忍住,向吴川警告道:“不过我觉得您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威尔逊总统从1902年开始担任了八年的普林斯顿大学校长,您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谈论有关于普林斯顿大学的事情。”   吴川沉默了半响后,耸了耸肩说道:“感谢您的提醒。过几天我大概要离开纽约几天,你还有什么要告诫我的吗?”   佩奇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打算去哪?公债的事务都已经处理完了?”   吴川看着另一边和其他人正在交谈的德国人,平静的说道:“沙赫特博士干的很出色,我在这里基本没有什么可做的,所以打算去考察一下美国的造船厂和钢铁厂,特别是底特律、芝加哥这些工业城市。阿斯特先生,感谢您的邀请,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晚上。”   吴川匆匆中断了和佩奇的交谈,向着朝着他们走来的今晚宴会的主人打着招呼。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曼哈顿最大的地主,瞧了瞧周边后对着吴川说道:“瑞吉酒店一直都是我母亲在打理,我一直都认为这是全美最好的酒店。   事实上应该向您表示感谢的是我才对,如果不是您对摩根先生的建议,我恐怕都不能看到我的小儿子诞生了。我听说您对旧金山的费尔蒙酒店念念不忘,难道瑞吉酒店还有什么难以让你满意的吗?”   吴川微微颔首回道:“我以为这不过是上帝的意志,我并不敢贪图这样的功劳。瑞吉酒店在我看来毫无不足之处,只是人类的杰作终究不能盖过大自然的宏伟。费尔蒙酒店所拥有的太平洋美景,是瑞吉酒店难以超越的。”   阿斯特四世思考了片刻之后,只能摇着头说道:“吴,你的评语真是让人难以反驳。好吧,能和您的朋友暂时分开一下吗?我要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佩奇很有眼色的告退了,吴川则只好跟着阿斯特四世去了楼上的套房,直到他看到套房内坐着的人后,才有些吃惊的说道:“是罗斯福先生?”   阿斯特四世站在门口说道:“是的,西奥多是我的老朋友兼亲家,他想要单独和你聊上两句。这样,你们先聊,我去同玛德琳交代几句。”   看着阿斯特四世关上门离开,吴川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在罗斯福的示意下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西奥多·罗斯福打量了吴川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邀请你过来,因为我不想被记者们胡乱报道,所以才拜托了约翰,安排这样一个单独谈话的场所。”   吴川沉默了一阵方才说道:“不知您想要和我谈什么?”   西奥多·罗斯福斟酌了一下后说道:“加州的州长是我的朋友,但是因为你在加州的动作,现在那里变得一团糟……”   吴川立刻反对道:“罗斯福先生,我是尊重您的。但我对于约翰逊州长这种颠倒黑白的言论还是无法保持沉默。   我不明白,一个州长不去关心加州经济的发展和解决加州民众的民生问题,却把煽动种族仇恨作为政治资本,这可不是一位正直的绅士的所为。   而且,在加州受到中伤和羞辱的是我而不是约翰逊州长。一个抱着对于加州民众善意进行投资的外国人,仅仅因为他的肤色,就应该被羞辱和被暴力驱赶吗?”   西奥多·罗斯福感觉自己胸口处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疼了,在竞选中被袭击的伤口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大好,可是他又不得不继续劝说面前的这位中国人。海勒姆·约翰逊虽然是个混蛋,可也是进步党的混蛋,在总统竞选中失利的进步党,如果再失去一个加州州长,那么这个党很快就人心涣散了。   他在心中反复思考了数次,方才说道:“事实上我并不认同外籍人土地法,现在加州州议院幸好也没有通过这一法案。而且你此次前来美国,应当是来寻求友谊而不是寻求仇恨的,这件事我们为什么不让它到此为止呢?”   吴川想了想便点头说道:“虽然我依然觉得很愤怒,但是我尊敬您,罗斯福先生。我不会再提加州的事。”   西奥多见吴川似乎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点明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您不恢复对于加州的投资计划呢?约翰逊先生承诺,加州现在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你的了。”   吴川摊开双手说道:“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了,我自己都在向华尔街借钱呢。而且,只要您愿意,我相信您总能找到朋友帮助约翰逊先生的。”   西奥多一时陷入了无语的状态,罗斯福家族并不缺乏富豪朋友,可是他也不能随意的踩过界。先不说加州人是否愿意东部的富豪进入他们的领地,光是现在上台的民主党恐怕也不能容忍他这样支持加州的进步党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西奥多不得向吴川坦白道:“我想你大概有所不知,在美国有些事情是有规矩的。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去破坏这种规则。加州的事情由你开始由你结束,旁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要是由其他人来插手这件事,约翰逊先生将会陷入困境。   这一次你在华尔街发行的公债虽然顺利的完成了,但我可以断言这绝不是你最后一次向华尔街借钱。我想你在美国还是需要朋友的,如果你这次帮助了约翰逊先生,那么下一次我们也会回报你。”   吴川思考了一下,突然发问道:“也包括推动废除《排华法案》吗?”   西奥多注视着吴川缓缓说道:“你的开价不能太高。”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也是,现在的中国还没有这个力量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能否请您帮助我疏通一下海军部,我希望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后,我国的船只能够自由通过运河。另外,我很乐意购下用于巴拿马运河开凿的那些机器。”   西奥多沉思了良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能够帮你说一说,但不一定能够保证你能获得这项权力。因为巴拿马运河的管辖权力并不仅仅在于海军部。至于购买那些旧机器,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吴川向其点头致谢道:“以您在海军部的威望,至少可以让我看到成功的希望了。关于加州的问题,我会尽快让它恢复到正轨上来的……”   西奥多并没有再问吴川会怎么做,他向吴川点头致意后便起身离开了。当吴川等了一会从房间出来时,正好看到阿斯特四世向他走来,这位曼哈顿的地主在送吴川下楼时顺便向他说道:“我考虑了一下,也许我应该在太平洋的另一头修建一座瑞吉酒店,这样至少就不会让费尔蒙酒店独占太平洋的美景了。不知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您真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建筑师去中国看看了,我认为中国适合建造酒店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就在吴川参与着纽约富豪们的夜宴时,北京的北沟沿胡同23号内,梁启超正坐在书房内看着一封厚厚的信件。信件是他的学生蒋百里所写。去年10月受袁世凯邀请回国后,梁启超就组织了民主党意图大干一场。   只是他在海外流亡已达14年之久,自然需要一些自己人过来帮衬。论可靠自然还得是门生弟子,而不是那些立宪党人。   只是他没有料到,蒋百里不仅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还劝说他远离袁氏,因为此人先立宪后共和,现在又试图破坏共和,毫无政治信誉可言。   按照革命委员会的说法,袁世凯这是民主无量,独裁无胆,看似有着翻云覆雨的政治手腕,其实就是在自绝于人民。当人民醒悟过来,认识到了袁氏的本质,则袁氏就是一个独夫民贼,为天下所弃之。   梁启超已经反复看了三遍,他相信这其中很多思想应当不是这个弟子能够说的出来的。能够如此简单明了的把袁世凯的结局给描述出来,就算是他看了也是冷汗直冒。他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接受袁氏的邀请回京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自宋案爆发之后,北京这边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袁世凯除了软弱无力的在报纸上为自己辩解几句,便一直都在做着战争准备。   这一点上,袁世凯领导的北洋集团倒是和孙、黄所率领的国民党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孙中山甚至连党内的意见都没有统一,就已经公开在报纸上宣称要二次革命,要推翻北京政府了。   而袁世凯领导的北洋集团倒是真正做到了令出一门,除了袁世凯及依附北洋的立宪党人对于国民党的政治宣传进行反驳外,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单独就宋案发声的。只是让袁世凯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南方的民党居然这么快就抓到了暗杀宋教仁的凶手,使得原本在政治上占有优势的北京,反而陷入了政治上的困境,为全国所声讨。   不过袁世凯还是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计划,4月8日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召开,梁启超率领的民主党及其他立宪党人组成的小党控制住了新国会,从而取代了原先为国民党所掌控的临时参议院,虽然这更令孙、黄等人感到愤怒,但是却消灭了国民党以合法名义讨伐中央政府的大门。   只是北洋集团此时也是忧心忡忡,随着江苏警察厅抓到应桂馨,并查出了应跟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和总理赵秉钧的往来函电多件后,眼下暗杀宋教仁的谋划者已经隐隐落实到了袁世凯的头上。   4月15日,袁世凯召集了自己的心腹们议事,他在会议一开始就对着众人说道:“宋教仁一案绝非我所下令,就算我要除掉宋教仁也不可能找这么两个无能之辈。国民党这是借宋案想要反对中央政府,我对孙、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他们非要胡闹下去,那么接下来就只有武力解决一途。你们怎么看?”   其他人都看着站在一旁的国务总理赵秉钧,一时都没有立刻接话。倒是杨士琦首先表态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国民党的胡言乱语,应桂馨不过是上海滩的一名青帮分子,此前被沪军都督陈其美委任为谍报科长,孙中山从海外回沪时负责照料,并护送孙中山至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还任命其为总统府卫队司令,后兼庶务长。   虽说此后因为应桂馨贪污了总统府的经费,从而被革职。但应和同盟会之间的渊源要比旁人复杂的多,赵总理收买他败坏孙、黄等人的名誉,这我是相信的。但要说收买此人去刺杀宋渔父,我是不大相信的。以赵总理过去办事之谨慎,就算真要对宋渔父下手,也不可能委托此人去办。   只是当前舆论声势已成,我们不管再怎么为自己辩解都只会被人以为是欲盖弥彰,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同那些民党打口水仗,直接交由司法进行审判为好。至少也可以释去不少国民的疑虑。”   有了杨士琦带头,陆军总长段祺瑞也跟着表态道:“孙文回国之后就声称要武力讨伐北京,要求国民党人二次革命云云,显然彼辈并无和平解决宋案之意。大总统所言极是,既然国民党不愿照着自己通过的规矩办事,不诉诸于国会而意图选择武力,那么武力讨伐南方各省已是不可避免。”   冯国璋也跟着发言道:“是该教训一下这些民党了,从大清开始他们就闹,也不知要闹个什么?口口声声说要共和,结果大清皇室都退位了,他们还觉得不够共和。我看他们非是要共和,乃是想要自己来坐江山。什么国民党,我看叫他们乱国党才对……”   袁世凯对于部下们的表态还是感到满意的,但他也注意到在座还有几人保持着沉默。他不免开口问道:“皙子、止庵,你们怎么不说说自己的意见,今天我就是想要听听大家的想法,才把你们叫过来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无需藏着掖着。坐在这里的,那个不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见袁世凯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杨度不得不起身说道:“民国初建,人心思安,此时舆论虽然同情国民党,但若是国民党试图用武力对付中央政府,必然不会有多少人跟从。   我以为大总统说的极是,眼下的局势非武力不能破局,但最好是逼迫南方先动手,则国民党必将失去道义而为民众所弃。没有南方民众之支持,以南军之武力,北军南下足以荡平。故我并不担心孙文、黄兴能够在南方掀起什么风浪来,我现在所担忧的是关外三省。   革命委员会能够在击退南满的日军之后忍住不入关,转而整顿军务,内修政治,一边推广新式教育扫除旧思想,一边则大搞东北三省之建设。说句不好听的话,无论南北眼下皆不如东北更有新气象。   南方也好,北方也好,不管是革命功臣还是北洋上下,眼中只有官位、银子和女人,对于国家之建设多计划而少实施。现在民间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想发财去上海,想做官去北京,想做事去关外。   所以,我北洋之敌并不在南方而是在北面。扫除南方的国民党容易,但是如果长期和国民党纠缠下去,中央还有什么精力去发展建设?任由革命委员会在关外养精蓄锐,不知数年后谁可为大总统抵挡革命委员会南下?”   如果说此前众人对国民党还能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姿态,等到杨度说完,大家便齐齐安静了下去。特别是和革命委员会交过手的冯国璋,转而关注起了手中的茶盏,似乎想要研究下这套茶具究竟产自何处了。   袁世凯见状,也只能暗暗的在心里骂了一声杨度,他这话说的虽然是大实话,可却将众人的士气都给打落了下去。对于北洋来说,眼下的革命委员会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你用高官厚禄去拉拢他们吧,来的都是些被边缘化的人物,真正能够称得上革命委员会骨干的,几乎没人愿意搭理北京的。即便偶尔有那么些东北革命军团、营级军官被说动,他们也只能孤身一人或只带着几名亲信过来,完全不能如北洋这边想的,带着整团整营的人马回来。   这些军官的孤身到来反而给北洋内部造成了矛盾,虽说北洋眼下也在极力的扩建军队,但是以段祺瑞、冯国璋为首的北洋军头连自己人都安排不过来,哪里肯再分部队给这些外来者的。即便他们过去也是北洋出身,但终究还是背叛过北洋的人。   于是这些兴冲冲跑回关内的革命军军官顿时大失所望,由于得不到承诺中的安置待遇,反而大多对北洋起了怨恨之心。这些人中官阶高的还能拿一笔钱干脆退役回家,官阶低的要么四处找门路拜码头,希望被那个北洋大佬收入门下,要么干脆心一横重新跑回关外去了。   北洋往东北革命军中挖人的行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场闹剧,不仅没有分裂革命军,反而让革命军中北洋出身的军官们彻底对北洋集团失望,从而主动和北洋军斩断了联系。而北洋军中的不少青年将士,倒是同这些叛逃过来的革命军军官的交流中产生了对于革命军的好感。于是袁世凯终于下令停止了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挖人行动。   既然不能从内部瓦解革命委员会,自然就只能从外部施加压力。但是古往今来,中央对于地方想要保持威慑力只能依靠两点,大义的名分和强大的武力,而这两点恰恰是北京政府所不具备的。   武力就不提了,革命军背后有着列强的支持,连日本人都击退了,北洋军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比日本人更强。而大义的名分则完全是被北洋自己弄丢的,这一点袁世凯现在也有些醒悟了过来。   第一次是同盟会出尔反尔先推举了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从而导致了他这个总统的法理出现了缺陷。他不是国民所推选出来的,而是孙中山让给他的。袁世凯此前还没弄明白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只想着尽快把这个总统位置拿到手,正了名分再说。   然后他才发现,共和国的总统并不是皇帝,他并不能拿过去的君臣名分来套共和体制。虽然他把国人当成了臣民,但是国人并没有把他当成不可侵犯的君父。从孙中山手中接过临时总统的位置,反而抬高了孙中山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第二次便是答应黎元洪处决了张振武、方维,在袁世凯看来这同样是一个妙计,即可以让湖北军政府内乱,也能让南方革命党人发生分裂,并逼迫黎元洪和革命党彻底决裂。他确实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他也发现自己是得不偿失,北京政府的命令已经不能再出北洋集团统治下的地域了。   张振武案发生之前,各省内部至少还有服从中央政府的力量,各省都督在共和的名义下还不敢行事过分。但是在张振武案发生之后,各省都督就毫不客气的对省内的政敌下手了,虽然他们名义上服从中央,但是对于中央的政令完全不屑一顾,俨然一独立王国。   甚至于北洋内部也开始派系林立,各个拥兵自重。执行了袁世凯命令的陆建章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反而被北洋同僚给敌视了。既然袁世凯一道手令就能让陆建章杀人,哪怕张振武是民党的将领,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下次袁世凯要陆建章杀北洋的将领,难道陆会不听从?   而在中央政府失去权威之际,革命委员会却以保家卫国号召东北民众,从而获得了民众的认同,甚至连关内百姓都不认为革命委员会对抗中央政府有什么问题。在这样的局势下,袁世凯也只好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只是杨度这一番话又强行把北方的问题摊到了大家的面前,要求大家面对现实,这不是让大家难堪么?袁世凯思考了许久,终于含糊的说道:“北面的问题还是先放一放,现在吴川不在东北,俄国人又在鼓动库伦独立,我认为短时间内北面是无暇和我们作对的。   至于建设国家,等到统一了国家再谈也不迟。北面终究不过才三省之地,且为日俄所包围,他们就是再怎么埋头发展,也是无法和关内相比的。只要给我个5、6年时间,我就不信不能盖过他们,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把南方拿下,四川、两湖、江浙赣皖这几省,实是中国之精华。也只有拿到这些地区,整个国家才能安定下来。   止庵,这善后大借款谈的到底怎么样了?眼下美国人宣布退出,剩下的四国银行团到底肯不肯借钱?” 第五百五十八章   阿马德奥·P·基安尼尼踏上旧金山的码头时,就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亚特里奥和查尔斯·库罗卡等人等候在了码头上。最先看到阿马德奥从轮船上下来的查尔斯,派迫不及待的越过了身边的同伴,迎了上去,“感谢主,你总算回来了,我希望你带回的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疲惫不堪,但依然保持着风度的阿马德奥对着围上来的几人苦笑着说道:“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回去再说,这里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还是先回家吧,你应该先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亚特里奥立刻护着哥哥说道。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阿马德奥很快就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当阿马德奥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走到自家客厅时,才发觉本地的银行家们几乎都聚集在了自家客厅内。   夫坎西代表着众人向他问候道:“原本我们应当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但现在加州的情形很坏,外地已经有小银行撑不住跑路了,我们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安抚加州民众的恐慌,所以只好失礼的过来打搅你了。”   阿马德奥在客厅的主位坐了下来,又接过了弟弟亚特里奥递给自己的一杯热咖啡喝了一大口,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这才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关心我这趟纽约之行,那么我就从头开始给大家说一遍吧。   ……从中国人下榻的旅馆离开后,我一度想要放弃了。不过我突然想起,中国人和我们意大利人一样,都喜欢抱团生活,我虽然不能说服吴,但我想也许中国人会有办法给我一点提示。所以我就发了电报给我弟弟,让他去找一找那位旧金山唐人街的银行家邝天礼的行踪,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邝正在纽约。   我的运气很不错,拿着电报找去的时候,邝正纽约和委内瑞拉人谈生意。他对我的到来感到吃惊,但也对我证实了一件事,中国人确实打算在委内瑞拉自己寻找石油,有放弃加州石油的打算。   现在的委内瑞拉统治者是胡安·文森特·戈麦斯将军,这个独裁者在1908年发动政变上台后,就把各地的石油地租借权分给了自己的家族成员和亲朋好友,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来开采石油,只要能够支付黄金就好。”   有急性子的不免打断了阿马德奥的话问道:“怎么说,你并没有说服那些中国人,他们不会回来了?那我们这下该怎么办……”   有人顿时不满的呵斥道:“住嘴吧,沙巴波洛,先让阿马德奥把话说完。”   在一阵慌乱之后,众人还是被极为有威望的银行家们所喝止,房间内才重新安静了下来。阿马德奥这才接着说道:“当然,从邝那里我也得到了另外一个情报。就是那位吴先生一直谋求用共和币,也就是他们自己铸造的钱购买美孚公司的石油,据说双方一直谈的不大痛快。   我考虑了一整个白天加晚上,总算是想出了一个能够说服对方的主意。于是我就带着这个主意去找了吴,最终我说服了他。当然这份协议是否能够生效,接下来还要各位加以签名认可。亚特里奥,请把我的皮包拿过来。”   阿马德奥拿出了皮包内保护的极好的协议文本,向着在座的银行家们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这份协议的内容重点如下:   首先,革命委员会体谅加州民众所遇到的困境,决定从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立场出发归还未到期之公债。加州各银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善意表示感谢,同意免去公债利息并支付公债面额6%的紧急融资手续费用,即支付革命委员会240万美元的手续费。   革命委员会的还款计划如下,4月底之前支付1000万美元,5月底前支付1260万美元。另外1500万美元将注入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获得30%的股权。   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总股本5000万美元,除加州银行注入1500万美元外,中国石油将注入2000万美元,另外1500万美元则留给经过加州银行认可的各石油公司。这些石油公司将不必出现金购买股份,可以用石油进行抵换股份。   所有愿意入股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的加州石油公司,将需要同公司签订三年的固定价合同,以3共和币一标准桶原油的价格向公司出售石油,公司承诺无限收购。另公司将以4共和币一桶的价格向中国石油总公司出售所有的石油。   共和币和美元将固定比价为2:1,中国石油总公司承诺每月收回100万美元的共和币,三年过后保证在之后的一年内收回所有共和币。而三年后各公司可以考虑和加州石油分公司重新签订合同,另外到时公司还确保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回收各银行手中的股份,如果各公司拒绝的话必须要补给公司股票的市场溢价。   虽然阿马德奥念完了手中的协议后,让在场的不少人松了口气,只要中国人肯继续回来收购石油,那么眼下的局面就还有救。但也有人觉得这份协议其实并不公平,迫不及待的向阿马德奥嚷嚷道:“这也太滑稽了,既然中国人收取了手续费,那么这些返还的钱就该完全由我们自己来处置,凭什么还要注入这个什么石油分公司?   这笔钱压在石油分公司三年,不付利息不说居然还要收取股票的市场溢价,到底谁才是借钱的人?我开银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唐的协议……”   阿马德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道:“沙巴波洛先生,您完全可以不加入协议,没有人强迫你接受。您可以安稳的等上六个月,然后理所当然的拿到你想要的利息,这里没有人会阻止你。”   原本还想附和沙巴波洛的人顿时闭上了嘴,沙巴波洛也讪讪的闭上了嘴,眼下各家银行如果不是互相拆借资金,根本就难以应对那些每日来取款的客户们。   阿马德奥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当前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盈利的问题,而是生存的问题。如果我们不能让加州的经济恢复正常,那些民众就永远不会把自己的积蓄存到银行里来,而没有了加州民众的存款,我们迟早要因为缺乏现金而关门,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如果你们觉得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不妨当众提出来,光靠反对的话可挽救不了我们的生意。”   夫坎西想了想说道:“3共和币=1.5美元,这个价格对于现在的加州石油来说也不算低了。但是一个月只回收100万美元的共和币,这会不会太少了些?   现在打一个新油井也要花费10万美元,之前三个月加州至少新打了200-300口新油井,这些石油公司从我们手中至少借走了1500万美元。每个月100万美元恐怕也只够支付那些采油工人的工资,连采油井的消耗配件他们都买不起了,更何况还要支付我们的本息。”   阿马德奥这才说道:“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接受石油公司用共和币支付我们借款的本息……”   查尔斯·库罗卡吃惊的打断了他说道:“你疯了吗?我们收回共和币做什么,我们的客户可不会同意我们用共和币支付他们的美元存款。”   阿马德奥做了手势让他安静下来之后,才接着说道:“这些石油公司日常最大的消耗莫过于钻井机械的配件和用来运油的铁桶,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已经承诺愿意以共和币结算,因为吴同意西方钢铁公司用共和币结算智利的铁矿石贸易。”   这下众人的议论声倒是小了许多,此时夫坎西倒是还有疑问的问道:“1910年加州的石油开采第一次破1000万吨,1911年是1200万吨,去年也超过了1100吨,今年看起来至少要超过1300万吨。   按照这份协议,各家石油公司要在公司内存上1000万桶才算是满足了入股1500万美元的要求,但1000万桶也不过才150万吨,差不多加州一年产量的八分之一。而除掉标准石油和壳牌这些大公司,中小公司一年的开采量差不多要达到加州总产量的七成,也就是至少六千万桶。   哪怕是去掉这入股的1千万桶,再去掉出售给东部炼油厂的2500万桶,剩下的2500万桶也要价值7500万共和币,也就是3750万美元。三年就是1亿美元,光凭西方钢铁公司恐怕消化不掉这么大的金额吧?我们现在也许能够度过目前的难关,但是从长远看却会遇到一个更大的麻烦啊。”   阿马德奥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们应当支持农地电力开发案,并推动州议院尽快上马这一项目。”   查尔斯一头雾水的向他喊道:“这和农地电力开发案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谈的是石油贸易的问题。不应该是怎么消化共和币的问题。”   阿马德奥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第一,农地电力开发案要是通过了,加州就可以建造火力发电厂,那么加州的石油就有了一个新的市场,我们就不必把多余的石油出售给公司了,这将会极大的减少共和币给银行的承兑压力。   第二,我们可以向中国订购电缆电线,这既可以降低电网的建设成本,也可以把我们手中的共和币花出去,然后从加州政府那里收回美元,而加州的民众也将会因为电力建设获得新的工作,这样一来钱就完成了一个循环……” 第五百五十九章   4月15日哈尔滨东南的阿城县开始了春耕,不过今次在阿城县西部的平原上,却聚集了许多人在围观开犁。今年的开犁和往年不大一样,是由一组机器和一队畜力进行的耕地比赛,这种新鲜事自然引来不少农户的围观。   这组机器就是本年度阿城县新设的拖拉机服务站的设备,当地的官员还特意邀请了本地的大户来观看这场比赛。机器组用的是万国农具公司公司出产的汽油拖拉机和配套使用的犁,使用这套机器的只有4个人,3个技师和1个把犁人。而另一边则是50个人和150匹马牵引的单座双轮犁,这种单座双轮犁也是万国农具公司生产的先进农具。   虽然前清时东北已经陆续引进了蒸汽犁,但是那种蒸汽时代的大型拖拉机虽然看着不错却没有多少地主感兴趣。一是因为蒸汽犁太贵,一台就要1万多两银子,且国内的技术人员缺乏,一旦坏了就要运到海参崴去修理,这修理费简直就是天价,所以除了那些南方来东北开垦的公司,因为本身有配备维修人员的,本地地主大户都是宁可使用人力、畜力的。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把培养拖拉机手、维修人员和建立加油站的任务承担起来之后,对于这些农户们来说机耕突然就变的廉价了起来。去年哈尔滨建立拖拉机厂的同时,革命委员会就已经在开始招募、挑选大批人手进行学习培训了。   于是到了今年春耕的时候,沿着铁路一线一下就建立起了325个机耕服务站,每个站都有2-4套机器和配套的农具。虽然这些服务站都是优先为国营农场、合作社服务,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将黑龙江、吉林的广大私人农场纳入到机耕站的服务范围,同样也是一个必要的目标。   这不仅将会提高服务站的使用效率,也能够极大的减轻农场的用工需要。在当前的东三省,在革命委员会决定实施高速工业化的政策之后,人力就成为了更加稀缺的资源。事实上现在从关内自发而来的移民数量正在减少,在关内就已经被革命委员会的招募小组组织、安排的移民数量正在快速增加。   在这种有选择的挑选下,适合于工业的人员总是被优先考虑的,甚至于有些素质不错的移民首先在汉阳钢铁厂、上海造船厂进行了培训,然后再被送往了关外作为进一步培养的技术骨干。而更多的移民则是先被安排进入了基建部门,修公路、修铁路、城市建设。   不知不觉中,革命委员会对于移民的招募管理建立了一整套流程,移民-半熟练工人-普通工人-技术骨干。在这样一套流程中,移民的人力资源被最大的使用了出来。而关内试图前往关外生活的移民,也开始不再跟着老乡或自己冒险前往,而是前往了各地革命委员会的招募处报名,这在种官方的移民行动中他们显然更有安全感和前途。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依赖于这些自发移民的东北农户们,特别是吉林、黑龙江的农户们,他们陡然发觉雇工突然变得难找了,只要有点头脑和本事的雇工,现在都去当工人或进入了革命委员会组织的垦荒合作社,那些新来的移民又差不多被革命委员会给截住了。   虽然这极大的打击了地主对于地方上的控制力,不管是什么年代,谁能够支配地方上最大的资源,谁就能够左右地方上的民意。对于一个农业社会而言,土地就是地方上最大的资源,也因此造就了地方上地主说一不二的地位。   黑龙江、吉林虽然是地方广阔,许多荒地都没有被开发的地区,但是东北的气候毕竟不能和美国中西部大平原和阿根廷大草原相比,在这里开垦是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的荒地对于没有资本开垦的移民家庭等于是没有,他们只能向那些地主租借熟地,或是向地主借贷开垦,这就是地主在地方上的权力基础。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打破了这一传统农业社会的权力构筑,不管是道路的修建、国营农场的建立、开垦合作社的组织,供销社的创办及对合作社发放的低息贷款,再加上对地主政治地位的打压,从而开始让这种乡村的地主-农民结构趋向于瓦解。   如今乡村的权力正分散到了村社乡镇的行政领导,农会的技术指导,供销社的物资供应和农产品收购,乡村信用社的贷款扶持。地主已经失去了过去为本地农户提供土地租赁、小额贷款、组织水利修建和收购粮食的传统职能,失去了这些职能之后,地主也就是失去了支配乡村的权力。   但是作为占据了东北农业产出极大一部分的地主,革命委员会也不能因此而无视雇工短缺的现象。于是推广机器耕作就成为了取代人力、畜力短缺最好的补充,而从今日的比赛中围观的人都受到了相当大的震撼,他们过去只知道机器犁很贵,但是他们倒是没有想到一套机器犁居然抵得上50个人和150匹马的工作量。   于是很快就有人围着机耕服务站的人询问起了雇佣开耕的价格,还有人则直接问起了机器犁的价格。专程赶来参加观看这场机器和畜力比赛的李升可对于民众的热情很是高兴,他不免随口向边上陪同的万国农具公司的代表问道:“这样一台拖拉机和配套的犁需要多少钱?”   这名代表不假思索的说道:“犁的话比较便宜,只要350共和元,但是拖拉机就比较贵了,要3500元一台。如果再加上其他农具和配件的话,一整套机器大约在5000元左右。这还是因为中国的人工比较便宜,要是整机在美国装配完成送来,还要再贵个25%的样子。”   李升可跳过了价格问题,直接谈及到了产量:“这样也比蒸汽犁便宜了一半以上了,不过我看我们之前一年装配250台的目标似乎订的低了。如果要确保东北每个乡镇都有一个服务点,那么我们一年至少就需要增加2000-3000套机器,我看现在的工厂至少要扩大数倍才能满足这一需要啊。”   这名代表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之前也没有料到,满洲对于拖拉机的需求会变得这么旺盛,我们从进入海参崴以来,总共也没有卖掉250台拖拉机,但是现在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卖出了1200台。今年我们预计满洲、远东地区的市场需求会突破2500台,公司已经在着手定制新的生产线了……”   李升可从阿城县回来之后,就兴冲冲的跑去见了宋云桐,向他汇报了机器耕作的效率,并表示应当加大采购拖拉机的数量和培养相关的技术人才。   宋云桐可没有他这么乐观,他没好气的回道“机器耕地当然好,可这是1千台、2千台拖拉机的问题吗?培训拖拉机手和维修人员的经费,在各地建立拖拉机站的建设投入,修筑能够运输机器、农资和农产品的公路、铁路,这钱你真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去年花了多少钱?”   李升可琢磨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问道:“2、3个亿大概不止。”   “呵呵。”宋云桐冷笑了两声后说道:“后面加个零就差不多了。”   李升可顿时就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有2、30个亿,砍了我的头也不信。”   宋云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20个亿是不到,不过19个亿是有的。光是向外采购的电气设备、成套机械设备、各种机器、原材料就有13.2亿。基本建设投资1.8亿多,接下来主要用在了军事国防、移民和教育行政上。   我们去年的收入倒是破了前清时东北三省的记录,达到了7千万之多,可还是不够支出零头的。今年看起来花钱比去年还要厉害,光是基本建设的预算就已经超过4.5个亿了。各处都在朝我要钱……”   李升可匆匆打断了他,有些紧张的问道:“我们没钱了?”   宋云桐瞧了他一眼说道:“钱到是有,可是这么个花法,到时候怎么还得了?我现在是心惊胆战,晚上都开始失眠了。我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坐的不是椅子而是火山,也不知那天就火山爆发了。”   李升可低头思考了半天,就决定还是别去想还钱的问题了,他正色的向宋云桐说道:“我相信吴川主席还是有办法的,我们没必要考虑的太多,当前还是想想我们自己手上的工作吧。不过我们打算举办军事演习的事,俄国人收到消息都有什么反应?”   宋云桐这下倒是恢复了些精神,向着他说道:“俄国人还有什么反应,他们现在自己内部就乱了。支持库伦活佛独立的是俄国驻北京公使和驻库伦领事搞出来的,哈尔滨这边根本没做好和我们翻脸的准备,这些俄国人去年才在哈尔滨投入了大笔资金,这个时候怎么肯和我们开战。   虽然有一两名将军提议在我们进行军事演习时进入满洲里,以试探我们是否真的有胆量和他们动手,不过这种声音很快就被其他人否决了。沙皇保卫军这边已经和我们达成了协议,互不进入各自营区5公里以内,并随时互相通报各自在中东铁路沿线的行动。   看起来,俄国应当不会和我们发生主动性的冲突,当然抗议是避免不了的。不过接下来的事,就需要吴主席回来后处理了。”   李升可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巨大“翁翁”声,他正想着这是什么声音时,宋云桐已经起身去关起了窗户,等到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对着李升可解释道:“这是在喷撒杀虫剂,我们发现新研制出来的敌敌畏对于跳蚤、臭虫特别有效,于是决定对各个城市进行全面的杀虫行动,这样可以减少疫病爆发……” 第五百六十章   虽然已经是五月,但是纽约的气温依然还是有些凉爽了,老洛克菲勒的书房内依然还是点起了壁炉。库铂律师此时正站在这有些过于暖和的房间内,向两位洛克菲勒先生汇报着:“……到目前为止,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占据的加州石油开采份额已经上升到了35%,最终大概能够拿到40%左右。   壳牌公司现在也收购了将近12%的份额,我们判断他们最后应该拿到15%的加州原油开采份额。至于那些中小石油公司,除了已经和中国石油分公司抱团在一起的,其他独立的公司应该都会退出加州的石油开采行业。”   小洛克菲勒有些不大满意的说道:“这似乎和吴最早的计划有些不符,我们支持他的计划,可不是让他趁机插手加州石油的开采行业的。”   库铂律师虽然恭敬的站在那里听着小洛克菲勒先生的抱怨,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坐在大办公桌后方的老洛克菲勒身上。   虽然老洛克菲勒已经宣布从公司离开,但是在公司的重大决策上,大家还是都很清楚到底应该听谁的。老洛克菲勒轻轻咳嗽了一下,打断了儿子的抱怨后向着库铂说道:“我想吴这么做总是有原因的,他有没有和你谈起过?”   库铂律师马上点了点头说道:“是,吴先生确实还要求我替他转达一些话语,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吴先生说:中国石油公司和这些公司只是签订了三年的购油合同,并不是真要抢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生意。而且中国石油也有美孚石油的股份,他的行为并没有危害到洛克菲勒家族的利益。   此外,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还是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应当都不会乐见加州经济的崩溃,因为只有一个繁荣的加利福尼亚才能给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   最后,他认为加州标准石油公司的扩张也差不多到了加州民众的极限,再继续强行吞并剩下的石油公司,只会招来加州民众的反观,最终让他们投向壳牌公司。和加州这些资本不多的中、小石油公司相比,壳牌才是标准石油公司最大的敌人。   吴先生还要求我向两位尊敬的先生转告他的警告,壳牌和荷兰皇家石油合并之后,就已经成为了标准石油公司最大的敌人。不管是在加州、宾州、墨西哥湾还是委内瑞拉,只要有石油产出的地方,就能看到壳牌的身影。   但是美国政府对于壳牌这样一家欧洲公司开发美国及美洲的原油视而不见,可英国政府和荷兰政府却阻止其他各国的石油公司进入到东印度群岛、东南亚地区和中东地区勘探石油。显然英国人正试图通过掌控世界原油产地来控制石油产业。   结合去年英国政府宣布把所有军舰的燃煤锅炉都改造为燃油锅炉的命令,显然英国政府是想通过垄断原油开采来遏制其他各国的石油工业。我们都知道德国人几乎不产什么石油,也没有什么产油的殖民地,这世界上石油资源最为丰富的只有两个工业国,美国和俄国。   可是俄国虽然有着大量的石油,却没有什么工业,但是美国就不同了,不管是海上的轮船还是路上的汽车,都是需要着大量的石油去驱动的。因此英国人控制石油原产地的目标也就不言而喻了,他们想要掐住美国工业的脖子。   所以,标准石油公司应该团结美国的石油公司,然后和壳牌争夺全球的石油产地。如果英国人、荷兰人不肯让美国人去开采他们境内的石油,那么美国又为什么要把美洲的石油让给英国人去开采?   当然,这种事情光靠标准石油公司一家出声是不够响亮的,只有联合起美国各州的石油公司一起出声,方才能够推动美国政府去重视这个问题。而在这之前,中国石油很乐意协助标准石油对抗壳牌在全世界掠夺石油资源的行为。”   老洛克菲勒轻笑了几声,然后靠在皮椅上笑着说道:“他自己在加州、委内瑞拉四处寻找原油,却要求我去警惕壳牌公司?”   小洛克菲勒也点着头不无气愤的说道:“我们才不会上他的当,我看我们应该发一封电报给他,让他尽快回来给我们解释清楚这件事。”   老洛克菲勒瞧了儿子一眼,口中却说道:“好吧,我认可了吴的建议,加州的原油份额就照着现在的方式分割吧。”   “父亲。”小洛克菲勒惊呼了一声,但是在老洛克菲勒的注视下,他还是默默的闭上了嘴。   老洛克菲勒这才转头看向库铂问道:“那么关于加州和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库铂律师想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事实上吴还有个新计划,但他并没有向我提起,我不知该不该向您汇报。”   老洛克菲勒扯了扯膝上盖着的棉毯,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说一说吧,闲着无事听一听消磨下时间也好。”   库铂眨了眨眼,就开口说道:“吴先生打算为加州修建一条连通洛杉矶到旧金山的海岸公路,作为中国石油分公司进驻加州送给加州民众的礼物。这条路至少有450-500英里长,造价不会低于800万美元,他居然声称不会使用加州人民的一分税金,我觉得这简直是、是……”   库铂一时想不起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形容词,突然他就听到小洛克菲勒先生说道:“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库铂律师立刻合上了嘴,双眼的视线降低到了办公桌的高度。老洛克菲勒虽然也有些错愕,但他却并不认同儿子的看法:“你觉得他是一个疯子?那么那些被吴耍的团团转的加州人是什么?库铂律师,吴这次在加州赚了多少?”   库铂律师低头计算了一下后说道:“扣除必要的费用,吴至少有3500万美元的盈利,略低于我们的收益。这一次,加州人至少损失了一个亿。”   老洛克菲勒摇着头说道:“所以,即便他真的花了800万美元,这钱也不用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而加州民众还要感激他,加州得了一条公路不说,还至少获得了数千人的工作。   嗯,不对,至少在这条路修完之前,加州民众应该不会再给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找麻烦了,他等于是拿着800万美元给自己买了一个长达3年的保险。这三年时间对于他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不管是库铂还是小洛克菲勒都不能回答老洛克菲勒提出的问题,老洛克菲勒随即拿起了一旁的雪茄,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后说道:“聪明的猎手总会紧紧跟着自己的猎犬,这样才不会错失猎物。库铂先生,帮我给吴传个话吧,美孚石油公司也很乐意加入这条公路的修建计划……”   就在老洛克菲勒和儿子谈论着吴川时,吴川此时却正从底特律的福特公司不快的离开,虽然在加里先生的介绍下,亨利·福特给了他见面的机会,但除了决定试用革命委员会所提供的快干油漆外,却拒绝了他提出的其他建议。   亨利·福特显然不认为中国人可以生产自己的T型车,也不认为此时的中国存在一个消费T型车的市场,甚至于他都不屑同中国统一关于汽车零部件的标准,他认为现在福特T型车就是汽车的标准。至于福特公司正在兴建的海兰公园工厂,老福特认为这是福特公司的机密,婉言谢绝了吴川想要参观的要求。   不过回到了旅馆之后,他总算觉得自己的运气又回来了。一位名叫杰西·亚当斯·杜布斯的访客正在大厅等待着他,他很快就像吴川自我介绍道:“我是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的老板,我听说您正在收集关于石油化工和冶金、机械方面的专利,所以我很想向您推荐几项我所发明的专利。”   吴川从他手中接过了专利名单翻了翻,就不动声色的对其说道:“那么杜布斯先生,我们上楼说话吧,这里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在自己的套房内,吴川和杜布斯交谈了许久,确定对方确实是一个技术方面的专家而不是什么骗子,于是便放松了神情向他问道:“那么杜布斯先生,您打算如何出售这些专利?”   杜布斯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25万美元,我觉得这是一个合理的价格。”   吴川把手中的专利清单放在了桌上说道:“这些专利中唯一看起来有价值的是破乳化工艺专利,但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似乎刚刚把这项技术商业化,他们用的好像是威廉·伯顿先生的专利。杜布斯先生,您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杜布斯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慌乱的神情,而是坚定的对着吴川说道:“可我申请专利的时间要比伯顿先生早,您甚至可以拿着这份专利和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打官司,让他们赔付您一大笔钱。”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和标准石油公司打这场官司?”   杜布斯倒是很坦率的说道:“我只是个研究技术的,打这种专利官司很费钱和时间,我宁可把它让给你,然后拿着钱去继续研究。”   吴川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杜布斯先生您可以留下一个地址吗?三天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第五百六十一章   吴川自然不会如杜布斯所言去和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打什么官司,他找人询问了这份专利的合法性之后,就决定买下这份专利,并额外支付了杜布斯十万美元,要求将这份专利变为商业化的方案。   吴川同时也给对方画了一个大饼,只要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确实有着技术上的能力,那么中国石油很乐意往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注入资金,把某些技术问题交给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来处理。   杜布斯听了这个建议顿时振奋了起来,作为一家小型的技术研究公司,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其实并没有把技术变现的能力,而如标准石油公司这样的大公司显然是不会把核心技术问题外包给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来解决,因此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其实活的相当艰难,吴川给他的建议算是打开了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的市场,从而让他看到了公司盈利的可能。   5月15日,正在参观雪佛兰工厂的吴川接到了施肇基从华盛顿发来的电报,白宫终于向他发出了邀请,威尔逊总统准备接见他。   吴川对着身边的威廉·杜兰特扬了扬手中的电报后说道:“杜兰特先生,如果您依旧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的话,那么我只能先前往华盛顿了,合作的事情只能留待下次见面时再说了。”   威廉·杜兰特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此时他的情况算不上很好,两年前因为经营失败他不得不离开了通用汽车,只保留下了这间和路易斯·雪佛兰合办的雪佛兰工厂。他的眼光并没有出问题,路易斯·雪佛兰除了是一名出色的赛车手,还是一位杰出的汽车工程师。   仅仅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路易斯·雪佛兰就推出了自己设计的第一款汽车“classic six”,一辆具备诸多标准配置的五乘员旅行小轿车。作为赛车手兼设计师,路易斯确实做到了将汽车性能在大幅提高之余,也变得更为舒适,一经推出就获得了相当的好评。   只是这辆车的价格也达到了极为惊人的2150美元,除了富豪之外普通美国人根本买不起,整个1912年公司只售出了2999辆,而这一年福特汽车的销售量接近了8万辆,是雪佛兰的20余倍。   作为一名销售出身的威廉·杜兰特其实和亨利福特一样清楚,汽车只有面向普通人才会有未来,因为面向富豪们的市场是有限的。吴川的到来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惊喜,这不仅意味着他可以把雪佛兰卖到东方去,还可以通过和中国人的合作降低某些零部件的成本。   但是吴川要求将雪佛兰的制造技术完全转让给合办厂而不是授权生产,这一条正是让威廉·杜兰特难以下定决心的原因。看到杜兰特如此踌躇,吴川不由耸了耸肩说道:“2150美元的雪佛兰不仅美国人难以承受,中国人同样难以承受。   想要把雪佛兰汽车降低到美国普通人能够购买的水准,又不至于牺牲太多的性能,我认为您是需要我们的帮助的。而我们想要得到雪佛兰的制造技术并不是想要同雪佛兰展开竞争,而是希望能够借此研发出一款更适合中国人的汽车。   至于授权生产的模式,我认为这非常的不公平,雪佛兰既然已经从股份中分到了合理的红利,就不应该再拿一份额外的利润。虽然我认为雪佛兰汽车的性能很不错,但这只是在赛车场内的表现,当前的城市及野外道路,其实并不能发挥出雪佛兰汽车的性能。   因此对于我来说,现在任何一款美国汽车其实都是一样的,我相信总有一家汽车公司会接受我的建议。因为只有在我们的帮助下,他们才能有和福特车展开竞争的可能。否则,福特公司迟早都会把你们赶出美国的汽车制造业,成为美国汽车业的新托拉斯。”   杜兰特终究还是在吴川离开工厂之前拦下了他,答应同他签署了一份合作协议。毕竟此时他因为经营理念的不同,和路易斯·雪佛兰正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对他来说是有着一定需要的。   而且,现在从底特律运一部车到太平洋西岸各州,运费是从中国到太平洋西岸各州的五倍。如果能够配合中国廉价的人工,至少在太平洋西岸各州中国产的普通款雪佛兰,就能够打败除了福特之外的其他汽车品牌。   不过为了防止吴川再找其他汽车公司合作,杜兰特也要求革命委员会至少在十年内不同其他美国公司合办汽车工厂,以确保中国工厂在东亚生产的垄断性。不过双方最为重视的,还是汽车各部件的标准统一,杜兰特希望借助标准阻碍其他美国汽车公司采用中国的零件,而吴川则获得了一个大规模生产的标准。   他相信,随着雪佛兰的加入,汽车零部件的标准将进一步统一于中国标准之下,而其他美国汽车公司将不得不接受这一标准,否则他们的成本将永远没办法和采用统一标准的汽车公司竞争。   5月17日,和杜兰特签署了合作协议的吴川终于启程前往华盛顿了。坐在车厢内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城镇,吴川不由向着身边坐着的同伴问道:“你们来了美国这么久,对于美国总应该有个直观的看法了吧?反正现在也无事,大家不如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跟随着吴川前来美国的大多是年轻人,在和吴川的相处中他们倒也习惯了吴川的这种谈话方式。于是不多时,便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接着其他人也就紧紧跟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把自己眼中的美国形象描述了一边。   吴川稍稍总结了一下,众人的观点大致可以归纳为:美国人对待有色人种充满了歧视态度,并不如他们自己标榜的那么正直;不过美国人的诚实和信用倒是不错的,至少比英国人和俄国人强;美国幅员辽阔且工业发达,看上去并不比英国、德国弱小,这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吴川听完之后,并没有发表自己对于美国的看法,而是又追加了一个问题:“你们大多认为美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那么你们觉得美国的强大到底根源于什么呢?”   有人迫不及待的说道:“当然是土地,美国人拥有这么广阔的平原,他们种的粮食足够养活整个世界……”   也有人不赞同的反驳道:“我认为是美国的共和体制,正是因为美国的共和体制才让这个国家吸引了众多世界各地的移民,让他们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自由的美国人。墨西哥的地方也同样宽广,但是墨西哥的军人独裁体制不仅吸引不到各国的移民,反而连本国的民众都试图外逃,美墨战争的结局就说明了共和体制的先进性。”   张云荣则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可不这么看,美国最为强大的难道不是他所拥有的工厂数目吗?我们这些天在五大湖区的旅行,所经过的那一座城市是没有工厂的。数都数不清的烟囱和成片成片的厂房,天知道他们一天能生产出多少物资来。如果我们拥有这样一片工业区,不,哪怕仅仅只有底特律一座城市,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收复所有的失地、租界,把外国军队从我们的领土上赶出去了。”   张云荣的话顿时让其他人都沉默了下去,过来数秒之后才有人鼓起勇气向吴川问道:“吴主席,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以为云荣说的话对也不对,在我看来美国强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人。就拿底特律来说,哪怕把整个底特律一砖一瓦的拆回中国,我们能够让它重新运作起来吗?   这座城市光是能够操作机器的熟练工人就超过了30万,我国集合全国之力能找到10万熟练工人就不错了。没有了工人,机器就不能运作起来,那么也就和废铁没什么两样了。   而且除了操纵机器的工人,设计制造机器的工程师也很重要。我们今天把底特律的厂房、机器全部搬走,不用十年一座更为宏大的底特律就能在原地重建起来。但是我们想要建起这样一座工业城市,也许花上三十年都不够,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我们没有工程师啊,我们脚下的这个国家,现在一年招收的大学生都超过了30万人,比整个东三省所有级别的在校学生数还要多上一倍,高中、初中、小学的在校数就更不用比了。美国人已经建起了一整个培养人才的体制,而我们还在解决人民的扫盲问题。   所以,如果我们不能在人的素质上赶上美国人,就不要指望在其他方面赶上美国人。教育始终是一个国家最为根本的东西,其他都是虚妄的……”   吴川在火车上的这番谈话,给众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5月19日,他们终于抵达了华盛顿。5月21日,吴川在一名海军军官的陪同下单独前往了白宫。   在白宫的一间小会客室内,吴川终于等到了现任美国总统的到来。吴川发现,新闻发布会上还意气风发的威尔逊,现在看起来却憔悴了不少,看来传闻中这位登上总统宝座就和幕后金主闹翻的消息,未必是虚假的,不过他还是很快收回了目光,安分的起身向这位新任总统问候了一声。   威尔逊坐下之后,就坦率的和吴川说道:“实际上我是不支持美国财团对于满洲的投资计划的,我认为美国政府不应该插手中国的内政,而您所代表的革命委员会并不能代表中国政府。一旦你和中国政府之间发生了冲突,将会使美国政府处于一个尴尬的局面……” 第五百六十二章   吴川大致理解了为什么这位新总统上任之后迟迟不愿意同自己见面了,他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道:“我以为总统先生或许对革命委员会有一种错误的理解。   革命委员会确实不能代表中国政府,但是革命委员会和美国各家企业合作的只有商业计划,并无涉及到政治、军事性质的贷款。   即便是我们和美国海军部之间的合作,也是建立在维护地区海域的秩序和对商船的紧急救援基础上,并非是针对第三方的军事同盟。如果总统先生您看过合作草案的话,就知道我们并不试图从美国海军这里得到什么破坏地区武力平衡的武器或军舰。   我相信,只要是人民所承认的中央政府,就不会阻扰地方的经济发展和反对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力。所以美国企业家对于中国东北地区的投资计划,完全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商业行为,并未有妨害第三方利益的目的。   如果说真有什么人对此感到不满,我以为这样的人并不是不满于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失,而是不满于中美人民通过互惠互利的贸易,建立起太平洋地区的和平安宁环境。在欧洲地区剑拔弩张的局势下,有些国家是唯恐天下不乱,指望着太平洋地区也要一团糟啊。”   威尔逊都有些诧异于吴川的胡扯能力了,不过他也知道即便对方说了一些废话,今天的谈话结果也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虽然他接任总统位置之后立刻停止了政党分享权力的陋规,也试图按照自己的想法对美国进行改革,但是财阀们的力量终究还是过于强大了,使得新政府颇有左支右拙的无力感。   他的左右幕僚虽然支持他进行社会改革,但也无不忧心忡忡的向他告诫,不能一下子把所有财阀都推到政府的对立面去,否则新政府就什么都做不了。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威尔逊终于还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决定不去阻扰美国财阀对于满洲的投资计划,通过这一行动向一部分财阀示好,从而赢得改革社会的时间。   威尔逊想着终于把话题切入到了正题,“对于美国各财团的海外商业投资,我并不想多加干涉,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让美国的资本卷入到中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或中俄之间的武力冲突中去,否则革命委员会将会被美国政府视为无法合作的对象。   这些天我已经了解了革命委员会的述求。首先,你们同海军部的合同我已经签字认可,授于中国远洋轮船公司通过巴拿马运河的通航权,我认为问题也不大,美国政府并没有打算阻止他国商船通过巴拿马运河的想法。   其次,关于白银购买的协议,这一点我也不会反对,你可以同国务卿先生进行交办。最后,我想了解一下,你和加州民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希望,我们这边刚和你达成了合作的协议,而那边加州民众却开始游行示威了。”   吴川于是为自己辩解道:“我和加州民众之间毫无问题,只是有一小撮种族主义者煽动加州民众发起了歧视有色人种的运动,我只好离开了旧金山。不过我相信,这些种族主义分子就算蒙蔽得了加州民众一时,也决不能永远把加州民众绑在自己的种族主义战车上的。只要加州民众能够从种族主义的欺骗中清醒过来,那么加州就会重新恢复繁荣安定的大好局面。”   威尔逊注视着吴川数秒,终于起身对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希望你的保证是有效的。那么谈话就到此为止,奥,我听说你是普林斯顿的学生?”   吴川和威尔逊对视了数秒,坦然的说道:“我们中国人都比较崇拜学历证书,所以我请摩根先生替我安排了一个美国大学的学位,究竟是不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学位,我大约要先回去翻一翻我的学位证书才知道。”   对于吴川如此坦诚的承认了,自己是用不光彩手段弄到的学位证书,倒是让威尔逊打消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他对着吴川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看着威尔逊匆匆离开的身影,吴川的心倒是一松。虽然对方几乎没和他说什么,但是这一次的会面就算是敲定了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财团之间的合作,算是得到了白宫的认可。   5月22日、23日,吴川在施肇基的陪同下和美国海军部部长、美国国务卿正式签署了,军舰贷款案和白银购买案。接下来,吴川就让施肇基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接受了费城长老会社会联合会,美国大学俱乐部,霍布金斯大学等社会团体发出的邀请,向他们展现了一下亲近美国的姿态。   至于他自己,则在库铂律师的陪同下前往了纽约,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在火车上,库铂律师注意到吴川最为关注的还是报纸上关于关税法案的讨论,他于是开口说道:“安德·伍德参议员提案对于外国制造商来说是有利的,但却是在打击国内的企业,这将会令美国失去很多的工作。”   吴川放下了报纸,看着库铂律师说道:“您知道最近正热门的弗兰克案件吗?”   库铂点了点头说道:“当然知道,一位白人绅士被黑人清洁工指证杀害了自己工厂的女工,这完全是一起冤案,那个黑人的证词完全是自相矛盾,只要理智的分析一下就知道,黑人的证词根本不能证明利奥·弗兰克杀了人。可这起案子和关税法案有什么关系?”   吴川耸了耸肩说道:“我可不认同你的看法,我认为利奥·弗兰克一定会被定罪。”   库铂有些狐疑的看着吴川说道:“难道您还是一位东方的福尔摩斯,连查案都知道,你怎么知道弗兰克先生是有罪的?”   吴川伸出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报纸说道:“弗兰克的律师们在法庭上攻击本案的起诉人:说他正在上演阶级仇恨,演出了穷人对富人的仇恨,是在鼓励群众的不满。要我看,这些律师的言词才是在真正的刺激群众的阶级和种族仇恨,把他们的雇主送上了绞刑架。   这些律师只要稍稍调查一下佐治亚州的社会阶层组成和过去十多年来的经济发展水平,就应该知道这个州的大部分农民家庭正处于破产的边缘,大部分的佐治亚人心里正隐藏着对于工业资本家和外来移民的不满,认为正是这些人破坏了他们的生活。   利奥·弗兰克是个什么样的人?白人、东欧新移民、大学生、企业主、还娶了一个富有的妻子。对于佐治亚的破产农民来说,新移民中的暴发户是可憎恨的;对于佐治亚州的黑人来说,白人就是被憎恨的理由;而对于基督徒来说,犹太人就是原罪。   再看看被害的女工,一位13岁的本地破产农民家庭的白人女孩,没有比这个身份更能惹起美国人的同情心了。虽然我来美国没有多久,可我也了解美国人的价值观,好人家的女孩是不应该出门工作的,除非她的家庭无法庇护她成长了。   弗兰克的律师们正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案子的本身转移到了双方背景的比较上,在这个对比下不管他是否是凶手,都天然是被群众憎恨的对象。而这场悲剧又是怎么造成的?归根结底还是美国对于国内市场的保护,使得工业发展所得都落入了资本家的口袋,底层民众不仅不能分享经济发展的好处,反而要承担高关税下的高物价。   所以我以为,安德·伍德参议员是伟大的,他正在拯救美国社会两级分化的未来。您作为美国上层社会的一员,应当极力支持他才对。”   库铂律师听完之后脸色都有些变了,之后的旅途中他并没有再出声,抵达纽约车站后他便匆匆告辞离去了。吴川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第二天他在沙赫特的陪同下去拜访了华尔街大名鼎鼎的23号,此时的小摩根已经真正成为了这里的主人。和老摩根不同,小摩根并不愿意事事居于主导的地位,他更喜欢站在幕后行事。对于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造船计划,小摩根选择了接受,并决定今后由他的助手维拉德·斯特雷特来处理同革命委员会的相关事务。   当然摩根财团给与的8000万美元授信,大多用在了美国钢铁公司所拥有的船厂,小部分才放在了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身上。最后则是关于土地公债的结算,其他项目投资将会在华尔街财团的监管下使用,并不会汇入到革命委员会的口袋里,也只有这4亿土地公债才是真正可以取用的活钱。   摩根财团收取了手续费用之后,革命委员会实得3.88亿美元,扣掉1.1亿美元作为购买美国国库白银2亿盎司,扣掉1千万美元用于购买古根海姆家族铜的保证金,扣掉1500万美元作为购买美国钢铁公司一家重型机械厂的全部设备,包括一座8000吨的水压机。最终,革命委员会的账户内就剩下了2.53亿美元。   吴川随即又提取了4000万美元放到了另一个户头,这是用来赎回加州短期公债的,于是最后剩下了2.13亿美元。吴川和斯特雷特约定,其中1.53亿将会换成黄金和白银一起运送回中国,剩下的六千万美元黄金则存在摩根银行,以备不时之需。 第五百六十三章   从华尔街23号返回的途中,沙赫特博士递给了吴川一张清单说道:“利弗莫尔先生等人的薪酬已经结算完毕,他还给你留了言,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请务必联系他,他很乐意为您服务。还有个问题就是,你和你的部下们,应当如何结算报酬?”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就参考利弗莫尔等人的薪酬,把奖金分为四级,底层也就是第一级别不变,第二级别削减20%的金额,第三级别削减35%的金额,第四级别削减50%的金额,不必把我的名字列入在内,名单将会在内部公布然后销毁。”   吴川停顿了一下,却又对着沙赫特说道:“不,还是把我的名字列入第四级别,否则我担心没人敢要这笔奖金,他们毕竟不是我的雇员,而是我的同志。这样的话,另一个户头还剩下了多少?”   沙赫特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简单的计算了一下后说道:“扣去给加州赎回公债的部分、给个人的薪酬部分和你此次访美的支出,再加上上次日本的分红,最后隐秘账户中的余额是5210万美元。   对了,您个人账户的钱,我已经退回去了。我给你在库恩-洛布公司开了个户头,这样下次你要在美国做点不想让摩根财团知道的事,可以动用这个账户。”   吴川向沙赫特表示感谢之后说道:“之后委内瑞拉石油分公司和加州石油分公司将会分别成立,请从隐秘账户分别转入一千万美元和两千万美元。然后就是公开账户中再预备800万美元,这将用来投资修建洛杉矶到旧金山的海岸公路。”   沙赫特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帮美国人修路?这恐怕不能带来什么盈利。”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事实上我一直都有和阿斯特四世交换意见,我认为阿斯特家族过去在曼哈顿的投资奠定了阿斯特家族的现在,但是阿斯特家族的未来却不能继续局限于纽约。因此我建议阿斯特四世,应该如他曾祖父那样,去找下一个曼哈顿进行投资。   现在中美之间的贸易障碍差不多都被搬开了,因此我认为下一个曼哈顿应当出现在太平洋沿岸。而加州的自然环境和港口都是得天独厚的,一旦太平洋两岸的贸易升温,则加州的地产必然会开始升值。加州的两大中心城市,洛杉矶和旧金山显然是投资的首选之地。   只是现在洛杉矶和旧金山之间只有船只和铁路相连,还缺少一条快速道路来沟通两地。如果我们能够打通两地的公路交通,那么这两座城市的地价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上涨。而且加州的海岸线非常的漂亮,虽然不能开发为农地或工业用地,但是作为旅游景区来开发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将会以免费修建这条公路为条件,要求加州政府出让公路附近的土地,从长远来看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投资。所以我们并不是在为美国人修路,是在为我们自己的投资修路。”   沙赫特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你打算以什么方式来投资加州的土地?”   吴川也不加隐瞒的说道:“加州瑞吉酒店和联合果品公司,前者投资建设海岸风景区,后者投资加州的农地。”   沙赫特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德累斯顿银行对于这两个项目也会感兴趣的,为了您的利益着想,我觉得您不应当单独和那些美国人合作。”   吴川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个人是不介意德累斯顿银行加入的,但是我觉得德累斯顿银行最好不要以自己的名义加入,以华尔街同英国人之间的密切联系,德国银行出现在股东名单里只会招来英国人的窥视,这对于公司在加州的开拓不利。”   沙赫特理解的说道:“我们在华尔街也有许多朋友,我们可以通过他们投资这两个项目的。”   吴川马上点头说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有了德累斯顿银行加入,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您知道的,和这些美国人打交道,我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沙赫特紧紧的闭上了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回上一句:睡觉时应该睁开一只眼的,难道不是那些和你合作的对象吗?   当天晚上库铂律师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贝克兰愿意把酚醛塑料的专利出售给革命委员会,加上自己公司35%的股份,总价100万美元。   库铂律师显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他向吴川劝说道:“贝克兰先生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他总是善于把自己的专利卖出一个不切实际的高价。到现在为止,他的公司生产酚醛塑料的产能还很低下,根据我的打听,一天不会超过180公斤。这项专利加上公司35%的股权根本不值100万美元。”   吴川却摇着头说道:“贝克兰先生不还没有找到市场,自然不会大量生产它。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我们快速发展的电气事业却大量需要这种塑料……”   吴川随即给在费城的邝天礼发了封电报,预备和这位旧金山的华人银行家谈一谈,就准备返回国内去了,毕竟此时国内已经开始出现了乱象。   4月26日,袁世凯政府向英、法、德、俄四国银行团签订了善后借款合同。这一消息公布之后,虽然立刻就有10余省都督发电宣布支持借款,但是江西都督李烈钧、广东都督胡汉民、安徽都督柏文蔚三人通电表示反对贷款。   革命委员会则通电表示,当前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对外借款实属理所当然,没道理南京临时政府能借外债,北京政府就不能借。不过革命委员会虽然不反对向外借款,但是反对滥借、滥用外债。北京政府至少应当公布借款的具体用途,如何监督管理的办法,如何还款的计划,否则人民怎么能够接受?   浙江都督陶成章也跟着通电全国,表示自己是和革命委员会共进退的,反对国民党人动用武力,要求监管北京政府的对外借款。湖北黎元洪,则在宋教仁案之后终于恢复了些人气,和立宪党人站在一起,主张调和南北矛盾,反对南北开战。   至于国民革命军4月底在海拉尔举行的军事演习,虽然没有遭到俄国人的反击,但是革命委员会和俄国远东三省的关系也降至最低。革命委员会也好,俄国人也好,都希望吴川能够尽快返回调解矛盾。不过这场军事演习倒是极大的震慑了呼伦贝尔和库伦的分裂势力,原本叫嚣着要南下解决外蒙古革命委员会,然后把内蒙古从汉人手中解放出来的声音,现在倒是听不大到了。   只是吴川的行程很快就被意外事件给打乱了,6月1日早晨,看着佩奇带着一名女子和一名中年人前来拜访自己,吴川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两位是您的?”   佩奇指着身边神情忧郁的女子说道:“这位是利奥·弗兰克的妻子露辛尔·弗兰克,边上这位是弗兰克先生的叔叔,我想你应该知道关于佐治亚州的那位弗兰克先生吧。”   吴川向着两人点了点头打过招呼之后,就拉着佩奇去了隔壁房间说话,远离了两人的视线之后,他有些纳闷的向佩奇问道:“你把他们带来我这里做什么?”   佩奇看着他说道:“当然是希望你能够帮一帮可怜的弗兰克先生。”   吴川诧异的看着对方说道:“我又不是律师,怎么帮得了弗兰克先生?他们这不是找错了对象了么……”   佩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在美国,父亲做什么职业,一般来说子女也会从事这一职业。库铂先生是律师,他的父亲和亲戚同样大多在这一行工作。库铂的一位叔叔就是弗兰克先生的律师之一,您对这起案子的判断,已经被他传给了他的叔叔。   大家分析了一下,发觉你说的是正确的,佐治亚州的民众正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无辜的弗兰克先生身上。根据我们手头的资料,弗兰克先生的品行很好,他平日里从来不同工厂的女工接触,他确实是无辜的……”   吴川不得不打断了他,苦笑着说道:“佩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弗兰克先生是不是一个好人,而在于佐治亚州民众的积怨已经被激发出来了。在这样的社会风潮下,任何试图阻挡民众前进的人或事物,都只有被粉碎的命运。   就连老摩根和老洛克菲勒都无法对抗民众的怒火,更何况是我等这样的凡人。请你劝说他们回去吧,我身上的责任已经够多了,实在没有这个力量再去对抗美国民众的怒火。”   佩奇却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对付加州民众的时候,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没有力量。吴,你可还欠着我的人情。当初在俄国,我可没有对你袖手旁观。”   吴川终于沉默了,过了许久方才耸了耸肩说道:“好吧,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当初对我的帮助。只是我要事先声明,我只能提供一个思路,至于他们愿不愿接受,或如何去完成这个计划,全在于他们自己,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佩奇点了点头说道:“按照你过去对我说的,尽人事而听天命。至少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就够了。我非常不愿意看到,那些反犹太势力借助这件案子掀起一场针对犹太人的运动,这样下去每个美国犹太人都会变得不安全……” 第五百六十四章   和佩奇从新回到套房的客厅之后,吴川便坦诚的向弗兰克的妻子和叔叔说道:“老实说我只能给你们一个思路,至于是否能够拯救弗兰克先生,我并不能打这个包票。如果这样您们还愿意听我说上几句的话,那么我倒是不妨对你们说上几句。”   弗兰克的叔叔还在犹豫不决,不过体态娇小的弗兰克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着吴川说道:“这位先生请你说说能够搭救利奥的办法吧,我已经没办法再看着那些人诋毁我的丈夫了。   在他们的口中,利奥简直就成了地狱中的魔鬼,没有一个人站在我们这边,也没有一个人肯听我们的解释,这样下去利奥即便不被判处死刑,他这辈子也被毁了。不管你有什么主意,都请说出来吧……”   看着不停抹着眼泪抽噎起来的弗兰克太太,吴川只得一边安慰她一边说道:“关于佛兰克先生的案子,这些天我在报纸上已经看到比较多了,你们先听一听我的分析,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就请指出来。”   弗兰克太太终于收住了哭泣,满怀希望的看着吴川,而弗兰克的叔叔则对着吴川沉默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清楚吴川的要求了。   吴川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回礼之后,方才接着说道:“就像之前我对库铂律师所言,这起案子已经超过了案件本身,成为了美国各阶层之间斗争的舞台。   在这个时候不管如何帮助弗兰克先生辩护,民众都依然会认为这是富豪又一次在玩弄法律,他们就会始终把注意力集中于弗兰克先生身上,以避免弗兰克先生以不正当的方式逃脱惩罚。   所以,如果想要让弗兰克先生安然无恙的从法庭中走出来,首先就得分散民众的注意力,让这件案子重新回归到一桩普通的刑事案件上来。那么只要弗兰克先生是真正清白的,自然也就不必担心法律对他造成什么危害了。”   弗兰克太太下意识的问道:“可是,要怎么才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呢?现在亚特兰大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案子,甚至连我居住的社区都受到了某些人的威胁,想要把我从那里赶出来。”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想要分散群众的注意力,一是找一个更大的热点新闻反复报道;另一个则是投群众所好,说些他们想听的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首先得先把舆论工具掌握在手中,现在佐治亚州的报纸没有一张站在弗兰克先生这边的,如果再让这些报纸肆意抹黑弗兰克先生,那么群众的情绪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佩奇突然插嘴道:“现在想要去收买佐治亚州的报纸恐怕不大现实,有号召力的报纸不会理睬我们,没有号召力的报纸收买了也没什么用。我看,要不直接在亚特兰大建一座广播电台,也许这种新玩意更容易吸引民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你还需要建几个公共广播,光靠他们自己去买收音机的话还是推广慢了些。   除了舆论工具要准备好之外,我们还需要搞一些佐治亚州民众关心的消息进行报道,比如福特工厂正在招收5美元日薪的工人,福特工厂的8小时工作制等等。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我想会有不少佐治亚人前往底特律去碰一碰运气的。   接下来弗兰克先生最好保持低调,身边的律师最好只出现一人,在法庭上不要和公诉人过于激烈的争辩,而应该把官司尽量的拖延下去,等到群众彻底转移了对于这件案子的关注,再进行抗辩。   如何让群众彻底转移对于这件案子的关心,我认为光靠舆论上的宣传是不够的,你们至少要拿出一点真正的好处给他们,他们才会把对别人的关心收回到自己身上来。”   弗兰克太太有些委屈的问道:“佐治亚人污蔑着我的丈夫,难道我还要给他们好处吗?这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吴川不以为意的回道:“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弗兰克太太。您看看印第安人,看看黑人,再看看华人在这个国家的遭遇,那么就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了。”   弗兰克太太还想说些什么,坐在她身边的弗兰克叔叔已经拦住了她说道:“那么吴先生,您认为我们应该给出一些什么好处,才能让佐治亚州的民众把注意力彻底从弗兰克身上转开呢?”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第一,要在舆论宣传中突出弗兰克身上的资本家属性,淡化他的新移民和犹太人的属性。从而避免引发普通美国人的反移民、反犹太民族的共鸣。   且从这件案子可以看出,工厂对于童工和妇女的保护是不足的,而这正是佐治亚民众最为愤恨的一点,因为他们的家人就在受这样的苦。   所以应当呼吁佐治亚州立法保护妇女、儿童的权力,并号召工厂主主动降低儿童的工作时长,提高她们的工资,建立一个机构专门关注、保护妇女儿童。   第二,在这件案子里佐治亚州的民众之所以如此偏激,说到底也是佐治亚州的农业经济过于凋敝了,不少农场接连不断的破产,导致过去还在中间阶层的农场主们,现在不得不让他们的妻女出来工作,以供养家庭。   所以至少要给他们指出一条出路,比如修建公路、农地电力网,改善佐治亚州的农业环境,并给予农场主小额贷款,让他们拥有一个翻身的机会,那么他们对于弗兰克案的关注自然会慢慢平息下去了。”   弗兰克的叔叔忍不住打断了吴川说道:“呼吁州议会立法保护妇女、儿童,我们大概还能试着去做一做。但是给佐治亚州修公路、建设电网,还要给农场主贷款,这恐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吴川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如果只是弗兰克家族或是佐治亚州的犹太人,自然是做不到的。不过这件事关系着全美的犹太人未来的安全,我认为你应当寻求全美犹太人的帮助。   另外,这也不是犹太人和反犹太主义之间的斗争,同样是有产者和无产者之间的斗争,寻求有产者的支持,应当不会那么的困难。最后,计划能否完成并不是重点,只要能够吸引开佐治亚州民众的注意力,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佩奇将弗兰克夫人和弗兰克的叔叔送下楼后,又迅速的返回了套房,向吴川追问道:“这样做真的能够解开问题吗?”   吴川耸了耸肩说道:“我也没这样的把握,但只要没有人在里面捣鬼,那么群众的注意力是不会长久的。只要拖个一年半载,案子判下来即便不如他们的意,他们最多也就是嘴上抗议几声,不会如现在这样群情激奋了……”   佩奇和吴川单独谈了一会,最终心事重重的离开了。等到第二天,邝天礼终于从费城赶了过来。吴川接待他进入客厅后,就向着他说道:“邝先生,这次到美国承蒙您关照良多,过些日子我就打算返回国内去了,在回去之前我想要问一问你,你是否愿意继续和革命委员会合作下去呢?”   邝天礼只是思考了数秒就回道:“吴先生客气了,要说关照,也是您一直在关照我。我自然是愿意同革命委员会合作下去的,吴先生有什么交代,请尽管吩咐。”   吴川对他点了点头说道:“负责委拉瑞拉事务的李一山、留下负责纽约事务的杨安平,你应该都见过了。负责智利事务的张潮安,日后你也会见到的。   等一下我要给你介绍两个人陈安乐、陈义朝,他们一个是纽约华人,一个是从国内来的,今后他们将会负责巴西和阿根廷的事务。至于你,我想请你负责加州的事务,及美洲各地财务结算的总负责,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邝天礼虽然内心激动异常,但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我非常愿意为您效力,吴先生。那么我在加州主要负责什么……” 第五百六十五章   6月15日,吴川带着少了一半的随员离开了纽约,不过随行的人中却也多了一些美国人。阿斯特四世的儿子,未来联合果品公司的总经理文森特·阿斯特,也跟着他一道前往了旧金山。   文森特·阿斯特的妻子即罗斯福家族的一员,他将会成为海勒姆·约翰逊州长履行自己承诺的重要保证。联合果品公司总资本2500万美元,革命委员会占了其中20%的股权,而阿斯特家族和罗斯福家族则拥有55%的股权,剩下的股份则分散于纽约和英国的投资者。   联合果品公司在洛杉矶修建的水果加工厂大约不到300万美元,加上运营也不会超过500万美元,不过对于那些优先建设电力网的荒地的收购,公司却已经准备好了2000万美元的预备金。   至于另一家规模与之相同的加州瑞吉酒店公司,则把目标放在了洛杉矶、旧金山等城市用地上。罗斯福及阿斯特两家族向吴川承诺,他们将会保证加州政府把连接洛杉矶、旧金山海岸公路两侧的荒地交给海岸公路的投资公司开发,也就是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   作为交换,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将会把沿途的风景区交给加州瑞吉酒店公司开发,并从加州瑞吉酒店公司那里获得合理的转让费用。   虽然这些土地的转让费用未必能够抵的上修路的投资,但是吴川更为看重的还是这条公路上的加油站垄断权力。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美孚石油公司居然也看上了这个为加州人民谋幸福的工程,这令吴川不得不出让了这条路三分之一的加油站修建权。   对于文森特·阿斯特本人,吴川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和那些白手起家的美国富豪不同,这位阿斯特先生倒是一位真诚、善良和热心于社会正义事业的富二代,除了对金钱不太敏感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了。   不过幸好,吴川也并不希望联合果品公司有一位过于精明的总经理,那样的话估计革命委员会在加州的事业也长久不了。在吴川刻意的亲近下,加上长途火车旅行的枯燥,文森特·阿斯特倒是迅速和吴川熟悉了起来。   虽然文森特·阿斯特并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但是在他过去的生活中,有色人种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生活圈子里的,因此在不自觉中他也存在着一种远离有色人种的意识。不过在这趟旅行的途中,他发觉其实华人其实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的恶劣,这让他提起了对于东方的兴趣。   6月22日,穿越美国的航程终于结束,第一次看到太平洋的文森特显然有些兴奋了。不过吴川却叹了口气,他想着自己居然还要再花上20多天穿过太平洋,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沮丧。   此时的太平洋和大西洋相比,就好像是北京和纽约之间的差距,虽然有着美丽壮观的景致,但却缺乏现代的气息。当大西洋上航行着如泰坦尼克号之类的豪华邮轮时,太平洋上最多的还是难以称得上舒适的客货两用船。   吴川在洛杉矶待了三天,一是宣布了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成立的消息;一是向加州民众表示为了振兴加州的经济,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将会免费为加州修建一条由洛杉矶通往旧金山的公路。   第一个消息不过是证实了加州银行家们的宣传,至少是让洛杉矶的市民们安心了下来,因为这个地区的大部分人都和石油行业相关。   第二个消息则确实让不少人产生了对于中国人的好感,经历了上半年的经济危机之后,虽然不少人躲过了破产的风险,但是加州的经济也不可避免的衰退了下去,许多人都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6月25日,吴川和文森特来到了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和州长进行了会晤。事实上双方早已就一系列问题达成了妥协,今次不过是来走一走形式的。于是在6月27日,吴川代表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和海勒姆·约翰逊州长签署了一份备忘录。   备忘录确定了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向加州捐建一条洛杉矶到旧金山的海岸公路,征地问题由州政府协助解决。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获得了在公路两侧修建加油站及商店、住宅的权力,加州政府也决定把公路两侧的一些荒地划拨给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用于堆放材料或用于开发风景区。   协议签署完成之后,吴川又和文森特一起向外公布,革命委员会将会同阿斯特家族合作开发加州丰富的水果资源,新成立的联合果品公司将向一些小农场主发放贷款以度过目前的艰难时刻。   原本动荡的加州经济终于趋向了稳定,不断下跌的地价也总算开始回头了。不过海勒姆·约翰逊显然对于自己的挫败感到耿耿于怀,虽然他对于文森特·阿斯特的态度亲热有加,但是对于吴川可就冷淡的多了。   吴川倒也识趣,签订完协议就离开了萨克拉门托,只是把文森特留在这里处理着后续事务,有着阿斯特四世派出的人员协助和其岳父的名声,吴川觉得加州应该不会有令其为难的问题发生了。   返回了旧金山后,吴川便接到了沙赫特从纽约发来的电报,第一批金银已经从纽约港起程前往中国。吴川这才安心的去赴了费尔家族的晚宴,预备和对方敲定白银购买及铜业合作事务。   农地电力开发案的通过不仅让费尔州议员在本州获得了极大的支持,最为重要的还是电力开发案最终还是落在了以费尔家族投资建立的加州电力公司手中。   只是此时美国的西部各州虽然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但是工业中心却都在五大湖区。西屋电气在宾夕法尼亚,通用电气在康涅狄格州,从他们那里购置电力设备和电缆,运费比从中国到旧金山高了一倍以上。   最重要的是,费尔家族的盟友中就有着铜矿巨头,他们更希望能够用铜换取电缆和电力设备,从而解决了铜的销售问题,顺便也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在这个晚宴上,通过费尔州议员,吴川认识了蒙大拿州的铜业巨头戴利家族。蒙大拿州是美国的铜州,但是这个州的铜矿此前掌握在了三个人的手中,创建了阿那康达铜业公司的马库斯·戴利,联合铜业公司的奥托·奥古斯都·海因策和蒙大拿州的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参议员。   只是随着马库斯·戴利的去世,奥托·奥古斯都·海因策在1907年试图做空自家股票破产,蒙大拿州的铜矿产业几乎就掌握在了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参议员手中。阿那康达铜业公司不得不试图在州外寻找机会,现在正在开发智利的铜矿。   只是智利的铜矿虽然丰富,但是想要把它运到美国的东部去,运费简直高的吓人,因此阿那康达铜业公司在智利的事业并不十分顺利。于是在这次宴会上,三方达成了一个协议,阿那康达铜业公司每年向革命委员会提供2.5万吨精铜,其中50%的货款将会以电缆、电线支付,合同期限为五年。   三方还决定成立一家新公司以开发东南亚的矿产资源,总股本5000万美元,吴川承诺投入500万美元。费尔州议员还决定把1500万盎司白银出售获得的795万美元投入新公司,下半年就着手准备菲律宾群岛的勘探事务,革命委员会应当提供一部分人手协助勘探业务的顺利完成。   7月9日,吴川终于从旧金山登船启程归国。这一趟美国之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是收益巨大的,不仅解决了融资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建立起来了一个由革命委员会主导的,环太平洋贸易的网络雏形。智利的铁矿和铜,美国的石油和船只,中国的电力设备和服装,南洋的橡胶,在这张贸易网络里发挥了最大的效益。   在远离了旧金山之后,返回了船舱的吴川叫来了代表洛克菲勒家族和自己沟通的库铂律师。吴川开诚布公的对他说道:“库铂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赚一点小钱?”   库铂虽然不理解吴川想要干什么,不过在旧金山投机事业中获益的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有兴趣,您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计划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7月28日,吴川再次抵达了横滨港,不过他并没有下船,只是让人下船买了许多报纸,想要了解一下当前国内的消息。   不过他倒是从报纸看到了这半年多来日本国内也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接替西园寺上台的桂太郎内阁,因为陆军毒杀西园寺内阁事件受到了民众的攻击。这位藩阀出身的首相于是顺手就用指挥起了大正天皇为内阁背书。   桂太郎此前担任的正是天皇身边的内大臣一职,而日本的国民都知道大正天皇有脑疾,在某些事务上非常依赖于身边的人替其决断。桂太郎上台即借用天皇诏敕的力量,克制“海军罢工“,要求海军大臣斋藤实留任,这是为了避免政府出现空窗,许多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其在之后又几次奏请大正天皇下诏敕压抑民论。这种把宫内当成内阁下属指挥的方式,让主张天皇主权论和天皇机关论的政党们都感到了愤怒。前者是愤怒其侵犯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后者则是愤怒于桂太郎破坏了君主立宪制度的基础。   于是原本互相斗争的两派,现在都一同把目标指向了桂太郎内阁,认为应当推翻藩阀政治保卫宪法。尾崎行雄更是公开指责桂太郎:天天自称忠心耿耿,好像只有他们才真正了解何谓尽忠天皇、尽忠国家,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躲在天皇背后,向其政敌施放冷枪。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仅利用天皇作为护身符,或者把圣谕作子弹,借此消灭敌人吗?   在全民声讨的浪潮中,桂太郎内阁只能于今年2月总辞职。山本权兵卫海军大将和政友会合作组建了新内阁,桂园时代宣告终结。日本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为之兴高采烈的欢呼日本民主的胜利,并宣称:这是大正民主时代的开始。   看到这些新闻之后,吴川就知道日本陆军短时间内是无暇干涉大陆事务了,而国内的局势则确实变得糟糕了起来。   上个月,袁世凯确定革命委员会无暇南下,而银行团的借款又到了手中后,便下令免除了江西都督李烈钧、广东都督胡汉民、安徽都督柏文蔚三人的都督职务,之后又派北洋军第六师李纯部进入江西。   7月12日李烈钧在湖口宣布起义讨袁,打出了二次革命的口号。不过李纯随即打着平叛的名义出兵,在击败了赣军林虎部后,于24日攻占新港,25日占领了湖口,江西李烈钧逃离了江西。   于此同时,浙江军队中留学日本的学生团体,与江南陆师、保定速成学校毕业生组成的团体发生冲突。私下投靠于袁世凯的第五军军长朱瑞出兵围攻了都督府,迫使都督陶成章宣布下野离开了杭州。   虽然吴川此时还不知道,江苏讨袁军在徐州失败,而上海讨袁军屡攻江南制造局不克,反被租界当局解散了指挥部,黄兴看到大势已去已经离开了南京不知去向,讨袁军已经失去了指挥,即将濒临失败。   当然他更不知道,被朱瑞赶出浙江的陶成章,在上海租界内安顿下来后拒绝了陈其美邀请其一起反袁的要求,反而大骂了国民党一通,认为辛亥革命会失败就是国民党在瞎搞的结果。陈其美听到陶成章的回复后,就对着身边的几个小兄弟狠狠的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道:“陶焕卿这个人是不能留了,不管他之后投靠袁世凯还是革命委员会,都会让我们今后在东南难以活动……”   7月31日,吴川终于再次踏上了大连的土地,下船之后他几乎没有在大连做什么停留,就直接前往了火车站。满铁大连车站的站长特意为吴川调动了一辆专列,将吴川一行人尽快的送走了。看着载着吴川的火车离去,站在站台上恭送的日本人也都感觉松了口气。   吴川自然没有去理会身后这些日本人的想法,到了大石桥之后他令专列先转向了营口,先去观察了营口石油炼化厂的建设状况。经过了将近一年多的建设,这座原本只是一片荒地的厂区终于变得钢铁造物林立,有了几分后世化工厂的样子。   炼化厂的厂长带着吴川巡视了厂区之后,顺便向他汇报道:“……现在储油罐和连通码头的管道都已经全部完成,第一座蒸馏塔也已经差不多安装完毕,我们打算下个月20号开始进行调试,争取在年底之前正式开始生产。”   吴川于是问道:“原油呢?确定什么时候开始运送过来?年底开始生产,一天能够加工多少桶原油?”   这位厂长道:“原油的话下个月10号左右就能抵达,是来自婆罗洲的原油。初期大概是1400桶每日,等到全部设备安装完毕,设计上限可以达到5万桶一天。”   吴川看着这些林立的钢铁罐子半天,才对着身边围着的人说道:“现在这个厂虽然名义上是我们的,但是我想大家也应该明白,离开了那些外国工程师和工作人员,这些设备就成废物了。   所以我要求你们,尽快培训出一批能够上手操作的工人,不要搞一对一,要多放几个预备岗,现在不是考虑浪费的时候,而我们也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间化工厂,多培训一些技术工人对于我们将来是有好处的。   至于工程师则还需要慢慢培养,那是急都急不来的,但是厂内要建立夜校对工人进行培训,我期待着从工人中能走出几个我们自己的工程师。我始终相信,工人阶级是伟大的,他们是能够克服目前的障碍,为国家分担难处的……”   自然没有人会违背吴川的意思,厂里的几位领导都纷纷向吴川保证,会尽快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尽快把工厂的操作工序弄明白,并编写出操作规范来。   从炼油厂离开后,吴川对着身边的张云荣说道:“告诉辽宁地区的革命卫队,让他们安排一个营驻守在炼油厂边上,一定要做好炼油厂的保卫工作。”   张云荣答应了一声,又顺口汇报道:“张榕同志刚刚发电过来询问您什么时候前往沈阳,他希望向你汇报一下上半年的工作。”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问道:“青岛的那批设备都运出来了吗?新厂准备安置在什么地方?”   张云荣马上回道:“核心设备都已经运出来了,西雅图那边也确定能够把其他配件制造出来,大概六个月后即可装船运回来。根据专家的建议,新厂决定设置在抚顺。那边已经开始清理地表了。另外,催化剂已经从德国运来,青岛那边准备于8月1日开始试生产。”   吴川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说道:“让恒宝昆同志盯紧一些,不仅要保护好青岛的合成氨厂,更要保护好那些工人。告诉张榕同志,就说我今晚就启程前往沈阳……”   得到了吴川前往沈阳的时间后,当晚张榕便等候在了车站第一时间将吴川接到了城内的住所。张榕在路上向吴川汇报了这半年来辽宁的建设状况后,最后还是忍不住向他问起,他对于关内的二次革命究竟持何种态度。   看着被拆除城墙后豁然开朗起来的沈阳城,吴川忍不住称赞道:“这城墙拆的还是值得的,看起来让人心胸开阔多了,过去这么一堵破墙竖立在这里实在是看的让人生厌。”   张榕也附和道:“确实,这城墙刚开始拆的时候还有许多人反对,但是拆完开始修路、修建上下水和路灯后,大家就没声音了。以前大家都拼命往城内挤,只要有点地方就搭房子,搞得大路变小路,小路变死胡同。现在这么一拆,连道路都拆出来了,城里的垃圾也清理出去了,整个城市确实干净卫生了不少……”   吴川听完了张榕的絮叨之后,方才微笑着说道:“这说明辽宁的党委和委员会干的还是不错的,我看只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迟早会建立起比过去更好的城市。   说来说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时间啊。如果我们掌握了政权不去抓紧建设我们所管辖的地区,不去改善人民的生活环境,那么我们就是在犯罪。   关内的所谓二次革命,我以为就是一种犯罪。不管是南方的孙、黄,还是北方的袁世凯,他们思考的只有权力,而从没有去思考过人民到底需要什么……”   吴川在沈阳待了3天,终于在哈尔滨的催促下准备北上。只是这次他想要上车的时候,却看到车站的站台上站立着一群记者正等待着他。很快吴川就从旁人那里知道,这些记者守在这里就是特意等着采访他的。   民国初建,各方都以言论自由为民主的精髓,因此此时的报纸倒是真的百无禁忌。特别是报禁开启后,国人都热衷于相信报纸上的消息,所谓白纸黑字总是做不了假的,因此只要是有人看的报纸,哪怕是几个人编辑的小报,打开了销路也跟印钞票差不多。   办报即可得名又可得利,因此一时之间南北各处冒出了数百上千份报纸,不过真正有影响力的还是那些外国人在中国办的报纸和少数几份中国人办的报纸。   不过虽然报纸的影响力有大小,但现在这些记者倒都是差不多的脾气,就连袁世凯都不大乐意得罪那些动辄在报上指桑骂槐的记者们。   看着眼前的架势,吴川觉得自己大约是避不了了。于是只好让张榕安排一下,进行了一场现场采访。时事新闻报的记者抢到了第一个发问的权力后,就迫不及待的向吴川问道:“此次中央政府和南方国民党发生冲突,我想请问吴主席,您认为究竟曲直在谁?” 第五百六十七章   吴川看着这位时事新闻报的记者认真的回道:“曲直这个东西是要先有立场的,站在孙文博士的立场看,这叫二次革命;站在袁先生的立场看,这叫捣乱。”   这位记者飞快的追问道:“那么您的立场又是什么?”   吴川想了想说道:“自我党起参加辛亥革命以来,我一直就在思考,辛亥革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开始我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日本军人从我国的土地上撤离,我国的人民欢呼雀跃的样子,我才算是有了一个答案。   辛亥革命的目的不是打倒一个满人皇帝,竖立起一个汉人总统就算大功告成了。我以为无数烈士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参与这场革命,他们的要求其实就是,保卫国家的利益,保卫民族的利益,保卫人民的利益。   一个共和党人,必须也只能站在这个立场上看待问题,否则就是对于先烈的背叛。所以,这位记者先生你问我如何看待这场战乱,老实说我更希望你能够去问一问孙、袁两位先生,他们参加革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回答是在场的记者们没有想到的,虽然民国创建后新闻界扩张迅速,但大多数记者的素质并不高。许多人最拿手的还是写文章而不是搞采访,而民国的军政大员尚不知宣传为何物,因此对于记者的采访要么避之不及,要么就是顾左右而言它,要么就是给记者送钱为自己写几句好话。   像吴川这样从头到尾都在指责南北双方,却又似乎什么都没说的回答方式,让这些记者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提问了。毕竟此时国内对于这场南北也只有三种立场,支持北京中央政府的,支持讨袁军的,和以和为贵的。吴川只要选择其中一种,大家立刻就能继续追问下去,这些问题都已经是此前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了。   趁着其他记者陷入了混乱,一名《泰东日报》的记者趁机发问道:“吴主席,听说您访问日本的时候写下了一句极有人气的俳句,那么您是否对于日本文化有着极深厚的了解呢?”   吴川不加思索地回道:“我对于日本的文化了解的不多,与其说我写了一句俳句,倒不如说当时有人把我的一时感慨翻译的很好。”   《共和日报》的记者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赶紧向吴川问道:“吴主席,您这次的美国之行可有什么收获吗?在您看来,美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这次美国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了我们和美国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虽然美国本身还存在着许多矛盾,比如种族矛盾、宗教矛盾和阶级矛盾,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整个美国还在向着未来大踏步的前进,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整个美国现在就像是一列在铁轨上高速前进的火车,而我们则是一群推着人力车还要不时停下歇脚争论该往何处去的人,如果我们不改变自己,那么我们和西方国家之间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下一个印第安民族。   你要问我美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以为想要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应该自己亲自去看一看,而不是从他人的口中去了解。光凭他人口中的只言片语,是没有办法去想象一个工业国家是如何强盛的。   如果非要让我给美国做一个判断,那么我可以下一个结论,20世纪是属于美国人的世纪,欧洲统治全球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吴川对于美国的评价,更是让记者们感到震骇,《时报》记者就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吴主席,我不太认同你的判断。如果美国真有这么强大,那么英国人为什么只是针对德国人?不管是舰队数量和陆军的规模,美国终究还是不能同英国和德国相比较的。就连我们的近邻日本,也只推崇英国之海军,德国之陆军,对于美国人的武力却并不以为然。”   吴川摇着头说道;“1839年以前,满清王朝也是这种想法,他们认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天朝上国,结果英国人只派出了几艘军舰,整个国家就屈服了。一个国家的武力最能反映出一个国家的实力,但这并不是一个国家实力的唯一评价标准。   在过去,想要修建一艘风帆战舰,从砍下木头到做成军舰,至少要十年之久,因此先发国家的优势很难被后发国家所追赶。但是今日,随着科技的发展,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和钢铁,钢铁巨舰可以一艘接一艘的建造下去。   比较一国之实力,不在是看它有几只军舰,而是在它的国土上拥有多少个船台和造船工人。英国本土的人口不过4千余万,而美国则接近1亿,双方的工业规模已经被拉开了距离。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看看历史会给我们一个什么答案。”   吴川硬生生的截断了自己的言论,虽然让记者们颇为不满,但他们也知道这个问题再追问下去就有些不好收场了。于是就有记者重新把话题转了回来,“虽然我们已经了解了吴主席您对于南北双方战争的立场,但是我还是想要请问您,革命委员会将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捍卫国家、民族和人民的利益呢?”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革命委员会认为,当前国家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建设,我们已经被满清耽误了200多年,如果再不埋头建设国家追赶世界,那么我们这个民族迟早要被开除地球的球籍。   因此不管南北都应当倾听人民的呼声,遵从人民的意愿去行事。民国不姓袁,更不姓孙,以独裁的手段来追求民主共和国,这是痴人说梦。   最后,我再劝告南北双方一句,不管你们打着什么样的旗号,但如果敢和外敌勾结出卖国家、民族利益,或是仗着手中有几杆破枪残害人民的,革命委员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特别是李纯和张勋,军队南下荼毒地方,宛如禽兽食人。如果袁先生管不了,那么我革命军不介意南下替袁先生整肃一下北洋军的军纪。”   众人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有记者小心翼翼的问道:“吴主席,从刚开始您就称袁大总统为袁先生,您这是不承认北京政府的权力吗?”   吴川瞧着这位记者严肃的说道:“先有宪法而后有共和国,当前的宪法因为南北双方的破坏已经荡然无存,一个连宪法都不存在的共和国,哪来的总统?   更不用说,袁先生肆意践踏法律,杀害张振武和方维,哪里还称得上为共和国的总统?他不过是个占领了北京城的军阀而已。好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该上车了。”   《大公报》的记者抓到了最后一个提问的机会,他向着吴川急迫的问道:“眼下孔教会试图让国会把孔教定为国教,而革命委员会却以批判孔孟之言为扫除封建迷信之主旨。   因此当前孔教会对于革命委员会的风评甚差,有孔教会人员称,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中国人,而是一群数典忘祖的黄俄。不知吴主席您怎么看待孔教会的这番言论?”   回国之后的吴川已经从张榕那边听说了,关于关内外知识界因为尊孔和批孔造成的对立。按照张榕等人的看法,这背后未必没有北京政府的推动,试图借此来营造北京政府才是保卫传统文化的唯一,以团结北方各阶层共同对抗革命委员会。   吴川语气严厉的回复道:“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群历史的沉渣试图阻挡中国文化翻开新的一页的螳臂当车之举。   先不说孔子一个替奴隶主粉饰太平的知识分子究竟是否能够继续指导中国人民的精神生活,光是看看他那些后世的门徒的无耻表现就知道,孔教是非要被打倒不可的。   我们先不提孔子后代和蒙古人勾结,和女真人勾结,毁坏我中国制度,帮助异族欺压我中国人民,光是现代孔府的表现也就够无耻的。   德国人强租了胶州湾的时候,孔府就供奉德皇的照片,英国人强借了威海卫,孔府又供奉了英女王的相片。由此可见,孔子的后代就是一群没用骨头的哈巴狗。他们除了躺在中国人民的血泪上享受尊荣外,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贡献?   孔子在世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不是为了劝诫别人,而是讽刺以俑代活人殉葬,咒骂做俑断子绝孙。这样一个反动文人,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人民尊崇的。   当然,对于那些独夫民贼,视百姓为猪狗的统治者来说,孔子确实是值得尊崇的。因为只有尊孔,才能让他们的家族荣华富贵万年不衰。   在我看来,孔教会的目的不是为了维护什么狗屁的中国文化传统,真正目的就是想要让人民继续当他们的奴隶,从而维持他们过去从满清、从历朝历代保存下来的反动阶级的利益,从而永生永世欺压于人民头上。一言以蔽之,孔教兴则共和亡,辛亥革命可算是失败矣……” 第五百六十八章   吴川从长春车站下车,看到梁廷栋的第一句话便是:“威斯汀豪斯先生现在在哪?先带我去问候他。”   梁廷栋虽然有很多话想要同吴川说,但看着吴川这么急迫的样子,终于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先带着吴川上车了。   和一年多前相比,长春的街道总算是变得宽敞而洁净了起来,街道两侧栽种的行道树虽然还没有恢复移植前的生气,但在微风吹拂下也是绿意盎然,颇有一番新气象了。   梁廷栋则在车上为吴川介绍道:“沿着这条大道一直下去就是未来市中心的位置,这块区域由德国人进行设计,核心是一座19万平方米的广场,可容纳40万人集会;广场的西面是一座可供4万人观看的体育场;南面是劳动文化宫和一座8万平方米的公园;东面则是国家博物馆和国家大剧院,总造价7700万马克。   广场往西去的大道通向的是过去长春的城郊,现在则是英国、法国设计师规划的新城区,以中央委员会办公用的共和宫、广播大楼、邮政电讯大楼、交通大厦等建筑为核心,核心建筑的总造价350万英镑。   广场向东去是长春的老城区,这里就是俄国设计师规划的区域。主要建筑是供人民代表开会的人民宫,供各民族代表交流的民族文化宫,还有就是对外交涉的场所国际文化大厦。核心建筑的造价大约是2500卢布。   广场往南去就是美国设计师规划的新城区了,这里主要是以大学为主,长春大学、长春医科大学和长春师范大学,及长春图书馆都将建立在南城。核心区的造价大约是1500万美元……”   吴川正认真听着梁廷栋对长春新城规划的介绍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下了马车后,吴川瞧了一眼面前的前道台衙门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看还是应该先把宾馆修出来,否则这里都快要成为宾馆了。”   梁廷栋马上说道:“德国人修建的宾馆已经完成了地基部分,预计明年十月前可以大体建成。到时,这里就可以不用再用来当做临时宾馆了。”   吴川一边和梁廷栋聊着,一边跨入了长春革委会的驻地,两人直接绕去了后花园,很快吴川就在后花园内隔出的小院内看到了两名正坐在树荫下讨论的外国人。吴川快步上前对着其中一位年纪更大一些的白人说道:“您就是威斯汀豪斯先生吧,我就是邀请您来中国重新开始的吴川。”   威斯汀豪斯这才松开了眉头,伸出手和吴川紧紧的握了握说道:“奥,吴川先生,感谢您的邀请,现在我又有事可做了,这感觉可真不错。我正在和特拉斯先生讨论该怎么建设新的威斯汀豪斯公司,您是否也要参与听一听呢?”   吴川注视着威斯汀豪斯边上的白人好一会,才有些惊讶的问道:“这位特斯拉先生,不会就是传闻中的那位特斯拉先生吧?”   尼古拉·特斯拉看起来有些腼腆,一时都没有回答吴川的话语,倒是一旁的威斯汀豪斯为他解围道:“是的,就是那位发明了交流电的尼古拉·特斯拉。不过您不用担心,他并不是什么科学怪人,传闻一点也不可信,大多是那位爱迪生先生捏造出来的谎言。”   吴川和特斯拉握手问候之后,方才微笑着说道:“当然,我从来没有认为特斯拉先生是弗兰肯斯坦式的人物。   如何建造威斯汀豪斯中国公司,我觉得还是你们两位专家说了算,不过我希望最好能够尽快建成这间公司,因为我在美国接了不少订单,要是不能让公司尽快生产的话,我担心这会让我们蒙受损失。”   威斯汀豪斯搓着手说道:“那么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是真的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您将拥有这间公司25%的股权,特斯拉先生拥有20%的股权,革命委员会投入500万美元,只要55%的股权。而且我还承诺,公司一旦开始盈利,就拨出盈利的15%作为特斯拉先生的实验经费。”   原本显得有些冷漠的特斯拉,听着吴川的话语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了,自从摩根撤走了对于他的投资之后,这几年他几乎就再也找不到人投资给他做实验了。   看着威斯汀豪斯和特斯拉决定和自己合作,吴川也终于松了口气。如果不是老摩根去世,美国又因为总统竞选搞得一团糟,他还真未必能将这两人从美国引诱到中国来。虽然老摩根撤掉了对于特斯拉的投资,但是却没有放弃特斯拉,特斯拉的生活费一直都是摩根财团再支付着的。   另一边的威斯汀豪斯虽然被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排挤出了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但是这些美国富豪可没打算让美国再出现第三家电气公司,洛克菲勒家族、梅隆家族和摩根家族几乎已经封杀了威斯汀豪斯想要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算是吴川,在美国时也不敢公然去接触这两位,而是通过了邝天礼秘密的拜访了威斯汀豪斯,并让其以到欧洲旅游的名义离开了纽约。只是吴川没有想到,特斯拉居然也跟着威斯汀豪斯过来了,这使得他的计划获得了大成功。   有了这两人的加入,接下来即便西门子公司因为欧战爆发断掉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援,革命委员会也是可以继续在电气产业上继续前进的。   离开了威斯汀豪斯的小院后,吴川对着梁廷栋说道:“一定要派人好好保护他们,就像保护我们的眼珠子一样去保护他们。”   梁廷栋有些惊讶的向吴川问道:“他们两个人真有这么重要。”   吴川看着他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我一样重要,我把着船舵,而他们就是能够让船只加速的人。如果没有他们,我觉得我们至少要花上三十年才能看到西方工业国的背影,但是有了他们的话,也许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15年。”   对于吴川自夸之语,梁廷栋没有丝毫的怀疑,今日共和党内也没有人会质疑吴川的大局观,只不过大家觉得吴川做事真的太急了些。对于党内的大部分人来说,现在革命委员会的发展已经相当迅速了。   就连那些外国记者来东北转过之后,也在报纸上大加赞誉,认为眼下的中国满洲建设,简直就是另一个日本的翻版。也有人认为,满洲的建设速度要比日本出色的多,毕竟日本在明治维新的前十余年并不怎样,直到打赢了日清战争才快速的发展了起来。   而满洲则不一样,战乱才刚一结束,这片土地就突然转入到了建设期,中间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间隔。就好像日本人花了十几年才明白该如何去发展工业和进行城市规划,但是中国人一夜之间就拿出了建设蓝图,开始照着图纸施工了。   虽然这些洋人记者们紧接着大大的吹嘘了一下本国的建筑师和工程师的功绩,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革命委员会并非是一味的听从外国人的指挥,而是先有了一个构想,才让被聘请的建筑师和工程师去完成它的。   当然,身在局内的共和党人比这些洋人记者更加了解东三省的建设速度。曾经他们以为不可能完成的建设任务,就是在吴川的指示下一项项的如期完成了。而这种建设速度还在进一步的加快,去年大家还没有建设的经验,又要分心于同日本、俄国的谈判和关内各派的斗争,所以并没有把所有精力放在建设上。   但是从去年年末开始,因为吴川打开了东三省的外部空间,又从外部引入了大量资本和技术、机器,因此上半年以来,每个月的建设进度都要比预想中的快上了一步。等到吴川返回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已经把今年的工作进度赶到了十二月底的工作目标。   也就是说他们提前了近四个月完成了全年的工作量,现在正朝着明年的目标前进着。这种突飞猛进的建设进度,甚至连梁廷栋都有些难以置信。在解除了把头制度,废除了工厂内许多封建式的人身控制陋规后,工人的工作热情迅速的被激发了出来。   过去被俄国人认为相当能干的中国苦力,现在的每日工作量却更增加了三倍。正是在这种工人们爆发出来的能量面前,不少共和党员终于承认他们还是过低的估计了劳工阶层的力量。   当意识到吴川定下的目标并不是痴人说梦后,各级党员也都付出了极大的热忱,试图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因此吴川说自己是掌舵者,梁廷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认为党内也没有什么人会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现在只想跟着吴川继续前进下去,直到看到吴川给他们许诺的那片瑰丽景象出现在眼中。 第五百六十九章   哈尔滨俄国领事馆二楼的办公室内,领事鲍培看着面前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有些不能置信的问道:“上校先生您刚刚说的就是尼古拉的回答?”   谢尔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颇为无奈的说道:“是的,少将先生对于库朋斯齐公使的行为非常不满,他拒绝外交大臣给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他认为,在外交部要求他恢复北满的原状之前,应该先恢复外蒙古地区的原状。在他离开满洲的时候,突然支持库伦活佛搞外蒙古独立,这是不仅羞辱了革命委员会也羞辱了他,所以在外蒙古恢复原样之前,他不会再接受外交部的任何指示。   另外,他还向您提出了要求,今后如果您要和他商议什么事情,或是传达给我,或是请前往他的办公楼,请不要再随便派出一个秘书,就试图让他为您做这做那的,他可不是您的下属。”   鲍培注视了谢尔盖许久,出奇的没有发怒,而是冷冷的对着他说道:“上校先生,您还记得您是一位俄罗斯人吗?我记得您在远东的任务是替帝国监视尼古拉,而不是完全听命于他。”   谢尔盖挺直了身体,昂首答道:“当然,我自然不会忘记效忠于陛下的天职。不过鲍培领事,外交部在远东的行动,真的是陛下所许可的吗?   陆军大臣和内务大臣都给我发过来电,要求远东密探局稳定住远东的局势,不要妨碍了帝国在巴尔干半岛的计划。   但是外交部的行动却并非如此,你们似乎巴不得在远东挑起一场战争,从而把帝国的注意力从欧洲转移到远东来。”   鲍培顿时哑了,他当然知道谢尔盖的话语没错。陆军大臣苏霍姆利诺夫一直试图在巴尔干半岛发起一场针对奥匈帝国的战争,从而让塞尔维亚吞并阿尔巴尼亚,从而让俄国可以绕过海峡,在亚得里亚海获得一个出海口。   但是认为这一行动将使俄国挑起一场欧洲大战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坚决反对这一冒险主张,而原本支持巴尔干同盟的外交大臣萨佐诺夫也觉得陆军的行动过于冒险,从而转到了支持科科夫佐夫的立场。   因为外交部认为,俄国同英法签署的协议约定了,如果是俄国一方先挑起的战争,那么英法可以拒绝履行参战的义务。而俄国支持塞尔维亚吞并阿尔巴尼亚的行动并没有得到英法的支持,因此一旦战争爆发,俄国有可能陷入单独对奥匈和德国的攻击,这是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   外交部虽然同样希望在亚得里亚海获得一个出海口,但外交部并不打算拿帝国的前途去赌,毕竟他们现在距离亚得里亚海只差了一个阿尔巴尼亚的距离,只要好好谋划一番,并不是不能以更稳妥的办法打通这最后一道阻碍。   外交部可不希望再出现一次1904-1905年的战争,把已经到手的出海口又吐了出去。因此外交部在御前会议上坚定的表示,除非奥匈帝国首先挑起了战争,否则俄国决不能挑起欧洲大战,这将令巴尔干目前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正是在这样的考虑下,外交部才纵容了库伦活佛的独立,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一直和俄国关系密切的革命委员会居然因此爆发了反俄主义的倾向。虽然这和巴尔干的局势相比,依然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外交部也并不希望革命委员会真正脱变为一个反对俄国的地区政权。   更何况帝国现在根本腾不出手来,去年巴尔干同盟从奥斯曼帝国手中获得了大片土地,但这并没有让巴尔干同盟变得更为团结,而是造成了巴尔干同盟内部的分裂。为了如何分配这些胜利果实,同盟内部出现了激烈的斗争。   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之间的矛盾,很快就引发了同盟内部的战争。上个月29日,孤立无援的保加利亚国王斐迪南一世被迫求和,8月10日保加利亚与塞、希、门、罗四国签订《布加勒斯特和约》。   这场战争的结果虽然让塞尔维亚更加亲近俄国,但也使得保加利亚投向了奥匈帝国的一边。塞尔维亚、门的内哥罗、罗马尼亚、希腊因此站到了协约国一方,但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矛盾却更为剑拔弩张了。彼得堡此时最为紧张的是奥匈会在巴尔干挑起一场报复性的战争,同时更为担忧的是德国会借此机会加入这场针对俄国的战争。   早就1912年年中,沙皇和他的将军们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让每一场战争都变成全面大战,才最符合俄罗斯的利益。因为只有全面的战争才能把盟友们拉下水来并肩作战,从而弥补俄罗斯国力和军力的不足。   为此从去年秋季开始,俄国就开始了为一场大战做准备。去年10月31日至11月2日,在召开一系列会议后,内阁同意增补军事贷款6680万卢布。   11月5日之后,沙皇又批准了一条法令,推迟俄军高龄入伍者返乡时间,服役期延长之后的预备役人数增长到40万人。   在这样的战争准备中,彼得堡就更不乐意分出力量来对付革命委员会了。虽然和陆军大臣持有不同意见的主席大臣和外交大臣,一直再试图把彼得堡的视线从巴尔干半岛挪开,但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和革命委员会发生一场真正的冲突。因为德国和奥匈帝国可不会因为俄国转移了目标就停止在巴尔干半岛的动作,而英法盟友更不会乐意俄国在这个时候把力量转向东方。因此当外交部发觉自己搬起的石头可能会先砸到自己的脚后,就开始反对库伦活佛的独立宣言,转而希望他能够先建立一个独立地位的自治区了。   革命委员会今年4-5月在呼伦贝尔举行的军事演习,不仅狠狠的打了俄国人一巴掌,为了应对北方强敌的入侵举办的军事演习,谁都知道这场演习的目标针对的是谁了。   更重要的是,参加了演习的观摩军官回来后报告,这只军队的训练显然要比一年前强的多了,而且军队的装备并不弱于俄军的精锐部队。如果真要和革命委员会发生冲突的话,帝国虽然会赢得胜利,但是远东各省,特别是中东铁路将会遭到一场难以挽回的打击。   鲍培不得不向彼得堡汇报了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而外交大臣给他的最新指示也只有寥寥数言,既要求他安抚住革命委员会,又不能让帝国在远东的利益受到损失。但是让鲍培感到头疼的是,他手中根本没有多少力量可以去牵制革命委员会的。   虽然尼古拉少将现在是革命委员会的领袖,但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并不完全从属于尼古拉少将,否则在这位少将先生远离了满洲半年之后,革命委员会就不可能保持着现在的良好运作。   即不能用武力压制住革命委员会,又难以在外交上对革命委员会施加压力,鲍培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能做的。而刚刚返回满洲的尼古拉少将又显然倾向于陆军部,鲍培发觉自己面对的局势现在更为恶劣了。   鲍培只能摊手向谢尔盖说道:“好吧上校先生,请您给少将先生带个话,就说我明日一早就去拜访他,就当前外蒙古及满洲地区的形势和他交换一下意见。   不过上校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尼古拉少将现在还不是一个真正俄国人,您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何在。陆军大臣和主席大臣、外交大臣的矛盾,我认为最好不要成为我们之间的矛盾。我和您一样,也是效忠于俄罗斯帝国的。”   谢尔盖向鲍培点头致意,随即告辞离开了对方的办公室。至于被鲍培领事所记挂的吴川,此时正在对党的中央委员们做美国之行的汇报,除了一些事件之外,吴川倒是事无巨细的向委员们坦诚的汇报了此趟美国之行的每个细节。   虽然对于吴川在美国大手大脚的花钱颇有些肉疼,但是各位委员终于还是没有提及这个问题,至少对方带回的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不过还是有委员好奇的向他问道:“吴川同志,虽然您介绍了这么多细节,但我们还是觉得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能否请你给美国下一个评语,说一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吗?”   吴川沉吟了许久之后说道:“在我看来美国现在还不能称之为一个真正的国家,这个国家从诞生到现在,都在思考着如何从原住民那里获得土地和财富,每个人都在试图在美国的土地上找到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但他们还没有形成一种共同的社会价值观,他们还没有试图为了捍卫共同的价值观去流血。不过他们正在觉醒这种民族意识,我以为这个过程并不会很漫长……” 第三卷 砥砺前行 第五百七十章   向着党的中央委员们汇报完了自己的美国之行后,吴川随即也谈到了关于自己不在国内期间的党的工作,“……首先我应该感谢同志们的努力,使得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各项工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比如辽河和松花江支流的治理;佳木斯城市及钢铁厂的建设工作;鹤岗、抚顺等主要煤矿的建设;松花江公路铁路两用桥梁的合龙;哈尔滨到绥化铁路的完成;牡丹江至林口的建成;齐齐哈尔到昂昂溪到洮南的铁路改建、新建工程的完成;北满各主要城市之间的交通公路的建设……   以上这些工程的完成,不仅粉碎了我们的敌人对我们的造谣污蔑,认为我们是一群只知道盘剥民财却不懂建设的梁山好汉,也极大的提振了东三省人民的士气,让人民知道我们中国人是有能力建设自己的国家的,并不需要找一些帝国主义者来指导我们。   当然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些建设项目,我们还摆脱了北满交通完全受制于人的局面。等到明年四洮铁路、林口至佳木斯铁路、绥化到海伦铁路完成后,那么我们就能将吉林、黑龙江进一步联合成为了一个整体,从而确保辽宁、吉林中部地区能够给与北满地区以更大的支援。   依托于南满地区上千万的人口,我们在北满地区就能够完全压制住沙俄的力量,迫使其进一步让出北满地区的特权。因此,绥芬河、牡丹江、林口、佳木斯、鹤岗、绥化、齐齐哈尔、海拉尔、满洲里,这些城市将会成为下一步国防建设的重点。只有先确保了这些城市的安全,我们才能确保北满的中心-哈尔滨的安全……”   在夸奖了同志们的出色工作和顺便提了提下一阶段的工作方向后,吴川这才话题一转说道:“不过,除了同志们获得的这些功绩之外,我也要批评一下同志们在工作中的缺陷。   第一是官僚主义,去年我离开哈尔滨南下时,一路上就发现了不少同志已经学会打官腔了,他们对于人民的需要没什么兴趣去了解,对于上级的爱好倒是了如指掌。   过去限于革命的迅速发展,我们不得不接受了大量的旧衙门属吏,虽然我们一直试图对他们进行教育后再使用,但是现实的发展却使得我们的教育多半流于形式,为了尽快稳定地方上的局势,对这些旧官僚匆匆培训个几天就把他们给放回去工作了。   现在毛病就开始浮现出来了,这些旧官僚依旧在底下搞着老一套,只有在我们派出人员去当地调查了,他们才稍稍收敛几天,然后安排好人员应付上级的检查。虽然大多数同志并没有被这种低级的手段所蒙蔽,但还是有这么一些同志放松了警惕,从而被他们蒙混过关了。   是的,这些旧官僚在稳定地方上很有一套,我们某些同志就是存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下去的,所以才会对这些旧官僚睁一眼闭一眼。但是我要请大家想一想,这种被旧官僚把持的地方,一旦真的危险来临了,这些地方的群众真的会支持我们吗?   我们今日对于他们的苦难无动于衷,那么日后当反动派们拉着我们去砍头的时候,人民也一样会自扫门前雪。昔日用这些旧官僚稳定地方,是为了防止地方上出现混乱从而让人民蒙受不必要的损失,并不是说我们就这样同这些旧官僚妥协了,然后大家就待在城市里享受革命红利了。   就好比那个什么韩边外,满清的时候他家聚众自保,也算是保护了一方百姓,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承认韩家有着进步性的。但是韩家霸占了夹皮沟金矿不说,还强迫夹皮沟周边的百姓把地契交给韩家,从而年年向韩家交税。他的家族倒是兴旺发达了,在吉林城内建起了豪宅,但是夹皮沟金矿周边的百姓却都成了韩家的奴隶,为他们家卖命干活去了。   从革命委员会进入吉林开始,夹皮沟的百姓就有来告状的,但是我们的同志生怕得罪了韩家,觉得要是韩家煽动数千矿丁闹事就麻烦了。因此凡是告韩家的案子一概不接。这和前清的老爷们有什么不同?   第二是贪污腐败问题,从革命以来,我们革命委员会的财政收支虽然不平衡,但是资金上一直都是很宽裕的。而从日本人决定和谈之后,我们的工业规划项目又着急了一些,一下就上马了数十个大型项目,在建设人手不足之余,也造就了某些项目负责人的权力过大。   这些人只要签个字就有数万数十万的钱流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看着别人的钱来的容易,有些人的定力就不足了。吃喝玩乐不用花钱是基本,让人送房子、票子、女子是理所当然。要我说,你要是有能力就辞职去发财,我绝不会拦着。但是仗着人民给的权力,往自己口袋里捞钱的,有一个我就要查办一个。   我们还没有解放全国呢,就这么腐败堕落,那还谈什么消灭压迫,建立新中国?光是想一想帝国主义环绕的局面,你也敢挖新中国的根基?   第三是浪费问题,虽然我们有些同志并没有被敌人腐蚀,但是做起事来却太过于大方了,丝毫没有成本的概念。当然这一点毛病我也有,在某些时候因为缺乏对于项目的了解,从而给与了过高的估算。   不过我希望大家了解,眼下我们虽然从国外拉来了不少投资,但是投资是需要归还的。如果我们继续这样铺张浪费下去,最终只会破坏了项目的建成,从而给我们的事业造成极大的损失。我希望大家从现在开始,要多多去熟悉自己手中的项目,只有先熟悉了项目的内容,才能够准确的判断项目的成本和提出合理化的节约意见。   当然,我希望大家能够正视浪费问题,但是千万不要把国防事业和科研事业中必要的支出当成了浪费,那是另外一回事……”   吴川提出的批评事项让党内的中央委员们悚然而惊,于是几乎都不用他再说什么,各位委员们已经认同要发起一次整风运动,针对党内外的官僚主义、腐败问题和工程建设中的浪费问题进行全面的整顿。当然,这也是共和党在这1年半内的快速成长之后,终于有余力开始清理那些跟不上形势的旧官僚了。   共和党和此时关内的那些资产阶级政党不同,这个倾向于社会主义理论的政党,虽然一开始的成分过于知识分子化了些。但这也是欧洲社会民主党的通病,欧洲各国的社会民主党,虽然号称是工人阶级政党,但实际上都是知识分子占据着党的领导地位。   但在政党的组建上面,共和党可一点都没有走歪路,从一开始吴川就旗帜鲜明的表态,共和党作为劳动阶级的代表,决不能搞党内自由表决,必须要建立起一个能够领导革命的坚强有力的党组织。   所以加入共和党的党员们有两点是很明确的,第一、党内生活必须要接受民主集中的原则;第二、共和党必须要领导政权前进,而共和党员必须要做好领导政权的准备。   吴川提出的三个批评,虽然让党员们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在这批评意见的背后,却也同样让他们看到了借此清理政权内部,进一步巩固党的领导的可能。没有人会拒绝党的权力的扩大,不管是理想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吴川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要面对最为艰难的一个问题,他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最后,我还要再说一件事,就是关于外蒙古独立的问题。   虽然这件事已经技术性的搁置了,但是不管是中国党员,还是俄国党员,我听说在私下里都有着一股怨气。这股怨气如果我们视而不见,那么最终就会成为我们内部的隐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了。   所以今天,我还是要在这个会议上说一说我的看法。首先,中国党员认为外蒙古独立事件是沙皇政府在背后操纵,这是又一起帝国主义对中华民族的压迫事件,我认为这个说法并没有问题。但是我反对把沙皇政府制造的罪行扩大到全体俄国人民头上去,特别是把党内的俄国同志也视为了沙皇反动力量的代表,这种极左思想,在党内必须要加以严厉的批判。”5   在吴川的注视下,朱和中、宋云桐等人不纷纷表态支持,要对党内的极左思想进行清理。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也赞成了吴川的主张,不过他们也表示对于错误的思想要进行批评,但不能因此影响了党内的团结。   吴川接受了两人的意见,但随即又对两人说道:“但是,对于俄国党员我也有不满意的地方,虽然大多数俄国党员在外蒙古独立事件立场很坚定,但也有少部分人却认为库伦活佛的独立是蒙古民族的自决,共和党不应该去加以干涉。   我很不理解,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立场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难道在他们眼中,库伦活佛和那些蒙古王公们已经能够代表蒙古民族的意愿了吗?反过来说,他们是否也认为沙皇政府代表着俄罗斯人民的意愿?”   斯维尔德洛夫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精彩了起来,他正在沉思的时候。捷尔任斯基已经毫不讳言的表态道:“我并不认为库伦活佛和蒙古王公能够代表蒙古民族的意愿,对于这些布尔什维克们的错误观点,我看也有必要加以整肃了。”   斯维尔德洛夫也只能苦笑着附和说:“我同意捷尔任斯基同志的意见。”   吴川向着两人微微颔首致意,接着又对着众人说道:“中国共和党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之间的结盟是有着一个坚实的基础的,这个基础是什么?就是中俄无产阶级的联盟。   这一联盟的最低目标是推翻各自国内的压迫阶级,建立起一个属于劳动人民的共和国。我要请大家记住这样一件事,中俄两国劳动人民所要建立的共和国,并非继承于任何帝国主义和封建王朝,而是各民族人民反抗压迫的民主联合体。   试图继续用帝国主义法权来要求其他民族接受过去所签署的不平等条约,都是脱离了革命道路的沙文主义,哪怕是冠上了革命的头衔,它也依然是革命的沙文主义……” 第五百七十一章   吴川虽然对于中俄党员都做了批评,但是大家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吴川主要强调的还是俄国党员中不自觉的沙文主义。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俄国党员虽然对此表示接受,但两人对这一问题的处理方式还是有着不同意见的。   捷尔任斯基认为应该按照党的中央会议的决议下发给各级党组织进行思想教育,斯维尔德洛夫则认为应当先行请示列宁同志,然后遵照列宁同志的意见和党的决议一起传达给各级组织。毕竟他们现在除了共和党内的党员外,还掌握着远东地区布尔什维克的各级组织。   在布尔什维克们帮助吴川建立共和党的同时,远东的各布尔什维克小组也在重整进化着。1912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在布拉格召开了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通过了《关于取消主义和取消派集团》、《关于国外的党组织》等决议,决定把孟什维克、取消派开除出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从而结束了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在一个党内的形式上的统一局面,确立了布尔什维克在党内的领导权力,于是党的名字也就变成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   只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在国内的组织形式还没出现质的变化,这依然是一个以各地宣传小组为核心的不够成熟的工人政党。但是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却依托着哈尔滨为中心,并在共和党的物质力量的支持下,却已经迅速蜕变为了一只组织严密的工人政党。   不过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远东支部同样面临的和吴川一样的麻烦,党内的民族矛盾,和共和党之间的关系处理。就像现在,对于共和党内的俄国党员颁发一份党中央的决议,并不会有人敢于站出来反对。但是那些在共和党外的布尔什维克们是不可能服从共和党的决议的,如果只是对共和党内的俄国党员进行教育,那么只能造成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远东支部和中国共和党之间的裂痕。   所以斯维尔德洛夫认为,如果要对党内的俄国党员进行教育,那么至少应当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委员会,由列宁领导的中央委员会给出一个决议,那么布尔什维克党员们至少在思想上就不会出现混乱了。   斯维尔德洛夫并没有在会上提出这个意见,而是在会后同吴川进行了交流,吴川并没有反对斯维尔德洛夫的主张。不过他同时也向斯维尔德洛夫表示,希望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委员会能够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这将关系到中俄两党在夺取了本国政权之后的相处关系。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觉得吴川想的有些远,今日的沙皇政权依然还很强大,而在俄国国内最受民众欢迎的还是资产阶级主导的自由主义运动。就好比现在,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沙皇在政治上的倒退行为激发了全俄各阶层的愤怒,国内的政治运动在沙皇军警的镇压下不仅没有消亡,反而愈演愈烈了起来。   俄国的资产阶级经过了1912年一整年的观察,发觉现在的沙皇政府除了鼓吹泛斯拉夫主义,煽动对外战争外,对于如何解决国内问题几乎提不出任何方案来。斯托雷平的改革方案因为触动了大贵族们的利益,几乎在其遇刺之后立即就被停止了。   现在的沙皇政府既然不能如斯托雷平那样为俄国的未来找一条出路,只是一味的强硬镇压那些反政府分子,自然就把俄国的社会各阶层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只是遗憾的是,俄国人心目中的领袖都是那些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领袖,而不是代表工人阶级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甚至连社会革命党的声誉也要比分裂后的社会民主工党(布)要更得到民众的关注。   在这样的局势下,就连列宁同志都认为,社会民主工党(布)光是恢复到1905年的力量,都需要一段极漫长的时间。社会民主工党(布)远东支部虽然发展迅速,但是远东的变化并不能改变俄国国内革命势力和反革命势力的力量对比,因为俄国的工人阶级都集中于欧俄部分。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远东支部现在也是类似于一个社会民主工党(布)的海外小组,为社会民主工党(布)提供一个稳定的资金来源和国内党员的培训、教育基地。中国共和党要是努力一把,也许十几年内就能掌握住全国的政权,但是社会民主工党(布)的目标却是在十几年内完全夺取对于工人阶级的领导权力,消灭取消派和孟什维克在工人阶级中的影响力。   推翻沙皇政府建立一个由社会民主工党(布)领导的工人阶级政权,对于此时的社会民主工党(布)来说,还是太过久远的一个目标。不过斯维尔德洛夫还是认真的听取了吴川的意见,表示自己会一字不漏的向列宁同志转达。   当会议结束之后,宋云桐和朱和中也相继来到了吴川的办公室,他们一是来向吴川汇报工作,一是把吴川出国之前交给他们的财政和军事指挥权力交还给吴川。   宋云桐在财政上的工作并没有多少意外的,大多都按照着此前各委员会拟定的计划进行着,吴川也只是象征性的听了听,便表示道:“云桐同志在财政上面还是干的不错的,我此次回来觉得手中的事务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但权力却过多的集中在了我的手中,对于处于建设期的革命委员会来说是不利的。   因此我打算对党内的分工重新进行调整,首先就是财政上的事务,我希望云桐同志你能够继续接手,至于你所负责的宣传工作,我认为不如交给徐景魁同志负责,你个人有没有问题?”   对于宋云桐来说,这个选择并不坏,事实上对于党的宣传工作他始终抓不到吴川的重心,比如在批判孔教思想的问题上,他一度和自己的副手徐景魁发生了冲突,认为孔子思想并非一无是处,还是存在一些导人向善的道理的。   但是徐景魁则认为,孔教在中国流传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如果不直接一棍子打死,那些顽固派很快就会借助民众的疑惑心理为孔教、为旧剥削阶级翻案。而且今日的中国,人民的智识尚未开启,他们对于孔孟礼教的崇拜又是根深蒂固,如果共和党不旗帜鲜明的把孔教当成敌对目标打击,只会造成人民思想上的混乱,一旦人民失去了对于共和党权威的畏惧,那么各地士绅地主必然会借助孔教思想对共和党的人民专政发起反击,那么人民就要流更多的血泪。   关内孔教运动的兴起,公然要求北京国会把孔教定为国教的行动,证明了徐景魁的主张是正确的。宋云桐也清楚,他在宣传工作中栽了一个大跟头,如果继续主持宣传工作,其他同志恐怕一看到孔教的新闻,就会想起他的错误论断来了。   因此他只是稍稍沉默了数秒,就点头向吴川表示自己愿意服从工作调整。吴川于是接着又说道:“就目前的工作数量来看,在中央委员会之下,我们也应当成立几个地区委员会来减少中央委员会的工作量和地方上的反应速度。   比如建立南方局负责长江以南及南洋地区的工作,建立华北局负责山东、河北等地工作,建立东北局负责辽宁地区的工作,建立中央局主持吉林、黑龙江、外蒙古等事务。中央委员会应该承担起全局的工作和更加重要的国防事业和对外关系的梳理上来。”   宋云桐和朱和中对此都表示了支持,他们同样觉得自从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区域扩大之后,地方上的繁琐事务现在反而成为了中央委员会最为头疼的事务。这些事务就紧迫性和社会效益而言并不能同其他事务相比,但却又关系着中央和地方,党和群众之间的联系,不理会是不行的,但是理会了就无法再去办理更为紧迫和重要的事务。   在这方面,中俄党员显示出了迥然相反的态度,中国党员不太喜欢深入群众的宣传,他们更喜欢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而俄国党员,除了斯维尔德洛夫少数几人外,大多数人更喜欢直接面对工人、士兵的宣传工作。   在吴川看来,俄国党员的这种喜好,这也许是宣传工作更能获得群众直接的反应,更让人获得成就感。但是对于中国党员来说,他们虽然渐渐开始接受劳动人民才应该是共和国的主宰,但是在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中,中国党员认为劳动人民应当按照自己规划的革命道路前进,而不是由人民来推动革命的前进。   将中央委员会从繁重的底层事务性工作解脱出来,吴川的主张自然不会遭到中国党员的反对。虽然吴川也知道,这将会使党的上层渐渐远离群众,但是在当前却是提高行政效率最好的办法。不管他认不认可,共和党现在都是一个地区的执政党,党需要提高自身的执政能力。   宋云桐随即也向吴川问道:“之前您在会议上并没有提到今后如何同北京政府相处,所以我还是想要请教主席。眼下江西李烈钧、江苏黄兴出走,浙江、云南宣布中立,黎元洪宣布服从北京政府,北洋统一南北的势态已成。等到袁世凯正式当选为正式大总统,恐怕袁氏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袁氏虽然用武力加政治手段统合了南北各省,但北洋依然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殭尸。   为什么我这么说,因为至今为止袁氏也没有提出一个具有号召力的建国纲领来。虽然国民党做事乱七八糟,但至少还有个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的主张,颇能迷惑不少人。   但是袁世凯到目前为止,解决政敌的方式只有三种,暗杀、金钱收买和武力驱逐,完全没有向国人说明自己的政治理念是什么。这种政治斗争的方式,即便是放在封建王朝中也是比较低级的,朱元璋至少还能打出一个驱逐胡虏的民族主义旗帜呢。   今日国民党之所以会失败,并不是失败于自己的纲领不够吸引人,而是他们自己选错了盟友。当他们出卖了各省的革命党人,向立宪派和北洋军政集团抛出媚眼时,他们就已经注定会失败了。   所以我们对付北京政府其实没必要大动干戈,只要做好四个字即可,文攻武卫。袁世凯能用金钱收买有些人,但收买不了所有人;他能够用暗杀震慑一些人,但震慑不了觉醒的民众。至于他所依仗的北洋武力,没有思想武装起来的军队是混乱和虚弱的,我相信革命军并不会惧怕这样的对手……” 第五百七十二章   当张云荣敲门进来汇报谢尔盖上校过来后,吴川于是对着宋云桐、朱和中两人说道:“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里吧,党内的工作调整我还要再理一理,然后再在中央委员会上提出来,你们回去也可以想一想,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过来告诉我。   另外,云桐同志你和张廷阁委员先碰一碰,把农业银行和交通银行的账目理一理,然后找个时间向我汇报一下。现在东北的建设项目,资金大都从这两个银行进出,如果有问题的话,整个东北的建设都是要受到影响的。   至于和中同志,后天我会去军事委员会,我希望你能够让他们就这次军演的问题做一个更为详细的汇报。除此之外,我也想听一听关于军事委员会对于未来的战略想定,就是我们下一个敌人是谁?军事委员会打算怎么对付我们的敌人。”   朱和中有些吃惊的问道:“后天?”   吴川看着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是太长了吗?可我的行程已经安排到了明日下午,要不就明晚?”   朱和中赶紧摇头说道:“还是照着主席的意见好了,我看就放在后天吧。”   送走了两人之后,张云荣就带着谢尔盖上校来到了办公室。谢尔盖向吴川转达了鲍培领事的回复,吴川注意到谢尔盖说话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   他不由打断对方说道:“看起来您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没有什么为难的事。”谢尔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他很快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对于俄罗斯帝国到底是持什么样的看法?”   吴川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说道:“看来谢尔盖你从鲍培领事那里听到了一些,对我不大友好的言论了呢。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谢尔盖默然的看着吴川并没有说话,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拉斯普京长老现在据说在彼得堡混的不错,你有没有想过借助他的力量调回彼得堡去?今后远东的局势也许会变得相当复杂,你又何必夹在中间为难呢?我可以确保你在远东的财产安然无恙,我相信你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足够你在彼得堡过上你所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谢尔盖这才看着吴川的眼睛说道:“看来您并不打算成为一个新俄国人,这是您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吗?”   吴川对着他摇头说道:“我可不是上帝,怎么可能看的这么远。如果不是佩奇先生和你,说不定我早就被丢进某个煤矿里,在某个不知名的黑暗坑道里慢慢腐烂了。不管是对斯托雷平阁下还是对陛下,我都是说的实话,也许有人可以轻易的骗过陛下,但是我相信很少有人能够骗过斯托雷平阁下。   但是忠诚是需要代价的,显然我并没有收到和我的忠诚相衬的回报。反过来,倒是我一直在供养着彼得堡的贵人们。所以我也很好奇,萨宗诺夫大臣阁下和他的部下们究竟是吃了什么药,觉得我会无条件的效忠彼得堡?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尊严。我觉得,他们也应当吞下自己酿出的苦酒了。”   谢尔盖踌躇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您已经背叛了一次自己的国家,现在再背叛一次帝国的话,您不觉得自己的未来正处于一种危险的状态之中吗?帝国现在虽然不能拿你如何,但是欧洲的紧张局势迟早是要结束的,您确定到时自己真的能够应付得来彼得堡的报复吗?”   吴川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清国人,所以革满清的命并不能算是背叛。至于帝国这边,虽然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收到了不少俄国政府的资助,但是我也是确确实实的推动了俄国在北满的势力扩张,我们脚下的哈尔滨市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但是彼得堡又是怎么对我的呢?我相信谢尔盖上校你一定看的非常清楚了。既然我对于彼得堡的忠诚得不到应有的回报,那么我收回自己的忠诚就不应该受到什么谴责。老实说我对于陛下依然抱有好感,但是他身边围绕着的那些小人,却隔绝了他的视线。   所以,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应该被追究责任的罪魁祸首应当是外交部的那些官僚,而不是我。最后,既然我的同胞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我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起等待着来自彼得堡的报复了,我相信这场报复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无益的。”   谢尔盖抿着嘴呆呆想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向吴川点头告辞道:“既然这是您的选择,我也只好接受现实。下个月我会启程返回彼得堡,为了我们的友谊不至于破裂,今后我会留在彼得堡。不过,今年您总不会有什么大的行动吧?”   吴川失笑的摇头说道:“只要俄国的军队不跨入中国的边境,我又怎么可能打断现在的建设期呢?我觉得,你要担心的不是我这边,而是彼得堡的那些官僚们。要是他们某个人脑子发热,硬要军队冲入中国的边境,那才是一个真正令人担心的问题……”   从上海返回天津的唐绍仪,一到家就匆匆把刚刚回国的施肇基请了过来,向他询问起了这趟美国之行的收获。面对唐绍仪殷殷期盼的眼神,施肇基却久久不能回话。   他不由把视线转向了亭外,虽然已经是八月中旬,荷塘内的荷花几乎已经过了花期,但是荷塘内还是一片苍翠,微风吹来时还带来了隐隐的荷香,让人不由全身通泰身心舒畅了起来。这原本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谈话之所在,只是施肇基今日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唐绍仪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咳嗽了数声,施肇基这才被惊醒了过来,对着唐绍仪无奈的说道:“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此次美国之行,于我个人而言虽然有些收获,但是于公事方面我却几乎没有做成什么。”   唐绍仪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是说吴川并不信任你,所以没有给你发挥的机会?”   施肇基却摇着头说道:“也不是说没有给我发挥的机会,但只是把一些场面上的活动交给我去应付而已。至于真正要紧的问题,都是吴川自己解决的。   我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我们之前又没有交集,他要防着我们一手,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让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是……”   看到施肇基突然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唐绍仪不免有些心急的追问道:“可是什么?”   施肇基这才苦笑着说道:“我觉得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吴川对于外交的看法不仅和过去的朝廷、现在的袁大总统大不相同,甚至和我们这些留美归来的人也说不到一块去。”   唐绍仪这才皱起的眉头问道:“植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肇基想了想说道:“过去朝廷办理外交无非就是两种思路,一种是对于洋人的要求能拖就拖,拖到洋人自己放弃就是大功告成;一种是李中堂的以夷制夷,不能把好处都给了一个列强,让他们自己为了好处斗起来,我们就算不能渔翁得利,也至少能够少损失些利权。   而现在这位袁大总统,师从的就是李中堂的路子,既要抱英国人的大腿,以压制俄国、日本,又不拒绝和其他列强往来,总试图在列强之中找出一条平衡之路出来。   至于我们这些人所讲究的外交,是要在当前世界条约体系下找出中国的生存空间,利用列强之间签署的国际条约束缚住他们自己的手脚。   但是这位吴畏之么,他正试图捣毁现有的国际条约体系,重新建立起一个符合中国利益的新国际体系出来……”   唐绍仪终于变色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办得到,他这等于是在同欧美列强作对,最终只会引火烧身。”   施肇基沉吟了半天后说道:“我看也不见得,至少欧美列强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眼下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对立,不是愈演愈烈了么?   至少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在南满的势力之后,英国人并没有站到日本的一边去,吴川第一步的冒险算是成功了。   而革命委员会在击退日本之后,就把东北向英、法、美、德的资本开放,阻住了俄国势力的南下,这未尝不是一步妙棋。   此次吴川访问美国在华尔街大举融资,表面上又是疏远了德国资本,在协约国看来这也是他们想要见到的一幕。现在他连下了三步,算是让东三省维持住了现在微妙的平衡。   然后又反过来对俄国采取了降低双方关系的举措,德国人和美国人是乐意见到这一幕的,而法国人和英国人又何尝不希望,俄国人能够把精力专注于欧洲?所以,他这次公然针对俄国的军事演习,看起来又要顺利过关了。现在我就是想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对待俄国的行动要是越过一个限度之后,妙招就会变成臭棋了。”   唐绍仪仔细回想了一边革命委员会自成立以来的行动,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叹息道:“听植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只是这吴川每一步都在走钢丝,他就不怕一脚踏空万劫不复?治理国家怎么能够如此行险,这也太过儿戏了。”   施肇基却又笑着说道:“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吴川现在还不是当今中国的执政首领,他要是能够一直冒险成功,至少我国东北边疆算是无忧了。   袁大总统此前听了报纸上刊登的吴川谈话,不也只能关起门对着身边的人发发牢骚,还让人打电报给前线部队,要求李纯、张勋严肃军纪不要骚扰地方百姓,免得被人借题发挥么。   我倒是希望,吴川在东北能够多支撑一段时间,这样北京政府至少还有所忌惮,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几分。”   唐绍仪扭头看着荷塘内的一株荷花,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也安宁不了多久,我了解项城这个人,做朋友他出手是很大方的。但要是说到权力,他是不会允许别人和他分享的。大借款和平息了南方的叛乱后,只会让他更着急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个对手-革命委员会。” 第五百七十三章   鲍培领事走进了吴川的办公室之后,对于吴川的问候不无嘲讽的回道:“尼古拉将军,现在想要见上您一面可真是困难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这是回到了彼得堡的外交部。”   吴川笑容不改,一边邀请对方坐下,一边温和而坚定的回道:“能够让你感受到有回到彼得堡的感觉,这说明我对于圣尼古拉堡的改造是成功的。我相信,等到陛下莅临东方时,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对于吴川歪曲了自己话语的意思,鲍培心中不由为之气结,不过他始终是记得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是什么,于是很快就把话题转入了正题说道:“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尼古拉。我想知道,对于革命委员会4月举行的军事演习,您可有一个什么解释吗?”   吴川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回道:“第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向您做出解释,外交部在外蒙古做的事情难道有事先通知我吗?第二,您既然知道我当时并不在国内,就应该了解这是革命委员会的自发决定;第三,鲍培领事,您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一个解释吗?我可不记得我们去年达成的约定中有同意库伦活佛独立建国的。”   鲍培注视了吴川许久,方才反问道:“我记得尼古拉将军您是因为获得了帝国的支持才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您还向陛下承诺过要把中国变为黄俄罗斯的,我实在不明白您要我向你解释什么,难道说您是打算反悔了吗?”   吴川并没有避开鲍培的视线,看着对方的眼睛针锋相对的回答道:“您说的没错,但是我承诺的是把中国变为黄俄罗斯,可没承诺过允许帝国政府可以这么羞辱我。在我的治下煽动我的民众反对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羞辱,我不相信这会是陛下的意思。”   鲍培的嘴角稍稍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道:“那么您打算怎么证明,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呢?或者我可以陪你前往彼得堡,请陛下当面给您一个答复,那么您是否就满意了呢?”   吴川微微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今年我是不愿意出门了。不如就定在明年的10月份,我很乐意带上远东的收获去彼得堡觐见陛下,您看如何?”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鲍培的预料,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追问道:“您真打算前往彼得堡?”   对于鲍培脸上挂满的疑虑,吴川视而不见,依旧不急不缓的答道:“我一直都是忠诚于陛下的,只不过彼得堡的某些人不相信而已,才会在远东给我制造这么多麻烦。事实上我已经要求谢尔盖上校代表远东密探局前往彼得堡向两位陛下致敬并说明远东的真实情况,而且我也向两位陛下请求了,希望他们准许自己忠实的臣子能够在明年下半年前往彼得堡。我相信,两位陛下和拉斯普京长老是能够明辨是非的。”   吴川的决定让鲍培把剩下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去,他此次过来和吴川沟通,一是为了稳住对方;二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对方的立场。随着革命委员会上半年的行动,远东稍微清醒一些的官员几乎都对吴川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那些依旧相信吴川是俄国利益代言人的官僚,更多的是害怕戳破了这个假象从而造成帝国远东局面的崩溃,霍尔瓦特局长正是这些主动蒙上自己眼睛的官僚代表之一。   但是在吴川表明自己愿意前往彼得堡觐见陛下后,鲍培却不能照着原来的计划去逼迫对方了,有些话在彼得堡说比在远东说要合适的多,由萨宗诺夫阁下而不是他来说也更有力一些。更何况,他也不愿意背上破坏了远东和睦局面的这口黑锅。   以鲍培对于面前这位中国人的了解,一旦对方正打算和帝国翻脸,外交部在远东的独立行动必然是要成为对方反叛的借口的。可是外蒙事件和他这个哈尔滨总领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实在是没有兴趣为同僚去扛吴川的怒火。   “还是让萨宗诺夫阁下去对付他吧。”鲍培在脑子里想了几圈之后,终于按住了自己的情绪对吴川说道:“既然您有这样的意思,那么我自然会替您向彼得堡转告。我想,萨宗诺夫阁下一定很乐意当面向您解释外交部的行动的……”   费尽了心思终于把鲍培领事给打发走了之后,吴川端起早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叫来了张云荣说道:“去准备一下吧,我要去三棵树大桥看看。”   位于哈尔滨北面的三棵树,差不多已经在道外区之外了。这座公路铁路两用桥是哈尔滨第二座跨松花江大桥,也是中东铁路北面自建铁路的开端。   这座桥梁借助了两座江心岛的位置,选址也在地势较高之处,避免了滨州铁路桥在汛期经常被水淹没的问题。从去年3月开始修建,下层的铁路桥差不多已经完成。   方兆国和吴川站在南岸桥头的一处高岗上,一边观看着整座桥梁的施工,一边交谈着。方兆国向吴川说明道:“整座桥宽12米,下层铁路桥外侧还专门设置了行人步道以方便两岸往来。   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上面的公路桥也差不多该完成了,是按照能过15吨重车通过的设计的桥面。这样一来,我们往返松花江两岸就不必再看俄国人的脸色了……”   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虽然公铁两用桥的利用率是高了些,但是15吨的荷载还是小了些。我觉得你们交通委员会对于道路桥梁的标准应该提高一些了,我看主干道的桥梁应该要设计能够通过20吨到30吨的,次干道的桥梁通过15吨的车辆倒是差不多了。”   方兆国有些不解的说道:“可是我们现在的汽车最多载重1.8吨,加上自重也没有超过3.5吨的啊,20-30吨的荷载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现在虽然没有,但是以后必然是会有的。而且我们得要为国防进行考虑,现在正在研制的国防用车,我听说最重的一款已经超过了20吨,我们如果不提高造桥的标准,那么军队的重装备就无法在自己的境内自由行动,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方兆国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回去之后会和委员们讨论一下新的桥梁建设标准,不过这样的话是不是连道路的标准也一起提高一下?根据群众的反应,当前国道宽度9米还是显得有些狭窄了,马车和汽车常常堵在路上啊。”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可以一并考虑进去,那么今年我们自己的水泥厂的产能达到多少了?”   方兆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后说道:“到年底的话,大概就能达到600吨一天的产能了。我看等到明年新的生产线完成之后我们就能慢慢开始减少对日本和关内的水泥采购了。”   吴川却摇了摇头说道:“各地的建设都已经全面铺开了,对于水泥的需求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与其想着如何减少对外采购,倒不如想想怎么把水泥生产设备国有化,然后不断降低水泥的制造成本,只要我们的生产规模上去了,水泥价格自然就会不断下降,那么不用我们去减少采购,他们也不可能赔本卖给我们。反过来我们倒是可以抢占他们的市场去了。”   方兆国听了一时有些汗颜的说道:“确实是如此,倒是我想岔了。要是对自己内部保护性采购,他们倒是没心思去降低自己的生产成本,只会躺在那里等交通委员会的订单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向您汇报,夏阳发回电报,希望能够加快扎赉诺尔到巴音图门的铁路建设,按照您的要求这条铁路是铺设95磅钢轨,但是国内没有能够生产这一规格的,我们采购的英国货要75两一吨,贵就不说了,关键是供货也较慢。我看是不是能够下调一下铁轨的规格,就按照吉长铁路80磅轨,那么至少汉阳铁厂还是能够制作的。”   吴川思考了一下问道:“现在这条铁路铺设了多少距离了?”   方兆国不假思索的回道:“预算总长是278公里,到昨天为止我们完成了39公里。”   吴川沉吟了半天后说道:“这条路最为重要的还是国防意义和能够运输外蒙古的矿产出来,如果这两个目标都达不到的话,这条铁路就是鸡肋了。   降低铁轨的标准虽然能够让我们尽快完成它,但是这条铁路的价值就会大大下降了。其实照我看来,95磅的钢轨还是轻了,我们现在的单列火车运载力还达不到3000吨,我认为至少要达到5000吨,这条铁路才是有意义的。   我希望交通委员会不要忘记了,巴音图门并不是铁路的终点,甚至库伦也不是这条铁路的终点。通过外蒙古进入新疆、甘肃、宁夏、内蒙,才是这条铁路的意义所在。   我会同工业委员会进行商议,看看能否尽快解决自制钢轨的问题。实在没办法的话,那么只好向美国订购了,至少美国距离我们总要近上一些的。另外佳木斯钢铁厂的第一座高炉马上就要点火了,我想钢轨的来源总不是不能解决的。我会发电给夏阳,让他继续坚持下去,当然你们对除了钢轨问题之外的工作要尽快去完成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在军事委员会的大地图室内,朱和中正指着桌上的沙盘为吴川讲述着,革命军总参谋部拟订的北满防御计划。   整个计划大致就是,战争第一阶段截断中东铁路,革命军以一部依托大兴安岭地区抵抗上乌金斯克、赤塔方向来袭的俄军,再以一部防守佳木斯以北的三江口,然后以主力进攻滨海省。   拿下了双城子、海参崴后,战争转入第二阶段,主力部队沿着通往伯力的铁路向北进攻,在防守三江口的部队配合下拿下伯力,彻底控制乌苏里江和三江口地区。然后分出一部顺着黑龙江一直打到庙街;另一部则顺着黑龙江往上游进攻,拿下海兰泡和结雅河口。   如果第二阶段进展顺利,失去了滨海省和阿穆尔沿岸省精华地区的俄国远东政府将无能力再收复这两地区。双方就可以开启谈判,结束战争。   要是彼得堡不肯认输的话,那么革命军就可以大兴安岭、黑龙江为天然的防御地带,和俄军进行长时间的拉锯战。彼得堡想要依靠一条铁路来维持远离欧洲的长期战争,只会被革命委员会慢慢拖垮。   吴川双手抱胸盯着沙盘看了半天后说道:“如果要按照这个作战计划进行的话,我们就要制定一个扎赉诺尔工业区的撤退计划了。夏阳在巴音图门这里也未必待的下去,要往后撤回到内蒙地区了。”   朱和中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局面,我们不得不放弃外蒙和呼伦贝尔地区,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仗,这些地区还是会回到我们手中的。   扎赉诺尔工业区的撤退计划,我们已经在制定了。至于巴音图门这边的军民,除了制定撤退计划之外,我们认为有必要把现在修向通辽的铁路继续向昭乌达盟延伸,先占住了这个位于热河、辽宁和内蒙古之间的交冲之地。   只要我们把铁路修到这里,既可以震慑内蒙古诸旗不与外蒙古的分裂分子同流合污,也能够威慑住热河的北洋军队,此外日后铁路还可以继续向北,和巴音图门联系起来,这样我们进入外蒙古、呼伦贝尔地区就有了除中东铁路之外的选择,依托辽宁的人口和物资供应,俄国就更难以控制住贝加尔湖以东、以南地区了。”   吴川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地图室内的军官和军事委员们,发觉众人脸上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再也没有了此前面对日本开战时那种纠结担忧的神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吴川心里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下来,再没有了从前那种孤军奋战的紧迫感。他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对于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问题,依托东北的人口、物资和交通能力,和俄国人打一场消耗战,我认为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当然,我还要各位注意以下几点,假如日本人插手的话,我们应当做如何的防备?假如协约国以调解战争为名,切断了我们的对外运输通道,我们又该怎么防备?当我们和俄国发起了一场战争,跨过了乌苏里江、黑龙江,进入到了俄国的境内时,军队该如何对待那些俄国的平民?战争如果进入到了长期消耗战,外界又切断了我们的海运渠道,这个时候人民如果撑不住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吴川所提出的一连串问题,让在场的人员有些措手不及,朱和中不得不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对于日本的防备作战我们也有在讨论,只是控制了海权的日本可以选择的进攻方向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现在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至于之后的这些问题,我们倒是真的没有考虑到,不过如果给我们一点时间的话,我们会尽快弥补这些遗漏的部分的。”   吴川顺手拿起了沙盘边上代表着自己这方的三角小红旗,一边朝着朝鲜半岛的中间插去,一边口中说道:“为什么要给日本留出考虑的时间,山县有朋不是早就告诉我们了么,朝鲜就是日本的生命线,只要我们在这里动一动,日本人就只能跟着下子。   不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的敌人会放我们一马的想法上,日本下场的时间越晚,对于我们来说就越不利。在朝鲜打,总好过在我们的土地上打。和朝鲜民主革命军联络一下,就说我们有必要做一个解放朝鲜半岛的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必须要获得我们的认同,因为现在中国人民也很困难,不可能一次性帮助朝鲜人民解放自己的国家,所以我们要有一个分阶段解放朝鲜半岛的长远规划。我认为就目前的局势,能够先取得大同江以北领土的解放,或是38线以北领土的解放,就是朝鲜人民的胜利。   把我们所缴获的日械和相应弹药都支援给他们,并协助他们建立起一个能够复装子弹和修理枪械的小型兵工厂。我们将和朝鲜人民背靠背,一同对抗俄、日帝国主义的入侵。为了中朝人民军队能够更有效率的配合作战,我们要求获得朝鲜人民军队的指挥权……”   朱和中有些听傻了,房间内的其他人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过了好半天朱和中才小声的对吴川说道:“可是这样的话,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和协约国对抗的危险境地,我们要同时和两个强大的对手作战,对于现在的革命军来说,是不是太过艰巨了?”   吴川抬头看了朱和中一眼,又把目光移开扫视了房间内的众人一眼,这才冷峻的说道:“我现在说的是最坏的打算。这场战争并不是由我们来选择的,而是由日、俄帝国主义选择的。   如果有所选择的话,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任何人开战,只要给我们5-6年的时间,我们就能让东北出现一个较大的变化,到了那个时候,不管谁想要入侵东北都要好好寻思一下了。但是帝国主义会这么轻易的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吗?我以为不大可能。   我们的和平需要机枪和大炮去保卫,而不是依靠帝国主义的善良和守法来赐予我们。前者带来的和平将会稳如磐石,而后者所给与和平只不过是一朵易谢的野花罢了。   我们反对任何不道义的战争,但是我们要随时准备好投入战斗,这才是让人民享受和平的唯一办法。是的,日、俄帝国主义确实很强大,不过他们也是虚弱的,因为他们的战争并不会得到本国受压迫人民的支持,只要我们能够在战场上狠狠的挫败帝国主义的进攻,那么日本人民和俄国人民一定会站出来和我们一起打倒本国的军阀和反动政权的。   所以各位同志们,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吧,只有我们准备的越充分,帝国主义者才越不敢轻举妄动。”   朱和中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吴川,已经有年青的参谋军官情不自禁的大声向吴川回道:“是的,主席同志。我们一定会同帝国主义者奋战到底,直到他们再不敢入侵我们。”   有了这名冲动的军官带头,其他军官也纷纷向吴川表态,愿意和主席同志共同战斗到底,直到把俄国和日本侵略者承认失败为止。   朱和中同几位军事委员也只能接受了吴川的要求,要求总参谋部重新制定一份预想作战计划,军事委员会各位委员都一致同意,吴川同志对于俄、日对战的判断,将会作为军事委员会当前最为优先的战略考量。   接下来朱和中向吴川汇报了,从去年末开始的整军计划实施情况。截止1913年8月,国民革命军的在编部队为,野战师六个,每师平时定额12500人;边防军四个,每军平时定额9000人;守备师三个,每师平时定额7500人;警备旅一个,定额4500人。   其他部队有,第一重炮旅,拥有各种火炮96门;第二重炮旅,拥有各类火炮48门。试验部队:航空部队、装甲部队。以上这些部队总数为15.2万人。至于辎重、医疗、运输等后勤辅助队伍,人数约为2.5万人。   至于那些被裁剪下来的队伍,除了安排到地方工作的之外,就是编成了三个农垦师。在松嫩平原、三江平原建立起了军垦农场。经过这样一番调整之后,每月的军费支出至少减少了140万元。军事委员会对于军队的指挥更加得心应手之外,军队的纪律性也好了许多。   除此之外,朱和中还向吴川呈报了军事委员会拟定的军区编制方案,以哈尔滨、长春为中心的北满军区;以扎赉诺尔、巴音图门为中心的西满军分区;以沈阳为中心的南满军区;以凤城为中心的东满军分区;以青岛为中心的山东军分区。   吴川看完了方案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正好,我正打算在党的中央委员会下面再分出几个地方局来,有利于各地的党政事务的统一,也好提高行政效率。这个军区方案刚好可以和地方局互相配合,双方互相支援。   不过我觉得松花江以南、四平以北地区应当单独划分出来,成立一个中央卫戍区,确保长春地区的安全。党中央和革命中央委员会迟早是要搬去长春的,我们得先做好准备。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瞧瞧国防工业的建设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哈尔滨最大的兵工厂位于香坊,原先是在此地的莫斯科兵营内占了一角,不过到了今日兵工厂的占地面积却已经隐隐超过了原先兵营的规模。   原本作为中东护路军大本营的莫斯科兵营,现在也被划分为了三个区域,东北军政大学、沙皇保卫军营地和第一野战师的驻地。沙皇保卫军此时已经拥有了四个步兵团和四个骑兵旅,将原先的中东护路军完全都消化了下去。   沙皇保卫军在中东铁路沿线分为了五个主要营部,海拉尔、昂昂溪、哈尔滨、绥芬河、海参崴,海参崴的营地即原先革命军第一师的训练营。在对中东护路军的改组过程中,吴川不仅把布尔什维克组织渗透了进去,连原先从远东各部俄军调集过来组建的第一师俄籍官兵也一并并入了进去。   这些俄籍官兵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同意见,毕竟在他们眼中沙皇保卫军的地位不仅比中国革命军第一师高,也比他们原先所在的部队要高,而且中东铁路管理局支付军饷和革命委员会亲自制定的军饷发放办法,也令沙皇保卫军普通士兵的福利待遇要比远东俄军部队高了一倍。   通过这样掺沙子的手段,沙皇保卫军内部的关系就变得相当的复杂,原中东护路军内效忠于霍尔瓦特的军官、拥戴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士兵和服从于远东密探局的官兵,构成了沙皇保卫军的内部权力基础。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效忠于霍尔瓦特的军官已经越来越少,中东铁路管理局在对于沙皇保卫军除了供应军需的责任外,已经失去了任何管理的能力,虽然在名义上这支军队还是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管理之下。   当前沙皇保卫军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一是布尔什维克领导的士兵委员会;二是由革命军第一师俄籍官兵加入沙皇保卫军后建立的远东官兵俱乐部。   远东官兵俱乐部虽然名义上效忠沙皇,但主要还是认同远东为家乡的官兵所组织,他们吸收了革命委员会所宣传的保家卫国理念,认为效忠沙皇的前提是能够保卫自己的家人和乡里,反对和中国、日本恶化关系,追求远东和平。   远东官兵俱乐部还在政治上提出了主张,帝国应当对欧亚、欧俄地区一视同仁,远东并不是帝国的殖民地,帝国内部的各民族应当享有平等的权力。并且他们认为帝国对于远东的移民不能依靠抢掠本地人的土地来安置,应该在荒地上进行分配,开发荒地的费用不应当由远东民众负担,应当由帝国政府支付,并且对于那些服完了兵役的退伍士兵应当优先进行照顾。   和光讲荣誉、权势的原中东护路军军官俱乐部不同,远东官兵俱乐部和布尔什维克一样,拥有着自己的政治诉求,只不过这一团体的立场和布尔什维克并不一致,他们是维护远东有产者的利益的。他们认为,当前帝国在远东需要的不是扩张,而是开发建设。   这一俱乐部当然不是自发成型的,是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经过了反复商议之后才帮助组织建立的。吴川认为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的扩张迅速,但只能获得军中下级士兵和远东原住民、华人移民、朝鲜移民的支持,很难把力量渗透到远东的主流阶层当中去。   远东的主流阶层,实质上就是远东的农民,其实叫农场主更为贴切一些。通过驱逐原先土地上的主人,雇佣华人、朝鲜人开发远东的土地之后,远东三省,特别是阿穆尔沿岸省和滨海省已经出现了一大批富农阶层。   这批人的政治态度其实是很微妙的,除了极少数人虔诚的效忠着沙皇和俄罗斯祖国外,大多数人实际上是希望保持远东和平,能够安宁的开发自己的田庄的。日俄战争的结局已经告诉了这些俄国远东移民,帝国并不是在远东战无不胜的,而一旦帝国在远东失败,损失的将不仅仅是帝国的军队,还有他们的土地财产。   只是他们虽然希望远东保持和平,但这些俄罗斯移民也很清楚,他们的土地并不是合法获得的,如果失去了帝国军队的保护,对俄罗斯人充满仇恨的原住民肯定会向他们索回土地。在这种背景下,他们又不得不被动的拥护彼得堡的远东扩张政策。   所以吴川认为,布尔什维克如果想要在远东打倒沙皇的统治,那么就得先把远东的主流阶层同沙皇政权进行切割。响应这些远东移民的需求,为他们塑造出一个政治理念,从而从支持沙皇的群体中分离出来,同样也是削弱沙皇政权的一种办法。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的效果很不错。原本中东护路军中士兵和军官阶层的对立,很快就成为了布尔什维克、远东本土势力和少数的欧俄军官的三方对峙。虽然远东官兵俱乐部同样也吸引了一部分原先支持布尔什维克的力量,但是对于俄军中军官阶层的分化却更是效果惊人。   正是在远东官兵俱乐部和士兵委员会联手的反对下,鲍培和霍尔瓦特才无法在革命委员会举行军事演习时给与任何反应。而鲍培也才意识到,远东突然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本土势力。这一势力不仅仅存在于军队之中,在农民和远东基层官僚中也获得了极大的支持。   说到这一点,新出现的广播事业,对于远东官兵俱乐部的影响力扩张起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作用。过去那些政治团体想要宣传自己的主张,要么走到人群中去进行演说,要么就是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只是这种传统的方式都有着一个通病,需要成年累月的进行宣传才能获得群众的一点反应。   但是广播电台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缺乏娱乐的民众不仅从收音机中找到了生活的乐趣,还顺便接受了收音机中传来的政治思想。1913年3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接受远东官兵俱乐部政治宣传的人数就超过了去年一整年的人数。这也就是鲍培、霍尔瓦特不愿意和吴川翻脸的决定性因素,因为他们根本不能确定远东有多少军队会站在帝国这一边。   对于香坊兵工厂的视察,吴川还是表示满意的,即便是和日本结束了战争,革命委员会对于兵工厂的投资也没有放缓。   香坊兵工厂的总工程师刘庆恩在陪同吴川视察时,也顺便汇报了兵工厂的现状:“……现在我们已经能够把M1910马克沁重机枪的生产部件标准化,通过1054道工序,把制造工时降到了700小时,整个生产过程用到了2488项工具。每月能够制造16挺,战时的话可以增加到32挺一个月。   步枪上本工厂主要以生产俄制M1891莫辛-纳甘步枪为主,这一步枪生产也已经完成标准化,我们设计了812道工序,最终将制造工时降低到了42小时,使用到的工具达到了1446项。平时月产4200支,战时可增加到8400支一月。   步枪的成本是8.4元/支,供应给部队是9.89元/支,外销价格11元/支。重机枪的成本是121.57元/挺,供应给部队的价格是152元/挺,现在的市场价格是2300-2400元/挺。   至于75MM山野炮,我们一个月现在可以生产4门。105毫米榴弹炮、100MM加农炮虽然解决了生产问题,但是一个月也只能各生产1门。不过在炮弹生产上我们倒是获得了一些突破性的进展,把原先炮弹弹体的切削工艺转为了热挤压工艺,从而把钢材的利用率提高了一倍……”   吴川听完之后向刘庆恩问道:“如果我希望把香坊兵工厂平时的产能再扩张一倍,你需要革命委员会解决什么问题?”   刘庆恩有些诧异的看了吴川一眼,不过他很快就回答:“除了增加机床、机具的投资外,我需要更多的熟练工人和合格的钢材,还有制造硝酸的原料。熟练工人虽然我们自己有在培养,但是想要在短期内扩大熟练工人的熟练,恐怕是不大可能的。   至于合格的钢材,我们现在甚至连不合格的钢材都无法满足,最好的钢材只能从德国进口,稍次一些的就只有青岛炼钢厂能够生产,汉阳铁厂的钢材只能用于建筑。至于硝石只能从海外购买,东三省生产的土硝杂质太多,并不适合生产高质量的无烟火药或炸药。”   吴川低头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刘庆恩说道:“熟练工人的问题,我会同工业委员会进行商讨。我认为从民用工业中挑选熟练工人加以培训,是可以迅速补充兵工厂熟练工人的需求的。而民用工业的生产标准本就不高,完全可以不断的从半熟练工人中选择培养熟练工人。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熟练工人的选拔机制,大大的节省工人培训的时间成本。   钢材和硝石的问题,我会继续督促工业委员会和对外贸易委员会进行解决。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把要进口的机床、机具列出清单,我希望能够在明年3月以前完成工厂的扩大产能。现在香坊兵工厂占了东三省武器装备三分之一强的产值,我希望到了明年3月之后,你们能够达到东三省武器装备一半以上的产值。”   刘庆恩虽然很想告诫吴川这种扩张速度,很有可能会生产出大量不合格的装备,但他还是住了嘴。先把拨款拿到手也不错,至少香坊兵工厂的扩大,是他乐于见成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在距离香坊兵工厂北面不远的地方是哈尔滨的汽车制造厂和航空器研究中心,虽然革命委员会的卡车制造技术是从德国人手中获得的,但是德国的汽车公司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汽车身上,并没有对卡车的研究有多重视。   以至于在吴川向德国汽车公司订购卡车整车和配套零件时,他下的一千辆整车和两千辆零部件的订单,一度超过了德国各家汽车公司的全年产能,最终吴川不得不削减了30%的订单,不过他倒是因此轻易的从某家公司那里获得了卡车制造技术的转让。   从德国聘请回来的汽车工程师的精心指导,加上几位机械专业的留学生和原中东铁路熟练工人的认真研究,在战争还没结束之前,哈尔滨汽车制造厂就已经完成了整车装配的技术。之后国产化、标准化卡车零件的进程就随之开始了,到了吴川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哈尔滨汽车制造厂终于把产能提高到了15辆一天的程度。   不过宾步程也诚实的向吴川汇报说:“我们到现在为止,也只能勉强完成65%的零部件自制,如果按照成本比较,我们能够完成的零件其实只有35%。   按照我们在自行车、缝纫机流水线生产中获得的经验,决定一条流水线的设计是否能够成功,其实有三项关键的要求:标准化零件,科学管理法,专用机器。我们现在最多也就能够勉强解决前面两项,后一项只能依赖于进口机器。   流水线施工虽然极大的降低了对于工人的技术要求,并加快了生产效率,但是流水线制作的过程中其实并没放弃对于产品的技术标准,甚至反而有所加强了。之所以对于工人的技术要求有所降低,是因为流水线的工作流程中,那些需要技术工人操作的难点,现在都被专用的机器所取代了。   这些机器和工人一样,也只是专注的执行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机器的稳定性和效率不是人能够相比较的。只要模具不坏,能源不断,它们就基本不会出错。   不过这样也就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些机器的专业性是如此之强,只要把它们换一个位置就变得一无用处了。所以,每一次对于流水线的轻微改动,最终都会影响到整条流水线的工序变动。这就使得机器的更新换代非常快,而那些换下的机器就只能完全废弃掉,这是一种相当大的浪费。   更麻烦的是,我们缺乏设计专用机器的能力,如果国外对我们实施封锁政策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依靠这些机器勉强凑和着了,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吴川一边兴趣盎然的看着面前忙碌着装配发动机的工人,一边对满是担忧的宾步程开解道:“我们想要在汽车产业上超越西方的话,那么就只能选择用机器来取代一部分熟练工人。如果按照西方工业化的道路,先培训出一批熟练工人再想着如何去制造机器,那么我们就会损失许多时间。   当然,我不是说培训工人的技能不重要,而是说我们需要一些超越常规的做法才能让我们缩短和西方的工业能力差距。比方说,我去年离开的时候,装备一个发动机似乎还要10多个小时,现在呢?”   宾步程看了一眼生产线后说道:“现在只要六小时就能组装出一台。整台发动机的制造工时已经降低到了60个小时。”   吴川这才接着说道:“你看,至少在发动机的制造上,我们总算是超过了德国人。据说他们制造类似的发动机还要100多个小时,引入专用机器还是必须的啊。只要我们这样一点点的改进下去,我们的工人和工程师迟早会成熟起来,知道该怎么去提高整条流水线的效率的。现在汽车厂的正式工和培训工人都有多少了?”   宾步程看了一眼身边的汽车厂厂长,这位厂长马上上前汇报道:“一线的正式工人2700人,按照工业委员会的要求,每个工作岗位配备2-3个培训岗位,培训工人的数量是5300人。”   吴川随即又追问道:“正式工人和培训工人的工作时间和待遇是怎么定的?”   这名厂长快速的答道:“正式工人上岗9小时,培训工人的上岗时间是9.5-10个小时。技术工种时薪0.25元/小时,普通工种0.15元/小时,学徒工人0.06元/小时。   学徒工人入厂后三个月第一次考核,合格者即调到普通工人的待遇。不合格者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还有两次考试机会,若是两次考试依旧不过,就只能上报劳动委员会,将其重新安排了。”   吴川点了点头,随即又向这位厂长问道:“如果不考虑培训工人的支出,你们每个月要生产多少卡车才能盈利?”   这位厂长低头计算了一下后说道:“至少每个月要生产500辆。或者把现在的定价上调一些,2000元一辆卡车确实过于便宜了。现在从国外进口一部卡车,至少也要3500元,市场上的售价是5000元以上。我们的车有将近65%的零件是进口的,性能并不比进口的整车差,我觉得定价3000元一辆就足够竞争的过进口车了。”   吴川笑了笑说道:“先不要着急赚钱么,我倒是觉得你们把整车装配的流水线尽快完成,利润也就出现了。你们现在的整车装配时间还要220多个小时,我看这才是厂子不能盈利的原因。只要你们完成了流水线,把装配时间降低到一半以下,日子就好过了。   整个东三省现在到处都在修路,营口的石油加工厂又已经完成了,今后卡车取代大车必然是一种趋势。把车价定的过高,其实是不利于大规模生产的,因为市场会缩小。我觉得2000银元的价格正好,你们必须要做好十年不动的准备,降低成本提高车辆的性能,占住市场才是你们现在要追求的目标。   1.5吨的卡车对于我们来说显然是不够的,2.5吨、3.5吨中型、重型卡车也要研究么。不过对于卡车向外国销售的价格,我不会限制你们,只要你们能够卖的出去,我不介意你们定多高的价格。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最近要在加州修条路,也许要向你们订购个几百辆卡车,这个你们倒是不妨抬高些价格……”   一行人边看边走,很快就来到了汽车厂另一个用围墙隔开的区域,看着门口站岗的卫兵,吴川就知道这里就是特种车辆研制厂了。所谓特种车辆,其实是装甲战斗车、装甲运输车和装甲救护车,此前和日本人作战的过程中,在卡车上焊上钢板用于冲击日军阵地,即获得了一些成果,但也有着不小的损失。   不过,不管是前线部队还是总参谋部都认为,装甲车还是有着不错的前景的。只要能够解决装甲问题和越野性能,对付那些骑兵是非常不错的武器。   东三省并不缺乏马匹,蒙匪、胡子和巡防营都有着大批马队,但是和日、俄的正规骑兵相比,这些马队不仅器械、战术不如人,就连最重要的战马也难以和日俄骑兵相比。   虽然有人建议学习日俄培育军马,不过吴川并没有让总参谋部把精力放在选育马种上。日本人为了培育出适合军用的马种,足足花了30年才看到了效果。但是汽车和坦克的发展,将会在未来的20年内完全取代骑兵这一古老兵种。吴川自然知道该选择什么了。   吴川参观特种车辆研制中心时,一种使用50马力6缸发动机,战斗全重3.6吨,最大车速96千米/小时,可乘坐3-4人,装备了1挺马克沁重机枪,装甲8毫米,敞开顶部的装甲车已经接近完成了。吴川还特意上去坐了坐,发觉除了头顶空荡荡的让他感觉怪异外,这部原型车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在宽敞的试验场内跑了一圈后,吴川下车向研究人员问道:“为什么顶部没有装甲?要是炮弹飞过来怎么办?”   这位研究人员回道:“顶部装上装甲的话,车内的视野就不够开阔。而且我们认为,如果敌人有大炮的话,直接瞄准侧面装甲也能击毁,没必要朝着顶部射击。”   吴川沉默了片刻,点头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那么什么时候车辆能够正式定型呢?”   这位研究人员乐观的表示:“我们已经完成了两次路试,下个月叶声部队长将会和我们进行最后一次测试,如果能够通过的话,这一型号的装甲战斗车就算定型了。主席同志,不如请你给这款车起个名字吧,我们还没有给它起名过呢。”   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很难拒绝的。虽然吴川觉得自己有取名的障碍,不过看着远处栓着的一只狼犬,他灵机一动便说道:“我看叫猎犬好了,这辆车子开起来很灵活,我坐在上面的时候,感觉这辆车就像是一只追捕猎物的猎犬……”   吴川的命名获得了研究小组的认可,和他们挥手作别之后,吴川就和宾步程去了今日要视察的最后一处地方,哈尔滨航空器研究中心。   哈尔滨航空器研究中心的建筑虽然远不如汽车厂密集,但是这里的地方同样不小,因为在研究中心的东面留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坪,作为飞机的起飞降落场地。吴川一开始想要修建一个混凝土起飞场,但是很快被冯如拒绝了。因为此时的飞机并不需要坚硬的场地降落,反而是平坦坚实的草坪更适合飞机的起降。   吴川正是从这一点一滴的教训中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知识结构,才正确的理解了什么叫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第五百七十七章   冯如对于吴川的到来很是欢迎,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拿出一点成绩来证明给自己的巨额经费并没有白花了。   一架去掉了拉力钢丝,机身完全硬壳化的双翼机,让吴川终于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他指着这架看起来清爽且具有工业制品气息的飞机向冯如问道:“冯所长,这架飞机的性能怎么样?”   冯如兴致勃勃的安排了试飞员上机起飞,一边则在飞机准备的阶段向吴川解说道:“要比鸽式的性能高了一大截。每小时最高航速:鸽式是100公里,这架是130公里;最远航程:鸽式是140公里,这架是280公里。就算是负荷的重量,这架也是鸽式的近3倍。   而发动机也是这架好,我们新研制的135马力发动机已经经过了上千小时的验证,要比鸽式使用的86马力发动机稳定的多。而且我认为继续改进的话,这台发动机的马力最高应该可以超过150马力……”   讲一下和鸽式飞机的性能比较,吴川还能听的津津有味,但是很快冯如就把话题转入到了飞机制造技术的领域,吴川便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天空中翱翔的试验机了。   当这架试验机在天空飞了十多分钟重新轻盈的降落到地面之后,吴川才有机会打断了冯如给自己的科普,转而向他问道:“那么什么时候能够正式开始定型生产呢?”   冯如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不考虑发动机性能的提升,现在已经可以定型生产了,不过我认为还是应该再等上半年,新的发动机完成之后,飞机的性能会更出色。”   吴川立刻摇着头说道:“恐怕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俄国人现在和我们若即若离,日本人更是在边上虎视眈眈,我们迫切的需要一款先进的武器在未来的局部冲突中发挥出作用,才能阻止入侵者的野心。我听说,谭副所长的研究项目已经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足以使你的战斗机成为一件真正的武器了?”   冯如向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也是我们研究中心希望向您展示的第二个成果,不过谭副所长所在的研究室距离这里有点远,我们坐车过去吧。”   吴川欣然接受了冯如的意见,和他一起坐上了一辆用卡车改装成的乘用车。在车上冯如继续向吴川汇报道:“事实上战斗机的生产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们现在的农药飞机生产线几乎都不用改动就可以用来制造新式战斗机。   这架战斗机的大部分组件还是胶合板,我们从俄国人那里采购的和自制的都能满足制造要求。若是全力生产的话,一周即可生产4架新式战斗机,一个月就能生产16-18架。   按照每4架组建一个飞行中队,每12架组建一个飞行大队,每36架组建一个航空团的编制。我们每两个月大概就能编组出一个航空团,但是我们从12年培训到今日,能够上天飞行的飞行员还不到300人,大部分人的飞行小时数还没有超过15个小时的,我认为快速扩建航空部队是存在飞行隐患的。”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对着冯如说道:“不,我并不觉得这是放缓建设航空部队的客观因素,而是应当解决加快培养航空人员的问题。   现在的精英式选拔培育,虽然能够确保每一位飞行员的素质,但是对于笼罩在战争阴影下的中国来说是不可行的。我们需要拓宽挑选飞行人员的范围,建立分级选拔制度,从而建立起从地方到中央的航空人才选拔机制来。   我以为应当在地方上推广航空俱乐部,吸引民众对于飞行事业的关注,然后成立初级、中级、高级航空学校。初级合格即可飞行民用机,中级以上则将吸纳到航空部队中。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不合格的飞行员筛选出去,而不是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这些不合格的飞行员身上。   说到这里,我倒是要问一问了。关于双发动机的运输机、轰炸机的研制工作,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听说俄国人正在试飞一种四发动机的重型飞机,还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冯如点了点头回道:“是的,我们从革命卫队那里获得了一部分资料,虽然不够详细但也能够判断出,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西科尔斯基在去年底和今年五月都成功的进行了飞行试验,这些资料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   根据这些资料我们重新修正了设计方向,10月至11月份会进行轰炸机原型机的首次试飞,我认为成功的几率非常高。不过想要说完成轰炸机的定型,现在还为时尚早。至于航空学校的分级问题,我会同其他委员商议之后,给您出一份正式意见书的。”   吴川思考着又问道:“那么哈尔滨工业大学的风洞实验室已经建好了吗?对于飞机的设计有没有帮助?”   冯如对此点了点头说道:“风洞实验室要在下个月才完全建成,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验证它的作用,不过参照莱特兄弟的说法,似乎风洞实验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好……”   在一座用铁丝网和围墙分割出来的院子内,谭根亲自为吴川展示了装在一架飞机头部的马克沁重机枪是如何在螺旋桨高速运转时进行射击的。飞机并没有离地,只是停在地面打了一个固定靶。 看过了谭根拿过来的破碎木耙,吴川又上了飞机仔细观察了螺旋桨桨叶上的状况,这才点头向着身边的项目小组成员说道:“确实是成功了,你们把这个装置叫做什么?什么时候可以上天试射?能够对地攻击吗?”   谭根马上回道:“我们把它称作射击协调器,只要新飞机定型,我们就能安装上去上天验证,现有的飞机还没办法承受马克沁重机枪的后座力。我认为对地攻击的问题应该不大,不过攻击的效果可能不会很好。”   吴川伸手拍了拍机身,有些感慨的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我要感谢你们的努力,也许我们的陆军和海军还很弱小,但至少革命军在空中赢得了暂时领先的地位。   从今日开始,战争将从平面走向立体,过去的一切作战原则,都将会因为飞机的出现而做出改变,谁能够保持空中的优势地位,谁就能确立地面上的战争主动权……”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吴川继续走访了哈尔滨附近的各主要工业企业,甚至于还坐船前往了佳木斯视察了钢铁厂的建设进程。此时的佳木斯钢铁厂已经竖立起了第一座日产100吨的高炉,第二座日产150吨的高炉建设也快接近了尾声。   以上这两座高炉是德国拆除的旧设备,接下来还有一座新建的750立方米的新高炉,日产可达300吨生铁,大约要在年底才能完工。这三座高炉完成之后,佳木斯钢铁厂一年的生铁产能就能达到21万吨。而围绕着高炉修建的平炉车间、铸钢车间也已经建设的七七八八了。   佳木斯钢铁厂预先选定的基姆坎-苏塔尔铁矿区,建设也已经基本完成。铁矿区到黑龙江的铁路、码头和佳木斯这边的矿石码头都已经建成,在吴川抵达佳木斯时已经看到了江面上往来运输的矿石船了。基姆坎-苏塔尔铁矿区已经探明的产量就已经超过了数千万吨,根据专家们的估计这是一个蕴藏着上亿吨的大铁矿,完全能够供应佳木斯的炼钢需求。   只不过依赖于水运,至少有半年难以通行,最好的办法还是建设一条跨过黑龙江的铁路,直接把矿区和佳木斯钢铁厂联系起来,只是这个提议被关达基总督给否决了。   鹤岗的煤矿也已经被完全探明,这里有着一个储量丰富大煤矿,只要佳木斯跨松花江大桥建设完成,鹤岗的焦炭就能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当然最大的好消息是,勘探人员在北面的双鸭山发现了一个大型的铁矿和煤矿区,这给佳木斯钢铁厂建立了一个备用矿区,唯一的缺点是双鸭山的铁矿石品位远不及基姆坎-苏塔尔矿区。   佳木斯钢铁厂的总经理艾尔·布朗见到吴川时颇有些忧心忡忡,因为年初以来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的剑拨弩张,让他担忧现在这个钢铁厂的建设会陷入困境。吴川一边向他表示只要俄国不向革命委员会动武,那么革命委员会绝不会首先挑起战争。   另一边则表示,如果因为战争原因造成的钢铁厂的损失,革命委员会将会一力承担,并且革命委员会将会进一步探明双鸭山铁矿的开采可能性,修建佳木斯通往双鸭山的铁路,作为应对俄方有可能切断铁矿石供应的预防手段。   在吴川的极力安抚下,艾尔·布朗才算是放下了心来,向着吴川保证,只要焦炭和铁矿石的来源能够稳定供应,那么10月起钢铁厂就可以点火了。艾尔·布朗还表示,只要佳木斯的钢铁厂开始生产,那么现在向德国进口的一些钢材完全可以由自己来生产,包括用于火炮的合金钢。   吴川在佳木斯、鹤岗待了将近三天,这才坐着轮船返回了哈尔滨。他刚刚下了船就接到了一个好消息,北满各地的小麦收割情况已经汇报了上来。各国营农场的小麦收成几乎都比合作社、私人农场的亩产高了一大截,特别是几处示范田的平均亩收突破了300斤,足足比往年小麦平均亩收147斤高了一倍。   在回去的车上李升可极为兴奋的向吴川说道:“机器耕作、新农具、水利设施、农业电力排灌、农药、化肥、良种的使用,一下子就打破了那些乡村老把式的传统经验。只要我们把这些技术扩散出去,不仅粮食可以获得大丰收,乡村里的话语权也将彻底被我们所剥夺过来……”1 第五百七十八章   吴川却没有如李升可几人这么兴奋,他一边看着车窗外的街头景象,一边平静的说道:“不管是水利建设、机器耕作、新农具的引入,还是农药、化肥的好处及对良种的培育,前清的一部分官吏就已经知道并试着实施过了。   之所以他们没有获得什么成就,并不是他们过于腐败,也不是我们高瞻远瞩,而是在于我们建立了一个工业化的体系,不管是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还是别的什么产业,都在这个体系下按照我们的意志运转了起来,这才使得工业时代所带来的便利能够深入到农村去。   大家不妨想一想,在农业增产的背后难道不是我们首先建立起了一个初步的交通网络,降低了农村和城市之间的运输成本吗?不是先建立起了一个能够收储农产品和向农村出售物资的供销系统吗?如果没有现在这个由铁路、水路、公路连接起来的交通网,那么那些偏远地区的农民越是丰收便损失越大。   就在去年,地方上不是还有报告说,某些地区因为运输不便,宁可把大豆当成燃料来烧饭取暖,也不愿意运到城里来卖么?而如果丰收不能给农民带来利益的话,那么他们又怎么肯对土地增加投入呢?过去的粗放式种植并不是农民过于愚蠢,而是农民确实的考虑了自己的利益才做出的选择。   多开荒地不过是费了点力气,但是购买化肥、农药和良种这可是确实的投入,如果这种投入不能带来收益,农民自然宁可照着老方式去耕作。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为了粮食的增产而津津乐道,而是要确实的去考虑,让农民的增产转化为收入的增加,这才是我们的工作重心。我们必须要明白一件事,我国的农民大多是小农,他们抵抗风险的能力是很差的,一旦一年的辛苦不能换回相应的收入,他们就很有可能走向破产。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农村的集体化和合作化,不能放任农村实施个体的私有化。农村的私有化除了少数人可以通过集中土地的方式牟取暴利外,大多数人只能走向贫穷,最终也将彻底摧毁农村的消费市场,也让我们失去了对于乡村的控制。”   李升可马上就醒悟了过来,向着吴川诚恳的认错道:“主席说的对,我还是过于浮躁了。只看到了今年的丰收,但是却没有注意到农民是否真正因此而获得了较好的收入。我回去之后就会督促农业委员会的各位同志对各县市的粮食收购价格做一个调查,并了解一下各地粮食的外运状况。之后再重新给您做一次汇报。”   吴川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在李升可和其他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微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农业丰收总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总算掌握了一些农业生产的规律,也为工业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原料。我觉得农业委员会也应该尽快总结经验,预备着明年推广这些好的经验,好争取更大面积的粮食增产么。”   听着吴川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李升可的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他赶紧汇报道:“这个经验到是已经在总结了,但是唯有这个化肥产能不足,我们也难以推广啊。想要获得高产,一亩地里至少要施肥29.8公斤,氮磷钾肥料进行搭配。以1千万亩计算,化肥就要3亿公斤,也就是30万吨。   我们现在能够生产的,也只有磷肥,今年大概能生产不到2万吨。还有就是从南海荒地挖掘鸟粪石,一年也能挖个数千吨。至于氮肥和钾肥,只能从智利和德国进口,可是智利硝石现在也是火药生产的原料,而从德国进口钾肥需要黄金,这对于农业委员会来说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吴川思考了片刻,便向一旁的宋云桐问道:“德国人向我们提出的特殊品进口清单谈的怎么样了?”   宋云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翻看了一会后向吴川回道:“德国就食物方面定下了两个标准,一个是供应百万人60天的口粮。   主食以方便面为主,一个面饼应当折合一磅重的面粉,一个人一天两块,一百万人一天就是1000吨面饼,按照800马克一吨,60天的主食就是4800万马克。然后是一人一天一个净重340克的午餐肉罐头,60天的话就是3000万马克。接着是植物黄油,每人每月一公斤,合计300万马克。   然后是10万人两个月标准的副食清单:黄油每月1公斤,合计90万马克;猪肉罐头或牛肉罐头,每人每天一罐,合计600万马克。以上各项总计8490万马克。如果再加上其他物资的清单,我估计最后总价值要超过1.6亿马克。现在德国总参谋部的特使建议我们,干脆把1915年的利息也挪用了,凑成2.4亿马克的大清单。   毕竟接下来光是电缆电线和铜块的进口,他们就要求在明年10月之前运去4万吨。光是这一项就价值6950万马克,再加上其他物资的话,2.4亿马克都很勉强。”   吴川也感到无语了,他从美国人那里搜刮来的铜,可不是用来补贴给德国人的。他思考了一会问道:“德国人给的染料配方能够生产了吗?”   宋云桐立刻抱怨道:“生产是能生产了,不过德国人只肯转让黑色、绿色和红色三种配方,并且不肯出售给我们更多的反应釜,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最多不会超过3000吨一年,按照市价也就6-700万美元,相当于2万吨铜的价格。”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就告诉德国人,把1915年的公债利息挪用实在没有必要,我看1.6亿马克的清单数额已经够大了。我们不打算为1.6亿清单之外的商品做出回购的承诺,要么他们自己削减清单数量,要么就付现金。   当然,考虑到我们双方的友谊,我们也愿意接受他们使用物资来支付,比如钾肥或其他我们需要的仪器、机器等。你可以同农业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商议下,列一份我们需要从德国进口的物资清单,交给那位特使参考斟酌……”   吴川回到哈尔滨之后便安心的待在了自己的办公小楼内,除了一批批的接见各级党员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不过随着今年东三省的秋收逐渐完成,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在东三省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革命委员会击败了朝廷在东北的势力,又战胜了盘踞在南满的日本人,使得东北三省的民众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但是对于那些远离铁路的乡村来说,大家都只认为自己头上不过是换了个朝廷,官府总还是那个永远不变的官府,只要这个新朝廷不要多征捐税,那么就是一个好朝廷。   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新朝廷和以前的朝廷完全不是一回事。以前的朝廷虽然天天喊着要推行什么新政,要兴修水利,要发展经济,不过他们并不是对着百姓喊的,而是对着那些乡绅地主喊话。若是有乡绅地主真的听了朝廷的号召,那么也的确会给地方带来一些福利,不过更多的不过是地方大户借着朝廷的名义,要求地方上的百姓为自家的土地修缮水利、道路,或是干脆强买了小民的土地来修路开矿。   因此对于朝廷的新政,民众一直都有一个朴素的认知,官老爷是不会给老百姓好处的,不管他们嘴上说的多好听,到头来就是折腾老百姓给自己捞钱或添上一笔资历。因此这个朝廷最好就是什么也别干,那么大家的日子还能过的舒心一些。   虽然满清皇帝换成了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但是那些乡下的民众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要求他们兴修水利、道路,又或是兴办学校、建立合作社,大多数乡下的老百姓都是怨气满腹的,认为这是新官府在折腾自己,想要变着法子从他们那里获得好处。   不过这种声音随着1913年的秋收,突然就消声觅迹了。看着自己地里的庄稼,以合理价格收购粮食的供销社,乡村百姓一年多来憋在肚子里怨气,突然就没有了。拿着比往年至少多了2、3成的收入,东三省的农民们这才觉得革命委员会强迫他们出的这些义务工,确实是为了他们自己,而不是要压榨他们。   于是之前还对革命委员会、共和党颇有怨气,同情地方士绅受了外人欺负的农民们,突然就回忆起了这些士绅大户在前清时帮着朝廷欺负自己的事了。   此前还对着地方士绅大户唯唯诺诺的老百姓,唯恐这些人东山再起,不能让人记恨了自己。在这个秋收之后,就不再怎么在意地方上的士绅大户了。现在乡民之间发生了冲突也开始去找乡政府,而不是找地方的头面人物从中调停了。   也从这一年的秋收开始,东三省的民众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政府不是朝廷,政府是要照顾人民的,也是可以讲道理的。当然,东三省民众认同的政府是指革命委员会而不是那个北京政府。   吴川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外界发生的这种社会氛围的变化。他此时正忙于两件事,党内及革命委员会权力的重新调整,为二次革命造成的革命低潮进行善后。   孙中山、黄兴看着革命失败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底层的革命者却不能跑路,大多数革命者的家属也不能跑路。当革命陷入低潮之后,地方上的反动分子对于革命者的报复是肆无忌惮的,对于这些土豪劣绅的下限,吴川比其他人更了解。所以,他必须要站出来收拾残局,避免南方各地出现大范围的白色恐怖。 第五百七十九章   辛亥革命以来,北方各省同盟会干的最为出色的大约要算是山东同盟会支部了,当然这要把辽东同盟会支部排除在外。山东于清末时人口已经接近4000万,按照美国传教士阿瑟·贾德森·布朗的说法,面积和密西西比州相近的山东至少住下了一半的美国人口。   而山东省的耕地在光绪十三年的统计数目是125941000亩,人均大约为3.43亩。山东民谚有云:四亩丰,三亩穷,一亩两亩不得生。说的正是养活一个人非要四亩地不可,四亩以下就过的非常艰难了。   特别是胶东半岛因为身处丘陵地区本就耕地较少,再加上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低下,所以这里的民众只好前往往来方便的辽东半岛谋生。这里也是辽东移民最主要的迁移地,故辽东民众和山东民众一向关系密切,毕竟论起来大家都有可能是亲戚。   至于鲁西地区虽然因为靠着运河,使得这里的贫苦百姓不用背井离乡去闯关东,但是这里作为圣人的故乡,乡绅实在是多了些,所以总有老百姓活不下去只好当土匪去了。鲁西的虽然不像胶东那样遍地丘陵,但是这里却有一座真正的大山——泰山,这可是真正能够藏住人的土匪窝,历史上最有名的就要算是三国时期的臧霸了。   山东响马也指的就是这一区域的土匪,曹州是鲁西民风最为彪悍的一个地区,这里也是黄河进入山东的地区,故水旱灾害频繁。和平年代都是一个不安宁的地方,到了乱世时就是土匪群起了。   所以到了清末之季,山东就成为了一个两级分化极为严重的地区,中下阶层的民众倾向于革命,上层士绅却大多反对革命。所以山东巡抚孙宝琦在同盟会逼迫下宣布山东独立后,不到两周又宣布取消了独立。   民国成立之后山东更是闹出了两督之争,即同盟会会员胡瑛和北洋系的张广建各自建立了都督府,双方针锋相对直欲动武。不过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在这一刻就暴露了出来,袁世凯借山东民众的不满和黎元洪的居中调停,干脆把两人一并免职,另外任命周自齐为山东都督,并宣布解散山东革命军。   胡瑛不敢对抗,匆匆离开了烟台,自此山东总算是回到了北洋手中。不过周自齐是一个文人,安抚山东民众尚可,想要把山东革命党人连根拔起却又有些瞻前顾后了。于是在袁世凯决定对国民党动手之后,便令驻山东的北洋军第5师师长靳云鹏接替周自齐担任了山东都督。   靳云鹏上任之初还假惺惺的向山东省各界人士表示,只要国民党人不闹事他是不会主动挑起针对国民党人的行动的。但是北洋军在南方进展顺利,广州、南昌相继为北洋军或投向北洋的地方军阀攻下后,靳云鹏便开始下令抓捕济南地区的国民党暴动分子。   孙、黄逃离国内之后,9月1日,张勋率武卫军攻克南京,各地于是宣布取消独立。北洋派一时声势大张,颇有统一中国的气象了。靳云鹏于是不再有任何顾忌,不仅下令在全省大张旗鼓的捉拿暴动分子,甚至连不是国民党的民主人士也成了缉捕对象。   国民党人或前同盟会骨干不是外逃至大连、日本,就是躲进了威海卫、青岛等租借地。山东同盟会领袖丁惟汾等人更是跑到了青岛,积极劝说青岛的革命委员会山东分部出面阻止靳云鹏对于国民党人的迫害行动。   作为山东革命委员会主席的恒宝昆,对于丁惟汾等人的请求也是犹豫不决。他来青岛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和山东同盟会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忽好忽坏。山东民众和辽东民众之间的关系太过深厚了,因此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前,同盟会辽东支部和同盟会山东支部的关系极为密切,甚至有人在两个支部内都有挂职。   但是随着辽东革命的爆发,同盟会辽东支部逐渐向共和党靠拢,一部分不愿意被共和党吞并的老同盟会员就投向了同盟会山东支部。这些人对于革命委员会是耿耿于怀的,认为对方窃取了同盟会辽东支部辛苦耕耘出来的成果。   不过对于中下层的同盟会员来说,跟着革命委员会或山东同盟会都是为了革命,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的区别。就好比辽东同盟会会员出走山东时带来了一批辽东招募的士兵,这批士兵在山东革命中还是表现的相当勇敢的,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只是随着胡瑛离开,山东革命政府的垮台,山东革命军不仅失去了革命目标,连衣食都没有着落了。而在这个时候,却又是恒宝昆伸出了援手,主动帮助这些辽东同乡返回了家乡,并吸纳了其中愿意继续革命的骨干力量。   而作为前辽东支部的成员,恒宝昆和山东同盟会的骨干成员也不算陌生,虽然双方在革命的理论上有分歧,但是在私人关系上却始终保持着良好的沟通。比如一开始恒宝昆带着辽东部队来到青岛时,还是被地方上所排斥的,认为他们是一群投靠了德国人的二鬼子,还是在山东同盟会会员的帮助下,他们才在胶州湾站住了脚跟。   按照吴川的设想,恒宝昆前来山东的第一要务是在青岛站住脚,然后控制住胶州湾区域,为青岛的工业化建设保驾护航。因为在吴川没有拿下南满之前,德国人并不愿意把工业设备运去俄国人控制的北满地区,唯恐增强了俄国人在远东的力量。   于是吴川从德国第一次购买的工业设备大多都放在了青岛办厂,虽然这些工业建设因此没有被战争所干扰,反而因为战争获得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但这里距离关外毕竟还隔着一整个渤海,在没有一只可靠的海上力量之前,青岛的安危只能指望德国人,这恰恰正是吴川所担忧的。   于是,即便是在关外也缺乏干部的时候,吴川还是抽调了恒宝昆一群人来到了青岛,成立了山东革命委员会。不过山东革命委员会最大的目标还是替革命委员会看住青岛的工业建设,而不是发动山东革命,因此恒宝昆抵达山东之后一直都很低调。   然而不管恒宝昆怎么低调,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关外的发展,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也在急速的增长的。特别是在吴川和德国总参谋部达成了进一步的合作关系之后,德国驻青岛总督海军上校阿尔弗莱德·麦尔·瓦德克进一步放开了对于革命委员会在青岛的限制。   于是到了1913年9月时,革命委员会已经在青岛、胶州等地建起了一只警备旅和从关外调来了第六野战师,形成了一师一旅约2万战斗部队的规模。从武力上来说,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已经压倒了北洋军和四分五裂的山东革命军。   问题在于,瓦德克上校允许革命委员会在青岛如此扩张武力,也是意识到一旦同协约国爆发战争,青岛就将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有依靠革命委员会这个远东盟友的帮助,才能防止日英同盟以武力进攻青岛。瓦德克上校并不希望这只武力被用于中国的内战,那将会令德国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也会给英国人攻击德国的机会。   只是随着山东各地的国民党人聚集到青岛之后,要求革命委员会出兵的声音就陡然大了起来。这些国民党人和不少山东革命委员会的成员相熟,来到了青岛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最后翻身的机会,他们分头劝说山东革命委员会的相熟人员,又在报刊上不断刊登出北洋军在各地的暴行,大造舆论以博取革命军将士的同情。   恒宝昆也渐渐倾向于出兵反抗北京,不过他还是守住了最后一丝冲动,先向哈尔滨发出了一封长电报,向吴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9月10日,就在恒宝昆和丁惟汾、邱丕振、刘溥霖等人坐在青岛山东革命委员会驻地内交谈时,恒宝昆接到了吴川的回电。   恒宝昆只是扫视了电报的内容几眼,就起身向丁惟汾等人说道:“丁兄、邱兄、刘兄,你们的意思我已经了解了。今日你们先回去吧,关于如何对付北洋派的倒行逆施,吴主席已经有了决定,我需要和其他同志好好商量一下,再给你们一个确定的答复。”   邱丕振有些急不可耐的向恒宝昆问道:“吴主席究竟是什么意思,宝昆兄就不能先告诉我们吗?”   恒宝昆摇了摇头说道:“还请刘兄见谅,我们内部是有纪律的,你们先回去等候消息,只要我们讨论出一个结论,就会正式对外公布,在这之前还是莫要传小道消息为好。”   丁惟汾拦住了较为冲动的邱丕振,对着恒宝昆拱手告辞道:“那么我们就等着宝昆兄的好消息,不过我希望宝昆兄知道,我们这些人是等得住,可那些被北洋军抓住的革命同志可等不住,北洋军的大刀就更等不住了。宝昆兄若是能够早一刻公布好消息,就能为我山东革命同志多留一分元气。”   恒宝昆也是神情肃穆的向丁惟汾拱手回礼道:“必不敢辜负丁兄的嘱托,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看着恒宝昆转身离开客厅的背影,刘溥霖忍不住就说道:“电文里应该会是好消息吧?”   丁惟汾虽然也还是忧心忡忡,但却对着身边的同志宽慰道:“吴畏之单骑入东北能够搞出现在这么大的场面,就不会是一个目光短浅之辈。他反对孙先生发起二次革命,是认为当下的时机并不成熟,并不是因为黎元洪一样背叛了革命。如今孙、黄两位先生都不知去向,国内人心惶惶之际,吴畏之不能不站出来收拾局面,否则让袁氏轻易拔除了各地的革命力量,东三省恐怕也有独立难支的困境……”   另一边,恒宝昆召集了山东革命委员会的主要成员,向众人宣读了吴川发来的电报,“吴主席已经回电,他支持我们给反动军阀靳云鹏一个教训,以警告北洋派不要肆意迫害革命者……”3 第五百八十章   在总督府的大会客厅内,瓦德克上校看着面前的两名中国人思考了许久,才对着两人说道:“我实在难以接受贵方的意见,我记得去年吴先生来青岛时和我交流过,我们达成的共识是,革命委员会在青岛的部队是为了保卫青岛而建立的。   否则我们也就不会一直向你们投入大笔的资金和物资,并训练你们了。现在吴却让你们转告我,说是要动用这支部队向济南出击,在北京政府没有对你们挑起战争之前,这怎么能算是一种防御行动呢?我反对这个提议。”   恒宝昆还在思考该怎么说服对方,他身边的张孝准已经张口回道:“这当然是一种防御行动,不过是积极的防御行动罢了。   上校先生也是一位军人,如果有别的国家向您的祖国进行了挑衅,难道你会认为对方没有越过国境而什么都不做吗?在军事上,挫败敌人的冒险行动以阻止敌人组织更大规模的进攻就是在防御。   北京政府解除南方几省的都督,并对那些武力反抗的地方军队进行镇压,我们还可以等待北京政府拿出一个说法来。但是现在他们向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我们就无法坐视不理了。如果我们任由北京联合地方的反动势力屠杀各省的革命力量,那么革命委员会最终就会成为反动势力最后的目标。   而且我们现在不对北洋派进行还击,那么等到北洋派清楚了山东各地的革命势力之后,就能从容的把我们约束在青岛和胶济铁路两侧的狭窄地域。一旦贵国同协约国开战,日本人借助日英同盟向青岛开战,一个没有纵深的青岛又能守多久呢?”   张孝准说到这里还打量了一眼会客厅内的布置,很快他就看到自己的右侧墙上挂着一幅山东地图,于是便起身快步走到墙边对着地图上山东半岛北面指了指说道:“从淄博向东北就是龙口港,日本若是借口进攻青岛,必然不会从青岛正面强攻,很有可能从龙口上岸,然后南下夺取胶济铁路,接着顺胶济铁路来攻青岛。   这样既可以切断青岛从山东腹地获得资源的通道,也可进攻青岛背后薄弱之处。以北京政府的反动本质和软弱性,他们未必会为您阻挡从龙口登岸的日军。而我们也并不希望和日军在山东腹地作战,这只会给山东民众带来伤害。”   瓦德克上校走到了地图前,看着地图上的龙口港好久,才有些迟疑的说道:“日本人通过中立国的土地公然进攻我们,难道就不怕被国际舆论谴责吗?而且北京政府总应该知道,这么公然放纵日本人进攻我们,等于是给各国开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先例。日后要是其他国家有样学样,北京政府还怎么维持的下去?”   恒宝昆这时才不慌不忙的插嘴说道:“日俄战争时,满清政府不是就划出了交战区供双方作战的吗。上校先生,我们不能高估北京政府的操守。以袁世凯先生在前清时的地位,我以为他很有可能采用这个老办法,因为有了日俄战争的前车之鉴,中国人对于这种事情也就能够习惯了。”   瓦德克上校思考了半天之后对着两人回道:“好吧,我要先同北京公使馆发一个电报询问此事。”   张孝准还想说点什么,恒宝昆却拦住他前面满面笑容的对上校说道:“当然可以,这是您的权力。不过我有必要提醒您,您对于我军下达的命令必须要经过我的副署才能生效,而且只限于青岛境内的指挥。在来见您之前,我已经下令第六野战师前往了胶州营地。”   瓦德克上校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向中国人发火是无济于事的,甚至国内也不会支持他。他盯着恒宝昆看了许久,方才有些不情愿的问道:“那么你们打算做到什么程度?阻止了山东都督抓捕革命党人的行动就停止?还是要把新任山东都督驱离山东?或是要占领整个山东省?又或者是打算直接攻向北京?”   恒宝昆沉吟了数秒后说道:“靳云鹏的离职是必须的,不过我们最多打到济南城下,并不会进入济南城。只要北京政府下令停止对于各地民主人士的迫害,那么我们就会退回到周村,然后尽量把胶东半岛纳入控制,至于鲁西地区还是会留给北京的。我想,这大约也是北京能够接受的底线。”   瓦德克上校看了一眼地图,又向一旁的张孝准问道:“你们打算花多长时间结束战争?现在正是秋收季节,我可不希望因为你们的战争而使得胶济铁路损失太大的利益。”   张孝准毫不犹豫的回道:“最多四周,最少三周。现在北洋主力南下,北方并无多大的力量,只要我们击垮了第五师,那么北京就该求和了。否则袁大总统就得丢掉现在到手的南方各省,只要我们不去威胁北京,我相信袁大总统一定不会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我们拼命的。”   瓦德克上校看了看两人,终于点头说道:“好吧,我希望你们能够说到做到。不过,我还是要就此事向吴发电问一个究竟,他的承诺到底有多少效力……”   就在恒宝昆和青岛总督瓦德克上校交流时,哈尔滨这边吴川正召开着党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会议一开始吴川就拿着一份电报向各位委员愤怒的指控道:“就在昨天,我党的好朋友陶成章先生被卑劣的暗杀了,暗杀他的是谁呢?不是北京的袁世凯,而是国民党的陈其美。南北简直就是一丘之貉,都在试图用恐怖来统治这个国家。   这一事件表明,由资产阶级民主派领导的辛亥革命已经正式失败了。今天我们就可以给这场革命盖棺定论,中国的资产阶级民主派承担不起领导民主革命的重任,他们完全不知民主为何物。而袁世凯和黎元洪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一件事,立宪党人和所谓的开明士绅同样不可能成为革命的同盟者,只要革命稍稍向前一些,这些立宪党人和开明士绅就立刻退回到了反动士绅的立场上,试图阻止革命继续向前发展。   同志们,我们现在有必要擦亮自己的眼睛了,随着革命从高潮走向低潮,一部分不坚定的小资产阶级必然是要转向投入反革命的怀抱的。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和这些小资产阶级划清立场,那么民众和一部分党员就有可能被这些小资产阶级分子所迷惑,从而导致党的性质变质,那么我们就将步上国民党的后尘……”   在座的委员们虽然同样气愤于陶成章被暗杀,也对北洋派在各地大肆捕杀革命者不满,不过他们还是觉得吴川的警告似乎有些夸大了。不管怎么看,现在革命委员会的力量都是无比强大,随着今年农业的丰收连那些原本对革命无感的农民都在对革命委员会赞不绝口,可以说这是革命以来对于革命委员会反对声音最少的一个时期了。   在这样一个时刻,吴川居然说关内革命的失败将会蔓延到关外,从而给共和党带来一次重大的打击,这就让不少委员们难以接受了。不过宋云桐还是诚恳的向吴川问道:“我能够理解主席同志的心情,但是国民党自作自受,现在骨干已经纷纷逃亡日本,我们想要向他们追究责任,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不过我认为,作为和光复会关系密切的我们,还是可以在报纸上对于陈其美等人进行严厉的谴责的。此外就是可以把陶成章的家属接来关外安置或是给与一定的资助,总不能让其去世后还不得安宁吧。   我同意主席所言,资产阶级民主派确实没有能力扛起民主革命的责任来。不过我相信主席同志总还有想法的,虽然国民党是失败了,但我们共和党至少还是存在的,接下来的革命自然应该由我党承担起来。只是关于革命的方向,是否能够请主席同志作进一步的明示?”   吴川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委员,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的想法和云桐同志一致,接下来我们共和党必须要单独肩负起中国革命的重任来。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要先解决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共和党的性质问题,不搞明白这个问题,党就永远统一不了思想。   第二个问题是党应该代表那个阶层说话,维护那个阶层的利益,不弄明白这个问题,我们就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第三个问题是,我们要的革命是什么样的革命,要如何才能同那些资产阶级民主派的革命进行区分,从而找到党真正的支持者。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的党员和群众很有可能就会分不清楚革命的目标是什么,从而丧失掉自己的信仰。   今天我请大家过来,就是为了要讨论这三个问题,从而确立今后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   听吴川吐露了今天开会的真实目的之后,包括宋云桐在内的大多数委员都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语才像是吴川该说的话语。当共和党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人会愿意再去当其他革命组织的附庸,或是什么第二大党了。   过去的同盟会,民国成立之后的国民党,在国民中的声望却一直都压制着共和党,对于大多数共和党人来说都是不舒服的。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同盟会还是国民党,都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政党,因为两者都没有纲领和实践革命的主张,不过是靠着几个领袖的个人魅力拉拢了一大批政治理念不一的革命者罢了。   之前国民党有着革命光环附身,共和党人自然只好保持沉默,在关外默默耕耘建设了。但是现在国民党自己丢掉了革命的光环,以私仇凌驾于国法之上,导致自身形象在民众中大坏,那么共和党就不能不接过革命的领导权,以正天下视听。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吴川要如何把共和党领导的革命和辛亥革命区分开来。要是一个不慎,那可是弄巧成拙了。毕竟现在革命这个词被国民党搞得有些大路货了,他们也不希望在民众的眼中,共和党不过是另一个争权夺利的国民党。 第五百八十一章   辛亥革命的失败虽然令中国革命陷入了低潮,但是对于东北的共和党来说还是有着意外的好处的,一是各地的革命党人终于开始转向支持共和党,现在的中国各省除了共和党领导的东北之外,已经没有地方愿意接纳他们了,就算是日本人也只会接纳国民党的骨干,而不是把所有国民党人都接走的。   其二便是共和党内那些试图支持民主政治的党员们终于清醒了过来,在革命初期支持民主共和的党员并不在少数。不少党员认为党的民主集中制始终都是一种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制度,和共和理念是相违背的,甚至还有人写信给吴川,希望他做中国的华盛顿而不是中国的拿破仑。   不过这种政治制度的争议随着宋教仁被暗杀就曳然而止了,宋教仁的死亡让许多党员意识到中国眼下不过只有一个共和国的名义,实质上内里还是那个三纲五常至上的封建社会。   宋教仁被杀带来的革命低潮,反而使得守旧士绅和旧知识分子组建的孔教会在各地势力大涨盛行,这些人不仅公然反对革命要求尊孔复古,甚至还向国会提议把孔教定为国教,试图把中国变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   袁世凯政府虽然没有接受把孔教定为国家的要求,但是对于这股复古逆流却是大加纵容,6月22日颁发了尊崇孔圣文,进入9月之后又下令修缮北京的孔庙,显然是要预备恢复祭孔仪式了。北京政府在思想上的倒退,差不多已经能够看出袁世凯对于共和思想的态度了。   国民党所组织的二次革命连三个月都没撑到,更是极大的助长了袁世凯政府的气焰,令其对于共和制度的破坏更加不加掩饰了。而各地蛰伏下去的反动士绅,在北洋军的支持下开始反击革命,他们不仅夺取了各省的军政权力,并开始了对于革命党人甚至是民主人士的迫害。   这种反革命势力的反扑,给共和党内的温和力量好好的上了一课,让他们意识到给这些反动士绅政治权力并不能获得他们对于共和制度的认可,反而给了他们一个聚集反革命力量的机会。一旦让这些反动士绅翻了身,他们可不会对革命者手下留情。   而那些整天高喊孔子仁恕之道的旧文人们,此刻倒是对于反动势力屠杀革命者的行为一言不发了,甚至还有人强行为这些要对革命者斩草除根的反动势力辩解,认为这并非是主事者的本意而是底下那些军人因为痛恨革命做出的自发行为。   不过这种苍白无力的砌词狡辩,不过更是激怒了共和党人。原本还对吴川对孔孟思想的彻底批判颇有意见的党员们,也在孔教会成员无耻的言词中清醒了过来,彻底抛弃了孔孟思想。   对于反革命行径的痛恨和恐惧,使得原本因为东北转入建设期而有些安居乐业思想的党员们,再一次激发了斗争心。正如吴川在本次会议上的断言,辛亥革命失败了,革命陷入低潮,这对于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是一个大的危机,但危险中也蕴藏着机会。   共和思想在现实中的失败,反革命势力复辟后的恐怖行径,使得吴川之前提出的彻底批判旧文化,建立新中国的新文化主张,让感受到威胁的党员们终于举手赞成。   在此次会议上,吴川也成功的修改了共和党的革命理论,把工农联盟和革命的知识分子作为了共和党的存在基础,将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开除出了党外。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初,这场革命更接近于一场民族的自我解放运动,因此汉民族的各阶层都联合了起来,彼时根本没有什么阶级革命的理念。   革命的目的一开始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要打倒满清的统治,光复汉人的江山。正因为如此,革命党人才会同立宪党人联合起来反对清王朝,并迅速摧毁了这个异族王朝的统治基础。而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这场民族解放运动才转向了资产阶级革命。   和关内懵懵懂懂的革命党人不同,吴川从一开始就知道立宪党人并不是因为支持共和才参加的革命,而是对于满清的彻底失望才加入的革命。因此这一阶层一旦走到了某个阶段必然是要后退的,所以吴川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这些所谓的地方开明士绅。   和关内的革命有所不同的是,关外的革命不仅仅有着民族解放的性质,还有着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正义性质。因此吴川很容易的就把这些立宪党人在革命的过程中从权力中枢清理了出去,并摧毁了东三省立宪党人的组织基础。   而此次吴川则要剥夺了资产阶级民主派的权力,进一步确立了共和党代表工农联盟的性质和共和党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单一领导地位。   仅仅在一年多以前,吴川想要说服党内同志把工人中的优秀分子吸纳进党并担任一定的职务,还会遭到不少人的反对,需要在布尔什维克的支持下才能通过这样的决议。但是今日他提出共和党今后应当成为工农联盟的代表时,却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了。   因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共和党的党员已经扩张到了30万人,其中百分之四十都是工人出身的党员,接下来则是士兵和教师。因为大多数士兵在军队里接受了布尔什维克主义,在退役后又大多成为了工人的一份子,因此士兵们也基本是和工人阶级保持着一致的政治态度。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党内不认同工农的高层基本就被边缘化了,而一些态度模糊的高层现在也时时将工农联盟的词语挂着了嘴边。因此重新确定了党的阶级属性,倒是成为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吴川提出的第一、二个问题,其实就是对于共和党从信仰到成分的改造,虽然看起来两个问题的关注内容相差不大。   当这两个问题一一明确之后,吴川一直紧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了,提出了自己对于第三个问题的主张:“……我以为,资产阶级民主派所追求的革命,目的只是资产阶级的民主和自由,从眼下的革命结果来看,这条路在中国显然是走不通的。   因为资产阶级民主派不愿意给广大的工农群众以民族和自由,所以他们得不到广大民众的支持。国民党搞二次革命失败,就极好的证明了人民群众的态度。   而资产阶级民主派自身的力量又过于弱小,他们无法独立建立起一个能够维护资产阶级民主和自由的政权,只能试图同传统的士绅阶层去联合、去妥协。宋教仁便是这些资产阶级民主派中的佼佼者。   但是宋教仁是什么下场,我们已经亲眼见到了。传统的士绅阶层根本不愿意和资产阶级民主派分享权力,他们只想用暗杀和武力维护自己的权力。   我知道,当前报纸上刊登了一些流言蜚语,认为宋教仁未必是袁世凯所暗杀,因为宋教仁和孙中山之间也有着矛盾。但是我以为,这不过是北洋派的栽赃诬陷。   因为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在宋教仁被暗杀的时候,孙中山在日本正和日本财阀洽谈合办中国兴业会社。虽然这个名字起得很好听,但是这家公司持有者就是日本财阀,通过这间公司,日本可以在中国享有任意开发中国资源的权力,和中国公司享有同等权力。   试问,孙中山都已经等待着国民党组阁后引入日资了,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暗杀国民党推出的组阁人选?所以,宋教仁之死,其实就是反革命势力对于资产阶级民主派的一次反扑,而不是什么革命党内部的争权夺利。   但是不管怎么说,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袁世凯等人已经用血一般的事实告诉了我们,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理想已经破灭了。我们不能再指望资产阶级和传统士绅的力量去革中国反动势力的命,我们现在唯有指望中国广大的工农阶层来解救革命。   我国的农业人口占据了总人口的80%以上,若是得不到农民的支持,我们就战胜不了中国的反动派们。但是农民落后的生产力和思想的局限性并不足以领导革命前进,能够领导革命的只有革命的知识分子和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工人阶级。   所以我们要建立的,就是一个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革命政权。如果把资产阶级民主派领导的革命称之为旧民主革命,那么我们所领导的革命就是新民主革命,因为我们要追求的是广大工农群众的民主和自由,而不是一小撮人的民主和自由……”   吴川说出了自己的主张之后,会议室内安静了数秒,紧接着便响起了掌声。吴川虽然因为高度集中精力演说而显得有些精疲力竭,但也注意到领先鼓掌的是宋运桐和李升可。   这场会议开得相当成功,在外部压力的威胁下,共和党不仅没有四分五裂,反而更加紧密的团结在了吴川的身边。对于党的改造也获得了通过,除了建立各地方中心局负责地区事务外,委员们决定把中央委员的名额增加到15人,并把候补委员增加到8人,以扩大党的决策圈子。   不过为了能够及时的处理那些刻不容缓的事务,委员们又赞成建立政治局、组织部和书记处来处理这些事务。由五名中央委员、两名候补委员组成的政治局负责处理中央委员会的紧急事务,组织部讨论干部的分配工作,书记处负责传达和督促政治局决议的落实。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在三处部门兼职的吴川反而进一步加强了手中的权力。 第五百八十二章   9月15日,一身苦力打扮的陈其美被堵在了法租界的码头内。看着四周把守住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不过他依然不慌不忙,不屑的朝着空中大声喝骂道:“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赤佬,有胆拦路没胆露面吗?你们拜的那个堂口,找个能说话的出来。”   “我们可不拜堂口,不过陈英士陈都督的名号,我是早就如雷贯耳了。不知陈都督你今日这身打扮,这是想要去哪?”一个穿着长袍带着眼镜,宛如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回应着陈其美的话,从一堆堆的货物中走了出来。   陈其美看着这个陌生人,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你替谁办事的?莫不是北洋派你过来的?”   王亚樵撇了撇嘴,嘲讽的说道:“袁世凯可指挥不了我。耿先生让我来问一问你,陶成章陶先生是不是你派人暗杀的?”   陈其美顿时就反应了过来,他立刻鄙夷的说道:“我还以为革命委员会真的是一群君子,想不到也会在暗中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回去告诉姓耿的,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当面来问我,我是不会和你们这种小喽啰废话的。我在上海滩什么没见过,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敢来威胁我?”   王亚樵双眼和陈其美对视许久,突然就让开了道路微笑着说道:“耿先生不过是让我过来问一问,谈什么威胁。革命委员会从来不威胁人,既然陈都督你不肯答,那就请上船去吧。”   陈其美不知面前这人搞什么名堂,不过既然对方让开了路,他自然不会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只是他没走几步,突然就听到身后什么东西打翻了,他顿时一个箭步向侧方窜出了好几步,方才侧身撇了一眼身后,看着身后的景象,他突然就愣住了。   在一垛麻袋被推倒后,突然就露出了一片空地,20几人跪在空地上,一个个都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陈其美看着王亚樵又惊又怒的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把他们都给我放了。”   王亚樵却不以为然的看着他说道:“放了?杀害陶先生的凶手可就在他们之中,我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弄回来,陈都督一句话就要放了,你的口气是不是大了些?”   陈其美盯着王亚樵看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的说道:“耿谨文在哪?你把人都放了,我和你去见他。”   王亚樵摇着头说道:“耿先生没空见你,他就是要让我问一问,陶先生是怎么死的?”   陈其美如鲠在喉,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国民党现在不仅在军事上失利,在政治上也是摇摇欲坠,如果这个时候他承认是自己派人杀的陶成章,那么国民党的声誉就更是伊于胡底了。   他张了口,嘴里却有些干涩的说道:“陶焕卿的事和我无关,不过我之前倒是欠了耿谨文一颗子弹,你把他们放了,这颗子弹我还给耿谨文。”   王亚樵摇着头语气平淡的说道:“耿先生可没让我问这个,耿先生只想知道谁杀了陶先生,我们要给陶先生的家属和光复会一个交代。革命委员会不搞暗杀这一套,但也不会任由别人来暗杀自己的朋友。”   陈其美沉默良久,终于咬着牙说道:“我就不信了,都是革命同志,耿谨文还真敢肆无忌惮的杀我们国民党的人了。我这就回去发电报给孙先生,让他问一问吴畏之,革命委员会到底想要做什么。”   陈其美说完扭头就朝着货栈门口走去,王亚樵也没有拦着只是伸手对着前方做了个手势,一声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陈其美骇然停下脚步朝着身后望去,只见跪在第一排第一个的部下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开枪的黑衣人并没有停下,他直接走到了第二个跪着的人身后,把枪举起对着此人的后脑勺。   “住手。”陈其美的大喝并没有阻止对方,在他眼中又一个熟悉的部下倒下了,他恶狠狠的冲回到王亚樵的面前,双手抓着对方的胸襟大声喝道:“住手,让他们住手。”   不过很快就有人上来抓住了陈其美的胳膊把他拉开了,站在那里的王亚樵纹丝不动,于是陈其美便听到了第三声枪声,他终于崩溃的失声喊道,“是我,是我做的,让你的人停下来。有什么就冲我来,你个混蛋。”   王亚樵却硬是等到了第四声枪响之后,才慢吞吞的抬起了手,阻止了黑衣人继续行刑。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陈其美,讥笑着说道:“原来你们也不是毫无心肝的,我还以为你们上海中部同盟会的人都是一副铁石心肠。把别人的命不当一回事,怎么杀到自己头上就觉得痛了?”   对于王亚樵的质问,陈其美充耳不闻,只是两眼通红的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敢不敢报一个名号?只要我今日不死,你今日的恩惠,我一定会回报给你。”   王亚樵却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着说道:“在下皖人王亚樵,你要是想知道我是谁,不妨去问一问你们的同志孙品骖。问一问他,还记不记得李元甫、王传柱、李小一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们杀起革命同志来,什么时候手软了?要不是耿先生叮嘱,你们今天都得下去陪这些枉死的革命志士。就你们也配称同志?真是恬不知耻。”   陈其美不再回答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这才睁开眼睛稍稍平静一些问道:“说吧,耿谨文想怎样,我陈英士都今日都接下了。”   王亚樵也不理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一名部下说道:“去把黄探长请过来。”   这名部下走出了货仓,过了不一会就带着一名穿着油绸大褂的胖子走了进来,这名胖子虽然看起来面貌凶恶,此时却是一手拿着礼帽,一手提着长袍的下摆,朝着王亚樵点头哈腰的小步快跑了过来,看起来倒像是一名大茶房似的。   王亚樵随手指了指陈其美,向着这名胖子问道:“黄探长,认的他是谁吗?”   黄金荣在法租界巡捕房内以记忆好出名,他怎么会不认得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杨梅都督。不过他现在却睁大了眼睛张望了陈其美好一阵,这才对着王亚樵回道:“看起来倒是有些面善,但却一时想不起是啥人了,王先生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王亚樵玩味的瞧了这位华探长一眼,便不客气的指着陈其美说道:“这位刚刚在我面前自承是他派人暗杀了陶成章先生,我找你过来就是举报他。这指使他人杀人,应该是犯罪吧?你既然是巡捕房的探长,这事该不该你管?”   黄金荣转着眼珠小心翼翼的说道:“陶先生是住在公共租界,我是法租界的巡捕,我来抓这个,不大好吧?”   王亚樵却不理会他,转而对着一旁的陈其美说道:“陈都督你向黄探长自首,你的兄弟我自会送他们离开上海。当然,要是你不想进巡捕房,我也会送他们走。这两条路,您自己选一条吧。”   陈其美冷笑着回道:“耿谨文这是做什么?做了婊子,还想给自己立碑坊?革命委员会这么干,是打算投靠袁世凯了吗?”   王亚樵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陈其美看了一眼身后被绑的兄弟,终于向着一旁双眼目不斜视站立在那里的黄金荣说道:“黄探长,请带路吧。今天我就去瞧一瞧,法租界的牢房是个什么状况。”   黄金荣却站在那里并不动弹,直到王亚樵对他说了一句:“黄探长不走,是想在这里查案子吗?”   黄金荣赶紧回道:“什么案子?我没看到这里有什么案子。”   说完黄金荣赶快转身走了,似乎他从来也没有发现货仓另一头的人和尸体。待到陈其美和黄金荣离开,王亚樵才慢慢走到跪着的人面前,顺手解开了一个人口中拴着的木棍,向此人说道:“你的运气倒是不错,差一点就是第五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这名年青人还是不卑不亢的回道:“奉化蒋志清。”9   王亚樵看了他数秒,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银元放在了面前的麻袋上,然后直起身对着部下们说道:“解开他的绳子,让他留下来收尸,其他人都带上船……”   待到王亚樵带着人都离开了货仓,原本还挺直了身板的蒋志清突然就瘫软了身体,脸色惨白的看着身边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阳光从天窗照射了进来,却恰好避开了这块区域。躲在阴影中的蒋志清陡然发觉,他的勇气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多。   当王亚樵回到静安寺的一处别墅内时,耿谨文正站在花园的草坪上和一些南洋华侨富豪及上海滩的银行家们说道:“建立这个橡胶钢铁交易所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平衡工业原料的长期价格。   我相信大家也很清楚,辛亥以前上海因为橡胶股票发生了股灾,所以现在南洋的橡胶种植业可谓是一片荒芜。不过橡胶毕竟还是有着极重要的工业用途的,虽然我们革命委员会已经设法在海南、雷州半岛引入橡胶种植,但是最为适合橡胶生长的地方还是在东南亚地区。   而东南亚地区的橡胶园,现在又有不少是华侨在经营,革命委员会认为海内外的同胞应当互惠互利,不能让华侨独立在外拼搏。这才希望借助建立交易所的机会,使得东南亚的橡胶园能够有一个较为稳定合理的价格出售生胶。而我们国内也可以借助这个平台,减少收购橡胶的风险,这就是一举两得。   钢铁的期货也是同样如此,我想大家都知道,革命委员会投资建立的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现在在国内外订购了数十万吨的油轮、货轮等商用船只。国外的就不去说了,光是国内未来三年里,每年制造的船只吨位就不会少于6万吨。   造船是需要钢铁的,但是我国目前的钢铁产能显然是不够支撑造船业需求的。而且我国不仅缺乏钢材,就连铁矿石、生铁的数量也是差强人意。为了更好的调配钢铁的资源,我们有必要在上海建立这样一个长期钢铁交易的市场……”   耿谨文的讲话得到了众人热烈的鼓掌欢迎,随着他把一旁的南洋华侨代表陈嘉庚引荐给众人后,耿谨文这才悄悄的离开人群走回了房子。王亚樵赶紧跟上,在一楼的书房内向他汇报了事情的结果。不过最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陈其美可以公然暗杀和他意见不同的革命党人,为什么我们却要让他去自首?这对他也太客气了。”   耿谨文从一旁的抽屉内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接着对王亚樵说道:“陈其美到底是做过上海都督的人,我们杀了他只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并不会得到民众的理解。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如果国民党还不接受教训的话,下一次我们就不会给他们什么机会了。这信封里是我给你们办的护照,我希望下个月你带人去一趟爪哇。去年荷兰人纵容穆斯林同盟袭击了华人,这是帝国主义在原住民和华侨之间制造矛盾的阴谋。   我们是支持东南亚原住民反抗帝国主义的,所以吴川主席认为必须要挫败帝国主义的阴谋。首先要干掉荷兰人在原住民的帮凶,然后让他们自食其果。我们已经给爪哇运去了不少武器,但是我们需要制造一个事件,让原住民起来反抗荷兰殖民者。你能接手这件事吗?”   王亚樵按耐住兴奋,认真的向耿谨文说道:“我愿意接受这项任务,给那些帝国主义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第五百八十三章   9月15日,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几位常务委员经过开会讨论之后,决定遵照中央委员会的指示向济南发起进攻,给山东愈演愈烈的反革命活动一个狠狠的还击。   宣传委员陈翼龙在会上就激烈的表示道:“早就应该给这些北洋反动派一个还击了,此前我就说过山东的群众过的实在是太苦了,他们不仅承受着地方封建乡绅的压迫,还要承受着帝国主义和买办的剥削,实在是比华北其他省份的民众承受了更多的剥削。   我们是要坚持对人民宣传革命的主张,但不能仅仅停留在宣传的阶段。我们现在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能去解放山东的民众,收缴那些地主乡绅的土地分配给贫苦农民?还有我们现在是否还有必要同德帝国主义和那些资本家合作下去?   德帝国主义虽然在某些方面支持了我们,但是他们也正在利用我们加强他们对于山东的统治力量。山东的棉花、煤炭、铁矿石和从长江流域运来的大量资源,在青岛加工之后大多运往了德国,这难道不是一种剥削吗?   而那些资本家们,从我们这里获得了机器、技术和其他帮助之后,一转身就去压迫工人阶级了,还振振有词的说:大家现在都是这么办厂的,要是不这么办工厂就要折本关门,而且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活人却多的是,现在每天跑来青岛的外地人这么多,他们能够按照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把这些人接纳进工厂养活就不错了。   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他们从我们这里廉价租去了机器,又得到了免费的技术指导,也是在我们的努力扩大青岛电力、煤炭的供应下,才获得了较低的生产成本。可转过身来,他们却告诉我们,他们是在帮着我们养活难民……”   从北京撤到山东的关肖权不得不打断了陈翼龙的话说道:“对德帝国主义和资本家的合作是中央委员会的决议,陈委员你加入本党不久,可能还不太了解本党的纲领。   本党的纲领和你过去参加过的中国社会党不同,我们虽然认同社会主义,但我们并不认同人民需要一个救世主去搭救他们,人民想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就必须自我觉悟。   所以本党的任务是告诉群众,他们的苦难来自何处,为什么他们要承受这些苦难,我们欢迎他们加入我们反抗压迫,但我们不会做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9   如果人民不能觉悟只有自己的反抗才能打碎自己身上的枷锁,那么我们从地主、资本家、帝国主义那里夺来又分给他们的果实,终有一天还是要被新的压迫者所夺走。甚至于,掌握了无限权力的我们,就是新的压迫者之一。因为我们所分享给工农的,自然也就能被我们所收回。   至于我们同资本家和帝国主义之间的合作,短期内是不可能改变的。因为中国的工业基础太过薄弱,而满清又通过愚民手段统治了中国2百多年,我们同西方的差距是一个清王朝这么大。而且随着西方科技的再次爆发,我们继续原地踏步的话,双方之间的差距只会进一步加大。   过去,西方人在我国耀武扬威,不过是凭借着巨舰大炮,就算顽固保守的满清,也能通过购买机器和派遣留学生,建立起一支北洋舰队来。我们不讨论这只舰队能不能打,但至少这只舰队和列强的装备已经相当接近,在相同素质的人员操纵下,未必不能同列强一战。   但是今日西方的科技已经不仅仅只有巨舰大炮,看看青岛新建的这些化学工厂和机器制造厂就知道,我们对于这些化学反应和机器制造的方式完全一无所知,光是学会如何操作它们,就需要对工人进行半年以上的培训,更别提如何去了解其中的原理了。   再说我国过去出口的大宗商品:生丝、茶叶和瓷器,现在也被日本、印度和欧洲所生产制造,他们的质量甚至还超过了我们。主席曾经说过,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各国之间的距离不仅越来越近,就连各地的特殊物产也逐渐成为了普通货物。   我国的蚕种、茶种去了日本和印度,美洲的橡胶、咖啡来到了亚洲,这也就意味着世界贸易正从卖方市场转为买方市场。而这个买方市场现在正牢牢控制在帝国主义者的手里,如果我们不能建立起社会主义的全球贸易网,那么当我们同帝国主义真正翻脸的时候,就会陷入孤立和被封锁。   一个科技和经济都落后于世界的国家一旦被世界贸易拒之门外,那么我们的经济、科技不仅将会停滞不前,就连我们的伟大事业也将面临失败的边缘。   所以,在当前和资本家、帝国主义划清界限,只能让民众扬眉吐气几天,但并不能解决我国落后的根本面貌。我们必须忍耐下去,直到帝国主义走向衰败。反抗资本家和帝国主义的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有中国人民,世界各国人民同样有这样的需求。”   恒宝昆这才插嘴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说道:“当然,陈委员的想法是好的,现在某些资本家也闹的过了些,我认为有必要对此加以约束。至于使用什么方式去约束,我看还是等我们打赢这一仗再讨论。现在还是请张委员替我们说说这场仗该怎么打吧。”   陈翼龙终于默默的坐了下来,张孝准于是把一张山东地图摊开在了会议桌上,向委员们说道:“驻山东的北洋第五师,是原北洋第五镇改编而来。   虽然这一部队是北洋的核心部队之一,但是和其他北洋部队相比,却还是逊色不少的。因为北洋第五镇是1905年四月,由武卫右军先锋队二十营抽调人马,加上先锋队十二营改编的,成军之后就驻扎于山东几乎没有动弹过。   辛亥革命山东革命军也算是和第五镇有过几次局部冲突,虽说双方各有胜负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是山东革命军不过是一只临时招募的武力,由此可见第五镇的战斗力并不强。   而本次南方革命开始,第五师却又派出了一个旅南下支援冯国璋作战,如今在山东的力量就只有一个第九旅和一个刚刚组建不久的训练旅。   第九旅主力驻扎于青州,明显是防范我们和胶东半岛尚未完全解散的山东革命军小股部队的。训练旅和第五师师部则驻扎于济南,算是第九旅的后备支援。不过照我看,只要我们一战打垮了青州的第九旅,靳云鹏就要左右为难了,因为没有了第九旅作为依靠,训练旅根本排不上用场。   第九旅的主力虽然驻扎于青州,但在潍坊还放有一个团的力量。因此我们打算通过铁路将一个营的力量运动到青州和潍坊之间,切断两地的交通,然后集中力量打下潍坊之敌,如果青州之敌被我诱出,那么就一鼓作气在潍坊以西的野地歼灭其增援部队。   一旦这两只部队被我军全歼,那么第九旅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向济南进军的力量了。靳云鹏若是带着部队从济南出来增援青州,倒是更省下了我们不少事。   只是和第五师对战我军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场战争之外倒是有几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我军和山东革命军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处理?第二个是加入第五师向我们投降,我们要不要接受?第三个这场战争打完之后,我军和济南将以周村为界线,那么胶济铁路以南地区我们该以何处为界线?胶济铁路以北,我们又该怎么处理?”   张孝准把这场作战说的轻描淡写,不过以恒宝昆为首的东北委员们却并不怀疑,他们平日里也是很关心军队建设的,不管是此前的青岛守备旅还是之后从东北调入组建的第六野战师,装备、士气都要比他们见过的北洋军和山东革命军强的多,因此他们并不认为张孝准的话语有什么夸大的。   对于张孝准的问题,几位委员商讨了一会,恒宝昆就总结着向张孝准说道:“我们可以接纳山东革命党人和我们一起共同建设山东,但是军队不允许进行分裂。我授权给你,将山东革命军的残余力量改组为第二守备旅,如果不愿意接受改编的,就收缴他们的武器,不再允许他们在我们的控制区内进行活动。   对于第五师的投降可以接受,但是除了山东籍的士兵之外,其他人进行政治教育后一律于战后释放回家。至于战后和北洋派的分界线,胶济铁路的以南的诸城肯定是要拿下的,以北的莱阳和莱州、龙口等地也不能再给北洋派了。   总之,战争结束之后,胶济铁路以北只有我们和山东革命党人之间的问题,和北洋派不再有什么关系了……”   自9月12日支持北京的滇军攻入重庆之后,北京大总统府上下人等都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就连一直担忧东北革命委员会有什么异动的杨度、梁士诒等北洋智囊人物,眼下也都松了口气,认为大事底顶,就算革命委员会再有什么动作也无碍大局了。   袁世凯更是觉得,这是民国创立之后自己过的最舒心的几天。再看到国民党的失败已经成为定局之后,他立刻颁发了对于孙中山、黄兴和陈其美等国民党骨干的通缉令。他倒不是真想要把他们抓起来,而是想要借助这样的手段把这些捣乱者赶出国去。   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陈其美居然向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自首了。他立刻叫来了杨士琦说道:“孙文、黄兴也就算了,这两人虽然爱捣乱,但也做不成什么事,而且他们在国内的名气太大,杀了他们到时比宋教仁案还难处理。   但是陈英士就不同了,按照北面的说法,这个人做事太没有底线,不除掉他东南就永无宁日。眼下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了东南几省,这也是今后国家财赋的主要来源之地,决不能让一个陈英士给搅得鸡犬不宁。你安排个可靠的人去上海一趟,就不要让他再出来祸害民众了。”   杨士琦点头应承了下来,不过他马上询问道:“眼下南方的民党都督是都废除了,可是北京这边还有几百个国民党议员,这些人该怎么处理?是都抓起来,还是把他们都赶出京城去?”   袁世凯冷笑了一声道:“这些人现在不过是无主孤魂,想什么时候收拾他们都行。再等等看,只要有人愿意洗心革面,我还是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的,剩下那些看不清方向的,到时再处理了吧。我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对革命委员会是不是也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4 第五百八十四章   杨士琦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败袁世凯的兴致,他只是略一思索便说道:“如今我北洋军横扫南方诸省,南军不是屡战屡败,便是通电向大总统宣誓投效,我军军容之盛可谓一时无二,趁着这个时机压迫一下革命委员会,我以为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现在南方诸省虽然明面上已经臣服于大总统,可暗地里恐怕并不是如此。我军驻扎于当地,那些捣乱分子自然会规规矩矩的,可若是现在立刻收拢军队返回北方,我担心这些乱党又会蠢蠢欲动,从而坏了南方的大局。   而且革命委员会如今在关外大兴建设,邀买人心,据说东北民众甚是服膺。我军出关若是师出无名,恐怕难以获得东北民众的欢迎,眼下又距离冬季不远,和这些关外的革命军在冬季作战恐怕不是什么好选择,日本人不也是吃了这个亏的么?   要我看,大总统想要给革命委员会一点颜色,不如就在山东做一点文章。我们应当发函给德国公使,要求青岛租界当局不得插手我国内政,并保护反对中国政府的叛乱分子。德国人眼下在欧陆麻烦繁多,应该不至于拒绝我们的要求。如果德国人真的拒绝了,我们不也正好可以倒向英国人吗?   以我和几位幕僚的商议,德国要是不同英国发生冲突也就算了,如果要是发生了冲突,输掉的必然会是德国。眼下和英国人走的近些,我们不会吃亏的。”   袁世凯在堂前来回踱步沉思了好一会,才对着杨士琦说道:“杏城你说的确实不错,发函向德国人抗议,也正好试探一下德国人对于革命委员会支持的力度,顺便也能瞧瞧英国人的态度,这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为自己处理文案的阮忠枢急匆匆的跨入了院子,朝着堂前走了过来,显然是来找自己的。看到对方跨过门槛时差点跌倒,袁世凯的心顿时一沉,显然阮忠枢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待到阮忠枢上的堂前来,袁世凯不由微笑着看着他说道:“斗瞻,到底出了何事,看你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呢。”   “大总统请看一看吧。”阮忠枢喘着气向袁世凯行了礼后,就把手中的电报递了过去,只是袁世凯站在原地也不伸手去接电报,只是对他责怪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就念出来吧,正好让杏城也给我参谋参谋。”   阮忠枢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士琦,也不推辞就拿起了电文念道:“济南靳督电,今日上午9时一伙民军打着国民革命军第六师的旗号由青岛方向袭击了我驻青州之五师十七团,团长徐鸿宾虽奋力抵抗但事发突然,且敌军人多势众,青州终不敌而失陷于民军。   九旅旅长马良得到警讯后随带着十八团前往解救,但是在青州西郊为敌军偏师所阻,我军虽然奋勇向前,但奈何敌军陷落青州之后便毫不停歇的来攻我军。而闻听青州已经失陷,我军士气大沮,士兵纷纷逃离,我军遂败。   现马良已经带着九旅残部退往淄博,但敌军犹未停下进攻,济南城内外现在只有一旅刚刚招募不久的新兵和师部一营之人马,我师恐难抵挡民军之继续进攻。淄博若是失陷,则周村必不可保;而周村不保,则济南之前再无屏障可挡住民军之进攻……”   袁世凯终于出声阻止了阮忠枢说道:“好了,靳云鹏的废话就不要念了,说一说重点。他对于山东的变局,究竟有什么对策。”   虽然袁世凯语气温和,看起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长久呆在袁世凯身边的阮忠枢知道,这才是袁世凯真正发怒的表现。他立刻规规矩矩的回道:“靳督的意思,请北京调兵增援济南;或者准许他撤到大清河以北重整部队。”   “啪。”一声巨响让阮忠枢和杨士琦都吓了一跳,两人悄悄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袁世凯的手掌正慢慢从一旁的方桌上抬起,看着样子这一下他也不好受啊。   只是袁世凯很快就忽略了手掌上传来的痛楚,怒气冲冲的说道:“靳云鹏这王八蛋,在云南逃了一次还不够,现在又想逃?他想逃到什么地方去。他不给我堵在济南,难道要把天津、北京让出来给民军进攻吗?给我回电,第五师要是敢不战而放弃济南,老子就要了他的脑袋。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我自己去发电?”   杨士琦给阮忠枢打了一个眼色,阮忠枢这才答应了一声,再次匆匆的离开了。这时杨士琦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对袁世凯劝说道:“大总统,让第五师死守济南城不错。不过靳督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没有援兵的话,他带着一个新兵旅,又没有炮兵,恐怕济南城是真的危险了……”   袁世凯只是呆呆的看着堂外的天空,似乎完全没有把杨士琦的劝说听进去,过了好半天才突然幽幽开口向他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杨士琦瞧了一眼屋内的自鸣钟,下意识的回道:“下午2时一刻了,大总统。”   袁世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么说来,青州连2个小时都没守住,马良真正是练得好兵啊。杏城,你说我该派谁去支援济南城?”   杨士琦突然就卡壳了,他这才发觉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惊恐的问题。北洋现在没兵吗?当然不是。自从辛亥革命爆发之后,北洋就一直在扩军,办法就是从老部队中抽出一支骨干来,然后一边给老部队填充新兵,一边则以抽调出来的骨干建立新部队。   到了今日,北洋的序列已经扩建到了第13个师,外加几个混成旅,也可说的上是兵强马壮了。但是真正能打的,也就是眼下驻扎于武汉的段祺瑞部第二师,驻扎于南京的冯国璋部第三、第四师,驻扎于山东的第五师和驻扎于滦州的八师,驻扎于北京北苑的第五混成旅,最后便是驻于河南的第七师。   可以说战斗力排名在第五师之上的,只有北洋第二、三、四师,其他的新编部队还不及第五师可靠。一直以来,北京都是把第五师当成了北方定海神针,不仅有防备山东的革命军冲入河北平原的意思,也有作为拱卫京畿的预备队的意思。   也就是说,第五师原本是北京政府用来保卫京畿的,北京政府还真没想过要怎么去保卫济南。因为谁也不会想到,第五师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革命军击败了。   北京这边知道青岛地区一直都在大兴土木,革命委员会为了保卫青岛的建设还成立了一个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分部,但是这个分会一直龟缩在青岛没有动弹,除了建工厂和鼓励山东农户种植棉花之外,都没有展示过自己的武力。   北洋派和山东同盟会争夺山东的权力时,山东的革命委员会也只是要求双方不要诉诸武力,尽量和平解决。因此袁世凯的幕僚们认为,青岛也许会有一只革命委员会的武力,但是规模应当是有限的,他们还是应当先处理了盘踞在烟台的山东革命军,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青岛的革命委员会。   而且这些幕僚们还是很慎重的把一旅人马放在了青州,以遏制革命委员会顺着胶济铁路发展势力。袁世凯取得了对于国民党武力的胜利之后,正准备调集力量来处理青岛的革命委员会分部,以拔掉这个革命委员会安插在关内的钉子。   但是未曾想到,革命委员会居然抢先发难了,而且一发难就把山东的局面打了个粉碎。原本用来镇压山东并作为京畿保卫预备队的第五师就这么败了,还不是那种小小的失利,而是近乎于被消灭了主力的大失败。   在这样的溃败下,抽调新组建的部队或战斗能力不强的部队去增援,不过就是给革命委员会再送一场大胜,那么整个河北的局面的就要完全崩坏了。袁世凯可不相信,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入关,那么他在南方的胜利最终不过是在为革命委员会火中取炭罢了。   “哈哈哈……”袁世凯突然大笑了起来,这让一旁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破局的杨士琦大骇,生怕这位恩主受刺激过度出了什么毛病。   就在杨士琦想着出声开解对方时,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袁世凯终于停了下来,他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突然就心平气和了下来,对着杨士琦说道:“我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给蒙蔽了,看着他这一年多来又是裁军、又是大兴土木、又是出洋考察的,我真以为这位到底是与众不同,全然没把心思用在争权夺利上,倒真是一位国之良才。   没有想到,人家这是想着一步就将死我啊。杏城,你说我袁世凯就真这么好欺负吗?我倒是真不信了,就凭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留洋学生,得了东三省还不满足,还想着要问鼎天下,他真的祖坟上冒着青烟了吗?我倒要跟他好好斗上一场了,看看这位吴主席是不是真有天命眷顾……”7 第五百八十五章   杨士琦张目结舌都不知该怎么回袁世凯的话了,在他看来袁世凯说出天命这种无稽之谈,实际上就是有那么几分信了。   自从辛亥革命袁世凯逼迫清室退位之后,民间传出了一个西山十戾的说法,说的是西山有十大精怪转世投胎,獾为洪承畴;熊为多尔衮;鹗为吴三桂;猪为年羹尧;驴为海兰察;狼为和珅;狐为慈禧太后;蟒为曾国藩;猴为张之洞;蟾为袁世凯。   杨士琦清楚,这种街头怪谈不过是京城八旗子弟和宗社党人不满于袁世凯的背叛,又无法说明自己为什么在改元之际不为大清殉国编造出来的传闻。   毕竟西山精怪的传说大清开国不久就出现了,只不过当初是明朝遗民用来贬低洪承畴、多尔衮、吴三桂这三个灭亡大明的要紧人物,并顺便向后世子孙表明,不是他们抵抗不利,而是大明气数已尽。   随着时间的延续,民间又将一些颇有影响力的人物给编撰了进去,这就有了西山几戾的说法。把袁世凯编排为西山一戾,同样是大清遗民的心理写照。让他们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卫大清他们是不敢的,但是对于丢了大清的江山他们又耿耿于怀。   这些遗民们闲着无事就在茶馆、烟馆吹牛,一边设想着要是袁世凯不背叛大清,北洋军分几路进攻,如何南下扫平民军,然后再回头和友邦联手灭了东北的那些暴民,则大清又可延续下去了。   当然他们是从不去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他们这些吃着大清铁杆庄稼的八旗子弟都不肯为大清江山拼命,却要求一群汉人奴才为大清流干鲜血,到底存不存在说得通的逻辑。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些遗民对袁世凯的鄙夷和愤怒。   是的,他们也只敢对着袁世凯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南方的革命党人有炸弹,而关外的革命委员会是旗帜鲜明的把反对共和的遗民当成了另类,不仅不允许这些遗民从事任何公职,连直系亲属也不得加以任用。   对于那些南方的革命党人,这些北京城内的前朝遗民是畏惧,不过也就是远离疯子的自保,私下里他们还是敢骂上几句的。但是对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他们虽然是痛恨到了骨子里,却也畏惧到了骨子里。口头上骂上几句,又骂不死革命委员会,但要被人记在了心上,日后可就要连累全家了。   这些前朝遗民们虽然对于新朝不屑一顾,但心里也大多明白满清已经不可能复生,他们现在之所以以遗民自居,也是知道新朝是不会重新起用他们的,那么倒不如学一学明朝遗民,自己给自家留个好名声,然后让子孙们在新朝重新开始。   这样一来,既可以向新朝表明自己没有武力复辟的意思,也能借助新朝统治者安抚前朝人心的想法,给自家子弟留个出身的机会。几千年来,儒家一直都是这套玩法。在他们看来,袁世凯和孙中山都是懂得这种传统文化的,但唯有那个关外的愣头青是真不懂。   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不敢随意出言咒骂吴川了。而袁世凯此前听到这些民间传言时,不过付之一笑,并不愿意同这些前朝遗民认真。不过袁府的一些人却并不这么想,于是很快就有一个新的传言流传在了市面上,说袁府有个小厮在袁世凯午睡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因为他恍然看到袁世凯的床上盘踞着一条五爪金龙,一时为龙威所慑吓的失了手。   这种试图把袁世凯是蛤蟆精转世的传说变为天命在身的传说,自然遭到了遗民们的抵制。于是很快就有了一个新的街头传闻,说是这名小厮当时看到的其实是一只大蛤蟆趴在了床上,只是为了逃避责罚才撒谎说是看到了五爪金龙,从而逃过了惩罚。   不管这种传闻如何变化,有一点种子倒是在北京人的心里种下了,那就是袁世凯大总统是一个有命数的人,否则他就不能结束了大清王朝而成为新朝的大总统。这一传闻对于北洋大多数官兵来说,倒是将信将疑,算是重新建立起了北洋军向袁大总统效忠的一个重要依据。   并不是他们背叛了大清,而是大清的气数已尽。而现在袁大总统对于北洋军来说,也不再是大清朝廷的代表,而是得到了新朝天命的袁大总统。因此他们效忠于袁大总统,就是效忠于新的天命。至于某些人想要拥兵自重,就是在违抗新的天命,必然是要走向失败的。   也许北洋军中大多数武人对于这些街头传闻不过是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对于杨士琦这些北洋集团的文臣来说,却对袁世凯纵容这种传闻和推波助澜行为的背后之意洞若观烛。一言以蔽之,袁大总统拿不出对抗共和思想的理念,又失去了旧王朝加诸于他身上的光环,便只好推出了天命论来对抗民党的共和理念,并给出了北洋军为什么要忠诚于自己的牵强理由。   只是看着袁世凯现在的模样,杨士琦不由在脑子里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难不成老袁是真信了天命论,而不是拿来糊弄人的想法。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杨士琦口中却这样说道:“大总统慎言,吴川这样一个小儿怎么可能有天命眷顾,我看他是利欲熏心才是。民党此前掀起叛乱时吴川一动不动,现在天下都已经归心于我北洋,他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不要说各省绅民难以理解,我看那些民党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只要我们能够扛住革命委员会的第一波兵锋,则就能把各地的军队调集上来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对耗了。以东北三省之地的人口,终究是难以和关内十八省长期相持下去的。而我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不可靠的军队推到前线去。唯一可忧虑的,双方一旦开战,北京恐怕是保不住了。大总统要先做好预先的打算啊……”   杨士琦的说法虽然没有能够完全说服袁世凯,但袁世凯却也认为对方有一点说的正中要害,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挡住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进攻,若是连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一只偏师都能杀到北京城下,北方还有什么防线可言。   原本一片欢声笑语的大总统府,在这一封电报发来之后顿时就变得压抑了起来,府内不管是卫兵、下人还是袁氏的家人一个个都小心谨慎了起来,若非必要都不愿意接近袁世凯办公的院子。而大总统府内进进出出的军人,俨然把这里变成了一处总司令部,而不像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府了。   9月17日革命军第六师击溃了北洋第五师驻潍坊、青州之九旅主力,当日晚间第六师一部追着第九旅抵达了淄博,不仅趁势拿下了淄博,连第九旅的旅部官兵也俘虏了大半,只逃出了旅长马良等几人,至此第九旅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9月18日上午,赶到淄博的第六师师长邓振镛通过德军侦察机了解到,抵达周村的北洋援军不仅没有赶修工事,甚至都没有阻止周村城内的商民离开,整个周村城内到处都是人流车马,几乎看不到什么军事准备。   而从济南发来的电报,证实了山东都督靳云鹏此时还在济南城中召集绅民如何保卫济南,邓振镛于是决定不再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以现在驻扎淄博的一团人马发起进攻,不给北洋军调整部署的时间。他以小部队看住周村城内之敌,然后以主力猛攻周村城外的北洋驻军。   事实证明邓振镛的选择是正确的,驻扎于城内的北洋军不仅没有出城支援自己的友军,反而因为要驱赶街上出城的商民发生了冲突,虽然最终把这些商民赶回了家去,但是军民之间也失去了互信。   而城外的北洋军队本就因为被抛弃在城外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率领这只援军前来的师参谋长张培勋赶到周村后,听说第九旅的残余部队被包围于潍坊难以突围,顿时失去了前进的勇气。而此时周村的绅商们也派人过来挽留张培勋,劝说他不要前往潍坊去救一只快要灭亡的部队,而是应该留下来保卫周村。   周村位于山东腹地,前清中后期,便有许多外国商人来这里做生意,随着开埠之后此处更是万商云集,街市上有德国、美国、英国、荷兰等国的企业百余家。世界知名企业有壳牌公司、美孚石油公司、德国礼和石油公司、日本铃木洋行、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国内有谦祥益、万福祥、泉祥等八大号在此经营。   这里实是山东一处重要的财赋之地,且周村开埠和袁世凯关系匪浅,这里聚居着一大批官僚地主兼商人,正是拥戴袁世凯为恩主的山东保守势力,有些人是可以直接进入总统府和袁世凯对话的。   本就起了畏惧之心的张培勋自然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这些绅商代表的挽留,且因为周村的城墙高大便于防守,他干脆就把自己的亲信和援军中的骨干部队带入了城内。至于战斗力不高的新兵和那些跟自己不对付的军官,就留在了城外驻扎。   张培勋无疑是想着让城内外的驻军相互依靠,从而让革命委员会既不能全力攻城,也不能全力消灭城外的驻军,顺便还能借助革命委员会的手教训一下和自己不对付的一些军官。在他看来,反正这些新兵招募没多久,就算全部损失了也不可惜,反正现在华北、山东的流民多的是,打光了再招募一批就是了,只要把第五师的骨干保存下来,挨过了这一仗就能很快恢复过来。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革命军居然敢背对着周村城全力进攻城外的驻军,全然没把城内驻扎的北洋军放在眼中。而一直想着如何守护城市的张培勋把兵力分散在各处,根本来不及集结兵力去救援城外的部队。加上之前接受了城内商民的拜托,张培勋又准许周村城内的民众离城下乡躲避战争。   但这些民众并不是空手出城,而是携家带口还带上了许多笨重的家具,再加上根本没有人进行街道通行的管理,于是原本的民众撤离行动最终变成了城内的交通大堵塞。在这样的状况下,革命军突然来袭,城内的军队只顾着把民众驱离城门,那还顾得上去支援友军。   而面对革命军的快速进攻,城外的北洋军新兵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战斗方式,在他们的理解中打仗总是要先排兵布阵,双方先大炮对轰,然后再步兵试探进攻的。革命军这种蛮不讲理的猛冲猛打,一下就把原本组织度不高的北洋新兵给打蒙了,几乎是一触即溃。   城外北洋军的那些军官们在组织抵抗时看着城内居然毫无动静,本就对张培勋不满的他们也失去了战斗意志,看着新兵们纷纷丢下武器向后逃亡,于是也一个个带着身边的亲信调头撤退了。当这些军队的核心也加入逃亡后,城外近2000北洋军立刻陷入了全线崩溃,此时距离革命军抵达周村并发起进攻还不到半个小时。   站在城墙上观战的张培勋等北洋军官,看着城外的这一幕一时呆若木鸡,谁也说不出话来了。第九旅被革命军的围歼消息传来,已经让他们知道革命军实力很强,但是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会强到这种程度。良久之后,张培勋身边的一名北洋军官不由喃喃说道:“就算是那些青岛的德国人也不过如此吧?这城还怎么守?”   张培勋则看着革命军在城下集结、行军、进攻,完全没有顾忌过城内的守军,这种旁若无人且训练有素的组织,真正是骄狂至极,但他也只能色厉内荏的呵斥上一句:“守不住也要守,这不过是一旅孤军,我北洋一旦调集大军前来,他们就必成粉末了……”   当吴大洲把北洋军的五色旗降下,把手中的红旗升起于北洋军的营地时,还有些不能置信于这场战斗会胜的这么干净利落。即便他在山东革命军中时并不畏惧北洋的武力,但也是承认北洋军和那些普通的巡防营不是一回事。   但是看着营中一排排跪在地上的北洋俘虏,他胸中不由生起了满腔的豪情,北洋军也不过就这样罢了。注视着冉冉升起的红旗,吴大洲突然有些难以抑制激动的大声喊了一句:“我革命军万岁!”   正陷于胜利喜悦之中的革命军将士,顿时也不加思索的跟着呼喊了起来,很快整个被革命军占领的阵地上就响起了一波波的声浪,“革命军万岁!革命委员会万岁!共和党万岁……”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传入了周村城的城头,站在城墙上的北洋官兵们面面相窥,人人惊惧不已。就连张培勋也没办法继续对着部下们训话了,他干脆点了某个军官的名字,令其负责城墙的防御,自己则扭头下了城墙,来了个眼不见为净。3 第五百八十六章   19日,张孝准带六师主力抵达周村,随即派出九旅的投降军官入城劝说张培勋投降。张培勋态度暧昧,一边表示自己绝不能对不起袁大总统,除非袁大总统下令他绝不投降;一边又表示城内商民众多,希望革命军顾念百姓生命财产勿要强攻。   张孝准、邓振镛等军官商议之后,认为周村城内的北洋军士气已经差不多快要崩溃了,他们现在无非就是在指望济南或北京调兵来救援,强攻虽然可以攻下周村但必定对这一商埠破坏严重。革命军拿下周村已经是早晚之事,自然没有必要为了千余北洋兵毁了这座商业城市。   相反,他们倒是可以留着这座城市不攻,看看是否能够把济南或其他地方的北洋军调动过来,在己方控制的胶济铁路附近来一次围点打援,总好过他们跑去攻打城池更加高大的济南城。于是,张孝准坐镇于淄博围住了周村,邓振镛则开始指挥部队清剿淄博周边的反动势力。   山东的劣绅可比东北的立宪绅商反动多了。去年五月,民国建立不久,北京政府下令各地乡民剪掉辫子,以迎共和。   按理说清室自己都宣布退位了,山东又是孔孟之乡,剪掉辫子恢复汉制实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东北三省在革命之后虽然没有明确下令剪掉辫子,但是革命委员会要求保留辫子的人员必须要前往各地官署登记说明自己留辫之理由。   革命委员会的这道命令一下,原本哭着喊着要保留祖宗服侍的遗老遗少几乎没有一个去登记的,都自觉的把辫子给剪掉了。至于那些真正的顽固派,则在革命党到来之前逃离了乡里,但也没听说有人为了辫子起来和革命委员会反抗的。   而山东这地方的风气就有这么怪,被强行剪掉辫子的昌邑劣绅梁怀思、夏俊魁勾结县长张春海发动了反对剪辫运动的暴乱。   去年5月18日这天,劣绅魏桂五、夏文华(主凶夏俊魁之子)和昌邑卸职千总许殿魁,县长张春海纠集衙役和无知乡民,关上了城门攻击了在城隍庙内负责推行剪辫运动的省委员。这些打杀了城隍庙内的省委员不算,还在城内四处搜查抓捕剪掉头发的人士。   这一天被这些反动劣绅打杀的死难者高达27人。魏桂五还宣称自己有皇帝发来的电报,是皇帝下令他打杀的这些叛臣逆子。事后山东都督府不过处死了魏桂五和昌邑县的几名衙役,没收了夏家的财产就算了结了这件案子。   去年5、6月间正是民国初建,各地革命情绪高涨的时候,山东的劣绅尚且如此倒行逆施,今年国民党和北洋决裂,这些蛰伏起来的反动劣绅自然又按捺不住,试图在乡里围剿鼓吹共和的革命党人了。毕竟有着北洋派的撑腰,他们并不觉得革命党人还能翻天了。   而革命委员会既然决定出兵反击北洋的反动政策,自然就不会再给这些地方上的反动劣绅什么缩回去的机会了。就连一直顾念乡里情谊的山东革命党人,这一次也没什么人来劝说革命委员会了。北洋派之前得势的2个月,这些土豪劣绅就没有顾念过什么乡里情谊,毫不留情的组织起了团练帮助北洋派杀戮本地的革命党,顺便还强占了自己看上的乡里土地。   现在这些革命党人带着革命委员会的武装返回乡里之后,自然也就开始了对于这些反动劣绅的清算。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反动劣绅们才开始忙不迭的向北京哭诉求援,大骂这些革命党人在山东生事,煽动无知暴民围攻官府,又迫害地方乡绅,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只是北京的袁世凯此刻也已经是焦头烂额,完全顾不上这些山东士绅了。革命委员会既然在山东动了手,自然就不会只在山东动手。就在袁世凯收到青州战败的消息的当晚,直隶都督府也转来了直隶巡防营右翼统领张怀斌的来电,直隶巡防营右翼下辖5巡防队,其中该统领直领的第4路巡防队驻扎于关外的朝阳县,另外尚有第七路巡防队分驻于朝阳及赤峰两地。   这两路巡防队的总兵力约有4800人,是驻扎于直隶最北面的两支武力。随着革命委员会占据了东三省和辽西走廊之后,这两路巡防队就成为了最直接面对革命委员会武力的北洋武装。当然谁也没指望这两路巡防队能够抵抗革命委员会多久,直隶都督府就是把这两路人马当成了北方的警讯。   如果革命委员会真要入关南下,必然是要先拔除这两路巡防队的。那么当这两只巡防队失去了消息,关内就等于知道革命委员会要动手了。这一点,就连张怀斌等巡防队军官都看的出来。因此张怀斌等人一直都在运作,试图把自己调入关内来。   现在革命委员会是做出了动作,但不是如直隶都督府想象的那种动作。革命委员会派出的一团骑兵于9月17日抵达了朝阳,然后就找上了张怀斌要求借兵剿灭蒙匪。年初库伦活佛宣布独立以来,内蒙不少盟旗的贵族们就打着大蒙古国的名义开始骚扰热河、辽河平原地区。   随着关内二次革命爆发,扎鲁特右旗牧主土木尔乌力吉、扎鲁特左旗协理台吉布扎普、奈曼旗四等台吉图鲁扎布组织的队伍顿时就在开鲁县活跃了起来;土默特旗贵族巴布扎布也在热河北部招兵买马颇有一些大动作的意思。   革命委员会自然不会给这些蒙匪壮大自己的机会,所以决定先发制人,对于热河北部进行一次剿匪行动。此外还要对热河地区的民众进行赈灾,以防止活不下去的热河民众去投匪。从1911年开始,热河就一直在闹灾害。1911年大雨成灾,1912年闹粘虫灾,1913年闹蝗虫,热河百姓困苦已极,如果革命委员会不加以援手,这些人必然只有加入土匪才能活下去。   革命委员会的要求让张怀斌难以拒绝,或者说是无法拒绝。虽然张怀斌和大部分军官是关内人,但巡防队的许多士兵和下级军官都是热河人。对于革命委员会主动伸出的援助之手,巡防队的下层官兵是不可能反对的,因为他们的家人、亲戚也在被援助的范围之内。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说是请求,实际上却是公然派兵围住了巡防队的驻地,把张怀斌和自己的手下隔离了起来。带队的张作霖对其说的很光棍,在借兵期间这些官兵的粮饷就由革命委员会负责了,至于这些官兵原本的粮饷,张怀斌可以同军官们自己处理。   张怀斌不想和革命委员会开战,这仗也没法打。张作霖带来的不止有军队,还有着数十辆卡车的物资。被隔离出去的士兵很快就老实的接受了张作霖部下的指挥,一个个登记了自己的名字领取了革命委员会先预发的9月份粮饷。   看着外面那些士兵兴高采烈领取粮饷的样子,张怀斌就放弃了其他想法。他只能要求向直隶都督府请示一下,张作霖倒是很好说话,向他说道:“贵官该怎么请示就怎么请示,这剿匪赈灾的事情拖延不得,人我就先带走了。”   于是朝阳、赤峰两地被革命委员会借走了3900人,眼下两地只留下了一群老弱病残。这下热河几乎对革命委员会是敞开了大门了。   虽然袁世凯立刻给张家口发了电报,让热河都统姜桂题带兵进驻承德,以防止革命委员会通过热河绕过山海关进攻关内。但是姜桂题随即发回电报回复北京,第一表示革命委员会已经发电给他,告知了他进入热河剿匪赈灾的行动,他并不觉得革命委员会是要借道进攻关内;   第二,热河连续三年受灾,当地粮食几乎都需要从外地运入,北京要求他进驻承德,至少也要发一批粮食过来,否则先不说能否抵御革命委员会有可能的进攻,光是毅军自己都要闹起来了。   袁世凯拿姜桂题也是毫无办法,姜桂题在北洋一系资格甚老,也和他换过帖子。只不过毅军一直还是保持着淮军时代的风气,并没有跟上时代的潮流,因此庚子之后便渐渐落寞下去了。而姜桂题业已老朽,一心只想混日子并不想争权夺利,所以袁世凯让他去张家口他就去张家口,但是想要对方豁出命来替他挡住革命军南下,那真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而在外交上,德国公使虽然向袁世凯表示德国政府并未支持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行动,但也拒绝了禁止革命委员会使用胶济铁路的要求。不过德国公使也警告了北洋政府,德国政府不会阻止中国政府进入山东平息地方骚乱,但是德国政府不会允许其他列强进入山东帮助中国政府军队。   袁世凯知道,德国公使其实是在指责他现在和英国人走的太近了,在许多事务上并没有考虑德国的利益。但是知道归知道,袁世凯也不可能和德国人走到一起去,对于列强之间的力量对比,他依然还是看好英国人的。   只是英国人并不打算为了北洋政府去得罪革命委员会,朱尔典反而警告了袁世凯,北军在南方制造的各种暴行正在危急到英国在当地的利益,特别是张勋在南京制造的暴行,让他直言不讳的向袁世凯指出:“让这样一头怪物担任江苏都督,我并不认为可以让南方人尊重中央政府,反而会激发南方人对于中央政府的仇恨。   老实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只对着本国民众施展如此暴行的野兽军队,如果北军不能约束自己的军纪的话,那么我国将不得不考虑撤回对于北京政府的支持了。我希望总统先生明白一件事,我国支持你是为了维护远东的安宁,而不是把中国变为一堆废墟。   虽然我国和革命委员会在许多问题上达不成共同的意见。但是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您,和您的将军们相比,革命委员会的军官们简直就是圣徒了。您如果不再去管束那些将军们,您就会失去这个国家……” 第五百八十七章   袁世凯难以认同朱尔典公使的看法,但是对方最终还是表态愿意为革命委员会和中央政府之间做出调解,这才让袁世凯心里舒服了些。不过他也知道,英国人终究还是靠不住,这是借革命委员会之手向他施压,企图让他让出更多的利益。   而在日本人这边,虽然袁世凯在外交上亲近英国人,但是在行动中他其实更亲近日本人。在教育领域,袁聘用了渡边龙圣作顾问,在医疗行政方面,则有古城梅溪、西村丰太郎,法政方面有冈田朝太郎法学博士,财政金融方面有佃一弥,农业方面有楠原正三,工业方面有藤井恒太、盐田真,印刷技术方面有下村孝光,等等。   虽然袁世凯也知道日本人对于中国的野心也是不小,不过他总是认为在列强中日本是最为弱小的一个,因此即便日本有什么野心也比其他列强好对付。此外日本和中国之间的差异较小,日本人也能接受中国上下尊卑观念的思想,他使用起日本人来几乎没有什么需要避忌的,所以和西洋人相比他更喜欢接受日本人担任自己的顾问。   这一点上倒是和革命委员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吴川就认为日本太过了解中国的文化,又是一个对中国素来抱有野心的国家,因此在民间聘请一些日本技术人员倒也罢了,但是绝不能聘请日本人作为政府的政治、宣传和军事顾问,从而让日本人掌握了革命委员会的执政思想、决策能力和军事理念。   不过袁世凯虽然和日本人暗中来往甚密,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失利和国内金融风暴的日本政府,眼下更需要在外交上和英、法等协约国协调,因此并不愿意公开给与袁世凯以支持。   就如辛亥革命时袁世凯希望日本政府能够非公开的支援清王朝一样,现在日本政府也希望只在暗中支持北洋派,因为他们并不愿意得罪自己的盟友和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只是刚刚上任的北京公使山座圆次郎却是一个激进的大陆主义者,他通过总统府秘书有着留日经历的曾彝进向袁世凯表示,如果北京政府真的和革命委员会爆发了冲突,那么日本驻朝鲜军很愿意配合北京政府行事,但事后应当恢复日本在满洲的所有权益。   对于这位一上任就试图逼迫北京政府对关外铁路事业加以干涉,以令日本资金、技师得以分享关外铁路建设利益的新日本公使,袁世凯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对方的姿态过于咄咄逼人,完全是把北京政府当成了可以随意驱遣的下属了。   不过袁世凯也听说了,这位新上任的日本公使一开始是直接想要和革命委员会办理交涉的,不过革命委员会却懒得理会他,在沈阳碰了一鼻子灰的山座才决定让北京政府出面去对革命委员会施加压力。对于这位欺软怕硬的新日本公使,袁世凯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眼下的局面中,他却不得不和对方虚以委蛇了,毕竟真要让革命委员会打到北京城下,那就什么都完了。   只是在外交上收获不大的袁世凯很快就发现,北洋派内部也充斥着不和谐的声音。此前北洋诸军将领还在北京时,倒也能够团结一致,向他发誓要维护北洋团体和国民党奋战到底。   但是现在这些将军们分散在南方各省时,对于袁世凯在电文中暗示的回军指示,却一个个有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坐镇武汉的段祺瑞回电说:“第五师既败,京畿已成腹背受敌之势,本军部队眼下分散于两湖、江西等地,将军队收拢再回援京畿,至少也要一个月。   且各地民党听闻山东异变之后便又蠢蠢欲动,一旦我军撤出地方,则此前之我北洋军的奋战努力就尽皆化为乌有,日后此地恐怕再不复中央所有。另外,我军如此不顾一切回师北上,则置黄陂于何地?   彼身为副总统,又有湖北士绅之支持,现在我们又帮他剿灭了湖北的民党,我们这一走不就等于是把湖北丢给了他吗?武汉,长江之腹心。控制住两湖,西可堵住四川、贵州、云南的出川之道;南可压制住广东北上之途;东可镇压东南诸省之异动。放弃此地就等于是放弃了南方,一旦北边战事不利,黎黄陂还会效忠于大总统吗?   职以为,回师北京乃是下策,大总统不如先顺应革命委员会的要求,先稳住革命委员会的行动再说。若是事有不谐,大总统不如先离京南下前来武汉,由职北上于黄河一线设立防线……”   显然在这位北洋之虎眼中,随着第五师在山东的溃败,直隶丢失已经成为了定局。既然守不住直隶,那么至少不能把两湖也给丢了,所以打起了腾笼换鸟的主意。   但是对于袁世凯来说,这种建议简直是乱弹琴,他现在是北京政府的大总统而不是北洋团体的领袖,后者丢了直隶也就丢了,跑去南方重新发展几年,说不定还能再打回北京来。但是作为前者,丢了北京就等于是在政治上判了死刑。   先不说他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外国列强的承认将会因为北京的易手而发生变故,光是那些畏惧于北洋军力的各地势力恐怕现在也不可能再服从于他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马上就会进入到群雄逐鹿的混战局面中。在这样的局势下,离开了北京的他,还能控制得住北洋这班骄兵悍将?   而冯国璋的来电更是让袁世凯心惊肉跳,冯国璋首先向袁世凯表示他自己是愿意北归的,但是他未必能够把第二军全军带回。首先,攻入南京的张勋此刻正在大肆招兵买马,其兵力已经从1万扩张到了3万,且张勋所部一直打着前清的旧旗而不是民国的旗帜,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其次,江苏投诚的军队对于北洋并不是真心顺服,不过是局势所迫。且随着北军在南京破城后的暴行传出,江苏军队对于北军的敌意正在加深。自己如果带兵北归,则东南必反。   最后,冯国璋手下的北洋军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返回,刚刚打下富庶的江南就要他们回去继续啃骨头,反倒要让张勋这些北洋旁系吃肉,大多数人都是有情绪的。甚至有人在军议会上声称,南京比北京更有王气,不如让大总统直接把中枢搬来南京,就把直隶丢给革命委员会好了。   至于占了冯国璋手中兵力一半的禁卫军则有人在私下串联,认为此次山东事变证明了大清的气数未尽,他们应当趁着这个时候回师北京复辟大清,恭迎清帝复位。冯国璋说这不仅仅是禁卫军内部几个军官的私下联络,江苏的守旧士绅和张勋的部队也都有人在联络。   所以最后冯国璋向袁世凯恳请道:“……职虽然效忠于大总统,但职实不能保证麾下诸军也有同样的想法。第二军若是停驻于东南,则尚可用东南之财货令诸军为大总统所用。但如果此时强行要求他们北返,则诸军之怨气必然要为有心人所利用,职也无计可施。此事究竟如何取舍,还请大总统独断。”   至于替北洋管理财政的周自齐、梁士诒两人也纷纷向袁世凯主张,这仗再打下去北洋财政就要破产了。周自齐向袁世凯恳切的说道:“善后大借款虽然有2500万英镑之数,但是扣去折扣、手续费和用于支付各项赔款积欠的利息,我们实际拿到手的不过9982512镑,差不多是名义上的37%,折成大洋是105578046元。   这笔钱是从去年2月开始,把南北双方向银行团的对外借款都囊括进去的汇总,故还需要扣去南京临时政府的借款和拨给南京留守府用于遣散军队的费用8632314元。   剩下的钱除了必须支出的项目外,用于填补军政开支的数目是73449231元,其中光是补发北洋各军欠饷和新建诸军的费用就支出了23496500元。眼下国库里虽然还有些钱,但这是用来发放诸军的犒赏和以备不时之需的,用来和革命委员会开战,是远远不足的。   去年政府的亏空是129124695元,今年的财政状况虽然比去年好,但也已经累积了7000万的亏空,如果再打下去,恐怕我们连找列强借钱都拿不出抵押物来了。   而且根据我从美国那边获得的消息,吴川此次出行美国收获不小,他在美国华尔街发行的4亿美金土地公债已经全部销售了出去。如果我们同革命委员会开战,资金上面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袁世凯听了心头有些发堵,他向着周自齐问道:“子廙,你也是留美幼童出身,我想你在美国也总有些关系的。既然吴川能够在美国发行土地公债,没理由我中央政府不能发行,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发行这个土地公债?”   周自齐沉默良久之后,只能摇着头回话道:“回大总统的话,这事我们确实办不了。革命委员会之所以能够在美国成功发行土地公债,是因为吴川和一些美国银行家交好,有着美国银行家为其发行,但几乎没有那个银行家愿意为我们发行这样的土地公债的。”   袁世凯不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革命委员会在美国人的眼里,声誉反而要比北京政府高了?”   客厅内的各人都保持了沉默,许久之后周自齐才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西洋人一向讲究实力,就好比日俄战争中听闻俄国失去了旅顺口,俄国公债就狂跌,而日本公债就暴涨。革命委员会至少有着战胜日本人的战绩,在美国人眼中这就是土地公债最好的担保……”6 第五百八十八章   到了9月23日,综合各方面的情况之后,袁世凯对于用军事解决革命委员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而革命委员会迟迟没有向山海关方向进军,也让袁世凯意识到革命委员会也许并没有打算和北洋做生死之搏,这样在政治上解决也就存在了可能。   只是就在袁世凯思考着该怎么和革命委员会交涉的时候,这日下午济南再次传来了一个噩耗。国民革命军终于开始向济南进军,驻扎于济南辛店大营的第五师剩余官兵难以抵挡国民革命军的进攻,不得不弃城而走,撤退到了济南北面的德州城。   靳云鹏惶恐不安向北京发电请罪,说自己因为袁大总统的恩典才得以得此都督山东之重任,原本他是想要为大总统鞠躬尽瘁的,谁知自己才疏而智短,上任不过数月就引发了山东之大变,辜负了袁大总统的深情厚谊,若非国民革命军仍在追击之中,他早就要把自己囚禁起来,等待北京来人治罪于他了。   袁世凯召集了大总统府的幕僚开会,让阮忠枢把靳云鹏的电报给大家读了一边之后,便勃然作色的喝道:“乳臭小儿欺人太甚,仗着手里有只军队就横行霸道,完全没把中央政府之权威,国家之安宁放在眼里。我就不信了,我袁世凯经历了这么多风浪,难道还能栽倒在这门口的小水沟里?   既然吴畏之想战,那老夫就和他战个痛快。叫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给我草拟军令,让北洋诸军都给我尽快收拢部队转身向北,我要和吴畏之在北京城下决一胜负,我倒要看看这国民革命军究竟有几斤几两,何以如此张狂。”   杨度等人沉默不语,他们其实知道,袁世凯越是如此装腔作势,便越是不想打。倒是北京城的步兵统领江朝宗听了袁世凯的话,立刻慌张的劝说道:“大总统怎么能够自困于京城,京畿一带的可靠部队也只有一个混成旅,要是山东的革命军真的打到北京城下,这么大一座城池怎么守的过来?   而且今年夏天大水,河北受灾不轻,京畿一带百姓的口粮都需要从南方运来的,这革命军打到京城哪怕不立刻攻城,通往天津的道路被切断的消息传开就够京城百姓乱成一片了。大总统还是先避一避吧,先去洛阳等到段、冯两位将军带兵北上,会和了他们手中的力量再打回京城来,这才是万全之策啊。”   杨士琦这才跟着劝说道:“江统领的话是正理,这北京城是死物,就算让革命委员会占住了一时,他们也不能把它给搬回东北去。眼下整个直隶地区空虚的很,滦州兵又不能轻动,动则山海关易手,两路国民革命军合击之下,我们只会败的更快。   相比较而言,大总统您才是我们北洋的核心,只要您在我们就没什么可怕的。您若是不在,谁又能指挥北洋诸军北上收复京畿呢?您自困于北京城内,岂不是正好为革命委员会解决了一个头痛的问题,也让在外围的北洋诸军难以决断他们的行动啊。”   袁世凯似乎被杨士琦这番话语给说服了,他在堂前来回踱步数次,方才颇为迟疑的看着杨度问道:“皙子,你怎么看?难道我只有南下了?”   杨度沉吟了一会后回道:“若是革命军真的有入关的意思,那么大总统确实该避让一下。昔日崇祯皇帝宁死不走,结果南明因为乏人主持大局政争不断,最终才有了大清这200余年的天下。   若是南方诸军得不到大总统的消息,我看光是决定由谁来主持大局就需要一个极漫长的时间,大总统切不可自误啊。不过,即便大总统要走,至少也该搞清楚这吴畏之要的究竟是什么。否则我们这么慌慌张张的抛弃了京城,恐怕日后就很难让天下人信服中央的权威了。”   袁世凯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道:“该怎么去试探吴畏之的想法呢?”   杨度想了想便说道:“听说徐东海徐公正寓居于青岛,不如请他出面问一问。徐公昔日总督东三省,官声政绩都为东北绅民所称颂,就连吴畏之也数次发文称赞徐公为东北的工业化开了个好头,要求各地官员以东海为师,切切实实的为人民做点实事而不是光喊口号糊弄上级。”   袁世凯沉思许久,方才对着阮忠枢说道:“斗瞻你替我走一趟,我亲自给东海写封信,望他看在过去的情谊上,这次可一定要伸手帮我一把了……”   然而隔了一天之后,从济南传来的消息却更让袁世凯心寒了。昨日实际上并不是革命军进攻了济南,而是革命军的哨探出现了在了济南城的郊外,但是早就因为青州、周村两场大败而人心惶惶的济南守军,迟迟等不到援军到来的消息,也没有得到靳云鹏的进一步指示,到底是战是走。   在度过了焦虑不安的两天之后,这些成军没有多久的新兵在哨卡看到了革命军的哨探出现后,误以为革命军的大军就在后方,于是给后方的济南城疯狂报警,然后驻守城外第一道防线的北洋第五师官兵就炸营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声称革命军来了数万人,前方哨卡已经被革命军夺取了,大家还是各自逃命去吧。   于是本就士气全无的新兵们就丢下了济南外围的防线往后方逃了去,这些败兵在经过济南西关的商埠区时还不忘抢劫了一把,并顺手放了把火。城内的第五师官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革命军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杀到了济南城下。   惊骇之余,这些城内的官兵立刻架上了靳云鹏逃到了城北的火车站,然后坐着火车撤退到了德州。事实上这些城外的官兵只顾着逃跑,放的火并不大,很快就被商民自发组织起来扑灭了。只是等到城内恢复了秩序之后,济南的绅商们才发觉,山东都督带着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没有军队保护的济南城,在这样的战乱中就是一块吸引人的肥肉。哪怕再怎么痛恨革命军的顽固士绅,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再交到一群已经失去军纪约束的乱军手中。济南的商人们最终决定派人向革命军投诚,要求对方派出军队维护济南城的安全。   张孝准并没有接受济南商民的请求,反而把济南商民的信件送给了周村城内的张培勋等北洋军官。张孝准顺便派人传话给张培勋等人,“你们在周村城内已经是一只孤军,没有什么援军会来解救你们了。不过念在周村城内商民的安全,革命军愿意给你们一个出路,放你们回去济南维持济南城之治安。相比周村城,济南城可重要的多了……”   张培勋和部下们商议之后,又加上城内商会极力劝说,终于决定交出周村城返回济南。张培勋还向张孝准保证,自己这些人回去之后绝不主动向革命军发起进攻。于是在25日晚上,失陷了2天的济南城又回到了北洋军的手,此时呆在德州的靳云鹏因为没人告知他,还不清楚济南这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9月24日,军事委员会也接到了张孝准发回的山东战事的相关汇报,按照张孝准的说法:“北洋第五师战术呆板,不擅于对付运动作战,也缺乏打硬仗的勇气,虽然不少下级军官和士兵的战术颇可一观,但其组织度却相当的涣散。   其具体表现就在,军官和士兵之间缺乏互信。比如,山东地方多匪患,故子弹枪支在黑市上颇为抢手,为了防止士兵把发下的子弹倒卖,故军中子弹平日里并不下发,只有在训练或打仗之前才予以发放。于是士兵的实弹射击次数一年不过数次,射击能力低下,还不及一般的土匪。在青州作战时,敌军由于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发放弹药,于是在施放了几排枪后就一哄而散,为我军迅速击垮。   其次就是对于友邻部队的不信任,一旦我军从侧翼突破一点,敌军就会出现全线崩溃的局面。说到底,敌军完全不指望自己的友邻部队会为自己挡住侧翼,也不相信友邻部队会重新组织兵力夺回阵地,他们只担心自己会被抛弃在阵地上,成为了友邻部队逃亡时用来拖住我军的炮灰……”   对于第六野战师在山东取得的战绩,军事委员们先是难以置信,至少他们还是和北洋军交过手的,当时的北洋军虽然不及日军,但也算是一只正规部队,在四平战役之前军事委员会还是相当重视北洋军的。   当然,在要求第六野战师发动进攻之前,军事委员会还是评估过双方的战斗力的。在和日本人的战争结束之后,军队就一直在重新整编,在淘汰了那些不合格的军官和士兵之后,六个野战师的战斗力都有了相当大的提升。   按照吴禄贞的说法,如果一开始国民革命军有这样的质素,那么沈阳城外他就不可能输给冯国璋。而且这只军队再对上日军的话,也不用躲在壕沟里死守了,至少在炮火的支援下,还是可以对攻一下的。不过大家都估计第六野战师能赢,却没有想过第五师会输的这么惨。   朱和中对此总结道:“北洋军这一年多来扩军迅速,但是战斗力下滑的也是迅速。对上了南方那些同样以扩兵为主的军队尚可以耀武扬威,但是对上了稍微正规一些的对手就显露了原形。   我看这一仗我们能赢,不是我们变得太强了,而是北洋军正在变弱。就不说山东这几仗了,就说说河南的白朗,不过是一群乱兵加上土匪,但是在河南能够打破唐县、禹城,在北洋军的追击下还能突破重围南下湖北,打下了枣阳。   虽说这是北洋军的精兵强将都调到了南方的缘故,但是作为袁项城的老家,居然都能被一群土匪纵横来去,可见北洋的武力已经使用到了极限。我军若是挥军入关,我看袁项城必然是保不住北京城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朱和中开了这个头之后,其他军事委员们也不由跃跃欲试的讨论起了入关的可能性。虽说吴川此前一直在军中宣传,国民革命军的首要之敌人是帝国主义,其次才是国内的封建势力。   但是山东这几仗把北洋军的虚弱表露无疑,让军事委员们意识到只要分出一小部分兵力就可拿下直隶,把东北和山东连成一片,革命委员会可以借此压倒北洋集团成为国内第一的政治力量,这个诱惑就未免让人难以拒绝了。   不过众人讨论了一会之后,发觉吴川一直保持着沉默,于是不由便收敛了激动的情绪,有委员向其谨慎的问道:“不知主席怎么看这个问题?”   吴川平静的说道:“南下入关当然好,既可以获得华北的大部分地盘、人口,还能摧毁了北洋集团竖立起来的中央政府。丢掉了华北的北洋派是不可能再统一为一个政治集团的,因为分食于南方各省的北洋军必然是要占地为王的。   之后国内将不会再有一个能够和我们对峙的军政力量,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我在想,这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件好事吗?革命委员会真的做好了承担起解放全国的责任来了?对于满清、北洋和外国签署的各项不平等条约,我们有能力说不了吗?”   面对吴川的三个反问,各位委员们都陷入了沉默。吴川看了各位委员们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事实上北洋政府的存在现在还是有意义的,至少在外交问题上他替我们承担了大部分国民的责难。   同样的是对外借款,北洋借了2500万英镑就被骂的狗血喷头了,但是我们借的不知几倍于北洋,可是报纸上却很少有骂我们的文章。为什么会如此?不就是国民们认为,北洋借的债务是要全体国民一起去归还的,而东北的债务则是东北自己的问题,只要东北人民不反对,他们才懒得理会我们东北的事务。   而在俄国、英国扶持外蒙、西藏的独立事件中,国民也一样是怒斥北洋政府,较少问责于东北和四川两地的实际控制者,因为大家都认为这是中央政府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地方政府应该去承担的责任。这就是为什么革命委员会能够在东北大搞建设,而北京政府却左支右拙的原因。   因为北洋政府是一个弱势政府,它没有能力承担起一个大国政府的责任,而我国的国民对于民国的期望却很高,认为只要实施了共和就能让中国和日本一样成为列强之一,但是他们却从不愿意去了解,日本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更不明白,我国所面对的内外局势,要远远比明治初年的日本恶劣的多。日本是个小国,本身也没有多少资源,所以列强对于日本的兴趣不大,加上又有一个虚弱的清王朝在一旁,这才能让日本从列强的手中摆脱控制。   而我国在列强眼中是一个资源丰饶且疆域辽阔的东亚大国,这是一个能够给各国列强带去大量财富的土地,犹如西亚的奥斯曼、波斯和南亚的印度。只要有一线可能,列强都是不会放弃在中国的利益的,好比英国人,光是在长江流域的投资就超过了5亿美元,不计算革命委员会的贷款,英国在华投资占了各列强总投资的40%以上。英国人肯轻易放弃自己的在华利益吗?   我们之所以能够在东北得到快速的发展,英国人希望利用我们抵抗俄国人、日本人的势力南下也是一大因素。毕竟英国本土距离中国极为遥远,而俄、日两国就在东亚,一旦让俄日两国吞并了东三省,则下一步就是华北。   而一旦我们决定入关,英国人必然是要加大对于北洋及南方各地方势力的扶持的。因为英国需要的不是一个强势的中央集权中国,而是一个能够维护中国治安却又无力反抗列强的虚弱中国。华北事实上就是我们英国人之间的缓冲区,要不要进入这个缓冲区,起决定作用的不是北洋集团,而是英国人。   在对抗俄日两大帝国主义的同时,再去招惹第三个敌人,这无疑是短见的,是对中国革命事业的不负责任。在没有解除俄国或日本帝国主义之一的威胁,在英帝国主义没有衰退下去之前,在我们还没有取得足够的力量之前,我认为保留北洋政府,维持全国形式上的统一还是有必要的。”   吴川的这一席话语终于浇灭了这些委员们的激情,当然他们的轻易退让也和革命委员会当前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期有关,入关南下夺取北京当然好,但事实也有人是相当犹豫的,他们担心打破了现在革命委员会蒸蒸日上的形势后,会被拖入到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当中去。   就像北洋军,在辛亥革命初期几乎没有革命者不忌惮这只军队的,哪怕是南方最能打的湖北新军,也在北洋军手中吃了大亏。但是随着北洋军的势力范围急剧扩大,不停的扩建军队之后,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已经下滑到了,被国民革命军第六野战师一击即溃的程度。   革命委员会维持当前规模的部队已经深感吃力,如果不是吴川弄来的大笔贷款,对于国民革命军的整编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但是现在又要派兵入关转向扩建军队规模,那么在军事上革命军也许能够和现在的北洋军一样节节胜利,但是在这样的胜利背后,就是失去了对于军队建设的控制。北洋第五师的结局未必不会复制于国民革命军身上。   而吴川最后的一番话语算是给这场会议落锤定音了,“事实上北洋第五师的溃败对于中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北洋军的虚弱使得列强对于北京政府的最后一点忌惮也要抹去了。   在这样的局势,列强采用武力入侵的中国的野心就会大大增长。这里我要提出的是日本帝国主义,在南满吃了亏的日本帝国主义并不会放弃入侵中国的念头,原先他们也许会考虑一下,万一和我们打起来北洋军偏向我们怎么办?现在他们是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只要专心对付我们就好。   对于列强来说,这样一个弱势的政府,正是替他们统治中国最好的帮手。因此一旦我们同北洋开战,列强一定会转向支持北洋,以消耗革命委员会的力量……”   在统一了军事委员会的思想之后,吴川很快就统一了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们的思想,于是在9月26日,革命委员会向北京公开通电提出了三项要求。   第一项,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的武力冲突不持立场,但是革命委员会决不能坐视反动分子借镇压叛乱之名残害革命党人和普通民众。   山东都督靳云鹏无视革命委员会一再警告,勾结山东劣绅残害山东革命党人,这种反动军阀必须撤除其一切职务。在中央政府没有派出妥善人员之前,革命委员会将按照山东人民的意愿实施地区自治。   第二项,以路透社刊登的连续报道,9月1日北军攻入南京时开始劫掠,直到4日方才停手。尤以张勋所部蓝衣兵军纪最为败坏,南京城内商店、茅店、草屋无不被抢;妇女老少贫富,多被奸淫。北洋各军官皆袖手旁观,无一阻止。这是中央军还是土匪?   中央政府所委任之江苏都督张勋者,在进攻南京时屠戮平民,抢劫强奸无恶不作,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江苏都督,残民者何以治民?据说张勋所率军队至今还留有辫子,身穿前清时的蓝色军服,这到底是民国武力还是前清余孽?   张勋其人必须加以治罪,其部必须予以解散。若是中央政府不能处理,则革命委员会可代为效劳。   第三项自中央政府对地方用兵以来,各地土豪劣绅即开始对乡里的革命主张者施以报复,轻则驱逐出乡,重则活埋刀砍,各地哀声一片。革命委员会对此惊骇莫名,他们究竟从谁那里获得了权力可以肆意剥夺他人之性命?烦请中央政府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   革命委员会的通电在各地激起了极大的反响,即便是各地宣布效忠北京政府的势力,此刻也纷纷发电北京,请求北京政府以大局为重,和革命委员会握手言和。就连北洋内部也不乏私下发电给袁世凯,认为大总统可以就这三项条件和革命委员会谈和,先保住了胜利果实再说。   住在青岛的徐世昌,面对坐船赶来的阮忠枢的劝说感到犹豫不决,但是在听到了革命委员会发出通电内容之后,终于点头答应替袁世凯同山东革命委员会进行交涉。   对于徐世昌的到来,恒宝昆等人倒很是慎重以待。作为沈阳人,恒宝昆对于这位前东三省总督还是钦佩的,这位在东北确实是做了不少实事。但是,徐世昌的能力和手腕,也是让恒宝昆等人颇为忌惮的。   听完了徐世昌此行的来意,恒宝昆便干脆的摆明了自己的底线道:“我军并无意攻占济南以北、以西地区,但是鉴于此前山东都督在胶东半岛的倒行逆施,胶东人民现在并不愿意重新归于山东都督府的管理。我们和国民党、山东同盟会等商议后,决定对胶东半岛实施暂时的自治,直到中央政府有能力保卫人民权力为止。”   徐世昌听了有些不快的说道:“这岂不是就是割据一方,你们这是至中央政府的权威于何地?”   恒宝昆不卑不亢的回道:“与其说是我们割据一方,倒不如说是北洋挟持了中央政府。今日中央政府处处都在北洋的控制之下,处处都在维护北洋的利益,和人民究竟有什么关系?对于一个人民没有权力的政府,自然也就没有权威可言……” 第五百九十章   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突然发难,除了给正骄满志得不可一世的北洋军一记狠狠的耳光,同样也让原本摄服于北洋军威的各省地方势力跌破了眼镜,天下人这才发觉北洋武力也不过是如此。   而原本假借北洋军势在本省掀起白色恐怖的地方士绅,在听闻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实施的报复政策之后,顿时也收敛了不少。这些地方劣绅之前敢于跳将出来清洗本地的革命党人,无非就是看到国民党失势,连几个头领都被北京通缉了,他们此时对这些革命党人下手,既可以讨好北京,又能够重新夺回地方上的权力,这才如此上蹿下跳。   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举动告诉了这些反动劣绅,北洋军还没有彻底镇压全国的力量,而革命委员会和国民党不同,前者是敢于清洗乡里的,完全不会顾忌地方上是否会糜烂一片。特别是现在,那些被反动劣绅教育过的革命党人也已经醒悟了过来,不再对这些乡里乡亲讲什么乡党情谊,而是怒气冲冲的带着革命军回家乡报仇来了。   这些反动劣绅虽然顽固守旧,但大多数人还是识时务的,当革命军拿起屠刀的时候,他们立刻就老实了起来。既然北京政府不能把革命委员会怎么样,那么他们自然就退回到了中立的立场,继续观看北京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斗争结果了。   9月28日,袁世凯率北京大小官员到孔庙祭孔,并发表了如下讲话:“中国数千年来立国根本在于道德,凡国家政治、家庭伦纪、社会风俗,无一非先圣学说发皇流衍。是以国有治乱,运有隆污,惟此孔子之道,亘古常新,与天无极。”   9月29日,吴川在《共和日报》上亲自发表了打倒孔家店一文,文中把孔教比作了吃人的礼教。虽然这一文章在孔教会甚嚣尘上的关内遭到了蜂拥一般的攻击,但是四川《醒群报》主笔吴虞却发文表示支持。   吴虞以《家族制度为专制主义之根据论》一文为开端,连续发表了六篇文章批驳尊孔思想。最终总结出这样一个观点:“儒教不革命,儒学不转轮,吾国遂无新思想、新学说,何以造新国民?”一句话,中国要新,国民要新,思想要新,就要彻底打倒孔教思想。   吴虞的文章彻底引发了各省反孔教势力的批孔思潮,这其中不仅有思想激进的青年学生和留学生们,还有各种反对把孔教定为国家的宗教人士。孔教会把孔子政治化的后果就是,凡是主张共和政治的人士就不得不首先打倒孔子这尊圣人,然后才能打倒躲在孔子背后的封建礼教。   此前一直为关内知识分子所诟病的革命委员会的反封建思想理论和白话文运动,此时倒是因为袁世凯的尊孔行动,转而为知识分子中的温和派所接受了。   就好比陈独秀的断言:“孔教与共和乃绝对两不相容之物,存其一必废其一,……盖以孔子之道治国家,非立君不足以言治……主张尊孔,势必立君;主张立君,势必复辟,理之自然,无足怪者。”   也就是说,原本认为革命委员会对于孔孟思想的批评过于激进的中国知识分子们,在面对袁世凯有可能走向独裁专制的时候,不得不在维护共和政治的旗帜下,同革命委员会站在了一起。这对于那些试图通过国教行动维护孔孟思想的旧知识分子而言,无疑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打击。   对于文化界的这种思想斗争,袁世凯既不出面澄清,也不支持孔教会的国教行动,而是采取了一种模棱两可的含糊姿态。毕竟对于此时的袁世凯来说,他眼中最为紧张的两件事,一件就是正式大总统的选举,去掉头上临时两字,从而获得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统治权力;另一件就是和革命委员会言和,先为北洋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10月6日,国会选举袁世凯为第一任大总统,袁世凯于北京故宫太和殿就职。也就在这一天,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周树模抵达天津,下榻于海河边上上利顺德酒店内。在他抵达之前,作为袁世凯代表的徐世昌已经住进了酒店,两人于是开始了会面。   作为前黑龙江巡抚,周树模过去就做过徐世昌的下属,他倒是没有料到自己还有同这位老上司进行谈判的时候。两人在一间面对海河的茶室内,先是品茶叙旧了将近一个下午,直到这场会谈将要结束的时候,徐世昌才漫不经心的向老部下问道:“吴畏之是真心想要和平呢?还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呢?”   周树模沉吟了片刻后,便不疾不徐的回道:“确实是想要和平,而不是什么缓兵之计。再说了,眼下处于不利局势的并不是我方,就算要用缓兵之计,也该是贵方需要才对。”   徐世昌眉头一挑,语带不满的说道:“少朴,我们交往的日子也不算浅了,何以还有你我的说法。真要论你我,你也应该是和我们站在一起吧。吴畏之何许人也,值得你这么敬重于他?”   徐世昌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言,但周树模却思考了许久,才慎重的回道:“我看不懂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却能轻易的把人心掌握在自己手里,谋划之际胆略过人,行事之时却又谨慎万端,绝无一般少年得志的张扬。有曾左之长,而无曾左之短。”   徐世昌有些哑然失笑的看着这位老部下道:“少朴莫不是在说笑?曾左可是中兴大清的人杰,虽项城也不及远矣,吴畏之真有这样的才能和志向?”   周树模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项城以能吏、干吏而著称,北洋上下都知其不好财,不好色,平生只好做事。但即便是如此,下面人的孝敬一样是少不了的,年轻时也有了数名小妾。   但是反观吴畏之,年未满30就手握一方重权,又有从日本人手中收回南满特权的功绩,以其在东北之地位,何物不可得,何女不可娶?然而时至今日,彼也未置田宅,也未求美色,不管是我们这些前清时代的老人,还是那些留学生看来,这都是一个圣人。   手握重权而能够做到如此自律的,除了曾涤生、左宗棠外我还没见过第三人。那些革命党人一朝得势随即腐化的,可谓是数不胜数了。其身正,治下严,则军民自然无有不服。”   徐世昌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正正经经的向他问道:“那么什么叫无有曾左之短呢?”   周树模顿了顿,这才语气平和的说道:“因为他不用效忠一个满人皇帝,所以不必在忠君和爱民之中做出选择,故自不必如曾左这般做一些违心之事,说一些违心之言。此便是无曾左之短了。”   徐世昌在心里反复思考了数次,这才试探的问道:“照这么说,你觉得今后这天下是属于吴畏之的了?”   周树模想了良久,才摇着头叹息的说道:“我确定不了,吴畏之走的路和袁项城走的路不同,那条路太过艰难,非大毅力、大勇气、大志向、大智慧,外加一点运气,就是中道而坠的下场。强如李中堂不也只能做一辈子的裱糊匠吗?”   徐世昌默然无语,过了许久才问道:“既然如此,吴畏之何以要走那条路?”   周树模长吐了一口气道:“我和吴畏之虽然交往不久,不过隐约也能瞧得出他的心意,不过是不甘心三个字。我们终究不及这些年青人,想要顾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些,所以国事才会败坏至此,这个世道也只能靠着他们去改变了……”   徐世昌和周树模在利顺德酒店内谈了三天,算是谈妥了双方和平的条件。革命委员会获得胶济铁路以北的胶东半岛及诸城地区的统治权,但需把周村交还给山东都督府,并在名义上接受山东都督府的管理。   胶东半岛的盐税、关税等,不得加以截留。而北洋政府不得干扰东北和山东之间的铁路运输,关内外铁路的管理权交于东北铁路局,但是铁路余利必须上缴给国库。革命委员会不干扰北京在热河的驻军,而热河驻军也不能干预革命委员会在该地的商业活动。   北京政府将调换山东都督和江苏都督,但不对两都督进行处分。北京政府支持并保护革命委员会在关内各地的商业贸易,比如长江的航运事业、马鞍山铁矿的开发、海南岛的橡胶种植及矿产开发等。   最后,革命委员会尊重本次国会大总统的选举结果,而北洋派也承诺将会在适当的时候恢复第一版的临时约法,非南京临时参议院修改的第二版。   对于徐世昌带回来的结果,袁世凯还是有些不满的,他对着徐世昌埋怨道:“东海兄,你这也太好说话了,革命委员会所谓的第一版临时约法,比之第二版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要是恢复了这版约法,这天下事依然轮不到我们说了算,反而给了各省反抗中央的借口。”   徐世昌只能搪塞道:“总要革命委员会承认了这个大总统选举的结果,之后我们才好做事。否则国家四分五裂的局面就在眼前,项城你难道真要和革命委员会打个结果出来,然后让孙、黄之辈看笑话吗?何况国民党的武力是被消灭了,但是国民党这个政党还在,要是我们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两败俱伤,恐怕得利的倒是他们了。”   袁世凯顿时恨恨的说道:“就他们这些捣乱的,还想渔翁得利?既然我们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协议,就要彻底解决了国民党不可。”   徐世昌一惊,马上劝说道:“项城你可要慎重行事,我们可刚刚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协议,说好了不能再迫害革命党人,还要追究那些无辜迫害革命党人的凶手的。要是革命委员会以为我们欺骗了他们,恐怕是不好收场的。”   袁世凯笑了笑说道:“我何必迫害他们,国民党发起叛乱,本就触犯了国法,我名正言顺的解散他们不就是了。把这些国民党人开除出国会,这样国会凑不足法定人数开会,我们也正好少了一个麻烦。”   徐世昌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是不是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不定现在那些国民党议员也许会改变想法,尊重大总统的政令了。”   袁世凯沉默了良久说道:“那就看看他们草拟了这么久的宪法草案到底是什么内容,如果他们真的不想和我作对了,那么我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   1913年4月8日中华民国第一届正式国会成立,便从参众两院各选30人为宪法起草委员,由于这些人是在北京天坛祈年殿商议的宪法草案,因此又被称之为天坛宪法草案。   虽然因为宋教仁的被暗杀,使得国民党组阁的梦想成为了泡影,但是国会内还是国民党占据了主流,因此宪法在商讨的时候,依然采取了限制总统权力的思想,把国会凌驾于行政权之上。   10月14日,袁世凯见到了宪法草案后勃然大怒,认为国民党简直是不讲规矩,在军事上失败之后居然还想在政治上夺回自己的胜利果实,实在是把北洋的实力完全不放在眼中。至此,开除国民党解散国会的念头在他心里已经不可抑制。   此时黎元洪已经当选为副总统,因此袁世凯令段祺瑞邀请黎副总统入京议事。段祺瑞强行把黎元洪劝入京城之后,便接到北京来电任命其为代理湖北都督,要求其整顿湖北的军政。   黎元洪抵达京城之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被袁世凯安置于瀛台之内,相当于半软禁的处境。这使得黎元洪对于袁世凯越发毕恭毕敬,不敢稍有违背大总统的意思,两人相见时黎元洪犹如“一极可敬之少年见一极尊严之长辈”。   于此同时,袁世凯也下令冯国璋进入南京整顿军纪,并找人劝说张勋主动辞去江苏都督的职位。面对革命委员会的通电问责,张勋虽然私下破口大骂不止,但却不敢回电反击。   张勋很清楚,他之所以敢如此行事,就是出于对袁世凯背叛清廷的不满,认为袁世凯有负国恩,而北洋集团上下虽然支持袁世凯却并不否认这种看法。因此袁世凯如果敢对他下手,北洋内部也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死磕,毕竟他占着大义的名分。满清虽然对不起汉人,可没有对不起北洋。   但是对上革命委员会他却没有这种心理优势了,虽然他天天在自己的军中宣传大清的恩德,表示自己还是要效忠宣统皇帝的,但他并不是真的要誓死效忠于宣统皇帝,否则此前同民军作战时他就该战死,而不是向北京发电要求朝廷同南方议和了。   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击败了冯国璋率领的军队,又击败了日本人,张勋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革命委员会的对手。更何况,此次山东的国民革命军以如此优势击败第五师,也让张勋的部下们胆寒不已。   让这些辫子军去祸害没什么战斗力的民军,并准许他们在战后劫掠平民,这些辫子军是胆气十足的。但是让他们去同一只能够同列强的军队对战的强军去打,战后还要被清算家属,那么他们估计造张勋反的机会更大一些。   原本在攻入南京时因为军纪败坏就已经导致各国不满,特别是张勋的部队还误杀了三名日本侨民,使得一向支持清室的日本人对于张勋也是大为不满,在这种强大的外交压力下,袁世凯已经有意替换张勋的江苏都督位置了。   现在再加上革命委员会的通牒,袁世凯就更是向张勋摊牌了,要么张勋带兵去山东剿灭革命委员会,则事后可以担任山东都督,要么就是顺从内外意思,先交出江苏都督的位置,过一段时间他再给张勋安排一个位置。   张勋自然不会去选择前一个选项,不过他也不肯接受过一段时间给自己安排,而是要袁世凯现在就给他一个去处,否则即便是他愿意交出江苏都督的位置,但手下这些人还是要在江苏继续待下去的。   袁世凯不得不给出了一个长江巡阅使的头衔,并允诺每月给拨款项,张勋才心有不甘的点头认同。   在南方事务安排妥当之后,10月25日袁世凯突然向国民党发难,袁通电各省都督、民政长,攻击宪法起草委员会由国民党议员操纵把持,‘形成国会专制’。   北洋集团在各省的支持者随即一一通电表态,认为国民党“肆毒宪法”,指责天坛宪法草案为“暴民专制之宪法”。不过袁世凯的恐吓并没有让国民党议员们屈服,宪法草案还是在10月25日进行了三读。   眼看着天坛宪法草案要正式通过成为正式的宪法,袁世凯于11月4日悍然下令解散了国民党,从而使得国会因为法定人数不足而自行闭会,宪法起草委员会不得不和国会一起,于11月10日自行解散。   虽然袁世凯一度担忧自己的行为会招致革命委员会的不满,因此还特意发电向吴川说明了自己解散国民党的苦衷和迫不得已。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吴川的回电对于他解散国民党的行为并无过多指责,而只是提醒他共和之总统并非前朝之皇帝,请他不要逾越了总统的职权。   革命委员会的温和提醒,让袁世凯误以为吴川所率领的共和党和孙、黄率领的国民党也颇有积怨,所以吴川对于国民党的支持也仅限于人身保护而已。试探出这个结果之后,袁世凯倒是放开了不少手脚,开始进一步集中自己在北洋团体中的权力,预备埋头几年再和革命委员会见分晓。   袁世凯之所以要对北洋集权,实在是在这次镇压南方各省民军的过程中,北洋暴露出了过多的弊病。虽然他极力在外人面前维护北洋团体,但是张勋和冯国璋率领的部队在南京的所作所为也是让他在各国公使面前丢了极大的面子。   就连日本的军事顾问也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的说道:“如果大总统不能整顿北洋军纪的话,不要说南方各省民众不会真心臣服于北洋,日后和革命委员会交战时,大总统手中恐怕也要无兵可用了。”   袁世凯也知道,日本人说这话是三分带气,四分是真看不起北洋军,还有三分则是对于国民革命军的忌惮。不过他还是被日本人的话语激起了想要整顿北洋的念头,在国民革命军这个唯一大敌在侧虎视眈眈之时,他已经不能再容忍北洋军继续腐化下去了。   更何况,从他接手临时大总统开始,北洋集团就有一种天下是北洋的了的心理,因此在军政官员的任免上,处处都以是否出身北洋作为评判的标准。这对于袁世凯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因为他想要当的是中华民国的总统而不是北洋的总统。   且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很清楚北洋的军政力量虽强,但是当今中国并不止北洋一家之势力,即便不提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光是南方各省的地方势力也只是在名义上服从中央而已,一旦北洋暴露出独占中枢的意图,南方各省肯定是要爆发大规模的叛乱的。   此次北军南下所暴露出来的败坏军纪,也决定了南北之间的地域偏见有多大,北军进入江苏之后就好像是进入了外国一样,肆无忌惮的劫掠杀戮平民,使得中央政府在战前获得的舆论同情,在南京一战后尽皆化为乌有。   这也是为什么,孙中山号召各省发起二次革命时几乎没有人响应。但是南京之战后,山东革命委员会突然向北京发难,南方各省却突然出现了许多抗击北军的地方武装。倒不是革命委员会的号召力大过了孙中山、黄兴的国民党,而是南方各省民众确实受不了北军恶劣的军纪,因此看到有人带头后,就忍不住响应了革命委员会的号召。   而在山东革命委员会发难后,北洋诸军调动不灵的局面,也让袁世凯开始意识到北洋团体内已经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这些小团体首先维护的是自己的利益,其次是北洋大团体的利益,最后才是服从于他这个北洋领袖。   面对这样的内外局面,袁世凯也只能彻底放弃了撕毁和革命委员会达成的协议,趁着对南方的胜利之际,对革命委员会展开决战。他只能先把精力放在梳理内政上,不仅要梳理北洋团体内部的关系,更要梳理解散了国民党之后如何安抚那些非北洋势力的关系上。   对于北洋团体,袁世凯以为暮气已深,需要对北洋团体进行重建,淘汰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而又不能打仗的军事人员,因此他试图用蔡锷这个外系将领来担任重组北洋的任务。蔡锷虽然不是北洋一系,但是他的老师梁启超却是袁世凯的政治盟友,二次革命中更是坚定的站在了袁世凯这边,因此被袁世凯视为了半个自己人。   而对于各地的非北洋势力,袁世凯则以为应当排斥持有共和思想的人员,从辛亥革命爆发到二次革命,袁世凯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只要谈论共和就不能不附和国民党的主张,附和国民党的主张就等于是承认孙文、黄兴才是共和的缔造者,这样一来他就天然矮了孙文、黄兴一头。   且共和主义在今日的中国,天然就是反对政府的一面旗帜,只要政府管一管事,地方上的无赖文人就破口大骂政府破坏共和,欲行专制之政。袁世凯又不能去学吴川,高喊共和即是人民对于反动势力的专政,那么北洋这个团体就要先散伙了。   袁世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尊崇孔子思想,以纲常礼教正人心护道德,以进大同世界的道路上前行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就在袁世凯忙于处理国民党、国会时,吴川也正努力应对着10月召开的共和党代表大会和政治协商会议。如果说1912年共和党最大的目标是为了结束战争,那么从1912年秋到1913年夏天,共和党也只抓了两个重点,处理战后的一系列问题、恢复农业生产和为大规模工业建设打下基础。   而在这期间前往美国处理革命委员会同美国政府外交关系及建立中美贸易及投资规划的吴川,在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归国之后,就开始调整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政治路线,预备建立起一个阶级属性更为明确,施政纲领更为清晰的阶级政权。   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对于中国的社会背景越是了解,吴川就觉得辛亥革命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革命,它和法国大革命或其他革命运动都不同,这并不是一群坚定的革命者带领着具有一定觉悟的革命群众发起的革命运动。   对于这场革命了解的越多,你就会发觉与其说这是一场革命,倒不如说是在满清体制下看不到出路的各方势力协同一致推翻了这个毫无希望的王朝。而在清王朝被推翻之后,各方势力很快就因为失去了共同的目标,从而互相争斗了起来。   于是国内的各种政治势力在这一年多的争斗中很快就分成了两大主流,试图让中国社会退回到中世纪,以政教合一的思想抵抗外国列强入侵的守旧派;和出国留学归来,鼓吹共和思想和试图抛弃传统文化从思想到服饰全盘西化的激进派。   吴川发觉自己还是幸运的,如果不是在辛亥革命这个节点归来,他根本组建不了共和党这个偏向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政党。就是因为辛亥革命之前国内对于外国政治思想的所知甚少,以为留洋归来的必然是共和派的支持者,所以辽东的同盟会才会这么轻易的接纳他。   而辛亥革命爆发的突然性,结果让各方都没有准备好拿出一个完整的建国纲领,黄兴根本没有思考过如何去建立一个共和国,归国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去了武汉,试图拿回武汉革命的领导权力。至于孙中山当时还在美国休养,听到国内传回的革命消息时,知道回国也赶不上了,于是干脆去了英国想要获得英国人的支持。所以当南京临时政府成立的时候,同盟会内部自己都在为总统责任制和内阁责任制争吵不下。   正因为如此,吴川才能在东北打出人民专政的招牌建立革命委员会,而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挑战。而从革命一开始,吴川就坚决和旧士绅划清了界限,从而破坏了东北立宪党人想要首鼠两端的可能性。之后,吴川更是借助立宪派士绅和日本人私下勾结的行动,彻底在政治上打倒了东北的立宪党人,使他们不能单独作为一个政治团体出现。   吴川的这一系列行动,基本是符合留学生居多的同盟会成员的认可的,自然也就得到了这些留学生们的最大支持。但是吴川也很清楚,留学生们支持他的这些行动,并不是支持他所主张的工农主义,而是因为留学生们更希望能够先打倒那些本土守旧势力的代表,因为只有先打倒了这些人,他们所主张的共和思想和全盘西化才能落地生根。   但是吴川同样没打算附和这些激进西化派的意图,因为他知道这条路已经被历史证明是走不通的。只是在民国创建的初期,国内共和思想正处于一种甚嚣尘上的状态,就连袁世凯也不敢公然反对共和,反而屡屡对外宣称,他是尊重国会,拥戴共和的。   不过随着二次革命的失败,共和主义者遭到了第一次重大的挫折,打着维护传统文化的各种守旧势力开始对共和思想、西化主张进行了全面的反击。在旧势力的反扑下,胆小者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谈论共和两字;迷茫者不知该何去何从,往往就退回到了社会主流的立场上;只有那些理想者才会继续朝着共和的道路向前。   而对于吴川和共和党来说,二次革命的失败却正是重新塑造共和党理论的最佳时机,他们终于能够脱离共和主义的范畴,建立起工农政党的形象来了。共和党同国民党的形象,也就此有了一个明显的区分。   当然,要把这个理论传达给全党,并获得东北各方的认可,同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吴川能够说服党的中央委员会和大部分的高层干部,但想要让整个党都接受他的新理论,他心里也是没有什么底气的。毕竟现在许多中层干部都是出自有产家庭的知识分子,虽然他们参加革命,但吴川也没有一定的把握,这些人能够从民族主义者顺利的转变为阶级主义者。   至于让东北各方势力正式接受共和党一党执政多党联盟的政治组织形式,同样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虽然在实践中共和党此时已经牢牢掌握住了革命委员会的执政权力,但是想要让各方民主人士接受认同这一组织方式的合法性,同样也是需要花上许多精力说服的。   而在组织这两个大会之余,吴川还要应付同俄、英等国的外交往来,可以说这些事情占去了他的大量精力,也使得他对于北京政府的小动作无法投入更多的精力。   这一个月的时间,吴川觉得比在美国半年还要累,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和人谈话,或者是出席会议。在宋云桐等中央委员的协助下,最终吴川终于还是把党的中央委员会的决定变为了全党的路线纲领,并迫使东三省其他各方的政治代表们接受了共和党的决定。   当然吴川能够圆满的达成自己的主张和两个助力是分不开的,一个是来自北洋政府的助力,袁世凯解散国民党、解散国会的行为,让东三省其他各方政治力量发觉,虽然共和党的做法稍显霸道,但至少没有把他们完全扫地出门,要是共和党也和北洋派这样行事,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另一个则是共和党发起的,自肃反运动以来发起的第二次清理革命委员会内部敌对分子的运动,反官僚、反贪污、反浪费运动。这一运动继续把东三省各级革命委员会都包括了进去,眼下被抓到官职最大的是吉林省省主席孟恩远。   作为原前清吉林23镇的统制,长春起义的领导人之一,虽然革命委员会解除了他的军职,但还是在政府里给了他一个相当高的地位。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规划下,吉林省的重要权力正从吉林城向长春转移,但是孟恩远还是掌握了不少行政上的权力的。   只是这位显然并不习惯革命之后的新规矩,一直以来都还是照着过去的行事方式做官。于是很快就同不少贿赂案和贪污案牵扯上了关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其一直都在包庇着号称韩边外的夹皮沟金矿矿主韩登举,不仅收受了对方大量的财物压下了夹皮沟百姓对于韩家的告状,还将一批军火转卖给了韩家。   虽然去美国之前,吴川就收到了关于韩家不法事迹的卷宗,但是直到从美国回来之后他才突然在党的中央会议上拿韩家作为例子。在吴川点名之下,梁廷栋亲自督抓了这起案子,派人要求韩登举限期前来长春说明情况。   虽然韩家其他人惊惧之下一力劝阻韩登举不要前往长春,甚至还有人认为夹皮沟地形险要,金矿上又有这么多矿丁,前清也不敢拿自家怎么样,现在的革命委员会不过才占了关外三省,有什么能力清剿他们韩家。   不过韩登举思考了一天一夜后,还是赤手空拳的走出了夹皮沟,带着两个下人去了长春。韩登举这一配合,孟恩远及吉林城一批官员的劣迹就暴露了出来。更为严重的是,此时革命卫队也接到了军中的举报,说是孟恩远之前联络了23镇的旧部下,向他们说了一些袁世凯和北洋团体的好话,似乎有意劝说他们支持北京政府。   贪污腐败加上政治上的动摇,孟恩远顿时就成为了本次三反运动中的典型人物。虽然吴川帮助其抹去了政治上动摇的罪行,这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保护23镇的旧官兵们。吴川并不介意清理军中那些政治不够坚定的个体,但他并不希望清理行动变成清洗行动。   一旦对孟恩远进行追究,那么原23镇的旧官兵们就必然会迎来一场无法容情的大清洗。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在政治审查中不会牵连出更多的人员。作为23镇的主官,孟恩远和这些旧官兵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审查开始就连吴川也无法确保自己是否还会信任这些23镇的旧人。   但是在数次整编分队之后,原23镇官兵已经分散到了各支部队中去,吴川并不相信他们对于孟恩远的忠诚度会这么高,隐蔽能力会这么强,在军中各级政委的监督下还能形成一个反革命集团。于是他干脆就把这一点给隐没了,只是以贪污腐败的罪行对孟恩远进行了调查。   不过即便是如此,对于各级革命委员会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大的震动。孟恩远的行为不管是在前清还是在关内都只会在道德上受到谴责,但很少会因为这种罪名被真正治罪的,毕竟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和前清的封疆大吏持平了。   孟恩远倒也识趣的很,见革命委员会只字不提自己联络旧部的事,他立刻就认了贪污腐败的罪。孟恩远的认罪,不仅让许多人跌掉了眼镜,也让各级官员悚然而惊,关外的腐化风气立刻扭转了过来。而向党中央靠拢,向吴主席靠拢,也成为了两个大会的新动向。于是在百般努力下,吴川还是在两个大会中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五百九十三章   10月的政治协商会议上,吴川从海外带回的大笔投资,也让各方势力难以反对共和党一党执政的立场,拥有着压倒性政治、经济资源的共和党,即便是脱离了各方也是能够维持住现在的革命委员会的,但是其他各方一旦脱离了革命委员会就什么都不是了。   在这种不对称的力量对比下,弱势地位的政治势力如果没有一个坚定的政治信仰是难以和强势的一方对抗下去的,即便这些势力中也许会有一些坚定的反对共和党一党执政的共和主义者,但是他们的身边却没有那么多愿意和他们一起反对共和党的盟友。   毕竟想要和共和党这样一个组织严密、政治理念清晰的政党对抗,他们需要的是组建另一个类似于共和党的组织,但这又违背了这些共和主义者自己的理念,毕竟此时的共和主义者实质上更为推崇的是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即通过削弱政府的权威来保障人民的权利,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人永远不能去建立一个真正严密的组织,否则就是在违背自己的政治理念了。   而除了这些偏向于无政府主义的共和主义者之外,其他所谓的共和主义者不过是为了自己追求更多的权力,一旦他们发觉共和党并不打算和他们分享权力,而自己又无力反抗时,要么就是离开东北入关,要么就是转而变成了拥戴共和党的民主人士了。   重新整理了党政军三者之间的关系之后,吴川这才把目光重新转向了内部的建设上。在去年,革命委员会确立了东三省工业化首要发展的六大基础产业,并决定把资源向煤炭、钢铁、电力三项产业倾斜,这一政策使得三项基础产业获得了较快的发展。   佳木斯钢铁厂在今年10月中旬的顺利投产,使得革命委员会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在自己控制之下的钢铁厂。而鞍山钢铁厂的总设计也仿照着美国钢铁公司最新的加里工厂完成了设计,在10月底第一批工程机械和工程师已经抵达了鞍山,开始了鞍山钢铁厂的修建。至于和日方合作的本溪湖钢铁厂,也开始了第一座高炉的砌筑。   煤炭方面,今年东三省的煤炭产出已经突破了600万吨,预计全年可以达到700万吨以上,虽然抚顺煤矿出产了三分之一的煤炭的产量,但是鹤岗等地的煤矿也正在抓紧建设机械化的竖井和适合于露天开采的煤田。   而在电力方面,1911年全东北的发电机总装机容量大约是7330千瓦,到了1913年10月发电机总装机容量已经突破了10万千瓦,年发电量从3千万度左右提升到了今年的近3亿度。发电机装机容量的快速扩张,将东三省快速增长的煤炭产能消耗了大半,并提供了大量的廉价能源,为东三省的工厂建设和农地灌溉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因为充足的火电供应,美国人在大石桥投建的铝冶炼厂于今年9月就开始了试提炼,不仅生产了电解铝,还生产了电解镁和电解铜。铜、镁、铝原料不仅有产自辽宁和山东的,还有来自于日本的铜精矿和来自东南亚地区的铝土。   在实践过程中,美国人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东南亚发现的铝土矿比东北及山东的铝土都好提炼,而日本如果能够提供大量的铜精矿的话,比中国自己去深山中开采还要方便的多。原本一直慢吞吞建设有色金属提炼厂的德国人,很快就获得了美国人得出的结论。   德国人很快就加快了有色金属提炼厂的建设,拥有一个优良港口的青岛,实质上比建立在大石桥的美国铝厂更方便进口南洋的铝土和日本的铜精粉。再加上今年截至到7月,从江西送出的钨矿石已经超过了700吨,这说明在江西地方确实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钨矿产地。   不管是战争需求还是工业发展的需要,一个不被美国人控制的钨矿产地,对于德国人来说也是难以拒绝的诱惑。但江西实际上处于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之内,没有革命委员会的帮助,德国现在并不能深入到这一地区去。于是德国人很快就按照此前所承诺的,在青岛建立起了一整套提炼金属钨的设备。   如果就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最多三到五年时间,革命委员会就能初步建立起一个勉强成型的工业体系基础。不过吴川却知道,革命委员会其实并没有这么多时间。如果时间线不发生变化,那么明年欧洲爆发的战争就会打断革命委员会和平发展的模式。   如果时间线真的发生了变化,最多三年革命委员会也要主动挑起一场战争了,因为革命委员会根本支付不出这么多利息。革命委员会不是在战争中消灭债务,就是被国际银行家们慢慢窒息而死。   基于打赢了就不用还贷款,打输了也不能便宜了国际银行家们的想法,吴川于是在革命委员会中再次推出了一个更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和国防建设规模。6   在提出了竖立能源、通讯、交通为下一阶段的工业发展核心产业的同时,吴川还向各位委员们陈述道:“……去年工业委员会提出的工业发展规划,在经过了一年多的实践之后,已经证明这个规划是出色而又极为有效的。   1911年整个东北的工业产值还不到2亿元,去年达到了近4亿元,而今年更是已经突破了7亿元。其中化学产业从几乎是空白发展到了今年3000万元的产值;钢铁产业也从不到1000万发展了今年的7500万元;医药、电机、汽车等产业也是过去几乎没有,到今日发展为数千万的大产业。   正是革命委员会执行了正确的工业发展计划,我们才能够从无倒有的建设起这些过去东北所没有的重化工工业。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中国人民是有能力建设起一个现代化的国家的,我们并不需要列强通过殖民主义来给我们灌输所谓的西方文明。   只要共和党人能够始终站在中国人民的立场上,启发人民的思想觉悟,了解人民的生活需要,鼓励并引导人民建设自己的家园,那么我们就能彻底粉碎封建王朝和帝国主义者编制的谎言,让人民知道他们并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或救世主来搭救他们,只要中国人民能够联合起来,那么中国人民就是中国人民最大的救世主。   当然在建设祖国的过程中,我们还是存在着不小的瑕疵,但我认为这种瑕疵是可以容忍的。因为我们毕竟是第一次领导人民建设国家,不可能不犯错误。不过犯了错误就要承认错误,就要反复检讨错误的产生原因,从而吸取教训避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栽跟头。   比如,去年到今年的工业发展建设中,我们的同志就出现了两种错误的思想倾向。一种声音认为办企业应当交给私人去办理,政府只要收税和进行监督就够了,因为英国、日本等列强都是这么做的,由国家来办企业只能亏本。   另外一种声音则主张,工业发展的建设需要对社会资源进行严格的控制,才能确保这些资源流向国家所需要发展的行业,国家不仅仅要控制重工业,同样也要抓住轻工业,这才能确保社会资源的分配不会浪费。   不过我认为,这两种说法都各有偏颇之处。前者忽略了资本的逐利本性,不明白资本是不可能投入到一个不能产生利润的行业中去的,以中国今日的落后状况,投资重工业显然是一桩无利可图的生意,看看汉阳铁厂的现状就知道了。   作为前清洋务运动留下的最大的重工业成果,汉冶萍公司自成立以来就一直负债累累,而随着今年汉冶萍公司和西方钢铁公司、日本八幡制铁所签署的铁矿石、生铁出售合同,汉冶萍公司实质上已经完全沦落为了这两间外国钢铁公司的原料产地。   因为炼钢技术的落后和内部管理的不善,出卖铁矿石获得利润比汉冶萍公司自己冶炼钢铁利润更大一些。所以返回国内重新掌握了汉冶萍公司的盛宣怀,就干脆放弃了自产钢铁的长期发展计划,这就是资本家的本性。   如果我们把工业化的责任推给那些资本家,那么就会出现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荒唐现象。问题在于,和平时期我们当然能够买到外国的钢铁和大炮,但是一旦我们和列强开战还能买的到吗?这是对人民事业极端不负责任的说法。   至于另外一种全面控制资本的声音,我只能说想法是不错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把所有社会资源集中在政府手中按照人民的需求进行分配,这当然是一种理想的状态,这不仅可以消除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激烈竞争和阶层之间的不平等,也能更为有效的让人民按照政府的要求去学习、生活和工作。   但想要完成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有一只无所不能且清廉奉公的干部队伍,因为只要在分配方式上出现了一点问题,就会导致整个社会出现问题。无限之权力也就意味着无限之责任,以目前中国落后的基础设施、落后的生产力和落后的教育程度,全面控制资本最终只会变成绝对的平均主义和贫穷主义,这并不是我们共和党人所要追求的新中国……”   吴川在革命委员会大会上对于两种工业化思想的批评,算是让这半年来革命委员会内部争执不下的两种思潮打上了一个句号,暂时压制住了双方的继续争斗。 第五百九十四章   11月11日,哈尔滨车站正笼罩着一片白色世界当中,不过很快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之后,一条钢铁巨龙就冒着滚滚的黑烟出现在了远处的铁路上。   当列车在站台停下之后,斯维尔德洛夫和克拉辛就带着随从出现在了站台上,在靠站的列车上认真的辨认车厢号码,很快他们就在某节车厢前停了下来。   斯维尔德洛夫看到从这节车厢上走下的某个身穿大衣的青年人,便赶紧向他挥手招呼着喊道:“帕帕佐普洛斯先生,请往这边来。”   领着一只半新不旧的皮箱的斯塔夫罗斯·帕帕佐普洛斯听到后,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然后面带微笑着快步走了过来。跟在斯维尔德洛夫身后的随从从他手中接过了颇为沉重的皮箱,斯塔夫罗斯·帕帕佐普洛斯这才脱下皮手套,向着斯维尔德洛夫伸手高兴的说道:“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斯维尔德洛夫同志,不过你要重新记一下我的新名字了,约瑟夫·斯大林,这是我今年三月份开始启用的名字。”   斯维尔德洛夫和对方紧紧握了握手,才微笑着说道:“好的,斯大林同志。这位是克拉辛同志,也是列宁同志派来远东的代表。”   斯大林亲切的问候了克拉辛之后,便跟着他们出了车站,当几人都坐上了一辆卡车改装的小客车后,斯维尔德洛夫这才对着斯大林说道:“列宁同志派您过来,可是带来了什么指示吗?”   约瑟夫·斯大林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对于你们寄回的信件,列宁同志非常重视。列宁同志认为,吴所提出的问题,不仅将会影响到中俄两国无产阶级之间的关系,还将决定俄国革命之后,国内各民族如何相处的问题。   因为在信件中一时难以说清楚这个问题,列宁同志就让我过来亲自和吴解释布尔什维克对他所提出问题的回答。今年年初我受列宁同志的委托,写了一篇《民族问题和社会民主党》的文章,列宁同志认为这就是布尔什维克对待民族问题应该持有的立场……”   虽然斯维尔德洛夫认为斯大林应该先休息一天,等从长途旅行中恢复过来再去见吴川,不过斯大林却认为自己作为列宁的代表,既然来到了远东就应该第一时间和吴川会面,这可以最大程度的消除双方之间的隔阂。   斯维尔德洛夫没能拗过斯大林的坚持,于是在半路上让司机改道去了吴川的办公楼。替吴川安排日常行程的张云荣看到斯维尔德洛夫到来后,立刻迎了上来向他热情的问道:“您需要立刻见到吴主席吗?”   斯维尔德洛夫回头看了一眼一脸倦容的斯大林,便对着张云荣摇着头说道:“并不需要这么急,请给我们先来一杯热咖啡,最好再弄一点食物过来,简单的三明治就可以了。”   张云荣一边点头一边将三人迎入了一楼的小餐厅内,正在楼上和一位青年军官谈话的吴川听到了张云荣的通报后,这才起身结束了这场谈话,和对方亲切的说道:“高团长,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里吧。你替我问候你舅舅,让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虽然他犯了一些错误,但他对于革命还是有功劳的,我们不会不记得。   只是在当前的局势下,孟主席接受司法审判已经是势在必行,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的家人不会受到什么牵连,也不会被软禁。就算是想要离开关外,也是可以的。”   高士傧赶紧起身和吴川握手告别后,才有些惶恐的说道:“是,我一定把主席的意思原原本本的传达给舅舅。本来就是舅舅做错了事,怎么还能继续错下去呢……”   把高士傧送走之后,吴川就对着张云荣说道:“就不必请他们上来了,正好我也想要喝杯热咖啡,干脆我下楼和他们在小餐厅里喝着咖啡聊好了。”   张云荣当然不会反对吴川的主意,两人很快就顺着木楼梯下到了一楼餐厅。走进小餐厅后,吴川刚刚和斯维尔德洛夫、克拉辛打过招呼,就看到了某个上了教科书的人物,虽然此时的斯大林看起来年轻的太多了,但是吴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   看到吴川有些惊愕的眼神,斯维尔德洛夫有些疑惑的向吴川问道:“你认识约瑟夫·斯大林同志吗?”   吴川终于回过了神来,摇着头说道:“不,只是看错了,我之前在图拉时好像看到过和这位长的很像的俄国人了。”   走到了吴川面前的斯大林向他伸手握了握后说道:“吴同志应该是认错人了,我还没有在图拉逗留过呢。”   吴川用力和对方握了握手,这才笑着说道:“我想也是,因为我看到的那位,性格可没有您这么温和。不过钢铁同志,这可真是一个很出色的名字……”   在简单的寒暄了之后,四人重新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开始了谈话。和吴川认识较早的斯维尔德洛夫发现,今天的吴川说话可是谨慎了许多。过去他们坐在一起时,吴川几乎有什么就说什么,丝毫没有避讳的东西。但是今天,他明显更倾向于倾听斯大林同志的说话,而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第一次见面,双方自然不会进行过于深入的谈话,在进行了一场简单的接触后,三人就向吴川告辞离开了。将斯大林送去下榻处的宾馆之后,趁着克拉辛不在,斯维尔德洛夫突然向其发问道:“斯大林同志,您觉得吴川同志是个什么样的人?”   斯大林一边脱掉大衣,一边侧着脑袋回想了刚才谈话的情景,方才开口回道:“在他身上,似乎民族主义者的成分要多于一位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成分。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当初他是怎么找上我们的?似乎在那个时候,我们自己党内都是一片混乱,布尔什维克只能算是一个形容词,还不能称之为一个政党组织吧?”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一阵,不由耸了耸肩说道:“谁能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纯粹就是随手下了一注。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件好事,借助着中国共和党的力量,我们总算在远东建立起了一个属于我们布尔什维克的培训基地。”   脱掉了笨重外套坐在沙发上的斯大林思考了半响,方才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个事实,为了俄国革命的成功,现在我们也应该支持吴川,如果中国革命能够成功,至少我们在东方就有了一道屏障。   那么我们就开始我的第二份工作内容吧,列宁同志也希望详细的了解一下关于远东布尔什维克党的发展状况,和我们中国同志都做了些什么。我想,也许可以先从您的汇报开始收集这里的情况……”   另一边送走了斯大林等人的吴川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发呆了许久,他知道自己会见到许多历史上的名人,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斯大林,还是让他错愕不已。面对这位左右着20世纪历史进程的大胡子,吴川突然就有些没了底气,他不清楚对方是否会认同自己的说法,或者说干脆就直接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和布尔什维克的阶级联盟还是必要的,没有这一联盟作为基础,中国革命就不能以他的想法去完成。但是对于布尔什维克来说,这一联盟的重要性到底会有多重呢?   在吴川独处室内思考的时候,日本的大正时代正迎来了自西园寺内阁、桂太郎内阁倒台之后的第三次内阁危机。海军大将山本权兵卫联合政友会向桂太郎内阁逼宫,从而迎来了日本海军最为辉煌的时代。按照某个海军将校的说法,海军终算是混出头了。   但是对于陆军来说,山本权兵卫担任首相之后的一系列行动简直是,叔叔能忍,婶婶都忍不了了。首先,山本上台后修改了陆海军大臣现役武官制和文官任用制度,算是解除了陆军手中对付内阁最有力的武器。   其次山本采纳了外务省政务局长阿部守太郎的对支政策,决定重新调整对华外交政策。这一新政策的主要内容是:对满蒙排除领土野心,通过和平的方式扩大在华利权,致力于中日亲善,保持和沙俄的协调关系。对中国,应该以英日同盟一致为原则。努力扩张通商利益,保护在华邦人活动的进展。为了达此目的,应当适当的抑制军部势力,保持外交的统一。   这一对华新政策,实际上就是否定了陆军所主张的大陆扩张政策,也将未来的陆军从属于了海军之下。虽然陆军在1911-1912年的支那事变中吃了苦头,但是正耿耿于怀试图报复的日本陆军,就更不乐意听到这种放弃满蒙的言论了。所以在今年9月5日,陆军和满蒙浪人勾结,刺杀了这位外务省政务局长。   最后就是,今年的经济刚刚有些起色,山本首相就迫不及待的通过了海军的增舰案,却驳回了陆军的增师案,于是山县有朋为首的陆军军阀终于无法忍耐山本这个海军首相了。   山县有朋把明石元二郎从朝鲜召回了东京,一边和他商议如何让山本内阁倒台,一边则向其询问道:“朝鲜现在的状况如何?一旦满洲有事,是否可以尽快消灭北方的那些朝鲜叛军?”   明石元二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山县有朋诚恳的说道:“朝鲜现在的问题还不算大,虽然有不少朝鲜愚昧之辈被北方的叛军所吸引,但是北方叛军不肯尊崇李韩皇室,反而认为李韩皇室已经背叛了国家,号召民众要起来打倒两班、打倒李韩皇室,因此遭到了不少南方民众的反感。   只是在这些叛军背后,有中国人在极力支持他们,如果不能打倒满洲的中国人,我们恐怕很难在朝鲜北方的山区和这些当地人组成的叛军长久支持下去。而时间拖着越久,北方这些叛军就越成气候。寺内总督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在明后年内发动对北方叛军的清剿行动。”   山县有朋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只要把山本搞下台,就着手进行朝鲜清剿叛军的计划,让山本继续干下去,陆军是什么都干不了了。而且,我们要做好把战争扩大到满洲的准备,陆军必须要尽快找回丢失的颜面才行,否则国民动不动就拿满洲事变指责陆军无能,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第五百九十五章   11月15日,吴川和宾步程一起把第一批海外培训人员送上了火车。这是吴川在美国时同各美国企业达成的一项协议,即在中国购买机器设备的同时,送出一批人员前往厂家进行培训。   从7月到10月的挑选和语言会话培训后,从11月开始,每个月送25名助理工程师和250名技术工人出国培训。不过德国人听闻了这个计划之后,也主动加入了这个培训计划。现在的东三省是德国机器设备增长最快的出口贸易地区,德国人自然不会让美国人完全控制中国未来工业的骨干。   于是在一番协商之后,每个月送出国的助理工程师达到了30人,技术工人达到了300人,从1913年11月到1914年11月,安排了12期培训计划,按照工种和产业的不同,培训时间为3-6个月,总培训人数为3960人。   这一培训计划投入的资金高达600万美元,其中革命委员会出资300万美元,美国和德国企业补贴了300万美元。这样庞大的培训计划,已经远远超过了前清的留学计划,也令不少委员感到不满。   这些委员们认为,现在从美、德两国聘请了这么多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即便是在国内也是可以进行培训的,实在没有必要花上这么一笔巨资,把人送到国外去培训。3到6个月的培训期几乎就是让这些培训人员见识一下国外的风景,想要学习到什么恐怕是很难的。   而现在向欧美各国派遣留学生,一年的花费在1000美元左右,法国的话甚至300美元就足够了。如果把这笔钱用于派遣留学生的话,至少足够7、800名留学生完成学业了。这些委员们的言外之意,投资于工人身上完全是一种浪费。   只是吴川并不这样看,从各国聘请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即便是革命委员会签署了合同,但是对于技术上的传授也是留了一手的。而国内的工人、工程师也完全不明白这些设备工艺在行业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因此最多也就是学习一些操作上的技能。不遇到问题是无法了解,自己还要向这些老师们学习什么技术。   但是被派往国外培训的技术人员就不同了,为了让这些中国工人能够胜任被安排的岗位,外国的工厂只能对他们进行较为全面的培训,而中国工人在外国工厂的工作中也能了解,身边的外国同行是如何去解决实际中的工作问题的。   而且即便有的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学到,至少也能看到中国和外国之间存在的差距,这种眼界上的开阔也算是一种收获。因此即便冒着大多数委员的不满,吴川还是强行推动了这一计划。   看着载着出国人员的火车缓缓离开了站台,宾步程的心灵颇感复杂,从情感上来说他其实蛮赞同反对培训计划的声音的。以中国今日的贫弱,实在应该多送出几个留学生出去,这些知识精英们在国外的深造可以带回更多有用的知识,而工人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但是在理智上他又明白吴川的坚持是正确的,一名技术骨干对于一家工厂来说具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不管工程师设计的再怎么出色,如果没有能够把图纸实现的技术工人,那么这就是一张图纸而已。这一年多来的工作经历告诉他,即便是相同的机器,在聘请的外国技术工人的手中和本国的工人手中,也完全是两类不同的工具。   就在他默然沉思的时候,吴川已经把目光从启动的火车上转了回来,向他问道:“佳木斯第一炉铁水炼的可还成功?原本我该去看看的。”   宾步程立刻收起了心里的思考,认真的回答道:“很成功,铁水的质量很好,各项指标都已经达到了标准。布朗先生认为,已经超过了他过去在德国工厂的产品,可以直接用作炼钢的原料。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原料的供应问题,现有的原材料只能供两座炼铁高炉维持到明年4、5月份。”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告诉布朗先生不必过于担忧,柴油拖船已经试制成功,到了明年运输铁矿石的拖船队可以提升到6000吨一日以上,现在两座码头的机械卸货设备也在安装,我们一定会保证佳木斯钢铁厂的原料供应的。我希望他能够尽快生产出我们所需要的船用钢板和特种钢来,这是我们当前最需要的钢种。对了,去掉青岛,东三省内的产业工人、技术工人和工程师都达到多少了?”   宾步程在心里默默心算了片刻,方才抬头回道:“产业工人的话差不多接近了25万人,不过大多数是半熟练工人。技术工人3.3万,工程师1.4万,不过技术工人中的六成五,工程师的八成多,都是外聘的人员。其中德国人占了一半以上的数目,工业委员会认为没有3到5年时间,恐怕我们是培养不出取代这些外籍工程师、技术工人的人手的。   但是我们现在企业的利润,恐怕不能支持这么多外聘人员的薪金,我们需要不停的给工厂发放补贴,才能维持住工厂的日常运营,这恐怕不是长久之策。”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是长久之策,所以我们要有所预防。这样,培训出来的工人优先替换兵工厂和化工厂的外籍员工。明年五月之前,至少兵工厂要确保在我们自己手中也能运转下去,哪怕降低些产量也是可以的。   另外给这些外籍员工做一个政治倾向调查,对于那些比较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优先列入解聘名单,特别是国防工业和化工工业,我希望在明年五月之前能够先筛选出一批。对于那些关键岗位,可以采取重新招募的方式,革命卫队会协助你完成这项工作。”   宾步程迟疑了一下,方才疑问的说道:“您是认为欧洲要开战了吗?”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虽然我还不是很确定,不过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那里传回来的消息,俄国正在南方扩建火车站的站台,这显然是在为扩大军事运输做准备。   而革命卫队也递交了几份报告,一些德国工程师打着休假的名义频繁考察中东铁路的要害之处,这显然不是什么友好的举动。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宾步程思考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问道:“您的意思是,一旦欧洲开战,我们不会站在德国人这边?可是我们现在获得了德国人这么多好处,德国人能让我们在一边袖手旁观吗?”   吴川赞同的点头说道:“德国人当然不会干,所以我们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他们要是在兵工厂和化工厂给我们弄点毛病出来,我们可就有麻烦了。   而且,我们不是不站在德国人这边,只是不能站在失败者这边。这个道理我们会和德国人慢慢解释,直到他们心平气和的接受我们的意见为止。”   宾步程有些诧异的问道:“您觉得德国会失败?可我看协约国在陆上的武力未必能够压制住德国人啊,英国人虽然海上力量第一,但是陆地上却未必能够帮法国多少忙。要是德国能够快速击败法国的话,他们也许就能同普法战争那样,在英国人下场之前结束战争。”   吴川看了宾步程一眼,方才摇着头说道:“现在已经不是普法战争的时代了,一旦一个工业国开始全面动员,那么在彻底摧毁对方的武装能力之前,战争就不可能这么快速的结束。以往那种编练出一支精兵就能横扫天下的奇迹,已经不可能在20世纪出现了。   想一想我们是怎么击退日本人的。用海量的物资和无穷的人力,把对方的小股精锐部队一点一点的磨灭,数次战斗之后,双方士兵的质素就相差不大了。铁路、大型起吊装备起来的码头、燃油驱动的船只车辆,已经把工业国人力的动员能力提高到了普法战争时的数十倍。   因此,决定这场欧洲大战胜负的关键,不在于各方平日里的军事能力,而是战时的组织动员和物资调配、生产能力。德国陆军的出色,只能让德国人在战争初期占有上风,但是一旦协约国扛过了德国军队初期的进攻,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双方的工业生产能力了。   虽然德国的工业比任何一个协议国都要强一些,不过要是比同盟会和协约国总和的工业能力的话,则同盟国又是远远不如的。此外,在大西洋的另一头,还有一个更大的工业国家,这个国家不管加入哪一方都可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所以,我们应该和美国人站在一起,而不是在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选边站。只要我们和美国人站在一起,不管协约国和同盟国最终谁取得了胜利,胜利女神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宾步程终于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吴川指出的方向实在是再清晰不过了,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就能醒悟过来,假设欧洲大战爆发的话,站在美国人这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过了一会之后,他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可为什么美国人不会选择同盟国?如果美国选择和德国联手,协约国不也是必然失败的么,美国还能够同德国瓜分协约国在海外的广大殖民地,看起来利益更大一些啊。”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英国人统治世界只是一个偶然,维多利亚时代的结束,就已经宣告了大英帝国过了自己的巅峰时期。以英国本土的人口和其海外殖民领地的人口对比,就已经看不到什么复兴的希望了。   但是德国人可不同,如果让德国人统一了欧洲,德国本土的人口就能超过美国,如果再解除了英国对于德国拓展海外殖民地的遏制政策,那么德国就会成为一个比大英帝国更为可畏的对手。我想美国人宁可容忍英国人继续呆在那个顶点的位置,也不会让德国人坐上那个位置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接受了列宁委托的钢铁同志抵达哈尔滨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钦差大臣的架势,对着远东的布尔什维克党支部指手画脚,相反他很亲切的走入到了底层的俄国工人阶层中去,很快就获得了远东布尔什维克基层组织的好感。   根据革命卫队送来的消息,那些俄国工人们都认为斯大林同志是一个温和又热情的老布尔什维克,是真正的自己人。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虽然很好,可是过于温文尔雅了些,看起来更像是一位知识分子。捷尔任斯基是值得尊敬的,但是大家都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圣徒,让人难以亲近。至于其他人,可没法和这两位比较。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钢铁同志可绝对不是什么温和而亲切的同志,虽然钢铁同志遵照着列宁的指示把沙皇政府和俄国人民做了区别,向远东的布尔什维克声明,沙皇政府对于各族人民的压迫和掠夺政策,不应当成为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所支持的对象。   但是,钢铁同志非常注意自己话语的边界,他承认沙皇政府对于治下各民族来说是一个强盗和奴隶主,也承认俄国过去对于中国及相邻国家存在的压迫行径,但是他决口不提沙皇俄国是如何对中国及相邻国家进行压迫、掠夺的。   吴川反复思考之后,觉得钢铁同志虽然承认了列宁同志在民族及国家问题的见解,但是内心并没有接受这种说法,只是钢铁同志认为列宁同志的主张很适合当前远东的形势,所以才不遗余力的鼓吹这一点。所以现在的钢铁同志和20年后的钢铁同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还是把俄国的利益放在了无产阶级联盟的利益之上。   于是在12月11日,在哈尔滨特种车辆厂的礼堂内召开的哈尔滨工人党员代表大会上,在钢铁同志传达完了列宁同志的指示之后,吴川随即拿过了话筒说道:“列宁同志的意见是正确的,中俄的无产阶级必须要联合起来,才能打倒万恶的中俄剥削者和残暴的沙俄政府。   为什么中国的无产阶级如此痛恨沙皇政府,看看他们在远东干的好事吧,在西西伯利亚、在贝加尔湖畔、在海兰泡、在江东六十屯,整个沙俄政府向远东的扩张政策,就是西伯利亚各民族和中国各民族的流血历史。   列宁同志说过:他们杀人放火,把村庄烧光,把老百姓驱入黑龙江中活活淹死,枪杀和刺死手无寸铁的居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沙皇政府在中国的政策是一种犯罪的政策。   面对这种残暴的禽兽行为,有人还试图为沙皇政府辩解维护,还试图宣扬什么护国主义,这无疑就是对无产阶级最大的背叛。   是的,我反对把沙皇政府的罪恶算在俄国人民的头上,但是我也绝不接受某些小布尔乔亚们打着爱国主义的招牌,为沙皇的反动政策辩护。俄国的无产阶级同志们必须正确的认识以下这样一个事实,听从于沙皇反动政府及俄国资产阶级分子的爱国主义宣传,去屠杀其他国家的无产阶级并不能算是爱国。   只有当无产阶级掌握了政权,拿起武器保卫无产阶级的祖国,这才是真正的爱国主义。保卫人民的利益,保卫无产阶级的利益,保卫一切受压迫者的利益,这才是让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最根本的一条。如果你们保卫的是沙皇的利益、俄国资本家的利益、一切压迫者的利益,又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呢?”   台下的工人党员代表们并不知道吴川的发言是临时加入的,他们以为这是吴川对于列宁同志指示的补充,中国党员觉得这话说的很正确,而俄国党员除了少数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外,大多数人还是接受了把自己同沙皇政府分离的说法。   于是在吴川说完之后,台下的工人代表们就纷纷鼓起了掌。斯大林虽然想要保持沉默,不过吴川很快就把话题送到了他面前,请他继续发言。钢铁同志沉思了数秒之后,就对着话筒说道:“吴同志说的正是我想要说的。我们绝不能被小布尔乔亚的自由主义、爱国主义所蒙蔽,我们必须要时时刻刻的牢记无产阶级真正的使命。”   斯大林说完后就将话筒传给了自己另一侧的捷尔任斯基,这场大会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最终还是以圆满收场了。虽然大会的决议并不能在共和日报上公开刊登出来,但是却通过工人自己印刷的小报和地下广播扩散了出去。   在这场大会之前,远东的布尔什维克虽然对于列宁同志的指示颇为不满,但也依然还是遵从了列宁的代表斯大林同志。但是在这场大会之后,斯大林同志的处境就有些微妙了,有不少不在共和党内布尔什维克对于斯大林同志把爱国主义和无产阶级的真正利益对立起来感到了不满。   由于吴川的特殊地位,在刊登和广播时,他的发言都被安排在了斯大林的发言之中。而对于那些在场开会的代表来说,吴川同志和列宁同志的意见既然是一致的,那么作为列宁同志的代表又怎么可能会背离这两位中俄领袖的立场呢?因此他们不仅没有为斯大林同志辩解,还对前来求证的布尔什维克们点头承认道:“是的,斯大林同志确实是这么说的,我亲耳听见的……”   在俄国的欧俄部分,虽然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和沙皇政权的矛盾已经到了十分尖刻的地步,资产阶级自由派的领袖已经开始公开在报上指责、警告沙皇政府:如果政府继续拒绝改革,国家就不得安宁,混乱就会加剧,政权将陷于孤立。   就在今年的冬天,俄国各自由主义政党结成了联盟,宣称要在孤立政权的口号下采取一致行动。立宪民主党活动家马克拉科夫已经预言:社会与政权之间的斗争不可能和平的结束。   但是即便是双方斗争的如此激烈,在对于德国人、奥地利人和土耳其人的态度上,这些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依然是支持政府的。   莫斯科工业资本家的政治代表农业大臣克里沃舍因,他的立场就最能代表这些俄国自由派的立场。   在1912~1913年巴尔干冬季危机期间,他支持陆军大臣苏霍姆利诺夫在巴尔干地区的激进政策,并把“停止对德国人唯唯诺诺”、让大家信任俄国人民以及他们对祖国长久的爱作为依据。   到了1913年春,他领导了一场获得高票数的杜马投票,以修改当时俄德关税协议条款。这是谢尔盖·维特和科科夫佐夫于1904年与德国签订的贸易协议,也是德俄双方维持互信的一个基础。   但是到了1913年,在俄国政界被广泛接受的一个观点是:该协议允许“狡猾、冷漠的德国企业家”从“头脑简单的俄国农业工作者”身上剥削“贡品”。克里沃舍因为了讨好俄国政治界的主流,从而解开了维系俄国和德国之间和平的最后一道枷锁。   而在此时的俄国,俄国民众还是相信这些代表着俄国良心的资产阶级自由派的。因此爱国主义远比布尔什维克主义更深入人心,即便是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中,认为无产阶级不能背叛祖国的思想也还是主流。   就算是布尔什维克们所信服的列宁同志,也很难把这种思潮从布尔什维克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当然,这个问题并不仅仅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问题,德国、法国等欧洲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内部也同样存在着对这一问题的争议。   所以斯大林同志非常不幸的,成为了远东支持爱国主义布尔什维克批判的对象。不过虽然是在吴川的设计下被迫表态,但是斯大林同志却没有轻易的向这些布尔什维克们改口。钢铁同志的强硬姿态,虽然没能说服大部分布尔什维克,但却让不少人选择了退让。   毕竟在远东,这些布尔什维克虽然没有加入共和党,但也一直在获得共和党的资助,他们原本就难以抗衡共和党施加的压力,如果代表列宁同志的斯大林能够站在他们这一边,那么他们还能和共和党进行辩驳。但是当斯大林也站在了共和党那一边,那么他们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了。   按照列宁和斯维尔德洛夫制定的党的纪律,在党已经明确下达了决议之后,党员只有服从于党的决议,否则要么主动脱离党,要么被开除出党。   吴川虽然关注着事件的发展后续,但是看到了钢铁同志的处事方式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用他再费什么心了。为了维护列宁同志的威信,钢铁同志显然是不能容忍让这些布尔什维克中的自由派分子继续逍遥下去的,这同时也是钢铁同志名正言顺向远东布尔什维克党组织进行插手的最好理由。   而在他看来,对于远东布尔什维克党组织进行一场整肃是有必要的,如果不能在一战之前把这些自由派分子清理出党,战争开始之后党内必然是要陷入思想混乱的。斯维尔德洛夫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心慈手软了一些,只是他个人的能力和威望始终能够压制住其他人,所以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才没有闹出什么问题来。   吴川虽然可以绕过斯维尔德洛夫,支持捷尔任斯基对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进行整肃,但这样的话就会令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和自己对立起来,这显然是不符合共和党的利益的。钢铁同志的出现,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第五百九十七章   在钢铁同志和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中的自由派分子关系日趋紧张的时候,吴川此时也正忙于一件大事,那就是对于东北农业银行进行增资的行动。   虽然此时东北还没有一个名义上的中央银行,但是在沙赫特博士的帮助下,他所率领的金融管理小组已经渐渐开始承担起中央银行的职责。吴川从美国返回后就决定把这一金融管理小组改组为国家银行,以淡化其政府部门的色彩。   随着1912年战事平息,东北三省转入建设期后,东北的私人钱庄和日资银行都几乎被挤兑出了东北的金融市场。当前的东北除了华俄道胜银行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外资银行能够再进入到东北了。   而在清理掉了私人钱庄和日资银行之后,东北也就初步建立起了以农业银行为龙头,交通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邮政储蓄银行尾随其后的格局。但是革命委员会对于农业银行并没有完全的控股权,可农业银行则对其他银行或多或少的都有持股,如果不把农业银行完全掌控在手中,天知道最后东北的红利会便宜了谁。   不过现在么,东北还是一个负债大户,各方对于东北的金融市场虽然看着眼红,却也没什么下场的意思。各国银行团觉得,也许等到东北的财政破产了,他们再进入更为合适一些,现在进来就等于是帮革命委员会分担债务了。   因此,吴川在同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委员们商讨之后,决定要趁着土地公债及其他借款在手的时候对农业银行进行注资,从而把这个银行业的龙头完全的控制在革命委员会手中。能够阻碍革命委员会行动的,其实只有农业委员会的两大股东,华俄道胜银行和金兹堡家族。   华俄道胜银行是1895年12月由圣彼得堡国际银行与法国的巴黎霍丁格尔银行、巴黎荷兰银行、里昂信托银行、国家贴现银行等四家法国银行共同出资600万卢布,在俄国注册成立的。而金兹堡家族就是圣彼得堡国际银行的大股东,这也是农业银行成立之后,华俄道胜银行愿意让农业银行发行的货币用于中东铁路的原因。   所以在准备妥当之后,吴川就在12月15日邀请了金兹堡家族在远东的代表康斯坦丁进行了一场午餐会议,向他直言不讳的提道:“革命委员会打算向农业银行注资,我希望金兹堡家族和华俄道胜银行能够放弃这次增资。”   康斯坦丁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愕然的看着吴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吴,我以为我们一直合作的很愉快,你能给我一个原因吗?”   吴川看着他神情平静的说道:“正是因为我们合作的很愉快,所以我才不希望这种关系走向不愉快。农业银行对于革命委员会过于重要了,革命委员会是不能长久容忍自己的经济命脉被外国银行家们所控制的,你知道在前清时代我们已经吃了太多的亏。”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会,方才努力辩解道:“可是吴,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和那些银行家同清政府之间的关系并不一样,我们之间是有着极为牢固的利益联盟的。”   吴川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是的,我也一直认为,金兹堡家族所率领的犹太组织是革命委员会最好的盟友,所以我才会亲自向你当面提出这个问题,而没有先行行动起来。   再说了,革命委员会难道不也是金兹堡家族最好的朋友吗?我们接纳了那些在欧洲被沙俄政府所迫害的犹太人,还帮助伯爵和伯爵的朋友,把你们的财富安全的转移到了海外。   正因为在这个联盟中双方都获得了利益,所以我才希望你们能够和我一起维护这个联盟的存在,而不是去拆散它。”   康斯坦丁在心里思考好一会,才勉强说道:“投资银行业不过是一桩生意,不至于会影响到联盟关系这么严重吧?”   吴川拿起了餐巾仔细的擦着自己的手,口中则回道:“对于你们来说,这不过是一门生意,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事关生存。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担心的原因。老实说把,我不介意和你们一起分享财富,但是我们不可能把中国的未来交给其他人来保管,哪怕是我们最忠诚的朋友。”   康斯坦丁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可以尽力去说服伯爵阁下,但是华俄道胜银行并不仅仅只有金兹堡家族一个股东,现在的华俄道胜银行受财政部的影响要大的多,所以我不能给您什么确切的保证。”   吴川微微颔首回道:“我能够理解伯爵阁下的为难之处。只是伯爵阁下能够说服财政部以三倍的价格购买美国的重型机车,那么我希望伯爵阁下这次也能够发挥出这样的说服力。当然如果实在无法做到的话,那么我只好采取不那么温和的手段了,到时还望伯爵阁下体谅我的难处。”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康斯坦丁只会嗤之以鼻,在俄国能够威胁金兹堡家族的人或许有,但绝不会出现在远东。但是随着吴川说出这话,他的心脏情不自禁的就收缩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他居然有些隐隐畏惧起这位中国人来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康斯坦丁只能为自己的主人争取合理的补偿了,他向着吴川略显犹豫的说道:“上次说服财政部可不仅仅是伯爵阁下的力量,我也老实向您坦白吧,通过机车贸易合同向美国转移的资金,其中大半都是伯爵朋友们的财产。   今年春天我国同德国的关税协定未能继签,已经让不少人感觉到战争的脚步已经徘徊于欧洲的门外了。而陛下刚愎自用的独裁统治,丝毫没有向社会进步方向让步的表现,让不少人对于这场战争的前景感到了无望。   但是鉴于国内狂热的民族主义气氛,通过以往方式向海外转移财产,不仅有可能被国内民众误解为叛徒,还有可能在战时为协约国作为敌产所没收。所以我们才找上了您,通过机车贸易合同把这笔钱转移到美国去。   因为这涉及到许多人的利益,所以财政部才会点头同意这份合同。但是现在您的请求却只关系到革命委员会的利益,所以……”   吴川听出了康斯坦丁含而未吐的意思,不由微笑着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伯爵的朋友们为这件事尽力呢?”   康斯坦丁马上说道:“把资金转移到美国,只是解决了一半的问题,伯爵的朋友们还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安全合理的渠道,把资金投入进去,这样就算战争爆发了,这笔钱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中国石油在美国有两个投资项目,联合果品公司和加州瑞吉酒店,这两间公司明年正打算扩充资本,如果伯爵和伯爵的朋友有兴趣的话,我很乐意为你们引荐公司的其他股东。”   康斯坦丁松了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好好的向伯爵和伯爵的朋友们传达您的意见了。我相信,您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   同一时间,在白雪覆盖的图拉省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内,谢尔盖上校正和庄园的主人于尔斯泰男爵坐在温暖的书房内进行着交谈。   虽然只是离开了不到3年,但谢尔盖上校再次回到这里时,却总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在他漫不经心的和男爵闲聊着彼得堡和远东的趣事时,于尔斯泰男爵却终于忍耐不住内心的患得患失,向着上校直言不讳的说道:“上校先生,您这三年的经历确实是精彩万分,不过,能否请您道明自己的来意。我想,现在的克拉皮文县应该没有什么乱党分子可抓了吧?”   谢尔盖看着男爵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很久不负责这方面的业务了,这次过来我还打算为克拉皮文县设立一个奖学金,以资助那些穷困的学生们。   不过既然阁下问起我的来意,那么我就实话实说了,令媛和我的朋友书信往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这一次我专程过来拜访,是受了王后陛下的委托,专程为我的朋友求婚的。顺便说一句,陆军大臣阁下也非常关注我这位朋友的婚事,听说你的长子人品出色,他还拜托我前来问一问,贵公子是否有意进入陆军部谋个差事……” 第五百九十八章   对于谢尔盖上校的所转达的王后陛下的请求,于尔斯泰男爵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受,而是一头雾水的看着谢尔盖上校说道:“您的朋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一共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上个月才同省内的茹科夫斯基伯爵定了婚事,小女儿安妮亚才刚刚成年,您的朋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小女?另外,您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谁?”   谢尔盖也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我朋友通信的对象应该是您的大女儿,或者您应该请您的大女儿出来说明下情况。至于我的那位朋友,他曾经和我一起在府上叨扰过。”   于尔斯泰男爵拿起了桌上的铃铛摇了摇,对着推门进来的男仆说道:“去请两位小姐过来,我有些事要询问她们。”   随着这位男仆领命离去,于尔斯泰男爵这才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不管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也不会让一个美国人成为我的女婿的……”   谢尔盖立刻打断了他说道:“我可没说是佩奇先生。不过请您放心,只要尼古拉和您的女儿成了婚,他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俄国人的。”   于尔斯泰男爵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说的那位尼古拉先生,该不会那位和你们住在一起的中国人吧?”   谢尔盖点了点头说道:“您的记忆力可真不错,我说的朋友就是他,不过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俄国人……”   于尔斯泰男爵顿时猛的站了起来,看着谢尔盖愤怒的说道:“上校先生,您难道是来羞辱我的吗?什么叫很快成为一个真正的俄国人,就算他入了俄国籍,那也不过是个黄皮肤的鞑靼人。于尔斯泰家族是不可能接纳这样一个鞑靼人作为家族的一员的……”   “冷静,请冷静一些,男爵阁下。”谢尔盖端着茶杯一边安抚着对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我真是来羞辱你的,那就应该带着一队警察上门了。您不是忘记了自己三年前都做了什么吧?老实说如果不是我替你遮掩着,告您的状子都已经递交到内务大臣手中了。   另外,请稍稍对尼古拉保持一些尊敬,我的这位朋友可是沙皇陛下亲自任命的禁卫军少将。您这样一口一个鞑靼人的,我回到彼得堡时是很难向陛下进行汇报的。”   于尔斯泰男爵的气势顿时一窒,但他很快就冷笑的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三年前做了什么,我记得很清楚,正是在您的威胁下,我才不得不帮着您去勒索县内那些可怜的地主和富农。县内知道这件事的可不少,您真的打算用这件事来威胁我吗?那您的前途也就完蛋了。”   谢尔盖喝了一口茶水,这才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可不记得自己威胁过您什么,我只是被您给蒙蔽了,才会被您利用去敲诈那些可怜的地主和富农。一名初涉世事的正直青年被老奸巨猾的地方贵族所蒙蔽,这样的故事在我国是屡见不鲜了。我相信王后陛下会赦免我的罪的,可我就不大清楚,您的罪过该由谁来赦免了。”   “你们在聊什么?究竟是谁犯了罪?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打破了房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谢尔盖转头看去,发现出声的是一位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女孩,虽然对方的容貌和三年前有了不少改变,但他还是从眉目中依稀认出了对方。   谢尔盖于是起身上前,对着女孩行了一个吻手礼后说道:“好久不见了,安娜小姐。不,这里谁都没有犯罪。”   谢尔盖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女孩身后更为成熟迷人的女性恭维道:“叶琳娜小姐,您的美貌真是与日俱增啊。”   叶琳娜带着妹妹向谢尔盖回礼之后,才客气的回道:“伊芙倒是时常提起您,抱怨您都快忘记她了。”   谢尔盖有些尴尬的让到了一边,用眼神示意男爵向两个女儿询问真相。听完了父亲的问题,叶琳娜沉思了许久才说道:“我记得,好像去年圣像日之前伊芙拿了一封信给我,可我当时正忙就让安妮亚替我回信拒绝了。我不明白,尼古拉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暗示了他什么。”5   于尔斯泰男爵顿时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谢尔盖说道:“上校先生您可听明白了吧,是您的朋友尼古拉会错了意,我看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谢尔盖却皱起了眉头盯着叶琳娜说道:“不对吧,据我所知,您和尼古拉之间通了可不止一封信。如果说您第一封信就拒绝了他,那么你们之后在信里面都聊了什么呢?”   叶琳娜终于有些不悦的回道:“我就没有回复过尼古拉先生的任何一封信,更别提很多封信……”只是她很快就停了下来,对着试图向自己身后躲去的妹妹狐疑的问道:“安妮亚,你该不会用我的名义和尼古拉先生通信了吧?”   被姐姐抓住了的女孩,神情有些僵硬的说道:“可我只是和吴聊了聊远东的风土人情,并没有和他谈论别的事情。”   叶琳娜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男爵站出来为小女儿解围道:“上校先生,这只是一个误会,我看没必要再追究下去了。我很愿意向尼古拉先生亲笔写一封诚挚的道歉信……”   叶琳娜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然后拦住了父亲说道:“道歉信还是让我来写吧,要不是我一时偷懒,也不会发生这样让尼古拉先生误会的事。”   谢尔盖并没有回应父女两人,他沉默了一阵后彬彬有礼的说道:“事情我已经了解了,那么就请两位小姐下去吧,接下来我还有些事要和男爵先生单独交流。”   叶琳娜带着妹妹走出了父亲的书房,却见安娜并没有离去而是跑去了隔壁房间,她顿时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安妮亚你闹出的乱子还不够吗?赶紧跟我回去,你要是再捣乱,我就让父亲禁足你一个月。”   拉着门把手的安娜回头看了姐姐一眼,吐了吐舌头说道:“父亲可不舍得这么干。难道你不想听一听这讨人厌的上校究竟想要对父亲说什么吗?你要是不愿意就先回去吧,我听完了会去告诉你的。”   看着安娜闪身进了隔壁的房间,叶琳娜看了看左右,终于还是按不住心里的担心跟着妹妹走了进去。在两姐妹悄悄的打开了和书房相通的小门后,谢尔盖的声音就清晰的传了过来。   此时的谢尔盖看起来就没有一开始的那么镇静了,他在男爵面前不停的来回走动着,然后有些急躁的对男爵说道:“……我不管您怎么看待这件事,但是您和我解释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不是因为尼古拉对您女儿有着特殊的好感,王后原本打算是要为尼古拉另外指配一位贵女的。但是现在王后已经首肯了这门亲事,那么除非您的女儿亲自前往彼得堡寻求陛下的谅解,否则您就是在藐视陛下,我相信您是不会愿意被陛下所憎恨的。”   这可真是闭门在家祸从天上来,想到这里男爵也有些恼火了,对着谢尔盖说道:“岂有此理,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为什么陛下要为了一个外人怪罪于我?我实在难以理解您的说法,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愿意亲自前往彼得堡向陛下解释。”   谢尔盖却冷笑着说道:“尼古拉现在掌握着远东最大一只力量,我可不认为陛下会为了一名乡下贵族去激怒一名远东的实权者。如果您想去彼得堡对陛下解释那就去吧,那这件事可就于我无关了。不过我要奉劝您一句,最好别让您的女儿在宫廷撞到拉斯普廷阁下,那您女儿的名誉可就真的毁了。”   谢尔盖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书房,于尔斯泰男爵颓然坐在了沙发上,他能够听得出来对方说的并不是威胁,而是真切的警告。拉斯普廷在宫廷的坏名声,已经随着那些反对皇室的自由主义者传遍了俄国的大城市。除了那些寡廉鲜耻的小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正经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妻女前往彼得堡参加宫廷社交了。   就在男爵躺在沙发靠背上愁眉不展的时候,隔壁的房间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还是让我去远东见见吴吧,也许我可以说服他放弃这桩婚事。”   男爵扭头看去,发觉是小女儿站在了那里对自己说话,他不由有些恼火的拉长了声音训斥道:“安妮亚你还要继续胡闹下去吗?我真应该把你送去修道院住上一段时间了。”   男爵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大女儿也从安娜身后的小门走了出来,向他恳求道:“安妮亚说的不错,眼下只能去求尼古拉,去彼得堡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过不应该是她去,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让安德烈陪我去。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就解决问题了。”   男爵看了看两个女儿,好半天才出声说道:“叶琳娜你都已经定亲了,现在跑去远东见一个陌生男子,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到底该怎么办……”1 第五百九十九章   12月17日,朝鲜人民党的代表洪范图、李玮钟在同共和党磋商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之后,终于决定和共和党达成一致抗日的合作决定。   在1912年的北朝鲜独立起义中,由朝鲜各民主力量统合而成的朝鲜人民党取得了对日起义的第一次胜利,从而建立了独立性质的北朝鲜自治区。这一胜利不仅极大的增强了朝鲜人民的民族自豪感,也让朝鲜人民党从一个较为松散的政治联盟走向了一个初步成型的政党。   作为一个在共和党支持下组建起来的人民党,自然也是把布尔什维克主义当成了党的纲领,只是朝鲜在被日本入侵之前就没有什么工业化,入侵之后也是作为日本的原料和粮食输出地来经营的,因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工人阶级。   加上朝鲜两班阶层的稳固性及儒教思想的控制,布尔什维克主义对于朝鲜民众来说,实际上是不怎么接地气的。但是吴川此前向朝鲜人民党建议的土地改革政策,却让人民党真正在北朝鲜民众中获得了普遍的支持。   过去朝鲜屡屡发起的义兵运动,实质上都属于旧的两班阶层领导的民族独立运动,这种独立运动虽然能够获得朝鲜民众的同情,但因为两班们想要的不过是日本没有入侵之前的旧朝鲜,因此并没有多少朝鲜民众愿意和日本人做长久斗争的。   就是两班阶层的内部也是思想混乱的很,比如李完用这些开化派两班就认为,在当前的世界秩序下,朝鲜是不可能独立生存下去的,毕竟连过去的宗主国都已经快要沦亡了。因此与其为西洋列强所殖民,倒不如和日本合并为一个国家,在这个新的国家中重新找到朝鲜民族的位置,这其实就是朝鲜一直以来所奉行的事大主义。   虽然日韩合邦宣言让不少两班们清醒了过来,日本人所追求的合邦和他们所理解的合邦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朝鲜的两班们却看不到独立运动成功的希望,因此很大一部分人选择了和日本人妥协。   两班们的表现同样让朝鲜人民感受到了背叛,也把朝鲜两班在义兵运动中竖立起来的威望丢了个一干二净。朝鲜人民党所提出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虽然并没有让多数朝鲜民众理解,但是人民党对于自己控制区内进行的土地改革,却迅速获得了底层农民的支持。   过去,日本侵略者对付朝鲜义兵组织最为有利的手段,就是用金钱收买那些游民或穷苦农民,让他们替日本刺探朝鲜义兵组织的情报,散步有利于日本统治者的消息,然后再集中力量剿灭义兵组织中的骨干,从而扑灭那些有影响力的义兵组织。   虽然日本和朝鲜之间的民族矛盾,自日本入侵朝鲜半岛之后一直处于上升势头,但是朝鲜内部农民和两班阶层的矛盾,良民和贱民之间的矛盾却始终是朝鲜社会的主流。在日本入侵之后,不少朝鲜的贫苦农民和贱民不仅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反而有指望日本人帮助自己翻身的念头。   领导独立运动的朝鲜两班领袖,面对这种情况并没有去反思朝鲜过去所存在的问题,只是一味的以道德去责骂这些背叛了国家的叛徒。但是很显然,试图用传统社会中的封建伦理去要求一直处于社会压迫底层的民众去保卫国家,无疑就是痴人说梦。因此朝鲜的义兵运动开始逐渐衰落了下去。   但是当朝鲜人民党组建以来,采取了激进的土地改革政策之后,这个局面就立刻反转了过来。日本人入侵朝鲜,主要目的是为了掠夺朝鲜的资源和土地,并不是来解放朝鲜人民的,所以拿出一点金钱收买少数朝鲜底层民众是可以的,但他们不可能颁发有利于朝鲜民众的土地政策。   朝鲜人民党对于两班土地的没收和对农民进行的公平分配,不仅极大的打击了那些首鼠两端的两班阶层,更是挫败了日本人过去屡屡得手的金钱收买政策。少数被日本人收买的朝鲜人,在广大的被组织起来的民众面前,简直就是黑夜里的灯塔那么的明显。   因此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朝鲜人民党就肃清了自治区内众多的日本间谍和反动的两班地主,稳固了自己的统治。当然,作为朝鲜人民党的领袖洪范图、李玮钟等人,很清楚如果不是共和党对于人民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毕竟以农业为主的朝鲜本身就不是一个富裕的国家,而多山地的北朝鲜更是穷困之极,哪怕是分了土地给农民和打了两班地主的浮财,也是难以支持人民党组建起来的数万军队和基层组织的。   正是依靠着共和党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援,朝鲜人民党才可以在统治区域内实施比较宽松的税收政策,从而快速的得到了民众的认同。因此对于共和党提出的,要求联合抗日及获得朝鲜人民军的战时指挥权,人民党内部基本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但是人民党内部对于分阶段解放朝鲜的计划感到了不太满意,正是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双方才纠缠了将近一个月之久。最终吴川指示谈判人员把对朝鲜人民党每月支援100万元的额度提高到了150万元,才算是中止了双方之间的争吵。   在共和党和人民党达成协议的当晚,吴川宴请了两位人民党的领袖,一是为了庆祝双方达成了政治军事上的合作,二也是为了向两位人民党领袖进行一些告诫。   吴川在宴会之前和两位人民党领袖进行了一场单独的会谈,向两人开诚布公的说道:“我知道人民党的同志对于朝鲜解放计划颇为不满,认为应当一口气把日本侵略者赶下海去,从而解放整个朝鲜民族。   但是我要提醒你们,现在朝鲜国内的大部分民众都没有完全觉醒,他们并没有完全识破日本侵略者的凶残本性,而过去朝鲜的统治者虽然有着进步的一面,但同样也有着反动的一面,比如他们对于你们所推行的土地改革政策就非常不满,有人甚至宁可同日本人合作也不肯和人民党合作。   在这样的国内环境下,人民党想要一次性把日本侵略者赶下海去,我看是不大现实的。此外中国自己也没有完全获得国家民族的独立,我们虽然愿意支持朝鲜人民的正义事业,但是中国还没有能力去对抗各个帝国主义的联盟。   我以为,朝鲜人民党当前最为重要的,一是教育群众启发他们的民族热情和阶级属性;二是要整编北朝鲜的各支军事力量,形成一个统一的军队指挥体系;三是进行根据地建设,尽快的完成人民党的经济独立,毕竟我们现在也是借钱过日子,解决你们一时的困难是可以的,但是长期支持下去,我们内部也是会有反对的声音的。”   李玮钟听了吴川的话语后,顿时紧张的说道:“吴主席,我们虽然也希望建立起一个独立的经济运行体系,但是朝鲜毕竟是一个小国,北朝鲜地区的经济本就不发达,想要依赖北朝鲜的经济负担起解放全国的任务,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无法完成的目标。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想解放全国的原因,因为只有南方富饶的土地,才能让朝鲜人民建立起一支能够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   吴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对方的说辞,但他马上就说道:“是的,北朝鲜的地形确实很难发展农业,但是帝国主义者的强大是源自他们的工业生产能力,我认为你们也应当开始着手为朝鲜的工业化培育人才了。至少北朝鲜还是有着不少矿产资源的,如果能够把它们开发出来,你们也就不必再依赖于靠天吃饭的农业经济……”   对于吴川的建议,李玮钟还是很感激的,相比起日本把朝鲜作为一个农业及原料基地,共和党至少是真心想要帮助朝鲜人民的。被迫开化的朝鲜,此时自然是知道工业才是西方文明的根本,只是日本人一直在阻扰朝鲜的工业发展,让朝鲜人只能望而兴叹。   这场宴会之前举办的小型座谈,中朝双方沟通的基本都很愉快,也算是将此前的一些小争执给抹了去。不过就在会谈快要结束的时候,洪范图突然向吴川提了一个问题:“我想要向您请教一个问题,为什么共和党的对日政策中,要把日本人民和日本军阀、财阀、政阀分开呢?根据我的观察,每一次日本的对外侵略,日本国民都是表现的最为狂热的,可以说日本这个民族从上到下都是一群疯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对侵略的正常人。”   吴川看了看表情严肃的洪范图,又看了看一旁神情有些异样的李玮钟,便知道这个政策在人民党内部也存在着不少的争议。不管他对于朝鲜人民党是怎么看待的,人民党自己却是把共和党当成了榜样,一直都试图把共和党实施的内外政策搬运到朝鲜去的。   在共和党内吴川自然可以用布尔什维克的主张去说服党员们,但是对于一个比共和党更缺乏工人阶级属性的朝鲜人民党,吴川自然不能光讲这样的大道理。   因此在略一思考之后,他便对着两人说道:“我以为,为一个党和一个国家竖立起一个敌人的形象的时候,一定要目标清晰且能够引发人民的共鸣。   把日本整个国家当成敌人,必然会在自己的内部造成分裂,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坏人,至少在日本人中也有幸德秋水这样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思想家。   其次,竖立敌人的目的是为了消灭它,而不是为了制造仇恨。不要说朝鲜,就算是中国也没有这样的力量可以保证,我们能够消灭掉所有的日本人。为人民竖立起一个无法打倒的敌人,最终只会造成人民对于党的宣传产生怀疑。   所以,把日本人民和日本的反动势力区分开了,不是出于什么仁慈和道德,而是出于政治上的现实。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对两位多说一句,把个人情感带入到政治生活中是危险的,也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3 第六百章   在松花江上停泊的长白号炮艇发出了一声礼炮之后,1914终于到来了。站在小楼窗口看着江边发射的新年礼花,吴川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时代似乎已经见到了4个新年,一时他都有些想不起过去自己是怎么过元旦的了。   对着半空中绽放的烟花默默吐了口气,吴川便转过身来对着身后会议桌前小声交谈着的党的同志们说道:“没想到这会一开就开到了1914年,我看大家也疲惫的很了,我们讨论完最后一个议题就结束了吧。”   除了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斯大林、宋云桐几位同志外,其他委员完全是靠着香烟提神才能保持清醒了。听到吴川终于说到了最后一个议题,大多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倒不是这些委员们不想工作,而是除了少数委员之外,其他人的思路根本跟不上吴川。共和党毕竟只是一个成立没有多久的新党,许多委员此前管理过的人员大概还不到一个班,如果是按照前清那种放任自由的行政管理办法,大家还可以得过且过。   但是布尔什维克主义是工业时代的产物,从马克思编写资本论开始,理论就非常的贴近工业社会的需要,等到列宁对社会主义思想进一步深化,提出了布尔什维克政党的主张之后,党的职责就进一步明确了,即组织工人阶级夺取国家政权,然后推行工业化,虽然列宁此时还没提出要如何实施无产阶级国家的工业化。   吴川则按照后世的经验,略略帮助列宁同志的目标向前推进了一小步,要求党员负担起组织工农群众进行生产建设的任务,并尽可能合理的安排工人和农民两大阶层在工业化建设中的不同任务。   对于共和党这些刚刚掌握了一个地方政权的委员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多数人只能勉强了解自己分管工作的内容,只有如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斯大林、宋云桐这些天赋出众的同志,才有余力去了解相关的部门任务,从而时刻抓住党的工作重心。   这种仿照工业生产模式来管理国家的方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疑是新鲜事物,即便是美国这种崇尚社会化大生产的工业国,在国家管理上也是主张自由主义模式的。当然吴川倒是很清楚,一旦美国进入到了战时,就立刻会抛弃自由主义而实施计划管理的办法了,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资本主义工业国。   吴川对于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等人还是相当佩服的,他之所以能够时刻把握住全局,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所以才不会在大方向上出现判断错误。但是这两人凭借着不全的信息和无法确定的未来,得出的结论居然也能和他的判断相去不远,可比另外一些委员强多了。   走回到自己座位边的吴川很快就抛去了脑子里有的没的想法,拿起了一份文件对各位委员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山东土地改革的问题,我们和北京方面达成了协议,袁世凯同意将胶东半岛交给山东革命委员会来管理。   虽然我们镇压了一批地方上的土匪恶霸和反动士绅,并分配了一批没收的土地,但是这点土地对于整个胶东半岛的人口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因此山东革命委员会以陈翼龙为代表的委员认为,应当趁着国民革命军在山东打出来的威望,尽快推动胶东半岛的土地改革,从而使胶东人心依附于我。   恒宝昆同志也赞成陈翼龙同志的意见,不过一些党外的山东委员们则对土地改革不大理解,他们认为打击土匪恶霸和反动乡绅没收他们的土地是应该的,但是那些没有附和北京政府和我们为敌的良绅则不应当打倒。   山东革命委员会内部因为这个问题吵得相当激烈,恒宝昆同志担心因为土改问题造成我们同山东民主人士的冲突,从而破坏了双方合作的局面,因此有些犹豫不决,遂将这个问题上交给了中央。那么大家就各自发表一下看法吧。”   会议室内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了片刻,李升可第一个出声说道:“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之前已经打了土豪劣绅分了田地,那么就应该把政策实施到底。   分了一半田地又不分了,有产者不会感激我们,那些没有分到土地的贫雇农也会怨恨我们,至于那些已经分到了土地的贫雇农恐怕也是惶惶不安,难以信任我们。   我看,胶东半岛的土地改革还是应该落实到底的。当然山东的一些委员们也说的不错,那些没有反抗过我们的良绅还是不能采用粗暴的剥夺土地手段,我看可以对他们进行赎买政策。”   宋云桐立刻反驳道:“胶东三府耕地近4000万亩,即便按中等田地的价格赎买,也要2.4-3.2亿元,我们现在那里能够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今年,不,应该是去年,东三省的财政收入虽然比起前年有了极大的增长,差不多有2亿4、5千万元的收入,但是去年的支出却也达到了10.4亿元,财政赤字近8亿元,比前年的赤字还要厉害。   而且光是一个胶东半岛就要花这么多钱去赎买耕地,今后其他地方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光顾眼前,也得考虑今后啊。”   原本还想支持李升可的委员们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虽然他们觉得李升可提出的建议非常不错,至少给地方上的同志减少了工作上的压力,拿钱买地至少不会激起地主们最大的反抗。不过听到宋云桐给出的数字,他们就知道这个方案肯定是不可行的了。   李升可虽然还想努力一下,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吴川的神情后,就打消了想要让受益者来出赎买钱的想法,因为吴川显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在一圈中国党员们都说完之后,几位俄国党员才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们显然是支持无偿剥夺地主土地的,但是他们也反对把土地再分给农民,而是主张仿照东北的国营农场建立集体农庄,从而把农民转化为农业工人。   随着会议室内各位委员们都说完了自己的意见,大家就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吴川的脸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发表。吴川一手拿着文件,一手夹着香烟,对着这个问题思考了许久。   事实上,一开始收到恒宝昆的报告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无偿剥夺地主土地,然后重新分配胶东半岛的土地。但是随着对于山东社会情况的各项报告和当前的国内外时局,他对于自己最初的判断未免有些犹豫不决了起来。   思考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对着会议室内的委员们说道:“我还是先说说自己对山东土地问题的看法吧。   首先胶东半岛作为山东的东三府,是一个多丘陵的地区,这一区域地少而人多,所以迁移到关外的山东人,其实大半是来自这一地区。因为胶东半岛的人口不断向辽东迁移,使得胶东半岛的阶级矛盾一直没能达到一个临界点,就连出了名的山东土匪也主要在山东西部地区。   其次,因为胶东半岛的农民有闯关东的传统,这也使得这一地区的破产农民还存在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于是当地的自耕农比例要远远超过山东西部地区,差不多在50%以上;至于贫雇农则只占25-30%,地主约7%,剩下的是富农阶层。   最后,我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同帝国主义进行最后的战斗,如果我们现在迫不及待的剥夺地主的土地,只会惊吓到帝国主义分子,从而让他们和我们彻底翻脸。   综合以上这些看法,我的建议是:先对山东民众揭发、宣传封建地主所有制的反动性,组织自耕农建立合作社,打击地主在农村的高利贷及粮食垄断生意,减租减息。我们需要先让山东民众认识到,革命委员会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鼓励他们去同地主、富农做斗争,等到瓜熟蒂落了,再去推动土地改革……”   吴川的主张其实就等于是搁置了胶东半岛的土地改革,但是各位委员经过讨论之后发觉,吴川的主张实际上是比较稳妥的,因为一旦在山东推动强制性的土地改革,谁也不清楚北洋派会做什么反应。毕竟北洋派的上下在打败了国民党之后,几乎都在疯狂的聚敛财富然后在老家购买土地,要是革命委员会打出剥夺地主土地的旗帜,估计这些原本畏畏缩缩的北洋军头,就要为了自家的财产和革命委员会拼命了。   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各位委员们还是举手通过了吴川的建议,先以宣传工作和减租减息运动作为胶东半岛的工作重心,至于胶东的土地改革先暂时搁置。   会议结束,从办公小楼返回住所的途中,斯维尔德洛夫不由有些好奇的向身边两位同伴问道:“你们觉得吴在土地问题上的看法是否正确?”   捷尔任斯基直言不讳的说道:“吴现在可比发动起义的时候软弱了,如果是在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把土地改革强制推动下去,而不是担心帝国主义分子的反应。”   斯大林则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我同意菲利克斯的意见。” 第六百零一章   道外区的哈尔滨大剧院是1913年建成的地标性建筑,和北头道街的同记百货商场、工农超市一起构成了新道外的商业圈子。   1913年10月,改造一新的头道街商业街正式开始投入运营,一个月后此地的人流量就超过了道里的旧商业区。和一味追求奢华的俄国高档商场或是老式的中俄杂货铺的风格不同,在吴川的建议下头道街的商铺都改成了简洁明亮的装饰,还完成了电气、街面和上下水的改造,几乎已经和后世的城市商业区相差无几。   这种集中商业的模式,又通过商品的价格或风格进行细致划分市场的店铺经营理念,很快就击败了道里区分散式的商业经营方式,聚拢了大量的人气。在严格的打击了城市的犯罪行为,又取缔了黄赌毒产业之后,道外的治安环境已经和道里相差不远,甚至可以说整个城市的治安都变好了。   因为城市治安的良好,使得这座城市的居民不再有什么禁止出入的地方,那么民众自然就会涌向城市中最热闹的区域消遣,而头道街商业区不仅有着丰富的商品可以消磨时间,环境也非常的干净舒适,且还有一处消费不高的大剧院,自然就吸引了城中大部分年轻人。   而便利的公共交通和城市建设带来的工作机会,使得哈尔吧的城市居民手中变得相当宽裕,这也是头道街商业街开张后会爆红的原因。就连那些原先不愿意踏足道外区的俄国中产阶级,现在也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消费习惯。   现代商业的经营模式给俄国商人带来的冲击,并不亚于他们刚刚来哈尔滨时带给中国商人的冲击。只不过中国商人见到了新的商业模式就会去试着模仿学习,而俄国商人则是习惯性的先向俄国官员告状,试图对头道街的商业加以限制,以维护自家商铺的利益。   只不过现在的哈尔滨虽然有着众多的俄国官员,但是从中东铁路管理局到哈尔滨特别市的俄国官员都很清楚,这座城市究竟是谁说了算。1913年年初外蒙古宣布独立之后,革命委员会就增强了北满各地的兵力,并特别加强了哈尔滨的驻军。   吴川从国外回来之后虽然缓和了双方的关系,但是在他的建议下中俄军队都退出了市区,只是哈尔滨的警察部队是控制在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因此双方军队的撤离不过是让革命委员会控制的警察部门掌握了这座城市的唯一武力。   而除了武力上的不平等之外,在特别市管辖区扩大的范围中,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大多投资了新城区的商铺或住宅,道外区的繁荣也和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和这些俄国商人的利益及少数大斯拉夫主义的俄国官员的反对相比,显然这些获益官员更在乎自己的利益,毕竟彼得堡也没打算要同中国人开战的意思啊。   于是到了1913年年底,作为外人的俄国人在哈尔滨第一次意识到,哈尔滨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谁。虽然在海拉尔等革命委员会力量较为薄弱的地方,俄国人还是一贯横行霸道,但是在哈尔滨市内,俄国人终于开始变得温和了起来。   哈尔滨大剧院是仿照莫斯科大剧院重新设计而成,分为大剧场和小剧场两个部分,大剧场用来放映电影或上演戏剧,小剧场则是魔术、杂技和评弹等杂剧。这一剧院的落成,立刻压倒了俄国人在道里区建成的小剧场和各种俱乐部舞台,成为了哈尔滨最大的娱乐场所。   由于吴川主张这一剧院应当面向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因此大剧院虽然造价不菲,但是门票的价格却不高,除了特殊剧目外,基本为5分一场的价格。因此大剧院一开张就引来了许多市民的关注,花上5分钱在剧院里看上一场表演或电影,成了哈尔滨市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哈尔滨的电影产业还在摸索之中,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支持下,还是拍出了第一部剧情默片辛亥革命,当然这部片子着重宣传了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发起的革命经过,把武昌起义简单的描述为受了哈尔滨起义的感召。   这部片子播放不久就受到了齐齐哈尔革命委员会的抗议,他们认为片子中有多处不实,首先齐齐哈尔才是大革命的策源地,哈尔滨起义只是策应了齐齐哈尔起义;其次,吴川同志是在齐齐哈尔建立起了革命的组织,然后才转移到的哈尔滨。   作为影片出资方的哈尔滨革命委员会认为齐齐哈尔革命委员会完全是无理取闹,只是长春革命委员会也表示了不满,认为这部影片完全没有突出长春起义对于革命的贡献,有狭隘的地方主义思想。辽宁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敢和哈尔滨、齐齐哈尔、长春争夺大革命的贡献地位,但也委婉的表示沈阳的革命同志一直都是吴川同志最坚定的支持者。   在这场争夺革命首功的争吵中,最失落的大约要算是吉林革命委员会了,作为原吉林省的省会,眼下在省内的地位差不多被长春抢了,而在大革命中又无什么功劳可言,再加上孟恩远刚刚被定罪,因此只能做和其他二线城市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这四座城市争夺革命首功的话语权了。   当争执闹到了吴川面前之后,吴川不得不下令电影制片厂就各方提出的问题进行修改,并把片名改成了革命在1911年。只是他的处置虽然安抚了关外的各革命委员会,但是并没有预料到日后这片子进入关内播放时又惹来的南方革命党人的不满,最终某位委员把革命改成了吴川,才算是结束了中国首部默片引发的争论。   不过这场争论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齐齐哈尔、长春、沈阳和吉林都建立了自己的电影制片厂,从而意外的促进了中国电影事业的繁荣。   1914年1月1日,哈尔滨大剧场内座无虚席,在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重要人物都来了剧院观看新年戏剧。这是革命委员会第一次搞这种新年集体庆祝活动,坐在二楼的吴川看着下方的委员们,心中默默的想着也就是少了个电视转播,要不就圆满了。   今天的戏剧是新排练的京剧剧目大闹天宫,通过对旧剧目大刀阔斧的修改,去掉了旧剧目中的愚昧迷信思想和伦理说教,这出大闹天宫就成为了一曲颂扬造反精神的革命戏剧。经过了革命委员会众多知识分子的修改,这出戏的台词要比旧剧简洁优美了许多,而曲调和唱腔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改进。   在经过了这些改进之后,这出京剧的思想和节奏变得较为适合吴川这个后世人的三观和观赏习惯了。而对于正开始接受新文化洗礼的革命委员会成员们,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新京剧,倒是让他们看的津津有味了起来。   当然对于吴川来说,京剧无论怎么改,他也是难以长久欣赏下去的,在他那个时代生活节奏已经快到了看本电视剧都要手动加快的程度了,还谈什么欣赏一整出戏剧呢?因此在开演没多久,他就把注意力从舞台上挪开,和坐在自己身边的梁廷栋闲聊了起来。   “……你推荐的那个任辅臣同志还是相当不错的,在革命卫队试图调查和孟恩远相关的旧23镇人员时,抵住了革命卫队的要求,保证了旧23镇官兵的情绪稳定,证明了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已经和其他委员们商量过来,决定下个月正式颁发任命他为国民革命军的总政委,去掉代理两个字。这样你也就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地方建设工作中去了。”   梁廷栋小声的回道:“任辅臣同志虽然此前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但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投机革命的人。能够在这次案子中表现出自己的立场,我也很为其高兴。我相信在他担任了总政委之后,一定会忠诚于党和革命的。   此外,既然主席提到了地方工作,我也还是想要向您汇报一下我在地方工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首先就是蒙地开垦移民和当地牧民之间的矛盾……”   吴川听完了梁廷栋描述的问题之后,沉吟了片刻后向他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梁廷栋有些苦恼的说道:“那些蒙古王公们总是当面说好,但转过背去就放任甚至撺掇底下的牧民抗垦,虽然我们加强了对于武力抗垦的打击力度,也加强了宣传工作,但是效果还是不大。我觉得大约只有尽快把铁路修过去,用铁路把蒙地加以分隔,才能降低牧民们的反抗。”   吴川思考了一会之后,摇着头说道:“修建铁路打破蒙古王公对于牧民的控制,确实是一个办法,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我希望牧民开发蒙地,还是应该加强宣传工作。我以为当前你们遇到的问题不是宣传力度不够的问题,而是宣传方向出了偏差。   对于牧民除了宣传开垦蒙地的意义之外,也要告诉他们能够获得什么好处,而且我们要切实的保证这些好处能够落实到普通牧民家里。我认为,对于人民的宣传要谈利益,且非谈利益不可;至于道德,那是留给我们自己的。要是对人民呼吁道德,把利益都留给了自己,那么我们同旧的统治者又有什么不同呢……”1 第六百零二章   这一晚上吴川和梁廷栋几乎都没怎么关心舞台上的表演,倒是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不太方便在正式场合进行交谈的话题,趁着今晚闲聊的机会一一进行了沟通。   没办法,梁廷栋虽然是吴川在党内最亲近的几名委员之一,但是在他被调离哈尔滨前往长春之后,再想要像从前那样和吴川进行毫无障碍的沟通就比较麻烦了。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吴川身边的秘书组甚至都不能给他安排出一个时间段出来,除非吴川点名要见他。   梁廷栋其实也知道,党内某些委员也不大希望他和吴川的关系过于亲密,党内现在是已经确立了吴川作为党的领袖的地位,但是大家还没有打算接受谁作为吴川的接班人。一来是因为吴川的年纪还很轻,并没有选择接班人的需要;二来是因为除了吴川之外,党内还没有出现第二个能够服众的人物,斯维尔德洛夫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可惜他是个俄国人。   虽然吴川之前前往美国时,把党内最高决定权交给了宋云桐、朱和中、梁廷栋三人组成的小组,并有以梁廷栋作为中央主席后备人选的意思,但是这个决定并没有获得其他委员的认可。以至于等到吴川返回国内之后,委员们反而有意无意的开始阻碍梁廷栋和吴川私下见面的机会,就是怕两人之间的关系过于密切,从而在事实上竖立起了梁廷栋在党内二把手的地位。   梁廷栋能够感受到同志们对自己的小心,但他也只能选择避嫌。共和党的理想主义色彩确实要比国民党强烈一些,但并不代表党内没有政治斗争。事实上共和党内的政治斗争远比国民党要激烈的多,只不过共和党更讲究组织纪律和政治原则,所以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不会被肉体毁灭而已。   但是相对于国民党这个不成熟的政党而言,共和党内的政治斗争失败者挫折感要更强烈。因为国民党本来就没有掌握住政权,党内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权力核心,失败者退出政党也还是有着别的出路的。   可共和党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地方上的执政党了,在党内被边缘化就很难再翻身,退党更是意味着政治上的死亡。因此,党内的同志在这种政治斗争下成熟的相当快,他们不像国民党那样会轻率的发起党内斗争,但是对于自己所主张的政治路线却异常的坚定,信仰不够坚定的同志就是第一批被淘汰的党员。   从辛亥革命开始,吴川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自己所主张的革命道路的正确性,这也就使得凡是和吴川唱反调的人不是被开除出党,就是从中央委员中消失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委员愿意以吴川为自己的政治对手了,因为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正确中,吴川同志已经在广大革命群众中竖立起了永远正确的形象,任何和吴川意见相左的党员,都不用吴川开口反驳,就会先遭到其他人的质疑。   但是这些委员们心里未必都是和吴川的革命主张一致的,他们中不少人也是有着独立的革命理念的,不够独立的人也不会来参加共和党了。因此,虽然他们现在无法和吴川竞争,但并不表示他们愿意由吴川指认一个完全听从于自己的副手,那党内不真成了吴川的一言堂了么,虽然现在和吴川的一言堂也没啥区别,但好歹吴川现在做什么还是愿意尊重组织程序的,事先会征求各中央委员的意见。   想到这里,梁廷栋也只能摇头挥去了脑海中不好的情绪,转而向吴川说起了最后一个让他困扰的问题:“最后一件事,就是夹皮沟韩家该怎么处理?   韩登举这次配合的很,韩家霸占的土地退了,该给当地农民的赔偿也给了,继续处置他吧,他犯的事又够不上重罚,可不处置他,我又怕纵虎归山。韩家在夹皮沟三代经营,树大根深,若是不给出一个能够服人的借口,我担心不能服众。”   吴川思考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却没有直接谈及韩家的案子,而是说道:“当今世界各国采用银本位货币的,只有我国和印度,但是随着世界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全球货币终究还是要统一到一种货币的交易下的。也就是说,我国只要想要积极融入到世界贸易体系当中去的话,迟早还是要接受金本位货币的。   这样一来,黄金储备对于我国来说就变得极为重要。虽然我并不认为黄金作为世界货币能够支持多久,因为随着科技的发展,工业生产能力的年增长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世界黄金的年开采量。所以金本位迟早要和银本位一样退场,但是在金本位货币退场之前,我们还是应当尊重世界各国的选择的。   那么,我国想要赢得对外贸易及金融上的自主权,黄金储备就必不可少。此前我之所以不去动这些私人采金者,那是因为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到考虑黄金储备的问题。今天我之所以要动这些私人采金者,是因为我们现在必须要考虑黄金储备的问题了。   在一个国家的未来面前,一个家族的存亡又算得了什么呢?韩家能够在夹皮沟采金这么多年,不是他们家族太过强大,而是满清太过衰落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建立起来人民的政权,那么这些关系到国家经济命脉的矿藏自然就要一一收回。不仅仅是夹皮沟,整个东三省,乃至整个中国都是一样的。   所以,韩家在夹皮沟的采金执照必须交出来,而且韩家也必须要放弃在夹皮沟的采金事业,不过我也可以给他们另外一条出路。   革命委员会之前和美国人开了一间铜矿开采公司,美国人派出了探矿小组在菲律宾勘察的结果,发现菲律宾的铜矿品位虽然不高,但也有几处值得开采的铜金矿,此外还有着其他有价值的锰矿、镍矿等有色金属矿产。   让他带着人去菲律宾吧,我们拥有联合铜业公司10%的股权,价值500万美元,就拿0.5%的股份购买韩家在夹皮沟的金矿。告诉他,他在菲律宾群岛的开矿工作将会得到革命委员会的全力支持,我们需要东南亚的资源发展中国的工业……”   新年过后,吴川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来客,库铂律师。也见到了一个意外的访客,信任美国公使芮恩施。前者虽然是接受了洛克菲勒家族的指令,在吴川身边负责洛克菲勒家族在中国的事业,不过现在么他倒更像是吴川的私人律师了。   吴川并没有着急和库铂律师讨论之前安排的事务,先是同在其陪同下到来的芮恩施攀谈了起来。   芮恩施和威尔逊一样,出自美国政治学会,是美国进步主义的学界领袖之一,可以说他和威尔逊总统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私人关系。   但是和这位教授出身的公使交谈之后,吴川便感觉到对方和威尔逊其实还是有差别的。以他个人的观感而言,威尔逊总统的身上更多一些政客的气息,而这位公使先生则更多一些学者的味道。   比如,在吴川和威尔逊总统交谈的过程中,虽然双方都知道美国政府资助革命委员会的目的,是为了在东方牵制住日本。但是威尔逊总统在和吴川的交谈中从无一字提到日本,似乎美国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资助并非是为了对付第三国。   但是这位芮恩施则毫不掩饰的,在谈话中表明了自己对于日本的厌恶感。芮恩施这样对吴川说道:“……我国对于贵国所主张的门户开放政策,目的并不是为了分割中国,事实上我国更乐意见到一个文明进步的中国在远东出现。   因为只有这样一个中国的出现,才能够保证东北亚及太平洋的海上秩序不被英日同盟所左右。日本虽然因为明治维新而获得了极大的进步,但是这个国家的好战性,完全毁坏了东北亚及太平洋上的和平秩序。   我个人是反对当前欧洲帝国主义所推行的全球殖民秩序的,我认为这一全球殖民秩序只会给世界带来战争和贫困,并不能让人类的文明变得更好。我以为世界应当变得更为和平一些,就如贵国的孔子所描述的大同世界,才是我们应该努力的方向。”   虽然对于一个美国人向自己推荐孔子的理念,让吴川感到颇为怪异,他觉得对方一定没有好好看共和日报上那些反对孔子的文章。但这并不妨碍吴川附和对方,“是的,公使先生。我一直都认为,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进步,那种残忍的由欧洲中世纪奴隶主们发明的殖民秩序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我们应当用自由贸易,国际间的分工合作和人道主义的关怀,去消除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武力冲突、政治阴谋和落后国家的贫困,这才是一个和谐美好世界的未来。   我一直都认为,想要建立这样一个国际新秩序,必须要有一个真正具有自由精神的共和国来承担起领导世界的责任。欧洲各国已经陷入了帝国主义的泥潭无法自拔,而亚洲还没有一个能够承担起这样伟大责任的伟大国家。所以环顾世界,只有自由之美国才能完成如此之伟业……”   对于吴川的明确表态,芮恩施是感到满意的。作为政治学会的一员,威尔逊和他的外交立场是有着不少共同点的。比如两人都认为新生的中华民国对于东北亚的势力平衡将会起到一个重要的支点,美国政府应当担负起带领中华民国融入国际秩序的任务。   对于吴川在访美期间所主张的美国取代欧洲领导世界论,威尔逊虽然当面不置可否,但他却谨慎的向芮恩施表态,要求其认真的考察一下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和声誉,是否能够成为美国政府在中国的真正朋友。芮恩施在考察了北京和东北三省之后,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结论。那就是相比起北京政府,革命委员会其实是一个更适合美国人沟通的对象。 第六百零三章   送走了芮恩施之后,吴川不免向留下来的库铂律师说道:“这位新公使先生可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我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库铂律师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在华的美国商人们恐怕不这么看,而且各国公使对于这位公使先生也不怎么友善。”   吴川顿时有些意外的问道:“美国商人为什么不喜欢这位公使先生?各国公使也是第一次见到公使先生,难道公使一上任就得罪了他们了吗?”   库铂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刚刚你和他谈话的时候也听的出来,公使先生推崇的是自由贸易,是真正的不以国家力量干涉的自由贸易。因此他刚到上海的时候就拒绝了在华美国商会的见面要求,因为这些美国在华商人代表试图和公使先生谈论他们在华的发展计划,和要求美国政府给与帮助。   您知道的,现在在华做生意的各国商人都是拥有一定特权的,即便是在您的治下。但是公使先生显然并不愿意执行和前任一样的在华商业政策,这令美国在华商会极为愤怒,认为芮恩施先生只适合在大学里当教授而不是外交官。   至于各国公使,他们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公使先生本人,但是他们对于芮恩施这个名字却并不陌生。法俄两国公使馆的喉舌《北京新闻》在公使先生抵达北京后发表了这样一篇评论,认为他不该在十多年前出版的《世界政治》一书中批评法国人在远东屈从于俄国的外交政策,是俄国的卫星国。这份报纸还批评美国外交的特点就是虚张声势,而芮恩施就是这一特点的集大成者。   所以,一位不被各国外交官所接受,不被本国在华商人所喜欢的美国外交官,我很怀疑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干多久。”   吴川沉默良久,随即转移话题说道:“算了,我们还是先不要谈论公使先生的职业生涯了。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说一说,您这一次的天津之行有什么收获吧。”   库铂律师顿时心情愉快的说道:“经过我的努力,开平矿务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纳森同意以3英镑1先令一吨的价格,运往西雅图每月3万吨上好的焦炭,这是到西雅图的到岸价。我们一共签订了36个月的长期合同,时间是从今年5月到1917年的五月,五月之前预付90万英镑,然后每隔12个月支付90万英镑,1917年年底之前结清尾款。   在合同期内,最多允许开平矿务局延期2个月交付煤炭,2个月之后开平矿务局若还不能交付煤炭,那么开平矿务局就应当补偿西方钢铁公司另外采购煤炭的差价和其他经济损失等,您所提出的条件我已经都加入到了合同内容之中。   不过以当前的国际银价,3英镑1先令就是35银元,而开平煤炭的市价也就在22-23元,从秦皇岛到西雅图的运价约6元左右,也就是运抵西雅图的焦炭价格不会超过29元一吨,开平矿务局差不多有20.7%的浮盈空间,您真的觉得3年内煤炭价格会有50%以上的暴涨吗?”   吴川看着他微笑的说道:“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要是亏损了算我的,要是盈利了你就能够获得10%的利润分成,对您而言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要是开平矿务局到时不肯认账怎么办?听说他们的董事会中也有一个美国律师的。”   库铂律师很是干脆的说道:“我已经在合同中约定,申请仲裁的法庭所在地首先是西雅图,其次才是伦敦。虽然英国人很强大,但他们休想在美国的法庭上为所欲为。”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喜欢你的自信,库铂先生。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坐下来仔细瞧一瞧您和开平矿务局签订的合同吧……”   1914年的1月对于吴川来说是忙碌的,对于袁世凯来说也是极为繁忙的,就在新年的1月21日,他还督促内务部通过了四时令节,正式规定了春节的假期,这大约是袁世凯作为大总统发布的最无异议的一条政令了。   而在京城的市面上,也出现了许多东北的新奇商品,比如自行车、缝纫机和公共汽车等,这些原本极为昂贵的舶来品,现在突然就成了国货的天下。比之舶来品低廉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价格,使得原本作为奢侈品的机器,现在至少可以让一般的大户用的起了。   另一边,一直在筹备明年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的农商部,也不得不向袁世凯报告,请求准许革命委员会和农商部一起筹办参展事宜。   农商部总长张謇向袁世凯如此呈情,“如果我们把革命委员会排除在外,那么他们必然是要以自己的名义申请加入赛会的,这样一来无疑就是在外人面前彰显了革命委员会和北京政府之间的分裂,这对于新生的中华民国声誉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现在革命委员会能够主动向农商部申请参会资格,并承诺赴美费用自理,还愿意承担旧金山参展馆的建设经费,我认为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还是承认了中央政府的权威的。   此外,眼下各省虽然已经统一于中央政府之下,但是各省内部并不安定,农商部要求各省提交的土特产,几乎都不离丝、茶之物,也只有东三省还有些足以同洋人机器相媲美的物件,要是让革命委员会单独参加赛会,我担心到时中央政府摆出了展品还不及一个地方政府的出产,在外人面前就难看了。”   袁世凯默默的看着张謇带来的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等物,虽然他对于这些西洋玩意并不怎么在意,只要他暗示一下,自然会有人把更为精致的西洋玩意送到他的面前来,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当下的中国是造不了这些玩意的,虽然天津、上海等地已经有商人声称自己能造完全国货的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但大多是进口零部件组装而已,有的甚至干脆是从国外收购旧机器进行翻新,这样的产品自然是不能送去国外参加赛会的。   而东三省制造这些物件虽然也是从进口零部件组装开始,可现在却已经能够正式宣传,所有零部件都已经能够自己生产了。而且产品的质量也只是比英国货、德国货稍差一筹,比之日本货实在是好的太多了,但是价格却又这么低廉,以至于东三省生产的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已经开始在中国市场上渐渐风靡了起来。   想到这里,袁世凯不由向张謇求证道:“听说东三省还出产几种自动车,日本人向他们采购,他们还不卖?”   张謇苦笑着说道:“是卡车、公交车和两种新出的小汽车。倒不是他们不卖,而是他们把东三省内和东三省外分为了数种价格,后者要比前者贵30-50%,他们声称省内价格接近成本价是一种特殊让利,不能够用来优惠外国人,因此导致了日本人的抗议。   最终双方约定,出售给日本的车价应当按照出售关内的售价定价,才算是了结了这桩争议。而且他们还同日本人签订了合同,把一部分零部件交给了日本的厂商进行制作。”   袁世凯不以为然的说道:“难道有钱还怕买不到东西吗?这自动车本就是洋人发明的,日本人完全可以向洋人去进口么。”   张謇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就算是按照他们制定的最高价格,同样一部车也要比洋人产的便宜三成以上,再加上中日之间的运费和日本到欧美的运费,价格相差近一倍。这些车辆不仅可以用来补充火车运输之不足,也能减轻大城市内部的交通困难,投资比电车低的多,自然为日本人所青睐了。   更何况,洋人可不会用日本人生产的零部件,他们至少还是能够赚回一部分本钱的。因此,日本人宁可和革命委员会谈判,也不会去赌气进口欧美产的自动车的。那样他们至少要多花费一倍的资金,还难以解决维修的问题。”   袁世凯思考了好半天,才对着张謇问道:“你打算推举谁来担任筹备赛会的负责人?参加这次赛会要花费多少经费?”   “清季朝廷派人参加国际博览会,不是委派的洋人就是不通实务的官员,因此每每引发外人耻笑。我民国新生,自然不能再重蹈清季的覆辙。   我以为负责巴拿马赛会的主持人,一要通外语;二要有赛会经验;三要出过洋,了解外国习俗;四能够同外国商人交涉;五有一定的交际才能;六懂得外交。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京城内也就那么几个,到时我呈报上来,请大总统定夺就是了。   至于参与本次赛会的花费,自然要主持人定下之后,由主持人来制定预算,我就不为代劳了。不过我觉得200万元应该是要的。”   看了袁世凯有些不悦的脸色,张謇马上又补充道:“当然,这个数目只是我自己预估,真实的经费未必会有这么高。”   袁世凯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虽然他极为重视民国成立之后第一次参加国际博览会的经历,但也没有想过要把一个师一年的军饷丢进去。不过他很快就转过了念头,对着张謇说道:“季直兄,我同意和革命委员会合办,但是要他们出150万元的经费……至少不能少于所需经费的一半。要不然,他们就得听从中央政府的安排……” 第六百零四章   对于北京农商部发来的电报,吴川只是扫了一眼就对分管这一工作的牛翰章说道:“就照他们的要求,我们可以承担一半的经费,但是每一笔的支出必须经过我们的审核,我们可不当冤大头。   另外,我们可以帮助他们在旧金山修建展馆,但是我们自己的展厅必须由我们自己进行设计、修建,北京无权干涉。此外,东三省的展品会在自我选拔之后,给北京报上一份清单,但不接受北京的审核。   最后,贸易委员会想好本次参展商品的选拔方式和展览方式了吗?这是东三省商品第一次走出国门,对于我们打开国际市场可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机会。”   在吴川对面正襟危坐的牛翰章,身上丝毫瞧不出数年前在吴川面前坦然自若的神态了,他老老实实的向吴川汇报道:“贸易委员会经过讨论之后,认为我们不应该学习北京把这场博览会看成是什么保卫面子的场所,就如主席您刚刚说的,这次博览会就是一个卖东西的地方。   因此我们应该挑选一些东三省传统的强项,也应该挑选一些东三省现在正在发展的新产业。但应当尽量以我们预备大力发展的产业为主导方向,比如食品加工产业和服饰产业,并准备一些成品作为礼物,以赠送游客品尝或使用。   能够借助此次博览会让更多人知道东三省出产那些商品,就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目的,至于奖项则应该放在第二位。”   吴川点了点头道:“我支持贸易委员会的决定,只要能够把我们的商品推销出去,能否得奖到是不重要了。不过我希望你们好好谋划一下展出的方式,不要像过去那些博览会,把东西放在展厅内等着人来参观就算完事了。   我看完全可以构思出一个生活场景,把我们的商品融合到这个场景中去。比如我们过去的生活,现在的生活和未来的生活,通过三个场景编排出一个小故事,然后把我们的商品在这个过程中展示出来,这样给人留下的印象会更深刻一些。   另外,这次我们还要派出一些新式飞机前往博览会进行表演,你到时去同航空局联系一下。还有,同北京商议完成后,就尽快派人去旧金山挑选建馆的场地,不要过于指望北京政府的能力。”   牛翰章连连应是,吴川和他继续交谈了几句,就结束了这场谈话。送走了牛翰章之后,宾步程就带着中国远洋航运公司总经理李子初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略略寒暄了几句,宾步程就向着吴川说道:“李经理把图纸送过来了,就是美国人帮我们设计的几种船型,我觉得您应当了解一下。”   吴川自然不会反对这个提议,于是李子初便把身上背着的圆筒解了下来,拿出了几张三视图放在了室内的方桌上,摊开为吴川一一解释了这些船只的设计好处和缺陷。   吴川听完之后,用手指着其中一张图纸说道:“油轮和冷藏船都没什么问题,不过这艘502型运输船为什么还要加装船舱呢?虽然可以多带上200多人,但是这样装卸货物不嫌麻烦么?”   李子初连忙解释道:“装卸货物本来就慢的很,载重几千吨的船就算一切顺利也要7天,而且甲板上也不能堆放散货,不建这些船舱也是浪费空间啊。”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现在内河运输船和火车上都有一种标准箱,约能装5吨左右。我们去年在松花江及黑龙江流域试用了一下,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只要在固定航线上,有足够多的同种货物运输,那么码头上的装卸时间能够比散货装卸,减少1/37的时间,运输成本下降了94%。   我不是说要把所有船只都改成装运集装箱的货船,但是在某些固定航线上,我认为集装箱货船的效率要比普通散货轮船高的多,运输成本也低的多。比如,营口到上海或新加坡,营口到旧金山或西雅图,又或是大连到横滨或旧金山。   我看这一款502型运输船可以修改一下,把甲板以上的船舱去除,加装固定装置。船舱内里也修改一下,改成适合放置集装箱的标准。我们现在向西雅图定制了20×8×8英尺,10×8×8英尺两种货柜,你先让船厂修改成适合这两种货柜放置的船型。先造两艘出来试验一下,看看合不合用,不合用再修改。”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是李子初还是点头接受了,利用标准箱子装运货物美国人早就开始使用了,但他还听说谁用过20×8×8英尺这么大的货柜,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行。如果海上运输也能使用内河上用的集装箱的话,那么对于远洋航运公司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等到吴川看过了这些船型之后,李子初便向吴川汇报起了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现在的状况,“……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收回了各式船只144500吨,其中客船6艘,客货船11艘,散货船34艘。尚有29艘船只要在5-6月完全收回。过去一年里我们还购入了新旧油船10艘,长江客货轮4艘,总吨位75000吨。以上船只吨位相加,总计219500吨。   此外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公司有一个八年内订购各类船只109万7千吨的计划,第一期造船计划514500吨,合同已经全部签订。美国船厂订购了六成,日本船厂1成半,剩下的则放在了国内。不过除了江南造船坞之外,其他船厂都需要扩建造船设施,至少要在今年5月以后才能正式开工。   第一期造船计划将在1917年10月以前全部完成,我们考虑在1917年初制定第二期的造船计划……”   吴川不由出声打断了他说道:“这样是不是太慢了些?现在国际市场上有没有现成的船可买?七八成新就可以。而且,我希望能够把一些船改成燃油锅炉,我们现在的石油炼化已经差不多一天能够消化掉1000吨原油了,剩下的重油现在还很难处理,拿来用作船只的燃料是再好不过了。”   李子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现在国际航运的行情只是一般,如果我们抬高一点价钱还是能够买一些旧船回来的,但这不经济啊。现在的造船技术日新月异,新船的速度不仅要比旧船快,船只的布局也更合理一些,而且旧船普遍偏小,对于那些大船很难展开竞争的。”   吴川看着他诚恳的说道:“现在向中国远洋航运公司注资的钱,是向美国人借来的。如果公司在16-18年盈利3000万美元,那么我们可就亏大了。如今这第一期造船计划都要到1917年10月才完成,这第二期造船计划还怎么来的及?   向美国人订购的船只15年底就能完成,日本人这边也不会超过这个日期,但是我们自己建造的船只就麻烦了。所以,现在还是别去管第二期计划了,我这边大约还有4700万美元的贷款余额,我拨给你3000万美元,你在五月底以前能买几艘是几艘,但是不要少于10万吨。   总之在年底之前,公司的船只吨位一定要达到50万吨,1915年底之前至少要有75万吨船只的保有量,那么接下来的三年里,我们大概能够完成和美国人对赌的协议。”   李子初默然了好一阵,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觉得即便把船只堆到75万载重吨,公司也不可能一年赚到3000万美元,按照现在的航运费用,那得要150万载重吨船只才勉强能够完成,这还得是船只满负荷的运输下的状况。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李子初只能勉强的点头说道:“我会试着努力和那些外国轮船公司洽谈,最近日本的船只在东亚海面上竞争的利害,一些外国轮船公司有经营不下去想要放弃东亚航线的意思,我看也许可以从他们那里购买到一些不错的船只。   另外,公司已经在营口、青岛、大连、海参崴、上海、汉口建立了自己的码头和货栈,在新加坡、泰国、越南、爪哇、西雅图、旧金山、汉堡、热那亚、纽约等地租用了码头、货仓……”   就在李子初向吴川汇报着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经营状况时,哈尔滨车站的站台上,钢铁同志也正向来送行的捷尔任斯基等人告别。   捷尔任斯基有些不解的向钢铁同志问道:“你何必走的这么匆忙,斯维尔德洛夫刚刚去了伯力,要是等他回来我们再谈一谈,你再回去不好吗?而且我们也没有通知吴你要走的消息,这似乎有些不大礼貌吧。”   这一趟的远东之行,对于钢铁同志来说,可谓是好坏参半。他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但也替自己竖立了不少新敌人,而且令他恼火的是,竖立这些新敌人并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觉得这些自由派分子的确需要教育,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面对捷尔任斯基的真诚问话,钢铁同志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向对方问道:“你认为吴这位中国同志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捷尔任斯基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他能够坚持现在的道路,那么终究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的。”   钢铁同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也很快就说道:“是的,菲利克斯,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吴现在在远东所建立的各种组织,已经把学生、青年、妇女、工人、农民、军队、知识分子一一网罗了进去。   东北三省近2000万人口,至少有800万人已经在这张大网的笼罩之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一周之内让这800万人中的某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同他进行交谈。在这种严密的社会控制中,如果吴不能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   菲利克斯,我当然不希望这种糟糕的局面出现,但是我认为我国的布尔什维克组织不能把所有底牌都摊开在吴的面前。作为列宁同志的代表,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并不认为还有同吴见面的必要。我希望你也能够好好想一想,如何防止吴走向我们的对立面……” 第六百零五章   王葆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日本人,不无遗憾的说道:“野村先生,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日本陆军的把柄,即便有这样的东西,我们也不可能出卖给您。做生意的商人都知道要讲信用,何况是我们呢。”   野村吉三郎海军中佐对于王葆真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不过此时伪装成一名日本商人的他却显得极为谦恭的向对方劝说道:“可我认为,我们日本海军才是贵方的好朋友。   不管是山本首相还是斋藤海相,一直都是主张对华友好的,我们一直都认为只有日中双方结成同盟,才能抵抗欧美白种人对于亚洲的殖民政策。   但是日本陆军却不这么看,他们念念不忘向大陆扩张的政策,正是日中敌对的矛盾根源。此次日本国内舆论对于海军的骤然发难,未尝不是陆军在背后捣鬼,试图用一桩海军的丑闻来转移国民对于陆军过去一年多来的责难。   海军领导的内阁倒台,将会让陆军重新翻身,今日日本所实施的对华友好政策恐怕都将会荡然无存,倒时日本两国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将彻底恶化。我想这也是贵方所不愿意见到的,因此我们才迫不得已向贵方请求帮助。”   日本海军的某重大事件,就是上个月日本《时事新报》透露,德国西门子电机制造公司长期向日本海军当局行贿。并爆出了西门子电气公司东京分公司职员盗取的关于向日本海军高级官员行贿的文件,日本舆论顿时哗然。   在陆军的鼓动下,日本政界也对山本权兵卫内阁进行了猛烈地抨击。海军不得不成立了检查委员会对“西门子事件”展开调查。结果不仅查清了围绕千叶县船桥附近的海军无线电信所建设接受了西门子公司贿赂的事件,还发现了在订购巡洋战舰金刚号期间,海军通过三井物产公司收受英国维加斯公司贿赂的事件。   这两起事件一爆发,顿时引发了日本各界更大的愤怒,山本内阁已然摇摇欲坠。在这个时候焦头烂额的日本海军几乎已经走投无路,海军大臣甚至派出了自己的秘书官偷偷前来东北,试图从革命委员会挖一些陆军的丑闻回去,用于转移国内舆论的视线。   只是在革命委员会看来,日本的陆海军其实就是一丘之貉,去年汉口、山东发生的日本间谍案,使得日本政府的骄横无礼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日本在二次革命期间派遣现职军官侦察中国军队的军事行动不说,驻汉口日军派出的西村彦马少尉大约还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在明知汉口江岸停车场已经被确认为军事重地实施了戒严令的情况下,西村不顾北军步哨警告擅自闯入警戒线内,并用短刀刺伤了值班少尉武开疆。   这一事件明显责任在日军方面,就连汉口日本领事馆在调查之后也如实向国内汇报,认为应当低调处理此事。但是陆军省却不干了,在陆相楠濑的坚持下,日本内阁最终向北京发出了这样一个蛮横无礼的照会。   1、对西村少尉下手者和现场的将校处以严刑,执行刑罚时汉口的日本将校现场列席;2、直属大队长免官,严重申斥其监督上司:联队长和旅团长;3、所属师团长或司令官亲自赴领事馆谢罪;4、中国政府公开向日本政府表示遗憾之意。   忙着和国民党及革命委员会开战的袁世凯把这件事推到了黎元洪头上,结果就是以黎元洪亲自前往汉口日领事馆道歉并对西村进行慰问、赔偿取代了第三、四条要求,算是解决了这一事件。从山本内阁对于陆军的纵容姿态来看,日本海军的对华友好政策不过是一个口号罢了,一旦陆军煽动起民意,海军立刻就屈服了。   正是在日本间谍案的处置上,原本对于山本内阁还抱有好感的王葆真大为失望。当然对于北京政府在这一事件中的表现,失望的人就更多了。袁世凯在这一事件中虽然用政治手腕让黎元洪顶了中央政府的责任,从而解脱了北京政府的困境。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他现在已经不是前清的北洋大臣而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有些责任是推脱不掉的。黎元洪虽然在明面上丢了脸,但是稍稍清醒一些的国人只会把这笔账算在北京政府的头上。比如革命委员会就拿着这一事件作为案例,对全军、全党进行了思想教育,一方面揭穿了日本所谓对华友好政策的欺骗性,一方面则批评了中央政府不作为。   虽然心中对于野村的话语不以为然,但王葆真却一脸真诚的称赞了山本首相上台以来对于中日友谊的贡献,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我们虽然极想帮助山本首相脱离当前的困境,但是日本国内的舆论爆发的实在太快太密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海军的某重大事件已经成为了日本国民的焦点。   这个时候即便你们抛出一些陆军的黑幕,我看日本的国民也是不会关注的。甚至于陆军还会借此指责海军与我们勾结,从而给海军的脚上再绑上一块大石头。   所以,我们经过讨论之后只能回复你,革命委员会没有什么陆军丑闻可以出卖的,不过我们还是愿意帮一帮你们的,让海军至少可以体面的下台。”   野村吉三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王葆真问道:“贵方打算怎么帮助我们?”   王葆真身体稍稍向前倾倒,小声的向他说道:“我们将会在报纸上称赞日本陆军的勇敢,贬低日本海军的作用,并建议日本国民要求把山本首相和斋藤海相编入预备役。”   “贵方这是在帮助我们?还是在帮助陆军?”野村吉三郎刚一听到这个建议顿时勃然大怒的质问了起来,但是看着王葆真巍然不动的神情,他突然就醒悟了过来,他向着对方鞠躬道歉道:“这确实是在帮助我们,刚刚是我情绪过于激动了,还请阁下谅解……”   西门子事件的爆发,让海军在国民中的声誉已经降到了最低,事件的主角松本和被视为下一任海相的热门人选,因此山本首相和斋藤海相已经无法做出脱身事件之外的超然姿态。在国内舆论的连续攻击下,山本首相之所以不肯谢罪下台,就是知道此时一旦谢罪下台,海军就要彻底的被清算了。   而对于海军来说,最为严厉的后果就是,山本首相和斋藤海相一并编入预备役,这样在短时间内海军再无一名统帅人物,今后就要变成陆军的附庸了。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海军虽然没有抓到陆军介入此事的把柄,也把这件事算在了陆军头上,这才想着从革命委员会这边弄出点黑料来,泼一盘脏水回去陆军。正如事件爆发后某位海军将校所言,“今日海军最大的敌人不在国外而是在国内。”   但是如果革命委员会首先把这一最坏的结果当成建议公开出来,日本国民自然是不能接受敌人的主张的。不管野村再怎么大谈日中友好、同盟之类的话语,他心里还是明白日中是敌对关系的,日本的国民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对于一个骤然而兴的岛国来说,最令日本担心的不是什么域外大国的威胁,而是过去那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数千年之久的大陆国家再一次苏醒过来,从而再一次夺走日本崛起的国运。因此只要中国不继续衰落下去,不臣服于日本,就是大多数日本人心目中最危险的敌人。   野村吉三郎和王葆真会晤完毕后就在当晚坐火车悄悄离开了哈尔滨,就好像他三天前静悄悄的出现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王葆真也很快就把同野村会晤的结果向吴川进行了汇报,吴川放下了手中的电文说道:“今天东京召开了记者大会,对山本内阁进行了又一次声讨,我看就算明日日本国会否决了对山本内阁的弹劾案,这一届日本内阁的寿命也要进入倒计时了。   虽然日本陆海军都是我们的敌人,但我宁可日本加强海军也不愿意日本陆军获得更多的资源,日本毕竟是一个小国,它的资源总量是有限的,多造一些军舰就得要少造一些机枪、大炮。这样我们和日本陆军的装备差距就不会在短时间内被甩开,没有了技术装备上的差距,日本陆军想要执行大陆扩张政策就是一个幻想。   这件事你和俆景魁委员商议一下,放手去做,一定不能让日本陆军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彻底压倒海军,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王葆真点头回应道:“是,这件事我会同俆委员跟进。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支持,就是关于新闻用纸的问题,现在教育委员会霸占了太多的纸张用额用于印刷各种教材、试卷,我们的新闻宣传单位都陷入了纸张不足的问题,而用外汇向国外订购纸张又一直通不过财政委员会的审核,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对于王葆真的叫苦,吴川也感到了无可奈何。虽然东三省是一个木材资源丰富的地区,但是这里的造纸业却异常的落后,事实上此时整个中国的造纸业都很落后。而这种落后程度又是和满清落后的文化教育程度相适应的。   可一旦从农业社会的少数精英教育模式向工业社会的普及教育展开,那么两者之间消耗的纸张数量就不是一个等级的问题了。再加上革命时期对于舆论宣传工作的重视,也就更使得东三省的纸张紧缺成为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1911年以自由公债向德国订购的十套圆网造纸机器,虽然是德国造纸业的成熟产品,一套机器一日出产纸张也不过才2吨,年产600-700吨纸张。十套机器年产纸张3000吨,虽然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机器造纸大厂了,但是对于东三省的纸张需求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1912到1913年,革命委员会一口气进了80套圆网造纸机器,年产量好不容易才堆到2.7万吨,但是去年东三省的纸张用量却突破了5万吨,自产纸张只能满足一半而已。   吴川只能对王葆真安抚道:“教育委员会也确实有这样的需求,光是去年东三省小学的入学人数就已经超过了35万人,再加上对工人、农民的扫盲活动,他们也一直对我叫苦不迭。   不过我已经同贸易委员会研究过这个问题,今年将会向德国订购产量更高的机器,加上制备纸浆的化学药水生产问题也解决了,过了今年纸张的紧缺应该会有所缓解。而且工业委员会研制仿照造纸机器也有了一些进度,至多2、3年我们就能自己生产造纸机器了,到时候就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至于今年么,我同宋云桐同志商量一下,给你们拨出一笔专款……” 第六百零六章   汉堡的气候和大连差不多,但是在北海海风的吹拂下,二月的汉堡却又比大连寒冷的多了。汉堡码头上除了那些工人,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在码头或海边长久呆着。   不过令一些汉堡码头工人有些诧异的是,一群中国人连续两周多天天来码头报道,帮他们一起干活还请他们吃饭,哪怕是下雨天也没有断过一天。   虽然不少工人觉得这些中国人可真有些傻,汉堡码头的装卸水准可是欧洲闻名的,他们比欧洲各国的同行要更专业,码头上使用了更多的机器,几乎很少发生装卸事故。而且德国工会的强大,也使得德国码头的工人要比欧洲各国的码头工人自律的多,至少汉堡码头很少发生货物失窃或故意损坏的事件,而这种事在其他码头简直是一种被官方默认的潜规则了。   如果这些中国人不是某个社民党人带来的,他们的这种不信任姿态恐怕早就引起汉堡码头工人的反感了。但现在么,大家都不想知道这些中国人运走的货物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只想尽快把它装上船,然后忘记这件事。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把这批机器和其他货物运上船后,撑着一把雨伞的林栋,看着远处被一层雨幕遮挡的若隐若现的货船,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赵楠几人说道:“总算结束了,接下来就要祝你们一路顺风,咱们回国再见了。”   想到终于可以回国,赵楠也显得极为兴奋,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之后就要在国内见了。要是运气不错,我们3月底就能抵达国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林栋想了想说道:“我还要回柏林和黄松石、林尚志交接一下留德学生会的事务,然后就绕道德国坐西伯利亚铁路回去了,最迟也就3月20几出发,4月中旬应该能到哈尔滨。搞不好,我会比你们先见到吴主席呢。”   赵楠点了点头回道:“那么我也祝你一路顺风,我也真想看一看革命之后的中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希望我们这次回去都能够发挥出在德国学习到的东西。”   林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倒是不用担心,吴主席现在正愁没人替他干活,要不然也不会催我们一定要在5月之前返回了,你们就在海上享受一下最后的悠闲时光吧,回国之后我看大家是很难空闲下来了……”   “啊嚏”不知有人在念叨自己的吴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对着张云荣说道:“所以,斯大林同志就这么直接离开了。算了,就当我不知道这件事吧。嗯,接下来说说剿匪和清理地方上会党的问题吧,这两件事都进行的怎么样了?”   张云荣马上翻开了手中的文件说道:“在道路交通建设大笔投入和地方守备师的严厉打击下,至少铁路沿线、各交通枢纽城市及5万人以上的城市附近已经见不到什么10人以上的土匪团伙了。   当前匪患较为严重的地方,一是在呼伦贝尔;二是在热河北部及大兴安岭附近;三是在延边地区。延边地区的土匪组成主要是中国人和朝鲜人,朝鲜人主要是来自朝鲜半岛的移民,而中国人则是从俄国逃回的筑路工人、伐木工人和淘金工人。   当然,现在延边的匪情也有了一些变化。比如去年吉林中部打击了大批不肯从良的土匪,有不少土匪团伙被我军打散后,就跑去了尚不通铁路的延边地区。我们正在和朝鲜人民军协商,让他们说服一部分朝鲜土匪弃暗投明,然后双方合作一起围剿延边地区和朝鲜境内的土匪团伙。   至于呼伦贝尔和热河北部及大兴安岭附近,主要以蒙古人为主,其次是一些革命战争中的逃兵和破产农民,之后则是日本浪人和俄国流放犯。我军去年和前年连续在辽河两岸及锦州地区发起清剿土匪的行动,使得不少辽吉地区的土匪投奔了蒙古各旗,最终形成了今日蒙匪的规模。   这些蒙匪虽然屡屡遭我打击,但是因为有不少蒙古牧民被这些土匪喊出的保卫蒙古人的土地口号所蒙蔽,一直为这些蒙匪提供着人力和物力的资助,因此一直是死而不僵。今日队伍打散了,明日就又纠集起了一批匪徒。对于他们,我们现在打算以驱逐为主,等到铁路修到草原上之后,再试图隔断这些土匪和牧民之间的联系,然后就可以逐个消灭了。   至于东三省的会党,主要有混元门、在理教、家里教、黄天教、白莲教、黄羊教、红灯教等几家,经过我们的调查,几乎没有一家是好的,不是打着宗教的幌子诈欺信徒的钱财,就是试图借助信众插手地方政治。   黄天教更是把手伸入了小学,借着我们推广民办公助小学建设,公然在小学内宣扬黄天教的典籍,我们已经在五常抓捕了以孙英为首的黄天教传教人士。   黄天教的总据点就在长春郊区双阳县,黄天教的干将蔡国山、大智和尚欺骗了信众大笔的钱财,在此地建立起了一个大型寺庙叫做灵岩阁……   以上就是这些会党的具体情况,我们预备在4月-5月发起一场东三省一致的反迷信活动,把这些会党的组织都破坏了。另外,上个月孙中山派遣了戴季陶和山田纯三郎前来东北和这些会党联络,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北京的袁世凯。戴季陶抵达沈阳后,第一时间去拜访了张榕,他摆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们倒是不好出手抓他了。”   吴川晒笑着说道:“孙博士还是执迷不悟啊,到了现在还在玩联络会党这一套,他不知道满清已经亡了么?他到了东京之后都搞了些什么啊?”   张云荣马上回道:“黄兴到了日本之后,因为二次革命失败的问题,孙博士和他大吵了一家,现在国民党内部几乎人心涣散,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日本人也是小气的很,觉得国民党大约是没什么复起的机会了,连生活费都削减了大半,据说去年冬季有人因为买不起取暖的木炭而生病的。   此次戴季陶虽然受孙博士指派前来东北,但是在面见张榕时曾经委婉的向革命委员会表示了感谢,感谢我们庇护了国内未能出国的一大批国民党人。此外他还暗示,一批在日国民党人希望能够和共和党一起联手继续革命,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孙、黄的意思。”   戴季陶这个人在吴川的记忆里还是有一些印象的,蒋纬国的老爸,坚定的反共人士,同时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早期传播者,一个充满了矛盾的近代人物。   吴川只是沉思了片刻,就对着张云荣说道:“共和党并没有垄断革命的权力,对于任何想要参与革命的人士我们都是欢迎的,但是我们不会容忍打着革命的旗帜,却试图阻扰革命前进的人或政党。就把这句话传达给他吧。   另外告诉他,会道门和土匪在革命委员会治下都是危害人民的反动组织,我们不希望国民党在我们的治下接触这些反动组织。他想留在东北做什么都可以,但绝不能触犯我们制定的法律,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不讲革命情谊了。”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原来是宾步程带着几名建筑师过来了,吴川顿时想起了今天要做什么。他中止了和张云荣的谈话,邀请宾步程和几名建筑师去隔壁的会议室交谈,会议室内的大方桌显然更适合看建筑图。   这几名年青的建筑师中的德国人是德意志制造联盟的成员,也是贝伦斯建筑事务所的职员。他们为吴川带来的,是长春第一汽车厂的设计图纸,这也是吴川和美国财团谈妥的12亿美元贷款清单中的一个项目,总投资1.2亿美元。   这是过去两年革命委员会从德国进口卡车零部件装配之后的一次大的飞跃,除了从哈尔滨卡车制造公司中汲取的流水线试生产经验之外,从雪佛兰公司获得的生产机器和技术也进一步拓展了长春第一汽车厂设计的规模。   这座汽车厂包括了炼钢、轧钢、轮胎、玻璃制造和汽车装配等十几个专业厂,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产业基地了。整个汽车厂修建完成之后,不仅可以生产卡车、汽车、特种车,连拖拉机都能生产。   虽然吴川没能从福特那里获得关于流水线的秘密,但是凭借着德国工程师和中国工人的不断研究试验,他们几乎已经在理论上解决了流水线的存在问题。接下来就是在实践中继续调整细节问题了。   几位年青的建筑师设计的工厂图纸,仿效的是贝伦斯于1909年为德国通用电气公司设计的透平机制造车间和机械车间,几乎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工业标准化、合理化和工业美学的最高标准。   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听着建筑师们的讲解,吴川听完后说道:“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设计了,虽然美国人都在讨论福特公司的高地公园工厂,但福特先生的工厂还在使用蒸汽动力,所以他需要建设多层厂房,可我们用的是电力动力,所以我们的工厂布局将会更为合理,修建的速度也会更快……”1 第六百零七章   二月末,关于东北农业银行的增资计划终于宣告完成。初始股本3.2亿银元的东北农业银行在增资前核算为4.5亿银元的股本,增资完成之后银行股本达到了9亿银元,新组建的东北中央银行-东北国家银行代持了革命委员会对各银行的所有股份,其中东北农业银行的股权就达到了44.1%。   这个数字虽然确保了革命委员会对于东北农业银行的话语权,但还没有达到绝对掌控的地步。不过鉴于目前各方的形势,吴川也知道这也是眼下能够做到的最好程度了。增资银行的资金大部分来自于从华尔街筹集的土地公债,小部分则来自于部分建设项目贷款的挪用。   回去了一趟德国然后重新回到东北的沙赫特博士,在和吴川连续讨论了将近一周后,决定借助大笔资金流入东北的时机,对东北三省的货币制度进行彻底的变革,完全废除旧制钱和其他货币在东三省内的流通,从而确立起共和币在东北的法定货币地位。   之前革命委员会虽然以法令强行规定了共和币的货币地位,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统治区域扩大到南满之后,想要维持无限兑换的银元显然是超出了革命委员会的能力的,因此这条法令被有限度的执行了,在那些传统商业地区,革命委员会还是默认了过去的货币结算方式。   而这一次,在东北地方政权基本稳定下来之后,革命委员会手中又有着去年东三省农业丰收积蓄的大量物资,再加上从海外流入的大笔资金,吴川决定和东北境内除了卢布之外的其他货币进行决战了。这一次的主要目标不是已经被打残了的日元,而是银两、制钱和关内铸造的银元、铜元。   按照吴川的想法,共和币在这次改制之后,应当成为一种真正的法定货币,而不再是一种称量货币了,这样纸币的发行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限制,从而能够为东三省的扩张性财政预备更多的子弹。沙赫特也同意这种看法,他这次回国不仅仅是顺便休假,还对革命委员会在德国发行的巨额公债进行了换发新公债。   原先的5年期公债现在已经换成了5年、10年和15年的多种期限组合,由于过去4年里革命委员会的偿付利息能力很好,加上革命委员会又从美国获得了大笔的融资,因此原本欧洲市场上只是反应平平的中国自由公债这一次换发行动非常成功。   新换发公债约15亿马克,其中法国投资者就购买了将近40%,德国投资者购买了25%,其他各国投资者购买了15%,德国银行团保留了20%,德国银行团保留的都是15年的长期公债。   当然,这一次中国新自由公债之所以这么热门,欧洲战争气息越来越浓厚也是一个诱因。法国投资者购买新自由公债的资金,正是从奥斯曼帝国、奥匈帝国和德意志帝国撤出的投资,哪怕是最为理智的欧洲和平主义者,在1914年开始后都觉得,也许一觉睡醒之后欧洲就陷入战争了。   不过哪怕是最为疯狂的战争鼓吹者,都不认为这场战争能够打上一年的,因为他们认为:“在那之前,某些国家就将会因为耗尽弹药和粮食而寻求一个体面的投降了。”   正因为如此,欧洲的投资者开始收缩在协约国和同盟国内的投资,把资金转向更为安全的海外,首选之地自然是美国,这也造就了美国纽约股市40%的股票被欧洲投资者所购入的奇迹。接着便是远离欧洲的各国公债,美国、印度、日本、中国,都是欧洲投资者进行短期投资的青睐目标。   沙赫特所在的德累斯顿银行是保留新自由公债份额最大的银行,差不多有1.5亿马克这么多。他自然是希望革命委员会建立起一个健康稳定的财政,然后按时付款给德累斯顿银行的。革命委员会统一东三省货币虽然损害到了德华银行在东北的一些利益,但是对于德国银行团和德国的投资者来说却是利好,因此他自然是支持对方的。   当然,让沙赫特如此信心满满的为革命委员会工作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原本德国银行团对于中国自由公债的前景并不看好,因为各家银行的董事认为吴川未必能够获得中国革命的胜利,即便是中国革命胜利了也未必能够按期偿还本息。   名义上20亿马克的贷款,实际上到了吴川手里的还不到10亿马克,还大多是些破铜烂铁,不过各家银行倒是赚了个盘满钵满。但是吴川不仅在中国取得了一块地盘,这3年来还支付了2.4亿马克,其中1.6亿马克是各银行团扣下的公债余额,原本是打算吴川失败后用作赎回无法支付的自由公债的。   剩下的8千万马克则是来自德国公司的代付,以换取革命委员会出口的原料,而1914年的利息也已经筹集齐全。这样一来,原本风险极大的中国自由公债,一下就变成了风险较小的优良公债。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源源不断的向德国出口各种原材料,那么公债的本金还不清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再收10年的利息,他们就已经收回了所有的本金,剩下的都是纯利了。   解决掉了财政上的两个漏洞之后,吴川这才有暇关注起了关于上海钢铁期货市场的报告。从去年11月底运行到今年2月,期货市场的交易量虽然不断增高,但是却并没有达到吴川想要的目的。   他要求成立这个钢铁期货市场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中国的铁矿石、钢铁和焦炭的价格,可不是为了赚些手续费的。在获得了智利铁矿、马鞍山铁矿和大冶铁矿的部分或全部矿石产能之后,吴川自然是希望能够推高铁矿石的单价,从而把日本钢铁企业从中国铁矿石市场排挤出去的。   日本钢铁企业现在只有一家官营企业八幡制铁所和二十一家民营企业,作为日本最大的钢铁厂官营八幡制铁所,第一座高炉建立1901年,去年粗钢产量21万余吨。此时的汉冶萍粗钢产能只有4万多吨。   八幡制铁所的铁矿石一开始虽然以大冶铁矿为主,但是现在却渐渐转向了印度和马来的铁矿石。但是,大冶铁矿依旧是八幡制铁所最重要的铁矿石来源地。辛亥革命爆发后,日本驻长江舰队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大冶铁矿,原本试图将这一重要铁矿完全纳入到日本的控制之下,但是在本地民众的反抗和英国人的抗议下,日本人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一打算。   之后革命委员会试图控制汉冶萍公司,日本人也极力破坏,从而导致了革命委员会放弃了这一计划。但是革命委员会从美国西方钢铁公司那里转让了同汉冶萍公司的铁矿石、生铁购买合同,从而获得了大冶铁矿和汉阳铁厂一半以上的铁矿石、生铁产能,这却也是日本无法阻止的。   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出手干涉,使得原本汉冶萍公司同日本签订的苛刻铁矿石购买合同有所变更。原本合同所规定的每吨铁矿石只许在2.4-3日元内浮动的条款,最终改为了按照上海铁矿石市场价格进行浮动计算。   为了能够在战争爆发前囤积更多的铁矿石,吴川自然是想要抬高铁矿石的单价,从而刺激日本钢铁企业放弃购买中国铁矿石。但是显然日本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上海钢铁期货市场开张没多久就入场了,并且还拉着英国人一起打压铁矿石期货。   英国人控制下的印度、马来半岛和澳大利亚都有着丰富的铁矿,因此当英国人出手之后铁矿石期货就被不断的打压在了4.5元每吨的低价位上。而铁矿石期货的压低,也导致了一系列钢铁期货的压低。这样一来,受损失最大的反而成了汉冶萍公司。   因为汉冶萍公司只是一家工厂,并无控制市场份额的能力,并不像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控制的钢铁厂那样,可以用国家订单的方式维持钢铁厂的经营,并给予大量的低息贷款。在这种资本主义的竞争模式下,汉冶萍公司立刻就陷入了亏本生产的模式。   不过吴川是一点都不通情汉冶萍公司的股东们,辛亥革命之后对于汉冶萍公司的股权争夺,最终还是向袁世凯投诚的盛宣怀获得了胜利。而盛宣怀向鞍山钢铁厂和日本八幡制铁所借去的款项,首先就是先归还了盛家对于汉冶萍公司的借款,当然谁也搞不清楚这笔借款是怎么产生的。   吴川思考了数日之后,便和沙赫特及摩根财团在中国的代表分别进行了,并于3月初向纽约发了一份电报,邀请股票交易手杰西·利弗莫尔来中国一趟,吴川在电报上并没有提及邀请他来中国做什么,他只在电文的最后写了个10%。   吴川是上午发出的电报,到了晚上他就收到了利弗莫尔的回电,电报上的回复也很简短:“我已登上前往洛杉矶的火车。”   于此同时,外蒙古库伦政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此前在革命委员会的分割下,外蒙古自治区被一分为四,而外蒙古革命委员会在库伦王公喇嘛及俄国势力的逼迫下退到了巴音图门地区。   但是之后库伦政权向俄国借款练兵,在组建了一只5千余人的部队之后就有些目空一切了起来,公然违背了和革命委员会的约定,宣布废除自治成立大蒙古国,库伦活佛成为了共戴皇帝。   不过在俄国人眼中,库伦政权就是个笑话,驻库伦的俄国外交官密勒尔给外务次官涅拉托夫的电报中这样说道:“库伦官府没有任何制度、方针。征收的租税比中国官府还要高的多。库伦当局的残暴、无能,令土默特人及内蒙古人都不愿意在库伦继续待下去了。库伦当局所谓的独立,离开了我们的支持就会瞬间垮台。”   只是库伦政权中的王公喇嘛并没有这种觉悟,在打出了独立旗号尽一年后,这些王公喇嘛没有等来巴音图门的反击,立刻就张狂了起来,认为革命委员会还是惧怕自己身后的俄国人的。因此他们决定彻底把外蒙古统一于库伦政权之下,把汉人完全从蒙古人的土地上赶走,甚至要把内蒙古六盟也纳入到大蒙古国的疆域内。   主持库伦政权的三音诺颜汗还是存在一些理智的,他不同意首先向巴音图门发起进攻,而是要先把西面的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等地收回到库伦的统治之下。然后再联络内蒙古的蒙古人联合进攻巴音图门。不过因为革命委员会已经消灭了外蒙古的蒙债问题,因此对于库伦政权这种倒行逆施的行动,不少蒙古人并不赞成,反而有人偷偷向巴音图门的外蒙古革命委员会进行了通报。   吴川听到了从库伦传回的情报,只是下令加快通往巴音图门的铁路和临时公路修建,并让乌泰和东蒙古的王公们进行交涉,要求他们联合发表声明反对库伦政权的宣言,并同意革命委员会派军进驻东蒙古维护地方治安。2 第六百零八章   吴川在关外忙碌着的时候,1914年的关内也热闹的很,先是1月白朗军连破六县,招募部众近万人,一时横行于霍山、六安一带,周边的北洋军居然没有敢出兵剿匪的。   而袁世凯对于这种小事并没有放在心上,趁着革命委员会拒绝在恢复宪法之前参加国会,他干脆于1月10日解散了国会,并宣布要为中华民国建立一部真正的宪法。革命委员会对于北京政府的宣言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于是袁世凯便在1月26日急急忙忙的推出了《约法会议组织条例》。   在试图重建中央政府权威的同时,袁世凯还派人干掉了从南方监狱逃出的应夔丞。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国民党人之外,社会舆论已经不太关心暗杀宋教仁的凶手了,大家现在更为关心的是,袁大总统会弄出一个什么样的宪法出来。   但是2月27日赵秉钧在直隶都督兼民政长任内暴死,第二天袁世凯又下令解散各省议会,同时教育部又下令各学校、商店将教科书中刊有孙文、黄兴照片及对孙、黄赞扬之词一律删除净尽。   不少知识精英这才意识到,袁世凯想要的新宪法恐怕和要远远超出各界能够忍受的下限。各地反袁的声音开始零星出现,特别是在中学和大学中尤为盛行。   3月2日袁世凯公布《治安警察条例》,禁止政治结社及同盟罢工,规定学生不得政治结社,也不得参加政治集会。3月9日袁世凯令设清史馆。3月11日袁世凯颁布维护纲常名教的《褒扬条例》。   4月1日袁世凯公布《报纸条例》,限制言论自由。4月9日康有为在《不忍》杂志发表《以孔教为国教配天议》。5月1日袁世凯公布《中华民国约法》,废止《临时约法》,扩大总统权限,改责任内阁制为总统制。同日,撤消国务院,设政事堂于总统府,任命徐世昌为国务卿。5月9日,袁世凯又设立陆海军大元帅统帅办事处,直接对其负责。   从1月到5月的这一系列政治操作,袁世凯几乎把军政权力完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同时也让国人看清楚了其人独裁之本质。虽然袁世凯试图强力压制各界的不同声音,但是当他把自己和礼教捆绑在一起之后,反袁就反孔,反孔就是反袁,这已经是一个一体两面的操作了。   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所提倡的新文化运动,打倒孔教,打倒孔子等言论还有所不满的自由派精英,瞬间就从中间派转向了激进派,并开始对孔教会、对君宪派领袖康、梁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而这种思想和文化上的冲突,很快就让知识精英把矛头指向了孔子这位圣人的本身,要把这位圣人从神坛上扯下来摔个粉碎。   站在袁世凯这边为其摇旗呐喊的旧文人们,并没有预料到新旧思想的冲突会变得如此爆烈,原本还颇受世人敬重的孔孟圣人,在扯上了政治之后,从人格到思想都成了中国一切不幸的根源。之前还在社会舆论上颇有声势的孔教会,在学校中成为了大多数学生唾弃的对象。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种思想或文化的流行或衰落,并不取决于大众,而是取决于知识分子们的普遍认可。孔孟思想在学校被学生们所鄙夷,也就意味着孔教会离失败不远了。不过孔教会的骨干们并不承认这种失败,他们一边在社会上大造舆论,一边公然向袁世凯献媚,试图依靠强权来压制思想上的异端。   只是这些旧文人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北洋政府并不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袁世凯的命令既不能指挥东北和胶东半岛,就连西南诸省对于北洋的政令也是阴奉阳违。因此不管袁世凯如何尊崇孔子,如何发布政令控制言论,依然无法控制住那些反对孔教,反对袁世凯独裁的声音。   不过,这些旧文人们并没有看到北洋政权的局限性,反而认为各地之所以老是有反北洋、反大总统、反孔教的声音,主要还在于:名不正,言不顺。这大总统一职是共和国的首脑,按照共和国的体制,大总统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大家选个人出来承担这个职位而已。   反过来说的话,如果大家觉得你当总统不合适了,你就应该下台。因此国人当然可以毫无顾忌的批评袁世凯、批评政府了。而且共和体制和伦理纲常也完全不匹配,只要大总统是民选的,那么就无法用受命于天的封建纲常思想去同这些反对声音辩论。   于是在全国上下开始激烈批评袁世凯解散国会,并擅自颁发未得国人认可的宪法和更改总统制等违背共和理念的举动时,袁世凯面前也就剩下了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接受孔教会为首的旧文人的拥戴,废除共和国登上帝位;第二条退回到解散国会之前的政治体制,继续和那些议员扯皮。   袁世凯想的倒是很清楚,走第二条是不可能的,他好不容易才把军政大权聚拢到自己手里,再把权力交出去,这一年多的精力不是白费了吗?更何况,国民党虽然是被赶出了国,但是东三省还有一个实力强大的革命委员会,把手中的权力交出去,那么他就是第二个黎元洪了。   而且,选第一条也未必会输,革命委员会以打倒孔教为宣传手段,他登上帝位的话,至少孔教会这些人还是会支持他的。看看参加孔教会的那些地方士绅名流,袁世凯也觉得这是好大一股势力,足以帮助北洋镇压地方了。   就在袁世凯思考着是就此停下脚步还是继续更近一步,日本的政治斗争也终于决出了胜负。在一片人人喊打的声音中,特别是贵族院内山县派议员对海军及海军的腐败行为进行激烈的攻击,从而导致参议院通过了一项新的军费预算修正案,推翻了山本内阁去年提出的1.54亿日元的造舰案,只留下了三艘在建战舰的费用。   山本内阁终于倒台,不过由于中国的共和日报对于日本海军腐败的连续报道,还自作主张的建议日本人民让山本大将等一干海军将领全体退役,使得日本民众产生了逆反心理。认为海军的某重大事件应当到此为止了,不能让日本人的脸面丢到海外去,特别是在支那人面前丢脸。   因为社会舆论的分化,海军最终以山本权兵卫大将的退役,了结了这一腐败事件。虽然海军的名誉大受打击,但至少海军还是保住了斋藤实大将,不至于群龙无首。   山本内阁倒台之后,西园寺公望、德川家达拒绝组阁,山县于是想要让清浦奎吾组阁。清浦奎吾与白根专一、平田东助、大浦兼武并称为山县派官僚的“四大金刚”,是山县有朋的心腹。   但是海军立刻还以颜色,表示除非清浦奎吾恢复造舰案,否则海军绝不派出海相人选。清浦奎吾只能叹息的和同僚说道:“自己只是走过了大和田的店门口,闻了闻鳗鱼的香味。”随即便放弃了组阁。   最终上台的是立宪同志会的大隈重信,过去的大隈重信是反对藩阀政治的先锋,但是今日的大隈重信,已经蜕变成立山县有朋的党羽。大隈重信上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增强了朝鲜半岛的防御,由原先的二个师团增加到3个师团,这一举动自然遭到了朝鲜人民党和革命委员会的质问,但是大隈内阁却对此置之不理。   吴川此时也有着忙不过来的感觉,日本方面在朝鲜半岛的异动;外蒙古从4月开始向乌里雅苏台发起了进攻;内蒙古地区的匪帮自开春以来就集结了起来,有突入辽河平原的意思;今年开春之后雨水充沛,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东北三省的雨水有个怪毛病,总是在东部下雨,西部却老是晴天,于是雨水一大就成灾了。   最惨的就是铁岭地区,一二月份么暴雪成灾,压倒了不少土屋;开春之后却又出现了春旱。要不是过去两年革命委员会一直在兴修水利,维护堤坝和建设电力排灌站,铁岭今年大概率是要大面积弃耕了。不过现在么,在革命委员会的帮助下,铁岭地区的灾民很快就开始恢复了生产,并修建起了更结实的砖瓦房子。   此外,去年返回彼得堡的谢尔盖于四月返回了哈尔滨,还顺便给他带来了一个麻烦,或者说是两个,安娜·利奥妮娃和她的兄长。没有看到叶琳娜倒是颇让吴川失望,既然都是麻烦,他也不介意再多加一个。只可惜,据说这位美人姐姐已经订婚了,所以不能随意出远门了。   对于安娜的委婉道歉,和其兄长安德烈的敌视,吴川都没有放在心上。就如谢尔盖私下对他说道:“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得堡希望能够看到你做出一个姿态。甚至都不用真正结婚,只要你能够和这位小姐订婚,彼得堡的一些人就觉得安心了。   外蒙古的库伦政权正派人在彼得堡游说,要求彼得堡给与300万卢布的无息贷款,并出售步枪2万支,子弹2千万发,大炮6门,炮弹三千发。机枪4挺,机枪子弹40万发。内阁正在犹豫不决,这笔贷款和军火是否能成,就看你是否愿意和这位小姐定亲了。”   吴川皱着眉头问道:“那么安娜小姐要是不愿意呢?她可不是来和我定亲的,而是来向我道歉,并请求我原谅的。”   谢尔盖不以为然的说道:“这里是哈尔滨,是在你的地盘上,你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女孩?明天我会把安德烈带去海参崴,在你没有求婚成功之前,他不会回来哈尔滨的。我想,您总不会挑这个时候和彼得堡对着干吧?除了那些蒙古人,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六百零九章   中国有句古诗,叫做“春江水暖鸭先知”。在1914年对于战争先知先觉的一群人,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军人,而是那些银行家们。   工业革命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贸易的全球化,更是资本的全球化。特别是当电话和无线电通讯技术的进步,更是进一步加强了全球资本的流动性。   到了1914年5月,德国的银行界已经确定,欧洲战争的脚步已经不是在大门外徘徊了,而是已经踏入了大门半只脚。   就如沙赫特博士对吴川坦诚的告诉:“英国人不肯给与德国安全的任何保证,因此德国政府无法确保,当法俄做好战争准备后是否会主动发起战争。而另一边,德国政府也无力约束军队越来越强烈的开战呼声,在法俄做好战争准备之前摧毁他们的战争潜力。   此外,1911年摩洛哥危机爆发时,英国财政大臣大卫·劳埃德·乔治的公开演说中说过:英国将不会袖手旁观,如果她的强国位置受到威胁。德国人不会忘记乔治先生这句话,只要我们还想继续向前,那么和英国之间的冲突就不可避免。   我国议会中的保守派领袖和军队中军官们自摩洛哥危机之后就存在了这样一个念头,我国真正的敌人既不是法国,也不是俄罗斯,而是和我国隔海相望的那个国家。   而根据去年和今年各国银行间的资金流动,我国的银行界人士认为,这场战争即便不是在今年下半年爆发,也要在明年上半年爆发了。因为当前的欧洲战争氛围已经从政治影响到了经济,大量的资金都在流向美国和远东,一切远离欧洲的地区。   如果再不爆发战争的话,某些国家就会因为资金匮乏而先爆发国内的问题了。”   吴川沉吟了良久,才对着博士问道:“博士先生,你跑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毕竟我们对于欧洲战争的爆发可是有过预判的。”   沙赫特看着吴川的眼神有些复杂,过了十数秒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是的,过去我的确认为欧洲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后,我的想法却改变了。根据德国银行界去年收集到的各国贸易资料,你知道去年对外贸易总额第一的国家是谁吗?”   吴川只是略一迟疑,便毫不犹豫的说道:“我想应该是英国吧。”   沙赫特摇了摇头说道:“实际上是我国,我国去年对外贸易总额高达25.9亿美元,而英国是24.12亿美元,我国所增加的部分,正是对于革命委员会出口的部分。这是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我国第一次在对外贸易总值上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一。   因此我国的银行界人士认为,只要保持革命委员会和德国之间的经济合作,德国经济就找到了一个新的增长点,时间就重新回到了德国的一边。在这样的有利局势下,实无必要再仓促的发起一场欧洲大战。”   吴川沉默良久,微微点头赞同道:“确实是如此,可是为什么贵国政府没有被你们所说服呢?”   沙赫特许久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才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说服了政府,但是无法说服那些顽固的将军们,而陛下又不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所以,我们现在得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了。”   吴川深表同情的说道:“这可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沙赫特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然后看着吴川说道:“扣除在投资革命委员会身上的30亿马克,我国在华投资实有12.4亿马克,另外还有从1896年起为贵国政府办理的各项借款2600万英镑,总计47.6亿马克。   2600万英镑的借款目标太大,胶济铁路、青岛港和各地租界区的政府投资也难以转让,但是扣除这些之后,尚有38.64亿马克的商业投资,我们希望你能给出一个保证,确保这些商业投资的安全,否则我们就不得不强行撤资了。”   吴川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了,他看着沙赫特颇为不悦的说道:“这我要如何保证?博士先生您应该清楚,我虽然是站在德国这一边的,但也不能去担保超出我能力之外的事情。”   沙赫特注视着吴川的眼睛,毫不避让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您站在哪一边,所以才来寻求您的保证,而不是想着先抽调资金,这难道还不够表示我们的诚意吗?而且这件事对于其他中国人来说也许很难,但是我知道您是有能力做到的。问题只在于,你想不想去做而已。”   吴川瞧着沙赫特许久,才歪了歪头说道:“您是不是对我估计的有些过高了,博士先生。”   沙赫特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们还是坦诚一些吧,吴。如果你在欧洲战争期间帮我们保住了这些商业投资,你也不会吃亏的。比如现在为革命委员会服务的德国工程师、化学家和技术工人,我们会帮你安抚住他们。   另外,你该不会以为,光凭革命委员会那些挑选出来的年轻人和一些旧钱庄的学徒,就能够帮助你建立起一个真正的银行体系来了吧?虽然他们确实聪明和富有热忱,但是在美国银行家的面前,他们就是一群毫无抵抗能力的孩童。 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心血成为美国银行家的胜利品,那么就需要我们的帮助。至少在抵抗美国银行家对东北金融系统的渗透方面,我们是和你们站在一起的。38.64亿金马克现在看起来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但是对于未来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却也并不算多……”   吴川立刻打断了他,气冲冲的说道:“用金马克来计算?这好像不对吧,自由公债难道不是以纸币马克计算的吗?博士先生,您要的已经不是一个保证,而是要在我身上割肉了。”   沙赫特冷静的回道:“如果您能对在华投资的商业资本进行保证,那么自由公债这方面我们倒是可以再商议。毕竟现在战争还没有开始,我们还有机会撤离中国。不过你真的愿意东三省的建设被打断吗?我们可至少为东三省的建设提供了近四分之一的资金。”   吴川顿时哑然,他知道对方挑了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谈论这件事。现在的每一天对于东三省建设来说都是相当宝贵的,一旦欧洲大战开启,日本人可就不会如现在这样老实了。他至少还是学过“二十一条”和“五四运动”事件的。   思考许久之后,吴川只能缓和了语气说道:“那么请给我一份清单和条件吧,我至少要和党内、委员会内部讨论一下,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沙赫特把携带来的皮包放在了吴川面前说道:“在华投资的具体清单就在里面了,如何保证这些动产和不动产的方式也在里面。今天是5月5日,我希望在5月10日获得您的答复,否则我就不得不选择备用方案了。”   吴川只能苦笑着接过了皮包,送走了沙赫特之后便立刻召集了宋云桐等人商议这件事。只是对于这些党员和委员们来说,对于欧洲即将爆发大战的消息,比对如何保证德国在华商业资本要感兴趣的多。不少委员还认为,德国人是革命委员会的好朋友,帮好朋友保管一下财产,不应该提出什么要求。   最终吴川决定还是自己拿主意了,和这些古人谈论怎么趁火打劫,这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他这个时候倒是有些怀念起那些美国人来了,去掉种族观念,此时的美国人倒是和他有着许多共同语言。   5月10日下午,吴川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再次会晤了沙赫特博士。这一次他的态度就直接的多了,“博士先生,根据我们内部的讨论,革命委员会愿意就真正的商业投资提供保护。”   沙赫特有些意外的问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商业投资?我所提交的清单应该没有包含任何政府方面的投资。”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革命委员会所认为的真正的商业投资,是基于公平的原则下进行的贸易投资,至于那些依赖于德国政府从中国政府手中窃取的政治、经济特权获得的土地、不动产,我们无法提供保护,因为这意味着是对于我国民众的背叛。比如长江沿岸的货栈、码头等,这部分动产大约占了非革命委员会投资清单的五分之一。   其次,在革命委员会控制区域之外的地区,我们只提供借名保护,也就是说这些德国商人必须在战争爆发之前把产业转移到革命委员会名下,我们将在战争之后予以归还。不过我们不负责这期间的经营问题,盈利了归经营者,出现亏损则应当由德国业主自己承担,另外我们还要收取适当的保管费用。   最后便是关于20亿马克的自由公债在战争期间的暂时清偿本息,我们不接受以金马克进行计算,因为我们借到的就是纸币马克……”   吴川给出的条件相当的苛刻,但却让沙赫特松了口气。这些条件的苛刻,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到时很难反悔,因为他们已经从合法的渠道中获得了足够的利益,没必要再去坏了自己的名声。如果对方表现的宽厚,他才反而要担心对方是不是在做戏了。 第六百一十章   “……在我看来,美国人和欧洲人最大的区别在于,欧洲人至少知道上帝只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而美国人显然认为上帝是真实存在的……”   吴川一边吃着自己的午餐,一边同安娜闲聊着,这大约是他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和安娜聊上两句。   安娜显然对长途旅行很感兴趣,因此她都快忘记自己来哈尔滨是来做什么的了。除了中午陪吴川吃上一顿午餐,她就自由自在的去这座东方城市里探险去了,在安德烈兄长离开之后,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虽然她也一样喜欢图拉乡下的森林和田野,但是她也热爱着城市里的热闹和喧哗,特别是一座看起来和莫斯科相似,但却又更为贴近平民生活的城市。   安娜发觉自己居然有些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了,这让她不仅有些惶恐了起来,就在她纠结于自己内心的不安时。吴川停下了对于美国之行的述说,略显尴尬的向她说道:“看起来我似乎唠叨些,是不是今天的午餐不合你的胃口。或者,我让厨师给你重新做一份?”   安娜这才发觉,自己盘子里的嫩羊排都快要变成肉泥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刀叉说道:“不,只是上午我出去逛街的时候吃了太多零食。您已经用完午餐了吗?那么请容许我先回房间去了。”   “请等一等,安娜小姐。”吴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正欲起身的安娜,然后看着她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有些不公平,因为和我通了几封信件就让你跑了一趟远东。我并不想强人所难,但是我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刻让彼得堡某些人睡不着觉,所以我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安娜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吴川,过来好一会才踧踖不安的小声说道:“可是您不是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了吗?您想让我帮您什么忙呢?”   看着安娜底气不足的样子,吴川心里颇为不忍,和4年前相比,现在的安娜已经褪去了不少孩童的习气,但依然还带有着几分少女的青涩。虽然不及她的姐姐叶琳娜那么的艳丽,但也依然是一个清秀佳人。如果不是在眼下这种局势,吴川倒挺想去试着追求一下的。   除了在图拉接触到的叶琳娜和安娜姐妹两人,吴川还真没有见到符合自己审美观念的中国女性,或者说符合现代人审美观念的中国女性。也许新式女校中会有这样的女子,但为了给党员们做出一个表率,吴川也不可能去找女学生们谈心。   共和党的党员们之所以愿意遵守党的纪律,没有如其他革命党一样迅速腐化,就是因为党的纪律是针对全体党员的,就连吴川自己也不例外。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愿意遵守纪律。若是如其他革命党那样,革命成功了吴川先讨几个小老婆,那么共和党的组织纪律也早就瓦解了。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吴川就收回了心思,对着安娜斟酌着说道:“我希望你能和我订个婚,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2、3年后你要是找到了喜欢的人,我们就可以解除婚约。”   安娜低下头躲开了吴川的视线,脸颊也浮现了一层红晕,过了好一会才细如蚊蚋的说道:“可是,可是我这次来远东不是来同你订婚的,而且我还没有征求过父亲和哥哥、姐姐的意见呢。”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也很想让你去征求你家人的意见,但如果我们把订婚的目的告诉了你的家人,那只会害了他们。”   安娜顿时抬头看向了吴川,有些慌张的问道:“为什么我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就会受到伤害?”   吴川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因为这桩婚事是彼得堡指定的,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了内情而不向彼得堡报告的话,他们肯定会惹上麻烦。而如果你的家人向彼得堡汇报了,那我就不得不真的和你结婚了。你看,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和你家人的未来,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好吗?我想,你也不希望叶琳娜的婚事出现什么波折吧。”   安娜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吴川说道:“这和我姐姐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我姐姐根本不知道我用她的名义和你通信的事,我也只是好奇才这么做的。”   吴川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我当然不会去破坏你姐姐的婚事,不过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去干扰。你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多事,否则你也就不用大老远的从图拉跑来这里了……”   吴川把目光转向了发出动静的门口,发现是张云荣在门口催促自己该动身了,于是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和手,便起身对着安娜温和的说道:“要不你先考虑考虑,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聊。”   听着吴川的脚步声走出了餐厅渐渐远去,安娜才松了口气,整个身体软软的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她并不讨厌吴,但也没有想过要和对方订婚,她才参加了两次社交季而已。安娜不由有些想家了,要是在家里就好了,她就可以找妈妈和列娜商量一下怎么办。   离开了餐厅的吴川,很快就将求婚这事给抛在了脑后,随着沙赫特对他的摊牌,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计划也并不是不会被人看破的。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得依靠自身的实力,否则许多想法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从南岗离开之后,吴川就乘坐着一辆雪佛兰旅行者赶去了码头。虽然雪佛兰在长春的新厂还在建设之中,但是装配雪佛兰的哈尔滨工厂却已经能够完成装备工作了。这一款四座汽车和这时代大多数汽车一样,还是敞篷车的样式,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缺点了。   这是杜兰特用来替换雪佛兰昂贵的大型旅行车的普通版本,大型旅行车的市场价是2500美元,只有富豪才能买的起。而这一款普通版则只要875美元,差不多一名美国普通工人一年多的薪水。另外还有一款双人座的大宝贝,更是只要750美元。   这两款车在去年底推出后,立刻赢得了美国人的青睐。而杜兰特也运来了一船的零件,交给革命委员会进行装配。杜兰特的意思,自然是想要中国装配,亚洲贩卖。   毕竟四座旅行车的装配时间需要405个工时,而双座大宝贝也要347个工时。虽说汽车装配工是中美两国工资差距最小的一个行业,但是双方之间的时薪也要2-3倍。因此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以美国工人的效率组装汽车的话,那么雪佛兰公司就能省下一大笔费用了。   除了人工上的节约之外,零件运输和整车运输,这费用可就差的远了。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更希望能够把这两种车卖回到美国去。从底特律装船运输到太平洋西岸,其实还不如从大连运到太平洋向便宜。   现在美国的汽车进口税才3%,只要能够降低车辆的装配时间,并将零部件替换为国产零件,那么从东北生产汽车运往美洲西海岸,还要便宜过从底特律生产运往美洲西海岸。更何况,东南亚就有橡胶,东北还有着许多优质的生皮等原料,不管怎么看雪佛兰原厂都是竞争不过东北的分厂的。   而且现在的汽车严格来说并没有一定的标准,许多零部件只要能够生产自行车的厂子就能生产,同革命委员会制造的卡车相比较,双方共同的零部件就更多了。只要能够把这些零部件统一标准,那么几乎许多汽车零件都能在卡车和雪佛兰汽车上通用了,这也正是吴川和杜兰特达成合作协议的原因。   去年12月,哈尔滨汽车厂一共装配了6辆旅行车和8辆大宝贝,到了今年2月份,哈尔滨汽车厂装配这两种汽车的工时就降低到了美国原厂的工时之下。因为哈尔滨汽车厂的工人吸取了装配卡车的经验,建立起了单独部件的流水线生产。   比如美国工人装配一台飞轮磁石电机需要20分钟,哈尔滨汽车厂的工人把这项工作分解成29道工序后,装配时间最终降低到5分钟,效率提高了四倍。类似于这种分工协作的流水线生产,在工厂中比比皆是。   当然,工人的这种主观能动性和他们的工作环境得到了极大改善是分不开的。在取消了工头制代以工会制度之后,原先工厂内的封建压迫等级制度和人身依附关系首先被清理掉了。这令工人们首先获得了个体的自由,这对于工人们来说就是换了人间。   而工人夜校和定期培训教育,又让年青工人们看到了上升的希望,这不仅教给了他们职业技能,也培养了工人们的自信、自尊、自爱。过去那种休息时就聚在一起赌博的现象,在工人中越来越少见了,时不时拿着一本书翻看的工人们倒是越来越多了。   除了思想和文化上的教育之外,工人们的待遇也有了极大的提高。特别是像汽车工厂这种产业工人,即便是普通工人的时薪也有0.15元,技术工人的时薪是0.25元,工作时长也减少到了8小时。除此之外,工厂还建立了工伤制度和年终奖金制度,使得产业工人的积极性要远远高于过去在封建把头下面干活的苦力。   不过革命委员会对于产业工人的优厚待遇也是引发了许多华洋资本家的不满的,因为以这些工厂的产出根本养活不了这些工人,而这些国营工厂的待遇又让他们工厂内的工人们眼红,从而动不动就发起罢工或是跳槽到国营工厂去。   在这些资本家看来,国营工厂完全是把工人当成娘老子来养了,工资福利这么高,厂子却又赚不到钱,只能养出一群懒汉来,还搞乱了劳动力市场。虽然他们不敢直接批评共和党,但还是对着这些国营工厂开了火,认为让公家办厂完全是浪费纳税人的税金,还教坏了工人的良心,革命委员会应当将这些厂子发卖给商民来办才是正道。3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吴川当然不会理会这种无稽之谈,在产业链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国营工厂自然不能和资本家的血汗工厂相比,但是一旦建立起完整的产业链,资本家的血汗工厂就根本不是对手了。   特别是中国的资本家,甚至连最基本的现代工厂制度都建立不起来,只有在革命委员会以行政、司法的干涉下,再加以国营工厂的工人待遇示范下,这些资本家才能慢慢从封建式的作坊主转向资本化的工厂主。   更何况,中国的人力太过充沛和廉价,使得中国的资本家们丝毫不愿意对于工人进行任何的培养和教育,在山东等地工矿上的工人获得的工资有时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连家人都养活不了。   在那里工人的价值大约还没有骡子和牛高,毕竟骡子和牛用坏了还要花钱买,但是山东和华北地区到处都是破产的农民,用坏了随时可以更换一批。在这样的残酷压榨下,甚至连一场小病都可能导致某个工人失去工作成为流浪者。   和这种残酷的现实相比,夏衍所描写的包身工反而宛如天堂了。如果革命委员会把工人阶级也当做工厂内会说话的马牛,那么所谓的工农联盟领导革命也就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政治谎言了。   对于吴川来说,国营工厂不仅仅是培养熟练技术工人的地方,也是培养党的骨干和政权接班人的地方,作为统治阶级的工人享受一些无产阶级政权的福利有什么可质疑的?令他感觉有些可笑的是,某些知识分子不敢质疑封建时代帝皇和贵族的奢侈享受,不敢批判资本家们的豪奢生活,但是轮到工人阶级想要过上一个正常人享受的幸福生活的时候,他们倒是开始追究起工人阶级的贡献是否能够享受这种生活来了。   吴川此时大致明白,为什么会有那十年了,不从思想上彻底清算这些文人的反动性,不竖立起工人阶级在国家中的权威,那么工人阶级领导国家就是一句空话。一个把工人当成牛马的社会,再怎么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是欺骗不了世人的。7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谈这些还太早,因此也只能把这种想法放在心里而已。坐着火车从新建立的三棵树铁路桥穿过松花江之后,很快就抵达了松花江左岸的船厂,在经过松花江时,吴川注意到上层的公路桥已经开始在收尾,最多一两个月应该就能通车了。   虽然他在船厂下了车,但他这次可不是来看造船的,而是坐上了一辆卡车前往了船厂北面的兵营。这里是不仅驻扎着保卫船厂的一只部队,还是军事委员会用来试验新武器及编制新作战部队的地方。虽然只是和哈尔滨市区一江之隔,但这里却已经是一派自然风光了。   空旷无人的地域和贴近哈尔滨的便利条件,在这里试验武器几乎不会惹来任何关注。或者说即便有人想要关注,也无法越过军方为此地设下的隔离地带。   不过往常这个连俄国人都难以进入的试验场,今日却多出了一群德国人。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韩赐来陪同着哈豪森公使委派的驻华代办马尔赞和胶澳总督迈尔·瓦德克海军上校派出的几名军官。   吴川看到其中一人,不由主动打了一声招呼问道:“弗里德里希中尉,你的伤不碍事了吗?”   人群中的年青人颇不好意思的回道:“是的,已经不碍事了。感谢您赠送给我们的降落伞,它救了我一命。”   吴川和他握了握手后说道:“你和丕律绍中尉为我们航校上了这么多堂课程,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可惜丕律绍中尉这次没有过来,这次的最新式飞机可是采用了他提出的不少意见才完成的。”   弗里德里希海军中尉马上解释道:“丕律绍中尉也很想过来,不过现在青岛航校刚刚开办不到半年,学校的教学任务太过紧张,他实在没办法分身。不过他倒是嘱托过我,让我见到您后向您问好。另外就是,他希望您能够增加一批飞机给青岛航校,现在航校已经有了将近200个学员,可是能够用于训练的教练机却只有12架,完全不敷使用啊。”   吴川微笑着回道:“不必着急,我们已经有了增加青岛航校的飞机计划。接下来我们还是先看一看今天的新式飞机表演吧。另外,中尉先生,你有兴趣驾驶一下新式飞机吗?在我们的表演之后。”   弗里德里希顿时兴奋的回道:“当然,如果您能够准许的话。”   简单的寒暄过后,吴川便带着德国人去了一旁的观看台,一个以水泥砌筑起来的阶梯状建筑,上方还有着遮蔽阳光的雨棚。由于此处地形非常的平坦,除了西面的树林和北面的芦苇荡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障碍物,因此坐在看台上几乎能够一览无余的观察到周边的情况,不管是观看飞行表演还是陆军新武器的演示都非常的有利。   随着德国和英国之间的关系陷入僵局,原本主张在东亚和英国进行协调一致的哈豪森公使顿时在外交部失了势,只要在外交部稍稍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主张对英合作主张的哈豪森公使距离离开中国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马尔赞虽然不知道下一任驻中国公使是谁,但是驻中国的德国外交官之间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争论算是结束了。试图在对华外交上和英国协调一致,从而进一步加强德国在华利益的外交方针,因为英德外交关系的恶化,开始让步给了积极支持革命委员会,以打击英国及协约国的在华利益的外交方针。   之前在革命委员会和北京政府之间摇摆不定的德国外交官,一度反对革命委员会插手胶澳地区行政和胶济铁路事务,但是现在则开始向革命委员会放开了限制,把更多的权力交给了革命委员会。   按照胶澳总督迈尔·瓦德克海军上校的说法:“德国在东亚的海军舰队不足以抵抗英国的海峡舰队和英国盟友日本舰队的任何一支单独力量,因此一旦欧洲战争爆发,青岛就成为了德国被封锁在欧洲之外的一处孤港,几乎不可能在战争期间得到国内的任何支援。   凭借着青岛2000余人的陆军部队,是难以和能够轻易动员起十万甚至是几十万陆军的日本相抗衡的。但是在青岛的背后,光是一个山东省就有着3000万以上的人口,如果能够获得中国人的支持,那么青岛就不再是一座孤港,而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革命委员会在山东控制的胶东半岛,至少有着1000万人口,只有和革命委员会合作,我们才能保全青岛的安全。哪怕为此失去了胶济铁路和胶澳租借地,但至少青岛及山东的德国侨民的生命和财产是可以保全的。”   马尔赞正是受外交部及海军的指派,前来询问革命委员会,一旦欧洲战争爆发,革命委员会将会采取何种立场。之所以是分别受外交部和海军的分别指派,因为德国政府此时还没有下定决心和协约国开战,因此不愿授人口实。毕竟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中国的合法代表,德国政府如果私下和革命委员会进行磋商,将会使得北京政府有借口加入到协约国的一方中去。   当然,对于那些亲自到访过东三省的德国外交官来说,对于自家政府的这种顾虑是颇不以为然的。如果把中国的形势比作德国的某个时期,那么倒是类似于德国统一之前的形势,革命委员会和北京政府就像是普鲁士和奥地利,虽然后者看似掌握着德意志的统治权,但实际上却没有能力去实现。今天的北京政府也是如此,看似统一了全国,但是对于地方的事务却难以干涉。   因此,在华的德国外交官和青岛的德国军官已经先于德国政府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味的讨好北京政府其实并无什么作用,因为袁世凯的北洋军政集团并不是一个民族主义的力量,甚至于这个政府惧怕国内的民族主义还要过于那些主张复辟满清的反动势力。   因为在当前的中国,民族主义和共和主义已经成为了一体,孙文、黄兴正是依靠着民族主义才得以推翻满清政府实现了共和主义。而试图压制共和思想的北京政府,为了维护自身政权的合法性,甚至已经把中华民国的创建篡改为了从清室受让的法统,从而否定了辛亥革命创立中华民国法统的说法。   为了维护这一法统,北京政府一边大力宣扬继承满清疆域的说法,一边则极力安抚、拉拢前清的遗老遗少。这样一来,北京政府就失去了民族主义这面宣传旗帜。而没有了民族主义这面大旗,那么现在的中国是难以团结起来和列强进行抗争的。而没有了中国民众的支持,光凭借北洋军政集团的力量,根本就挡不住日本军队对于山东的入侵。   在这一点上面,虽然革命委员会的政治理念让德国外交官们难以接受,但是对于德国来说却是东亚的唯一选择。如果不是确实控制不住革命委员会,德国的外交官其实更希望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加入到同盟国这边,从而让俄国也尝试一下东西两面夹击的滋味。   只是吴川对于马尔赞带来的要求不置可否,反而邀请他来郊区观看一场新式飞机的飞行表演。马尔赞其实对此是不大感冒的,虽然各国都知道飞机的未来前程远大,但是现在的飞机却还不能在战场上成为主宰。更何况当前世界上最好的飞机,其实是奥匈帝国生产的“鸽式”,德国的东亚舰队就分到了两架,虽然其中一架因为操纵不善坠毁了,但是对于马尔赞来说,飞机依然是一件昂贵的大玩具,在战场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直到一架造型简洁,并以光滑整洁的硬壳封闭了机身的漂亮飞机从面前的天空掠过,马尔赞这才无意识的向一旁坐着的弗里德里希海军中尉问道:“这也是飞机?这东西看着这么巨大也能飞起来?”3 第六百一十二章   看到去年还在图纸上的飞机设计变成了实物,弗里德里希顿时有些兴奋了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天上的飞机做着各种动作,感觉效果一点都不比“鸽式”差,一时都忘记回答马尔赞的问话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向马尔赞回道:“是的,这也是飞机。虽然看起来很笨重的,不过它的机身外壳里面是中空的,因此不会比陶伯式飞机重多少。不过我看这架飞机的发动机马力一定比陶伯式飞机100马力的发动机要高,否则爬升的速度不会这么轻松。”   马尔赞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么它是不是能携带更多重量上天了,比如带上几颗炸弹?”   弗里德里希思考了一下,才谨慎的说道:“看这架飞机的性能,我想最多也就带上一颗不超过30-50公斤的炸弹,不过如何击中地面的目标这也是一个大问题。咦,飞机这么朝地面俯冲下去了……是机枪的声音,他们在飞机上装了一挺机枪。”   弗里德里希惊讶的站了起来,拿起了望远镜朝着远处地面上用木板铺设的靶子看去。他的行动并没有惹来马尔赞的不满,因为此时看台上的德国军官们都纷纷激动的站了起来,和弗里德里希海军中尉做起了同样的举动。   对着地面扫射了一次的飞机飞走后又飞回来重新扫射了一次,这才慢悠悠的转向一边的停机坪降落。弗里德里希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不顾失礼的走到了吴川的面前,向他认真的恳求道:“我希望能去看一看那块靶子,然后请允许我试飞新飞机并试验一下空中射击。”   吴川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朝着我们设定的靶子射击,我想不会有人来干涉你的。田少尉会为你讲解一下新飞机的操作,希望你飞的愉快。”   随着弗里德里希等人的离去,吴川又让人把其他人引开,让看台上只剩下了马尔赞代办之后,这才对着他说道:“马尔赞先生,我想暂时应该没有什么人打搅我们的谈话了,而这里视野开阔也不会有被人窃听的可能,那么我们可以就革命委员会对于德国所面临的这场战争的立场问题做一个坦率的交谈了。   首先我要向您表明革命委员会的一个基本态度,我们对于德国是抱有感激和尊敬的,但是我们并不希望在近期发生任何战争,因为我们的建设才刚刚开始,在眼下卷入任何一场战争都会让东北的建设陷入停顿,并让我们损失惨重。   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建设期,至少得先建立起一个能够武装起东三省的国防工业体系,才谈得上加入战争的问题。否则我们加入这场战争除了迎接必然的失败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更何况德国和中国之间距离太过遥远,一旦加入这场战争我们只能孤军奋战而已,是得不到德国的任何帮助的。”   马尔赞虽然知道吴川说的是实话,但是在远东除了革命委员会这个具有一定实力的半盟友外,德国已经不可能找到其他盟友和自己并肩作战了,为了德国的国家利益他只能无视了吴川的理由,坚持的向对方说道:“尊敬的主席阁下,如果我从柏林收到的信件无误的话,当初陛下资助您回国发动革命的时候,您可是发过誓要为德国在东亚的利益而战的,您现在这是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了吗?”   面对马尔赞的质问,吴川默默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平静的说道:“怎么会,我这个人平生最恨的就是不讲信用的人。当然,我不是指责贵国没有把答应派往东亚的舰队派来东亚,我认为这只是个意外事件而已,我对此能够理解。   所以,只要战争真的爆发,英国人或日本人真的向青岛进攻的话,我本人一定会拿起步枪去保卫皇帝陛下的子民的。但这场战争和中国人民无关,我并不认为中国人民应该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   “这确实是个无赖。”马尔赞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川毫不脸红的耍赖,心里不由冒出了公使先生对于这位的评价,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让吴川拿着步枪去保卫青岛,如果他真的发出这样的要求,对方说不定真的会服从,但是革命委员会恐怕就要全面转向协约国了。   沉默了半天之后,马尔赞终于摇着头说道:“我想陛下并不怀疑阁下对于德国的忠诚,但是我国还不至于要让您以这样的方式来履行自己的誓言。只是,我也想要提醒您,您和我们关系太过密切了,我不认为当英国或日本人攻下青岛之后,还会容忍贵方继续在山东待下去,我记得贵方在青岛的投资也有数亿马克了,难道贵方连自己的财产都不打算保护了吗?”   刚刚显得有些冷漠的吴川,这时才稍许露出了一点微笑,向着马尔赞说道:“这正是我今天想要和你讨论的重点,关于山东的问题。   革命委员会不能被动的卷入这场战争,因为这场战争和中国无关,是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体系之间的争斗。以中国目前的现状来看,这场争夺世界主导权力的斗争距离我们实在太过遥远,根本不是我们能够参与进去的游戏。假如非要不自量力的参与,最终只会让我们自取其辱……”   马尔赞下意识的微微颔首,这个判断也正是他和同僚们的一致看法,革命委员会在东亚实际上就是起一个牵制协约国部分力量的作用,其重要性还比不上奥斯曼帝国。至少拉拢住了奥斯曼帝国,就能借助海峡的位置卡死俄罗斯帝国和英国、法国之间的贸易,从而让俄国陷入经济上的困境。   不过他很快就僵住了自己的动作,他可不是来听吴川的解释的。就在他收回了有些走神的思想后,便听到吴川继续说道:“……但是,作为一个共和国公民,保卫国家领土主权不受侵犯,保卫同胞不受外敌奴役,乃是天赋之权利。   因此革命委员会虽然不会加入到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战争中去,但是我们不会容许协约国打着和德国开战的名义入侵我国的领土。所以在双方开战之后,贵国能够把胶澳租借地和胶济铁路转交给我方,那么革命委员会在保卫青岛的问题上,是可以同贵方站在一起的。”   马尔赞想都没想,就不加思考的反对道:“这怎么可以,我国在青岛和胶澳铁路上投资不下数亿马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交给革命委员会。您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   双方之间原本还有些融洽的气氛,因为吴川提出的主张突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吴川把视线从马尔赞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远处正在登上飞机的弗里德里希中尉等人。过了好半天才自言自语的着说道:“真是可惜了这些年轻人,不知他们有多少人能够在战后安然返回家乡呢?”   马尔赞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如果德国的军队守不住青岛,胶澳租借地和胶济铁路也一样不会属于德国了。他在心里反复盘算了半天之后,才对着吴川试探的说道:“我不过是个代办,没有这个权力决定胶澳租借地和胶济铁路的交还问题。不过我可以为你向外交部提出这个问题,只是革命委员会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   吴川转过头来有些诧异的看了马尔赞一眼后说道:“你与其问我愿意花多少代价,您倒不如问一问柏林,青岛的德国军人到底价值几何?革命委员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保卫中国的一寸土地,但不会为了德国的财产流一滴血。欠债的是我,可不是革命委员会,请不要混淆了这一点。”   问题又绕回了原点,马尔赞眨着眼睛都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他只能忍住脾气,向吴川提醒道:“这场战争未必是我们输,你应该考虑一下战后的问题。”   吴川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我才希望贵国主动把胶澳租借地和胶济铁路交还给中国,而不是动用武力。我相信贵国政府是正人君子,说出的话一定会讲信用,这才和您在这里认真的探讨这个问题。否则的话,我和您谈这个问题做什么呢?   再说了,如果战争不爆发,贵国难道还会和我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不正是因为战争即将爆发,贵国觉得守不住胶澳和胶济铁路,这才让您过来的吗?如果我现在不提出这个问题,在战争爆发之后再谈,那不就是乘人之危了吗。”   马尔赞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这个问题不是我能够承诺的,等我回去发电给柏林,之后再给你答复吧。那么除了山东问题之外,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有,现代战争靠的是机枪大炮,而这正是我们目前最为缺乏的。我们希望德国方面能够给我们解决以下几个问题:合金钢的制作问题,我们需要接手青岛炼钢厂,学习如何提炼金属钨和炼制炮身钢、枪管钢。   有了机枪大炮就需要火药,现在青岛运行的合成氨厂应该交还给我方了,否则一旦开战我们就无法自行补充弹药。   最后你也看到了,这架装着机枪的飞机是我赠送给陛下的礼物,我希望它能够在欧洲的战场上为德国发挥出作用。但是我们也同样需要大量制造这种飞机来对抗英国和日本的入侵舰队。但是制造这种飞机,需要你们提供的铝合金制造部件和发动机,所以我们需要青岛的铝冶炼厂和硬铝的配方。”   马尔赞看着天上飞舞的飞机,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倒是可以决定,我希望尽快送两架原型机去德国,至于你提出的要求,我三天之内就能解决。”   吴川于是慢悠悠的说道:“我会让人把飞机装箱,只要你这边帮我解决了这些问题。弗里德里希中尉就能带着图纸,以家具进口商的名义把飞机从西伯利亚大铁路返回欧洲,我会给你们安排好一切,保证一路畅通无阻……” 第六百一十三章   马尔赞代办离开时并不如他身边的几名军人那么神采飞扬,显然他并不觉得一架飞机能够对德国即将面临的大战带来什么改变,充其量只能作为一种秘密武器给协约国一两次出其不意的打击罢了。   但是真正能够决定战争的,最终还是物力和人力的比拼,和协约国所拥有的人口、领地相比,同盟国显然处于一个不利的境地。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再强大一些,那么倒是说不定能够成为决定这场大战的决定性因素了。   不提马尔赞对于帝国即将面临的战争如何焦虑,送走了德国人的吴川这才有些迫不及待的向着身边的叶声问道:“无线电通话和导航系统能够实用化了吗?”   叶声马上回道:“我们在飞机上安装了发射设备,已经能够实现空中对地面的通话。但是现在还没解决干扰问题,所以地面对飞机,飞机对飞机之间还无法实现通话。至于无线电导航,第一座信标台已经在长春南山机场修建了,一周之后应该就可以进行实际检测了。   不过按照特斯拉先生的说法,信标台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当前的信标台只能作为固定方向的导航之用,不能对全方向进行导航,因此实用功能不高。他建议我们提供一笔经费给他的实验室,让他就这个课题继续研究下去。”   吴川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他想要多少经费?”   叶声道:“先拨给100万,然后再视研究的进度给与拨款。”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但是要特斯拉先生签下合同,他必须把80%的经费用于课题研究,否则我们会按照他挪用的额度对下一次实验室的拨款进行削减。”   尼古拉·特斯拉确实是一个天才科学家,他来中国之后就帮助革命委员会解决了不少电力设备和无线电通讯上的问题。但吴川也终于明白摩根财团为什么拒绝继续对他的实验室投资了,因为特斯拉先生总是能够拿出一个颇有吸引力的研究项目申请经费,然后再把下拨的经费用于自己感兴趣的研究。   对于特斯拉来说,美国和中国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人肯替他的研究付账,他就愿意长久待下去。如果不是从历史中先认识的这位科学家,吴川觉得自己会比老摩根的忍耐力更短。为了让特斯拉继续留下来,不给他拨款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让他干一些革命委员会亟需的研究,吴川又不能给他太多的经费,这正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吴川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声看了看左右无人后,突然向他说道:“主席,我们难道真的打算站在德国人这边吗?我不认为德国有赢的机会。”   吴川收回了思绪,定睛看着他问道:“哦,你为什么会这么看?”   叶声整理了一下心里的想法后说道:“从目前收集的欧洲消息来看,协约国中的法俄两国对于德国的战争意愿是很强烈的,而英国人从摩洛哥危机之后也在不断的增强对德战争的舆论宣传。   但是同盟国这边,除了德国对协约国体系有着强烈不满之外,奥匈帝国只是对于俄国在巴尔干半岛的扩张感到愤怒,至于意大利人则丝毫看不到有和协约国对抗的气氛。同盟国体系之外的奥斯曼帝国虽然表现出亲近德国的姿态,却也让英国、俄国和德国之间再无缓和的可能。   因此协约国这边是因为利益一致,齐心协力想要对付同盟国,但是同盟国这边却主要还是在为德国人的利益对抗协约国体系。这种利益不一致的结盟在大战中究竟能够维系多久,我对此深感怀疑。   此外,在过去2年内,我们和德国人一起研究的堑壕防御体系已经越来越完善,就连德国人自己都承认他们并没有突破这种防御体系的有效手段,但是他们却不肯放弃进攻战术。   按照沃尔贝克少校的说法,如果战争变成长期对峙,那么德国必败无疑。所以与其想着如何突破堑壕防御体系,倒不如思考一下如何在敌对方建立起堑壕防御体系之前击败敌人。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完全就是在赌博,一个国家的前途怎么能够当成赌注,所以我认为德国的失败可能性是极高的。”   吴川颇为意外的看着这名被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年青军官,略一思索便向他问道:“如果换做你处在毛奇的位置,这场大战又非打不可,那么你会怎么办?”   叶声沉吟许久之后,对着吴川摇头说道:“我想不出有任何取胜的可能,这场大战就不应该开始。”6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明智之言。好了,我们还是先回到正题吧,我想知道现在的飞机生产能力和空军部队的组建进度。”   正想说点什么的叶声听到吴川的询问,赶紧咽下了自己的问题,对着他回道:“按照我们的讨论,我们认为空军部队应该以联队最为一个战术单位,一个飞行联队由12架战斗机,4架轰炸机和2架侦察机组成。   一架战斗机应当配备一名正式飞行员和2名实习飞行员;一架轰炸机则配备2人一组的正式飞行员和一组备用飞行员;一架侦察机则配置一名正式飞行员和一名实习飞行员。这样一个飞行联队需要56名正式和实习飞行员,然后再配备172名地勤人员,325名后勤及警卫人员,总计是553人。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青岛航校大约可以配齐1个半飞行联队,只需要把飞机运送过去就可以了。长春航校方面可以配备2个飞行联队,沈阳和铁岭航校可以各配备半个飞行联队,至于哈尔滨这边则可以配置5-7个飞行联队。在年底之前可以组建10-12个飞行联队。   取中值计算,11个飞行联队就需要132架战斗机,44架轰炸机,22架侦察机。我们现在有4条民用飞机的生产线和3条军用飞机的生产线,侦察机可以直接改造民用飞机的生产线生产,大约一周可生产1.5架。   3条军用飞机生产线,两条是用来生产战斗机的,一条是用来生产轰炸机的,战斗机约六天一架,轰炸机是十天一架。因此一个月的制造能力是侦察机6架,战斗机10架,轰炸机3架。另外飞机引擎每月能够制造36部。   到今年以来,我们累积生产了14式侦察机14架,13式战斗机56架,14式轰炸机5架。想要完成11个飞行联队的装备,战斗机还需要8个月的产能,侦察机只需要2个月的产能,至于轰炸机则需要13个月的产能。”   听完了叶声的汇报之后,吴川在心里盘算了半天后说道:“这样的速度恐怕是难以应付眼下的形势了,我们需要空军尽快形成战斗力。6月中旬以前,必须先确保青岛完成两个飞行联队的编组。7月底前沈阳也要建立起一个飞行联队的战斗能力。8月底必须在通化、凤城各建立一个飞行联队。9月底之前哈尔滨这边也应该完成2个飞行联队的编组。   我认为现在的民用飞机生产线可以全部转为军用飞机的生产,我会让国防工业委员会牵头组建战时生产办公室,安排民用工厂转为军用生产的事务,并对各项工业原料进行计划调配。   在欧洲大战爆发的时候,正是东亚最有可能出现变局的时刻,我们必须要做好战争准备了。你所率领的实验部队恐怕很快就要走上战场了,这支部队究竟能不能用?也许就要在战场上做出检验了。”   叶声的心里既有几许兴奋,也夹杂着几丝惶恐,不过他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对着吴川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快速机动旅就算是没有装备完成也依然是一只有战斗力的部队,不管拿什么样的武器,我们都能够上战场。”   对于叶声的回答,吴川是感到满意的,他于是要求让叶声带自己去看一看快速机动旅官兵的生活状况,叶声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刚刚主席的问题让我一直有些放不下,我想知道,如果是主席您处于毛奇的位置上又会怎么做?”   吴川沉吟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军事上的事情我只是一知半解,既然你和德国顾问都认为当前的堑壕防御体系是难以突破的,那么我认为把希望寄托在敌人完成防御体系之前击败他们,这显然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所以就这一点而言,我是赞成你的想法的,这样的战争并不应该开启。   但是,如果这场战争已经非打不可,那么我认为我会寻求一种避免德国彻底失败的局面。你说的不错,在欧洲的两大盟国体系中,协约国的利益较为一致,但是我并不认为帝国主义之间有完全一致的利益。英国和法国、英国和俄国之间也同样存在的矛盾,否则日俄战争的时候英国人就不会站在法国和俄国的对立面去了。   之所以法国和俄国会和英国联合对抗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体系,说到底还是因为法、俄同德国之间是陆上邻国,德国对于他们的威胁要比英国大的多。但是法国和俄国对于英国也并不是不忌惮的,他们也知道英国这两百余年来对于欧洲实施的是势力均衡的外交政策,简单的说欧洲大陆上那个国家强大了,就必然会遭到英国的敌视。   搞清楚了这一点,我们就知道德国并不是没有分化协约国的办法的。陆军其实是一个防御性的兵种,海军才是进攻性兵种。英国对于德国最大的不满,就是德国的公海舰队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安全,毕竟从德国到英国的海上距离比我们到日本列岛的距离要近的多。   这样一来协约国各方的战略目标就各不相同了,英国人想要摧毁的是德国的公海舰队和大部分陆军,但不会彻底解除德国的武装力量。对于法国和俄国来说,他们追求的都是彻底解决德国的武装。   但是他们又没有能力单独对抗德国的武装力量,因此只能在一方受到攻击时,另一方出兵去分散德国的武装力量。不过法、俄都不会主动发起对德国的进攻,因为这必然会遭到德国陆军主力的反击,这就是帝国主义者的本性。5   于是我们的选择就很简单了,选择陆上防御,然后把公海舰队派去同英国的本土舰队决战。如果公海舰队胜利,那么英国退出战争,协约国瓦解。公海舰队失败,则德国就应当依靠陆军选择体面的投降。鉴于法、俄和英国人之间的矛盾,至少法、俄会接受德国的投降请求。那么英国如果不接受的话,这场战争就会转为英德之间的单独战争……”7 第六百一十四章   马尔赞代办很快就替吴川办妥了第二项要求,除了金属钨的提炼方式、铝合金和合金钢的冶炼方式外,吴川所要求的其他东西都是革命委员会的财产,或是德国工商业者已经打算转让给革命委员会,但为胶澳总督府所阻止的工厂。   对于德国工商业者来说,欧洲大战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就如电气巨头拉特瑙在某次宴会上所宣称的:“如果德国输掉了战争,对于由此而来的代价,德国的哪一个阶层能够付出?农业界将不会付出很多,中间阶级也不会付出非常多,只有工业界将不得不付出。换言之,胜利者将成为我国工业的购买者,而我们将成为挣工资的奴隶。”   而对于在华投资的德国工商业者来说,在德国没有战败之前他们也许就要为这场大战付出代价了。拥有着海上绝对优势的英国及其日本盟友的联合舰队,将会轻易的把德国在东亚的分舰队撕成碎片,而以英国人的本性,一旦取得了东亚海上的控制权力,下一步就该是清理德国在东亚各个地区的投资了。   不要问德国人为什么如此笃定,只要想想德国和英国互相交换优势时会怎么做,就知道英国人会怎么做了。因此把东亚的资产转移到安全地区去,就成为了德国在华工商业者当前最为紧迫的需求,德华银行向在华德商暗中发布的警告,也进一步确定了大战将临的可能性。   除了少数还具有侥幸心理的德国商人外,大多数的德商在进入1914年的六月之后,都开始了抽取流动资金汇回国内的行动。只是这种行动不过是杯水车薪,中国毕竟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农业国,但凡在中国开展生意,一般都是春夏欠债,秋后还钱,这个时候想要把放出去的资金抽取回来,显然是相当困难的。   而且中国又是一个银本位货币的国家,即便收回了资金还要去交换成黄金才能汇回国内。最快捷的英、法银行显然是不能走了,就好像巴西向德国出售的2百万袋咖啡,现在德国银行迟迟不肯交付,德国侨民的钱要是通过英法银行汇回欧洲,能不能汇到德国还真不好说。   最后就是,对于这些在华德商而言,他们最有价值的财产还是在中国购置的各种房地产,这些房地产如果紧急抛售的话,将会令他们损失很大。因此不少人开始接受德华银行的建议,把房地产抵押给东北银行,这样一旦战争真的爆发了,可以让东北银行保住他们的房子、商铺或工厂。   为了接收在华德商的庞大资产,沙赫特以德累斯顿银行作为暗保人,使东北银行发行了一笔2.5亿元的建设公债。不过一开始,在华的德国商人还是很犹豫,他们担心东北银行也许会出尔反尔,就此把他们的财产给吞没了。   因此直到6月28日之前,向东北银行抵押房地产的德商资产,也不过才接近1500万元,这还多是同银行关系较好的客户对德华银行发出的警告将信将疑的结果。更多的德商还是选择了观望,试图等到秋收之后再做打算。   只是就在这一天,斐迪南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遇到了刺杀,当这个消息传到东亚之后,只要稍稍有些见识的德国人就知道,欧洲大战已经不可能避免了。眼下唯一还不能确定的是,英国究竟会否加入到这场大战,和奥匈帝国会在什么时候向塞尔维亚宣战而已。   于是从7月开始,德国在华商人开始不管不顾的抛出固定资产并清理账目,有些人比较悲观认为很久之后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到中国了,因此在清理完中国的资产之后,就返回了国内或是把资金先汇去了美国。还有些人并不愿意放弃自己在华的事业,就听从了德华银行的建议,把自己在中国的固定资产抵押给了东北银行。   只是在奥匈帝国没有宣战之前,朝鲜这边却已经先爆发了一场冲突。一名日军大尉化妆成商人在两名朝鲜商人的帮助下对茂山进行了侦查,结果被朝鲜人民军设置于茂山交通要道上的哨卡给识破了。   管理这座哨卡的人民军少尉是朝鲜义兵的遗孤,其一家人都死于日军对朝鲜义兵的镇压暴行之中,因此他对于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军人尤其痛恨,这也是其能够识破日军间谍伪装的主要因素。在确定了这位伪装成商人的日本人是一位日本现役大尉之后,这名人民军少尉就违反了纪律直接下手枪决了这名日本间谍,但却放过了带路的朝鲜人。   这两名朝鲜人返回咸镜北道的罗南后,向日本宪兵报告了这件事。驻扎于罗南的第12师团立刻向朝鲜人民军发出了抗议,要求朝鲜人民军交出凶手,做出赔偿并退出茂山地区。这理所当然的遭到了朝鲜人民军的拒绝,李玮钟代表朝鲜最高国民会议向日军第十二师团师团长柴五郎中将表示对这一事件感到遗憾,但是首先越界的是日军而不是人民军,既然日军能够在朝鲜的土地上杀戮朝鲜义兵,那么人民军处死一名日军间谍也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朝鲜京城收到了李玮钟的回复后,时任朝鲜总督的寺内正毅立刻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在朝鲜总督府的会议室内,寺内正毅对着朝鲜驻屯军和总督府各官佐镇定自若的说道:“这群朝鲜的乱民自以为有了支那人的支持,就可以对着大日本帝国动刀动枪了。   老实说,对于明治44年的事我一日都没有忘却过,那群卑鄙的支那人让大岛赔上了自己一生的名誉,狼狈的退出了军职。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为大岛和第五师团报仇雪恨,不仅要夺回朝鲜北部,还要趁着支那人插手的机会攻入南满,重新夺回我们在满洲的特殊权益。   那是陆军10万健儿用自己的鲜血从露西亚人手中夺来的,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交还给支那人,这是陆军的耻辱。各位可愿意和我一起洗刷这份耻辱吗?”   已经61岁的朝鲜驻屯军司令官安东贞美中将却没有寺内正毅这么强烈的开战欲望,他沉默着不出声,其他官佐自然也只能保持沉默。但是很快一个声音打破了会议室内低沉的气氛,“我以为寺内阁下说的是,这群朝鲜暴民一直以来都在破坏着朝鲜安定的秩序,只是过去两年我们一直没有做好准备,才容忍他们到现在。   如今我军在朝鲜已经陆续增兵到了三个师团,12师团在东北方的罗南,18师团在北面的平壤,京城又有着齐装满员的第15师团,可谓是兵强马壮。   第12、18师团从东西两线打开通往满洲的通道之后,第15师团就能够直接扑向凤城,然后打通前往沈阳的通道。一旦拿下沈阳,南满就重新回到了我们的手中,支那人在抚顺、鞍山、本溪、大石桥、营口兴建的一系列工厂,都将落入我国手中,足以补偿我们失去南满这3年来的损失。   以当前欧洲的混乱局势,我相信支那的革命委员会不可能再从德国人那里获得什么帮助了。而没有了德国人插手,美国人不过是孤掌难鸣,只要我们依旧认同美国在满洲的投资,我相信美国人是不会再力挺支那革命委员会了。”   安东贞美中将瞧了一眼身边发声的朝鲜驻屯军参谋长古海严潮少将,就知道自己恐怕是难以阻止室内正毅的开战计划了。虽然名义上他才是朝鲜驻屯军司令官,但是调动部队的权力却是在参谋长手中,只要古海少将和寺内沆瀣一气,他就是庙里的泥菩萨。   想到这里他心里也是叹了口气,如果是先皇的时代,古海肯定不敢这么做。因为古海在军中其实代表的是天皇,没有天皇的同意擅自调动部队,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但是现在的大正天皇脑子有问题,根本无力做出判断,因此向天皇负责的陆军,已经变成了向内大臣大山岩和枢密院议长山县负责。   古海那敢不经过东京的同意就支持寺内动武,显然是得到了东京某人的指示。但是安东贞美毕竟是经历过日清、日俄战争的旧军人,他很清楚开战的目的是为了结束战争,而不是为了洗刷什么耻辱。如果为了洗刷耻辱而开战就能赢,那么支那人和朝鲜人就该战无不胜了。   他略微有些厌恶的看了古海少将一眼,这才收回视线望着寺内诚恳的说道:“这些朝鲜暴民如此羞辱皇军,扫荡他们的根据地自然是应该的。但是跨过鸭绿江进攻南满,这就是两回事了。我们是朝鲜驻屯军,行动范围只在朝鲜半岛之内,没有获得东京的命令,就擅自跨过鸭绿江,这可是违犯军律的重罪。我希望寺内阁下慎重。   其次,欧洲大战将起,各国的商业和船只都将会撤回欧洲,这正是天佑我国发展的好时机,在这个时候和支那人开战,真的明智吗?没有外交上的沟通,我们就这么冲过鸭绿江去,各国会如何看待我国?   最后,进入6月以来,朝鲜北部就一直雨水不断,以这样的天气在山地为主的北朝鲜行军交战,我军的重装备该怎么运输……”   寺内正毅不悦的打断了安东司令官说道:“在跨过鸭绿江之前,我当然会得到东京的授权。正是因为欧洲大战在即,所以我军在满洲的行动才不会惹来列强的干涉。外交上的事,自然交给外务省去办理,我们只管打仗就好了。   至于重装备在山中难以运输,难道打一些朝鲜暴民也需要动用重装备?这些重装备是用来对付鸭绿江北面的支那军的。至于那些山里的朝鲜暴民,只要带上机关枪和迫击炮就可以了。我无畏之皇军,难道没有了重装备就不能战斗了吗?”   “当然不是,请阁下下令吧。”古海少将带着一群将佐向着寺内大声回答着,安东中将觉得自己的耳朵都有些震聋了。看着部下们兴奋莫名的样子,安东只能咽回了想要说的话,对着寺内低头说道:“那么,就听凭阁下吩咐吧。”1 第六百一十五章   1914年7月12日,从罗南出发的日军第14联队打着惩罚朝鲜暴民的口号向茂山发起了进攻。而另有两个大队的日军则进入了茂山东北方的南阳口岸,破坏了和革命委员会的约定,双方不得在贸易口岸驻军,仅以警察维持地方治安。   日军不仅违背了承诺,还开始在南阳口岸大肆逮捕所谓的叛乱分子,并公然向中国边境口岸的地方革命委员会索要逃入中国的朝鲜商人,还对中国境内进行了枪击。   在随后的3天内,北朝鲜东部的白岩、丰山等地,西部的安州、顺川都遭到了日军讨伐队的进攻。   7月15日朝鲜最高国民会议向东北革命委员会发出了请求援助的来电,当日晚上吴川召集了共和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局的委员们,对朝鲜问题进行了初步讨论。   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都认为,对于日军的挑衅行动应当毫不犹豫的加以还击,以保护朝鲜民族的独立力量,这也是将战争限制在北朝鲜境内,不至于扰乱东北地区的生产、生活的最好办法。   宋云桐等委员则顾虑较大,宋云桐如此说道:“支援朝鲜同志我是支持的,但是我不太赞成直接派出部队的支援方式。虽然朝鲜同志进行的民族独立事业是正义的,但是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获得国际的普遍认可,在各国眼中北朝鲜自治区依然是朝鲜半岛的一部分。   既然代表了朝鲜主体的大韩王室服从了日韩合并协议,那么日本出兵进攻北朝鲜自治区还是存在着某种合法的名义的。如果我们现在直接派兵越过鸭绿江,反倒是成为了入侵朝鲜地区的入侵者了。   按照欧洲目前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可就连我们都知道,俄罗斯帝国正是塞尔维亚的幕后老板,因此俄罗斯向奥匈帝国的宣战是毫无异议的。   俄罗斯一旦向奥匈帝国宣战,法国就不能置身事外,否则他今后就要单独面对德国的压力了。而法国的下场必然会引发德国人的下场,这场战争的规模将会越来越大,最终把欧洲甚至是世界分为两大敌对阵营。   我们这个时候和日本进行战争,还是我们主动挑起的战争,将会使我们站到协约国阵营的对立面去,就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我们无疑正是在协约国的包围圈内。这场战争一旦爆发,我们是否还能够如1911-1912年那样迫使日本做出让步?我以为这需要经过审慎的考量。”   宋云桐委员的想法代表着好大一部分委员们的想法,虽然在吴川不断的灌输下,共和党上层已经渐渐认识到,中国想要完成政治统一并进入到工业化时代,最大的阻碍不是那些欧洲老列强们而是和中国一水之隔的日本。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吴川,还做不到把当前的欧洲列强视为无物,认为这些老牌列强不过是些纸老虎。在他们眼中,英、法、俄三国所组成的协约国体系,实乃是当前世界最为强大的国际政治集团,在吴川的带领下革命委员会和日本进行单打独斗,他们还是有些底气的。   可要是让革命委员会卷入到世界两大敌对阵营的大战中去,特别是在被协约国包围的状况下向协约国之一员发起挑战,这就不能不出声反对了。辛亥革命爆发时,大家之所以肯听从吴川的指挥,和日本打上一场,那是因为民族革命初起,众人的士气高昂,在革命热情的感召下,几乎人人都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自然也就毫不迟疑的听从了吴川指示。   但是在革命稍稍有些成就之后,吴川就开始不断的让人把欧洲的政治文化书籍、报纸翻译成中文,让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再加上马列主义思想的传播,使得大多数人竖立起了一个唯物主义的观念。   唯物主义价值观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人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做出理性的判断,在物质基础上做出的判断显然更容易获得共识。如果把价值观竖立在道德基础上,那么除了一神教的信徒外,几乎不可能让两个陌生人达成对道德的一致标准。   因此,只要分析一下协约国所拥有的物质力量,再对比一下革命委员会所拥有的物质力量,那么宋云桐等委员的保守心态也就可以理解了。这也是吴川让人翻译这些书籍、报刊时未曾料到的一个副作用。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便出声制止了各执一词的委员们的争论,他环顾了一圈会议桌前的委员们,这才略略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我记得战争论里有这样一句话,当一个国家容许他的敌国无限制扩张侵略野心而不加以阻止的时候,这个国家就注定要开始衰败了。   甲午战争之所以会爆发,就是因为清政府没有强力的制止日本对于朝鲜的入侵,从而刺激了日本国内好战分子的野心。我们已经放弃过一次朝鲜了,而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想必大家也看的很清楚了。那么如果这次我们再放弃朝鲜,朝鲜的民众难道还会再信任我们吗?   1910年根据日本人发布的调查数据,朝鲜半岛有人口1313万人,日本列岛有人口4920万人,如果我们放弃了朝鲜人民,就等于是让日本帝国主义获得了相当于本土四分之一的人力资源,而国际无产阶级联盟则失去了1千多万人民的支持。在这样此消彼长的趋势下,帝国主义就会变得越来越强,而无产阶级联盟则会越来越虚弱。   所以,为了国际无产阶级联盟的生存,我们就要尽一切可能的去削减帝国主义控制下的人口,并把他们转变为无产阶级联盟的一份子。这不仅仅是在帮助朝鲜人民,同样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是的,日本帝国主义者选择了一个最为适当的时机挑起了对于朝鲜人民的战争,把这场战争同当前世界两大阵营的对立联系在了一起。如果我们现在加入到这一战争中去,未必不会遭到协议国的联合封锁,甚至是出兵围剿。   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决定两大阵营胜负的地方是在欧洲而不是在东亚,英国接纳日本的目的是让其为自己看守东亚的利益,而不是让日本利用协约国的力量在东亚扩张自己的利益。这正是帝国主义之间永远都弥合不了的利益冲突。   所以,只要我们能够挫败日本对于朝鲜人民的进攻,那么协约国各方就不可能支持日本占用原本应该用在欧洲战场上的战争资源。而没有了协议国在背后支持,以日本的国力根本无法应对一场长期战争,更不必提同时挑起对中朝人民的长期战争。   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前不能让俄罗斯的帝国主义者和日本帝国主义者达成针对我们的同盟,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在战争前期遭遇到很大的困难。但是,这也只是一点困难而已,当欧洲战场上俄国遭到失败后,彼得堡当前团结一致的假象就会破灭,俄国的官僚和资产阶级对于工人、农民的欺骗就会遭到破产。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带领俄国的工农联盟响应列宁同志的号召,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革命战争的时候。中朝俄三国的无产阶级联盟将会背靠背作战,建立起无产阶级革命的新纪元。我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人民的,而帝国主义将会在这一场大战之后走向衰亡……”6   吴川对于未来的描绘,终于打动了大多数委员,就连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也毫无疑义的表示支持吴川的判断。去年冬今年春,在斯大林同志对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进行了一场清理之后,一些思想过于右倾的护国主义者被迫退出了组织,从而使得主张无产阶级国际联盟的党内力量掌握了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   于是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在思想上完全成为了列宁派,对于欧俄部分的社会民主工党(布)中某些右倾思想极为愤慨。在奥匈皇储被暗杀后,某些欧俄地区的布尔什维克领袖居然去附和了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右倾主张,认为在阶级利益之前首要的是国家利益,因此俄国的工人阶级不应该在战争期间反对沙皇,而是应该听从“祖国”的号召,拿起武器去屠杀敌对国家的无产阶级。   列宁同志对于这种反动的言论自然是充满了愤慨的,在批判了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错误主张之后,便是对国内工人阶级的错误思想进行了批评。不过在护国主义的狂热情绪下,俄国的工人阶级根本听不进列宁的主张,就连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创始人普列汉诺夫也对列宁进行了激烈的批评。   他认为列宁提出的“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的口号,不过是“梦话”。民族主义在欧洲各国所掀起的狂热,正使得欧洲各国的无产阶级领袖们陷入了一场困境。反对战争就会被狂热的民众所唾弃,支持战争又等于是背叛了无产阶级的利益,除了列宁等少数领袖依旧在坚持之外,大多数无产阶级的领袖选择了屈服。   但是在远东,有着严密组织和一只武力的布尔什维克们,对于把帝国主义战争变为国内革命战争的理论则深信不疑。而俄罗斯远东边疆区的大多数土著人口,也无意为沙皇政府去同万里之外的“祖国”的敌人作战。只是大家还没有想好,在什么时候能够把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转为国内革命战争,吴川现在提出的结论则刚好弥补了这个缺点,自然也就得到了俄国党员的认同。 第六百一十六章   吴川的主张最终获得了全体政治局委员们的赞同,俄国党员是希望能够把“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的口号变为现实,虽然他们在哈尔滨做了不少增强无产阶级联盟力量的工作,但是和帮助中国同志建立起一个社会主义政权相比,他们更希望能够获得国内革命的胜利。   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始终相信,要使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获得最终的胜利,终究还是要取得欧洲革命的胜利,东方的中国虽然人口众多,但终究是难以撼动帝国主义对于世界的统治地位的。   而以宋云桐为代表的委员们虽然难以确定这次吴川是否依旧正确,但是吴川的主张却已经指明,一旦他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俄国同志就要回去解放自己的国家去了。就这一点上来说,倒是令这些委员们不得不支持吴川的冒险主张了。   随着共和党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掌握加深,加上东三省建设的日新月异发展,许多委员就觉得是时候和俄国人分家了。过去之所以要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们联合组党,那是因为大家缺乏组织政党的经验,而在革命初期为了对付满清政府、日本人和混入革命队伍的异己分子,革命委员会也需要一只有信仰、有纪律、有组织的干部队伍,这才不得不接受了吴川的主张。   但是到了3年后的今天,委员们突然发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党外,而是党内的俄国同志了。共和党的组织、纪律方式主要是参考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同沙皇政府斗争中留下的宝贵经验,而党的理论又是学的马、恩、列三位的思想。   前两者反正已经去世了也没留下什么麻烦,但最后一位可还在世,还是布尔什维克的领袖人物,这就使得党内的气氛很是微妙了。虽然共和党是中国党,但是从思想到组织方式却都是俄国化的,虽然这极大的凝聚了中俄无产阶级之间的团结,不过对于一些中国党员来说,他们却担心形势继续发展下去,会让共和党成为俄国布尔什维克的附庸。   当前之所以共和党能够保持独立性,还能反向对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产生影响力,并不是共和党内中国党员的强势,而是吴川个人的强势。正是因为吴川不停的解决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所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才使得共和党在一定程度上独立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   但即便是如此,党内的基层党员们已经产生了世界无产阶级大联合的思想,这些基层党员所主张的大联合并不是指现在的各国无产阶级政党之间的联合,而是更进一步的国家政权的融合,即把中、俄、朝联合成为一个统一的无产阶级国家。   这种思想自然就引发了不少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的不满,他们之所以跟着吴川参加革命,并不是因为想要建立一个无产阶级的革命政权,而是在列强的刺激下激发了民族自尊心,想要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才参加的革命。   虽然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出面批评了这种过于左倾的思想,表示世界无产阶级大联合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不少中国党员已经觉得,是时候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分家了,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对基层党员进行过于左倾的宣传了。   和协约国有可能出现的干涉相比,能够趁着俄国革命的机会把俄国党员礼送出党,这点风险倒是冒一冒的。于是在吴川的说服下,政治局的委员们同意了吴川支援朝鲜人民的主张。   而政治局达成的公识,又很快在全体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的大会上获得了通过,中央委员会决定由吴川、捷尔任斯基和朱和中三人组成军事最高小组,负责关于支援朝鲜同志和对付日本帝国主义的军事工作。虽然获得了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授权,但吴川也没有立刻下令干涉朝鲜事务,而是先同财政委员会进行了一场闭门会议。   宋云桐和宋小濂负责的财政委员会,很快就给吴川理出了当前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通过两人的汇报,吴川能够确定虽然革命委员会现在负债累累,但是手上的资金还是相当宽裕的。特别是从年初开始推动的货币整理案,让革命委员会牢牢掌握住了东北三省及热河、东蒙古、胶东三府的货币发行权,这些地区的总人口加起来超过了4000万人,发行的货币超过了8亿元,其中5亿是纸币。   由于有着大量白银作为发行本金,共和币虽然发行了这么多纸币,却没有出现贬值的迹象。现在的共和币和袁大头一样,都是整个华北地区所认可的货币,不过过了长江之后,袁大头还是要比共和币要坚挺一些,毕竟此时的北洋军武力在南方正是耀武扬威的时候。   虽然宋小濂并不支持和日本开战,他觉得眼下的局面来之不易,和日本打上一场搞不好就全毁了,因此他是主张对日和平的。不过在吴川询问起革命委员会的财政能打多久的仗时,他倒是胸有成竹的说道:“按照我们现在的财政储备,把作战经费约束在每月1000万以内,我们打上两三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我担心英、法、俄会要求我们提前偿还债务,那么我们最多支持到今年年底。如果美国人也要求我们还款的话,我们恐怕一天都支撑不下去。”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美国人那里我会去打招呼,只要我们在战场上没有遇到大的失败,那么美国人是乐于见到日本这时和我们陷入战争的,这样至少日本就无法趁着欧洲大战的机会独吞各国在华的利益了。   倒是英、法、俄要求我们提前还债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看你们可以向沙赫特试探一下,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的话,我们是否能够暂时动用那些德商存在东北银行内的存款。我记得这半个月来已经增加了不少了吧。”   宋云桐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有2.5亿马克了,不仅有我国境内的资金,东亚及太平洋各地区的德国商业资金都汇到了我国来。不过我听沙赫特博士说,他想要把这笔资金转移到荷兰银行,然后再汇回柏林去。”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先去试探一下吧,我并不认为这个时候把钱汇回柏林有什么作用,柏林现在需要的是各种物资。他应该把资金留下来投在东北,这才是对德国最有利的。”   宋云桐立刻从善如流的答应道:“我一会就去见一见沙赫特博士,我想他应该能够做出理智的判断的。不过如果我们和日本开战的话,革命委员会名下的各种商船有可能就要受到日本军舰的拦截,是不是应该和库铂先生打个招呼,让他代理一段时间的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的总经理了,这间公司也有美国人的资产,到时库铂先生至少可以出面帮我们同日本人交涉。”   吴川想了想说道:“到下个月15日为止,我都不会下令军队越过边界。让李子初安排好各艘船只的运营,该进的货物早点运进来,还没出海的商船就暂时别出港了,先在各中立国的港口休息一段时间吧。   财政部先准备一笔300万的款子,其中100万用来直接支援朝鲜同志,另外200万元购置一批军火送到通化,交给朝鲜同志。再发行一笔公路公债,筹集到的钱用于修建各边境口岸的道路设施……”   同财政部谈完之后,吴川又和交通委员会、宣传委员会做了沟通。确定这两个委员会在接下来作战期间的工作之后,吴川这才去了军事委员会,把委员会主要成员及总参谋部、国防工业部的人员叫了过来,就朝鲜问题做了一个交代,并要求众人就出兵问题说一说各自的想法。   朱和中是第一个发言的,他的发言也为军事委员会各方的发言奠定了基调,“……日军对于朝鲜人民自治区的进攻,暴露了帝国主义分子的狂妄和骄横。而我们也能够从这件事上看出来,日本帝国主义正如吴主席所说的,就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强盗。   朝鲜之于中国,犹如人之左邻右舍,眼下就是我们的邻居家里进了强盗,如果我们不去帮忙邻居赶跑强盗,那么在邻居家里肆虐的强盗下一个目标就会选择我们,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连个帮手都找不到了。所以我坚决支持吴主席,要给日本帝国主义者一个狠狠的教训,才能让我们获得一个安宁的边境……”   根据朱和中的发言,军事委员会下属各部门一一表明了自己支持中央委员会决定的态度。不过当政治表态结束之后,进入到实质问题的讨论就有些不那么和谐了。   此时的军事委员会成员已经不是1911年那些胆大妄为却又对于军事一无所知的革命者了,在这几年向德国总参谋部的制度、组织、决策的全面学习过程中,那些空有热情的革命者已经被调离了军事委员会,能够留下来的至少是能够获得德国军事顾问认可的能力者。   吴川虽然知道德国总参谋部的组织形式未必适合中国国情,但是在没有其他选项之前,他也只能先全盘照搬,然后在实践中慢慢去调整那些不适合于国情的部分了。不过这种全盘照搬的方式,至少让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理解了,军事指挥不仅是一门严谨的科学组织管理学,同样也是艺术。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至少军事委员会已经很难再把战争的胜负寄托于少数将士的武勇上,而是开始关注起技术装备的研究和后勤管理能力的加强上。按照吴川的说法,“我不指望我们的将士能够以少击多,但至少要做到以多击少的时候能赢;我也不指望我们的将士用血肉去抵挡敌人的机枪大炮,但至少在我们不缺乏机枪大炮的时候不要落荒而逃……” 第六百一十七章   吴川给出的要求对于军队来说并不高,但是对于军事委员会来说就是一个相当高的标准了。要维持这样一只部队,那么最重要的反而不是军队本身,而是对于后备兵员的组织、训练能力,武器装备的生产能力和后勤物资的保障能力。   但是反过来,以这种作战思想作为建军原则,也就极大的削弱了军队的自主性。单支部队一旦离开了由军事委员会所构建的军事供应体系,其战斗力将会出现断崖式的下跌,过去那种将领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局面已经很难再出现了。以政委为主导的军中两元首长制,在这样的军队改革中终于被稳定了下来。   这种军制改革也是某些旧军官难以适应,最终选择叛逃北洋的重要原因。毕竟他们过去已经习惯了,军中应该由长官说了算,而不是像国民革命军这样,下边有一个士兵委员会反对自己的命令,身边还有一个直接向军事委员会负责的政委,按照某些军官的说法:“这哪是带兵,完全是受气的小媳妇。”   只是在政治委员抓住了士兵们的思想,军事委员会又提供了充足的物资供应,革命委员会又建立起了义务兵役制及退役后的士兵工作安排之后,军官们反对改革的声音便渐渐消失了。不过随着军队开始正规化之后,士兵委员会的权力也开始被限制,他们只允许就士兵生活及惩罚问题上给出意见,不允许就训练及作战命令提出抗议。   军事委员会的权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大过,如果说过去军事委员会向部队下达命令时,还要考虑一下部队主官个人的情绪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各部主官纷纷向军事委员会要求任务证明自己的忠诚了。   按照某个德国总参谋部派出的军事顾问而言:“革命委员会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完成了我们花了一代人才完成的工作,让军队无条件的服从总参谋部的命令,这是不可思议的。虽然中国人的服从性不及日本人,但是就创造力而言则远远胜过了日本人。”   也正是因为国民革命军在军制改革中的表现,使得德国陆军派出的军事顾问们一致认为,如果能够把革命委员会拉进同盟国的体系,一定能够在远东创造出惊人的表现。   只是在完成了军制改革之后,德国的军事顾问也发现,过去那些接受德国军官操练、组建的落后国家的军队一般都会靠拢德国,但是在这里则出现了偏差。革命军的上层军官虽然对德国抱有好感,但是中、下层的军官却认为德国应该放弃对华殖民利益,才是两国缔结友好关系的开始。   德国陆军总参谋部对于革命委员会也正处于一种矛盾的心态之中,革命军的迅速成长对于德国来说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革命军丝毫不受德国控制,反而倾向于民族独立的心态,又对德国在华利益构成了重大挑战。   如果不是考虑到欧洲战争将临的局面,革命委员会武力的壮大更加不利于协约国,德国陆军总参谋部大约早就中断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军事帮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遗余力的把参谋制度、总体动员、铁路调配管理等经验传授给革命委员会。   就如霍夫曼少校所言:“我们正在喂养一只真正的老虎,幸好首先要考虑如何对付这只老虎的是俄国人。”对于中国了解不多或是对于满清时代的中国了解的太多的德军参谋并没有把霍夫曼少校的评价放在心上,他们始终都认为世界的中心就在德国,因此远东发生的变化并不能改变世界,真正能够改变世界的是德国当前所要面临的这场大战。   不过对于军事委员会来说,对于吴川所给出的命题作文,各个分管委员很快就讨论出了一个结果。首先就是对于人员的动员,以当前革命委员会所拥有的兵力是无法应对预备挑起战争的日本陆军的,更何况一旦战局对革命委员会不利,俄国很有可能会和日本联手先解决了革命委员会这个麻烦,然后全力去应对欧洲的战争。   如何动员地方人员参军,军事委员会已经有了一个预案,但现在的问题是动员的规模需要进行严谨的讨论。按照军事委员会所拟定的动员计划,一旦开始实施动员,那么相应的军工生产能力也要进行扩大,后勤保障及运输能力也必须紧紧跟上,否则这种动员就是无效的。   朱和中向吴川如此说道:“动员规模在10万人以下,则对于今年的生产任务影响最多不会超过30%;但是一旦突破了10万人的规模,则东三省必须完全转入战时供应体制才能跟的上军队的物资消耗。不过那样的话,今年的经济将会相当难看了。”   对于朱和中委婉的劝说,吴川自然是理解的。所谓经济难看,其实就是意味着外资有可能撤退,那么整个东北就有可能被迫进入长期战争状态。因为只有战时体制才能限制外资流出,也才能让东三省的民众获得大量的工作。当然,这样的话一战的红利他是不要想了,和美国之间的关系也可能因为革命委员会截留资本的问题交恶。   他思考良久之后说道:“虽然我也认同,只要有可能就不把战争全面扩大,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一决定权并不在我们手中。所以我们只能按照日本方面的动员情况来分阶段提高动员程度。   首先,在8月10日之前我们要先动员起12个步兵团,通过从老野战师中抽调一部分兵力和这些新步兵团相结合,建立起4-5个新步兵师。   第二批动员的18个步兵团,则可放缓到9月底之前。如果战场的形势对我有利,且日本不再继续动员国内的兵力,那么我们可以暂时停止动员。   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关于这30个步兵团的装备,军事装备部门有无能力满足?或是花多少时间才能满足配齐?”   负责军队装备工作的周正郁马上回道:“前年和去年我们一共生产了11万9千支各类枪械,不过这批枪械全部用来替换和装备了各只部队,并支援了朝鲜及南洋一部分。   从前年开始,军事委员会对于各兵工厂的投入资金累计超过了4000万元,新购入各类机器2.2万台,加上之前各兵工厂的存量,现在总计有机器3.5万台。由于7.62毫米口径的子弹较易生产,所以新增加的机器主要以生产俄式莫辛纳甘步枪为主。   到了上个月,莫辛纳甘步枪的月生产能力已经达到了7400支,同期毛瑟98步枪的生产能力是4100支,不过良品率才达到89%。所以到目前为止,军需仓库的步枪存货还不到3万支,按照每个步兵团1500支步枪估算,只能满足20个步兵团的需求。   不过如果把动员完成时间放到9月底的话,那么我们应该能够生产出足够的武器交给部队。另外就是,按照全面战争期间每月消耗3000万子弹的预算,我们扩大后的生产能力是每月2700万发子弹,每月尚缺额300万发。不过我们从德国订购的三套子弹生产线已经到位,一套生产线月产450万发,只要试生产成功,即可补上子弹生产的缺口。   重机枪已经完成了流水线生产改革,现在每月能够生产90挺,如果能够解决钢材的问题,产量还能进一步加大。冲锋枪每月生产能力2000支,为了确保子弹供应,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增加冲锋枪的产能。   至于火炮的生产能力,75毫米口径一下大炮,月产44门;105榴弹炮大致是一个月2门,100毫米加农炮是一个月1门。小口径炮弹可以月产1.2万发,75MM和75口径以上炮弹月产3.3万发。水压机加热挤压技术已经完全试验成功,一套水压机抵得上过去125台金属切削机床的工作量。   从去年开始我们陆续从智利进口了30多万吨硝石,每月能够制成280吨无烟火药。除了向德国转移的硝石和火药外,我们尚有硝石库存22万吨,无烟火药3800吨……”   就这样一个个部门对于自己负责的配套工作做了汇报之后,吴川才点了点头说道:“从各部门的工作汇总来看,至少开战前动员起30个步兵团的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炮弹的生产能力还是偏弱了些,我希望装备部能够尽快把炮弹的生产能力提高上去,特别是航空使用的炸弹要尽快加大订单生产,北朝鲜地区多山,我们要考虑重装备难以移动的状况。   另外就是,和交通委员会联系一下,尽快完成延吉到图们江、梅江口到通化到鸭绿江的公路。在铁路没有修建完成之前,公路运输已经是我们的唯一选择了。我们必须要尽快往延吉、通化、凤城等地调配军需物资,一方面可以及时补充朝鲜人民军的军需,另一方面也要做好为加入朝鲜战争的物资准备。   还有就是总参谋部也要尽快拿出一个作战计划来,内容应当包括以下几点:1、朝鲜战场的反击和围歼日军一部的方案;2、安东、大连、营口受到日军进攻的防御作战方案;3、俄罗斯加入战争时的北满地区防御作战方案;4、日军对于胶东半岛进攻时,我山东军区的防御作战方案。最后一条可以要求熟悉山东状况的山东军区拿出方案,交由军事委员会进行审核……”   7月17日,吴川接见了朝鲜人民党派出的特使,对于日军蛮横无理的进攻北朝鲜人民自治区表示了愤慨,并向朝鲜特使表示:“……对于日本帝国主义的这种暴行,中国人民决不能袖手旁观。” 第六百一十八章   虽然吴川向朝鲜人民党特使表明了支持他们反抗日本侵略者的立场,但是他也向朝鲜人民党特使说明了当前革命委员会无法立刻支援朝鲜人民党的原因,因为革命委员会还需要一点时间动员军队和调运物资,且中朝边界地区的连绵阴雨天气,也阻碍了革命军的调动。   朝鲜人民党特使表示接受革命委员会给出的解释,但也强调了朝鲜人民军的力量不足,难以和全副武装的日军进行单独作战。如果没有革命委员会的直接出兵支持,那么人民党也只能选择撤过鸭绿江、图们江以保持人民的力量。   吴川不得不向其保证,在8月中旬革命委员会至少会给朝鲜同志送去一部分武器弹药,9月初必然会派出武装力量跨过鸭绿江、图们江。人民军至少要保证北朝鲜自治区核心江界在9月底之前不陷落。   而在日本这一边,日本政界精英们都把精力放在了欧洲形势的发展上。听说了萨拉热窝事件之后,日置益就对着外务省的同僚说,“怕他战不成,战则大妙”。而政坛元老井上馨则致函大隈首相说,“这次欧洲大乱,对日本国运之发展,乃大正时代之天佑,日本国必须立即举国一致,享受此上天之佑……”“日本应和英法俄实现诚实的联合,以此为基础,怀柔中国的统一者……”。   但是就在这些日本政治精英们兴高采烈,想着该怎么趁着欧洲大乱捞上一笔的时候,寺内正毅在朝鲜突然发动军队讨伐北朝鲜暴民的消息传回了东京,这顿时给了众人脑后来了一棍。   赶回东京的井上馨联合松方正义向山县有朋提出质疑,要求其立刻让朝鲜驻屯军停下行动,在当前欧洲局势还没有明朗化之前,日本的陆海军都应当听从于内阁的指示,不能擅自行动。   对于两位元老的逼迫,山县有朋则镇定自若的回道:“朝鲜驻屯军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难道说朝鲜暴民杀死了陆军的一名大尉,我们也要让朝鲜驻屯军置之不理吗?这样的话,陆军还有什么脸面在朝鲜待下去?”   井上馨则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是让陆军置之不理,而是不能让陆军把事态扩大化,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寺内是怎么想的吗?他不就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和支那人在打一场,好夺回满洲的权益,洗刷陆军在明治44年丢掉的面子么。   但现在这个时机不对,要是任由陆军把国家卷入战争,我们就会错失了欧洲大乱带来的天佑。和支那人什么时候开战都行,但是欧洲大乱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也许就不可能再遇上了。为了国家,陆军难道不应该有所忍耐吗?”   松方正义也点了点头说道:“井上侯说的不错,如果我们不能抓住欧洲大乱的机会发展日本的经济,那么日本身上担负的债务迟早会压垮整个国家的。更何况,我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交易年年都在增长,去年已经超过了历史上我国同东三省交易的最高额。在这个时候和支那革命委员会开战,将会再一次把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推向困境。山县公,三思啊。”   山县有朋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小半盏茶水顿时飞溅了出来,把榻榻米洇湿了一片,不过三人都没有注意这一点。只见山县忿忿不平的说道:“你们一口一个经济、经济的,可曾想过皇军的尊严和皇国的名誉?   皇国之所以能够为英国所认可,最终缔结日英同盟,还不是依赖于日清、日俄两次大战打出来的赫赫军威。如果日本在东亚无法压制住支那,日英同盟还有存在之基础吗?   在日清战争之前清国难道不富有吗?但是一朝失败便成为了列强可欺之国。我国土地不及清国,人口不及清国,资源也不及清国,一旦没有了武力威吓住白人列强,东亚还有我国的立足之地吗?   陆军之所以要趁着这个时机发难,正是要趁着欧洲列强无暇他顾,一举解决掉支那革命委员会和什么朝鲜国民会议这两个麻烦。上一次我们之所以失败,乃是因为有德、俄两国在背后支持支那人,而美国人又态度暧昧,英、法两国又不肯全力支持我,这才使得陆军遭此挫折。   但是今日欧洲大乱,德国眼下自顾不暇,英、法、俄三国尚需要我国为其稳定东亚之秩序,美国人在东亚力量不足以干涉我国行事,此时陆军不奋然出击洗刷耻辱,更待何时?”   山县的坚定姿态,顿时让狭小的茶室内安静了下来,三人对坐沉默了好一会,松方正义方才有些动摇的说道:“山县公说的也不无道理,井上侯……”   井上馨审时度势,便知道今日是难以说服山县了。若是明治天皇在的时候,他还能借助天皇的权威压制住对方,但是今日的山县却已经不是他能够牵制的了,更别提松方软弱,西园寺滑头,大山岩又是山县的死党,且对大岛逼迫退役一事耿耿于怀,他也是孤掌难鸣啊。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匆匆打断了松方的话语,对着山县问道:“那么陆军打算用多久结束这场战争?1个月?2个月?还是3个月?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欧洲大乱一起,一切军需用品都会暴涨,陆军总不能拖着皇国的财政下黄泉去吧?”   山县有朋的气势顿时一窒,过了好半天才伸出两个,到了井上面前的时候又变成了三个手指竖起说道:“3个月已经足够了。我们先同俄国沟通,和他们重新签订满洲的势力划分,这样我军跨过朝鲜边境的时候,俄军自然会趁机消灭掉北满的支那革命委员会,然后专心去对付欧洲的敌人。”   井上馨深深的看了一眼山县后说道:“我相信你的话,就给寺内三个月的时间。要是三个月内寺内没有取得什么战果,那么还请你出面约束陆军结束战争吧。皇国的前途就掌握在你的手上,我希望你莫要自误,免得日后难以在地下面见先皇。”   只是陆军在朝鲜的行动还是在内阁会议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海军大臣八代六郎表示反对朝鲜驻屯军的这种擅自行动,因为海军正想趁着欧洲大乱的局面对德国在山东的租借地和胶济铁路下手。   八代大臣向大隈首相据理力争道:“只要欧洲大战一起,我们就可以通过日英同盟条款向德国宣战,从而名正言顺的夺取德国在东洋的根据地。以支那之实力,必不敢插手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战争,则我可劝北京政府局外中立。那么即便支那革命委员会再有所不满,也难以独立与我对敌,只能选择服从北京政府的声明。   但是,陆军从朝鲜发起的进攻,将使得这场战争变成我国同支那的单独交战,英国在华有着重大利益,必然是要置身事外,以防止支那和协约国敌对。如果英国盟友拒绝我国加入到协约国一方,试问陆军要如何担负起这个责任?”   陆相冈市之助认为八代海相是杞人忧天,且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胆量过于高估了。他这样对海相批评道:“欧洲大乱将起,德国已经无力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了。而支那革命委员会在取得了南满之后又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并没有给俄国人更多的好处,根据我们的情报,彼得堡不少官员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也颇为不满,认为支那革命委员会已经成为了帝国远东边区的一个麻烦。   没有了德国和俄国在背后支持,陆军在南满又会遇到什么麻烦?再说了,胶东半岛三面临海,而支那革命委员会连艘军舰的没有,又被北京政府分隔为山东、关外两部分,他们就是对于帝国有什么不满,难道海军还怕他们游泳爬上军舰来和你们肉搏吗?   如果海军真的这么害怕,那么我们倒是不介意派出一队士兵上船保护海军的军舰。”   冈市之助的言论对于内阁的决策毫无帮助,不过是把本次内阁会议变成了陆海军大臣之间的无聊谩骂,以至于大隈首相在没有得出结论之前,就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会议,避免陆相和海相在会议室内直接上演决斗。   八代离开了内阁所在的官邸之后,便带着海军省的军务局长秋山真之去拜访了担任军事参议官的斋藤实。前任海军军令部总长伊集院五郎、现任海军总长岛村速雄,此时也正在拜访这位海军大将,谈的正是欧洲大战对于东亚局势的影响。   听完了八代转述的,陆相在内阁会议上的言论,斋藤端着茶盏发了好半天呆,才一饮而尽,放下了茶盏说道:“那就让陆军去干吧,山县和寺内联手的话,除了先皇谁也拦不住他们的。”   秋山真之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可是陆军的行动会搅乱了东亚的局势,甚至可能引发我国和支那的大战。那样将会错过欧洲大战带给日本的机遇。”   斋藤却不咸不淡的说道:“错不了。如果陆军真的能够说到做到,一口气打下南满,那么我们现在出声阻止,不过是加重了国民对于海军的不满。   而陆军如果失败了,能够挽回局面的就只剩下我们海军了,这对于目前海军的处境来说,倒真是一个好消息了。冈市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有句话他说的很对,支那革命委员会没有海军。只要支那革命委员会不想错过欧洲大乱带来的机会,其他人我不了解,吴桑肯定是要尽快和我们恢复和平的。   所以让陆军去干吧,我们只要看着,静观局势就可以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7月28日奥匈向塞尔维亚宣战,同一天吴川也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新任德国公使辛慈。这位新任公使并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伪装成了一名普通的商人抵达的哈尔滨,他之所如此快速的前来哈尔滨,就是为了和吴川商讨关于山东问题和革命委员会在这场战争中的立场问题。   相比起马尔赞,这位新任德国公使显然要狡猾的多,他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向吴川宣布,自己是愿意把胶澳租借地归还给中国的,但是胶济铁路则是一条商业铁路,革命委员会应当保护德国投资者在这条铁路上的利益。   对于辛慈的手段吴川不为所动,他只是反复向对方强调:“我此前已经向马尔赞代办说明了革命委员会的立场,任何利用特权手段在中国所获取的利益并不在革命委员会的承诺之内。   既然德国投资者愿意投资这种明显违背了中国人民意愿修建的铁路,那么保护它的责任就应当归于德国政府。如果德国政府保护不了自己的在华特权,那么他们就应该接受自己的损失,这属于风险投资而不是商业投资。”   辛慈虽然不断的举例,试图证明德国来到山东之后并没有采取类似英国、俄国的殖民手段,而是带给了山东人民文明和商业发展的机会,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却依旧是这几句话。他不由有些不悦的向吴川问道:“难道阁下就没有其他可说的理由了吗?”   吴川沉吟了一会后回道:“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决定山东问题的不是我提出什么理由,而是时间。我以为公使先生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和吴川交谈了半天,辛慈算是听到了第一句有意义的话语,但是这句坦白的言辞却更让他感到难受,他收敛了笑容看着吴川许久,方才冷峻的说道:“我原本以为,您是我们的朋友,但您现在说的话我可感受不到半点友善。”   吴川伸手挠了挠头,不免有些困惑的向辛慈问道:“您会在朋友家里占下一间房子,宣布这是自己的财产吗?如果向您声明这间房子并非是您的财产,就是一种不友善的表现,那么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愿意做德国朋友的,恐怕并不多。”   辛慈眨了眨眼睛算是反应了过来,为什么马尔赞和瓦德克会警告自己,“要小心吴,他可不是我们所以为的中国人。”也是,如果吴是他所熟悉的中国人,那么在这个时候也就不会试图跟强大的协约国对着干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语气稍稍软化下来说道:“您的条件我们也不是不能满足,但是您总得为德国付出点什么吧?我国可未必会输掉这场战争。”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不希望德国输掉这场战争,为了让德国能够赢得这场战争,革命委员会付出了多少,我相信贵国的总参谋部是了解的。但我并不会拿着这些向德国索要什么回报,因为革命委员会之前已经得到了陛下给与的恩惠。   但是,您不能老想着从朋友那里得到什么,偶尔也应该给朋友一点回报。在我已经承诺保护德国在华商业利益的时候,您还要让我承诺保护那些利用不公平手段获得的利益,还想让我为德国向协约国发出挑衅,您不觉得自己索要的回报已经超过了朋友之间的界限了吗?   我相信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过于贪婪的人做朋友,我们中国人自然也不是例外。”   辛慈决定先放下胶济铁路这个问题,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显然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他于是转移了话题说道:“那么我们先不谈胶济铁路的事,我们就先谈一谈关于这场大战的问题,我想要知道战争一旦开启,革命委员会会持有什么立场?您是否还会履行您过去做出的承诺,将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加入这场战争?”   吴川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慎重了许多,足足思考了数分钟后才开口说道:“没有人愿意站在失败者的一边,更何况革命委员会现在还不是中国的执政者,我们就更不可能让中国人民同意加入到一场必败的战争中去了。不过作为德国的朋友,革命委员会将会竭尽所能的去支持德国赢得这场战争,这就是革命委员会的立场。”   这个回答让辛慈思考了许久,方才慎重的问道:“您所谓的竭尽所能,能否说的再具体一些?”   吴川想了想说道:“战争一旦爆发,英国必然是要切断对于德国的海上航路的。不过我们之前往汉堡多运了一些物资,大概有3000吨的橡胶,3000吨的棉花、1500吨精铜和1.5万吨油漆,我愿意以一个公道的价格出售给德国政府。”   辛慈马上接道:“我可以答应你,以市价加上50%的溢价收购这批货物。”   吴川于是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能站在德国这边加入战争,但是革命委员会可以承诺,如果协约国试图用武力夺取青岛的话,我们会以保卫国家主权的名义加入青岛保卫战,但前提是德国必须公开承诺把胶澳及胶济铁路归还中国。”   辛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后说道:“那么如果协约国不使用武力进攻青岛,但是要求我国驻青岛陆海军投降的话,革命委员会将会怎么办?”   吴川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尊重贵国驻青岛陆海军的选择,但是革命委员会绝不容许任何人拿中国的领土主权作为交易。如果一旦出现了那样的状况,革命委员会将会重新调整外交上的立场,以维护我国的利益为优先考量。”   对于吴川的说辞,辛慈颇为失望。虽然能够从革命委员会这边弄到一批物资不失意外之喜,但对于当前的德国来说,物资还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是增加一个能够牵制协约国力量的盟友。在东亚除了革命委员会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组织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了。   似乎是看出了辛慈的失望,吴川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最后,我想公使先生也知道,俄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但俄国又是一个大斯拉夫主义的帝国主义国家,因此就连俄国人自己都说过,俄国就是诸民族之监狱。   特别是中亚一带,被俄国吞并也没有多少年,信仰的又不是东正教,那里的少数民族对于沙皇的统治早就心存不满了。如果德国愿意出经费的话,我有一定的把握让中亚地区爆发一场民族起义,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辛慈顿时神采奕奕了起来,对着吴川承诺道:“如果真的能够引发中亚的民族起义的话,那么经费绝不是问题。我听说,你一直试图劝说沙赫特博士把东亚的德国流动资本投入到东北地区,我也可以为你稍微尽些力气……”   就在辛慈在哈尔滨努力为帝国争取革命委员会支持的时候,7月30日奥匈帝国开始炮击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彼得堡终于向奥匈宣战并下令全面动员军队。8月1日德国向俄国宣战,开始全面动员军队。法国立刻下令动员军队,表示自己会遵守法俄同盟的义务。   8月3日德国向法国宣战,就在这一天英国内阁举行了紧急会议,决定参战。8月4日德国军队开进了比利时,英国随即以此事件为借口向德国宣战。至此,久久悬于欧洲人头上的雷霆终于落了下来。   对于这样一场大战,几乎没有一个参战国的民众是反对的,就连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也背叛了自己所承诺的巴塞尔宣言,转而号召本国的工人阶级要为祖国而战。   而在东亚,8月2日,英国还未正式宣战,日本外务省已经迫不及待的主动发表了宣言,表示:“……万一时局转变,英国投入战涡,以日英协约目的或濒危境,日本以协约义务,必至执必要之措置。”   8月5日,英驻日公使格林向日本提出请求,“万一战争波及远东,香港和威海卫受到攻击,希望日本予以援助”,8月7日又要求日本出动海军协助搜索并击毁在中国海面袭击英国商船的德国伪装巡洋舰。   英国人的请求对于日本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虽然北朝鲜的战事因为连绵的雨水和朝鲜人民军的游击战术,使得朝鲜驻屯军迟迟没能攻入北朝鲜自治区的核心地带,但朝鲜战事的不顺利反而避过了外交上的麻烦。   就在8月7日深夜,日本内阁彻夜召开会议,讨论日本参战问题。外相加藤高明提出,“……日本站在协约国这边参战是一件不用考虑的事,英国盟友虽然还没有正式向我方发出参战邀请,但是我国完全可以根据日英同盟的盟友义务或同盟情谊参加这场大战。   一旦我国参加了这场大战,军队越过鸭绿江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国际影响了。在这样的大战中,维护协约国的全体利益就是最高原则,英国和俄国就算不支持我国的行动,也要维护我国在华行动的正当性。   而且,参战之后我们还能够把德国在东洋的殖民地夺取过来,从而提高日本在国际上的地位……”   在外相、陆相、海相的极力鼓吹下,内阁最终决定对德宣战。次日下午6时,内阁的决定就获得了天皇批准和元老的赞同,前后费时不过20小时。   8月9日,日本就参战条件向英国提出:“……一旦成为交战国,日本的行动则必然不限于击毁德国军舰,为消灭损害日英利益的德国势力,有必要采取一切可能手段……” 第六百二十章   英国对于日本的声明立刻警惕了起来,担心日本会借参战的机会扩大其在东亚的势力范围,因此伦敦立刻向日本政府发出了“暂勿参战”的要求。   只是8月6日袁世凯政府虽然发表声明,表示中国将在大战中选择“中立”,但是新任德国驻华公使辛慈抵达北京之后就放出了风声,声称要将胶澳租借地交还给中国政府,这让日本人顿时沉不住气了。   生怕北京接受了德国交还胶澳租借地使得日本失去进攻山东的机会,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酉吉先是警告北京不得接受德国公使的建议,随后日本政府在8月15日向德国递交了最后通牒,要求德军撤离胶州湾并拆除青岛要塞,把青岛交给日本,以待战后交换于中国。   8月17日,英国政府新闻局发表声明,希望对日本进行牵制。声明称:“据了解,日本的行动,除非为保护日本在太平洋上的航线,将不使其越出中国海而扩及太平洋,而且不使其扩及德国在东亚属地以外之任何外国属地。”   不过日本外相加藤高明立刻公开反驳,将英国声明斥之为单方面的解释,表明不会因英国声明限制自己的行动。   对于北京来说,这完全是祸从天降,当欧洲大战的消息传来时,袁世凯虽然已经预感到日本人会借着这个机会搞事。因此早在8月3日就向交战双方提出不把中国领土和领海划为军事行动区的要求。   8月6日,袁世凯政府宣布中国对欧洲交战国严守中立,并公布《局外中立条规》24条外,还试图向美日两国提议,由三国联合出面劝告欧战各国“限制战区”,“使战祸不至及于东方”。   但当驻日公使陆宗舆会晤日本首相大隈重信时,大隈重信却反问陆宗舆,“贵国是否想联美制日?”   陆宗舆对此只能表示否认,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而美国政府此时对于欧洲大战的爆发也谨慎的很,生怕被卷入到大战中去,加上北京政府又无实力压制日本,于是便选择了拖延战术,没有对北京的请求作出回应。   而北京政府被日本驻华公使小幡吉酉诘问,“此等关系东方重大事件,中国何径先向美邦提议?”居然又向美国政府“婉辞取消”了前述要求。这使得袁世凯政府的虚弱更加的显露在了各国面前,日本的行动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8月8日,日本舰队便声势浩大地出现在青岛前海一带。8月20日,新上任的驻华公使日置益照会袁世凯政府,说“胶州湾问题与中国政府无关,日本期望中国政府对此持消极立场”。袁世凯试图和平收回青岛的努力,在日本阻扰下,算是彻底破产。   和平收回青岛的外交努力失败,袁世凯政府转而考虑参战抗德,请求与英日联合会攻青岛,试图避免青岛为日人所占。   但一向和袁世凯交好的英国公使朱尔典此时却劝说他,“贵国并无实力,此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待到欧战结束,我国必将站在贵国一边,在和会上向日本提出山东问题。另外还请总统约束山东革命委员会,他们现在所进行的反英反日宣传,有破坏中英邦交之嫌疑。”   虽然朱尔典也竭力为袁世凯这位老朋友努力了一次,他向日本政府建议,在日英两国共同向中国政府发出的照会中要写进“保证归还胶州湾”的内容。只是日本外相加藤高明予以拒绝:“现在不能做出归还付出很大牺牲而取得的胶州湾,即令归还,日本也须附有条件,例如延长关东州租借地期限,恢复日本在满蒙的权益等,恐将成为主要条件。”   于此同时,日本外相加藤高明就中国参战问题约见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时明白表示:“中国既守中立,自无预战之理。惟若中国自生内乱不能自平时,日英为保持东亚和平,亦愿相助平乱,但并无从中图利之意。”   袁世凯试图通过参战保全山东的计划也破产了。眼看着日本步步紧逼,即将登陆山东,袁世凯也知道一旦让日本军队就这么登陆山东作战,则北京政府的名誉也就彻底完蛋了。   8月28日晚上,北京大总统府内灯火通明,袁世凯召集了北洋集团的各首脑人物在居仁堂内再次讨论如何应对山东问题。   袁世凯在今日白天让外交部长孙宝琦去见了日本公使日置益做最后之努力,但是孙宝崎回来后向他汇报,日置益不仅不肯做出任何在战后归还胶澳的实质性承诺,还对北京政府就日本出兵一事的抗议嗤之以鼻。   即便孙宝琦表示这是基于中国作为中立国在形式上的抗议,以应对德国公使对于北京之抗议,日置益也傲慢的表示,北京政府为了德国的一纸空文向日本发出抗议,实在是有碍两国之邦交。   听完了孙宝琦带回来的消息,袁世凯知道日本出兵已经成为了定局,但是他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居然推不掉这个责任。因为他揽权过甚,在今年五月不仅用政事堂取代了内阁,还用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架空了陆军部,所有权力都集中到自己手上的后果就是,一旦日军登陆山东,国民之怨恨就全部推倒了他的头上。   甚至都不要等到日军登陆山东,就这一个月内社会舆论对于北京办理外交的进退失据就已经是批评声不断了。特别是8月9日曹汝霖向日本政府发电,声称只要日本政府把孙中山一干革命党驱逐出日本,则北京政府可以同意日军出兵青岛。   曹汝霖这封电报被公开后,顿时惹来了一片骂声,不止是前国民党人大为不满,即便是原本中立的知识精英们也把曹汝霖称之为汉奸,认为其全无家国之念,只有争权夺利之心。曹汝霖被骂的不敢出声,甚至都还拿攻击自己的报纸毫无办法。   因为这些报纸都属于山东革命委员会所投资,他甚至都不能封禁住这些报纸在华北地区的发行。过去至少北洋政府还能在租界外控制报纸的发行,但是现在谁能封得住占了半个山东的革命委员会。   把政事堂各官员和各在京将军都叫来之后,袁世凯和众人坐在会议桌前沉默了好半天,才痛心疾首的说道:“欧战消息传来,原本我打算和美、日两国协商,务必使欧战之交战双方在东洋维系和平,从而保证我东洋之安宁。可是日本人狼子野心,一心一意要趁着这个机会吞下德国在东亚的利益,完全无视了我国之恳求。   现在日本人提出要把山东省黄河以南地区划为中立区,以方便日军借道进攻青岛之德军。眼下,日、英两国之联军有军舰近百封锁了胶州湾。   芝泉,你是陆军总长,你先说说。日本人要是强行通过我山东地界,我们该怎么办?”   自从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成立之后,陆军部几乎就没什么事可办了,段祺瑞心存不满又不能和自己的恩主翻脸,只能选择消极怠工,干脆就不去陆军部了。他的这种态度自然就引起了袁世凯的不满,认为段祺瑞这是居功自傲。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没有辛亥革命初起时那么亲密无间了,因此对于袁世凯的问话,段祺瑞干脆硬邦邦的回道:“以我北洋的力量,最多也就抵抗日军48小时。”   袁世凯对于这个回答自然是不满意的,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因此便干脆拉下脸来追问道:“48小时?那48小时之后呢?”   段祺瑞立刻针锋相对的说道:“48小时之后我听大总统的指示。”   袁世凯顿时被顶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段祺瑞是不可能给自己台阶下了,于是转过头去问其他将领:“你们也是带兵的,你们也说说吧,这事该怎么办?”   在袁世凯的目视下,陆军上将靳云鹏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说道:“卑职以为,这事应该交给革命委员会去处理。他们整天都在报纸上宣传,一寸山河一寸血,领土主权寸土不可让,逼迫大总统向日本、英国发出宣战警告,实在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乳臭小儿。   想一想庚子国难,先太后向万邦宣战是个什么下场,就知道这些人完全不懂什么叫军国大事。大英帝国在这百年间同人交战就没有输过,邻邦日本虽然号称拥有东亚第一舰队,但是和英国皇家舰队相比,连个小指头都及不上。   光光一个日本,我们就算倾尽全力也未必挡得住,更别提还有英、法、俄三大国在其背后相助。我们硬要拦阻日本军队登陆,第一未必拦得住,第二还容易得罪协约各国。要我看,日本登陆山东作战的事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了,与其让我们挨国人的骂,倒不如把这个黑锅抛给革命委员会。   如果他们在报纸上牛皮哄哄,结果到了真动手的时候又软了,那么至少国人也不会过于苛责大总统了。要是他们真的和日军动了手,至少也能为我北洋去一心头之患。”   虽然这不是袁世凯想要的答案,把这个黑锅甩给革命委员会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是“唯名与器不可轻与”,袁世凯虽然想过,却又担心给吴川借势而上,因此才一直漠视了这个选择。   但是今晚,看着和自己生分了的段祺瑞,再看一看这些唯唯诺诺的北洋将领,袁世凯终于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和诸人枯坐许久,看着其他人无一出声,袁世凯终于解散了会议。   从总统府走出的段祺瑞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亦步亦趋的靳云鹏问道:“翼青啊,你可真是给大总统出了个好主意。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革命委员会真的把日本人给打回去了,今后咱们北洋该怎么办?”   靳云鹏沉默了半天之后说道:“我在天津买了幢房子,今后吃喝总是不愁的。”   段祺瑞看着他半天,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转头离去,口中还说道:“到底是翼青啊,咱们北洋团体的聪明人,我觉得又铮是远不及你的。”   次日袁世凯发布命令正式解除了正在养病的段祺瑞,国务卿徐世昌正式对外公布,中华民国谨守中立国的本分,至于山东是否设立中立区,中立区的范围该如何划分,北京政府决定由山东地方政府自行处理,中央政府尊重山东地方政府的最终决定。 第六百二十一章   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对于袁世凯政府的不负责任感到非常的愤怒,他对于亲自上门前来传达这一决定的外交总长孙宝琦说道:“贵国政府如此行事,我国将不得不采取断然举措,关于山东战事问题将不再和贵国沟通,因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将由贵国承担。”   在日本公使的面前,孙宝琦这位前清的山东巡抚,现在的民国外交总长,宛如是一个做错了事被老师责罚的小孩子,只是一味的唯唯诺诺,毫无半点反驳对方的意思。   日置益看着这样的支那官员,心中也不由大为生厌,以近乎驱赶债务人的羞辱方式,结束了这场让他充满了不快的谈话。送走了孙宝琦之后,日置益就开始思考如何应对当前出现的变化。   外务省于欧战爆发之际将他派来中国,自然是因为他的对华强硬姿态还要过于小幡酉吉公使,加藤外相认为只有他才能更好的维护日本的在华利益。   不过此前都在南美地区担任大使的日置益,此次来到中国之后就发现,中国人对于日本的态度和他印象中出现了一些区别。日清战争之后,中国人对于战胜了自己国家的日本不仅没有任何怨恨,反而出现了一股学习日本的风气,那个时候的中国人是亲近日本的。日本的大亚细亚主义,也正是因此而萌发。   但是日俄战争之后,一部分中国人的态度就开始有所转变了,他们虽然赞叹着黄种人首次战胜了白种人的胜利,但是在羡慕着日本极速开化的同时,也开始警惕日本对于中国领土、资源的野心。但是这个时候的中国人对于日本人还是畏惧的,认为自己是不能单独抵抗日本入侵的,所以满世界的去寻找能够帮助自己的列强。   可是这一次他来到中国之后,日置益突然发觉除了北京政府的官员对日本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之外,中下层的中国人对于日本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敬畏。   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人在中国的地位已经和欧洲人相去不远,为了特意区分自己和中国人之间的差别,在华日本人都会显得格外的蛮横无礼,就连本国的外交官员都认为,中国民众对于日本的好感度急剧下降,和这些在华日本人的行为,特别是那些在华日本浪人的犯罪活动是分不开的。   只是日本政府中的一些官员认为,日本作为一个后起列强,在在华利益上的争夺已经弱于欧美列强,而以中国人欺软怕硬的懦弱本性,对待中国过于亲善,只会让中国人优先把利益交给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白种人手中。此外中国人又无反抗日本之武力和智力,因此对于中国人的观感不必过于忧虑。   但是现在的中国民众,在日本人面前已经不是那么的顺从了。根据日置益的调查,这正是辛亥革命之后发生的变化。因为日本军队被革命委员会赶出了南满,中国的普通民众才开始觉得日本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差别。   虽然日置益知道,不管是陆军省还是外务省,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是蔑视的,认为这些支那人是依靠了白种人的支持才让日本在南满吃了个亏。陆军反对任何关于南满战败的说法,认为陆军是为了国家忍辱负重,才不得不在南满做出了退让,陆军是能够战斗下去的,但是国家所面临的财政困难和欧美列强的干涉,使得陆军无法继续战斗下去。   可不管陆军在民众之间如何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管陆军省和外务省的官员如何在外宣扬,只要失去了欧美列强的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就如何不堪我国之一击。但是陆军省和外务省在对待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具体问题上,却都显得极为慎重。   比如陆军口口声声要打过鸭绿江,结果不过是往鸭绿江对面放了一排枪,遭到了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抗议之后,就偃旗息鼓了。按照陆军的说法,北朝鲜地区的天气不好,朝鲜驻屯军无法在短时间内消灭北朝鲜的抵抗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越过鸭绿江就有可能重蹈1911年的覆辙,前线无法快速打开局面,而后方的后勤被朝鲜抵抗武装切断。   日置益听后心里倒是释然了,陆军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南满没有失败,但是看着他们总结这场战争经验这样具体,就知道陆军上下其实还是承认了南满败绩。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军在跨不跨过鸭绿江的实际操作上会显得这么慎重,而海军在封锁了胶州湾之后,因为山东革命委员会的警告,也没敢阻扰中国籍商船的进出。加藤外相则极力主张同北京政府交涉,反对和革命委员会进行任何接触。   对此日置益倒是能够理解的,虽然来北京的时间还不够长,但是看一看报纸上的新闻就知道,革命委员会对于山东问题是没有妥协的言论的。   革命委员会甚至公然声称,成为中立国并不代表要放下武器,只有武装中立而没有和平中立的道理。中国不愿意参加这场帝国主义为了瓜分世界爆发的战争,也呼吁各国的普通民众一起反对这场战争,但是中国也绝不接受有人打着战争的旗帜把战争强加于中国人民头上。   这种煽动民众反对战争的言论,在革命委员会控制的报刊上比比皆是,甚至引起了协约国和同盟国双方外交官的不满抗议,当然大家知道向革命委员会抗议是没什么作用的,因此压力都指向了北京政府。   所以日置益以为,对革命委员会进行虚言恫吓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反而会让对方更加瞧不起日本帝国。想要让革命委员会作出退让,必须要在实力上压倒对方。就在日置益思考着该怎么联合英国人一起向北京政府施压,先获得一个进入山东的名义时,公使馆的秘书秋津匆匆的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拿着一份电报纸的秋津,脸色有些异样的向日置益汇报道:“第二舰队来电,今日早上我方空军和支那空军在青岛上空发生空战,我军损失三架飞机,一架负伤逃回。加藤司令官要求阁下向支那政府交涉,要求支那政府严惩向我军发起攻击的支那飞行员,并将支那军队撤出青岛。”   日置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秋津说道:“海军受到攻击不立刻开炮还击,反而要求我向支那政府提出抗议?加藤司令官是吃错药了吗?”   加藤定吉当然没有吃错药,站在座舰天桥上的海军中将看着在空中巡视侦查己方舰队的两架支那飞机,他除了沉默之外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当然他也没有什么命令可下达的,整个第二舰队包括英国盟友的军舰,都没有安装过任何防空武器,对于支那人的飞机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站在加藤身后的海军官佐们虽然一个个脸色铁青,但也都还保持着冷静,因为支那飞机的完备性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于飞机这件新事物的理解。   最先把飞机引入日本的正是海军,几位海军军官认为这种新的飞行器有可能在未来战争中发挥出重要的作用,因此试图建立一个研究飞机的协会。但是海军上层一开始并不支持,倒是陆军听说这件事后表示愿意提供经费,于是在陆军的支持下成立了研究飞机的临时军用气球研究会,委员长是当时陆军军务局长长冈外史。   之后,提议发起研究飞机的海军军官在研究会中日益被陆军边缘化,而海军内部也开始转变了对于飞机的态度,特别是1911年南满战事中支那军队用飞机轰炸了公主岭事件,使得海军大受震撼。于是在1912年5月,海军航空术研究委员会成立了,山路一善海军大佐成为了委员长,梅北兼彦、河野三吉、山下一诚、中岛知久平成为了研究会的骨干。   海军还将在日俄战争中俘获的一艘货船改装成了水上飞机母舰“若宫丸”号,在此次青岛战事爆发后迅速形成战斗力,并派往了胶州湾参战,试图从战争中验证飞机的作战方式。   “若宫丸”号排水量8000吨,搭载着3架莫里斯法曼1912型双翼飞机、1架吕号乙型双翼水上飞机,共4艘飞机组成的海军航空队。这只日本第一支飞行中队于8月21日才正式编组完成,整个中队配备了7名飞行员。   8月27日“若宫丸”号抵达胶州湾,8月28日航空队就想升空侦查青岛,但是被第二舰队司令官加藤所阻止。因为在第二舰队封锁胶州湾之后,加藤定吉就接到了山东革命委员会发来的电报,电报中表示:日英舰队如果擅自进入中国领海、领空,即被视为对中国宣战,革命委员会将采取一切必要的防御措施,包括动用武力。革命委员会对于日军的反击,也将不止于山东。   出发前加藤定吉已经得到海军内部的指示,对于山东的进攻应当先让陆军开第一枪,因为山东战争是陆军所主导的,海军在山东表现的再出色,也不过是在为陆军做嫁衣裳。海军在这场战争中的主要任务,是占领德国在太平洋上的群岛,南下支舰队才是海军最要紧的任务。   所以分配给加藤定吉的都是一些老式军舰,新式战舰都被留给了正在组建的南下支舰队。因此虽然觉得山东革命委员会的通牒有些狂妄自大,但是加藤定吉还是指示“若宫丸”上的航空队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北京政府正式划出中立区再说。   不过今日一早,“若宫丸”再次发来电报,说是预计后几天的天气不会太好,飞行员需要趁着今日的好天气试飞一下,以熟悉青岛海上的起飞状况。加藤定吉这一次却同意了“若宫丸”号的请求,因为他前一晚刚刚接到电报,陆军第五师团已经集结完毕于今明两日登船出发,不管北京政府是否同意划出中立区,陆军都已经决定在龙口登陆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海军航空队起飞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越过了海岸线,在侦查了青岛港湾之后,还向青岛港口一幢架设着天线的建筑投下了一颗自制炸弹。事后查实,这是德国的无线电广播大楼,炸弹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就在海军航空队得意洋洋预备返航时,支那飞机突然出现了,然后性能优异且装备着机枪的支那飞机迅速击毁了三架日军飞机,只有金子养三少佐驾驶的吕号乙型双翼水上飞机凭借着娴熟的驾驶技术和一点运气才逃回了外海,和田秀慧海军大尉、藤濑胜中尉、大崎教信中尉不幸殉国。日本海军航空队第一次参与战事,就差点遭到了全军覆没。 第六百二十二章   看着支那飞机在自己的舰队前巡视一圈后终于调头返回了青岛,加藤定吉这才出声问道:“如果支那飞机朝军舰射击的话,我们有没有办法把它打下来?”   站在加藤身后的舰队参谋长吉田清风大佐看了看左右,发觉无人敢和自己对视,这才硬着头皮回道:“恐怕不能,用舰炮打不到,而其他武器又没有对空射击的设计,我们恐怕需要向后方请求援助才成。另外,其他各舰来电请求对青岛炮击,以作还击。”   加藤定吉对于这个请求不置可否,转而继续问道:“英国人怎么说?”   吉田大佐迟疑了一下说道:“英国人回电,他们并没有接到和中国开战的命令,因此他们建议我们先向北京公使团发电,进行外交交涉,然后再听从国内的命令。不过这样未免也太过于示弱了。”   加藤定吉想了许久,才说道:“先给北京公使馆发电吧,然后派人向青岛发电要求其归还阵亡者的尸体……”   吉田大佐并没有继续劝说加藤中将接受各舰的请求,在陆军没有攻下青岛外围的要塞前,海军上前进攻就要面临被德军炮台打靶的命运,如果再加上空中飞机的干扰,那么这种带着报复心理的还击,就是让各舰去送死。英国人的态度,无疑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驾驶着飞机降落在青岛飞机场的根瑟·丕律绍海军中尉,虽然得到了地勤人员英雄一般的接待,但是他也注意到人群中的联队长谭清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他不由上前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然后讪讪的问道:“我的朋友,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使用了你的座机出击就感到不高兴了吧?”   和丕律绍中尉一起组建青岛航校的谭清,对于这位海军中尉的个性还是了解的,他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你开我的座机倒是没什么,但是这些飞机上可是标上了中国空军的符号,你不应该使用它去战斗,这将会让我们陷入被动。我们只是要保卫本国的领土主权,并不是要和德国并肩作战。”   丕律绍中尉回头看了看身后兴高采烈的同伴们,马上就对着谭清说道:“好吧,那么你应该分配几架战斗机给我们,只要涂上德国空军的标志,那些日本人和英国人就无法抗议了。”   谭清摇了摇头说道:“中尉先生,你知道的,我无权分配飞机给你们,那至少要恒主席或张司令员才能决定。”   丕律绍想了想,就向对方说道:“好吧,他们现在在哪?我这就去找他们要飞机去……”   恒宝昆和张孝准此时正在胶澳总督府内和瓦德克总督讨论青岛的命运,张孝准对瓦德克总督很是不快的说道:“按照我方同辛慈公使达成的协议,贵方应当把青岛的各处要塞及管理权完全交给我方,这样我们才能以已经收回胶澳及胶济铁路的名义,拒绝英、日联军进入山东。   而我方也保证,只要英日同意放弃入侵青岛,那么我们解除贵方武装之后,贵方军人作为个体还是拥有自由的,只要不出我们的保护范围,这样贵方就可以在中国等待到战争结束为止。   但是到了今天为止,贵方依然不肯让我军进入五处主要要塞,倒是让我军成为了贵军的外围防御力量,总督先生,您这是打算不遵守协议了吗?”   对于张孝准的质问,瓦德克也是一脸的为难,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提出的理由当然是正当的。毕竟德国总不能一边占领着中国的土地,却又指望着中国人流血保卫自己。辛慈公使和革命委员会达成的协议,对于在华的德国商民来说已经是相当优厚的条款了。至少当英国人和日本人攻下了青岛之后,是绝无可能给德国留下点什么的。   但是,原本对于远东战场已经不怎么指望了的柏林政府,就连威廉皇帝自己都觉得青岛驻军只能战至最后一刻,以生命守卫德国的荣誉了。可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表态后,光是山东地区就动员起了近15万人,和东北三省缺乏劳动力不同,山东光是胶东三府就充满着大量无地农民,在革命委员会宣布参军后给与分地的承诺后,顿时就有着大量农民加入了山东国民革命军。   这些充沛的人力不仅补充了修建青岛、平度、龙口等地工事的人手,还让原本一师两旅编制的山东革命军迅速扩充为了3个正规师和4个警备团,共计6万余人。德国人储备在青岛的武器马上为之一空,但是对于青岛安全担心不已的德国侨民却顿时安心了下了。   德国在青岛只有正规军有2710人,这其中包括奥匈帝国驻扎于中国的部队约100人。而从中国各地应征而来的德国侨民1424人,青岛的德国侨民4105人、军舰水兵681人,总兵力为8920人。   不过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把这些德国工程师和技工送上战场太过浪费了,他们应当安排在工厂为军队生产各种武器和弹药。此前在青岛建成的合成氨厂、机械厂和钢铁厂,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迅速被转化为了为战争服务的军工厂。如果没有这些从德国聘请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师,是不能让这些工厂内的机器日夜不停的运转起来的。   瓦德克总督也不希望把德国人送上战场,虽然每一个德国男子都是预备役士兵,但是想要让他们真正转变为一名真正的士兵,还是需要时间的。可是和山东一海相隔的日本,除了20余万常备军外,还可以轻易动员起上百万的预备役,因此这场战争德国是必败无疑。   但是如果让中国人加入到这场战争来,那么以山东人的吃苦耐劳,这些山东人不仅身材高大,且只需要一些馒头或杂粮饼加一些生大葱就能毫不抱怨的干着最为辛劳的体力工作,且服从性也非常的好,按照英国人的说法,“这些山东人实乃是第一流的士兵。”   那么日本即便能够动员起上百万的兵力,也未必能够征服一个山东,而在山东的后面还有更多的中国人。这些中国人唯一缺乏的,是一个能够将之组织起来的核心,和将他们武装起来的工业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初来山东时德国的殖民地官员还能够毫无顾忌的在山东大搞建设,但是很快他们就放弃了在这里建立重工业的打算。   因为在修建胶济铁路的过程中,德国人已经意识到了中国人和非洲人是不同的,他们并不是仅仅只是体格健壮,在智力上他们并不逊色于德国人。一旦让中国人掌握了如何建立起自己的工业,那么对于各国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当国内向中国大举进行投资工业建设时,青岛的德国官员并不是没有反对的,但是这个计划涉及到的利益实在太大,那些反对声最大的官员都被调去了太平洋群岛,其他的德国官员也只好闭嘴了。   不过现在么,瓦德克总督倒是庆幸了起来,这些刚刚建成的工厂,倒是可以先让英国人和日本人先享受了。他也很想见识一下,一个拥有了工业基础的中国地方政权,到底能够让日本人流多少血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柏林又有些舍不得这些年在山东投入的巨额基础建设了,青岛要是守不住,自然没有人关心帝国在山东的投资怎么办。但是现在不是看到了守住青岛的希望了吗?更何况,陆军中的一些参谋们认为,革命委员会如果能够把中国的人力动员起来打败日本,那么为什么不进一步引诱他们和协约国进行彻底的战争呢?   在这种种的利益衡量之下,柏林就暂时搁置了辛慈和吴川达成的协议,要求瓦德克尽可能的延缓交出青岛的控制权,要让日本和英国登陆山东,和中国人打的不可开交了再说。在柏林看来,只要日本人和英国人流的血够多,基本革命委员会现在不想加入同盟国,也将在协约国的敌视下不得不成为柏林的东方盟友。   思考了再三之后,瓦德克只能尽力向恒宝昆、张孝准安慰道:“我并不是不愿意把几处炮台交给贵方,只是现在柏林还没有给出最后的答复,我还不能立刻交出对于这些炮台的指挥权。当然,我认为柏林并不会否决辛慈阁下同吴川阁下签订的协议,这只是程序上的一个小问题,并无碍我们之间的合作。   其次,这些永备炮台都是最为现代化的设施,就算我交给贵方,贵方现在也无能力使用他们。眼下英日舰队就在海上,如果我把它们都交给贵方,贵方又无能力使用它们,那么就会对青岛的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我希望贵方体谅这一点。”   张孝准还打算说点什么,不过恒宝昆却拦住了他,转而向着瓦德克总督说道:“总督阁下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眼下青岛北面陆上正是由我军在防御,我认为至少北面的那两座炮台应该先交给我们,而且我们也可以先熟悉一下炮台内部机械的使用,一旦战争爆发至少我们可以协助贵方,毕竟贵方的人数并不足以日夜守备这些炮台。   另外,我希望总督阁下您能够理解,吴主席和辛慈公使签署协议时已经确定了一个前提,这是我们中国人抗击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战争,并不是和德国政府对抗协约国的战争。我们希望德国能够在后方支持我们,而不是在前线加入战斗。所以在战争爆发之后,我们有权强行接收青岛各处防御设施,不知您是否认同这一点?”   瓦德克总督思考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战争一旦爆发,那么我们当然可以把防御设施交给贵方。不过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一旦英日联军不肯放弃进攻青岛的打算,请让我们给与你们一定的帮助,在如何对付海上来袭舰队的方面,我相信我要比两位更加的了解。”   恒宝昆思考了一会,就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贵方能够接受我们给出的条件,我们自然是愿意获得贵方的帮助……” 第六百二十三章   接到外交总长孙宝琦电报时,王葆真正在中心广场陪同吴川检阅新编陆军一、二、三师的成立仪式。在中央委员会发出了动员令之后,东三省的报名参军的人数迅速超过了军事委员会的预期,动员令发出的第10天报名人数就已经达到了征召数目的三倍。   不过让军事委员会惊讶的是,人口较少的吉林、黑龙江地区的报名参军人数居然和辽宁相差无几。而再对报名参军人员加以分析的话,他们很快就发觉北满之所以报名参军的人数较高,是因为国企的青年工人和国营农场职工都非常踊跃的在参军,他们试图保卫来之不易的新生活。   而辽宁因为解放时间较晚,国企建设项目不多,城市里以手工业、私人资本为主,农村里又是富农阶层较多,在革命委员会解除了封建人身依附关系,又打击了日本资本对于辽宁地区的渗透剥削后,这些人的日子可比过去滋润的多了。   只是这些人的思想和不断进行文化思想教育的国企工人和合作社成员不同,他们虽然承认革命委员会的功绩,但是却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是通过自己的勤劳获得的,而且既然他们已经向革命委员会缴了税,革命委员会就应该保护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去保护革命委员会。   虽然这一状况还没有影响到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征兵计划,不过军事委员会国防动员部却已经写了一份报告,向革命委员会警告这种思想的传播将会导致革命委员会失去长期作战的能力。   吴川虽然知道这个情况很糟糕,但他还是决定先把思想问题放一放,先解决了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再说。当前革命委员会最为棘手的问题其实就是两个:一个是救灾问题,从7月到8月,辽河以东地区一直是连绵阴雨,虽然雨水还没有超过1910年的程度,但也还是给辽河、松花江两岸的居民带来了较大的危害。   虽然革命委员会这两年对东三省河道、水利和基础建设的投资比过去满清50年的累积投入还大,但是建设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些,眼下的基础建设效果只能把大灾变为中灾,中灾变为小灾的程度。   比如,按照水利部门的预计,如果不是这两年革命委员会大量的投资清理河道、维修危堤、兴修水库,那么这场连绵了近1个半月的东北雨季,至少要让东北60多个县,四分之一人口受灾。但是现在么,最多只有30几个县,十分之一人口受灾。   当然对于某些地势低洼区来说,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一个是佳木斯北面的三江平原,一个辽河下游的营口地区,还有一个就是铁岭。   三江平原地方人稀,虽然受灾严重,但是赈灾的任务并不重。营口地区虽然被淹没了不少农田,但是作为一个经常经受水灾的地区,这一地区的农业对于排水设施的修建还是相当上心的,因此并没有完全绝收。   倒是铁岭地区,从年初开始的雪灾、春旱,再加上7、8月间的大水,几乎造成了60-70%耕地的绝收,而铁岭正是辽宁的粮食产区之一,可以说这一地区今年正是走了背运了。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作为一个后世来的南方人,吴川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一句话,“大水之后必有大疫”。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对水灾受淹区进行防疫宣传和采取消毒措施,铁岭今年还将迎来第四场灾害。   在对抗外部压力的同时,内部再出现瘟疫流行,那么革命委员会就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于是吴川不得不暂时缓和了其他方面的矛盾,把抗灾防疫作为了当前革命委员会对内的头等大事。   不过在这个时候,前两年投入建设的自来水供应系统、道路基础建设和工业建设,终于开始发挥出了初步的威力。虽然自来水还没能通入到乡下,但是通过运输车辆,人、畜饮用水至少可以基本保证;而公路系统又让车辆能够快速的把各种物资送往各受灾地区,从而避免人口大量外逃,造成整个社会系统的崩溃;最后各种工厂的连续运转,也保证了抗灾防疫物资不虞短缺。   也正是通过了这一个多月来的抗灾防疫组织,深刻的教训了那些党内外反对工业优先的人。让他们意识到,如果没有一个工业体系作为保障,想要通过优先发展农业让老百姓吃饱饭,只是一个不现实的美梦。   吴川过去三年里反复强调的工业化的重要性,还不及这一次抗灾防疫的组织给这些人的教育来的深刻,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随着天气终于开始转晴,抗灾防疫形势的好转,第二个棘手问题就开始占据了吴川的视野,就是如何应对日本因为欧洲大战爆发而激发出来的野心。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革命委员会因为要抗灾防疫和动员武装力量,因此对于山东问题和朝鲜问题,都是采取了以舆论攻势为主的反击手段,特别是把重点放在了督促北京政府反对日本扩张野心的工作上。   革命委员会的反应给了日本、俄国一种错觉,认为在协约国体系的压力下,革命委员会终究还是畏缩了。虽然革命委员会在延吉、通化、凤城、瓦房店、大石桥等地增加了兵力,但是却并没有发起战争的意图,这显然更像是一种防御姿态。   日本于是进一步抓紧了围剿北朝鲜地区反抗军的行动,并甩开了革命委员会向北京政府要求划出山东中立区,以供日军通过和德军交战。不过日军倒是没敢往大连、旅顺运兵,即便是骄狂的陆军也反对在朝鲜驻屯军消灭北朝鲜反抗军之前和革命委员会在满洲地区开战,陆军可不想再次尝试去进攻革命委员会的纵深防御阵地了。而且满铁及关东州的日本商民也反对把关东州作为开战地点,这将让他们的投资全部化为乌有。   于此同时,库伦军攻下乌里雅苏台,并开始围攻科布多后,俄国伊尔库茨克军区也终于按奈不住,派兵进入了唐努乌梁海地区,帮助库伦军进攻科布多,并威吓新疆部队不得前往增援。   就在日本、俄国迅速靠近的同时,一直忍耐不动的吴川终于下令于8月29日检阅新成立的新编陆军1、2、3师,以大直街的中心广场为起点,到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大石头房子为终点,进行成军检阅。这些新编陆军师以4步兵团+1炮兵团为基本编制,每师12109人,虽然大直街的宽度有40余米,但是在这样庞大的队伍面前也显得有些狭小了。   即便这三个陆军师的大部分士兵过去不过是普通的工人,但是长久以来的工厂或工地集体生活,并没有让他们对这种集体活动感到不适应,相反的是在穿上了统一的挺括的军装之后,这些工人们就迅速的进入到了士兵的角色当中去。   过去为俄国人所占有的大直街,在中国军队的分列式行军下,开始变得宁静异常。站在街道两侧的俄国行人或居民看到军队从面前通过时,一个个主动的脱掉了自己的帽子,对这只军队施以注目礼。即便是过去最为骄横的斯拉夫主义者,面对这样一只部队也只能迅速的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偷偷的在窗帘缝隙中观察着。   整个城市中最为恼火的大约是位于铁路管理局大楼内的俄国官员了,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匆匆赶到了霍尔瓦特局长的办公室,正好看到谢尔盖上校站在办公室内,他顿时失去了冷静,对着上校怒气冲冲的嚷嚷道:“远东密探局难道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工作的吗?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这些军队的任何情报,上校先生,你应该对此负责。”   面对特拉乌绍利特总领事的指责,谢尔盖却轻蔑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让你们不要去挑衅尼古拉,我在竭力维持着尼古拉对于帝国的好感,而你们却轻易的践踏了我的努力。   请不要忘记,中国人在东北有2000万人,哪怕他们的动员能力低于我国,也能轻易的动员起200万人,而你们却总是去试图激怒一只老虎。远东密探局对此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因为我们已经就远东问题向内务部做了备案,我们不认为帝国可以在远东和中国人进行一场全面的战争。   维持革命委员会和帝国的合作关系,才是对远东最为有利的。另外我今天过来,是向霍尔瓦特局长传达彼得堡的密令。第一、一定要确保中东铁路的畅通无阻;第二向日本和革命委员会采购枪械,数量越多越好。我相信,总领事阁下你也很快就会收到外交部的密电的。”   特拉乌绍利特领事这才注意道,霍尔瓦特局长靠在座椅上并不是在闭目养神,他的脸色苍白无力,放在扶手上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着。他大吃一惊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办公室内沉默一片,并没有人回答他,过了好久谢尔盖才满是沮丧的说道:“西北方面军遭到了毁灭性的失败,第二集团军现在被德军给包围了,如果他们不能在今天或者明天撤出德军的包围圈,那么西北方面军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现在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动员新的部队和采购大量的军械以补充西北方面军的损失。这是内务部于一小时前给我下达的紧急命令……”   特拉乌绍利特总领事突然就感到一阵头晕,除了心跳加快之外,嘴里突然也变得干燥了起来。他过了好一会才稳住了心神,对着谢尔盖紧张的问道:“尼古拉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谢尔盖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想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但是等到欧洲传来消息,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看着两队飞机从头顶飞过,站在一幢临街二楼阳台的吴川终于满意的向身边的朱和中说道:“能不能打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吓住俄国人应该是勉强够了。新编陆军这几个师都安排好去处了吗?”   此时朱和中的心情也是大好,他可比吴川乐观多了,他并不认为革命军会有不能打这回事,不过还是轻声附和吴川说道:“也是,究竟能不能打,终究是要上了战场才能见分晓的。   新编第一师会补上第二野战师留下的空缺,第二师将会补第一边防军留下的空缺,第三师将会进驻满洲里到海拉尔一带。至于长春、沈阳编练的4、5、6师,4师会进驻瓦房店到普兰店一线,5师进驻凤城和安东一线,6师进驻梅江口到通化一线。   另外还有三个师在抓紧筹建中,一旦建成就会安排到营口-大石桥一线,锦州-山海关一线,通辽-朝阳-赤峰-大兴安岭一线。这样,就可以确保各处都有可以机动的兵力了。”   吴川一边和下方经过的士兵挥手致意,一边向着朱和中回复道:“朝鲜东、西两线的司令部应该组建完成了吧,他们确定好时间了吗?”   朱和中想了想说道:“东线已经连续放晴2、3天了,按照东线司令部发来的电报,他们经过调查后认为,9月1号之后图们江的水位应该会恢复正常,因此9月2日之后的任何一天都可以发起进攻。   至于西线现在还没有放晴,不过根据气象专家和当地老人的判断,进入9月之后应当会放晴了。不过日军的主力部队距离江界已经不到60公里;另一路沿着鸭绿江向东进攻的日军支队,距离辑安口岸也就80公里。   朝鲜同志即便再怎么努力拖延日军,未来一周或两周内,日军都会切断辑安口岸,把江界包围起来。西线司令部认为,不管雨停不停,我们都必须在9月5日渡过鸭绿江,否则朝鲜同志将无法在这场战争中给我们什么帮助了。”   吴川正想说些什么,却正好看到王葆真拿着一张纸匆匆的向自己走来,他并没有离开阳台,只是朝着王葆真微微点头,王葆真马上快走了几步,在他身后停了下来,口中小声的说道:“北京外交部来电,说是把山东问题交给我们处理。”   吴川皱起眉头问道:“交给我们处理,怎么个交法?”   王葆真看了一眼手中的电报后说道:“就是关于是否设立中立区给日英联军经过的事,北京要求除了武力之外,其他手段我们都可以使用。唯动用武力,必须先征求北京意见。”   吴川撇了撇嘴道:“一群饿狼围上来了,还不许我们开枪,这不是混账话么?算了,等下回去开会再说,现在我还顾不上这个……”   就在这天下午,英国公使朱尔典联合日本、法国、俄国公使向北京政府提出抗议,就早上国民革命军击落日军飞机一事,还有便是山东中立区划分等事宜。   四国公使向北京政府提出三条要求,第一严惩击落日军飞机的飞行员,并免去其直属上司的职务;第二向日本做出赔偿,并撤离龙口-平度-胶济铁路一线的中国军队;第三禁止中国人为德国人服务,并不得向青岛运输军需物资。   外交总长孙宝琦虽然不明白青岛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四位来势汹汹的公使,他还是很熟练的把责任推给了革命委员会身上,“……各位公使先生所抗议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受到任何汇报,我需要和青岛那边联系之后,才能回复各位。   至于山东划分中立区一事,政府已经把权力下放给了山东当地的军政部门,各位应该去同山东当地的军政部门联系才对,本外交部已经不管这事了。”   日置益大为不满的说道:“山东当地的军政部门?到底是哪个军政部门?外交之事向来都是中央政府的权力,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让地方办理交涉事务的。孙总长莫不是在搪塞我们吗?还是说,贵国这是想要破坏中立,和德国为伍了?”   作为外交部顾问的顾维钧见孙宝琦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应付日置益的质疑,于是立刻上前回道:“中央政府在外交方面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局外中立而已。   但是你们非要在中立国的领土上行军,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先例。我记得前些日子大英帝国向德意志帝国宣战时用的理由就是,德意志帝国的军队强行通过比利时的领土,破坏了比利时的中立国地位。   日置益公使,您现在的作为难道是在证明,德意志帝国有权力让自己的军队通过一个中立国去打击自己的敌人吗?”   “我抗议,贵方这样把比利时事件和山东事件混为一谈的说法。”日置益立刻打断了顾维钧的话语,但是他也提不出什么有利于自己的主张,只能气势汹汹的反复抗议,似乎这样就能证明日本政府的要求是正义的一样了。   朱尔典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如果不是中国人居然敢对日英联军发起攻击,哪怕是几架日本的飞机,那也是联军的一部分,他还真不想跑这一趟。因为他很清楚,日本人提出的山东划分中立区是没有任何依据支持的,也让英国对德宣战的理由变成了笑话,但是现在中国人的行动却不仅仅打了日本人的脸,作为联军一部分的英国人,他们的尊严也受到了损害。   对于英帝国主义者来说,维系帝国荣誉是一种使命,以大英帝国本土区区数千万人口,想要统治整个帝国数亿人口,靠的就是帝国不可侵犯的威严。如果有人向大英帝国挑战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那么英国在海外的殖民地还会无条件的遵从于大英帝国的命令吗?   因此朱尔典还是站在了日本人这边,向孙宝琦威胁道:“总长先生,如果贵国不能对地方部门加以管束的话,那么联军将会采取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贵国在山东将再无权力可言,你确定还要我们自行去同山东地方交涉吗?”   孙宝琦患得患失的犹豫了许久,直到顾维钧在他身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才咬着牙说道:“既然公使先生觉得自己有办法处理这件事,那么我们也只有悉听尊便了。”   这个一向软弱的前清官僚今天居然这么硬气,也是让朱尔典有些跌落眼镜了。但是这个时候他又不好再改口了,双方只能不欢而散了。   走出了外交部之后,法国公使康悌不由对着朱尔典说道:“朱尔典阁下,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不会真的就这么动用武力了吧?日置益阁下,日本真的有把握教训那些山东的革命委员会吗?”   日置益毫不动容的说道:“只要朱尔典阁下不反对,我国陆海军随时可以跨海登陆山东,让那些支那人知道什么叫做自不量力。不过为了更快的让支那革命委员会屈服,以减少联军在山东的耗用,我以为库朋斯基阁下应当在北满给支那革命委员会施加一些压力,这样我们就能尽快拿下德国在山东的据点。”   看着三位公使把目光都瞧了过来,俄国公使库朋斯基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厚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给革命委员会一个解释的机会的,我国现在正在同时对付德国和奥匈帝国,难道你们还要我们在远东再挑起一场战争吗?”   朱尔典、日置益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康悌已经转变了态度说道:“库朋斯基阁下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给革命委员会一个解释的机会,毕竟我们在东三省也投了不少钱了,我们总不能让这些钱打了水漂吧……”   驻哈尔滨的英国领事斯拉依、法国领事梅洛罗,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日本领事川越茂,在各自接到了来自北京的电报后,于29日晚商议了半个晚上,决定于第二天早上一起前往吴川的办公室,向对方提出质问。   而就在这天晚上,吴川也同政治局委员们达成了出兵的协议,吴川对委员们如此说道:“看日本人的架势,这一次不从我们身上咬块肉下来,恐怕是不肯停手的。   30、31、1号,和他们交涉三天也就够意思了,接下来就看谁的牙齿更硬一些。我看,就定在9月2日发起全面进攻,东线以中俄志愿军的名义,西线以中国志愿军的名义,这一次是中俄朝三国人民联合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反击战,我相信人民联盟一定能够赢。   当然,为了尽可能的分化帝国主义的阵营,我们也要给他们制造一个假象。我决定了,就在9月2日那一天和安妮亚订婚,到时安排几名记者采访,营造出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亲密无间的假象。我们要让英法帝国主义以为,俄国有退出战争的想法,从而逼迫他们放弃支持日本……”   对于吴川的决定,几位委员都是一片哗然,就连一直无条件站在吴川这边的斯维尔德洛夫也不由出声说道:“吴,订婚这件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许多委员对此都是有意见的。”   宋云桐也立刻跟着附和道:“我觉得斯维尔德洛夫同志的意见很正确,我们现在还用不着使用这样的手段吧。就算不分化这些帝国主义者,我认为我们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小。”   吴川做了一个手势,让各位委员安静了下来,这才温和而又坚定的说道:“除了9月5日向朝鲜日军发起攻击外,我还打算让夏阳向库伦发起进攻,以解决外蒙古独立的事件,否则科布多那边就要撑不住了。我们现在必须向彼得堡示好,因为我们不能让彼得堡以为我们进攻库伦是真的打算和德国联手,和安妮亚订婚是最为迅速,也是成本最低的示好方式。”   吴川提出的这个理由,终于把政治局内的反对声音给压制了下去,和一整个外蒙古相比,订婚这件事又算不得什么了。而且一些委员们心里也觉得,订婚到底不是结婚,事情还是可以挽回的。 第六百二十五章   8月30日上午,英国领事斯拉依、法国领事梅洛罗,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日本领事川越茂四人一起到访了吴川所在的大院。这四国领事都是一年内新上任的,他们对于哈尔滨的氛围其实并不大习惯,毕竟在这里华人并不惧怕外国人,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因为革命委员会任命了几名外国人担任法官,于是领事裁判权在东北已经无法实行了。   日本新领事对于此项权力最为敏感,一直试图恢复领事裁判权,没有了这项权力,四处开设领事馆就失去了意义,外交官可不能光靠抗议来保护本国的侨民。但是除了法国新领事支持他之外,英国和俄国的新领事对于此事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使得川越茂的努力并无什么成果,也令吴川拒绝再同其会面。   33岁的川越茂于1908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1912年通过外交官考试,在外务省实习了一段时间之后,今年6月被分配到了哈尔滨顶替川上领事。据说川上被调离是因为新上任的加藤外相觉得这位老外交官行事过于温和了,难以保护日本商业在满洲地区的特殊利益。   而且,加藤是一个主张宪政主义的强硬派,对于官僚政治深恶痛绝,因此硬可使用川越茂这等缺乏外交经验的外交官,也要把那些依附于藩阀政治的外交官撤换下来,以确保内阁的决策不受元老左右。加藤高明上任以来的举动正日益引发元老们的不满,但是这位外相不仅不改弦易辙,反而变本加厉的推行着自己的外交政策,试图用外交上的功绩来抵抗元老们的试压。   川越茂正是加藤外相在哈尔滨的意志所在,只不过他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就没有燃烧起来,反而令自己陷入了无法和吴川见面的困境。随着日本军事力量从南满的撤离,日本外交官在满洲实际上正在恢复一个正常外交官的职权,川上领事很好的理解了这一点,所以才能保证了过去两年多时间,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没有闹出什么外交事件。   但是对于川越茂这等刚刚进入外务省不久的外交官而言,他们只是习惯性的采纳了那些老前辈的对华外交经验,并没有意识到日本外交官在中国满洲和在中国其他地区的不同角色。   当然,这也和日本外务省把第一流的外交官去欧美,能力不足的和需要吸取经验的新外交官放在中国的习惯不无关系。对于中国的轻蔑姿态,使得日本人以为,反正中国也无力和日本做外交上的抗衡,因此不管这些外交官在中国惹出什么麻烦,外务省总是能够解决的了的。   于是川越茂不仅没有因为被吴川拒绝见面而自我反省,反而觉得自己被中国人羞辱了。这一次跟着其他三国领事前来拜访,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吴川看了。相比之下,俄国和法国领事对于吴川的态度还是相当温和的,英国领事对于吴川虽然态度冷淡,但也对吴川保持了足够的外交礼仪。   吴川瞧了一眼川越茂昂起头站在那里的样子,干脆就略过了和日本人问候的环节,同其他三位领事问候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向三位领事说道:“各位领事请坐,不知各位今日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英国领事斯拉依才是四位领事中的主事者,虽然英国和日本是盟友,他对于川越茂这种毫无外交礼仪的姿态也是瞧不上的。但是鉴于大英帝国现在确实需要日本海军在东亚维持海上秩序,且革命委员会也正在挑战英国所主导的东亚秩序,因此他还是拉了川越茂一把,邀请其坐在自己的左手,算是给日本人一个台阶下了。   几人坐定之后,英国领事就一板一眼的向吴川吐出了一连串外交辞令,虽然吴川的英语现在也不错了,但是对于这种英式的外交辞令也听了个云罩雾绕。他不得不向身旁特意请来的外交顾问问道:“克拉辛先生,斯拉依先生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已经辞去西门子公司职务,全力投身于革命工作的克拉辛思考了一下,就对着吴川回答道:“大致的意思就是,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军队出现在青岛,并攻击了英日联军,是否是在协约国表明,革命委员会打算投入到同盟国一方和协约国交战?”   吴川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下,就让克拉辛替自己翻译道:“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有保卫其自身领土主权的天赋权力。青岛是中国领土,中国的军队在中国领土上击落几架入侵中国领空的飞机,究竟有什么问题?如果按照贵领事的主张,皇家海军为什么要阻扰德国公海舰队登陆不列颠群岛,难道你们不是在挑起对于德国的战争吗?”   斯拉依听后顿时愤怒了,他立刻抗议道:“你这是在挑衅大英帝国的荣誉,我要求你立刻收回这样无理的言辞。”   吴川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回道:“如果斯拉依领事先收回刚刚对于中国的冒犯话语,我自然是愿意为此道歉的。”   见到吴川摆出的这种不合作的姿态,斯拉依领事马上意识到用怀柔的方式,恐怕是不能让革命委员会作出让步了,但是英国和日本的舰队可不能在大海上继续漂下去了。封锁德国人所占据的青岛港或胶澳租借地,日英两国的联合舰队是能够做到的。但是封锁一个背靠4亿人口所支持的山东半岛,就算是把整个皇家海军舰队都搬过来,也是无用的。   斯拉依领事不由微微转头,向川越茂给出了一个暗示,这位日本外交官立刻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起身向着吴川宣读道:“我仅代表日英联合舰队向革命委员会提交以下通牒:1、中国军队立刻撤出胶澳及胶济铁路沿线,不得阻扰日英联军消灭驻青岛德军之行动;2、对于擅自发起对日英联军攻击的士兵、军官及直属上级都要进行严惩;3、交出昨日攻击日本飞机的凶手,并给予被击落的日本飞机及陨落的日本将士以赔偿,及公开的道歉。   此外,日本政府还有向革命委员会发出的单独声明:北朝鲜事务属于日本的国内事务,革命委员会无权进行干涉。我国政府要求贵方立刻停止对于北朝鲜战事的虚假宣传,和对于北朝鲜乱民的物资资源,否则我国政府将不得不采取断然之措施。”   斯拉依听到后一项声明时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双方说好的内容,但是在这个场合他也只能保持沉默下去了。至于俄、法两国领事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斯拉依,虽然他们今天过来是向革命委员会施加压力的,但是英国人和日本人可没有告诉他们,今天还有最后通牒这回事。   和身边脸色铁青的王葆真不同,吴川的脸色却是平静的很,待到川越茂念完了纸上的内容之后,他才向其他三位领事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起提出来吧,也省的我一一回应了。”   英国领事还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交涉,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已经起身,一脸不悦的说道:“我此次过来是来求证革命委员会对于协约国的立场问题,对于日本领事的通牒内容事先完全不知情,我以为当前的交涉已经超出了我的授权范围,我将退出此次交涉,直到彼得堡下达新的命令为止。   我要向各位声明一点,我国所签署的协议只适用于欧洲,并不适用于远东。山东问题和我国无关,不管山东问题到底如何发展,我国对此都不承担任何同盟义务。”   斯拉依目瞪口呆的看着俄国领事就这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谈室,都忘记出声叫住对方了。法国领事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起身说道:“对于日本领事提出的通牒,我需要先向北京公使馆请示才能做出表态。当然,原则上我们是反对革命委员会站在德国一边和协约国为敌的,不过对于中国的领土主权问题,这也是应当必须加以考虑的一个因素……”   当会谈室内只剩下了英国和日本领事之后,吴川这才起身说道:“那么对于日本方面提出的两份通牒,我现在就可以做出回复了。   第一、本次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战争,我认为不过是帝国主义瓜分世界的不义之战,双方谁也不比谁更正义,所以中国人民不会加入到任何一方中去;   第二、中国人民虽然不参与这场战争,但也不代表会容忍有人打着对德战争的名义入侵中国,不管入侵者是谁,入侵的军队有多少,中国人民一定会同入侵者交战到最后一人为止。   第三、任何敢于入侵中国领土、领海、领空的侵略者,中国人民都有无限自卫权,我们不会为此给出一毛钱的赔偿。而且我还要警告你们,不要阻扰中国船只在公海的航行自由权,否则我们将视联军的行动为对宣战,我方将会采取同等措施进行报复。   第四、对于昨日日本飞机入侵青岛领空并向中国领土投下炸弹一事,我们要求日本政府作出解释,并赔偿我国居民之财产损失。   第五、朝鲜人民和中国人民有着上千年的友好往来,我国人民对于在日本残暴统治下的朝鲜人民一直抱有同情之心理,我方从1911年以来就一直向日本政府抗议,贵国军队在朝鲜犯下的累累罪行,但是贵国军队不仅不加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迫害朝鲜人民,更是对于我国旅朝商人予以加害。   故我代表革命委员会正式向日本政府下达以下通牒:9月1日之前贵国军队撤出北朝鲜自治区,恢复今年5月以前的双方分界线,惩罚军中向中朝平民施加暴行的军人,并向中朝受害平民做出赔偿。如果贵国继续一意孤行,那么就莫怪我们言之不预了。”   吴川的回答不仅让日本领事难以忍受,就连英国领事也立刻起身向吴川威胁道:“革命委员会这是在向协约国发起战争宣言吗?”   吴川瞧了一眼斯拉依冷峻的神情,语速缓慢但声音清晰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无意参加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但是我们也不会畏惧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国人民的战争……”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东京神田猿乐町北城馆的一个小院门口挂着一块“东京新闻社”的汉字木牌,但是走进小院之后只能看到两间老旧的日本长屋和一小片杂草丛生的空地,看起来就衰败的很,一点也不像是时髦的文化人居住办公的地方。   不过拉开了和门走进长屋之后,和室内倒是贴墙堆放着一叠叠的报纸、书籍,看起来倒是确有几分书香陋室的味道了。只是今日报社内的几名中国留学生却无心写稿看书,只是不停的拿起报纸查找着关于国内对于山东问题的报道。   只是他们不管怎么翻看,这些辗转从国内送来的报纸都没有报道什么好消息,越看越是让人心塞气闷,“……宇宙间最屈辱最无意义之事,孰有逾于我国之局外中立者乎?……我国中立之不可守,是权利义务之放弃也,是无主权也,是非国家也。吾人以中国之国民而不得不认中国之非国家,宇宙之至悲,孰逾于此?”   “……日人于此扬眉吐气大可一雪前耻矣,独我中国政府,群公高供无为,集无数膏血所养之海、陆军队,舍残杀同胞,焚烧奸虐无他长……”   “……朝野昏昏然,以瓜分不易实现为可喜,而不知日本蚕食吾国之谋之毒烈于瓜分万倍。”   一名年纪较大的中国人终于失望的放下了报纸对同伴们说道:“没什么可期待的了,袁大总统和他的北洋军只会顾着自家的权势和财富,何尝把这个国家的前途放在心上了。只要日本人和英国人不反对他继续当中国的大总统,区区半个山东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名年轻的留学生愤怒的握拳狠狠的砸在了面前的小方桌上,然后无力的说道:“这样的中华民国和满清到底有什么区别?那么多革命志士的血都白流了吗?”   方桌前的其他两人也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不过他们是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四人沉默的枯坐在房间内,只觉得中国的未来已经看不到一丝希望了。   就在四人闷坐着的时候,和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名相貌英俊戴着一副夹鼻眼镜的年青人夹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阳光从他身后照射了进来,将这名年青人衬托着充满了活力。   四人中年级较大的那位赶紧起身向来人问道:“飘萍,国内可有什么新消息传来吗?山东之事到底有没有转机。”   邵飘萍一边把手上的一个纸袋放在桌上,对着几人说道:“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刚在街口买的红豆馅饼,你们趁热吃吧。转机么,眼下还看不到,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我给你们念一念吧。”   四人都无心吃食,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其赶紧把新消息念出来。于是邵飘萍拿起报纸不慌不忙的念道:“昨日上午,无耻支那人悍然偷袭我大日本海军,和田秀慧海军大尉,藤濑胜、大崎教信两海军中尉不幸陨落……”   听完了这则新闻之后,几人不由面面相窥,好半天才有人说道:“这不是日本人栽赃陷害吧?袁世凯政府什么时候这么有胆色了,居然敢派出飞机和日本人交战?”   马上就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北京政府要是有这样的决心,之前这一个月时间又何必向日本、英国卑躬屈膝,白白让国人咒骂了这么久。难道说袁世凯这是被国人骂醒了?”   邵飘萍折起了报纸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了纸袋为给人分发起了红豆馅饼,然后才慢悠悠的回道:“击落日本飞机的可不是北洋的飞机,而是被咱们认为在东北坐山观虎斗的革命委员会。”   这下几人倒是真说不出话了,他们都是南方人,虽然同情于革命,不过却始终把同盟会视为了革命正宗,至于其他革命党人,老实说在民元之后都是颇让人失望的。许多人在革命成功之后很快就堕落了,不是忙着争权夺利就是变本加厉的盘剥百姓,所作所为和前清的官吏并无什么区别。   或者说比起前清还有所不如,毕竟前清至少还有个朝廷在官吏的头上,百姓还能指望朝廷出面加以约束,但是这些革命党人则是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根本不理会中央政府的约束。这也是为什么国民党号召二次革命时,几乎没人响应,因为民众已经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   至于东北的革命委员会,一来关外实在太远,南方想了解关外的事情,大约比了解日本还困难。至少日本上海之间有着定期班轮,而日本的报纸也是能够在上海、汉口发行的。因此南方民众对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二来就是革命委员会不肯同旧文人们妥协,不仅要废除繁体字实行简化字,推行拼音,呼吁白话文写作;而且还口口声声要打倒孔孟思想,推翻伦理纲常。这自然是得不到旧文人的好感,还把革命委员会视为了另一个太平天国。   三就是革命委员会在政治方面实施的民主集中制,遭到了自由主义者和共和主义者一致批评,认为这不过是中国数千年来的帝皇专制制度的变种,国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制度。这些人大多是留学归来的精英,可以说是具有新思想的文人。   于是得罪了新旧文人的革命委员会,在关内的舆论中几乎就成为了和袁世凯狼狈为奸的革命背叛者形象。特别是二次革命失败之后,逃亡海外的革命党一开始还是感激革命委员会的,至少有着革命委员会的出面,他们在家乡的亲戚和财产总算是没有被株连进自己的案子。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轻易的击败了北洋第五师,并迫使袁世凯不得不承认了革命委员会对于胶东三府的治权之后,许多在国内失去一切的国民党人就开始对革命委员会产生不满了。   他们的不满来源于两点,第一个是陈其美的死亡,许多人认为是革命委员会逼迫其去巡捕房自首造成的,此时国民党人已经自动忽略了陶成章的死亡原因,只记得革命委员会迫害了本党的得力干将;   第二个就是,明明革命委员会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居然不响应孙、黄两位领袖的革命号召,导致国民党孤掌难鸣丢掉了国内所有的实力。而更为可气的是,革命委员会还趁着北洋分散了力量,硬生生的从袁世凯嘴里掏出了一块肉。这不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于是除了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其他地方的舆论都是一边倒的抹黑着革命委员会。当然在若干年后,这些抹黑造谣的文章又会被当做历史资料来证明,革命委员会是如何如何的恶劣,北洋政府和国民党的领袖们是如何因为人格高尚,所以才斗不过毫无底线的革命委员会。   不过现在么,对于充满了悲情的中国知识分子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行为倒是让他们看到了中国将要沉沦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之前革命委员会的名声有多么坏,现在只要他能够抗击日英联军,维护山东的主权,那么革命委员会就是好的。   特别是在北京当局放弃了自己的责任,采取了和前清一样的装死外交后,中央政府的权威遭到了空前广泛的质疑,这个时候有一个地方势力站出来表示要采取和中央政府相反的立场,不管他做不做的到,首先这种勇气是得到了中国各界的称赞了。   因为听到了这一点振奋人心的消息,几人才觉得肚子确实有些饿的发慌了,七手八脚的把邵飘萍带回的红豆馅饼分食了干净。这才有人提出了一个疑问:“这革命委员会虽然敢站出来和日英联军拼命,但是他们到底能坚持多久?先不提英国,光是日本所拥有的军舰和武力,我国恐怕也难抵挡的住吧?”   “打不过也要打,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和英国人把山东当成战场吗?交战双方在中立国的领土上开战,哪有这样的先例,这就是赤裸裸的入侵。要是这样都没有人敢起来拼命,中国不就完了吗?我们可不就成了朝鲜人了吗?”   “对,吉安兄说的对。被日本和英国这样羞辱,我们都不同他们拼命,那么今后还有谁能看得起中国人?我决定了,我要回国,去山东投军去,不能让革命委员会孤身应战,这是四万万中国人的战争,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战争。”   “子善,我和你一起回去,要是国家都亡了,还念什么书。我现在就去订船票……”   看着几位同伴群情汹涌,邵飘萍赶紧出声安抚道:“子善、阿雄回去倒是不妨,吉安和学仁兄还是留下吧,你们距离毕业也就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了,现在回去未免可惜了。   再说了,眼下时局还没有坏到大家想象的那种程度,我看日人的报纸对于革命委员会虽然口诛笔伐,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报纸认为可以轻易消灭革命委员会的,倒是有不少文章认为革命委员会狡诈凶悍,切不可当成无能的清国军队或北洋军看待云云。   所以,还是让我和子善、阿雄先回去看看,等我们看看山东事件到底会如何发展,到时再写信给两兄斟酌是否要归国,你们看如何……”   此时的青岛,从龙口返回的沃尔贝克少校正在向瓦德克、张榕、张孝准等人讲述自己的作战修改计划:“想要在龙口阻击日军登陆,我看是行不通的。因为那里缺乏炮台和大炮,而日军的军舰却可以轻易的摧毁在岸上修建的简陋工事。如果我们坚持原先的计划,就是等于让士兵白白去送死。   我们应该放日军上岸,然后控制丘陵地带,让日军只能朝着平度方向前进。然后尽快派人收购道路两侧的未成熟庄稼,撤走邻近道路的村子,确保日军无法从本地获得补给。   接着以小股部队分散于远离道路的地区,确保日军无法派出小股部队深入内陆获取物资,也无法从当地的民众那里获得情报,但是我们应当尽量避免和日军进行任何形式的决战,我们的部队存在于日军的侧面,迫使日军不断分散兵力,就是成功。   龙口到平度100多公里,我们至少可以设置5-6道防线,每道防线支持2周,日军想要看到平度就需要2个月之久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在平度这里和日军对峙下去,我们背靠胶济铁路,可以远远不断的获得物资,而日军则需要穿越100公里的道路补充物资,还要遭到我们小部队的袭击,只要拖上2个月日军就该难以为继了。   待到日军疲惫不堪时,我们就发起全面的反击,切断龙口和平度之间的联系,把这一路日军完全消灭掉。没有了这一路日军,日英舰队想要依靠封锁胶州湾让我们投降,是不可能做到的。当然,日军也可能会从烟台、崂山湾等地登陆,不过这些地方丘陵密布,只要动用小股部队进行封锁,日军就难以前进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吴川对于日本的反通牒,让日本政府极为愤怒,但此时的英国政府却有些退缩了。此前因为欧洲大战眼看开战在即,时任英国海军大臣的丘吉尔于是在1914年7月28日下令扣押奥斯曼海军委托英国建造的两艘战舰,以补充皇军海军的力量。   但是这两艘战舰的款项都是以奥斯曼帝国向国人发行的公债付清的,已经是属于奥斯曼帝国的财产,英国的举动顿时激起了奥斯曼帝国举国的愤慨。奥斯曼帝国于是宣布禁止协约国的军舰通过海峡,并在8月10日收容了两艘德国战舰戈本号和布勒斯劳号进入达达尼尔海峡。   虽然英国对待奥斯曼帝国的态度依旧傲慢无比,奥斯曼帝国也没有宣布参战,但是英国内部已经在讨论为了两艘战舰将控制着海峡的奥斯曼帝国推向德国人,到底值不值得的问题了。   如果现在再因为山东问题,再把中国也推向德国的一边,英国政府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抽不出更多的力量再去围堵中国了。更何况,俄国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在没有得到俄国盟友的谅解之前,英国自然不会去支持日本发起这样一场战争,对于现在的英国来说,俄国可比日本重要的多。   因此英国的外交大臣格雷向日本政府要求,暂时推后登陆山东的计划,再次和北京政府进行协调。加藤高明外相主导的外务省虽然主张对华强硬,但还是立足于日英协调的外交基础上的,在英国政府表现出强硬反对态度之后,加藤的态度就有所软化了。   但是以参谋次长田中义一为首的陆军强硬派却不肯放过这个天赐的良机,在陆军的策划下派往朝鲜作战的师团已经达到了4个,动员起来的人力超过了14万人,这样庞大的兵力自然不是为了仅仅对付北朝鲜的乱民。   革命委员会的表态在田中义一看来,正是陆军跨过中朝边界进入满洲最好的借口。因此陆军以发布作战的诏命离开东京后就不应当停止,以防止打击将士们的士气为借口,依旧决定按照计划于9月2日在龙口登陆,正式实施山东作战。当然,陆军这么做也是有先例的,西乡从道入侵台湾时就是这么拒绝东京令其停下出征的命令的。   而且,实施山东作战的主力,正是亟欲洗刷满洲战败耻辱的第五师团。经过了一年多时间的休养,这支部队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元气,陆军希望第五师团能够趁着这次机会挽回自己的名誉,才迫不及待的把它推了出来。   虽说陆军正式登陆龙口的日子是9月2日,但实际上在8月28日日军就有小股部队试图登陆龙口,预备先抢占码头将之扩建成适合大部队登陆的港口了。这一行动自然遭到了驻守龙口港的革命军的攻击,日军虽然被击退,但是鉴于当时日军的登陆并没有得到中国政府的同意,也没有通知英国盟友,因此日军压下了这一事件。   不过随着29日的空战事件和30日同革命委员会的交涉失败,陆军决定不再有所顾忌,于是30日晚强行占据了长山岛作为大军的后勤基地。长山岛被占的消息被刊登于报纸之后,国人对于日本的蛮横举止更为不满,原先对于北京政府的批评,开始转向对于日英联军,这倒是让焦头烂额的北京政府松了一口气。   而这几天里,从彼得堡传来的消息越发不妙了,第二集团军几乎肯定是完蛋了,司令官萨姆索诺夫已经自杀。现在彼得堡只能希望第二集团军能够多逃一些人回来,然后就是保住第二集团军北面的第一集团军,防止整个西北战线完全崩溃。   俄国驻日大使和日本政府紧急磋商的结果,就是从日本这边获得了一批军火,虽然日本人为自己更换下来的有坂三十年式步枪开出了45日元每支的天价,但俄国人不仅一口答应了下来,还表示数量有多少就要多少。   俄国人的举动倒是把日本人给吓到了,因为南满战争的缘故,日本的库存步枪已经从100万支下降到了90万支,其中还有近半是更为古老的村田式步枪。欧战开启之后,英国和俄国在大举动员的同时,立刻就发现了枪械不足的问题,英国从24万要扩充到100万以上,俄国则是从134万扩充到500万,这对于两国的库存来说,都是个噩梦。   比如俄国在战前拥有429万余只步枪,这已经超过了俄国自己的计划数目,但是当真正动员起来之后,俄国陆军部立刻就发觉自己制定的计划出现了问题。因为俄国只计算了本国的需求,没有把巴尔干的盟国军队供应也计算进去,而显然没有俄国的武器支持,巴尔干各盟国是无法组织起一支大军抵抗奥匈帝国的进攻的。   英国也是同样,不仅自身的陆军扩张需要大量的装备,其在亚、非等地的殖民地武装也同样需要大量的武器装备。这种对于武器的庞大需求,使得像美国、日本这样能够自己生产军事装备的国家,成为了协约国首要的求助对象。   而对于协约国来说,先把中立国的武器装备给买光了,也等于是断绝了同盟国向外求购军火的渠道。对于美国这样的工业国来说,对于这样的军火订单自然是多多益善,但是对于日本这样的半工业国,心里就有些发虚了。   先不说这场大战将会扩大到什么程度各国心里都没数,除了美国这样拥有大规模生产能力,且有着两洋作为防御的工业国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外出售军火外,其他国家无不在囤积军火,唯恐战火会燃烧到自己身上。   比如革命委员会就在欧战爆发后禁止了武器外售,在日本向德国宣战之后又宣布禁止一切和军需有关的物资向日本出口,包括大豆、油脂、猪鬃、汽油、羊毛、棉花、丙酮等。实际上按照革命委员会的审查方式,等于是向整个协约国禁运了。   虽然革命委员会的禁止令并不能干涉到南方各省,但是随着山东问题被广泛的宣传,南方各省的反日情绪也在不断的高涨。迫于舆论的压力,一些商号开始宣布联合抵制日货和响应对日本的军需物资禁运运动,当然革命委员会花了不少资金购下了大部分的物资,也是促使这些商号响应号召的重要因素。   作为在长江流域深入耕耘了数十年的老牌殖民者,英国人还是有办法绕过这种民间自发的抵制,比如把出口地改为香港。但是对于才成为列强不久的日本来说,面对这种商业上的抵制,除了一味向北京施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办法。   但也正因为如此,日本的政治精英们才急于想要干掉革命委员会,以防止这个充满了活力和组织性的地方政权成为中国的主心骨。偏居一隅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就已经爆发出了这样惊人的政治控制力,一旦让这个团体掌握了中国,那么可想而知日本的在华利益将荡然无存。   只是,在日本休养生息的这两年中,革命委员会所爆发出来的建设速度,老实说是真的吓住了不少日本精英的。青岛的变化就暂且不提了,这座被日本人早就惦记上的城市虽然发展的极快,但日本人认为这主要还是德国人的功劳。   不过东三省的建设就无法再让人回避革命委员会所作出的杰出贡献了,这是一个和满清时代完全不同的政府,甚至于连日本人最自豪的维新之初政府也难以企及,虽然两者都是在旧政权被推翻之后由革命者或维新志士组建的新政府。   但是在效率上,双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明治初年的各维新志士虽然充满了活力,可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建设一个新的现代日本,因此只能一步步的从头摸索,中间还是走了不少错误的弯路的,只有在日清战争之后,日本才算是慢慢摸到了一些如何建立一个工业国家的边。   而革命委员会这个尚未掌握全国的地方政府,几乎连战争的枪炮声尚未停歇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投入到了建设当中去。一开始日本上层精英都认为,吴川虽然能够带领着共和党建立了东三省的政权,但并不意味着能够迅速的把东三省的统治带入正规,辛亥革命之后民国政府和各地方政府的表现,无疑证明了这种这种判断的正确。   可是东三省这两年的变化却粉碎了这个预言,革命委员会为东三省做出的规划,不仅很好的解决了东三省开发所需的资本问题,还成功的把东三省的民众组织了起来,并让他们投入到了建设当中。清末东北一直根绝不掉的土匪和烟馆,在革命委员会强大的统治力下,几乎不到两年就已经在东三省的核心区消失了,只能在一些边缘地区存活着。   而佳木斯、哈尔滨、长春、吉林、抚顺、营口、大石桥等城市的工业建设,就好像是南方一场雨后冒出的春笋一样,稍不留神就已经茁壮成长了起来。日本此时看待东三省的心情,大约和德国看待俄国的心情差不多,再不动手估计就要打不动了。   可虽然决定了要趁着欧战的机会收拾掉革命委员会,但日本也还真不敢说自己可以轻易的拿下革命委员会。因此在看到革命委员会拼命的扩充军队,似乎真要和自己来一场持久战的时候,日本陆军自然也就反对继续向英、俄出售军火了,他们得为战事发展不利时留一些余地。   欧洲战场的不利,加上中日之间因为各自备战导致的军火禁售,就更让彼得堡不乐于看到这场战争爆发了。俄国公使开始和法国、美国公使接触,试图阻止这场不理智的冲突。   法国政府的态度很是微妙,他既不能放弃俄国这个主要盟友,也不愿意得罪英国这个盟友,前者决定着这场战争的最终胜负,后者则是当前法国最有力的保护者,因此法国人只能向中国方面施压,希望中国政府作出让步,以消弥双方的战争风险。   至于美国公使芮恩施,虽然他从个人意愿出发,是希望站在中国一边遏制日本势力扩张的,但是威尔逊总统及其顾问豪斯上校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插手远东的问题。因为现在的欧洲比远东更为重要,总统并不希望因此激发英美之间的矛盾。   其次就是中国实在是太弱小了,美国如果站在中国的一边,显然要付出太多的代价,这有可能削弱美国在大西洋方面的力量,因此为了美国的安全只能暂时放弃对于中国的支持,当然在道义上美国政府还是对中国抱以同情的。 第六百二十八章   9月2日清晨,当安娜被敲门声吵醒时,窗户外面还是一副群星璀璨的景象。虽然她还是瞌睡的睁不开眼睛,不过在达吉亚娜夫人的催促下,安娜还是起床洗漱了。   在达吉亚娜夫人的巧手装扮下,安娜很快就荣光焕发了起来,看着镜子中稍稍有些陌生的自己,安娜顿时完全清醒了过来。   瞧着安娜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达吉亚娜夫人立刻弯下腰对她说道:“安妮亚如果肯花点时间打扮自己,我想没有人会不被你迷住的。”   安娜有些害羞的说道:“不,那是夫人您的手艺太出色了,我哪怕花再多的时间也做不到这个样子的……”   安娜话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然后一个年青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对着她不满的说道:“安妮亚,我不同意这门婚事,父亲让我过来的时候可是叮嘱过我,要把你好好带回去的,我不相信他会在电报里又同意了你和那个中国人的订婚,他甚至还没有亲自见过吴,这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不,父亲是见过他的。”不过安娜很快就有些心虚的转回来看着镜子说道:“安德烈哥哥请不要再说了,中午我就要同吴订婚了,现在又怎么可能反悔呢?你还是出去换身衣服吧,可别在我的订婚式上胡说一通,那样我会很丢脸的。”   安德烈还是不肯放弃的说道:“只要你反悔,我现在马上就去买车票,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再说。”   安娜转回头,看着哥哥叹了口气说道:“那还不如我自己去拒绝吴呢,要不是我向吴请求把你从海参崴弄回来,搞不好你还在海边钓鱼呢。我想,谢尔盖上校是不会让我们那么轻易的离开了。而且我已经和吴约好了,不,我是说我们谈的很愉快,我并不讨厌他,这是我同意的订婚,我会履行约定的。”   安德烈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服小妹了,事实上家中三兄妹中最有主意的还是这个小妹,一旦下了决心就连父亲都不能让她改变心意。更何况现在还是离家万里,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就更是难以劝得动她了。   看到安德烈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刚刚安静的待在一边的达吉亚娜这才上前对着他劝说道:“安德烈,安妮亚需要换衣服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我看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安德烈终于还是怏怏不乐的离开了房间,关好了房门的达吉亚娜这才走过来,给安娜弄起了头发。就在她摆弄着头发的时候,安娜突然向她问道:“夫人,您觉得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达吉亚娜的双手丝毫没有停下,口中则不假思索的回道:“你知道的,虽然我们住在这里,但是斯拉夫人的生活圈子,就连犹太人的圈子和波兰人的圈子都没有什么交集的,更何况是一位中国人。而且吴又是一个很少交际的人,所以我们就更加不了解这位了。   不过,在哈尔滨有三位大人物是不能冒犯的,霍尔瓦特局长、总领事先生,还有谢尔盖上校。但是,据说谢尔盖上校在霍尔瓦特局长和总领事先生面前是很随便的,可是有几次他和吴一起出现的时候,却让人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提包的跟班。   能够让谢尔盖上校这么尊重的人,特别还是一名中国人,我想他至少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作为哈尔滨上层人士最喜欢用餐的地方,马迭尔宾馆今日却意外的不对外开放了,一队中国警察在马迭尔宾馆外围设置了路障,只准许手持请柬的客人入内。   在宾馆内的宴会厅内,则坐满了衣冠楚楚的宾客们,站在二楼内阳台上的俄国总领事看着下面济济一堂的哈尔滨名流及诸多中外记者,总算是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同伴们说道:“尼古拉能搞出这样的场面,至少说明了他还不打算和我国翻脸。到时给那些记者打个招呼,让他们把这场订婚宴写的精彩一些,多宣传宣传这场订婚是代表着中俄之间的美好未来。霍尔瓦特局长怎么还没到?”   谢尔盖一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下方,一边随口回道:“局长先生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不过他已经派秘书送了礼物过来。想不到日本人居然也过来了,他们昨天不是刚刚宣布要对山东问题采取自由行动了吗?现在还好意思过来祝福吴的订婚仪式?”   特拉乌绍利特总领事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不过是公事,现在则是私事,日本人要是不来,才是不成熟吧。你看,吴不是也和日本人、英国人聊的这么开心,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了我们也该下去了,希望今天会是圆满的一天……”   “今天会是圆满的一天吗?”远在图们的叶声观察着图们江对面的南阳口岸时,也在内心暗暗的问着自己。   不过很快一位参谋就跑了过来,向他报告道:“上游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巴拉诺夫总指挥让我通知您,攻击将会在15分钟后发起,浮桥搭设大约需要1-2个小时,浮桥一旦完成就请我部立刻过河。”   叶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刚好走在8点30分不到一点的位置,他于是向着身后的军官下令道:“第一营过河后立刻朝着对面右翼阵地突破,然后穿插到镇子的后面,配合友军围歼南阳镇内之敌。   第二营通过第一营撕开的缺口不要恋战,直接顺着道路向东北方的稳城进攻;我带着第三营就跟在你身后。南阳攻下之后,第一营立刻带着辎重部队跟上来,收拾战场就交给友军了。我们必须要趁着稳城的驻军没有逃跑之前,把他们包围在城内,这样我们继续前进的时候,就会少一些麻烦,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   伏龙芝、赵凤青、黄一元等军官都齐齐答应了一声,叶声这才点头说道:“那就回去自己部队,再检查一下车辆的状况,不要在战斗中出状况……”   打发了这些军官回去掌握部队之后,叶声再次观察起了对面的状况。他所站的地方是一处用原木搭建起来的观察哨,而在他身后则是一排木排外插芦苇等伪装起来的屏障,只要日本人不使用飞机几乎很难发现在这道屏障后面修建起来的大型军营内,此刻已经驻扎了上万人马。   虽然图们-南阳口岸地势比较平缓,更适合于重物的运输,但是终究架不住和龙、龙井两处口岸可以直接淌水过河方便。日本人的轻便铁路此时也只修了罗南到会宁,都是人背马驮的话,倒还是龙井口岸更便利一些了。   而且图们江到了图们这一段就变成了泥底,河面不仅开阔,且变深了,图们以下到出海口是可以行船的。因为这一点不便利,图们-南阳口岸就难以发展了,两边一直都只是一个不过百余人的小镇。对面的朝鲜小镇因为在群山环绕中有一片平地,看起来到还比中国这边要繁荣一些。   因为如此,日军占据了通往罗南的要隘开山屯、会宁之后,在南阳这边放置的兵力就不多了,只有一个日军小队和一个朝鲜中队。这倒不是说日本人觉得这里不重要,而是朝鲜东北部的日本兵力已经用到了极致,南阳已经被视为血管末梢,既然不能放置重兵把守这里,倒不如在这里安插一个小队的日军当成是观察哨了。   过去这一个月来革命军虽然没有直接插手朝鲜境内的战争,但是通过朝鲜人民军传递来的情报,倒也算是摸清了日军在朝鲜东北部的兵力布置。   按照东线总指挥部从各处汇总的情报,朝鲜东北部大约有日军第12师团加上远在咸兴的一个旅团,总计6个步兵联队,1个骑兵联队的样子。位于咸兴的那个旅团实际上并不是在配合第12师团作战,而是沿着咸兴-黄草-长津湖-狼林湖-狼林-江界这一路线去抄人民军老巢的,据说正和人民军第二师鏖战于狼林,现在基本不可能抽出身来支援第12师团。   而朝鲜北部的多山地形,特别是朝鲜东北部的大白山脉,几乎就是从朝鲜东北部沿着海岸线一路延伸到对马海峡去的,这座山脉又是北高南低,越是往北越是陡峭,因此朝鲜东北部地区的通道几乎都在山谷当中,只能顺着山谷绕,而不能东西横穿,这里的通道大多都是一个v字,只要当道一拦,几乎就成为要隘了。   因此虽然日本调动12师团时尽量给其补充了兵员,但是要守住这许多山谷通道,围追堵截当地的游击队,第12师团也不得不把部队分散了开去,并且还征发了许多朝鲜辅助人员。   在日韩合并之后,为了防止朝鲜人滋生民族意识,日本政府已经解散了朝鲜的军队,甚至还免除了朝鲜人服兵役。但是在和革命委员会开战的前提下,苦于人力不足的朝鲜总督府也只能偷偷的征发朝鲜人作为军队的辅助人员了。   可是日本军人对于这些朝鲜辅助人员可没当成是同伴,呼来喝去只是小意思,动不动就对这些朝鲜人暴打,又让他们充当人役去拖动大炮和车辆,每天折磨死几人都变得很正常了。忍受不了的朝鲜人就有逃亡的,顺便也就给人民军带来了大量可靠的情报。   于是原本打算按部就班顺着交通要道一路打下去的东线司令部,在得到了这些详细的情报之后,突然发现日军的第12师团现在正处于头重脚轻的状态,茂山、会宁、开山屯这些地方虽然驻扎着重兵,但是作为大军后方的罗南几乎就是一种不设防的状态。   只要革命军分出一只部队绕道出现在罗南,不仅可以打掉第12师团的司令部,使得分散在各处的12师团各部失去指挥,还能切断了这些部队的后勤,然后再堵住罗南-会宁这条通道,那么日军第12师团就可以结束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中朝东线一共有四处被商人们开发出来的通道,由西到东分别为通往南坪-茂山、龙井村、图们-南阳、珲春。   不过南坪-茂山位于群山之中,也是被日军12师团重点攻击的对象,人民军第四师能够据此坚守半个多月,除了天气帮忙之外就是靠着地形的优势了。日军除了正面进攻之外几乎无法绕道攻击第四师的侧后,而中国这边又从和龙不断的给茂山守军输送物资,使得朝鲜人民军第四师的士气一直高涨不退,这才牢牢的抵达住了两路日军的合击。   看了过去半个多月的茂山作战资料,东线总指挥部立刻放弃了从此地开始反击的念头,日军攻过来打的艰难,革命军想要从这里进行反击同样也是困难无比。   其次是龙井村这条通道,按理说这应当是中朝通道中自然条件最好的一条,但也是日军防范的最为严密的一条通道。至于南阳通道,日军显然是当成了一处鸡肋,这里不仅远离会宁,而且革命军从此处过境,同样只能选择两条道路向罗南进攻,一条就是开山屯-会宁通道,另一条就是珲春口岸。   珲春口岸位于图们江下游,这里江面宽阔且深,因此只能靠船只往来摆渡。但是日军在这里有着4艘浅水炮艇组成的江防舰队控制着江面,这支江防舰队也控制着珲春北面从稳城过来的江边公路,这就是日军不重视南阳口岸的原因。   如果是过去的革命军,也许会分出一只部队从珲春进攻,但不会起多大作用。因为从南阳沿图们江南下然后绕道罗津前往清津,足有350余里地,这条路还只是一条土路,部分地段铺设了一些砂石。但是从清津到会宁不过160里,还建有一条轻便铁路。   以行军速度而言,走珲春-罗津-清津一线至少需要7-10天,而从会宁到清津只需要7-8个小时。因此第12师团才敢摆出这样一个阵势。不过东线总指挥部最后的讨论结果就是,令叶声带领装甲机动旅和边防骑兵001师进攻珲春口岸,即便不能造成突袭的效果,也要逼迫日军从会宁、茂山等地撤军,以减少主力进攻方向的敌军力量。   革命军东线作战序列是以第一边防军为主力,装甲机动旅、中俄志愿军及朝鲜人民军第4师为辅助,总计兵力33802人,但是为了供应这只部队作战,从吉林城到延边城却动员了将近5万余后勤人员,还有近千辆卡车,上万匹骡马为其运输物资。   而根据东线指挥部的情报,东线日军所有兵力加起来也就2万出头,而其征发的后勤人员虽然和东线革命军相差仿佛,但大约有三分之二是不可靠的朝鲜人,且没有一辆卡车,只是依靠轻便铁路和骡马大车,甚至是人力背运物资。   最让东线总指挥部感到意外的是,虽然日军加强了第12师团的战斗力,但是其后勤供应却并不能完全满足朝鲜东北部一师团一旅团的需求,所以从朝鲜东北地区的现地征调就成为了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这一措施使得原本亲近日军反感朝鲜人民军的朝鲜旧两班地主也受不了了,而原本就不富裕的朝鲜东北部在这样的搜刮下,也很难再支持日军的物资需求。   现在不管是日军还是朝鲜人,都在指望着今年的秋收。后者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前者则是打算以朝鲜东北部的秋粮作为入侵中国延吉地区的军粮。毕竟和朝鲜东北部相比,吉林的东部可要富裕的多,只要日军进入到吉林东部,那么就可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了。   了解了日军这一险恶用心之后,东线总指挥部立刻把日军的企图对全军进行宣传,从而使得原本士气不错的革命军,又多了一个对日军作战的理由。   从图们上游绕道渡江的边防军一个营,如期向南阳日军发起了进攻,日军的顽强确实是在革命军的预料之中,但是渡过江的边防军还是在浮桥搭建完成前消灭驻扎于南阳镇内的日军,甚至都不需要装甲机动旅加以协助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一架轰炸机把两枚150公斤的炸弹利用俯冲投弹的方式,准确的投入了日军位于南阳镇西面的据点,使得据点内的一个日军小队和两个朝鲜人小队全军覆没。这一行动不仅打开了日军的环形防御线,也让原本士气不高的朝鲜仆从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   外有边防军的进攻,内有朝鲜仆从军的反抗,南阳镇内的日本守军很快就失去了组织,成为了一个个孤立的据点,最终为边防军和熟悉镇内防御的朝鲜仆从军一一击破。于是叶声立刻修改了自己的命令,让机动一营立刻向稳城出发,拦截稳城守军的后侧之路,进攻稳城变成了围歼稳城守军。   从南阳到稳城的直线距离不过20余里,但是通过公路绕一下则约有30余里,但是对于拥有45辆装甲车,90辆汽车,348匹马的机动一营来说,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当伏龙芝带着机动一营抵达稳城时,稳城的守军因为和南阳的电话线被游击队切断,却又隐隐听到了南阳方向传来的爆炸声,真准备派人前往南阳打探情报呢。   驻守于稳城的是日军13联队户田大队下的一个步兵中队和第12骑兵联队的一个骑兵中队,还配备了2挺重机枪。这个步兵中队是188人的满编制,骑兵中队为156人,再加上机枪小队,稳城内的日军已经快要接近400,在加上一只600人的朝鲜仆从军,城内的守军也已经接近千人。   步兵中队长野泽少佐之前一直认为,这样一只力量足以抵挡得住上万支那军的进攻了。但是当支那军真的到了面前的时候,站在低矮的朝鲜土墙上的野泽少佐,看着蜿蜒而来的汽车长龙,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这只车队旁若无人的绕过城市直接插向了城市南面的通道,甚至都没有停下来发起一轮试探进攻的意思,不免有些失声的说道:“这些支那人是在做什么?绕过城市不攻,他们这是在藐视我们吗?”   站在他身旁的骑兵大尉土屋却若有所思的回道:“我看他们是想要截断我们的退路,想要全歼我们。不好,寺岛少尉,赶紧去给庆源的大队部通报支那军越界攻击的事。”   随着这名少尉的离开,土屋又转过头向着野泽少佐说道:“让支那军这样大摇大摆的插到我们身后去,恐怕对于我军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且城内的朝鲜人也会有一些其他想法。我看,不如让我带着骑兵发起一次进攻,顺便掩护人员出城向户田大队长报告我军遭受支那军攻击的情报。毕竟守城可不是我们的专长,骑兵只有在野外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战力。”   虽然野泽的军中阶级高于土屋,但是担任骑兵军官的基本都是士族出身,因此野泽从来都不敢把土屋当成是下属看待的。听了土屋大尉主动请战的要求,他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向其点头说道:“那么就拜托骑兵队了,不过请不要抱着全力一击的想法去作战,现在还不到时候。我希望骑兵队能够进行一次试探性的进攻,看看这些支那人的自动车到底是如何作战的,就可以撤回来了。”   土屋有些瞧不起野泽过于胆怯的想法,“到底是庶民啊,完全不理解武士的荣誉究竟何在。”只是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面上却毫无变化的回道:“明白了,就请少佐放心吧。”   机动一营的行军路线距离稳城的外墙至少相隔了1.5公里,因此当日军骑兵出城时就已经被机动一营观察到了。随即给各连指挥车下达了命令:“一连拦截日军骑兵,二连负责监视城内的守军并策应一连,三连则继续护着汽车队继续前进。”   伏龙芝还是有些遗憾,现在的无线电通讯只能安装在特定的指挥车上,因此连以下单位还是要通过旗语和人手来传递命令,否则的话机动一营的运动作战就能更为分散和灵活了。   可即便伏龙芝还觉得这只部队还存在着许多缺陷,但是对于日军的骑兵来说,却已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钢铁怪物了。机动一营的每个连都有一个装甲排和两个汽车排,装甲排是作为突击主力,而汽车排则是为其输送油料和提供步兵掩护。   每个装甲排拥有一辆指挥车,8辆3人乘员的猎犬式装甲车和3辆20人乘员的蜗牛式装甲车。两种装甲车的装甲都是8毫米,可以抵达轻武器的射击和重机枪的远距离分散射击,猎犬式装有一挺马克沁重机枪,蜗牛式则装有两挺。   虽然这两种装甲车在德国人看来,还有着故障率较高,装甲过于薄弱,越野性能不佳等毛病,但德国人是基于欧洲战争的特点做出的评价。在亚洲,特别是对于缺乏重武器装备的部队而言,这些装甲车就等于是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堡垒了。   土屋大尉所率领的骑兵中队只有一把马刀和一支6.5口径的三八式骑枪,这里又不是什么宽阔的大草原,而是群山环绕中间的河边平原,除了道路和近城的旱地外,几乎都是水田。这样的地形对于骑兵和装甲车来说都有着限制,但显然对于骑兵的限制更大一些。   试图用手中的马刀和装甲车装备的重机枪较量,这无疑是一个充满着浪漫主义的想法。土屋大尉还没有冲到装甲车前,就已经被装甲车用重机枪编织起来的火力网给撕成了碎片。土屋中队从出城到全部倒下,也不过只用去了15分钟。   不过在这场短暂的战斗结束后,伏龙芝对于这些日本骑兵也生起了几分由衷的钦佩,在这样一面倒的战斗中日军骑兵居然没有一个后退逃亡的。当然,在机枪面前越是勇敢,死的也就越快。 第六百三十章   野泽少佐身边的军官们看着城墙下面发生的一起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痛哭流涕,就在有人提议出城和支那人决战为骑兵报仇的时候,犹如石化一般的野泽少佐终于行动了起来。   他转过身抓着高喊着要出城报仇的少尉的领口,然后腾出一只手反反复复连续扇了他四记耳光,把这名少尉的鼻血都打了出来,这才脸色铁青的对着面前的部下们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守住稳城,不是和支那人去决战,我们在这里守的越久,户田大队长才越有可能收到支那军越界的消息。   要是让这样一只部队直接冲到庆源城下,就连大队部都要被支那军围困在城内了。庆源之后就是罗津,罗津之后就是清津。我们要是不能在这里拖住支那军,不仅仅大队部要危险,连师团司令部都会有危险的。   再有人敢要求出城和支那军决战的,立刻执行战地纪律。现在,你们都回去各部队,把所有朝鲜人都赶下城墙。向全城发布命令,从现在开始街上禁止行走,否则格杀勿论;各朝鲜部队坚守在自己的区域内,敢擅自撤退者也格毙之;各部队进入预定的防区,以城市中心钟楼悬挂的旗帜作为指令,现在都行动起来吧。”   “是,中队长。”日军官兵因为骑兵的覆亡而造成的情绪混乱,在野泽少佐的强力镇压下,终于渐渐褪去。野泽少佐的突然爆发,让往日严苛训练在这些官兵身上留下的身体记忆迅速恢复,对于军法的敬畏终于压倒了骑兵同袍死亡所带来的悲愤和恐惧情绪。   只是绕到稳城东北方通道上的支那军并没有展开攻城的队形,反倒是开始生火做起饭来了。看到支那军的作态,野泽心里反而更加不安了起来。结果在半个小时之后,一只规模更加庞大的车队又跟着过来了,面对这样一只车队,野泽已经不再考虑如何生还的问题了。   当叶声赶到机动一营的阵地之后,对着迎上来的一营营长伏龙芝问道:“为什么一营没有展开队形?”   伏龙芝向其敬礼之后毫不犹豫的回道:“我认为机动旅不应该承担攻城任务,我们应当不断的突破并消灭敌人在野外的兵力,从而让敌人的据点变成一个个孤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清津港,切断12师团的退路,并令其失去后勤供应。这是我们最快消灭12师团的办法。”   叶声很满意这个军政大学学生的回答,他随即点了点说道:“接下来由二营负责先导攻击,三营居中支援,你们一营负责保护辎重车队。马上边防军一营和中俄志愿军一营就要抵达稳城,你在外围配合他们进攻,不过16时之前必须出发跟上来。”   伏龙芝瞧了一眼远处低矮的城墙,毫不迟疑的点头说道:“我们不会延误战机的。另外我们刚刚煮了方便面,您要来一碗吗?”   叶声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吃过午餐了,给我拿一瓶可乐过来吧。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跟着三营出发了。”   叶声的话音未落,一名年轻的参谋已经小跑了过来,向他敬礼后汇报道:“总指挥部来电,空军已经完成第一波攻击,下午两时将会发起第二次进攻。这一波攻击分配给我们的是4架战斗机和4架轰炸机,总指挥部询问,预定攻击目标是否需要调整?”   叶声一边接过伏龙芝递过来的瓶装可乐,一边毫不犹豫的向参谋下令道:“回复:第一优先目标炮艇;第二目标庆源城的日军营地;勿要攻击庆源城港口。”   看着参谋拿着命令离去之后,叶声才喝了一口手中的深棕色液体,虽然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喝这种甜的发腻的饮料。但是,这却是战场上最干净的水,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快速机动部队,为了快速穿越敌军的阵地,几乎很难有时间去寻找干净的水源。   按照吴川的说法,瓶装水和方便食品,就是为了战争而发明的。就像装甲车和卡车无法缺少汽油一样,军队也不能失去瓶装水和方便食品的供应,否则军队的快速机动就是个空中楼阁。而瓶装水中最适合军队的还是可乐,浓缩糖浆配上苏打水就可以完成,制作简单、成本低廉。   这种从美国人那里获得的饮料配方,不过就是在一加仑糖浆中配置了5磅多蔗糖、一些咖啡因和稍许碳酸氢钠。大量的蔗糖不仅可以防腐还能补充能量,咖啡因可以让人镇静,碳酸氢钠则可以解腻。这种饮料在美国据说相当流行,最出名的就属一种叫做可口可乐的糖浆饮料。   不过可口可乐公司的要价太高,所以吴川在美国找了两家不出名的糖浆饮料配方,然后拿回来调整成适合于中国人口味的配方,不过他也顺便把可口可乐的商标给注册了。   东南亚的糖厂比比皆是,就连东北也有着大量的甜菜糖厂,因此革命委员会并不缺乏蔗糖的供应。至于咖啡因则是从茶叶末中提取的,中国茶叶在印度茶叶的竞争下,正处于行业的低潮,从德国获得了提取咖啡因的技术之后,生产浓缩糖浆的原料也就全部齐备了。   虽然还没有在战场经过真正的实践,不过叶声认为瓶装饮料确实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许多战士非常喜欢喝这种糖水,甚至有为了多获得一些配额,而主动要求参加第一线作战的。叶声能够理解这些战士们的想法,虽然蔗糖对于他们这样出身的家庭只是寻常食物,但是对于那些底层家庭来说,糖水几乎是穷人的上等良药了,因为他们买不起药物只能依靠糖水来欺骗自己。   因此在参军之后能够天天喝到可乐,对于他们来说就等于是已经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几乎每一位农村家庭出身的战士,在参军之前也许还是患得患失的,但是在参军之后就无一例外的喜欢上了军中的生活。这不仅仅在于物质生活的极大提高,更在于革命军中的集体生活为这些过去封闭在乡村的青年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们感受到了集体生活的温暖和团队互助的友情,这是过去的军中所没有的东西。   集体主义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个新名词,虽然在国外这种主义早就成为了社会生活的一部分,而这也是军国主义的基础。但是中国的留学生们却是只谈军国主义而不谈集体主义的,因为集体主义和中国的宗族文化是对立的。   只是,没有了集体主义的军国主义,最终不过就是封建宗法制的变种而已,这种中国式的军国主义对外是毫无用处的,但是对内倒是比一般的封建宗族势力更加的反动和残忍,日后的国民党就是集大成者。   集体主义和中国的宗族主义最根本的一点差异就是,集体主义要求大家对集体负责,并承认每个人都是集体的一份子,应该获得集体的保护。而宗族主义则要求各人向自己的上级负责,宗族的存在是确保上位者能够通过宗族把最大的利益分配给自己。宗族并不保护个体,但是个体必须要无条件的维护宗族。   在宗族主义的社会中,人和人是不可能有互信的,因为只有把其他人压下去,你才能站在更高的位置,从而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权力。所以当鸦片战争时,英国人围攻广州城的时候,还有人划船卖粮食给英国人,因为进攻广州城于我无关。只有当英军进入了三元里开始损害到村子的利益时,才会引起乡下宗族势力的反抗,不过这种反抗也只是把英军赶出自己的地盘为止。   这种以邻为壑的宗族社会,在前工业革命时代也许还能苟延残喘下去,但是当外国人完成工业革命,完成了大工业化生产,并建立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政权的时候,动辄动员起数十万大军发动对外战争的时候,宗族社会就立刻土崩瓦解,再无抵挡之能力了。   吴川虽然从来不谈什么军国主义,但是却从学校、工厂、军队直到乡村,处处都在建立集体组织,消灭宗族主义、山头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农村青年一加入军队,立刻就改掉了参军前唯唯诺诺的性子,变得敢于在集体中提出自己的意见,并敢于和坏的风气作斗争了。   这种对于人的性格上的重新塑造,虽然让一些旧军人们有些无所适从,因为他们现在无法以过去的军中生活经验去随意侮辱或殴打不服从自己的新兵,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不能给新人立规矩了,这部队还能打仗?   但是很显然,这些旧军人的抱怨是错误的。事实上,竖立了集体观念的部队要比旧式的军队更有主观能动性。过去一个军事命令发下来,只有军官才会为之殚精竭虑的思考如何去完成,士兵们只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但是现在,军事命令是针对部队全体官兵的,因此每个人都会去思考如何让集体完成这个任务,从而维护住集体的荣誉感。   这一集体理念的阐述,实际上让德国的军事顾问十分不舒服。他们认为,把部队建成为一个荣誉的集体这是正确的,但这应当是军官的任务而不是全体官兵的责任。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过于社会主义化了。   就在叶声品味着可乐的味道时,哈尔滨马迭尔旅馆内的订婚宴也快结束了。在获得了各位宾客的祝福之后,吴川正和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交谈之际,突然一名共和日报的记者上前来,向着两人询问关于山东问题和朝鲜问题的态度。   吴川立刻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和特拉乌绍利特总领事阁下一致认为,在欧洲爆发战争的时候,任何势力或组织试图改动东亚政局的行动都是不可忍受的。中俄人民绝不能容许,有人趁着欧洲爆发战争的时候,在亚洲趁火打劫。总领事阁下,您的意见呢?”   特拉乌绍利特神情一阵僵硬,但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俄国反对在这个时候远东也爆发战争,我们希望远东能够保持安宁……” 第六百三十一章   对于宴会厅内的大多数宾客来说,俄国总领事的宣言让他们只有鼓掌欢迎,毕竟这些人都是不愿意自己的财产因为战争受到损失的。   不过对于英、法、日三国的领事来说,俄国总领事的这个公开发言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他们一时不清楚,俄国到底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什么样的私下协议,才能使得俄国总领事如此公开的站到了革命委员会这一边。   就在日本领事川越绞尽脑汁思考双方之间有可能达成的协议时,一名日本领事馆成员神色慌张的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他身边对他耳语了数句。   川越茂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向着正前方正在和法国领事交谈的吴川大声的说道:“吴川阁下,您是否知道,您的军队正越过边境向大日本帝国的陆军发起了进攻?您这是打算向大日本帝国宣战了吗?这就是您刚刚说的保卫东亚和平的方式?”   川越的大声质问顿时打断了宴会厅内看似祥和的气氛,众人都有些愕然的停下了交谈,把目光转向了这边。吴川于是也中止了和法国领事的交谈,转过身来对着四、五步之外的川越茂平和的说道:“恢复东亚和平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护条约所认可的各国疆界。   而我国和日本签订的马关条约第一条,就是承认朝鲜的独立,所以我国决不允许日本单方面改变朝鲜的现状,这是其一。   第二,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的友谊源远流长,在过去的历史中我们和朝鲜人民抗击日本的侵略记录,甚至可以上溯到唐朝。中朝人民之间的友谊甚至比俄罗斯和塞尔维亚之间的关系更为深厚,因此我们绝不能对于朝鲜人民所经受的苦难置之不理。   自甲午战争以来,日本在朝鲜屠杀、迫害的人员数以百万计,您却在惊讶的问我,中国人民为什么要跨过鸭绿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不是某个强盗国家,看到邻居家里着了火不想着救火,反而一心想要去抢几颗珠宝回来。中国是一个文明国家,当我们的邻居家里进了强盗,我们只会帮助邻居把入侵的强盗赶出去,这才是守望相助的意思。当然这个道理太过深奥,你们日本人是听不懂的。”   川越茂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外交场合把自己伪装成圣人,然后把冲突的另一方贬低为强盗的中国人,但是明明先动手的是中国人,这番言论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可是,珠宝店里着了火,邻居不趁机拿几个珠宝的言论,却是日置益公使的话语,这也是在华外交官们所知晓的事实。过去川越茂觉得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日置益公使是在同各国公使的交谈中发表的言论,这番话的立足点在于,日本有权力获得更多的在华利益,因为日本现在是列强之一。   但是当吴川在这个场合引用了这句话的时候,日本就成为了一个赤裸裸的强盗国家,从而为革命委员会出兵找到了一个正义无比的借口。但是,中国人怎么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如此公然羞辱日本,他们就不担心战争失败的后果吗?   川越茂一边在心里这么气愤的想着,一边在口头上向吴川反驳道:“日韩合并条约是韩国人自己的选择,并非是我国的压迫下所签订的,因此并不违背马关条约的精神。我坚决反对贵方以马关条约否定日韩合并条约的做法。   其次,所谓日本对于朝鲜人的屠杀和迫害,这完全是别有用心之徒捏造的不实之言论。是一些朝鲜暴徒袭击了在朝鲜经商生活的日本人,我国才派遣军队围剿这些暴徒以恢复朝鲜半岛的安宁,这并不是什么迫害和屠杀……”   吴川挥手打断了川越茂的辩解,向其嘲讽道:“从甲午战争之后,朝鲜半岛向俄罗斯滨海省和我国东北的移民数以十万计,他们不是为了逃避日本在朝鲜的残暴统治,难道是为了来俄罗斯和中国追寻自由的吗?   只要稍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刚果人民逃离自己的家园,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家乡不够自由,而是在比利时国王的统治下,刚果人民连最起码的生存权都无法保证。作为上千年的友邻,中国人民绝不允许日本用比利时人对待刚果人的方式对待朝鲜人民,这是中国人民对于邻邦人民所担负的天然责任。唐代是如此,明代是如此,今日也当是如此。   至于所谓的朝鲜暴徒袭击了经商生活的日本人,这就更为可笑了。朝鲜半岛首先是朝鲜人的土地,主人不欢迎一个强盗来访,想要把强盗赶出家门,这难道是一种罪过吗?在甲午战争之前,我们从没有听说过朝鲜暴徒袭击日本商人的新闻,何以在日本往朝鲜半岛驻军之后,这种新闻就一日甚过一日,这到底是朝鲜人的问题,还是日本的问题?”   听着周边窃窃私语的评论,显然都是在讨论日本在朝鲜究竟干了什么,导致朝鲜人要如此拼命的起来反抗,这让川越茂既感到不安,又越发觉得怒气满腹了。   川越茂衡量了一下局势,觉得和吴川在这里对峙下去显然是对自己不利的,今日的宾客们大多是来庆祝吴川订婚的中俄人士,因为俄国总领事的表态,几乎没有人会站在日本这一方,而英、法两国领事显然还没有商议出如何面对眼下的突发状况,他在这里继续和吴川辩论下去,只会更加让日本的形象受损。   拿定主意之后,川越茂便板着脸对吴川说道:“阁下的言辞虽然犀利,但不知贵方的军队是否在战场上也能如此犀利。我有一句良言奉劝阁下,贵国可以轻易的挑起战争,但如何结束战争却是胜利者才能说了算的。”   吴川注视着川越领事许久,方才镇定自若的说道:“今日不是1894,而我也不是李鸿章,挑起战争的也不是我国,所以贵国恐怕是要失望了。”   川越不再多言,就这么掉头带着从人离开了。英国和法国领事商议了一下,也同样告辞离开了。原本觥筹交错,看起来一片祥和喜乐的订婚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突然就变得有些萧瑟了起来。   比其他领事多留了半刻钟后,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也过来向吴川告辞,不过在离去之前他小声的对着吴川说道:“吴,我认为你这么做并不明智,你这是在向协约国整体发起挑衅。”   目送着总领事离开之后,吴川这才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安娜说道:“抱歉,看起来我似乎搞砸了这场宴会。”   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轻轻挽着吴川胳膊的安娜眨着眼睛看着下方冷清下来的舞池,却突然避而不答的说道:“现在人少了这么多,舞池已经空出来了,不如我们下去挑个舞吧。”   之前还能挥洒自如的应付各国外交官的吴川,听了这个邀请却变的有些紧张了起来,他有些口吃的说道:“跳什么舞?我从来没有跳过……”   安娜却拉着他的胳膊往楼梯走去,口中欢快的说道:“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就在吴川笨拙的跟着安娜的舞步起跳时,从马迭尔旅馆离开的英国、法国和俄国领事已经聚在了一起。显然在真正的实质性问题上,英国人更信任法国和俄国两位盟友。   法国领事梅洛罗一边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美酒,一边有所不满的向俄国人抱怨道:“特拉乌绍利特先生,如果彼得堡要站在中国人那边,您至少也得提前给我们打个招呼。您这样的突然表态不仅破坏了协约国内部的团结,还让我们无所适从,彼得堡究竟是站在那一边的?”   特拉乌绍利特一口喝干了梅洛罗递给自己的酒杯后,马上伸出酒杯向对方示意道:“再来一杯。我的喉咙都要冒烟了。”   梅洛罗只能瞪了这个毫无鉴赏能力的俄国领事一眼,但又无可奈何的又拿起酒瓶给他倒满了一杯,特拉乌绍利特又喝了一大口酒水,这才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并不想站到中国人的一边,但是波罗的海通道和黑海海峡事实上已经被截断,中东铁路现在是唯一一条对外物资输入的通道。现在不是我们究竟要站在中国或日本的哪一边,而是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日本还是俄罗斯?”   梅洛罗瞧了一眼英国领事的脸色,这才试探着向俄国人问道:“革命委员会难道在对付日本之余,还有余力再挑起和俄国的战争吗?”   俄国人看了法国人一眼,才不无好气的说道:“梅洛罗先生,如果你能够稍微扩大一些自己的情报圈子,那么你就会发现中国人把将近一半的兵力放在了中东铁路一线。我不关心革命委员会能否击败日本人,但我必须的保证中东铁路不能被中国人切断。否则,我国也许会重新调整外交上的策略。”   法国人终于沉默了下去,英国领事这才开口说道:“我看,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急于下结论,先汇报上去再说吧……”   于此同时,美国公使芮恩施在公使团的紧急会议上向各位公使表明态度:“……我国政府一直都是秉持东亚和平发展的观点,对于本日爆发的山东及朝鲜武装冲突,我国表示遗憾。   但是我国要求各方注意一点,我国在满洲地区有着大量的投资,因此我们要求冲突各方不得阻碍我国正常商业的往来,我国将保有自由行动之权利……” 第六百三十二章   9月2日对于中日朝三方来说都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这一天不仅是日本海军选择正式登陆龙口港的日子,同样也是革命委员会正式出兵援助朝鲜人民军的日子。   应该来说,中日双方对于这一变故其实都是心中有数的,毕竟双方给与对方的最后的通牒都定在了9月1日。不过革命委员会对于日军登陆的地点和登陆方式要预测的更为精准一些,因为日军在龙口的侦查行动简直就是肆无忌惮,显然日军并不认为中国方面能够在短时间内修建起什么岸防工事。   而事实也是如此,为了防备日军舰炮的攻击,驻守于龙口的革命军选择了远离海岸线,把工事修入了地下,预备在日军上岸之后再进行阻击。骄横的日军登陆后吃了一点小亏,立刻便动用了舰炮进行轰击,甚至连港口的城镇也不放过。   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劝说下,大部分市民已经离开了港口的家园,但也有一部分心存侥幸的市民,觉得日本人也是人,上了岸后还是要吃饭休息的,因此总不可能朝着平民开枪动刀的,于是便留在家中没走。只是日军的炮弹显然没长眼睛,虽然革命军并没有在城市内设防,但日舰在朝着岸上射击时并没有放过龙口城,似乎不管有没有藏着革命军,都要先放几发炮弹再说。   蹲在岸边壕沟内的革命军将士看到日舰如此残暴,就更是增添了对于日本人的仇恨,只是带领这一营人马的军官们也知道,他们手中的迫击炮加重机枪还是能以同海军的舰炮对抗的,哪怕是最小口径的舰炮。因此从上午10点坚持到下午3点,革命军这边终于结束了这场不成功的反登陆战。   这一仗,革命军死亡17人,伤30余人;而日军则损失了29人,伤13人。花费了近5个小时之后,独立第五师团内藤支队的林仙之联队取得了占领龙口港的首胜。对于第五师团来说,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但是在朝鲜战场,日军的形势就不怎么好了。在西线的义州,日军15师团的第17旅团、骑兵25、26联队和野战重炮兵第2、3联队都已经运动到此地。日军第15师团可谓是日军甲种师团中的重装备师团了,不仅拥有一个2骑兵联队、1骑炮兵联队组成的第4骑兵旅团,还有以第二、三野战重炮兵联队和野炮兵21联队组成的野战重炮兵第一旅团。   虽然第二、三野战重炮兵联队装备的还是旧式的克虏伯100加农炮、120毫米榴弹炮、150毫米榴弹炮,并不是日军最新研制成功的四十五式150mm重加农炮和四十五式240毫米榴弹炮。但是两个联队48门重炮布置在鸭绿江铁路大桥对面,已经足够让日军控制住这座铁路大桥了。   此外日军53联队驻守在了宽甸对面的碧潼,71联队正在同人民军第五师争夺渭源,渭源的后面就是辑安口岸,义州和渭源之间还有两艘日本的内河的炮艇往来巡航,差不多控制住了这段江面。   义州后方的定州是日军第15师团的司令部,再南面的安州则是18师团的司令部。由安州往熙川的通道,正是18师团进攻江界的主攻方向。西面的渭源,南面的熙川,东面的狼林,三路日军差不多已经快要打到人民军的核心江界,从而彻底解决北朝鲜自治区的核心力量了。   因此,驻扎于义州的日军部队,由原来的防备革命军的进攻,转为了预备向满洲进攻的首发部队。这对于17旅团的旅团长福田雅太郎来说,倒是一个求之不得的任务。   为此他还特别勉励手下的第18联队联队长南次郎,“南大佐,上次你们满洲驻屯军在南满的失误,由大岛阁下和大谷中将承担了下来。这一次反攻南满,可是你洗刷耻辱,回报大岛阁下和大谷中将的时候了。”   和信心满满的福田少将相比,南次郎其实并不那么乐观,从8月底天气开始好转开始,支那的飞机就开始不断越界侦察,虽然他们采取了许多办法,但也还是无法阻止对方。南次郎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一度认为应当先封住铁路大桥,等到自己这边彻底解决了朝鲜人的麻烦,调整好兵力再策划如何过江,才是最为妥当的。   不过和军中越来越狂热的情绪相比,南次郎很快就将这个想法吞回了肚子里。随着欧洲大战的开启,陆海军上下都掀起了一阵谜一般的自信,似乎随着欧洲交战的开始,亚洲已经没有国家可以阻止日本的扩张了。在这种时刻要求军中的同僚、上级冷静,支那军也许会主动进攻我们,只会被人讥笑自己在南满下破了胆子。   因此南次郎只能附和着上司的看法,并在心里安慰自己:上次支那军似乎也没拿出什么大口径的重炮,要是他们真的不知死活的来进攻,只能被我们的大口径重炮撕成碎片。至于海军说支那飞机上装有机枪,该不是因为摔了飞机给自己找借口吧。就算是飞机上有一两挺机枪,又能带上多少子弹呢?   9月2日上午9时,南次郎再一次发觉自己判断错误了。支那军虽然此前只有一两架飞过江来侦察,但并不表示支那军只有这一两架飞机,看着天上乌压压一群飞机从对面飞来,至少也有2、30架。   由于日军这边正打算从防御转入进攻,因此不管是大炮阵地还是弹药仓库、部队都转移到了距离鸭绿江岸3-5公里的密集区域内。对于没有受过防空训练的日军士兵而言,看到这样庞大的机群在天上飞时,不仅没有做出任何隐蔽,还兴奋的朝着天上的飞机挥手致意,许多人并不了解这种天上飞的飞船到底是干什么的。   于是革命军第一次实施的飞机集群轰炸取得了相当完美的效果,12架轰炸机其中6架带了各1枚300公斤的高爆弹,另外6架则带了各两枚150公斤的铝镁燃烧弹或汽油燃烧弹。在毫无阻碍的状况下,一一把携带的弹药投入了毫无遮蔽的日军重炮阵地。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重炮阵地上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和黑烟,人员和骡马在火海中不停的凄厉喊叫着,就宛如是地狱来到了人间。于此同时,8架为轰炸机护航的战斗机开始对着前线的日军营地进行了扫射,原本集结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日军,顿时为机枪子弹打出了一条血肉通道。   等到盘旋在头顶的飞机终于离开,南次郎才从营地旁的一处水沟内爬了出来,只是看着一片混乱的营地和远处炮兵阵地不断响起的殉爆声,他知道如果不快速集结起自己的部下,等到支那部队冲过鸭绿江,整个17旅团都要完了。   但是还没等他收拢起一个大队,支那人的炮弹已经开始朝着营地轰鸣而来了,这一下第18步兵联队算是彻底崩溃了,南次郎也放弃了努力,带着身边聚拢来的半个多大队朝着义州城奔去了。事后他才知道,支那人把4门重炮装在了火车上,因此才能这么快速的进行移动进攻。   由于日军大本营错误的判断了支那军进攻的猛烈程度,使得日军第17旅团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在野战中较弱的一方,他们几乎都没有修建什么防御设施,只是一心在准备冲过鸭绿江后该怎么分路进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凤城、抚顺等地。   因此在开战后不到3个小时,第17旅团已经完全丢掉了江岸防区,失去了铁路桥的控制权和全部的重炮、大炮。虽然义州城内还有旅团部和多门二郎所率领的半个多联队、两只骑兵联队,但是和源源不断开过河来的支那军相比,他们已经完全居于了下风,更别提支那军还有大炮和飞机助阵。   在南次郎的拼命劝说下,福田少将终于放弃了死守义州城的念头,决定撤往定州和师团司令部会和。只是第17旅团这一撤,就把第17师团的斋藤旅团的侧翼给让了出来。因此国民革命军立刻分出了一只部队切断了斋藤旅团的后路,并开始用飞机搜索鸭绿江上的日军炮艇、运输船开始扫射轰炸。   至于东线的战况,就连日军朝鲜大本营都还没得到任何完整的情报。总之,在9月2日这一天,日军在山东龙口稍稍占了些便宜,但是在朝鲜却吃了一个大亏。   在北京的日置益公使还能色厉内荏的向中国外交部加以恐吓威胁,表示中国政府如果不下令让军队立刻从朝鲜撤离,并对入侵朝鲜一事赔偿道歉,那么日本政府或有把冲突升级为日中全面战争的可能。面对日置益的威胁恐吓,总长孙宝琦只能满头大汗的说着好话,但对于撤兵一事他也只能苦笑着说道:“东北军并不服从于北京政府,我想公使先生你也是应该有所听闻的。兄弟我只能和革命委员会的吴主席进行联系,但是立刻撤兵什么的,兄弟我确实是承诺不了。”   日置益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不依不饶的说道:“孙总长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们不打算管了?那么,贵国政府到底能管些什么?”   孙宝琦期期艾艾不能回答,日置益最终只好问道:“那么袁大总统到底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要尽快见到他。作为一国之总统,他总不能坐视日中邦交彻底破裂吧?”   孙宝琦只好说道:“大总统的脚疾犯了,此次决定前往河南访问一位名医,政事堂的事务都交给了徐世昌国务卿,要不您去见见他怎么?”   日置益语气不善的回道:“国务卿阁下告诉我,外交和军事并不在他的职权之内,这需要大总统首肯才行。你们这么互相推来推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六百三十三章   9月2日晚,位于朝鲜京城的总督府内虽然灯火通明却显得死气沉沉,府内执勤的日军卫兵和工作的日本下女比往日显得更加的安静和小心翼翼了,因为大人们今天的火气显得有些大。   在总督府的大会议室中,寺内正毅神情木然的坐在会议桌前的一端,听着从各处传来的一个个坏消息。东北部的第12师团遭到了越界的中、俄、朝军队的全面反击,从茂山、龙井、南阳三处发起的反击令第12师团各部有些措手不及。   按照师团长柴五郎的报告,“俄国人在战场上的出现让本军将士产生了动摇情绪,本军虽然已经预料支那军队会参与这场作战,但并没有预料俄国人也会支持朝鲜人,如果中俄朝三方联手,那么本军几乎没有可能再继续攻击下去。   而且支那人动用的飞船攻击,也给了本军很大的打击,使得本军不得不放弃了被两路夹击的开山屯,退回到了会宁……本军虽然可以依赖地形之优势进行节节抵抗,从而尽可能的拖延中俄朝联军的进攻速度,但是大本营应当尽快给与本军兵力支援,否则罗南以北恐怕将全归中俄朝联军所有,而罗南地区也是岌岌可危。”   可是相比西线的战况,第12师团的遭遇又算不得什么了。义州在短短数小时内被支那军攻陷,不仅让这个作为进攻南满的前线基地丧失了大量的人员、物资和重装备,更是让正在沿着鸭绿江进攻江界的第20旅团陷入了绝境,如果不能发起一场反击夺回义州的话,那么第20旅团覆灭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朝鲜驻屯军参谋长古海严潮少将带着几名参谋研究了一个下午,最终只能满头大汗的向寺内给出了他们研究得出的最终结论:“第17旅团已经完全丧失了战力,想要依靠第17旅团和两个骑兵联队去夺回义州已经没有可能。   更加严重的是,如果支那军继续向南发起进攻,定州也有可能不保。一旦定州也丢失了,那么第18师团的侧翼就暴露了。我们最好通知神尾中将从进攻转入防御姿态,并尽快撤到熙川以西,否则第18师团也危险了。”   寺内正毅当时只是冷冷看了这位参谋长一眼,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斋藤旅团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把第53、71步兵联队丢给支那人了吗?那么我们该怎么向国民交代?”   古海少将犹豫了许久,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也许可以请海军出手帮忙。”   寺内正毅终于爆发了,对着古海少将严厉的大骂了一通,最后还是安东贞美中将出声为其解了围,“如果海军出手就能够解救出被包围的第20旅团,那么就算是向海军低头,我相信冈市陆相也会去做的。   但是现在支那军已经控制了鸭绿江口,在没有陆军的配合下,海军军舰冲进鸭绿江只会成为支那军的靶子。因此我们现在向海军求援,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可如果我们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打回鸭绿江边的话,又何必去向海军求援?”   只是陆军有能力自行夺回义州吗?结论是否定的。眼下朝鲜南部还有一个34旅团,是配合日本军警用来维护南部的治安的。北部的各条战线上足足填进去了3个半师团,这个原本看起来极为庞大的军力,在分散到朝鲜北部的山沟中去后,就像是在一块烧饼上了撒了一撮芝麻,看着到处都是,可一旦有人从外部压碎了这块烧饼,那么这些芝麻就立刻变得支离破碎了。   像现在北部各条战线处处告急的局面下,陆军其实只有撤退到南方重新整理防线才是最佳的选择。但是谁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无疑就是让寺内阁下承认朝鲜-满洲攻略的失败。长州派将在失去了大岛之后再度失去一名大将,陆军中的各方势力有重新洗牌的可能。   虽然大家都知道,如果局势不能出现转机,那么朝鲜-满洲攻略的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可在真正的失败降临在陆军之前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告诉大家这个事实,因为这样的人首先就会被陆军所敌视。   只是大家呆坐在会议室内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看着其他人噤若寒蝉的样子,安东贞美中将不得不向寺内建议道:“我看,目前东线只是困难,西线则是处于危险之中,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第18师团陷入被支那军和朝鲜军合击的局面中去,那样的话整个朝鲜半岛都要危险了。   我认为当前应当先把34旅团调去北面加强定州一线的防御,实在赶不上的话,至少也要能够接应第18师团退回至平壤一带布置防线。南方的治安只能依靠警察和宪兵去维持了,最后便是尽快向东京汇报最新情况,请求东京予以战术上的指导。”   寺内正毅沉思良久之后终于点头同意了安东中将的意见,除了向北面部队发出全面撤退命令之外,这是当前最有可行性的一个策略。这一主张的实质就是逼迫东京扩大战争规模,要不然就由东京来结束这场战争,这样陆军的责任就会减轻许多。   寺内正毅此时倒是有些体会到了老友大岛当日束手无策的心情了,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战场形势下,即便支那军拿出了一些新式武器,即便俄国人也战到了中、朝一方,日军也绝无可能陷入这样的困境。甚至于只要过个两、三天,日军攻下了江界之后,局势都会截然不同。   会议室内其他官佐都一一领取了命令离开了,但是安东贞美、古海严潮等几人却还要依旧坐镇于此处,一是等待东京的回复,一是等待来自前线的新报告,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的长夜了。   只是,就在安东中将掏出了一盒香烟,准备点上一支提神的时候,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状态的寺内总督却突然自言自语道:“我们的计算是错误的。”   安东中将下意识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紧张的向寺内总督问道:“什么计算是错误的?”   寺内睁开眼睛瞧了会议桌前留下的几人,才有所明悟的说道:“明治44年和今次出兵之所以连受挫折,就是因为我们计算出现了偏差。   这两次作战,陆军都只想着以有限的兵力出击达到有限的战略目标,但是我们没有计算过我们对面的支那人是怎么想的。所以当支那人全力以赴的时候,我们的有限战争计划就失败了。   我们想要击败支那人,就应该和日清战争、日俄战争那样,建立起举国一致的作战计划,和支那人展开彻底的国战……”   安东中将默默的把香烟放回了盒子,心中默默的想着:“寺内总督是不是受刺激过度了?日清战争关系着日本的存亡,才会有着举国一致的开战欲望。而日俄战争则是因为日清战争胜的太过容易,获得的战利品太过丰富,这才刺激了国民开战的欲望。   但是日俄战争的结果,却让支持战争的国民大为失望,除了让大家身上的债务翻了一番,死了许多穷人家的子弟外,国民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要不然明治44年的南满作战也不会有人公然批评,这是让穷人家的子弟去保卫财阀的资产,是一场不义之战了。   日本国民对于战争的狂热程度,是根据对手的强弱和战利品的丰厚程度来判断的,并不是真正想要建立什么东亚的皇道乐土。让国民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和支那打一场举国一致的大战,那得要支那的军舰重新开到横滨港才行。”   东京9月3日凌晨1时,刚刚睡下不久的大隈重信就被陆相冈市之助给叫了起来。披着一件浴袍的大隈匆匆赶到会客室,见到冈市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是山东方向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冈市之助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山东方向暂时没有问题,不过朝鲜方面的状况不大好。”   大隈重信一脸茫然的说道:“早上陆军不是报告,支那军虽然跨过了中朝边界,但是陆军有能力把他们赶回去的吗?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冈市之助的额头上不断沁出细微的汗珠,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报告道:“根据朝鲜方面的最新报告,东线战场上入侵朝鲜东北部的不仅仅有支那人,还有俄国人。第12师团难以独立应对中俄联军的进攻,我们需要外务省和俄国方面交涉,要求俄国对此作出解释,并撤回军队。   而西线战场上,第17旅团因为遭到了卑鄙的偷袭,损失了大部分力量,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义州。第20旅团因为部队分散的较开,一时未能集结后撤,现在正处于支那军的包围圈内。第18师团遭到了朝鲜人民军的反击,一时也无法后撤,所以寺内总督请求内阁加以指导。”   大隈重信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是他对于军事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一个月来陆军在朝鲜的进攻计划和部队布置他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冈市之助说的极为隐晦,但他只是同脑子里的陆军地图对照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不由铁青着脸说道:“这么说,第17旅团失去了战斗力,第20旅团生死不知,第12、18师团又陷入了危险,朝鲜方面4个师团的兵力,现在倒有3个师团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这就是陆军开战前承诺的十拿九稳的作战?”   对于大隈的质问,冈市之助无言以对,于是干脆一言不发,就这么沉默的端坐着。大隈重信虽然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但是他也知道和冈市对峙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眼下他必须尽快召集紧急会议,让内阁尽快讨论出一个解开朝鲜方面军困境的办法出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9月2日,革命军朝鲜西线作战总指挥部经过精心策划的作战计划获得了超出想象的成功,第五野战师顺利的渡过了辑安口岸,加入到了渭源和江界保卫战中,成功的帮助朝鲜人民军稳定住了岌岌可危的战场形势。   而第二野战师和第四边防军在第4、5、6飞行联队及铁道炮兵部队的支援下,不仅顺利的夺取了鸭绿江铁路大桥和鸭绿江的控制权,还一举打垮了日军驻守义州的部队。这不仅让西线部队拿到了战场的主导权,也粉碎了日军试图进攻满洲的计划。只要看一眼义州被摧毁、被缴获的重装备和弹药军需,那么就算是个军事方面的门外汉,也知道日军想要再次征集这么多的物资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   当然日军前沿部队的惨状也给革命军的高级军官们提了一个醒,今后不要再指望守住前线阵地就能保住后方辎重仓库的安全了。以后如果不把辎重军需仓库分散隐蔽起来,不在仓库边上安排防空火力,那么无疑就是在邀请敌人的飞机过来享用大餐了。战争正从平面走向立体,日本人是第一个为之付出代价的。   不过,虽然西线部队在第一天就取得了如此大的成果,可位于铁路大桥不远处的西线作战指挥部大本营却陷入了一场争执。这场争执是西线作战指挥部参谋长伍祥祯和总指挥张绍曾之间爆发的,起因是在夺取了义州之后,张绍曾认为应该先把被围困于义州和渭源之间的日军部队歼灭了再说。   但是张绍曾的主张遭到了指挥部参谋部全体参谋的反对,这些参谋认为眼下应当趁着日军陷入混乱的时候继续南下,追着日军屁股一路进攻下去,不能让日军有喘息的机会。停下来寻找围歼已经被分割于群山和江水之间的日军,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作为参谋长的伍祥祯自然是就站在了部下的这一边,这些参谋虽然年青,但都是在辛亥革命时就参加了革命,因为在战场上表现勇敢被选拔进入军政大学学习,最近才被放回到部队中来的。按照吴川的说法,这些年青人在政治上已经证明是可靠的,接下来就要在军队中接受锻炼和考验,以作为军队将来的干部储备。   伍祥祯显然是理解了吴川的要求,知道什么才是让这些年青参谋们得到锻炼和考验,所以他把参谋部的工作基本交给了这些年青人去干,自己只是作最后的审核。   当然,这些接受了将近两年系统军事教育的年青参谋,在军事素养上也确实比北洋军出身的旧将领要出色的多。至少伍祥祯认为,如果是由自己来安排的话,他是策划不了今次这趟步骤紧凑又能一直把攻击意图隐瞒到最后一刻的进攻计划的。   从飞机轰炸日军重炮阵地的那一刻开始,到第二野战军越过铁路桥分路占领各处要点,整个作战计划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日军几乎就没有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击。这当然不是日军的战斗力差,即便是失去了指挥,小股日军和革命军拼杀到最后一刻也不投降的顽固事迹也是比比皆是。   但是从一开始革命军就没打算和日军做单独的个人军事对抗,整个作战计划就是围绕着日军的重炮阵地、指挥中枢和后勤仓库为主要目标展开的。打掉了重炮阵地,革命军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大炮轰击日军的顽抗部队;打掉了指挥中枢,革命军就可以不受干扰的分割日军失去指挥的部队;打掉了后勤仓库,日军也就失去了作战意志。   革命军的整个作战目的极为明确,与之成反例的是遭到攻击的日军,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该就地防御还是向友邻部队靠拢,最终只能如无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乱转,最终被革命军一口口的吃掉了。   有着吴川的交代,加上在首次作战中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伍祥祯自然是要向着这些部下们一些的。不过对于张绍曾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大胜,实在是给了他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在战前,张绍曾其实是不怎么看好和日军发生冲突的,他觉得光是守住鸭绿江已经是相当艰难的任务了。现在还要跨过鸭绿江去主动进攻日军,这不是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么。   他心里其实更希望能够把朝鲜人民军撤过鸭绿江来,至少还能补充一下自己这一边的防御力量。至于北朝鲜自治区,等到日军从山里撤走了,再让人民军打回去就是了。日本人总不可能把自己的精锐之师变成驻守山沟的巡林队的。   只是他给吴川提交的个人主张并没有得到吴川的认同,对方反而派来了捷尔任斯基过来督促西线作战。张绍曾这才明白,吴川对于打这一仗的决心有多大,他也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但是他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些日本人突然之间就不会打仗了,仅仅不过几个小时就丢掉了义州,让出了南下的通道。继续追着日本人打这当然是一个选项,但是张绍曾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相信日本人会这么轻易的丢掉义州逃跑,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和南下追击日军有可能遭受日军反击溃败的可能相比,先把包围于义州和渭源之间的日军部队吃下去,显然是一个更为安全的选择。当然这种小富即安的思想,立刻遭到了年青参谋们的反对。和觉得当前的功绩已经足够大,重要的是先保住胜利成果的想法相比,这些年青参谋们则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乱日军在北朝鲜的部队组织,让日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线,从而在日军新的增援没有抵达朝鲜之前结束朝鲜作战。   作为参谋部的代表,任辉、赵英雄、李泽成三人在临时大本营的会议厅内,毫无惧色的对着捷尔任斯基等人讲解了一遍当前战场的态势后,任辉便总结道:“日军总共有18个常备师团,现在在朝鲜就有4个,据说今日日军还正式登陆了山东龙口,这就又去了一个,然后是台湾驻军一个师团,琉球驻军一个师团,这就是7个师团了。   也就是说日本本土列岛还有11个师团,我们给予日方最大的估计,他们在短时间内能够动用的常备师团也就是7个。日军的常备师团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就今天的战斗来看,他们的训练水准还是要高于我们的野战师的,如果不是被我们突然击破了组织核心,我们并不能轻易的取得这样的胜利。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突然袭击,我想已经不可能在日军身上复制了,有所准备的日军一但建立起了纵深防御阵地,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变成相持作战。日本完全控制着制海权,一旦我们的主力在这里被日军拖住,那么日本就可以在广阔的辽东半岛任意选择登陆地点,那么到时疲于奔命的就会变成是我军了。   所以,我们应当趁着日军还没有完全从失败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对着日军猛追、猛打下去,彻底搅乱了日军的组织,不让他们有就地设立防线的时机。现在能够多吃掉一个日军联队,日后我们就能少对付一个训练有素的日军联队。   至于义州和渭源之间的日军部队,这只部队本身就被河流和山峦所分割开了,如果不通过鸭绿江上的船只往来,他们光是集合到一起就要三、五天以上。我们现在已经击毁、缴获了日军在鸭绿江上的炮艇和运输船。只要再派出小股部队封锁山口,这些日军等于是关在了笼子里的螃蟹,等我们解决了南面的敌军之后,再回头收拾他们也来得及。   唯一需要防备的是日本海军有可能派船进入鸭绿江接应他们,所以我们应当在鸭绿江口设置水雷,并安排飞机巡航江口,对试图闯入鸭绿江的日本军舰进行驱赶。   而且我们已经询问过被俘的船工,这些日军的日常所需都需要从义州运输过去,大约是3-5天一趟。即便从今天开始计算,一周后这些日军也该断粮了,到时他们只有自己走出山来投降,何须我们进山去抓捕他们呢?”   捷尔任斯基听完了这些参谋们的想法后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板着脸让他们先离开了会议厅。等到这些年青参谋们离开之后,他才对着留下来的四位前敌委员说道:“除掉无法赶来参加会议的朝鲜代表,我们现在也有五位委员在这里,足够人数进行表决了。   我提议就停下追击和继续追击敌人的方案进行一次表决,然后上报给军事委员会存档。我先发表自己的意见吧,我支持继续追击敌军。   作为一只无产阶级的革命军队,我们应当表现的比帝国主义的军队更为勇敢,更乐于牺牲,更愿意去赢得胜利,我们才能在气势上压倒我们的敌人,才能吓阻住我们的敌人挑战我们。   而且我以为他们分析的不错,只有不断的给我们当前的敌人施加压力,日军在其他方向上才会出现完全的动摇和崩溃,那么我们的追击就会变成策应全线反击的开始,这是最快结束这场战争最好的办法……”   没人愿意和领导着革命卫队的捷尔任斯基同志唱反调,自从吴川称赞捷尔任斯基为我们“钢铁的菲利克斯”同志是守护党的剑与盾之后,就不大有人愿意成为钢铁的菲利克斯同志所关注的对象了。   张绍曾看了一眼其他三位前敌委员后,也只能慢腾腾的举起了手说道:“我愿意服从大家的意见,由第二野战军和边防骑兵第四师于明日一早向南追击,新编陆军第五师接手安东、义州防御后,边防第四师将会南下接应第二野战军……” 第六百三十五章   9月3日凌晨2时,内阁诸大臣都被紧急召到了首相官邸开会。会议一开始陆相所做的汇报就让与会的大臣们瞬间清醒了过来,海相八代六郎心里充满了怒火,但是他的忍耐力可比前海相斋藤实强多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会议上发怒并无什么作用,因为本届内阁是山县派官僚和立宪同志会的结盟,他对陆军发难也只会招来其他人对陆军的袒护而已。   不过作为立宪同志会的领袖,外相加藤高明可就无法容忍陆军这样的失败,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起身向陆相冈市之助问责道:“陆军口口声声能够在半个月内解决朝鲜问题,三个月内解决满洲问题,现在朝鲜问题拖了一个月都没能解决也就算了,这一天不到就被支那军打的全线崩溃了是怎么回事?陆军对得起背负着沉重税赋的国民吗?”   冈市之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强自辩解道:“陆军并不是全线崩溃,只不过是被卑鄙的支那军偷袭一时没法调整部署,这是北朝鲜山地地形给陆军造成的不利之处……我不认为有和加藤外相在这里讨论军事常识的必要。”   内相大浦兼武也立刻帮腔说道:“陆相说的也不无道理,说到底支那军能够如此突然的偷袭朝鲜驻屯军,这和俄国人的纵容是分不开的,更别提东线战场的支那军中还有大量的俄国人的存在。支那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达成了这样的密切合作,外务省居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回来,外务省难道就不该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吗?”   看着加藤外相一时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八代六郎立刻出声反驳了大浦内相,“支那军会不会偷袭朝鲜驻屯军,这似乎不需要外务省报告,陆军也应当有所预备的事吧。而且陆军不是已经准备在5号发起进入满洲追剿朝鲜乱民的行动了吗?陆军总不至于连满洲边境的守备情况都没有侦查过吧?”   山县派的官僚和立宪同志会出身的大臣顿时都七嘴八舌的争论了起来,八代六郎则时不时的在边上帮着立宪同志会嘲讽陆军几句,官邸的会议室内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隈重信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许久,等到双方嘴里冒不出什么新词,开始不断重复攻击对方的言论时,他才叫停了面前的闹剧,“够了,这个时候把你们叫过来,不是让你们互相指责的。现在大局还没有完全崩溃呢,你们互相推卸什么责任?天亮之后,你们就打算用这样的理由去回答宫内和国民的质疑?国民会答应吗?”   在大隈重信严厉批评下,会议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虽然不再争吵了,但也没人开口了。大隈不得不点名了陆相说道:“陆军究竟有什么对策,先提出来让大家讨论讨论吧。如果连熟悉前线状况的陆军都拿不出方案,其他人还能给出什么建议呢?”   冈市之助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陆军认为,想要解开眼下的问题,第一是向朝鲜方面增兵;第二是同盟国进行协调,我们正在为协约国而战,俄国人不和我们一起对付支那革命委员会也就算了,还在我们身后插了一刀,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第三海军应当出动封锁鸭绿江,最好能够击毁鸭绿江铁路大桥,则必能打断支那军的后续行动……”   加藤高明虽然刚刚和山县派官僚们争了个面红耳赤,但是对于冈市之助提出的解决方案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否定,当然这也有不愿沾惹陆军接下来的麻烦的意思。不管再怎么动员军队,被丢在鸭绿江边的第20旅团想要脱困是很艰难的了,本土动员兵力然后登陆朝鲜半岛,再打回鸭绿江去,到时估计都可以给第20旅团上下收尸了。   不过海相似乎并不打算就此让陆军轻易过关,他向阁僚们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么山东方面的进军是否应该停止?既然陆军在朝鲜都没办法抵挡住支那革命军的进攻,那么山东方面难道就不会遇到问题吗?另外,假如陆军在朝鲜的战事依旧不利,陆军是否要把作战范围扩大到整个辽东半岛?财政方面还能支撑多久?我们的盟国是否会支持我们?”   冈市之助非常不满的回道:“山东方面的进军当然不能停止,因为朝鲜方面遇到了挫折就从山东撤退,陆军今后在国民面前还有什么形象?既然支那革命军已经越过了边境,那么我们自然就不应该再遵守什么约定,整个辽东半岛任何地点都可以作为战场。”   加藤外相也跟着说道:“山东方面的作战当然不能停下,一旦山东方面的作战停下,那么我们就失去了对德宣战的名分,盟国是否还支持我们南下进攻德属太平洋群岛,就要两说了。   至于是否登陆辽东半岛作战,我认为在没有取得盟国同意之前,一定不可以。登陆辽东半岛,意味着有和支那全面开战的风险,我国尚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最后,陆军真的有把握登陆辽东半岛击败支那革命军吗?如果没有的话,这不等于是让士兵去送死吗?”   大浦兼武立刻拦住了想要出声的陆相说道:“如果陆军提出登陆辽东半岛的计划,那么也就说明陆军已经考虑过了登陆成功的可能性。当然我们还是尊重外务省的意见,在外务省没有同盟国沟通好之前,我们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计划……”   大隈重信对于陆相提出的计划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一边的财相问道:“若槻大臣,国库还有多少正币?能够支付陆军的再次动员经费吗?”   若槻礼次郎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国库的存金还有2.4亿元,因为战争爆发的关系,大藏省已经停止了对于同盟国发行债券的付本偿息,现在正在和协约国各方商谈暂停债券付息问题。因此短时间内,作战的经费还是充足的。不过陆军究竟要动员多少个师团,准备打多久,至少要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否则大藏省是难以规划预算的。”   大隈重信把头转向了陆相,用眼神示意他回答这个问题,冈市之助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就目前的山东和朝鲜战场来看,至少还要动员3-4个常备师团的力量,时间恐怕要延长到年底了。4000万元大约就是一个月的作战费用,我们希望大藏省能够给与4个月的战争预算。”   还没有等若槻说话,海相已经插嘴道:“海军每个月至少要1500万元的特别作战费用,请财相不要忘记加上海军的作战预算,否则我们可就不能保证为陆军护航了。”   若槻脸色难看,憋了好久才说道:“那么4个月就是2.2亿元,这个数字恐怕不是大藏省能够支持的住的。而且对支贸易占了我国进出口贸易总额的35%,长期作战将会使得下半年进出口贸易大受影响,这样一来一去我国的经济将会陷入衰退。陆军就不能为国家考虑考虑吗?”   这场会议于是在财政问题上陷入了僵局,大藏省能够拨给的战争预算只有陆海军索要数额的一半,但是陆海军却坚决不肯在战争预算上做出让步。按照冈市陆相的说法,大藏省的工作应当是设法解决军队提出的预算,而不是让军队削减预算去应付战争,上一个不肯把钱投入战争的满清的下场,应当成为日本警惕的先例。   会议最终在大隈首相的折中处理下勉强做出了一个决定,作战预算先以2个月计算,之后视乎战争的进度再发行公债筹集经费。此外,外务省应当尽快搞清楚俄国、法国和英国的态度,务必使俄国放弃支持革命委员会的立场,使英国坚定的站到我方的立场之上。   只是对于英国人来说,远东问题现在变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9月2日德军宣布了坦能堡会战的结束,公布了俄国第二集团军的覆亡。这一消息顿时让英法民众感到震惊不已,虽然英国内阁早就通过彼得堡的内线了解了这一情况,但是当德军正式公布了这消息之后,还是让英国内阁大为不安。   到了这个时候,英国和法国已经不是期待俄国这台欧洲压路机帮助他们粉碎德国的东线,而是要祈祷俄国不会因为坦能堡会战的失败产生退出战争的念头。为了让俄军有时间调整西北防线,挽救被暴露了侧翼的第一集团军,英国和法国决定在西线发起一场反击,从而把德军的力量拉回到西线来。   可以说,随着坦能堡会战的结束,协约国想要迅速击败德国的计划已经落空。在西方吸住德军的主力,然后俄军从东线攻入柏林,这就是协约国最初的速胜计划。但是随着俄国的失败,现在英法反倒是要扛过德军在西线的进攻了。   到了这个时候,远东的青岛战事反而成了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确保俄国不退出战争才是协约国的首要任务。当然以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性格,在遭受了这样一场惨败之后,应该会更加强硬的坚持下去,但是现在远东的中东铁路却成为了俄国输入军需物资的唯一通道。   可现在中国人却近乎于劫持了这条运输通道,使得彼得堡不得不对中国人低声下气,转而反对英国和日本的联军对于山东的德军展开进攻,认为应当把山东问题交给中国人自己解决。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英国人对此倒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那个时候英国还没有被日本人拖下水。但是在联军组建之后,又被中国人击落了几架联军的飞机,英国内阁的部分成员就反对和中国人进行妥协了,认为这有损大英帝国的荣誉,从而给亚洲其他英属殖民地竖立起一个坏榜样。   其中言辞最为激烈的要数海军大臣丘吉尔,他对着内阁同僚说道:“让那些日本的黄皮猴子去教训一下中国的黄皮猴子吧,只有让他们把精力发泄出来,帝国的远东殖民地才是安全的……”   而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则如此向伦敦外交部汇报:“满洲的革命委员会同德国人之间的关系过于密切了,他们拒绝把青岛和胶济铁路交由国际共管。如果我们就这么向中国人妥协,那么可能会引起其他地区的效仿。   荷印群岛从年初开始就不断爆发了袭击事件,荷兰人现在在东印度群岛上的统治颇有为难之处,要是我们在山东地区做出了退让,那么英属马来半岛恐怕也将多事……”   英国外交大臣格雷子爵最终听取了朱尔典的建议,给与日本一定范围的行动自由,但是不允许日本攻击渤海湾,以免造成全面战争的开端和美国人的不满。 第六百三十六章   “……这是诗人黄玹先生为义妓论介所写的两首诗歌中的一首,黄老先生生前诗作数目不再少数,其中大部分诗词都是忧国忧民之作。黄老先生去世于日韩合并条约公告之后,老先生临去时有如下之言:吾无可死之义,但国家养士五百年,国亡之日,无一人死难者,宁不痛哉?……”   为学生们讲解完黄玹的诗词和事迹之后,金佐镇终于停下了讲课,宣布今日的课程到此为止。只是台下的学生们颇不情愿放这位尊敬的师长离开,有学生更是忍耐不住的向他问道:“校长,北面的战事有没有新的消息?人民军究竟能不能守住江界?”   金佐镇瞧了一眼下方满是期待的眼神,只能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说道:“虽然还没有新消息从北面传来,但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想,只要人民军坚持下去,总会等来转机的。”   “可是转机在哪里呢?听说日本人这次动员了数万人去围剿人民军,那些中国人真的会来帮助人民军吗?”一名学生患得患失的说道。   金佐镇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后他曾经去过上海,也见到过孙文先生。虽然对方是一个出色的人物,但是同盟会却不是一个强力的组织,甚至于连北京都没有打下来,革命党人内部就开始互相攻击了。   原本想要从同盟会那里获得一些帮助的金佐镇,最终不得不黯然返回了朝鲜,之后便一边办起了湖明学校教育青年,一边开设了贸易公司怡昌洋行以赚取办学经费和朝鲜独立的资金。北朝鲜自治区的成立,对于他们这些想要谋求国家独立的朝鲜民族主义者来说既欢喜又感到疑惑。   欢喜的是朝鲜终于有了几分恢复独立的希望,疑惑的是朝鲜人民党为什么要同日本人妥协,不想着恢复整个朝鲜八道,反而搞起了一个自治区,颇有些同日本侵略者和平共处的意思。加上人民党选择没收两班地主的土地分给无地农民,又拒绝承认李朝对于朝鲜的统治权,这使得许多朝鲜民族主义者对人民党极为不满,甚至有人认为这也许就是一个中国人的傀儡政权,他们保卫的是中国而不是朝鲜民族的利益。   只是在这两年里不断和北面的接触下,金佐镇却慢慢觉得人民党并不像那些两班地主和亲日派分子说的这么坏,北朝鲜自治区内的农民也要比南方好过的多。因为在人民党管辖的区域内,至少不会有日本人对百姓进行压迫。   在日本人的统治下,不要说普通百姓会随意被日本警察、军人抓去打骂,就连韩国的官吏也一样没有任何优待。某个旧朝廷的两班就这么说过:“日官之待韩官,若狱吏之待罪人,其共事也,稍违其意辄殴之、辱之,蛮横太甚……各项要务及簿记,悉由彼专管,不许韩人过问……各郡守、主事等有不如日人意者,动辄缚之、殴之,不问其罪有无,但曰非痛治不可。”   韩人官吏尚且被日人官吏随意殴打谩骂,底层百姓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因此即便人民党的政策再不被朝鲜的两班地主阶层所喜欢,但是在日人的教育下,朝鲜的人心还是慢慢的转向了人民党,好歹人民党只是要财不是要命,而日本人是两样都要。   因此当日本人调动大军向北面进攻,试图剿灭北朝鲜自治区的时候,一切不曾放弃希望的朝鲜人,都在为人民军祈祷,希望人民军能够挺过这一次日军的围剿行动。虽然大多数人对于人民军的武力并没有多大的信心,他们都在期待着中国人能够再一次帮助人民军,把日本人从北方赶回来。   只是1个月过去了,南方只听到了一处又一处失守的坏消息,都没有听到过一次好消息,这也就让南方的朝鲜进步人士有些心神不宁了,他们担心人民军也许会步此前数次起义失败的义兵后尘,那么朝鲜独立运动的希望又要重新沉入到黑暗中去了。   但是看着眼前这些年轻学生期盼的眼神,金佐镇也不想打击大家,他只好安抚道:“既然人民军能够坚持一个月,那么他们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不会就这么快失败的。我相信中国人是不会放弃人民军的,要是让日本人消灭了人民军,那么日本人下一步要进攻的必然是满洲,他们帮助人民军其实就是在帮助自己,只是出兵毕竟是一件极为慎重的事,中国人也许需要更多时间去准备吧……”   好不容易才把学生们安抚下去,金佐镇便离开了学校,准备回怡昌洋行看看,也许会有人带来些什么情报。洪城的怡昌洋行现在不仅是一间贸易公司,同时也是南方进步人士和北方人民党进行联络的一处通讯站。有时怡昌洋行也会为人民军出售一些物产,然后进一些西药等物资回去。   穿过街道的时候,金佐镇突然发觉今天街头的岗哨似乎要比昨天多了一倍,看着这些警察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心里不由想着:“莫不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刺杀事件吗?看起来,回去后要提醒他们都注意点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漏斗。”   也许是看着金佐镇穿着一身西装,颇像是个日本人,因此并没有警察上前过来问话,这倒是让他顺利的回到了怡昌洋行,刚刚进门他就对着坐在堂上的经理说道:“今天还是早点关门吧,街上到处都是岗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早点回家,一会在路上被拦住可就不大妙了。伯麟、致诚他们都没有回来吗?”   经理一边招呼着职员去关院门,一边则恭敬的回道:“金先生带了一件新玩意回来,两位先生都去后院看新鲜玩意了。”   金佐镇的脸上顿时一喜说道:“金先生从大连回来了啊,那我倒是要去看看他带回什么新鲜玩意了,你锁好门就自个回去吧,不必过来后院来。”   不待经理回复自己,金佐镇已经大步向着后院走去了。只是他走入后院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时,却看见房内的三人正掩面而泣,他顿时有些慌乱的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日军已经攻入江界了吗?”   坐在一个木制箱子前的金弘斗擦了擦眼泪,并没有回答金佐镇的问话,而是伸手在木箱子上摆弄了一下,于是一个女声突然就传了出来,“……至今日中午13点整,我朝、中、俄联军在东线已经夺下了开山屯逼近了会宁;西线则夺下了定州、龟城、古仁等地。日军第20旅团被联军包围于鸭绿江畔……第12师团13联队被联军重创,大队长金子三郎被俘……”   金佐镇一时难以置信,指着木箱子失态的问道:“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   边上的尹致诚泣不成声的点头应道:“是的,是真实的,金校长,朝鲜有救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早就忘记眼泪是什么滋味的金佐镇,突然觉得脸上一湿,自从朝鲜被日本吞并后就没有流过眼泪的他,同样也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和三位同志一起掩面大哭了起来。   这一刻,哪怕对于人民党某些政策再怎么不满意,金佐镇心里的这点不满也随着人民军的大胜不翼而飞了。对于亡国的朝鲜人来说,在国家和民族的独立面前,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仅仅是这样一个报道,就已经让四人完全倒向了人民党,再也生不起反对人民党的念头。   四人虽然不敢发出大的声音,但也又哭又笑了许久才缓和了情绪。金佐镇这才盘腿在地板上坐好说道:“那么我们总该为人民军做点什么吧,总不能在这里坐享其成,等着人民军来解放我们吧?”   金弘斗指了指收音机说道:“里面的播音员已经说了,人民军虽然击退了日军的进攻,但是解放祖国的事业并不能一蹴而就,党希望南方的同胞了解北方战事的状况,知道哪些日本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但并不希望南方同胞盲目的发起暴动。   党认为日军此次败绩,损失了为进攻北方及中国而积攒的大量物资,在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可能再发起第二次对北方的进攻了。但是日本侵略者不会善罢甘休,有可能会把战败导致的损失转嫁到南方同胞的身上。因此党希望南方同胞应当采取非暴力的行为,和日本侵略者展开抗捐抗税的运动,防止日本侵略者掠夺今年南方秋收的大部分成果,当然也要把北方战事的消息传递出去,以增强人民的自信心。”   金佐镇马上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任务我们还是办的到的,那么我们一起来合计一下,看看怎么把北方胜利的消息尽快传播出去,然后把农民组织起来……”   第一驱逐舰队司令长泽海军中佐,站在筑摩号防护巡洋舰的天桥上,木然的看着远处的海面,那里375吨的吹雪号驱逐舰正高高翘起船头,然后一头向着海中沉没下去,船上的水兵们正拼命的跳下海远离自己的座舰,唯恐被下沉的船只给带入海底去。   筑摩号的天桥上鸦雀无声,虽然海军已经知道支那有一种飞船能够直接攻击,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飞船攻击是怎么回事。站在长泽身边的筑摩号大副嘟囔着说道:“一边躲避飞船的进攻,一边还要避开水雷,陆军可真是给我们安排了一个简单的任务。”   就在这个时候,船上的无线电发报员走了过来,向着长泽报告道:“报告舰长,支那人发来了电报,让我们派出小船去救人,并要求我们的军舰不能继续靠近鸭绿江入海口,否则他们将行使无限自卫权。”   长泽目无表情的看了身边的大副关口一眼,关口少佐立刻对着身后的属下命令道:“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快点放大艇下水,去把吹雪号的官兵接回来……”   关口少佐把天桥上的人都打发走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对着长泽中佐询问道:“舰长阁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大船靠不上去,小船又要被飞船驱赶,这个想要完成炮击铁路大桥和解救20旅团的任务恐怕是不可能的吧?”   长泽中佐撇了撇嘴说道:“给加藤司令官阁下发电报吧,告诉他这里的实际状况。我们硬闯恐怕是闯不进鸭绿江了,是否让被围陆军移动到鸭绿江入海口,则我们可以乘着夜色用大艇接他们出来。”   关口少佐楞了一下就醒悟了过了,马上回应道:“是,我这就去给加藤司令官发电报。” 第六百三十七章   张作霖和吴俊升站在突泉镇东南15公里处的一处丘陵上,看着下方战场上竖起白旗投降的土匪队伍,不由感叹道:“妈拉个巴子,这飞机和电台确实好用,这些蒙匪还以为自己藏的很隐蔽,结果被咱们来了一个一锅端。看看下面这人数,这下东蒙古的匪患算是平的差不多了。”   吴俊升也是连连点头说道:“要不怎么说还是老七你看的准呢,这共和党没白投啊,要不然我们和他们的下场恐怕也差不到哪去……”   两人正在闲聊的时候,一名军官突然跑了上来向着张作霖报告道:“师长,下面有几个俘虏吵着要见你,领头的说和你是故人。”   “故人?”张作霖转了转眼珠,便说道:“好,就下去看看,是什么故旧亲朋被俺老张给俘虏了,二哥一起下去看看吧。”   看着面前的土井市之进大佐,张作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原本以为是哪座山寨的旧相识,却不料原来是日本人。   土井大佐心里焦急的很,自从被中国军队包围之后,他就开始谋划怎么让自己这些人脱身了。他们这些满蒙独立团的日本成员可不能被中国人活捉,否则在外交上就会掀起一场极大的风波,特别自己还是现役军人,被中国人俘虏的话就更是名誉尽毁。   因此看到张作霖出现之后,他赶紧笑容满面的抱拳说道:“张大哥别来无恙?上次咱们见面还是宣统三年呢。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作霖看了一眼周边,便勃然大怒的说道:“我和你个王八蛋有什么可说的,上次你欠了我的赌债就一走了之,我正想着要找你算账呢。小林,你们去西边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这里就交给我了。”   林排长立刻接受了张作霖的命令,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看着周边都是自己较为信任的警卫之后,张作霖才示意土井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土井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土井市之进这才收敛了笑容回道:“我们受了贵国肃亲王的拜托,帮他联络满蒙志士恢复大清国。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失败了。还请张将军行个方便,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要是被俘虏,恐怕对于张将军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土井大佐话语中的威胁,张作霖仿佛没有听出来,他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大家都是朋友,这点忙我怎么可能不帮。你们有多少人?川岛先生也在吗?”   土井市之进回头看了看说道:“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了,川岛先生这次另有要务,并没有过来。张将军的高谊,我会记得的,日后必定有所回报,那就请张将军让条路出来吧。”   听到川岛不在这里,张作霖心里颇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说道:“土井先生不要这么着急,你们这20多人难道要徒步走回关内去吗?我看至少得要弄上几匹马和几支防身用的枪吧。”   看到张作霖这么热忱,土井就更安下心了,他于是点头说道:“能够给几匹马和枪的话就更好了。我们打算往西南去,从张家口入关,有马的话就安全多了。”   张作霖看了下左近,就说道:“南边有条小河,那里有只辎重队伍,我带着你们过去弄几匹马出来……”   土井市之进回到自己人中把张作霖的话转告了同伴,满蒙独立团的骨干成员青柳胜敏、木泽畅、入江种矩三人顿时松了口气。只是青柳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此次失败可真是天不佑我,也不知下一次还能不能再召集到这么多满蒙志士了。”   入江则是忿忿不平的说道:“要不是巴布扎布这个蠢货不听劝告,非要在路过白城的时候抢一把,又怎么会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原本按照我们的计划,在集合了各路人马之后再去突袭通辽、郑家屯等地,必然会让支那人来不及防备的。现在可倒好,好不容易从蒙古各地聚拢来的队伍,什么都没干呢就被支那人一口吞了下去。”   青柳只能劝说道:“巴布扎布虽然是个固执的蠢货,但除了这样的蠢货,谁又会想着去和支那革命委员会为敌呢?咱们还是祈祷他能逃出去吧,要不然今后想要让蒙古人支持满蒙独立,就少了一面号召的旗帜了。”   一直沉默的木泽却突然插嘴道:“我看巴布扎布应当逃不了,开战之后就在天上盘旋的飞船一直在跟踪着巴布扎布的大旗,除非他聪明一些丢下大旗自己跑,否则我们大约是见不到他了……”   虽然三人为巴布扎布的命运感到惋惜,但是想着自己总算是可以逃脱被俘虏的羞辱,却又让他们庆幸不已。因此在张作霖的指示下,一行人都朝着南边走了过去。   只是当土井市之进等人绕过了一座小丘陵,看到了一条无名小河却没有看到任何马匹和营地的踪迹,土井顿时疑惑的停下了脚步,正打算找张作霖问个究竟。只是他刚一回头,就看到张作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已经落后了他们十余步的距离。   望着土井转过来的目光,张作霖只是朝着他笑了笑,便用力挥了一下手,数只冲锋枪顿时响了起来。当子弹打入自己身体的时候,土井市之进的脑海里还在思考着,“张作霖怎么敢对自己下毒手,自己可是大日本帝国的现役大佐。”   看着这些日本人都倒下了,张作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拿着手枪走到跟前为每人都补上了一枪,这才回头对吴俊升说道:“二哥,把他们都处理了吧。我去看看政委那边的状况……”   吴俊升答应了一声,就指挥着警卫把这些日本人的衣服都剥了下来,把尸体拖到了一边的低洼处。草原上的狼群多的很,只要把这些人的衣服都烧了,到了晚上野狼或其他动物就会替他们处理掉尸体,甚至连掩埋都不需要了。   张作霖这边则神清气爽的带着人跑回了战场,他心里还在想着可惜川岛没在,要不然过去他和日本人之间交往的经历,就没有活的人证了。   对于土井的下场,张作霖心里也是唏嘘不已,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可对方一见面的威胁却让他意识到,接受了这一次威胁,那么下一次对方估计只会变本加厉。如果是2、3年前,他当然愿意和日本人留一个善缘,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   但是这2、3年在革命委员会任职的经历却让他明白了过来,不管革命委员会今后会变得如何,他肯定是用不上日本人这个善缘了。以革命委员会对于军队思想教育之重视,就算他想同日本人再来往,底下的士兵也是不会认同的。因此还不如来个一了百了,想来那些日本人也不敢公然追究这些日本军人消失的原因。   张作霖的坦然报告果然没有引起政委李春的怀疑,他对着张作霖说道:“几个想逃跑的俘虏,毙了也就毙了,算不得违反纪律,不过下次你可不能这么鲁莽了。   另外,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匪首巴布扎布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这下咱们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了。回到突泉镇我们商议下本次作战的有功人员,也好向上级汇报。”   张作霖也很高兴的说道:“总算干掉了这个龟儿子,这下东蒙古地区总算可以安静个十几年了。这剿匪的任务结束了,接下来是不是也该让我们去东面打一打日本人了?我听说朝鲜那边我们打的不错啊。”   李春点了点头,看着周边一望无际的草原,却又摇头说道:“是的,开战不过两天,我们已经在朝鲜包围了日军两个步兵联队,重创了日军两个步兵联队和一个重炮兵联队,也不知道今天的战事会有什么新的进展。不过我们恐怕是不可能被调过去的,蒙匪的主力虽然被消灭了,但是东蒙古各盟、旗还需要安抚,驻扎在热河的毅军也要我们加以防范啊……”   沈阳总领事馆二楼的总领事办公间内,站在窗前的落合谦太郎忧虑的看着窗外明晰可见的雨线,显然陆军在龙口的登陆是不大可能会顺利的了,这一场台风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他默默的转回身,向着坐在沙发上的满铁交涉局干部佐藤安之助问道:“革命委员会对于满铁职员、日本侨民和关东州的地位等问题可有什么回复吗?”   佐藤安之助端坐在沙发上回道:“川上局长和革命委员会的外事委员会、铁道部、辽宁革命委员会等部门进行了沟通,这些部门给出的统一回复是,只要在华日本人、日本企业没有卷入到日本对华侵略的战争中去,那么工作和商业活动不会受到干扰。   但是为了防止双方民间人士因为误解而冲突,革命委员会将会对日本人居住区和日本企业实施必要的监控保护。他希望我们能够说服日本侨民、企业配合革命委员会的工作,以免造成双方的不愉快。”   坐在佐藤对面的领事馆武官小矶国昭少佐甚为不满的批评道:“这不就是集体软禁吗?我们应该向革命委员会提出严正抗议,他们的行为侵犯了我国侨民和企业的正当权利。”   佐藤安之助瞧了一眼这位刚刚升任少佐的后辈,立刻反驳道:“清醒一些吧小矶少佐,这里是满洲不是汉口、上海、天津。如果我们在军事上不能取得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优势,就别想让对方像满清政府和袁世凯政府那样向我们屈膝服软。没有力量的抗议,不过是自取其辱。”   落合谦太郎也接过了佐藤的话说道:“我赞成佐藤课长的话,自从满洲驻屯军撤离,满铁的地方警察所、地方公所被撤销,我们在满洲就失去了许多耳目。支那革命军往凤城、通化运输了这么多物资,我们居然没调查到这是为了进攻准备的物资。   由此可见,我们的力量在满洲已经衰落到了何种程度。革命委员会前年和去年在辽宁发起的迁移运动,把辽宁的地方大户搬迁一空,搞得过去亲近我们的本地人都对我们敬而远之,生怕跟我们扯上关系。   所以眼下我们能做的,不是为陆军收集更多的情报和扩大帝国在满洲的权利,而是维持帝国在满洲的势力不彻底崩溃,并保护住满铁和在华侨民的经济利益。如果不保住这个基础,那么陆军即便攻入了满洲,也无法从本地汲取战争资源的。”   小矶国昭终于沉默了下去,他不是因为赞成落合总领事才沉默的,而是他根本想不到如何打破目前满洲局面的方法。陆军在朝鲜战场的失利,很快就在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广播电台内公之于众了,这一消息不仅打击了原本期待陆军有所作为的日本侨民,更是让满洲的民众从战争爆发之初的惊慌转向了支持战争的狂热。   这种场景小矶国昭并不陌生,就如日清战争开战之前,日本的民众也是很惊慌失措的,唯恐一觉醒来大清的舰队开到了日本的海边,宣告日本战败了。但是随着日清战争中日军不断的高歌猛进,日本的国民立刻就成为了战争最为狂热的支持者,连过去一直反抗政府重税的农民也开始为战胜祈祷了起来。   支那,不,中国人不过正在重演日清战争的过程,只是这一次饮下苦酒的却是日本了。现在不管对革命委员会提交什么要求,只要在战场上不能扭转局势,那么这些要求都不过是中国人丢进故纸堆中的一份文件罢了。   无心同落合总领事继续争辩的小矶国昭,此时只能祈祷朝鲜战场上陆军能够站稳脚跟,然后发起一次漂亮的反击了。山东战场,现在反而失去了众人的关注。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从9月2日中俄志愿军正式跨过中朝边境开始,吴川就忙的连同安娜吃顿午饭的时间都没有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战争爆发导致了许多额外的事务,更重要的是吴川一连签署了数个法令交给了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进行讨论。   首先是劳动意外灾难保险法,向全体在岗职工提供保障的法律,不论是内资还是外资企业都必须为职工提供保险,公务员、教师则由政府缴纳保险费用。这一条法律大致内容是根据德国在1884年制定的劳工意外灾难保险法修改而成的。接着是劳动伤残补助及社会保险法,也是照着1889年德国制定的相似法律修改的。   然后是军人优待法及军属、烈属保障法,革命委员会第一次在法律上确定了军人的地位、抚恤金的发放和对军人、烈士家属的照顾办法,使得军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开始上升,法律颁发后极大的激励了民众参军的热情。   最后便是义务教育法,义务教育法首先是规定了小学义务教育,并确定了每年教育经费的比例及最低投入,并把当前的学校教育划分为了5+2+2,将原先的初等小学和高等小学合并成了五年制小学,然后将初级中等教育和高级中等教育改为了初中和高中两个阶段。   这几条法令激发了委员会内部和社会舆论的大讨论,虽然从整体上来看大多数群众都是持肯定态度的,但是也有不少声音持有不同意见。这些不同意见倒也不是反对法令的本身,而是觉得这些法令现在推出的话还太早了些,以革命委员会当前靠着借债支出的财政,再颁发这些需要大量花钱的法令,也许会让革命委员会破产。   党内的反对声音以宋云桐为主,他主张应当分阶段实行这些法令,集中实施不仅会让下面做事的同志忙的焦头烂额,也会对革命委员会的财政造成极大的压力。与其到时难以为继的时候中止,倒不如放缓脚步等待经济发展到能够支持这些法令实施的时候再说。   社会上反对声音最大的是外国的资本家和本国的企业主,虽然在欧洲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中,比如英国、德国都开始用社会福利制度来缓和国内的阶级矛盾,但是这种社会福利制度基本是在英国和德国也没有完全落实下去,更不必提其他资本主义国度了。比如美国虽然工资高于欧洲,但是社会福利方面却没有任何的法律保障。   这些资本家连本国的工人阶级都不愿意提供福利保障,更不必说要给中国的无产阶级提供福利保障了。至于中国的企业主,他们连资本主义的基本制度都弄不明白,更不用说什么社会福利制度了。对于他们来说,既然已经给了工钱,那就没有理由再给一份福利。   再加上眼下革命委员会又和日本爆发了冲突,和协约国之间闹的也不愉快,因此国内外的资本家们都觉得革命委员会难以离开他们,于是他们对于这些优待工人阶级的法令抵制的不可谓不强烈了。而委员会内部,甚至是党内的一些同志,也有些畏惧于这股来势汹汹的力量,不免就向吴川提出暂时避让的策略了。   吴川并不认为这些资本家的反对是坚决一致的,随着一战的开启,两大工业集团的拼杀很快就会让世界尝试到什么叫做商品短缺。所以,很快谁掌握了生产能力谁就掌握了财富之源,那些资本家再怎么反对也不可能和金钱过不去,他们迟早是要向工人阶级投降的。   但是错过了这个时间窗口,等到战争结束各交战国的工业能力恢复生产,再让这些资本家把到了嘴里的利润吐出来,那才是不可能的事。当然,想要让资本家们低头,光凭借金钱利益的引诱也是不够的,革命委员会还必须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让他们知道动用武力是无法奈何革命委员会的,他们才会用正常的头脑去理智的思考。   所以对于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吴川只是置之不理,等到着战场上传来一个足以改变时局的胜利,再继续推动这些法令获得委员会的认可。   不过9月5日这一天,他又多了一个新的麻烦。负责教科书编撰、审核的教育学会成员章太炎、赵必振,两人就小学、中学教科书的编撰一事争执不下,最终跑到了他这里要求他做出一个裁定。   吴川请两人坐下喝了一杯茶,这才让两人心平气和了下来,就教科书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吴川听了几句,算是明白为什么会争吵不小了。   章太炎是觉得赵必振学问不足,只会往教科书内塞革命理论进去,完全不顾及学生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作为党内翻译马列著作的主要译者,赵必振则觉得章太炎架子太大,身上旧文人的习气太重,对于革命理论又一无所知,完全不明白编撰、审核中小学教科书的政治意义。   吴川听了几句之后,就对赵必振批评道:“太炎先生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革命理论并不是只有干巴巴的道理,革命应该是有血有肉的,是让人心生向往的。作为中小学教材,考虑到学生们的想法,让他们学习之后主动去追寻革命道路,才是我们的目标。   总不能因为学了我们编撰的教材,反而让人开始厌恶革命,那就是真正的政治事件了。我看你确实应该向太炎先生认个错,认完错就回去重新修改教材,确保文章能够让太炎先生满意,到时也给我送几本,我要翻一翻。”   虽然挨了吴川的批评,但赵必振却是心甘情愿向章太炎道这个歉的,反倒是章太炎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勉强的接受了赵必振的道歉。当赵必振离开之后,章太炎正想和吴川开口,却不料吴川已经先行出声向他说道:“太炎先生,我知道在学问上不要说东北,就是全国也是没有几人能够及的上你的。   您对于教科书的编撰有意见,我听了听认为这些意见都是无伤大雅的。如果教育学会的同志们有更多的精力,修改一下也行。要是时间上确实来不及,那就只能等二版再去修改了。不过赵必振同志的意见是正确的,教科书内必须体现出革命的历史观和文学观,以确保中小学生从一开始就竖立起正确的人生观、社会观和世界观。这也是革命委员会究竟能否把革命理念传递下去的根本,没有这些后来者的加入,革命就会成为无根之木。”   章太炎依然不能认同这样的主张,不过对于吴川他的态度就显然柔和的多了,他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可教书育人首要在道德,其次在学问,怎么能够把革命理论作为首要的教育内容?这样教育出来的学生,心里充满了暴力,恐怕不是社会之福。”   吴川伸手取过茶盏饮了一口茶水之后,这才整理了思路开口说道:“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听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谁掌握了现在,谁就能塑造我们的过去;谁塑造了我们的过去,谁就能决定我们的未来。   我认为这句话用在教育上,简直是再恰当不过了。教书育人首要在道德,其次在学问,我并不否认这种主张是美好的,但却并不是革命委员会所需要的道路。   再谈到教育问题之前,我想请教太炎先生您,您以为未来的中国应当建立起一个什么样的政权,才能赢得国家和民族的独立,收回被满清出卖的各项领土和利权?”   听到吴川问了这个问题,章太炎几乎张口就想出声,但是他只是说了“当然”两字后就停顿了下来。若是去年他刚到东北,吴川就提出这个问题,他能够滔滔不绝的和吴川说上三天三夜。但是随着宋教仁、陶成章等人的过世,孙文、黄兴的被迫出国避难,袁世凯打着修宪的名义废除内阁、国会,实施了独裁的总统制后,章太炎突然发觉他过去所设想的种种治国之道,在当今的中国都成了空中的画饼,无有一样能够实现的。   虽然光复会、同盟会等革命党人还能在东北、山东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但这都是共和党人建设起来的地盘,根本和他们之前鼓吹的共和制度毫不相干。在这样的现实下,章太炎终究不是孙文,不能昂着脖子死不认错,依然认为只有共和才能救中国。现实就是,共和连自己都保不住,在袁世凯的强权下,共和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犹豫了半天之后,章太炎终于摇着头不怎么甘心的说道:“恐怕还是要走革命委员会的民主集中制,才能建立起一个令全国统一号令的中央政府。除此之外,其他政体恐怕都是难以适应中国的国情的。”   吴川对此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看待的。不过我认为民主集中制必须具备一个基础,那就是要建立在多数人统治少数人的基础上,否则就不叫民主集中而是应当称之为独裁专制了。   何谓多数人的统治,一言以蔽之就是要让工农阶层成为国家的主人,毕竟工农阶层占据了我国9成人口,他们正是绝对的大多数。共和党就是知识分子和工农阶层结合的政党,代表着多数人的利益执掌政权。如果共和党失去了工农阶层的支持,那么我们也就失去了执掌政权的合法性。   少数人对于多数人的统治,自然是要教育民众服从于秩序,因为大多数民众都是被统治者,统治者自然希望被统治者是温顺且柔弱的。多数人统治少数人的政权,自然要首先教育民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道理。因为作为统治者的一员,我们首先要警惕共和党蜕变为少数人的俱乐部。   我们现在要教育的,都是将来的统治阶级的一员,是未来中国的领导者。如果他们不具备反抗暴政的意识,不懂得主动的去维护自己的利益,不明白如何通过斗争去获得自己应有的权力,那么他们和农地里劳作的牛羊又有什么区别?在当前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能够把国家交给一群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吗……” 第六百三十九章   “9月4日,天气晴朗微风少云……”高级参谋久木村十郎次在自己的参谋日志上写下了这惯常的开头之后,便放下了钢笔,对着手下的作战参谋们布置起了今天的任务。   “野野村和木下,你们今日负责会宁和茂山方面的通讯,督促电话班尽快恢复通往会宁的通讯,然后问一问铁道部队,修好昨日被支那飞船炸毁的路段还要多久……   安田,你和骑兵部队联系一下,让他们尽快和罗津方面联系上,问一问珲春到底还在不在我们手上。另外在通往罗津的干道上设置警戒岗哨,从现在开始没有司令部的命令,只准罗津方向往清津方向的商民通过,不准清津往罗津方向移动……”   几名作战参谋接受了久木村大尉的命令后,立刻便紧张的忙碌了起来。第12师团的处境,已经容不得让人偷懒了。9月2日支那军的越境攻击,起初还激起了第12师团将士的愤懑之情,认为支那人越境偷袭是在对大日本帝国的挑衅行动,大家都想着要狠狠的教训一番这些越过边境的支那军人,让他们知道挑衅皇军的下场是什么。   这些12师团的官兵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可不是日本,而且他们之前也正在准备着穿越边境进攻满洲,全然忘记了满洲也是中国的领土。此时的日本就像是个不知规矩的顽劣小儿,认为在东亚的一切都该围绕着日本运转。日本军队进入朝鲜、中国是为了保护日本侨民维护东亚和平,朝鲜、中国敢于反抗就是在挑衅日本帝国,是暴民和匪徒。   正是抱着这种情绪,因此一开始前线各部队不仅没有向后撤退重新集结,反而采取了就地防御的政策。这固然给中、俄、朝军队带去了不少伤亡和迟滞了联军的进攻,但同样也造成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让12师团的司令部失去了调整部队部署的机会。   作为12师团的后方补给基地,清津城内只剩下了师团司令部、1个日军大队、1个野炮中队、1个宪兵中队和一只朝鲜人组成的辅助部队,虽然日军的总人数超过了3000,但是战斗兵种还不到三分之一,可以说罗南已经没有什么机动兵力用于补充给前线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作战中,第十二师团几乎把朝鲜东北部的朝鲜人民军都压缩到了茂山、惠山等有数的几个据点,夺取了各处的交通要隘,使得人民军和地方游击部队、地方百姓之间的联络渠道被切断,除了少数隐秘的山道还能让他们传递一些讯息外,双方的物资流通渠道已经被切断。   这一功绩使得第12师团的日军将领认为,剿灭本地的人民军需要的只是几个好天气,不必再需要更多的条件了。只是第12师团的各部队也被朝鲜东北部的山岭分割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部队,从而很难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   毕竟朝鲜东北部的基础建设并不好,除了沿着铁路线有着一路电报线路外,就只剩下几处重要城市通了有线电报。至于无线电报也只配置到旅团一级,因此和大部分部队的通讯还是要依靠人力传递。当然日军不肯把无线电报往下配发,除了太过耗费经费外,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大部分日本将领并不相信无线电这种新玩意,他们更愿意相信通过人手传递的命令。   能够把无线电配置到旅团一级,这还是托了南满事件的福,让陆军省正式的考虑了配置无线电通讯的要求。把无线电从师团一级配置到旅团一级,这对日军来说确实是一大进步,但是对于当前的12师团来说,几乎没什么卵用,从旅团往下依旧得靠着人手传递命令。   如果在联军发起初次进攻时日军各部能够收缩阵线,从而把兵力集结在几个中心地区,那么12师团的司令部还能重新布置防线,从而取得一个较好的防御形态。   但是日军所受到的教育并没有防御战术这类东西,就连此前被日本陆军抛弃的法军战术中也同样不重视防御,更何况他们现在所学习的德国陆军,一直朝思梦想着如何打败俄国、如何打败法国、如何打败英国,压根就没考虑过如何防御被其他国家攻击的问题。   就连德国总参谋部派出的参谋对国民革命军进行战术指导,帮助国民革命军建立防御战术原则时,更多的也是考虑应该如何进攻这样的防御体系,而不是把这种防御体系用于欧洲的大战中去。于是日军在遭到联军大举进攻时,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撤离重整防线,而是采取了坚守作战。   这样一来,不要说师团司令部不知道自己的前线部队到底还剩下多少,就连旅团一级的指挥官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是派兵支援前线,还是要求前线部队撤下来重组防线。   直到和联军接战的第二天,师团司令部才算是对于前线各部队位置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是这一天罗南-会宁之间的轻便铁路又遭到了支那飞船的猛烈轰炸。虽然在南满事件中支那飞机凭借着好运气炸毁了公主岭的弹药库,但是日军在结束战争之后的复盘发现,用飞机轰炸并不容易瞄准地面目标,且难以携带大装药的炸弹,因此也就放弃了对于飞机战术的深入研究,只是给与研制飞机的部门增加了一些经费。   不过9月3日这一天,罗南到会宁铁路的被轰炸使得日军再次尝试到了,当日公主岭同袍们的绝望。对于朝鲜东北部的这种山地地形来说,一旦交通通道被威胁,那么也就意味着军队离失败不远了。   师团长柴五郎和师团参谋长森冈守成于昨晚开了半晚上的会议,终于决定要分批次把前线队伍撤回,在罗南这个海边平原上重建防线。   按照参谋长森冈守成给他们这些高级参谋的布置,茂山、会宁的13、14联队应当在三日内撤回清津;茂山、白岩洞、白岩、甲山的46、47联队则退向春兴里和吉州一带建立防线。也就是说,师团长和参谋长已经做好了放弃吉州以北的地区,这无疑就等于承认了第12师团本次作战任务的失败。   眼看着即将剿灭朝鲜东北部人民军,从而赢得阶段性胜利的关头,居然就这么功亏一篑。对于久木村十郎次这些师团中坚干部来说,这确实是一件难以忍受的命令。但是了解更多情报的高级参谋们却又不得不认可这道命令。   12师团在过去一个月的奋战中虽然几乎已经控制住了朝鲜东北地区,但这种控制是有限度的,除了交通要道及交通要道上的城市和重要的矿区外,乡村、山区和远离交通要道的小城市都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只要这些地区没有大股的武装力量存在,日军就把这些地区交给那些亲日派甚至是中立派去管理。   在日军强势的时候,地方治安自然会一步步的好转,毕竟在日军的支持下,亲日派的朝鲜人对付起那些普通的朝鲜民众是有着绝对优势的。而人民军和游击队因为无法获得普通民众的支持,也不得不收缩兵力进入深山中去,这样普通民众就更加无法反抗这些亲日派的朝鲜人了。   但是随着联军的反击,加上支那飞船深入日军后方的轰炸行动,地方上的游击队便立刻活跃了起来,铁杆的亲日派分子大多选择收拾东西跑路,中立派则和游击队眉来眼去,大有借机反正的意思。在日军照料不到的地方,电报线被切断已经是普通事件,对于日军通信兵的袭击也开始零星出现了。   柴五郎师团长和森冈守成参谋长也是清醒的看到了,就当前防线坚持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的前景,才断然颁发了这项命令。久木村十郎次虽然感到沮丧,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把森冈大佐的命令布置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不过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同会宁、茂山方面联系上,然后想着该如何撤兵的问题,并没有太过关注珲春方向的动静。虽然昨日从罗津传来了珲春口岸受到攻击的情报,但是久木村一直都认为是珲春口岸受到了攻击,根本没想过珲春口岸沦陷的问题,毕竟在珲春口岸的江面可有着日军数只炮艇,还有一艘转门调过去的有明号驱逐舰,他可不认为联军有能和有明号上80毫米主炮较量的江上炮艇。   只是久木村虽然认为珲春方向不会有问题,但也还是派出了作战参谋负责和罗津的联络,希望能够获得珲春口岸更近一步的消息,他自觉自己已经布置的相当周到了。   不过就在他趴在地图上研究了一个上午,刚刚敲定了一个13、14联队的撤退初步计划时,却见安田少尉脸色苍白的跑进了大厅,对着他报告道:“大尉不、不好了,支那的骑兵和我们罗津方向的警戒卡哨交火了,是大股的骑兵部队,不是小股骑兵。”   “啪。”久木村手中的铅笔滑落在了桌面铺开的地图上,他瞪了安田少尉足足数秒,才定下神来向其问道:“你确定是支那人的骑兵?不是别的什么部队?”   安田少尉被问住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卡哨跑回来的士兵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自己看到的支那骑兵的足有数百,且队伍后面还有部队,不过小队长令他赶紧回来汇报情况,所以他并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支那兵。”   久木村低下头找到了警戒卡哨的位置,然后拿着比例尺量了一下,立刻从嘴里崩出了一句脏话,他随即铁青着脸对着安田少尉喊道:“不要站在这里发呆了,给我亲自跑去调查,到底有多少支那兵过来了,他们的进攻目标到底是铁路线还是清津城,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这就去向森冈参谋长报告……” 第六百四十章   站在清津城北门城墙上的柴五郎中将和森冈守成大佐两人看着已经切断了通往北面会宁、西南渔郎方向铁路的支那骑兵部队并没有着急攻城,而是先建立起了防御阵地来,两人心里顿时都咯噔了一下。   森五郎脸色凝重的对着身边的参谋长说道:“城外的支那骑兵至少有3个大队,看他们这么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后面还有援军会陆续抵达,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打?”   森冈大佐放下了望远镜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支那人能够这么迅速的绕道抵达清津城下,的确是出人意料。但是我不认为支那军后继部队会这么快抵达,骑兵和步兵在短途上的行军速度至少是3:1或4:1,支那骑马使用的马匹是没有改良过的蒙古马种,比之我们的骑兵行军速度又大为不如,最多也就是步兵行军速度的2倍。   昨日早上罗津还派人送消息过来过,因此罗津丢失的时间应当是在昨日下午。现在是11点30分,从罗津到清津的距离约70公里,从会宁到清津的距离是75公里左右。我们动用骑兵对会宁传达命令,也需要4个半到5个小时,因此这些支那骑兵至少是今天早上5点30分之前从罗津出发的。   如果支那步兵和他们一起出发的话,那么我们大约还有六个小时的进攻时间。支那的马匹跑了至少6个小时以上,哪怕中途休息过一两次,现在马力也差不多用尽了。我认为现在出城攻击是最好的选择,拖的越迟,等到支那骑兵的马力恢复过来,我们就越难以和对方在野外作战。   会宁、茂山那边早上才送过一次消息,就算我们违规用无线电通知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立即执行命令而是先派人回来查看,调查确认再加上撤兵的时间,恐怕要20个小时之后他们才能正式撤退。等到支那军大部来攻,我们恐怕难以支撑12个小时以上。”   森五郎认同了森冈大佐的看法,他随即咬着牙下令道:“让木村大尉准备出城攻击,把城里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起来,野炮中队也全部出城。另外通知港口的白云号生火,如果城内发生骚乱,就请他们朝城内发炮射击镇压骚乱。”   一个小时之后,木村大尉站在清津城北门外开始整理自己手下的部队。原本他这个大队有4个步兵中队和一个机枪小队,但是之前一个中队在城外驻守铁路和交通关卡时被支那骑兵给消灭了,因此他手中便只剩下了三个步兵中队和一个机枪小队,去掉他这三个步兵中队,城内最终从各处抽调组建了8个步兵中队,这就是清津城内能上战场的军队数目了,约占了城内日本官兵的半数。   留下了三个步兵中队守城,最终出城承担进攻任务的是8个步兵中队、1个野炮中队和1个由8挺机枪组成的机枪中队,勉强也有将近2000人马了。不过木村大尉在检校部队的时候也发现,其实有不少朝鲜人被强行征进了这支部队,人数大约有1个半中队的样子,看着这些朝鲜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木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不过他很快就安慰自己,现在恐怕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能够拉一些朝鲜人上战场,至少可以少死几个日本人。他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完成了检校重新走回了队伍之前,然后对着列队的士兵们大声疾呼道:“阴险卑鄙的支那人和那些蛮横无理的白种人勾结,入侵了我大日本帝国的领土,还试图离间日本本土和半岛人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作为东亚民族的一份子和天皇陛下的子民,怎么能够向这些丑陋的支那人和露西亚人低头?你们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教训一下这些肮脏的支那人和露西亚人,以证明自己对于天皇陛下的忠诚?”   日本士兵倒是一个个狂热的喊起了“板载”,但是木村大尉发觉也有朝鲜人并不张口,这令他很是不满。于是他找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朝鲜人连续扇了对方数记耳光之后,这些队伍中的朝鲜人才认真的跟着他喊起了“板载”。   煽动起队伍的士气之后,木材中尉这才开始分派任务,他把主力和大炮都集中在了中路,将少量部队分散在了两翼,试图依靠中间雄厚的兵力一次性突破支那骑兵依托着铁路线临时构筑起来的阵地。   正如森冈大佐的预料,支那骑兵的马力果然是不足了,看着日军主动发起进攻居然没有动用骑马突击的战术,而是采取了下地防御的战术。   从清津城北门到支那骑兵建立的防线大约为2000米的长度,而支那骑兵的防线长度也差不多是2000米。这块地方除了西面有一条南北向的河流和一部分水田外,东面则是一片山前平原,除了几片小树林外都是旱地。   这些旱地原本种的都是玉米,往年的成熟季节应当在9月底,不过今年这里的玉米早就被日军收割一空了,一是为了防止游击队利用青纱帐掩护袭击日军;二是之前的连续阴雨使得日军极度缺乏马料,于是就干脆把这些未成熟的玉米给收割做了饲料。   现在东面这一片光秃秃的旱地丘陵倒是成了骑兵出击最好的路线,这也是木村大尉一开始最为担心支那骑兵使用的战术。毕竟他现在率领的可不是自己日常带领的老部下,而是一群拼凑起来的力量,虽然大家都接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但是在骑兵的突击下,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几乎是挡不住这种快速力量的冲击的。   现在支那骑兵放弃了自己最强力的战术,那么木村大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进攻的好机会。在过了战场中线的位置后,他立刻命令两个步兵中队以散兵线向支那骑兵构筑的防线中段发起了进攻,并令自己这边的火炮部队开始轰击对面的防御阵地,以掩护步兵的进攻。   木村大尉自己掌握着3个中队耐心的观察着对面阵地的动静,以等待着全力进攻的时机。剩下的3个中队,两个在东面,1个在西面,同时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他还有暇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下午13点零5分。   第一次发起进攻的两个步兵中队不出意料的失败了,不过木村大尉也看出了支那军这道匆匆建立的防线的薄弱之处,他一边向后方的野炮中队传递命令,让他们集中火力打击支那军东面暴露出来的火力点,一边则重新调整了进攻序列,准备着一旦后方的火炮开始开火,那么两个中队就会沿着炮火打开的通道突破支那军的防线。   只是等到自己这方的炮火把对方的阵地都用烟尘覆盖之后,木村大尉正要就势下令出击,他身边的副手却拉住了他的手,惊慌的指着北面的天空说道:“大队长,支那的飞船过来了。”   在和支那军交手了几天之后,日军虽然还拿天上这些机器没什么办法,但也琢磨出了几条应对飞船轰炸、袭击的策略,其中最好的还是就地趴倒,飞船上的支那人就会因为失去活动的目标难以准确瞄准射击。因此木材大尉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命令,要求大家各自卧倒隐蔽,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步兵隐蔽是可以的,但是炮兵们可就难以隐蔽了。   木村大尉顺着天上的飞机飞行的方向回头看去,果然有几架飞机从机群中脱离了出来,对着一字摆开的日军炮兵阵地进行了攻击。他一边为这些炮兵同僚默哀,一边又有些不解这些飞机为何还要继续往南飞去,城内现在空空荡荡的可没有什么值得轰炸的对象。   不过很快城市南面港口燃起的火光,顿时让木村和他身边的几名官佐都变了脸色。这些飞机原来是来轰炸港口的船只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断了他们海上的后路。虽然木村是愿意为天皇尽忠的,但是他可没打算现在就死在朝鲜的土地上,没有了海上的退路,想要在陆地上撤到咸兴和29旅团会和,大多数人估计都未必能再看到京城的韩国妓生了。   这些飞机足足在清津城上空盘旋了半个小时,才心满意足的向着东北方飞回去了。木村身边一名少尉突然狠狠的往地面打了一拳,口中恨恨的说道:“这仗还怎么打,不干掉这些飞船,我们永远都得提防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攻击。”   他身边的另一位少尉则有些庆幸的说道:“幸好我们还没有发起进攻,要不然大家就要成为支那飞机的靶子了。他们这一走,今天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看咱们还是赶紧把这些支那骑兵赶走,然后等着上面的撤退命令吧。”   虽然这名少尉的话语不无损害了帝国陆军的荣誉,不过木村此时也顾不上训斥他了,他正想叫传令官过来发起被延缓了的进攻时,却听到身边的少尉再次阻止了他道:“大队长你回头看一看城墙,城里似乎要求我们中止进攻。”   木村充满疑惑的往身后的城墙看去,发觉一名日军正在城头打着旗语,确实是让他们立刻回城的意思。木村顿时不满的抱怨道:“这是在搞什么?一会要求出城进攻一会又要我们回城;就算是被炸了几门大炮和几艘船只,也不用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他身边的少尉却皱着眉头倾听着,口中还发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怎么觉得好像东北面有机器在响?”   有人于是侧着耳朵听了一阵不,便摇头回道:“你是不是听错了?”这名少尉被激怒了,他迅速起立向着东北方望去。木村大尉可没他这么悠闲,心里虽然还抱怨着,但木村还是对着全军下达了准备撤回城去的命令。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极力向东北方眺望的少尉突然伸手向东北方举手说道:“支那人的自动车,该死他们的援军到了……”此时的时间是9月4日下午14点11分。 第六百四十一章   9月4日下午18点,叶声带着二营和辎重车队抵达清津城时,虽然已经天色大黑,但是凭借着汽车的前灯灯光,他还是能够看出这座城市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战斗的,因为城门这里到处都是建筑物留下的废墟。   攻下清津城的是机动三营,掩护其作战的则是机动一营。虽然这一仗打的非常畅快,日军的主动出击使得其主力部队暴露在了野外,首先赶到战场的机动一营立刻不失时机的发起了进攻,把日军大部留在了城外,迫使他们最终不得不越过西面的小河逃亡。   而跟随其后抵达的机动三营则迅速发起了攻城战,刚刚逃回城市的部分兵员还处在混乱之中,并不能立即组织起城内的防线,因此在机动三营的进攻下立刻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一个机动营虽然只有962人,但装备的重机枪就有36挺,迫击炮6门,对于刚刚损失了全部大炮的日军来说,这样的火力是难以抵挡的。   在坚持了将近1个半小时的战斗之后,眼看着机动一营有绕道攻击港口的企图,失去了大半个城市的日军终于选择了逃离,依靠着港口内没有被炸沉的商船和渔船,撤离了清津城。   虽然机动三营获得了胜利,但是向叶声汇报战果的三营营长黄一元还是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因为在这短短的一个半小时的巷战中,机动三营就被日军击毁了3部猎犬装甲车,在加上路上抛锚的一部蜗牛装甲车,机动三营几乎损失了近半战斗力。   黄一元向叶声检讨道:“……我犯了一个错误,在城市战中装甲车应当用作支援火力而不是进攻火力,因为装甲车的视野并不怎么良好,日军依靠房屋掩护接近装甲车时,车内的乘坐人员很难发现。而如果乘员露出身体观察则又容易被日军阻击……   从本次攻城战的结果来看,装甲车还是应当封闭车顶,尽量避免在充满障碍物的环境下作战。如果不得不陷入这样的战场,那么就应该让步兵掩护装甲车进攻……”   叶声脸色凝重的听完了黄一元的检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嗯,你说的这些问题不如全部记录下来,然后交给后勤装备部,让他们督促厂家进行改进。你们也一样,在本次作战中遇到的装备缺陷都应当记录下来,然后在战后统一交给我,我会汇总后向后勤装备部提交,至少下一次作战时我们不能再吃这样的亏了。”   站在黄一元身边的军官们都齐齐答应了一声,很快一名通信军官走到了叶声面前向他报告道:“……稳城无线电监听站在一个小时半前监听到了清津方向发出的无线电讯号,日军以明码向会宁守军下令,要求他们立刻从会宁地区撤退,走茂山-白岩洞-春兴里一线。   总指挥部认为第12师团即将陷入全线崩溃的态势,因此总指挥部已经下令和龙驻军增援茂山,务必截断会宁-茂山-白岩洞之间的通道。总指挥部还命令我部,要求留下少许部队驻守清津城,然后尽快向西南方向的渔郎-春兴里出击,务必在日军撤至春兴里之前占领两地,从而将第12师团完全围困于群山之中。”   对于总指挥部的这个命令叶声并没有犹豫,他立刻对着通信军官回复道:“马上回电总指挥部,我部接受命令,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出发。”   等到通信军官离开,叶声随即对身边的军官们下令道:“让骑兵部队继续搜索城市周边的残敌,以距离城市10里的范围为限。一营和二营在城外建立宿营地,三营警戒城内并给我找一间能开会的房子出来,让朝鲜人民军的同志和本地游击队的同志过来和我碰一碰面……”   被参谋长森冈守成架上了船的柴五郎中将,上船后就一直站在船头注视着清津城的方向发呆,即便他的视野中只有一团团深浅不一的黑影,他也没有收回视线。森冈大佐等人都站在柴五郎身后小心的看顾着他,生怕这位中将阁下想不开。   当前的局面对于第12师团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同样也是陆军从未遇见过的状况。日俄战争中哪怕损失再大,陆军也从来没有丧失过战胜敌人的信念,南满事件并不被陆军认为是一场战争,而是在重重束缚之下的一场武装冲突,支那军不过靠着卑劣的偷袭和难以置信的好运气,才让陆军遭受了重大损失。   但是今次第12师团已经不能再以这些理由作为借口了,因为对于支那军的参战第12师团是有所预料的,甚至于即便支那军不出击,在他们解救了朝鲜人民军之后也是要主动入侵延边地区的。但是他们并没有预料到支那军的武器装备居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程度,使得战前一切的布置几乎都落了空,日军只能被动的采取逐步防御退却的办法抵挡支那军的进攻。   飞船、装甲汽车完全改变了日军将领所熟悉的战争方式,而朝鲜东北部的山地地形又极大的限制了日军的行动能力,于是整整一个陆军师团还没有发挥出平常训练时的一半战斗力,就已经陷入到了支那联军的包围之中。   柴五郎望着一片黝黑的海面,终于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不是败给了支那军,而是败给了时代。如果我国不能尽快的吸纳当前新科技的成果,恐怕这样的失败还会重复无数次。现在的支那革命军其实就是日清战争中的我军,而我们现在则处于清军的位置。迷恋于过去的胜绩,从而忽略了对于未来军事技术的发展,我们的失败一点都不冤枉啊。”   森冈守成并不愿意附和柴五郎的意见,但是见到对方终于肯开口,他也是松了口气,马上转移话题道:“这些经验还是等到战后再去总结吧。当前还有最重要的事情等到师团长的决断,就是我们现在该去哪里?不少人认为我们应当去咸兴和29旅团会和……”   柴五郎立刻打断了他说道:“那我们不就等于是丢下了整个师团逃亡的败家之犬了吗?既然你已经下令让各部朝着春兴里转移,我们自然该去吉州。只要能够接应到一个联队出来,我们至少还能在春兴里-吉州一线重新建立防线,否则接下来丢掉的可不仅仅是朝鲜的东北部地区,而是整个朝鲜北部以东地区了,到时我们将有失去半个朝鲜的危机。”   森冈守成沉默了片刻之后低头接受道:“明白了,那么我这就去传达师团长的命令。这样的话,通知京城大本营罗南失守的消息是否稍晚一些,等到我们抵达了吉州再上报?”   柴五郎犹豫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回道:“抵达了吉州,再获得了各部的行踪后,再上报也不迟。”   9月5日中午,柴五郎率领600多师团司令部残余人员在吉州西南的金策登陆,他们上岸后才来得及吃上一顿热饭,就听说支那军已经占据了吉州,显然支那军并没有打算放第12师团的残部逃亡的意思。而支那军之所以会来的这么快,也是托了元山-罗南铁路的便利。   手中既无兵力也无物资储备的柴五郎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是一筹莫展,虽然在他们身后的咸兴就是29旅团的后勤基地,但是柴五郎已经清楚那里的守备兵力也只有几百人,29旅团的主力正陷于长津湖一带难以脱身,如果他现在后撤就等于是把29旅团的后路给让了出来。要是支那军再果敢一些,29旅团也要陷入全军覆没的下场。   第12师团的内部已经分为两派意见,一种是在金策坚守等待转机的到来,另一种则认为应当采取破坏铁路的方式逐步后撤。因为森冈大佐坚持后一种意见,柴五郎思考再三之后还是决定采取后一种办法。   只是已经在吉州开始修建防御设施的叶声听说金策方向的日军在破坏铁路之后,他立刻改变了就地防御的计划。叶声叫来了伏龙芝说道:“日军知道了我们占领吉州的消息居然不试图进攻而是选择破坏铁路,我看这是心虚的表现。你带着第一营南下去打一打,如果对方抵抗激烈就退回来,如果对方一触即溃就追击下去,不过不要靠近咸兴,只要控制住这条铁路不被日军破坏就可以。等到后续部队的增援上来,我就带着二营去接应你……”   就在叶声命令伏龙芝顺着元山-罗南铁路进攻的时候,第二野战军在西线也突破了安州城的外围防线,开始对着安州城展开了进攻。和东线相比,西线的进攻速度稍稍有些滞后,这主要是西线只有一条近海岸线的铁路最适合展开进攻,无法像东线那样绕道攻击日军的后方。   而且9月4日安东、凤城等地因为受到台风的影响下了一天的雨,革命军的飞机无法起飞,从而给了日军建立安州防线的机会。再加上驻守安州的第十八师团师团长神尾光臣为人慎重,在天气晴朗之初就下令城内的朝鲜辅助军人在城外修建壕沟等防御设施。   他当时倒不是预见到了中国军队会打到安州,而是随着日军越来越接近江界,各地的朝鲜人反抗的行动也越来越频繁,神尾担心这些朝鲜辅助军人在城内无所事事互相串联,然后闹出什么事端来,就把他们都拉出了城修建防御工事,借以消耗这些朝鲜人的精力,从而让他们失去暴动的可能性而已。   神尾光臣的谨慎不仅挽救了第十八师团的主力,也挽救了他自己。9月3日革命军夺取了定州,随即便向着40公里外的安州发起了进攻。虽然驻守安州的第十八师团司令部兵力不足,但是依托着大良江和清川江这两条河流,第十八师团司令部还是撑到了55步兵联队的回援,从而把第二野战军挡在了清川江以北。   直到9月5日上午,第二野战军修复了大良江上的铁路桥,把列车炮运过了大良江,并重新投入了飞机辅助进攻,这才使得第55步兵联队放弃了江岸防御阵地。只是此时第十八师团几乎已经撤回了进攻江界的部队,双方开始围绕着安州城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正在和章太炎交谈的吴川,也就在这个时候被进入办公室的张云荣打断了谈话。他看了一眼张云荣送来的东线指挥部送来的电报,顺手拿起铅笔在电报的背面写了几句话,交给张云荣道:“给宋云桐、王葆真两位同志看看,让他们讨论一下我的意见……” 第六百四十二章   宋云桐第一眼扫过电报内容时楞了足足有数秒,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也不去翻看吴川在电文背后的文字,而是抬头看着张云荣严肃而认真的问道:“这真是东线指挥部发回来的电报?军事委员会有没有核实过电文里的内容?”   张云荣谨慎小心的回道:“朱副主席已经核实了三次,确定电文的内容是真实的。我军已经拿下了清津港切断了罗南到会宁的铁路,现在前锋部队也正赶往吉州地区,如果能够赶在第12师团撤退之前赶到吉州,那么日军第12师团主力就被我们围困于朝鲜东北地区的大山之中了。”   宋云桐久久无语,不过张云荣能够看出对方不过是在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心情,他第一眼看到电报内容时可也是想要大叫大跳,否则完全不能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在9月2日之前,虽然党内和委员会的高层被吴主席所说动,要狠狠的对日军的挑衅之举做出一个还击,以打消日本帝国主义和英帝国主义对于中国领土主权暴露出来的野心。   但是在志愿军真正跨过中朝边境后,却又有不少人对这场战争产生了动摇,光是和日本人对战就已经让不少人心存迟疑了,他们都担心改了名字的革命军究竟能不能打,要是在朝鲜被日本人挫败了怎么办?想到甲午战争中清军的败退和之后缔结的马关条约,就不能不让这些人为革命委员会担忧起来。   不过之后跨过边境的志愿军表现不错,连续夺取了日军把守的几处要地,这才使得不少人放下了心来,开始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同日本讲和了。即便对这场战争再乐观的中国人,也不认为日军会就此一败涂地,大家都认为志愿军前期能赢,还是仗着出其不意这四个字,等到日本人反应过来,双方能够在某处僵持不下,就已经足够让志愿军夸耀自己的战力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东线的志愿军居然能够搞出这样大一个新闻,一下就把西线前期赢得的战果压制了下去。要知道,不管是日军还是志愿军,都把有着铁路连接的西线战场当做了交战的主战场。谁也没能想到,原本只是作为配合的东线战场,在开战不到4天的时间里,就已经把日军在东线的主力部队给堵在了大山里。   这样一来,朝鲜战场的主导权力已经完全转到了志愿军手上,日军几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在朝鲜战场作战的能力。如果能够提早结束朝鲜战场的战事,那么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可以节省下许多资源用于防御辽东半岛和支援山东方向上的作战了。   宋云桐看了电文许久,方才依依不舍的翻过了背面看起了吴川的批示,他扫了一眼后有些诧异的问道:“这是吴主席刚刚批示的?”   张云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亲眼看着吴主席写的批示。主席还让王葆真同志也看一看批示,所以我已经提前通知他了。”   宋云桐起身同张云荣握了握手,就对他说道:“好的,我明白了。等我和王葆真同志谈完之后,我会亲自向吴川同志汇报结果的……”   王葆真从宋云桐手里接过电报时也是发了许久的呆,最后在宋云桐的提醒下才清醒了过来。他心中悲喜交加,好半天才完全醒悟了过来,接着便对着宋云桐说道:“有了这样的胜利,向英日采取更为强硬的立场倒是没什么,不过现在向英国人提出关于收回关税自主权和废除领事裁判权的问题,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宋云桐略思考便回道:“我和你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日本人的失败终究不是英国人的失败,趁着日本人的失败向英国人提出要求,这确实有些不合理。而且英国虽然陷身于欧洲大战,但它终究是世界头号列强,我也担心这样的要求会激怒英国人。不过吴川同志自从组织革命以来,每一次的判断都没有出过误差,所以我以为可以先提出要求再说。即便英国人有什么不满,我相信吴川同志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9月6日一早,中华民国的外交总长孙宝琦就匆匆的跑到了宣武门外教子胡同内的法源寺,他当然不是来参禅拜佛的,而是来见住在寺内西院的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的。   孙宝琦到的时候,袁世凯还在同长子袁克定谈话。看到孙宝琦到来后,他立刻让袁克定向这位世伯请安、看座、上茶,这才不慌不忙的对着孙宝琦说道:“幕韩啊,你这么匆匆赶来,莫不是日置益公使又去逼迫你了吗?要我说,这日本人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在朝鲜被革命军打的连连后退,难不成还敢再来要挟我们不成?真要惹急了老子,我也掀了桌子跟他干了。”   孙宝琦只能连连摇头说道:“自从朝鲜那边开战之后,日置益倒是少来了部里许多。不过大总统,咱们还是不要同革命委员会去比了,他们纯粹就是光脚的不怕湿鞋,咱们身上可背着一个中华民国呢。吴川可以跟洋人豁出去,那是他不用当家过日子,咱们好歹也是一个中央政府,怎么能够跟他一派作风。这洋人的船队开过来,第一个要找的可不会是他,而是大总统你啊。”   袁世凯沉吟不语,站立他身后的长子也赶紧劝说道:“孙世伯说的不错,姓吴的烂命一条,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蹦出来的。这些革命党都是不要命、不要家的人,父亲是有大作为的人,何必去同他去比较,没的跌了自己的份……”   袁世凯回头瞧了一眼儿子,目光之冷冽让袁克定的心头一顿,一些话语顿时说不下去了。袁世凯这才语气严厉的向他说道:“姓吴的也是你能叫的?我以副总统之位相待于其,吴畏之尚且不屑一顾,这样的人物是你可以轻侮的吗?出去,今、明两日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诋毁吴畏之,你就好自为之吧。”   袁克定不知父亲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发怒,要知道在过去几个月里,私下里骂吴畏之最厉害的可就是父亲,自己不过是顺着父亲的心意,想要讨好一下而已。没想到这老父亲现在是越来越息怒无常了,拍他马屁也是说翻脸就翻脸。虽然心里极为不满,但袁克定还是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看着儿子离开了院子,袁世凯才恢复了平常颜色,看着孙宝琦问道:“看你犹犹豫豫的,似乎是件棘手的事,现在不晓事的已经离开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拿出来吧。”   孙宝琦赶紧从怀里取了一份电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认真的说道:“这是昨日晚间哈尔滨发来的电文,还请大总统过目。”   袁世凯看着茶几上的电文心里又起了几丝犹豫,于是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幕韩,你先说说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吧,回头我再细看。”   孙宝琦也不推辞就开口说道:“革命委员会发来的电报其实就是三点内容:第一点,是弹劾总税务司安格联。革命委员会认为其在辛亥革命时擅自改动成法,窃取了关税收支保管权,民国成立已经三年却依旧没有归还关税收支保管权,这显然是在侵犯中国的主权。   其二是日英联军侵犯中国中立国地位,而中国海关居然声称局外中立,拒绝把关余交给国库,这究竟是中国的海关还是英国的海关?因此中央政府应当下令撤除安格联的总税务司一职,并要求在中国政府内部任职的所有非中国籍雇员宣誓,在任期内向中国政府效忠,否则应当自动辞去现职。   第二点,中华民国既然已经获得各国之认可,那么自然应当收回满清时所给与各国的不平等权力。比如关税自主权和领事裁判权等。   第三点,欧洲大战既起,按照国际法,中立国有权向各交战国提出停止给付借款、赔款之本息支付,外交部应当及时向各交战国提出,以缓和国家财政之困难。”   袁世凯听到第一、二条要求时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直到听到第三条要求时方才郑重了起来,拿起了电文翻看。看了好半天之后,他才抬头望着孙宝琦问道:“外交部对于这个停止支付借款、赔款本息的要求怎么看?到底行不行的通?”   孙宝琦点了点头有些心神不宁的说道:“顾维钧他们倒是说可行,但是我总觉得这个要求有些不大妥当,其他各国似乎还没有正式提出这一要求,我们要是贸然提出会不会被各国所敌视?这欠债还钱总是天公地道,人家那边一打仗,我们这边就停止付款,恐怕会招人嫉恨。”   袁世凯沉吟了半天后说道:“眼下国家财政实在是困难,去年为了清理国民党借了一大笔款子,但今年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眼下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打的不可开交,日本人都开始登陆山东了,我们也不能不防一手。   可要办军务就得花钱,各地的督军都把钱袋子看的这么紧,我看今年中央的税收又是只有三瓜两枣,填补各处的窟窿都不够。接下去我们又得要借钱过日子了,如果能够暂时停止支付赔款和借款的本息,那倒是能够让中央过几天舒服日子了。   不过幕韩你说的也不错,要是由我们提出来恐怕各国公使的压力都要放在我们身上了。我看事情可以办,但是你可以把这份电报透露出去,让各国公使知道这不是我们的要求,是革命委员会的主张。”   对于袁世凯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孙宝琦是不以为然的,现在他可不是前清的总理大臣,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把这样的责任推给革命委员会,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政府的财政现在确实紧张,能够从赔款、借款这里打主意总比再借洋债强。只是说完了这件事之后,孙宝琦又向袁世凯说道:“最近我听到京里流传着一个传闻,不知该不该说。”   袁世凯眨了眨眼睛,有些责怪的说道:“幕韩这是跟我见外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宝琦告了声罪,便痛快的说道:“其实也就是一个传闻,说是肃亲王善耆和一帮子宗社党跟日本人勾搭上了,现在四处嚷嚷着要恢复大清,说民国成立以来各地不宁,年年动刀兵,各地灾害频频,可见天命仍在大清,只有扶保着大清皇帝复位,天下才能重归安宁……” 第六百四十三章   把孙宝琦送走之后,袁世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数次,随即命人把侍从武官杨毓珣叫了过来,向他询问道:“你之前报告说肃亲王善耆那些宗社党人和川岛浪速往来密切,那么川岛浪速最近还和什么人交往频繁?”   杨毓珣马上回道:“和步军统领迪威将军江朝宗交往甚是频繁,还有和定武上将军长江巡阅使张勋也颇有电报往来,但是日本人小心的很,电报的内容一直没有查出来。”   袁世凯立刻觉得日本人似乎在搞什么阴谋,只是不知道这个阴谋到底是打算针对谁的。他沉吟了一会后又问道:“川岛浪速现在在哪?”   杨毓珣想了想说道:“川岛于半月前在天津露过面后就失踪了,不过肃亲王的长子宪章现在却在徐州。”   袁世凯眨了眨眼睛思考了半天后断然下令道:“加强对江朝宗的监视,然后给倪嗣冲发电报让他注意定武军的动向,并抓紧联络定武军的将领……”   惹起袁世凯怀疑的川岛浪速,“满蒙独立运动”的策划者和推动者,前清北京警务厅总监督,肃亲王善耆的结拜兄弟,此刻正在徐州长江巡阅使府和定武上将军张勋谈笑风生。   经过了将近10天的说服,张勋终于决定帮助日本人袭击山东的国民革命军。作为回报,川岛浪速也代表日本政府承诺,不仅会给定武军支援一笔军火,还会在打下青岛之后支持定武军进攻北京复辟大清。   张勋对于日本人虽然不大信任,但是对于肃亲王却是信任的很,而且自年初以来随着孔教会的势力大张,各地一时都掀起了民国不如大清的舆论,这使得前清的遗老遗少们都纷纷活跃了起来,加上袁世凯对于恢复旧礼制的支持和对复辟思潮的宽容,使得不少人都认为老袁是愿意复辟大清的。   定武军是北洋诸军中少有的不剪辫的军队,也是在军中公然宣传忠于清室不忠于北京政府的奇葩军队。特别是在去年攻入南京后又被赶出了南京,让定武军上下都觉得自己是吃了亏了,袁世凯并没有把大家当成自己人,才会把定武军从南京赶来徐州。   若是袁世凯一直都保持着强势,那么定武军上下最多也就是发一发牢骚,让他们去同北洋同僚去作战,他们也是不干的。不过山东的国民革命军去年往袁世凯脸上扇了一记耳光,硬生生的从袁世凯手中要去了半个山东,这就让定武军上下有些轻视起北洋同僚的战斗力了。   定武军和国民革命军也是打了不少的仗了,虽然在辛亥革命那年失了利,但是去年他们可是报了一箭之仇,因此自以为自己还是比国民革命军强上一些的。对于以文盲为主的定武军来说,南北两只国民革命军他们是不会区分的,他们一直都认为北方的革命委员会也是孙文的手下,不过是看着孙文失了势又背叛了孙文而已。这种事在大清已经见的多了,因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定武军打的过南方的革命军,北洋第五师却在北方革命军手里吃了亏,显然定武军还是要比北洋第五师强上一些的。北洋不过就那么几只能打的部队,却把南北的好地方都占了,只丢给定武军一个水患频频的淮北,定武军上下自然是不大服气的。   因此定武军内部反对北京政府的声音并不算小,随着肃亲王长子的到来,支持复辟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大了。倒不是这些辫子军真对大清有什么忠诚之心,而是想要借此机会返回家乡罢了,张勋的辫子军大多是在河北招募的贫苦农民,既然不能在南方的繁华之地待下去,自然也不肯留在徐州这处和家乡差不多贫困的地方。   只不过定武军虽然因为去年山东之战小瞧了北洋同僚的战斗力,但是对于北洋军所拥有的庞大军队人数还是有所敬畏的,因此如果让他们自己单独向北京进军,他们也是不敢的。但如果获得了日本人的支持,那么定武军上下就觉得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而且日本人要求他们向青岛方向进攻,也只是为了牵制国民革命军的兵力,并不是要求他们承担主要的进攻的任务。只要出点小力气就能获得一批军火和经费,这买卖再划算也不过了。更何况,就算打下了山东之后日本人反悔,山东这块地盘可也比淮北这块年年涨大水的破地方要好的多。   跟着肃亲王长子一道南下徐州的复辟人士陈宝琛、刘延琛,都是前清时的名流,深得张勋的敬重,在他们两人的日夜劝说下,9月5日张勋终于意动决定出兵诸城。   张勋手下诸将中只有张文生算是一个有见识且关注时事的将领,在出兵之前他苦劝张勋,“轩帅,眼下大局尚未明了,这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作战尚不知鹿死谁手,且革命委员会还有大义在手,我们现在帮着日本人进攻革命委员会侧背,就算成功了也要被万民唾骂的。要是失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张勋却对其不以为然的说道:“万民唾骂算个屁,那些无父无君的乱党不是天天在骂我,我掉了一根汗毛了吗?也就是当初摄政王太过心慈手软,要是和开国初年那样,杀个人头滚滚,天下早就安定了。曾、李两位大帅把江南屠了一遍,遂有同治中兴之局面,我们杀革命党还是杀的少了。今次进山东,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清气数未尽……”   虽然此时天津、上海等地已经开始报道朝鲜战场上日军不利的消息,但是在华日本报纸和北洋政府控制的舆论下,朝鲜战场的国民革命军战绩被驳斥为了革命委员会为自己脸上贴金的扩大之词,朝鲜战场上的日军并没有受到这么大的损失。   徐州这里虽然因为铁路开通而开始繁荣,但是本地风气还是趋向于保守,并无多少进步报刊,加上张勋驻守徐州之后对于革命党的捕杀,使得这里的新闻事业就更加落后了。因此当天津、上海等地都开始认为朝鲜战场上日军受挫,于国民革命军有利之时,徐州这边却还觉得和日本开战的革命委员会离灭亡不远了,毕竟连大清都打不过日本,何况是现在这个偏居一隅的革命委员会。   9月5日,张勋令苏锡麟、李辅廷带着40营定武军向诸城进发,自己则带着15个营为大军押阵。定武军动员的总兵力高达1.4万人,抓的夫子也超过了1.2万人。   李辅廷一路15个营约5000人从连云港-日照一线进攻诸城;苏锡麟、张勋率领的主力约9000人则走临沂-莒县进攻诸城。张勋在北洋将领中的作战指挥能力大约是排名靠前的,但是定武军毕竟是一只没有脱离封建制度的旧军队,因此定武军刚刚进行调动,情报就已经汇集到了青岛革命委员会的手中。   就在革命委员会思考着该怎么对付日军和张勋部队夹击的势态时,9月7日下午13时,朝鲜驻屯军参谋长古海少将带着一名日本商人进入了朝鲜总督府。寺内总督对于古海的擅作主张极为不满,在前线军情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居然还想着做生意,这可真是有些不知死活了。   不过就在寺内准备斥责古海少将,并准备将他带入自己办公室的日本商人赶出去的时候,却吃惊的看着摘掉了假胡子的商人说道:“怎么是你?”   乔装打扮连夜赶路抵达朝鲜的内务大臣大浦兼武,神情疲倦的对着一旁的古海少将说道:“古海少将,麻烦你替我准备热咖啡和食物,我一路赶来还没来得及用餐呢。”   古海严潮赶紧答应着出了门,顺手关好了办公室的门。看着办公室内没有其他人之后,大浦兼武马上向着寺内正毅说道:“阁下,请给我一点时间传达山县大将元帅阁下的指示,然后您再向我提问,可以吗?”   寺内正毅咽下了想说的话,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大浦,你说吧。”   大浦兼武也不寒暄,就直接开口说道:“山县公让我向您转达一个意见,他希望您立刻返回国内养病,不要再插手朝鲜战场的事务了。”   寺内正毅顿时勃然作色道:“这是什么话,山县公这是打算让我做战场的逃兵吗?我宁可切腹谢罪,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跑,否则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大浦兼武却没有避让寺内犹如吃人的目光,他镇静的说道:“您昨日向军部发回的电报,不是已经说明第12师团已经快要完蛋了吗。那么请问,现在一天时间过去了,12师团还有传来什么好消息吗?第29旅团呢?他们究竟能不能在支那军占领咸兴前撤退到咸兴?”   寺内正毅颓然靠在了椅子上,神情沮丧的说道:“这正是我向军部求援的原因。只要国内能够抽调一只舰队进驻咸兴,或者组织力量反攻清津港,也许能够改变东线崩溃的局面。”   大浦兼武却毫不容情的打破了寺内正毅的幻想说道:“海军舰队几乎已经全部调动了起来,从国内抽调一两只驱逐舰是有可能的,但是调动一只大舰队进攻咸兴、清津等地,至少也要在半个月之后,估计那个时候朝鲜东线的战事早就尘埃落定了。   此外光有舰队也挽救不了第12师团和29旅团,没有陆军新兵力的登陆,舰队并不能登岸作战,舰队最多也就是把朝鲜东北地区的几处港口城市打成废墟而已。军部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再动员更多的部队了,为了给朝鲜增加两个师团的援军,我们甚至都缩减了登陆山东的部队。   但是这两个师团是用来稳定朝鲜战局的,不是拿来冒险投入到朝鲜东北地区的战场的。更何况这两个师团想要完全做好出战准备,也要到9号左右,第12师团能够等到那个时候吗?”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浦兼武在新京待了不到三个小时就立刻坐上了返程的火车,他此次离开东京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山县觉得没有人适合担任这个传递讯息的人,大浦本不应该私自前来朝鲜和寺内正毅会面的。   从东京到新京除去对马海峡这段水路,两边都有铁路,如果不是被革命委员会夺回了南满,从东京到沈阳不过60个小时而已,至于东京到新京则大约是45个小时。也就是说9月5日中午寺内刚给东京发去电报没过多久,山县就急不可耐的把大浦派了过来。   之所以山县有朋会这么惊慌失措,实在是寺内正毅现在真的不能倒下。他和大山岩现在虽然控制着枢秘院和宫内事务,但是长州派在失去了大岛义昌之后,承前启后的人物就剩下了寺内正毅一人。   南满事件虽然因为明治天皇的去世,导致国内各方政治力量为了平稳过度天皇位置的交接而放过了陆军,使得仅仅让大岛和大谷两人的退役就了结了这一事件,但是这一事件还是让长州派在陆军中的声誉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是大岛义昌的退役还只是让长州派伤筋动骨而已,可寺内正毅是山县和大山两位元老属意在田中义一成长起来之前的长州派过渡时期的政治代表。在这一届朝鲜总督的任期完成之后,至少要当一届首相的人物。   要是寺内正毅因为这场朝鲜战争的失利而倒台,那么长州派短期内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代表派阀利益的政治人物。而且寺内正毅一旦倒下,海军和政友会肯定不会如几年前那么好说话了,到时肯定是要从寺内身上开始清算朝鲜战败的责任,那样的话几乎大半个长州派势力都要被牵连到。   所以,当大浦兼武出现在寺内正毅面前时,也就意味着山县有朋已经不再看好朝鲜战局,准备为朝鲜失利收拾残局了。寺内正毅当然不想这么灰溜溜的离开朝鲜,他这样离开朝鲜即便能够逃脱战事失利的责任,但是他在陆军中的声誉就等于是完全毁灭了。   只是听完了大浦兼武带来的口讯之后,他却又不得不接受山县的建议,此时他个人的荣辱倒是小事了,长州派作为一只政治力量是否能够存续下去,才是头等大事。只是寺内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表示想要再等等前线的消息,只要前线能够稳定住局势,那么朝鲜战局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对于寺内正毅突然表现出的犹豫姿态,大浦兼武也只能正色告诉对方,他只能待到下午18点,到时就必须立刻返回东京去了,寺内必须在18点前下定决心。   不过很快,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打消了寺内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西线退到平壤的18、15师团,再次向南退往了沙里院,而且神尾光臣中将和井口省吾中将发回电报表示,沙里院并不安全,他们恐怕还要继续退往金川,甚至要直接退到开城去建立防线。   东线的柴五郎中将则再一次丢掉了咸兴,29旅团和第18师团一样,也被中俄朝联军围困在了大山内。柴五郎中将在电报中几乎绝望的说道:“各地朝鲜暴民犹如飞蝗,处处截断我交通,攻击我落单将士,又为敌军指点道路,提供情报,我军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朝鲜北部的控制,这里处处都是帝国的敌人。第18师团和29旅团将士当前唯一的生机,只在于国内援军的快速到达,否则他们恐怕都将葬身于朝鲜北部的大山之中了。”   是的,东西两线日军的再次败退并不完全是联军的功劳,而是整个北朝鲜地区的民众开始暴动了。之前日军对于北朝鲜地区残酷的镇压和清剿人民军的行动,在日军失去了对北朝鲜地区的暴力优势后,这种高压统治立刻引起了朝鲜北方民众的反弹。   在各地游击队和人民党的号召下,看到日军确实开始后撤后,北朝鲜各地的民众都参加了本地区的抗日组织,切断日军的电报电话线路,挖断铁路和公路,袭击各处落单的日军或伪军,截留供给给日军的军需物资,虽然这些朝鲜暴动组织很少和日军的大部队发生正面交战,但是他们的行动却让日军几乎成了瞎子、聋子和瘸子,还不得不分出本就不多的力量去保护自己背后的通道。   西线因为有尚算完整的18师团和调动上去接应的34旅团,因此至少还能有序后撤。但是东线的柴五郎中将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本就没什么兵力的他,在被联军的装甲车部队冲击了不够坚固的阵地后,就一路从金策退到了咸兴。   而获得了朝鲜民众帮助的联军则毫无顾忌的追击了下去,借助地方游击队的力量包围了咸兴,还占据了长津湖和咸兴之间的黄草,把29旅团堵在了长津湖地区。眼看着各地的游击队源源不断的到来,咸兴即将成为一座死地,柴五郎中将不得不放弃了咸兴向着元山逃亡而去。   于此同时,元山和平壤之间的新坪地区也爆发了规模极大的起义,这支起义部队正向着元山和铁原两处进攻,如果没有增援的话,柴五郎中将恐怕将会被堵在元山和咸兴之间的地区。   东西两线部队都在向寺内正毅要着增援,而寺内手上仅有一个从国内紧急派出的旅团,但是这个旅团正在全罗道镇压当地民众的起义。事实上随着北面日军失利的消息传开,现在南方各处的朝鲜人都在蠢蠢欲动,大有一鼓作气把日本人从本国赶走的意思。   寺内正毅此时才发觉,日韩合并以来他所以为的朝鲜半岛的风平浪静,并不是朝鲜人已经屈服了,而是朝鲜人把自己的怒火隐藏了起来,当日军在战场上表现出不利的态势时,这些朝鲜人就开始暴露出了隐藏在心里的仇恨。   在这个时候,日本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夺回朝鲜北方的问题,而是如何保住朝鲜南方的问题。如果真的让朝鲜半岛从他手中丢失,那么光是切腹谢罪恐怕都很难平息国民们的愤怒了。在这个大局面前,北方那些被困在大山中的陆军将士又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寺内这才想明白,为和山县有朋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求他立刻病辞了。为了保住南部朝鲜,放弃北方被围官兵已经不可避免。甚至于还有可能不得不向支那人做出妥协,让出大同江以北或是更南面一些的地方,如果他还在朝鲜总督的位置上,那么长州派在这场战争中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8日凌晨4点,朝鲜驻屯军司令官安东贞美中将被参谋长古海严潮少将、朝鲜副总督山县伊三郎从睡梦中叫醒了过来,安东中将正从下女手中取过了一把热毛巾擦着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古海少将向他恭敬的说道:“昨晚12点多的时候,寺内总督突然爆发了恶疾,总督府的医生看过之后认为朝鲜的医疗水平恐怕难以对总督进行治疗,应当及时转送回东京的帝国医院。由于目前处于战争状态,按照条例应当由您来暂领朝鲜总督一职……”   安东贞美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古海少将说道:“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私相授受,当前的朝鲜局势我认为不应当轻易调换总督人选,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寺内总督在哪?我要去见一见他。”   古海少将沉吟了数秒之后方才说道:“因为总督的病情紧急,所以我们已经遵照医生的要求将总督阁下送上了前往釜山的火车,现在应该快要抵达釜山港了吧。”   安东贞美牙都快咬碎了,寺内连自己的面都不敢见,这显然是心里有鬼,是要让自己给他顶黑锅啊。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便毅然说道:“朝鲜总督一职责任重大,现在朝鲜战事又是如此局面,怎么可以按照惯例来安排总督的临时接任者。更何况,我对于这场战事一直是持有保留态度的,对于寺内总督发起的这场战争规划完全不清楚,让我来接任总督一职恐怕不适合。我看,真要有人来接任总督的话,也是你古海少将更合适,我要向东京请示。”   古海让开了道路,恭顺的说道:“当然可以,这是司令官您的权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不管您愿意还是不愿意,在东京另有安排之前,您已经是朝鲜的临时总督了。”   一旁的山县副总督也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古海少将说的不错,安东中将阁下,寺内总督不在,这朝鲜的大局可只能靠你来支撑了。要是您甩手不干的话,朝鲜的局势就真正无法挽回了……”   安东贞美虽然极为抗拒寺内这种卑鄙的手段,但是对方做的一切都是符合规则的行动,除非他能揭发对方是在装病逃避责任。但是从东京发回的电文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因为东京方面并不认为寺内是在装病,还在电文内称赞寺内在朝鲜劳苦功高,因此积劳成疾,不得不回国休养。而且电文中直接取消了安东头上临时的名号,命令他接任朝鲜总督一职并负责朝鲜方面的战事,勿要辜负天皇之期望。   看到这样爽快的回电,安东贞美那里还能不知道,寺内的病情恐怕不是他自己的要求,也可能是来自东京的要求。显然东京认为朝鲜战场是完蛋了,他们都开始挑选能够承担起战败责任的人员来了。安东贞美再怎么不情愿,也是无法反抗来自内阁、宫内的一致意志的。   只是看着朝鲜当前的局面,他也是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挽回的办法。最终他放下电报向着古海少将问道:“寺内总督在离开前还下过什么命令?”   看到安东司令官似乎已经认命了,古海少将松了一口气,赶紧回道:“寺内总督下令调动了一艘驱逐舰前往元山接回柴五郎中将,并无其他指示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9月9日,赶到咸兴的叶声算是看到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在日军的残酷压迫下,北朝鲜各阶层民众彻底团结了起来,一心一意要把日本人赶出自己的家园。当然联军这些日子里不断高歌猛进的胜利消息,正是让朝鲜民众有勇气起来反抗日本统治的重要因素。   朝鲜民众在各地爆发的起义,有力的支援了打到吉州后力便有所不足的联军。一方面东线联军在数量上并不比东线战场上的日军占有绝对优势;另一方面这种高速机动深入纵深的作战其实相当耗费资源,光是为了确保叶声这个装甲机动旅的战斗力,就要配备一个7000余人的后勤支援部队和大量的汽车。   即便是这样,当装甲机动旅打到咸兴时,也已经有34%的装甲车辆和25%的卡车出现了故障,最后不得不通过元山-罗南铁路承担了主要的运输任务。而朝鲜民众为装甲机动旅提供的情报、后勤补给、协助作战,使得装甲机动旅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让日军无法冲出各处要隘,最终困死在了群山之间。   到了9月9日,处于会宁-罗南-茂山之间的第12师团一部已经为联军所歼灭,剩余的12师团主力则被惠山方向、茂山方向、春兴里守军围困于甲山和白岩之间,虽然12师团主力还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没有了后勤补给和退路的12师团日军距离灭亡只剩下了一个时间问题。   而29旅团的残部则被围困于长津湖以南,同样失去了后勤补给和退路,日军存放于咸兴的物资虽然被撤退的柴五郎部烧毁了一部分,但大多数物资还是被咸兴城的朝鲜民众给抢救了下来。现在这些物资就成为了用来围困29旅团和进攻元山的本钱。   至于西线,日军甚至已经主动退到了开城,和志愿军脱离了接触,位于鸭绿江边的20旅团已经开始有成建制的小部队出山投降了。事实上20旅团旅团长斋藤季治郎已经派人穿过了鸭绿江向革命委员会投降,之所以日军不愿意向距离更近的朝鲜人投降,因为朝鲜人普遍怀有对于日军的愤恨,已经有两个小队的日军在向朝鲜人投降后被处决了。   当然,朝鲜人的愤怒是有原因的,先不提日军入侵朝鲜半岛后在朝鲜地区多次制造的屠杀事件,光是定州、安州撤退之前,日军因为无法带上朝鲜辅助军队撤离,又担心这些朝鲜人会把日军的情报透露给联军,因此干脆就对朝鲜辅助军队实施了屠杀。   由于日军撤退的过于仓促,这些屠杀事件都留下了不少活口,当这些侥幸生还的朝鲜人向人民军哭泣告状后,人民军于是对于日军俘虏展开了报复。虽然联军司令部数次下令制止,但是只要在中国军队看不到的地方,人民军依然我行我素的执行着报复政策。   按照某位人民军将领的说法:“既然日本人跑来毁灭了我们的家园,那么他们就应该葬身于朝鲜。凭什么毁灭了我们家园的人,放下枪投降后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去和家人团聚?”   在这种朴素正义的道德观念面前,布尔什维克主义也难以阻挡朝鲜人的报复行动了。联军最终不得不把日军俘虏送回了中国境内,在辽宁、吉林等地设置了多个俘虏营。   人民军上校李笵允对于叶声的到来非常的高兴,一边为其准备了欢迎宴会,一边试图说服叶声继续派遣装甲机动旅的部队继续南下。对于李笵允的请求,叶声请其他人离开后,便正色向其宣告道:“李上校,恐怕我部已经无法继续南下了。而且我这次过来并不是督促部队继续作战的,是来向你通知一个消息的,我部将在原地修整之后准备撤回国内,我希望人民军能够尽快的接收我部的防区。”   听到这个消息,李笵允很是震惊,他呆坐在座位上好久没有出声,之后才显得有些慌乱的向叶声问道:“为什么要现在撤退?战争可还没有结束,如果志愿军撤离的话,我们恐怕挡不住日军的反攻。”   叶声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说我部的撤退,并不是指所有志愿军撤离。当然,在朝鲜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志愿军也是要撤离的。因为这里毕竟是朝鲜,我们能够帮助你们抗击日本侵略者,但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力量去保卫她的。”   李笵允虽然很认同叶声的话语,朝鲜人民党和最高国民会议中的一些成员在开战后一直担忧志愿军会留下来不走。虽然中朝友谊的声音尚在耳边,志愿军的军纪也确实良好,但是被日本吞并过一次的朝鲜人已经萌发了国族意识,大多数朝鲜人还是希望朝鲜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不是日本或中国的附庸。   只是眼下战争还没有结束,日本人还没有赶出朝鲜,志愿军就已经打算离开了,这使得还没有做好独立承担保卫朝鲜责任的人民军开始慌张了起来。   本次北朝鲜地区的作战,虽然给朝鲜人民党、人民军带来了极大的荣誉,也给朝鲜人民带来了极大的自信心,认为日本人也不过是如此。但是大家心里还是明白的,这次和日军作战之所以能够胜利,其实主要功劳是在中国方面的支援,不管是前期的物资支援还是后期的直接军事援助,缺了哪一样朝鲜人民军都早就失败了。   李笵允不都不对叶声苦苦哀求了起来,表示现在东线的人民军还不足以承担起保卫祖国的艰巨任务,志愿军还是应当多逗留一些时间的。特别是装甲机动旅战斗力强大,更不应该首先被撤回国去。   听完了李笵允的恳求之后,叶声沉吟了半天后说道:“军事委员会下达的撤退命令,我是不敢违背的。不过我们可以把装甲机动旅的装备保留下来,并留下人员帮助你们培训一只能够使用这些装备作战的部队,只是……”   听说能够把装甲机动旅的装备留下来,李笵允于是马上追问道:“只是什么?如果是我们能够办到的,我们一定会完成贵方的要求。”   叶声注视着李笵允说道:“支持这样一只装甲机动旅的开销是很大的,老实说光是训练用掉的汽油和零部件就是一笔相当大的费用。以朝鲜当前的经济能力,恐怕是难以支持这样的开销的。朝鲜恐怕需要发展自己的经济,才能够保证军事费用的支出。”   李笵允沉默了好一阵,才向着叶声请教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发展经济呢?”   叶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后说道:“我不过是个军人,对于经济方面的事情所知不多。不过如果贵方真的有意发展本国的经济的话,可以向革命委员会正式发出请求,我相信吴主席还是会给你们指出一条出路的……”   于此同时,刚刚进驻平壤没多久的西线联军总指挥部内,张绍曾等人也同朝鲜人民党的同志爆发了一场争执。人民党的代表李玮钟、洪笵图对于志愿军停驻于沙里院、平壤感到不理解,洪笵图就比较激动的说道:“现在北方地区的日军几乎都集中于开城,南方的日军则分散于各地镇压着起义,只要我们打下开城就能把日本侵略者完全赶下海去,为什么志愿军要停下来呢?”   张绍曾不以为然的说道:“开城四周都有山脉环绕,城市又处于低地中的高地上,是一处易守难攻的要点。北方的日军退守此地和北上的日军会和后,这里的日军数量就超过了2万人,而我们现在的机动兵力不足3万,贸然前往进攻并无胜算。   而且,开城距离汉城不过120里,随时能够获得汉城的支援,但是我们距离沈阳却超过了800里,后勤的路线已经拖得太长了。请人民党的同志记住一件事,虽然我们在陆地上给了日本侵略者一些教训,但是日本海军可是毫发无损,一旦日本海军不顾一切在辽东半岛登陆,那么我们就会陷入到被动状态。   最后,南方的起义虽然有利的支援了北方的作战行动,但是日本人在南方拥有的朝鲜支持者要比北方大的多。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南方起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被那些朝鲜旧两班地主所剿灭的,甚至都不需要日军亲自动手。   综合以上之情报之后,联军总司令部认为继续南下的意义不大,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建立起一条横贯东西的纵深防线,彻底打消日军获得增援后的反击欲望。然后清理防线后方的日军残兵,从而建立起北方的朝鲜独立政权……”   虽然以洪笵图为首的朝鲜独立急进派,在看到了这不到10天内梦幻一般的战果后,非常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完成祖国光复的大业,但是他们并无独立作战的能力,因此虽然在人民军和人民党内获得了较多的支持,但是却依然无法左右联军司令部的决定。   以李玮钟为首的务实派虽然也渴望着一举恢复朝鲜河山,但他们却还是知道清朝鲜真正的实力为何,因此并不愿意和中国方面进行过于激烈的争执。毕竟中国方面给出的理由也很现实,中国人民可以出兵保护朝鲜的主权,但朝鲜人民不能指望中国人民为他们报复自己的仇敌。   而且中国目前也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革命委员会还没有一统全国,日本人甚至还在入侵山东,在这样的时局下,中国人不愿意去和日军硬碰硬,李玮钟觉得这还是可以理解的。   9月10日,最高国民会议决定派出李玮钟等人作为代表赶赴哈尔滨,向吴川进行最后的请求,并讨论关于北朝鲜地区独立及独立之后的一系列建设援助问题。就在这一天,元山地区最后一个日军据点被拿下,朝鲜北部的海岸线上再无一处日军的据点。   这使得日军想要登陆朝鲜北方的计划失去了可行性,除非他们把已经南下的海军舰队和封锁青岛的舰队全部抽调回来。陆军当然是支持抽调海军舰队为陆军登陆护航的,但是海军则拒绝了这个要求。   支那飞船部队已经击沉了三艘驱逐舰,击伤了数艘驱逐舰,证明了飞船对于海上舰艇的攻击能力,这个时候把舰队抽调回朝鲜半岛登陆,只会让支那飞船获得更大的战果,也会失去海军抢占德属太平洋岛屿的机会。   最为重要的是,日本根本就没有一次送上一整个师团登陆朝鲜半岛的运输船,以朝鲜北部的地形,一两个师团登陆也根本无济于事。海军质疑陆军提出这种冒险的登陆计划到底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还是打算葬送皇国。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从9月2日到9月10日,短短九天时间内,朝鲜战场上一个半师团被围困,一个半师团被歼灭,这样的惨败让东京的政经精英们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如果日军是在艰苦奋战之下遭此败绩,那么东京的政治家们也许还会煽动民众扩大战争,凭借着日本人的爱国心去击败支那人的侥幸之举。   但是现在,支那军队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而朝鲜的独立意识却因为这一仗高涨了起来。陆军想要在朝鲜半岛继续打下去,首先要面对的已经不是支那人,而是朝鲜人组成的军队了。   哪怕日本的军政精英再看不起朝鲜人,一个有着外国支持的朝鲜武装力量,也不是轻易能够剿灭的。更何况现在这些朝鲜暴民还霸占了朝鲜北部地区,直接背靠着中国满洲和日本作战。支那人只要给朝鲜人送上一批军火,就能让朝鲜的游击队和陆军在大山里周旋几个月,日本还得要提防自己精疲力尽时支那人发起的进攻。   1300万朝鲜人,几乎是日本列岛总人口的五分之一强了,想要控制住这样一个已经觉醒了的单一民族国家,日本需要在朝鲜半岛放置多少兵力才勉强够用?有些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人则是知道却装糊涂,还有人则是根本连听都不愿意听这个问题。   只是陆相冈市之助在内阁于9月11日召开的关于朝鲜问题及对支战争的问题讨论中,态度却依然是蛮横无理。冈市之助在会议上拒绝讨论从支朝地区撤兵和同支那革命委员会进行协调的建议,他态度强硬的要求:“陆军决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只要我还在陆相的位子上,我就不可能赞成日本以居于劣势的地位和支那谈什么和平。”   海相八代六郎在会议上当即赞成道:“海军坚决支持陆军不和支那妥协的态度,不过海军现在任务较重,对于朝鲜半岛登陆的任何作战恐怕是难以参与了。不过我们都很清楚,支那人除了几艘内河炮艇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海上舰艇,所以我们认为本次朝鲜登陆作战,海军大概是难以派出大量舰艇为陆军护航了。另外,陆军想要在朝鲜战场坚持下去,光凭一张嘴可不行,陆军至少要报一个作战计划上来吧?”   冈市痛恨的瞅了一眼海相,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陆军当然是有计划的,但是这个计划现在还处于绝密状态,除非在御前会议上获得通过,否则陆军暂时不对外公布。”   八代六郎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外相加藤已经忍耐不住的说道:“这简直就是笑话,御前会议上通过的决议,难道就可以凌驾于内阁之上了吗?管理这个国家的是内阁不是御前会议,陆相不要自误。”   冈市之助毫不示弱的看着加藤说道:“外相阁下,难道你想要干犯天皇统帅权吗?”   眼看着会议要陷入到无意义的争执当中去,大隈重信叫停了双方的对峙,转而看着陆相平静的问道:“那么陆军打算再动员多少军队,这总该能说吧?”   冈市沉吟了一下后说道:“除了已经动员的第7、14师团外,我们还打算继续动员11师团。”   大隈重信沉吟了一会后问道:“动员三个师团去朝鲜,就能挽回败局了?那么山东那边还该动员多少力量?陆军打算把这场战争进行到什么程度?”   冈市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但还是气势不减的说道:“陆军只考虑如何去取胜,至于是否能够获得胜利,这得看计划的实施完成和外加一些运气,并不是由下官来猜测的。至于战争要进行到什么程度,这就要看外务省的要求,这场战争可是为了实施内阁制定的外交方针发起的,可不是我们陆军自己发动的战争。”   冈市的话语顿时让立宪同志会出身的大臣为之哗然,陆军这是要把战争的责任推给外务省了,这可真是卑鄙,立宪同志会的同仁如此想到。   到了这个时候,会议就很难开下去了,于是大隈重信不得不解散了这次的内阁会议。不过在散会之后,大隈重信叫住了外相加藤,两人在大隈的办公室内单独谈话将近三个小时,加藤才一脸难看的走出了首相官邸。   1914年9月12日马恩湖战役结束,这场战役让英法联军伤亡了26.3万人,而德军损失了22万人,虽然看起来联军的损失更大一些,但是却宣告了德国速胜战略的破产,是德国的一大失败。   这场战役中最离奇的是,德国总参谋部的情报部门负责人理查德·亨奇中校以获得了总参谋部授权的名义,要求德军第一、二集团军后撤,而领导第一集团军的克鲁克和库尔两位将军居然就此服从了,也没有通过无线电或其他方式向友军和后方的总参谋部进行求证。   当然会出现这种离谱的事件,也是因为总参谋长毛奇在开战前后表现不一的态度。在战争爆发前毛奇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但是当战争开始之后,当德军在马恩湖陷入了英法联军的阻击后,这位却丧失了对于施里芬计划的信心,一度向皇帝提出了撤军的动议。   毛奇的态度显然影响到了不少总参谋部的成员,最终动摇了前线的德军。西线的这场大胜让英法两国的民众欣喜若狂,但是9月15日,俄军在马祖里湖战役中再次遭遇失利,德军以1万人的伤亡换取了俄国100,000-125,000的伤亡人数,俄军被迫退出了东普鲁士的领地。   不过俄军虽然在西北战场上损失惨重,但好歹在面对奥匈的加里西亚会战中为自己挽回了一些颜面。奥匈帝国将领的糟糕指挥,和中下级军官盲目的采用陈旧的线列队形正面强攻战术和俄军对战,使得奥匈军队中最为最优秀、勇敢的士官完全葬送在了俄军的大炮之下。9月11日,奥匈军队开始后撤。   和欧洲东西线战场动辄伤亡十万到数十万的战役相比,远东所发生的中日之间的战争简直就是在过家家了。不过随着德国东西两线战场都进入了调整状态时,协约国和同盟国几乎都意识到各自的速胜论都已经破产,接下来恐怕将要进行一场长期的较量了。   同盟国这边是需要更多的盟友,而协约国这边则是在担心自己的盟友无法坚持到最后,向德国妥协或单独媾和,从而造成自己付出更大的牺牲。   英国政府、法国政府所担心的那个盟友,正是东线独立对付德国和奥匈帝国的俄罗斯帝国。因此在马恩湖战役尚没有结束之前,英法俄三国代表就聚在了伦敦商议发表一个共同宣言,保证各自不单独同德国媾和和相互商定媾和条件。   只是俄国代表在洽谈中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贷款及军火补给问题,即便不提俄军在西北战场上的失利,光是在加西利亚会战中损失的枪械就超过了十万枝,俄国兵工厂生产枪械弹药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战场上消耗的速度。   第二个就是要求英法出面协调远东的中日战争,这场战争不仅使得协约国的力量无谓的被消耗,也对俄国唯一的对外军火贸易通道构成了威胁。之前俄国也许还打着先敷衍革命委员会,等待着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作战中的失败,再设法夺回对于中东铁路的控制权力。   但是日军在朝鲜战场的不堪一击,使得俄国已经对于日本能否制服革命委员会不抱希望了。以当前的欧洲战事激烈程度,一旦让革命委员会把中东铁路截断,俄军就要采取全面退守的姿态了。因为俄军需要进口大量的军事物资才能保证进攻,没有这些物资就只能转入防守,以俄国广袤的土地去拖延德国和奥匈帝国的进攻了。   英法当然不能同意这种状况出现,俄国采取防守姿态,也就意味着德国能够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到西线,这将会给英法联军造成极大的压力。1个马恩湖战役就已经让联军损失了26万余人,再来几个马恩湖战役英法联军还能剩下多少有战斗力的部队?   即便是原本在内阁里极力主张让中日交战以保证帝国在远东利益的丘吉尔也闭上了嘴,他所期待的中日势均力敌的景象根本就没有出现,倒是日本人被中国人在短时间内给打崩溃了。如果双方的战争再持续下去,中国人真的因此把协约国当成了敌人,谁也不能保证中国人会不会发起疯来截断中东铁路,完全投入到同盟国的一边,至少他们现在连英日联合舰队都敢抵抗。   而随着欧洲大战的白热化,美国人对于协约国的态度也微妙了起来。首先美国政府开始指责伦敦侵犯了战争期间中立国船只的合法贸易权;其次美国政府在中国问题上也渐渐强硬了起来。   前者是因为美国政府认为协约国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再招惹一个大西洋对岸的工业国,因此才毫不客气的指责伦敦违反了1909年签订的伦敦宣言。后者则是革命委员会表现出了拥有和日本一战的能力,使得美国不必花费太多即可获得外交上的优势地位,因此自然不必如几个月前那么小心谨慎了。   虽然美国在太平洋上的力量并不大,但是在日本遭受如此重大失败的时候,美国人甚至都不用展现自己的力量,光是空言恐吓,日本都没办法去赌。毕竟美国的谎言被拆穿只是丢掉一些面子,日本要是下错了赌注,失去的可是真实的国家利益。   而英国这边,在禁止了美国商船的对德贸易之后,也不愿意再和美国人在远东发生冲突。就像英国可以为了自己的在华利益,向日本出卖中国的利益。现在为了确保美国继续站在中立国的地位,给与协约国更多的帮助,英国人也不会吝啬于向美国人出卖日本的利益。   于是在9月15日之后,英法政府同时向在华公使发出了指令,要求介入调停日中战争。甚至于,英法俄还开出了一张采购清单给革命委员会,试图把革命委员会也纳入到协约国的商业圈中。 第六百四十七章   9月11日,日军主力约2.5万人开始登陆龙口莱州湾。按照日本陆军原先制定的登陆方案,独立第五师团主力部队在莱州湾登陆,南下至即墨—崂山一线,抢占崂山仰口湾,然后开辟新的登陆场,实行重武器和作战物资登陆作业。   日军对英方的解释是:一是青岛附近水域易遭受攻击,且布有水雷,部队登陆不安全;二是青岛附近地区海域容易遭受夏季东南风的吹袭,不利于登陆作业。莱州湾地势较为平坦,气候条件有利登陆作业。   只是9月2日开始莱州湾遭受了持续的暴雨,加上中国防御部队的不断骚扰。使得独立第五师团主力部队直到9月15日才全部登陆。因为朝鲜战局的不利,原本用于山东方面的兵力及运输船还被减少了。   事实上,在朝鲜战场的失利消息传到东京之后,内阁各方已经有所讨论,是否还有继续山东作战的必要。只要脑子没坏掉,都已经能够从朝鲜战场上明白这样一个事实,日本当前已经没有能力再进攻朝鲜北部及辽东半岛,原先的南满夺回作战实际已经破产。   但是之前国内舆论上内阁控制的太好,当前日本对于朝鲜及山东的作战,国民普遍认为日本军队是有着大义在手的,朝鲜作战是为了消灭攻击日本侨民的暴民,山东作战是为了支援英国盟友和报昔日三国干涉还辽的一箭之仇。   特别是当革命委员会于9月2日出兵干涉朝鲜及对山东登陆日军展开抵抗,使得日本国内正掀起一个支持战争的高潮,国民正要求陆海军登陆辽东夺回南满利权,并用武力解散革命委员会。   日本政府对于国内新闻的严密控制,使得陆军在朝鲜的惨败并没有及时的传递给国民,倒是日军被支那军袭击的新闻掀起了日本国民对于支那人的仇恨。按照过去的传统,接下来就该是我无敌皇军惩罚暴支的戏码开演了。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皇军在北朝鲜遭到了惨败,甚至连反攻救回被围于北朝鲜的各部队都是希望渺茫。人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当和中国人讲和,然后把那些被围的部队解救出来。但是谁来把这个坏消息通知给国民?   立宪同志会显然是不肯承担这个责任的,作为政党他们可不愿意成为民众心目里的罪人,否则今后还会有人投票给立宪同志会吗?山县派的官僚们则希望由其他人来踩下刹车,陆军刚刚把国民的情绪调动起来,然后突然去告诉国民陆军在北朝鲜遭到了重大失败,陆军现在打算和中国人谈判讲和,那么陆军省就要先被激怒的国民所捣毁了。   至于海军么,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去帮忙陆军解围,要知道就在上半年陆军对着海军连续捅了好几刀,先是用西门子事件干掉了海军第一届内阁,迫使山本权兵卫海军大将不得不退役,接着又操纵议会否决了海军的增舰案,迫使海军省向陆军省低头屈膝。   那么现在陆军自己挖了个大坑把自己埋葬的做法,自然是让海军省上下大大的吐了一口恶气。于是海军一反常态不去和陆军对着干,反而积极的附和陆军动员增兵的意见,帮助陆军更快的埋葬自己。   陆军上下当然知道自己正处于一场真正的危机当中,他们现在正主动走向清水寺的悬崖,再不把这场战争停下来,陆军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陆军的精英们很清楚,欧洲大战使得各列强不得不抽走了亚洲地区的力量,实在是日本趁机扩张的最好机会,但如果和革命委员会一直纠缠下去,那么日本就会错过这个机会,陆军就会成为日本的罪人,海军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彻底埋葬陆军的机会。   毕竟海军中的某些将领都是一直主张全面效仿英国,走大海军小陆军的军事道路。只是日清、日俄两次大战,奠定了陆军在国内的地位,使得海军想要削弱陆军的想法无法获得国民的认同。但是如果陆军变成了让日本错过了大战机遇期的罪人,那么海军的主张也许就会成功的吸引国民的注意了。   然而,想要中止战争和中国人谈出一个较好的结果,一个能够让国民满意的结果,陆军至少也要掌握一张让中国人不得不让步的牌。这就是陆军无法停下山东方面作战的根本原因,陆军希望能够用山东战场上的一场胜利掩盖住在朝鲜战场上的失败,顺便以山东方面获得的优势向革命委员会施压,迫使对方在朝鲜问题上做出让步。   陆军的精英认为,朝鲜战场的失利是前线军队指挥不当,被中国军队分割围困导所致。在山东战场上,陆军至少不可能再给中国军队找到这样的空子了,而且山东方面还有英国人的帮助,川岛等人又说动了张勋所部,因此日军在山东战场上是占据了优势的。   但是陆军的这种自我良好感觉,几乎是那些不上战场的陆军省官僚和参谋本部精英参谋们的妄想。对于先期登陆的内藤支队来说,这场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意想不到的艰难。   龙口地方确实是一块适合于登陆作战的平坦地形,因此即便中国军队在岸上进行了些许抵抗,天气又突然变坏,但是在舰炮的协助下,内藤支队还是抢下了龙口港。只是从登陆之后,日军的行动就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   按照陆军省的计划,内藤支队登陆龙口之后有两个任务,确保登陆点的安全,对平度方向的道路进行试探性进攻。胶东半岛的地形对于日本人来说并不陌生,过去十年里日本人不知派出了多少间谍调查山东地区的地理、气候和经济,就在年初时日本的外务省书记官、驻南京总领事、贵族院议员团等高官显贵还纷纷前往青岛“游览”了。   因此陆军选择龙口登陆,除了当地地形适合登陆,远离青岛不受阻碍外,重要的是从龙口沿海边平原抵达莱州、潍坊都是一马平川的地形,抵达了潍坊也就能够把胶济铁路截断并控制在手了。而潍坊、平度、莱西、莱阳、海阳这几座城市,又是胶东半岛中部地区和东部山区的分界线。   从龙口越过南方的艾山-大泽山,就可占据莱西、平度两座山区边缘的重要通道城市;而从烟台穿过东部的牙山-乳山,就是莱阳、海阳通道。   在没有中国军队插手的情况下,日军主力登陆龙口之后就会兵分两路,一路沿着海边平原南下莱州-潍坊,目标是控制整条胶济铁路;一路则是越过艾山-大泽山之间的丘陵地带,夺取平度、莱西-即墨控制崂山湾和切断青岛的陆上对外通道。   事实上,在参谋本部制定计划的时候,就算是中国军队插手,这些陆军精英也认为中国军队是无法阻止日军的行动,充其量只能为日军制造一点麻烦而已。   但对于内藤支队来说,中国军队给他们造成的可不是一点麻烦。事实上在后继部队登陆之前,内藤支队的活动范围依然没能超出以龙口港为中心的30里的圈子。往莱州方向,中国人修建起了一道长壕加铁丝网的防御阵地,缺乏重装备的内藤支队难以突破这道防线。   至于艾山-大泽山之间的各处通道,也一样被中国军队一一切断,虽然因为这些丘陵山区之间的通道太多,因此中国军队没有采取挖掘壕沟的办法,但也在各处通道上建立了关卡和警戒哨岗。   日本虽然对山东地方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去调查,但到底不如本地人熟悉地理,最重要的是在日军登陆龙口之后制造的数起炮击民居和枪击平民事件,使得原本对于这场战争无动于衷的中国民众开始相信了革命委员会的宣传,日本人所谓的借道攻打青岛不过是个谎言,实际上日本人就是在入侵中国。   而日军登陆后向附近村庄索要粮食、牲畜,并强占房屋休息,把房子的主人驱逐出去,强行留下年轻的妇女为自己做饭并进行奸淫的暴行,也激发了山东百姓的愤怒。除了某些亲日派分子和那些因为革命委员会颁发减租减息命令受到损失的地主、商人靠拢了日军外,大部分山东民众开始主动寻找革命委员会的军队要求参加对日作战了。   革命委员会不仅接纳了这些山东民众的参战要求,把他们组织进了一个个地方自卫队内,还把日军在山东的暴行进行了揭露报道,这些报道很快就把某些试图和日本站在一起,加入到协约国一方的声音打了个落花流水。   特别是东京刚刚组建不久的中华革命党,派出了不少人员前来山东劝说前同盟会、国民党成员,希望能够促成中日合作,借助日本攻打山东一事把山东纳入到中华革命党的地盘内。但是日军的暴行很快就戳破了中日亲善提携的谎言,原本还对孙文保持尊敬的山东前同盟会、国民党成员,对于其试图借助日本军队力量对抗袁世凯的主张大失所望。   且中华革命党为了能够在日本存在下去,从三民主义中删除了民族主义,这就更使得这些前同盟会及国民党的山东人士感到不满了。有人公然向中华革命党的特使质问:“孙文博士让我们和日本人合作,以完成推翻北京政府的目的。   为了推翻满清,孙先生不惜放弃关外三省和内外蒙古;为了推翻袁世凯,先生不惜放弃山东。这样不断的放弃下去,将来还有中国的地方吗?”   山东各界人士的不满和质疑,不仅极大的打击了中华革命党的声誉,也使得山东地方的舆论渐渐趋向于一致,即在日军不退出山东之前,有敢于同日本言和者即为汉奸。而协助日军进攻山东的张勋所部,也被山东人视为了汉奸部队,张勋帮助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满清余孽。   随着革命委员会在朝鲜战场获胜的消息传开,山东也从舆论上的抗日要求转向了全省实质性的抗日行动。之前还在山东鼓吹孔孟礼制,声称要为大清守节的满清遗老遗少,因为张勋的行动被山东革命委员会定性为反革命的复辟分子,山东民众不仅接受了这个说法,众人还激烈的要求,没收这些反革命复辟分子的家产并镇压之,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镇压反革命行动就在胶东半岛掀起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早在8月11日,日军开始在龙口港大举登陆时,位于青岛的山东革命委员会各委员就开始讨论起接下来如何对付日军两路,张勋一路三面夹击的局势。   因为袁世凯强行解散国会,且山东正在建立本省的革命委员会,徐镜心、刘冠三等山东议员或革命党人就纷纷跑回了山东,投入到了山东革命委员会的扩建中去。在去年夏天之前,山东革命委员会几乎只有一块招牌,虽然在胶州湾和胶济铁路沿线城市获得了一些控制权,但是并不能深入到山东全省地方上去。   毕竟辛亥革命之后,山东就是守旧派士绅和山东革命党人之间激烈争夺的地方。总的来说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山东至少有5股主要的势力。   第一股是支持袁世凯的山东士绅力量,这些士绅和袁世凯之间的关系可以上溯到前清时袁世凯担任山东巡抚的时候,双方之间的关系犹如保护人和被保护人之间的关系;   第二股是山东本地的守旧士绅,这些人既有顽固不化在清室退位之后还试图纠集乡民攻击民国官员的极端保守派,也有主张恢复帝制建立君主立宪制的保守派士绅;   第三股是开明士绅商民,这些人虽然也是旧地主乡绅出身,但是因为靠近青岛和威海卫两地,因此也接触到了国外的新思想。他们反对帝制同情革命,希望走资产阶级共和国的道路,并将家中的子弟送去学习新学,更为激进的则是加入了同盟会等革命组织;   第四股则是青岛的买办商人,虽然英国强行租借了威海卫,但是英国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发展威海卫,且威海卫更适合做一个军港而不是商业港口,除了防备俄国人南下之外,英国人一直都是把这块地方当成了度假地来建设的。   日俄战争之后,俄国势力从南满撤离,英国政府就一度想要把威海卫交还给中国,因为这块土地对于英国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但是英国海军部认为不能过于轻易的交还给中国,至少应当由中国人自己主动提出来,拿其他利益和英国交换才行。   只是不管是满清政府还是民国政府,都没有这样的勇气找英国人讨要威海卫,这件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不过因为英国人并无意在威海卫大举建设,因此山东的商业资源很快就向青岛聚集了。   虽然济南和周村等地也搞了一些商埠地,但是德国人所修建的胶济铁路和青岛港,在基础设施上的投入却远远超过了满清对于济南和周村等地的投入。因此从青岛港建成之后,青岛的对外贸易额度就连年大幅度的成长,这不仅吸引了更多的商人来青岛投资,更是发展起了一批依靠德国商行的中国买办。   青岛的买办因为青岛港发展的时间不及广州、上海、天津三地长,因此实力有些薄弱,但是在山东本地却也是一只不小的势力。   第5股就是山东的会道门势力,不管是经过山东的运河、铁路还是本地的港口,都因为商业的繁荣带来了大量的流动人口。而不管是前清还是民国,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和精力去管理这些流动人口,于是这些流动人口也就成为了会道门发展成员的最好土壤。   历史上,白莲教、弥勒教等无不是在山东运河两侧发展壮大起来的,至于什么青帮、漕帮、响马、捻军之类的黑恶势力,在山东也是混的风生水起。   在这种局势下,虽然革命委员会凭借着武力和德国人的关系硬生生的插入了山东地区,但却并没有多大的发展余地,只要稍稍伸一只脚出去,就要踩到别人的尾巴了,因此只能采取韬光隐晦的策略,一边投资发展青岛工业,招募扩大工人群体;一边则采取了对于工人群体的宣传和教育工作。   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忍耐策略还是有效的,支持袁世凯的守旧派及中间派士绅最终还是先把目标对准了支持共和政府的开明士绅和进步知识分子。在袁世凯接任大总统的位子之后,这些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驱赶和迫害革命中的激进分子,到了二次革命的时候更是想要把这些革命党人一网打尽。   原本并不愿意向共和党靠拢的山东革命党人,在这些守旧派士绅勾结北洋军来捉拿自己的时候,终于倒向了共和党,表示愿意支持共和党在农村推动的减租减息运动、在城市实施的保护劳工阶级的一系列法律,并主张新文化打倒旧文化等主张。   有了这些本地开明士绅和进步知识分子的支持,击溃了北洋第五师的国民革命军很快就把自己的主张推动到了胶东三府。虽然这些山东的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主张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是至少他们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把革命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视为外地人了。   辛亥革命、二次革命不仅打击了山东开明士绅和进步知识分子中一些对资产阶级共和国抱有幻想的右倾分子,也让革命委员会借机清洗了一批地方顽固势力和封建式的大地主。   而几场战争也让买办商人和会道门组织大受打击,买办商人因为战争失去了不少生意,而会道门组织在顽固派士绅和开明士绅之间左右摇摆的姿态,让他们遭到了最大的打压。   顽固派士绅觉得这些会党正是开明士绅煽动暴动的底气,不剿灭了他们,这些人过个几天就又跑回来呼喊什么“革命”了。开明士绅则觉得这些会党一点都不可靠,许多人收了自己的钱却最终去投靠了北洋军和守旧派。因此双方一旦抓到对方阵营内的会党,一般都是问都不问就处置了。   因此当日军入侵山东时,革命委员会在山东正处于一个极为微妙的处境,不管是政治力量还是武装力量,革命委员会都处于最顶端,但是在思想上山东各界却并没有完全靠向共和党所主张的劳工阶层的统治。只是因为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的关系,山东的旧社会体系正处于一种不断瓦解的状态,但是新的社会体系却一时难以建立起来。   虽然革命委员会给了胶东半岛的农民不少好处,但是这些农民却并不敢接受这些好处,不少胆小的农民甚至把革命委员会给他们减去的地租和贷款利息,又悄悄的背到了地主家里,向这些地主表示自己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绝不敢不交或少交地租和利息。   共和党对于这种现象自然是不满的,但是那些地主却振振有词的说道:“我又没有违背政府发布的命令,他们自己把粮食送来丢在我屋里,难道这也是我的错?”   邓振镛对于这种反常的现象到是一语点破:“说到底就是山东民众对于我们共和党没有信心,虽然我们现在控制了胶东半岛,但是在胶东之外却都是北洋和那些反动士绅控制的地盘。他们中许多人又没有去过关外,自然也不知道我们的力量有多大。   因此看起来我们的政策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但是他们更担心我们在山东待不久,到时候这些好处倒是成了反动派清算他们的罪证。要我说,当前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我们要先打赢北洋反动势力,要坚定民众对于我们的信心,让他们知道天是翻不过来的,他们自然也就敢拿我们给的好处了……”   不过随着日本军队在山东半岛的登陆,原本还在左右摇摆不定的山东民众,倒是在日军的刺刀逼迫下彻底觉悟了。地主老爷们肯定是保护不了他们了,甚至于某些以脑子灵活著称的乡绅还同日本人拉上了近乎,试图获得日本人的保护。当然敢这么干的,几乎家里都是有留学日本的学生。   这些反动劣绅的行动倒是帮了共和党一个大忙,山东革命委员会很快就把这些为日本人服务的地主打成了汉奸,并宣布剥夺他们一切财产和政治权力,并以此为由对胶东各县的地主乡绅进行了监控和调查,强制征收了他们手中的粮食。   随着日军在山东暴行事件的传出,革命委员会的宣传机器已经开始把土豪劣绅称之为中国人民最危险的敌人,是外国侵略者的天然带路者,汉奸这个词开始越来越招人痛恨。   在满清统治的200多年里,汉奸这个词的恶劣程度远远不及禽兽一词,毕竟满清就是靠着三顺王这样的汉奸打下的江山,出卖本民族获得荣华富贵,在儒家的体系里叫做良禽择木而栖。但是禽兽就不一样了,无君无父之人就是禽兽,所以自然应当被天下人唾弃。   而民国初建,民族主义思潮刚刚在中国兴起,汉奸和民族主义挂上钩之后,对于汉奸的痛恨自然就超过了对于禽兽的不屑。而汉奸地主两个词联系起来之后,此时还算是中性偏向良好的地主,立刻开始转向中性偏向恶劣的词语。   大多数人此时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连共和党内的许多同志也是懵懵懂懂。不过随着这些宣传口号的流传开去,原本在地方上颇得到农民敬重的地主乡绅开始形象崩坏,慢慢在众人脑海中变成了压迫农民的丑恶形象。   从9月11日商议到9月13日,最终山东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决定,还是先出兵打掉张勋来袭的两路军队,然后再全力去对付日军和日英联合舰队。毕竟此时面对日军一方,革命军采取的还是防御姿态,一时之间用不上多少力量。   而张勋虽然带了4、50个营头,但部队缺乏重武器,且军纪败坏,一路上几乎是祸害着地方过来的。这使得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警惕万分的地方乡绅,也受不了张勋辫子军的荼毒,纷纷跑来青岛请求革命军出击了。军事委员会于是决定,抽调两个团出来,配合诸城守备团先击溃张勋的两路大军。 第六百四十九章   9月15日,邓振镛和解利民带着青岛守备师抽出的一个旅约7000人赶到了诸城,两人随即和驻守诸城的尤民、袁家声进行了作战讨论。   在作战地图室内,尤民随即向邓振镛和解利民解说道:“诸城除了正北和东北面之外,其他方向都被山岭环绕,西北方向更是高耸的泰山山脉,所以此地就是胶东中部的南方门户。   一旦让张勋所部突破了这里,那么张勋部即可以攻打正北方向的潍坊,配合日军进攻我莱州-潍坊防线的后方,也可以向东北进攻高密、胶州,切断潍坊和青岛之间的联系。   而从南面进入诸城的通道有两条,一条是从靠近泰山的莒县走,一条是沿着海边的日照走。莒县到诸城有两条路,一条是招贤-于里-汪湖-积沟,这条路较为平坦好走;另一条则是从于里转向东面的五莲再向北抵达积沟,这条路需要穿越丘陵和几条河流,较为难行。   从日照到诸城也分为两路,一条是从日照西面出发穿越大青山抵达五莲;另一条则从日照北面出发,经河山-潮河-桃林,越过松花顶就可抵达诸城之东南。   张勋麾下的李辅廷部三日前已经抵达日照,其主力部队走的正是河山-潮河一线。而张勋自己亲自率领的一路,前锋虽然已经抵达莒县,但是张勋本人却还在临沂。因此我们认为,应当趁着张勋尚未抵达前线,先行夺取莒县,然后再回头进攻日照之敌……”   对于尤民所提出的方案,邓振镛并没有立刻赞成,而是详细的询问了李辅廷部和张勋主力部队的兵力分布、武器装备和莒县、日照的地理、人情。   就这些问题足足探讨了将近三个多小时之后,邓振镛这才开口说道:“莒县之敌先不打,我们先全歼了日照这一路。就如你们刚刚说的,莒县到诸城的通道不多,莒县之敌因为主力未到也没有向北进攻的意图,因此我们如果先攻莒县,他们可以立刻转入防御,等待临沂的增援,那么我们就有可能打成持久战,这于我不利。   日照这边的李辅廷部就不一样了,从诸城到日照虽然有着一道山脉相隔,但是因为有着多个山口可选择,反而不容易防守。且李辅廷部如此活跃,没有等到张勋主力发动,就开始试图寻找北上的通道,让这样一只部队放置在我们身后,恐怕有着许多变数。   相反,如果我们倾尽全力进攻李辅廷部,停留在莒县不动的敌军一时也是无法反应过来的。这样一来就给我们留出了歼灭这一路敌军的时间。所以我认为,应当先消灭李辅廷部,而且必须要全歼这一路人马,从而给张勋部施以极大的心理震慑,为第二阶段的进攻打下基础。”   尤民、袁家声虽然觉得邓振镛的计划有些冒险,李辅廷这一路足足有5000人,而此时的莒县敌军不过2000出头,放弃较容易歼灭的少数之敌去围攻人数较多的敌人,这令他们颇为不安。但是邓振镛毕竟是山东军区的政委,而且青岛守备师的师长解利民又支持他,于是最终邓振镛提出的作战计划获得了通过。   邓振镛的作战计划其实很简单,从诸城经过五莲翻越大青山,走最近的路打下日照,堵住了李辅廷部的后路,然后诸城方面再出兵南下,南北夹击把李辅廷部消灭于日照城的北部地区。   当日下午,解利民、袁家声就带着3个步兵营约2300人出发前往了五莲,而邓振镛则于第二日带着5个步兵营前往了桃林镇,尤民则前往五莲坐镇接应解利民部,并监视莒县之敌。   张勋所部并无专门的后勤辎重部队,只是在出征时会强行征用一批挑夫,因此每日行军很少能够达到15公里的,一天能够前进10公里已经算是将士用命了。天气要是稍稍不好,就得停下扎营休息,于是从日照到潮河,李辅廷就花掉了3天时间。   虽然9月初一场大台风过境山东,给山东带来了充沛的雨量,消除了不少暑气。但是随着台风的散去,山东地方的天气又渐渐升高了起来。日照虽然靠近海边,气候要比内陆凉快的多,但是这样的天气坐在房间或躲在树荫下是很舒服的,可要是在太阳底下行军,那也还是让人感觉酷热难耐的。   当然,坐在滑竿上的李辅廷是感受不到士兵的心情的,他上有油布做的顶棚遮阴,两个挑夫抬的又很稳当,时不时的还有微风吹过,这样的行军就如同秋日郊游这么舒适。   看着土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李辅廷自觉有这样一只大军在手,天下哪里有不可去的,袁大总统对辫帅无可奈何,不就是辫帅手中有这么一只力量么。他拿起了手边的一瓶饮料美美的喝了一口,心中也不由感慨道:“这些东北人确实奢侈,连士兵都能喝上糖水了,可惜打仗可不靠这个,也难怪他们一触即溃,还不如那些山东民团能打,这就是过的太舒服了,所以底下的将士都不敢拼命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营管带小跑到了滑竿边上,满脸堆笑的对着他说道:“统领,你看这大太阳晒的,兄弟们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是不是停下来歇一歇脚再走?”   李辅廷坐正了身体,瞧了一眼远处的山峦,下意识的问道:“距离报子岭还有多远?”   边上的副官立刻回道:“估计也就5、6里路了。”   李辅廷顿时躺了回去,对着营官说道:“让弟兄们再加把劲,到了报子岭再歇息做饭。赵副官给黄管带弄一瓶糖水,看他这一头大汗的,让他润润嗓子。”   这名营官赶紧对着李辅廷谢了赏赐,要不是还在行军中,他都要来个庭参礼了。虽然袁世凯给定武军颁发了新军制,但是张勋连辫子都不肯剪,自然也就不会去弄什么新军制了。定武军可谓是一切照旧,此次进军山东,一些满清遗老看到定武军的装束,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说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王师。   当然,王师也没有让这些满清遗老们失望,让他们享受了一把大清百姓的待遇。过去还有朝廷的时候,官兵对这些地方乡绅还肯稍留体面,毕竟对方还能向北京告状。但是如今不是民国了么,这些地方乡绅已经和北京说不上话了,即便说的上,袁世凯也管不到定武军啊,所以王师抢劫起这些遗老们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看着部下毕恭毕敬的态度,李辅廷很是满意,于是就对着副官说道:“把剩下的几箱糖水都让黄管带带回去,让弟兄们都尝尝味。   黄管带,回去告诉弟兄们,昨天也就是18日,日本人已经打下平度了,那些东北人正忙着撤回青岛呢,我们现在不加快脚步,诸城里的有钱人可就都跑光了,大家伙岂不是白跑了这一趟么?   再说了,光是一个被丢下的报子岭都有这么些好东西,桃林镇和诸城肯定还有更多东北人运不走的好东西。你们难道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被张礼云、杨得春的营头独吞了好处?告诉弟兄们,今晚赶到桃林镇,这糖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打下了诸城,就让兄弟们在城里休整三天……”   虽然李辅廷所给的几箱可乐对于这支近千人的部队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但是当李辅廷的承诺传达下去之后,还是让这些辫子军们振奋了起来,试图早一点抵达桃林,加入到分享战利品的行列中去。   下午13点,李辅廷终于抵达了报子岭,这里距离桃林不过10里地,要是往日他当然是要下令休息半天,然后第二天早上再出发了。但是想着之前张礼云、杨得春在报子岭的缴获,和革命军的仓皇撤离,他就不愿意在后方多待了,于是李辅廷下令在报子岭休息一个钟头后就继续前进。   只是底下的辫子军们立刻不干了,他们今日可真是卖命了,往日一天的路程,今日只花了大半天就走到了,好不容易在报子岭休息一下,却又只给一个小时,对于平日里并没有接受过这样长途强行军训练的辫子军来说,这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命令。再加上,军官们也认为那些挑夫已经疲惫不堪,要是不给足够的休息时间,恐怕辎重就没有人带着上路了。   李辅廷对此感到不耐烦的回道:“夫子不够用了,那就去抓啊。这四条腿的牲口不好找,这两条腿的活人还找不到?”   底下几个营官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随即便有人为难的说道:“报子岭的人都已经被前面的营头抓去当差了,这个镇子的人口本就不多,现在那里还抓得到夫子?要不然就得派人到周边去看看有没有村子可派差了。”   李辅廷想了想说道:“也罢,那就多给你们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各营各派一队人出去,以5里为限找一找有没有村子可以派差。另外,可以找几间够大的院子,把一部分辎重先存放在这里,反正等打下诸城,城里有的是物资。还有,派个人去和张礼云、杨得春联系一下,问一问桃林打下来没有……”   在桃林镇北面道路边上的山坳里,密密麻麻扎了一片的帐篷,由于地方狭小只能顺着道路蔓延下去,整个营地足足有一公里长。在营地靠近南端的一颗大槐树下,正在和部下们开会的邓振镛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后说道:“现在是下午13点45分,这辫子军的战斗力也真是够呛,足足打了一个上午也没攻下半个桃林镇,那么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李符生,你的部队从镇子的东面发起进攻;王吉祥你带着炮兵连去镇子的西面。东面开阔,而西面靠山,一旦李符生在镇东发起进攻,敌军必然会向西面的友军靠拢,这个时候用火炮进行覆盖打击,则敌军必然崩溃……” 第六百五十章   李辅廷在报子岭找了一家还算看得入眼的青砖大院休息了一下,午饭后美美的吸了一个烟泡,就从一张矮榻上蹦了起来,神完气足的招呼部下上了路。   只是他们才走出镇子没多远,就看到三三两两的溃兵从大路上跑了回来。李辅廷马上命令部队停下,然后让副官带人把这些溃兵拦了下来,询问桃林那边出了什么事。   可这些溃兵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畏惧于他这位统制官,口中只是反复说着“败了、败了”,但又说不出自己这边是怎么败的,似乎他们是看到别人逃了,他们也就赶紧转身逃命了。   看着这些溃兵口齿如此不清,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心急如焚的李辅廷终于下了滑竿,二话不说就先开枪打死了一个,这才对着剩下的溃兵说道:“都他妈给我住嘴,谁再动摇军心,老子立刻就枪毙了他。你,你来说,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礼云、杨得春他们在哪?”   跪在路边的几名溃兵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同伴,脑子这才清醒了过来,有人便重新整理了脑子里的记忆,这一次总算给李辅廷说了个大概。就在1个多小时以前,一直任由他们进攻的桃林镇守军突然发起了反攻。定武军的重装备不过是几门克虏伯大炮,而这几门大炮现在还在张勋的本军内,李辅廷这里倒是还有四门37炮和4挺重机枪,不过他有样学样把这些武器也带在了身边。   把好的装备和勇武的精锐留在身边,然后把那些战斗力较差的士兵交给关系疏远的部下,这就是军阀们最喜欢的外轻内重之治军法则。再往部下的军中塞几个和他不对付的小头目,这就是满清统治汉人部队最喜欢使用的大小相制之策了。   就连袁世凯都不乐意最亲近自己的段祺瑞和冯国璋在军中搞的铁板一块,还要弄一个模范团出来拆这两名老部下的台,更何况是死抱着满清不放的张勋和他的部下。要是定武军打的是没什么组织的农民起义军或南方革命党人拉起来的会党武装,那么李辅廷的非嫡系部队即便没什么重装备,但是手里的制式步枪总要比对手手中的土枪、旧枪和长矛、砍刀要强上一些的。   但是国民革命军则是和定武军过去面对的敌人完全不同的一种,虽然国民革命军内部有野战军、边防军、守备师的区分办法,但是这些军队的编制区分,主要还是针对这些部队的作战任务来分类的。执行不同任务的军队,武器装备虽然有所差异;但是执行相同任务的军队,装备上都是一视同仁的。   张礼云、杨得春在桃林久攻不下,就是因为桃林修了数条简陋的工事,定武军既没有打这种近代堑壕战的经验,也缺乏突破堑壕的战术和装备,只能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对只有200多人的革命军防御阵线进行反复冲击。   只是这种克里米亚时代的散兵线冲锋战术,在机枪搭配铁丝网的防线面前,无疑就是在送人头。如果不是驻守桃林的某营营长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并不是击退这些辫子军,而是引诱他们不断在防线前流血,因此不得不要求8挺机枪中的一半不许射击,那么也许辫子军的第一次冲锋就要被惊退了。   但即便是如此,经历了一个上午的作战后,也有将近300辫子军伤亡在了阵地上,这大约是张礼云、杨得春所带人马的五分之一数目了。幸亏这些伤亡是在早上数次进攻中留下的,而不是一次性的损失,否则这些定武军将士估计早就不干了。   而就在张礼云和杨得春商量着,是否要暂停进攻,等待李辅廷带着嫡系部队上来再说时,革命军的反击开始了。传言中已经退回青岛去的部队突然又返回了桃林镇,这显然就是一个骗局,早就打的精疲力尽的定武军迅速被镇子西面冒出的革命军打了蒙头转向。   在革命军的突击下,西面除了少数向西面坡下滚下去的士兵,大多数人都靠向了东面的友邻部队,然后挤做一团的定武军就开始遭到了更加致命的炮击。这些站在靠后位置的定武军士兵,几乎在看到炮弹在前方人群中爆炸的那一刻起,就毫不迟疑的掉头逃亡了。   没有从这些溃兵口中获得两名营官的下落,这让李辅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不知道这两人的下路,他就难以下定决心令部队继续向前,把桃林失利的部队接回来。当要是听了几名溃兵的话就这么掉头跑路,张勋那里恐怕也交代不过去。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不用犹豫了,因为前面的道路上出现了更多的溃兵,李辅廷一开始还想下令部队展开布防,然后把这些溃兵逼停下来慢慢收拢。但是他平日里可没训练过自己的部队如何从行军转为防御阵型,所以很快溃兵就和李辅廷所部纠缠在了一起,最终把整条山路都给堵住了。   而更为糟糕的是,溃兵身后的革命军根本没有停止追击,所以但革命军看到这些辫子军突然聚集在道路上不动了,立刻就发起了进攻。这一下不仅失去了胆气的溃兵再也不肯接受李辅廷的命令四处逃窜,就连李辅廷的部队也被裹挟着向后方逃去了。   特别是那些被李辅廷强行抓来的挑夫,看到这副景象,立刻丢下了担子,然后呼唤着乡邻翻山越岭的逃亡了。这些挑夫的行动顿时打掉了犹豫不决的定武军最后一点士气,一时人人调头向后奔去,有些人还不忘捡起路上的草帽,以掩盖自己头上的辫子。   看到山路上的队伍完全混乱起来,几名卫兵终于不再顾忌什么,架起了站在路边声嘶力竭叫喊的李辅廷调头向后方跑去,李辅廷此时倒是显示了几分硬气,挣扎着喊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这打的什么鸟仗,我16岁入伍戎马半生还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我和这些王八蛋拼了,也不能这么窝囊的逃跑……”   架着他跑路的一名亲信忙不迭的安慰他道:“统制,留的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这些士兵丢了就丢了,徐州边上有的是活不下去的穷汉子,只要竖起招兵旗,就有来吃粮的穷汉子。可您要是把命丢在了这里,那就什么都没了。”   在亲信们的好劝歹劝之下,李辅廷倒是不再挣扎了,只是大喊了一声:“我对不起轩帅啊。”   不过他很快就压低了声音对着亲信说道:“左边,走左边,别和大部队跑在一起……”   20日凌晨李辅廷终于跑回了潮河,收拢起了数百人。但是第二天一早,革命军就追了上来,李辅廷不得不继续南逃亡。当晚在距离日照北面的一个小村子里,他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日照已经被革命军夺取,他留在此地的部队已经向革命军投降。   李辅廷不得不连夜向西进入大青山,向着莒县逃亡。只是当他花了2天2夜好不容易才跑到莒县时,才发现这里也被革命军包围了。攻下了日照的革命军在得知他这一路已经在报子岭击溃后,便立刻派出了一只部队穿插到了莒县和临沂之间的交通要道上,切断了两地之间的联系。   于是李辅廷又顺着沭水而下试图绕道前往临沂,只是24日他好不容易才抵达小店附近,却又被革命军设置的防线给挡住了去路,据说前方革命军正在和辫子军交战。他和几名卫兵在小店附近的村落里暂时停留了下来,等待着轩帅突破这道并不厚重的防线。   只是他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轩帅带兵突破防线的消息,倒是这天傍晚的时候看到了从莒县方向前来的革命军援军,看着这只长长的车队他顿觉不妙,不由为轩帅担忧了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正确的,被革命军两营人马挡住了去路的张勋,终于从临沂亲自带着剩下的兵力前来支援苏锡麟所部,虽然他汇合了苏锡麟部后总兵力超过了6000人,但是这边的革命军也获得了3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的支援,兵力也一举突破了3500人。   革命军还是采取了先防御再反击的策略,在张勋督促部队强攻了革命军防线近2个小时后,看到张勋部的士气有所减弱,主持防线的解利民立刻从两翼发起了反击,不过他没有平均分配兵力,而是把两个营放在了左翼,一个营放在了右翼,在发起反击前又对张勋所部的右翼部队进行了集中的炮火覆盖。   未曾预料革命军还有反击能力的张勋部队几乎很快就被打蒙了,还没有十分钟革命军的左勾拳就打穿了张勋部的右翼部队,接着张勋的中央部队和左翼部队也迅速的溃退了。27日中午,张勋带着上千残部逃回了临沂,当日下午革命军紧追到了临沂,张勋随即再次出逃,28日凌晨张勋抵达枣庄,但是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人。   张勋连枣庄都没敢多停留,只是在这里歇了歇脚,便立刻赶回了徐州。回到了徐州之后,张勋这才对着身边的肃亲王长子、满清遗老和川岛等人说道:“我张少轩无德无能,实在是愧对了大清,方才遭此惨败。我看复辟大清之事,我已经无能为力,接下来我就要回府上书向北京请辞,各位还请自便。”   虽然川岛试图再劝一劝张勋,但是此刻的张勋显然无心再和他们谋划什么,说完之后就扬长而去,完全没有再理会他们的意思了。肃亲王长子和留下的几位满清遗老还想同川岛说些什么,不过川岛却突然向着他们拱手说道:“眼下的时局更加扑簌迷离了,有些事情恐怕也出现了变化。我需要先回北京去打听一下我国政府的态度,咱们就先在这里别过,日后见面再说……” 第六百五十一章   “真是奇怪了,现在的报纸上怎么都不刊登朝鲜战事的报道了,只是一味的鼓吹陆军健儿是如何忍耐着各种不利在异国土地上征战的牺牲精神?”   “是啊,是啊,这些报纸刊登的新闻可越来越不像是新闻了,完全就是在写小说么。什么高木下士的训练生活、黑田三等兵对于先皇的眷恋崇仰之情……我都不知道那些战地记者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采访到这些新闻的,简直就是在玩忽职守……”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流传的小道消息啊,说是陆军在朝鲜打了一场大败仗,在山东的作战也相当的失败,所以陆军省封杀了所有关于中国、朝鲜战场的新闻。”   “是真的吗?你能不能给说说,陆军在朝鲜、中国到底干的怎么样……”   “诸位客人,你们要是买报纸就请挑选,要是想要聊天就去别的地方,我可不愿意被警察叫去问话啊。”   “啊,抱歉了老板,这可真是我们的不是了。诸位咱们还是去前面的小酒馆喝上一杯吧,这位先生正好给我们说一说来自外国的消息,我愿意出酒钱……”   看着这一群行人吵吵嚷嚷的从路边的书报摊子离开,站在书报摊前挑选报纸的中野这才递给报摊老板一张纸币说道:“我就要这5份报纸了。”   拿着报纸的中野匆匆走向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四轮马车,车厢内闭目养神的老者向他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听到还是看到什么了吗?”   中野于是把刚刚在报摊前听到的谈话向其描述了一遍,松方正义终于睁开了眼睛说道:“看来陆军也瞒不了国民多久了。”   中野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陆军这次恐怕也要步海军的后尘,要倒下一批将官才能获得国民的谅解了。10天前他们就应该主动提出停战了,可是为了陆军的颜面,他们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发动了山东作战,结果死伤了4000余人,也只是往莱州方向前进了40公里。这样打下去,恐怕等陆军看到莱州城的城墙时,独立第5师团已经要牺牲殆尽了。”   松方正义瞧向了窗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陆军也不容易啊,要是他们不能获得国民的同情心的话,那么朝鲜战场上的惨败可不是几名陆军将官退役就能了事的。   也只有在山东战场上表现出陆军的英勇无畏之牺牲姿态,才能让国民站在陆军的立场上进行理性的思考,从而减轻朝鲜战场失败对于国民自尊心的极大刺激。   说到底,日清战争之后我国对于支那的鄙视太过,以至于国民已经无法忍受在战场上败给支那军队了。陆军现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先扭转了国民对于支那的轻视心态,然后再一步步的吐露战场上的真实情况。”   作为松方的私人秘书,中野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么陆军会成功吗?”   松方正义沉吟了许久之后说道:“谁也预测不了国民的想法,不过从目前的街头巷议来看,国民现在倒是对这场战争越来越不耐烦了。企业界并不想错过欧洲大战带来的机遇期,不希望军队再征用自己的船只,不希望支那爆发更大规模的反日活动,市民则对日益上升的粮价感到不满。希望这次去井上侯的宅邸议事,山县公能够拿出解决支那事件的真诚态度来吧……”   松方正义乘坐的马车在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旅程后,终于在井上馨的私宅前停了下来。闻讯而来的内相大浦将松方元老亲自迎入了内宅,松方正义进入了一间和式的会客室后,才发现山县、大山和大隈,已经再和主人井上一起喝茶了。   本次井上私宅中的会晤,实是由大浦兼武一手操办,一是为了解决元老们和大隈内阁之间存在的施政分歧;二则是为了化解山县派官僚和立宪同志会之间出现的矛盾;三则是为了解决当前的日支问题。   这是一场极为漫长的谈话,不管是年老体弱的大隈,还是病痛缠身的井上,和山县、大山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至于背靠海军的松方正义,虽然还是秉持着中立的立场,不过今日却也稍稍偏向了井上、大隈这一边。   如果不是陆军在朝鲜战场上的惨败,今次这场会晤原本应当是山县、大山两位元老稳占上风的。毕竟加藤外相在外交事务上对于元老的封锁,及其自行其事的外交政策,已经触犯了所有元老的利益。就连一直支持大隈的井上,对于加藤高明立足于日英同盟,轻视日俄、日法关系的外交方针也是感到不满的。   但是在陆军遭遇了成军以来最大的失败之后,内阁这种反对元老干政的举措,倒是让元老们摆脱了陆军在朝鲜战场上失败的责任,虽然出兵镇压北朝鲜暴民,出兵山东的作战计划,都是经过元老们认同的决议。   为了保护元老们的名誉和陆军的声誉,山县和大山也不得不对大隈做出一定的妥协。而为了确保日本内部的和平,不至于因为政争失去欧洲大战的天佑,井上和松方虽然站在了大隈这边,却也无意对陆军和长州派进行彻底的打压。   于是随着双方的底牌一一掀开,山县、大山表明了自己参加今日会晤的主要立场:内阁应当承担起施政的责任来,即承担起对北朝鲜乱民作战失败和发动山东作战的责任。陆军已经到了不加强不可的危急关头,通过增师案已经是势在必行。外交政策上,内阁如果不能和元老进行商议的话,那么元老将会和内阁断绝一切关系。   大隈首相的立场其实也很坚定,不管是否承担起出兵北朝鲜和山东的责任,只要朝鲜战场的真实状况在国内被公布出来,本届内阁倒台就是时间问题。因此他和山县争论的不是本届内阁的问题,而是下届首相的人选问题。   在山县眼中,大隈内阁原本就是一个过渡内阁,只要大隈内阁能够压制住政友会,为长州派出任首相扫平道路,就是大成功。而要是能够顺便通过增师案,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只是随着朝鲜战事的失利,使得山县最为属意的下届首相人选寺内正毅已经失去了提名的资格,在这个时候推寺内上台,无疑就是给了政友会和立宪同志会攻击长州派的子弹了。   可是如果同意了大隈提出的,由外相加藤高明接任下届首相,这无疑就是形成了真正的政党内阁,对于山县所一直主张的超然政治是不利的。因此山县表示反对道:“在当前的国内外局势下,日本需要的不是一个分裂国民的政党内阁,而是超越党派政见之争的举国一致的政府。   加藤外相过于执着于政党政治的政略,而且其在外交政策上对英一边倒的外交方针,正是俄国和法国不愿在本次对支问题上坚定支持我们的重要原因。我认为,下一届内阁还是应当建立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内阁,就算让平田东助接手组建下一届内阁,恐怕也要比加藤高明更合适一些。”   大隈和山县之间就下任首相的人选问题各不相让,当见到会晤进入了僵局,井上馨终于开口说道:“下届的首相人选还可以先放一放,我们之前都已经认同了和支那的冲突问题必须要得以解决。那么是不是先确定一下,应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20旅团已经向支那人投降了,12师团和29旅团的主力被围困于北朝鲜的大山之中,也快要弹尽粮绝了。而我们在朝鲜的部队现在和支那、朝鲜联军僵持在金川-铁原一线,海军真的没办法登陆朝鲜东北海岸了吗?”   松方正义赶紧回道:“海军已经试过数次,支那朝鲜联军收缩阵线后,就在东北各港口设置了重重防线,海军可以把一两个旅团的陆军送上岸,但是之后就不能保证把他们再接回来了。支那人的飞船对于大型军舰的攻击力不高,但是对于运输船和驱逐舰的进攻却非常的有威胁性。”   得到了松方的回答后,井上便看着山县说道:“山县,你至少得为朝鲜战场上被围困的上万陆军健儿想一想,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支那和朝鲜联军围歼吧?”   山县沉吟了片刻后,对着井上坦然说道:“我并不反对和支那言和,我只是不希望在于我不利的局势下言和,这将会让我们在谈判桌上丢失太多的利益。而且加藤外相向来专断独行,是否和支那展开和谈,他从来都没有询问过我们,我们又谈何反对呢?”   井上这才把头转向了大隈说道:“外交政策恐怕不应该由外务省来独自制定吧?这难道不应当是首相确定了方向,然后交给外务省去实施落实的吗?”   大隈思考再三,知道加藤高明的做法已经犯了众怒,这个时候再坚持独立的外交政策,只会让加藤更远离首相之位。于是他终于向元老们低头妥协,表示今后在外交事务上先由元老和首相达成一致,再交给外相加藤去施行。   见大隈在实质性的问题上做出了让步,山县随即也表示,他接受内阁出面和支那协商和平问题,陆军也可以从山东撤离,但是支那政府必须让朝鲜恢复9月2日前的状态,并就支那军队擅自进入朝鲜一事发布外交上的道歉声明。   井上宅邸中的这场会晤从中午开到了半夜,时间长达近12个小时,大浦兼武是这场会晤内容的记录者。会晤后他编写了一份会议纪要,不过此后立宪同志会了解了这场会晤后,立刻就展开了对于大浦的政治攻击,把这个山县的心腹从政界驱离了出去。 第六百五十二章   虽然英国政府在9月15日就通知了驻华公使朱尔典,要求其暂停山东作战的计划,调停中日之间的冲突。但是朱尔典此前刚刚接到了北京政府转交的革命委员会的三点要求,即罢免安格联,收回海关关税的自主权,并对政府内部的外国雇员进行忠诚度调查。   虽然革命委员会的目标并不直接指向英国,但是作为在华利益的最大国和控制了中国海关的国家,朱尔典显然是无法容忍革命委员会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的。虽然伦敦是从大英帝国的利益出发下达的命令,但是作为一个长久生活在东方的中国通,朱尔典认为伦敦对于东方事务的决定过于草率,也过于软弱了。   因此朱尔典并没有向日本公使日置益发出严厉的停战措辞,而是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提醒了这位盟国的公使。另一方面,东京虽然已经接到了伦敦传达的停战意见,但是东京并不敢做出180度的政治转向,毕竟他们才刚刚掀起国内民众对于支持盟国作战的热情,如果突然又按照盟国的要求停止山东作战,那么日本的国民必然会恼羞成怒,把主张跟随盟国作战的官僚给撕碎了不可。   在国内没有明确的指示下,日置益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听从朱尔典的意见,向北京政府提出终止出兵山东的要求。日本朝鲜输掉的筹码,自然就应该从山东赢回来,这大约就是日置益等外务省官员在这个时间段的想法了。   只是随着朝鲜战场的日军真实损失传到了北京,山东日军不仅没能如他们所料想的打开局面,反而陷入了艰苦而残酷的堑壕战,不到10天的时间内就损失了4000余日军将士,而且据说支那人的防御阵地是一重接着一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于是从龙口南下切断胶济铁路,并从内陆进攻青岛的计划已经彻底破产。至于想要在青岛北面崂山湾登陆的计划,也因为支那军队建立了严密的海岸防线,使得日军舰队在试探性的登陆战中损失了“高千穗”舰,导致舰长伊东祐保以下数百舰员死亡外,就一无所获了。   如此一来,日本方面已经完全失去了和谈的主动权。如果不能和中国方面达成停战,日军现在在山东作战的部队,甚至都不能安全撤回日本了。在双方的战线互相交织的状况下,某一方的撤退就等于是亮出了自己的屁股给敌人踢,这可不是什么冷兵器作战的时代,你趁着夜色跑路,敌人追不上也就不追了。   所以日军想要把山东作战部队安全撤回国内,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增添兵力击败对面的敌人,然后大摇大摆的坐船回国;要么就只有和对面的敌人谈判求和,然后小心翼翼的在对方的监视下上船回国,几乎没有第三条可走。   朱尔典对于日本的表现彻底失望,于是转而拉拢法、俄、美三国公使试图调停中日双方的交战。朱尔典显然已经忘记了山东交战的双方并不止中日,同样也包括英国自己。不过好在双方都没有正式向对方宣战,英国自不必说,日本人登陆山东用的是通过中立区进攻德国租借地的借口,而中国方面则是采取的无限自卫权力。   因此理论上中日双方都不必承担交战国的责任和义务,只要双方同意停火脱离接触,这场意外的武装冲突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当然现实中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停火解决问题,革命委员会到底不是满清政府和袁世凯政府,不可能朱尔典要求双方停火,革命委员会就会放弃战场上的优势停火了。更何况现在德国公使也在上蹿下跳,拼命在舆论上煽风点火,颇有让中日战争扩大为中国和协约国之间的全面冲突的意思。   朱尔典和各协约国公使都很清楚,德国人为什么如此上蹿下跳,随着东西两线第一阶段的作战结束,德国想要速战速决的速胜计划已经失败,战争开始转入相持战的模式。只要看一看协议三国所占有的土地和人口,还有协约国对于海上航行权的控制力,就知道转入消耗战就意味着德国失败的开始。   正因为如此,德国现在开始拉拢其他国家加入同盟国的阵营,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不管是向土耳其赠送两艘战列舰,还是对土耳其、意大利进行贷款,都是试图让这两个地中海国家加入到同盟国一方作战。至于在远东,煽动环印度洋的穆斯林教徒发动圣战,或是支持印度人起义,德国人都是用尽了力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德国人就更不可能放弃拉拢中国人对抗协约国的可能了,而且中日之间确实有着不可调解的矛盾。比如这次日本联合英国向德国在东亚及太平洋上的殖民地进行攻击,还大肆出兵中朝边境,显然就是对中国不坏好意的表现。   因此德国人一边极力鼓吹德国军队的强大,以坚定中国人对于同盟国胜利的信心;一边就是借助英日舰队围攻青岛的行动,指责协约国意图趁着大战的机会瓜分中国的领土。   如果日本没有在中国人手中遭遇败绩,那么德国人的煽动也只能掀起一场中国社会舆论上的攻击,并不会让英国的在华利益受到任何损失,英国人自然也就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朱尔典这些年来对于中国人的认识,在庚子事变之后,中国人已经丧失了以自己的力量去维护国家权利的想法,因此德国人的煽动只会让中国人更进一步的寻求外国的帮助。   而这个外国不外乎英国和美国罢了,英国虽然不会帮助中国去得罪自己的盟友,但并不介意让中国和日本的矛盾变得更为激烈一些,从而避免东亚的这两个国家联合起来。至于美国人,英国此时虽然不愿意去得罪美国,但也并不认为美国此时敢于插手东亚的局势。   或者说英国其实并不介意美国分出一部分力量跑来东亚和日本进行对峙,那么大西洋方面就会变得安全许多。只不过美国人显然谨慎的很,知道自己的精华之地都在大西洋沿岸和五大湖区,因此丝毫不敢分散自己的海上力量。   毕竟现在整个美国的陆军还不到10万人,一旦美国的海军被消灭,美国人的工业带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了。虽说美国政府公开的敌对目标是德国,但只要正常人都清楚,美国政府心里真正提防的其实是大西洋对岸的那个表亲。   英日同盟在美国人看来,就是英美发生冲突时,日本舰队从太平洋配合英国大西洋舰队进攻美国的预备。所以美国政府才会不遗余力的劝说满清重建海军,还提供了伯利恒贷款。但是辛亥革命的爆发使得美国失去了太平洋对岸的战略伙伴,而袁世凯政权又是个亲英派政府,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横空出世,美国政府就只好试图同日本去妥协了。   但是现在么,虽然中国在海上还没有什么力量,可是革命委员会在陆上的强势,立刻给犹豫不决的美国政府打了强心针。有了这样一个能够和日本对抗的东亚势力,那么日本想要袭击美国太平洋沿岸就成为了一个幻梦。   革命委员会在朝鲜战场上的胜利,已经向美国政府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着革命委员会的存在,不仅给美国在东亚的势力扩张提供了一个基地,也遏制住了英日同盟针对美国的战略威胁。于是本以为东亚大势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朱尔典发现,东亚的局势已经开始隐隐失控。   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斯虽然是大学教授出身,但他的进取心可比前几任美国驻华公使要大的多。芮恩斯并不想和他的那些前任那样,在英国建立的东亚秩序下,以门户开放的名义从各国手中分享一点残羹冷炙。   从他上任以来的一系列行动来看,这位美国公使给朱尔典带来的最大不安就是,芮恩斯打算全面的推动中国社会的变革,使之成为一个具有和美国相同价值观念的国家。   不管是他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接触,对于美国商业资本对东三省投资的支持,还是和中国的本土资本家接触,试图向中国地方政府放出一笔导淮借款,从而把淮北的黄泛区变为大片的良田。   芮恩斯所做的一切,其实就是在帮助中国成为一个独立国家,从而把其他列强的势力从中国排除出去,建立起一个追随美国的东亚国家,最终打破英国在东亚建立的殖民秩序。虽然这一行动同样损害了在华美商的利益,但是对于美国人最为反感的还是英国和日本公使。   特别是日本公使日置益,在芮恩斯刚刚抵达北京不久,这位和芮恩斯在美国算是打过不少交道的日本外交官,就试图警告这位老朋友:“……既然美国阻止日本向美洲移民,因此,如果日本企图在亚洲大陆扩展它的活动和影响,按照公道的原则,美国不能加以反对……”   对于日置益把中国视为囊中之物的态度,芮恩斯自然是不满的,但是他也知道美国的排斥有色人种移民政策,不仅得罪了日本人也同样得罪了中国人,如果就此事进行争执,显然是对自己不利的。   因此他委婉的向日置益回道:“美国虽然对日本的企业和繁荣的合法的发展抱着充分的善意,但是对于我们自己的人民以及对中国也负有责任,因为我们的人民从事对华贸易已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了。所以不能希望我们赞成任何不尊重这些权利的行动。”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在朝鲜取得的胜利,中日之间的隔阂越发加深,芮恩斯对于日本的态度也就越来越不客气,表示美国决不能容忍日本单方面改变东亚的现状。   在这样的情况下,加入了调停公使团的芮恩斯自然就变得更为活跃了起来,他表示反对先停战后谈和的方式,也反对要把一切恢复原状的调停立场。芮恩斯认为,既然双方的冲突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所谓的恢复原状显然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不管是朝鲜方面还是山东方面,首先挑起冲突的都是日本军队。   芮恩斯认为虽然朝鲜和山东并不是一个问题,但是鉴于这两个问题都牵涉到了革命委员会,那么就应该放到一起解决。而且朝鲜问题并不单单是中国和日本之间的问题,也包括了朝鲜人民的意愿和俄国志愿军,因此应当允许朝鲜和俄国分别派出代表向调停委员会进行呈情。   9月15日革命委员会麾下的一只部队击溃了库伦东南方的守军,9月18日又攻入了库伦,库伦当局的执政者纷纷躲入了库伦的俄国领事馆。   可是9月20日库伦活佛对外声称建立大蒙古国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受到了三音诺颜汗等外蒙古王公的逼迫,因此他宣布解散大蒙古国,并宣布三音诺颜汗等蒙古王公为叛国者。   这一突发状况让俄国驻库伦代表措手不及,俄国驻库伦代表一边向北京公使和彼得堡外交部报告,一边则同外蒙古革命委员会代表进行交涉。但是进入库伦的革命委员会代表并不理会俄国人,而是开始了对于库伦反动王公和分裂分子的大审判。那些在伪政府中担任一定职务的蒙古贵族几乎都被宣判了死刑,而库伦大寺庙内也同样进行了反革命分子的甄别活动。   按照俄国驻库伦代表的控诉:“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任何审判,在库伦所有人被分为了两类,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凡是不愿意指认压迫自己对象的一律被归入了压迫者的行列。革命法庭没有给被审判者任何辩解的机会,他们按照被压迫者的指认就宣告了压迫者的死刑,这是一场以革命的名义进行的大屠杀……”   围攻科布多的外蒙古军队听到了库伦的消息后并无勇气回身反攻库伦,而是在一夜之间四散逃亡了。挑起了外蒙古独立的俄国外交官和伊尔库茨克军区面对革命委员会攻占库伦的行动,却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   朝鲜战场上日军的快速失利,使得革命委员会在呼伦贝尔地区的驻军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俄国人此时也不清楚,革命委员会到底是想要解决外蒙古问题,还是想要彻底投入德国人的一方,预备和俄国远东军区开战了。   彼得堡不得不指示驻华公使妥善处理外蒙古问题,并尽快让革命委员会表明态度,当前的俄国不能接受中国转入到同盟国阵营,这将使得俄国出现东西两线作战的局面,原本是后方的西西伯利亚就成为了前线,俄国就有可能不得不退出欧洲的战争。   俄国公使不得不站在了美国公使的一边,要求尽快让远东恢复和平。隐隐之间,美国政府在远东事务上拥有了更大的发言权力。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不管是朝鲜战事还是山东战事,对于北京的袁世凯政府来说都是一个预料之外的状况。原本在袁世凯看来,革命委员会能够和日本陆军打个有来有往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事实上北洋诸将普遍认为,革命委员会虽然勇气可嘉,但是在英国人支持下的日本肯定不是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偏居一隅的地方势力能够抵挡的住的。上一次南满事件让革命委员会占了便宜,按照日本人的说法,那是日本当时根本没有做好和革命军开战的准备,才会一时不查掉进了革命军设下的圈套内。   而且当初有德、俄两国在背后支持革命委员会,英国却不愿意支持日本开战,所以日本不得不吞下了这杯苦酒,从南满暂时撤离了。   可是现在,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大战已经开启,日本现在是站在协约国的立场对德国在山东的租借地进行的攻击,可谓是有着大义的名分在手的。德国现在已经不能给革命委员会什么帮助,而俄国作为协议国的一员,自然不会再帮助革命委员会对抗日本。   这样一来,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再出现战争,革命委员会只能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而以双方的经济、军事能力相比较,日本战胜革命委员会乃是毋庸置疑的结论。因此袁世凯政府内的日本顾问很是乐观的估计,一旦革命委员会出兵阻挡日英联军在山东的登陆作战,他们要判断的不是谁将赢得胜利,而是山东的革命军究竟能支撑多久的问题。   从小站练兵开始,北洋集团就和日本政府关系密切。日俄战争时,北洋军甚至公然让日本顾问获取清政府一方的绝密情报,从而让日本方面确定了清政府没有帮助俄国和趁机出兵收复东北的念头,这才让日军可以下定决心和俄军在东北放手一搏。   否则的话日本能否下定决心对俄开战都是一个问题,即便对俄宣战也将不得不将大部分利益交还给满清。毕竟以日本的国力,对付一个俄国都要拼尽全力,如果满清在战争最后阶段对日宣战,日本将不得不接受失败,就当时的局面来说,满清其实就是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压在日俄哪一方身上。   但是满清的懦弱无能,和袁世凯的投机取巧,使得日俄双方都无视了这块土地主人的存在。对于满清和袁世凯来说,暗助了日本一把就能获得日本承诺在战后归还南满,实在是一件不用怎么出力就能得到大利的买卖。   只是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刚刚成军不久的北洋新军居然不敢动用武力夺回本国的领土,自然也就为日俄两国所轻视,结果就是日俄战争之后日俄干脆一起分割了满洲的土地,虽然在领土主权上还没有进行变动,但这不过是日俄两国在大战后损失太大,因此才选择了较为温和的吞并方式。   日俄战争的结果,就是日俄都不再把满清视为对手,而是把对方视为了争夺中国土地的对手。日本虽然在日俄战争中挫败了俄国,但是这场战争对于两国来说意义并不一样。   对于俄罗斯帝国来说,这不过是一场远东殖民战争的失败,并没有关系到帝国的生死存亡。而对日本来说,日俄战争实际上是关系着国家存亡的大战。   正因为在日俄战争中看到了俄国的力量不是日本一国可以阻挡的,日本人才不得不将南满的统治权力交还给满清,试图联合满清来阻挡俄国恢复之后对日本的报复。因此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陆军和北洋集团依旧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   当袁世凯正式就任大总统后,更是在各部聘用了大量的日本顾问。而因为长久以来的联系,北洋军上下对于日本顾问的判断还是相当认同的。因此当日本顾问们就山东问题下了结论之后,北洋军上下也是对此结论深信不疑。   段祺瑞当日在总统府开会,声称北洋军最多只能挡住日军48小时,虽然是对袁世凯抱有不满的气恼成分,但事实上北洋军上下并不反对这个说法,甚至有人认为段总长的48小时还是高估了北洋军的战斗力,这也是北洋军将领没有人站出来反驳段祺瑞这一判断的根源。   对于袁世凯指望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打个有来有往,然后再出来调和双方的想法,大多数北洋将领认为,老头子这是在做梦。   只是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北洋上下,包括袁世凯的预料。当日军登陆山东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居然毫不犹豫的让军队跨过了中朝边境,对驻朝鲜日军发起了进攻,然后驻朝鲜日军居然就被这顿乱拳给打死了,这实在是让人跌破眼镜。   而山东这边,日军从登陆开始就不大顺利,等到等陆之后又陷入了革命委员会坚壁清野的战术。在北洋军将领眼中勇悍绝伦的日军军队,居然就被革命委员会发动起来的数十万山东农民挖出的几条土沟给困在了龙口附近,战前那些日本顾问所谓的登陆后十天内攻占平度,十五天攻下即墨等豪言一一破产。   原本对于日本顾问奉若神明的北洋官兵,面对日军获得的战绩一时也是大为哗然,开战前鼓吹日军速胜的北洋将领们开始转变态度,纷纷指责日本和英国联手进攻山东就是在入侵中国,而不是什么保全中国的中立地位。   北洋将领的态度变更,不仅仅在于日军在朝鲜、山东战场上的表现,更为重要的是革命委员会和日军的作战,开始激励起了国内舆论的民族主义。不管是南方各省还是西北地区,在去年北京政府镇压了二次革命之后,已经对北京俯首贴命,并无敢于公开挑战北京政府权威的地方势力了。   但是借助着山东这场战事,地方军政力量、各省知识分子和反袁力量突然就冒出了头,第一是指责北洋军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只知道镇压国内的异己,而全无保卫国家民族之念;第二则是对袁世凯政府纵容孔教会和复辟分子大造回归帝制的舆论不满,认为袁世凯有背叛共和的意图。   北洋诸将对于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撇开北洋旧人,反倒是去亲近立宪派和满清遗老的做法感到不满。在他们眼里,大总统这等做派颇有过河拆桥之意。   更何况,袁世凯亲近梁启超等立宪派也就罢了,但是去亲近满清遗老算是怎么回事?大家保着袁世凯背叛了满清朝廷,从革命党那里夺来了大总统的位置,现在袁世凯却不想着酬谢功臣,反而去优待那些满清的遗老遗少,这不是让弟兄们里外不是人么?   虽然北洋诸将都承认袁世凯依然是北洋军政集团的领袖,但是大家并不认为北洋军政集团就是姓袁的。过去小站练兵时大家都认为只有袁世凯才能做的了北洋新军的主,一是袁世凯练兵时尚有几分英雄气,处事公道,提拔将领以才能为优先;二是朝廷昏暗,只有袁世凯才知道什么是新军,也只有袁世凯才能护着这只新军不变成新的绿营。   但是随着大家跟着袁世凯背叛了满清之后,北洋新军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毕竟这只新军从组建起给官兵灌输的就是保卫大清,洗刷甲午之耻的观念。大清已经不复存在了,洗刷甲午之耻也早就被诸位将领抛之脑后了,北洋上下自然也就剩下了升官发财四字。   中华民国的建立给这些北洋将领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首先手中要有兵,要是老头子手中没有兵也坐不上这个大总统的位置;其次要有名声,孙、黄等人虽然手中无兵,但是凭借着他们在国人心中的声望,居然硬是拖垮了大清朝,可见名声的重要性了。   眼下地方各界人士对于北京在日本军队登陆山东时保持局外中立的态度是群情汹汹,除了那些个刚刚被袁世凯提拔上来的北洋后辈,其他人自然是不愿意为了老袁去跟着这些社会舆论对着干的。毕竟在日俄战争中搞局外中立的大清已经亡了,只要稍有一些廉耻的北洋军人也不会认为,日军强行登陆中国领土不算是入侵。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已经在前线挡住了日军,并揭露了日军登陆山东以来的种种暴行,以山东人居多的北洋第五师官兵,在听到这些暴行后就纷纷逃离了本军,转而去投奔了革命军打日本侵略者去了。   因此在北洋内部,反对中央政府继续保持局外中立地位的官兵是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认为,日军既然未在本国允许下就强行登陆了山东,自然就是入侵了中华民国的领土,北京政府应当断然出击,将日军赶下海去,否则何以领导国家?   这些将领不管是真心想要保家卫国,还是只想在报纸上给自己留个好形象,他们的言论对于袁世凯政府来说都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   而对于袁世凯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胜利可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在朝鲜战场上打赢了日军的革命委员会不仅在国人心目中获得了极大的声誉,也令北京政府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由于此前北京政府主张的局外中立,使得革命委员会从日本人那里赢得的胜利果实,北京政府连半个都分享不到。   更为糟糕的是,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作战中获得的胜利,正在促使国人把视线转移到关外地区,原本支持北京的力量现在也正试图更换门庭,想要投入到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去。   而一直支持袁世凯的英国公使,这些天来也对其表现冷淡了许多。显然朱尔典先生对于袁世凯之前的避而不见,感到了愤怒。 第六百五十四章   9月30日,袁世凯召集了孙宝琦等外交部官员商议,应当该如何应对当前的外交局势。对于袁世凯的询问,孙宝琦只能摇头苦笑着说道:“英、法、俄、美四国公使虽然有意调停我国同日本之间的冲突,但是几位公使认为我国政府并无能力制约革命委员会,因此他们并不愿意和我们进行交涉,而是派出了代表前往哈尔滨。我看让外交部出面和各国商谈和平一事,恐怕只会让我们自取其辱。”   袁世凯听了孙宝琦的回答,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了。虽然他知道对方说的不错,要是让他和吴川易地而处,恐怕自己也是不肯把这样出头露脸的事交给北京来处理。   毕竟除了镇南关大捷之外,中国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跨出国境击败了一个列强。如果能够把这份功劳加诸于中央政府头上,那么新朝的气象不就出来了么?   和孙宝琦隔了数个座位的顾维钧似乎看出了袁世凯的心思,他只是略一沉思就出声说道:“孙总长这话说的差了,不管各国公使如何自说自话,当前能够代表中国的终究还是北京,绕开北京去同哈尔滨办理交涉,这在国际法上也是说不过去的。   更何况,这一次抗击外侮革命委员会虽然很大的力气,但是北京政府难道不也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的吗?如果革命委员会还识得大体,还不打算起兵造我们的反,那么就不应该想着撇开外交部和各国进行协商,否则他们同南方那些乱党又有什么区别?   最后,我们终究还是中华民国的中央政府,要是各国公使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外交部就唯唯诺诺退让一边,纵容各国去同地方势力接触交涉,各国政府恐怕只会更瞧不起我们,今后外交部还要如何出门和外国办理外交?”   外交部次长曹汝霖对于顾维钧的冒失大为不满,他当即说道:“若是没有张勋一案,我们对各国同革命委员会的接触绕过北京提出抗议倒也不妨。但是现在么,中央和哈尔滨之间恐怕是互相猜忌要更多一些,如果我们硬要在其中插上一手,而革命委员会又不作理会,中央到时在各国代表面前还有面子吗?”   顾维钧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张勋此人仗着和大总统有旧,一贯在地方上我行我素,丝毫没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   年初时大总统下令各军、各省都要换掉前清旗号,换上我中国民国之旗号,可是张勋拒不服从大总统的命令,虽然去掉了前清旗号,却也没有挂上民国的旗号,而是自己找了快红布在上面写了个张字,然后就挂在他的督军府上空,一时被报纸引为笑谈。   试问,这样对前清忠心耿耿的人,怎么会接受大总统的指示去袭击山东的革命委员会?我看大总统不妨对革命委员会坦诚相对,然后趁着张勋实力大减,干脆罢免了他,把他弄回京城安排一个闲职。这样既可以消灭一个隐患,也能释去革命委员会对于我们的疑心。”   不待其他人说什么,袁世凯已经笑着出声接话道:“少川到底是年轻人,少年锐气,我看这件事就交给少川全权处理好了。至于我们就给他压压阵,真有什么纰漏,我们再出面不迟。   不过关于张少轩的事,你们就不必插手了,这件事我自会处理。张少轩毕竟是北洋老人,你们对他的评价要是传到他耳中就不大好了……”   会议结束后,袁世凯又留下顾维钧谈了一会,这才放他离开。而顾维钧离开总统府之后就直接去拜见了距离总统府不远的英国公使馆,求见了朱尔典公使。   朱尔典叫仆人把顾维钧带来了公使馆内的小花园内,他坐在树荫下听完了顾维钧的来意后,转动着眼珠思考了好一会才出声说道:“我们从来没有绕过中国政府去同地方上的势力进行协商的想法,但是北京政府真的能够承担起责任来吗?如果你们依旧如之前那样推三阻四的话,那么为了早日让中国安宁下来,我们也不得不撇开北京了。”   虽然半个身子落在了树荫外,但是顾维钧倒是一点都没感觉到阳光直射在身上的炙热,他的内心此时比身上更为发烫,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北京当然能够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但我们也希望英国朋友能够站在我们这一边,这样北京才能在这场谈判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我相信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有益的。”   朱尔典瞧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年青人一眼,这才平静的问道:“那么你想我国如何站在你们这一边?或者说,你又能给我国什么?”   顾维钧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想知道日本和英国对于这场和平谈判的底线,那么我会尽力促成革命委员会在这个底线以上和英日达成妥协。至于我国能够给与英国的回报,那就是保住安格联总税务司的职位。我相信,公使先生您也不会愿意和革命委员会这样的组织办理交涉的,他们可比北京要的更多。”   朱尔典思考了几分钟后方才说道:“这个底线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先证明一下北京是否能够让革命委员会照着你们的意思行事吧。只要你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坐下来和我们进行和谈,那么我自然会把谈判的要点通知给您……”   于此同时,哈尔滨吴川的办公室内,吴川也正在同政治局的委员们讨论关于库伦发生的肃反扩大化事件。宋云桐对于夏阳的擅自行事颇为不满,他主张应当派出调查员前往库伦,对库伦肃反中发生的冤假错案进行调查,并对夏阳进行惩戒和调离库伦。   捷尔任斯基则反对道:“我并不认为夏阳同志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自从库伦的反动分子投靠了沙皇之后,他们就展开了对于贫苦牧民和汉族商人的迫害事件,至少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库伦政权上下并无一人站出来制止这些暴行。   而在年初时,库伦政权又派兵进攻了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他们攻下乌里雅苏台时也还是实施了对于加入革命委员会的牧民和汉族商人的抢劫和屠杀。我们不能因为反动分子聚集在了一起,就认为一群坏分子中只有几个罪大恶极的头子。   夏阳同志在库伦实施的革命审判虽然涉及的人群比较广泛,但是我并不认为审判的程序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果我们不能对库伦这样一个反动分子群集的城市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那么我们又怎么能够巩固的住对于库伦的统治呢?”   吴川听了双方激烈的争论之后,终于举手打断了这场争论说道:“首先,我想我们应该对夏阳同志有一个初步的判断,我认为夏阳同志对于党和革命的事业还是忠诚的,否则他就不会在外蒙古一呆三年有余,为我们在巴音图门牢牢的占据了一个据点,这才使得我们现在能够顺利的夺回库伦,消灭了试图分裂外蒙古的反动集团。这一点我想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宋云桐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夏阳同志保全了外蒙古的革命火种,这一点我想没有人会加以否认。”   其他委员也同样认同了吴川对夏阳个人的评价,吴川这才接着说道:“当然,夏阳同志毕竟年轻,有些事情上掌握不好力度,我相信在这一场肃反运动中必然是有误伤者的。   所以,对于夏阳同志的批评是应该的。当然,批评夏阳同志的目的是为了纠正他在工作中的错误路线,而不是为了否定对于库伦的肃反行动。   和我们这些远离外蒙古的同志相比,我相信夏阳同志要比我们更加了解外蒙古的问题,他进入库伦之后所实施的各项政策,除了肃反之外大家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么。这说明什么?说明库伦在脱离了祖国之后,确实是把一群反革命分子聚拢在了自己周边。   如果仅仅因为屋子里的灰尘太多就不打扫了,这房子还能住人吗?打扫房子的过程中弄坏了几件家具没什么大不了的,该修的修,该重买的重买就是了。   共和党人犯了错误不怕承认,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什么都做不了的死人才不会犯错误,我想我们大家至少现在还是个大活人,还是有这个勇气和能力去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的。   当然,我们承认错误的目的是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是为了更好的进行革命事业,而不是向那些反动分子妥协投降。所以,如果有人想要拿库伦的肃反问题攻击我们,那么他就是找错了对手,对于这种试图通过扩大党的错误而引导群众攻击党的反动分子,我还是那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该镇压的反革命还是得镇压下去……”   由于吴川对于捷尔任斯基的支持,使得在党内颇掀起一阵风浪的库伦事件,就被压制了下去。原本试图借助库伦事件压制权力过大的革命卫队的委员们,在吴川表态之后就纷纷偃旗息鼓,不再试图在夏阳身上寻找革命卫队的漏洞了。   而在10月1日,吴川也终于把安娜和她的兄长一起送上了返回欧俄的列车。吴川在车站向安娜告别时,看着安娜清澈的双眼,不由心中一软,于是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不清楚欧洲这场大战会打多久,不过我希望你记得一点,一旦这场战争拖的过久,也许俄国有爆发革命的危险。如果革命真的爆发了,图拉乡下是不会安全的,我建议你带着家人暂时离开俄国,在国外待上一段时间再说。”   吴川的亲昵让安娜有些脸红,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看着吴川的眼睛说道:“和欧洲的大战相比,我更想知道,你会和俄国开战吗?安德烈说,你把我们送回欧洲的目的,就是想要和俄国开战。”   和安娜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吴川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中国人是爱好和平的,我也不例外。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喜欢打仗,不管是同俄国还是日本,或是其他什么国家。我更喜欢建设我的国家,但是为了保卫和平,我们不会畏惧和任何人开战。中国和俄国如果爆发战争,那必然是彼得堡的问题……” 第六百五十五章   当安娜同吴川挥手告别登上了火车之后,刚刚被吴川的警卫隔离在一旁的安德烈才跟上了妹妹,心怀不忿的问道:“那个中国骗子和你说了什么?他该不会还想把你留下来吧?”   安娜无暇回答哥哥的问话,她进了包厢之后就赶紧走到了窗前,想要看一看在自己离开后吴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当她兴冲冲打开窗户之后,却发现对方已经转头离开站台。   大为扫兴的安娜靠在了车厢内的一件大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对哥哥说道:“吴说,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他希望中国和俄罗斯能够永远和平下去。”   “哈。”安德烈嗤之以鼻的说道:“就看看他这一个月来的作为,我可不认为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我劝你回家之后还是忘记这个人为妙,否则他迟早会给我们家族带来麻烦。”   躺在沙发上的安娜瞧了兄长一眼,手里把握着帽子上的丝带,口中则懒洋洋的说道:“谢尔盖上校可不是这么看的,他认为如果不是吴努力在其中斡旋,那些好战的中国人早就要和我们开战了。”   安德烈听到这个名字就更不满了,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后说道:“这个人早就被吴收买了,据说他和吴一起来到哈尔滨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他在哈尔滨不仅有着一幢别墅和好几间公司,还包了本地最出名的交际花……”   歪着头听着兄长数落了上校半天,安娜眨了眨眼睛打断了他说道:“哥哥,你这是在嫉妒上校先生吗?”   安德烈楞了一下,顿时涨红了脸说道:“我怎么会去嫉妒一个彼得堡的花花公子,我是为那些真正忠诚于俄罗斯祖国的军人感到不满……”   安娜却不肯让步的说道:“得了吧,哥哥。你在家和父亲闲聊的时候可是常说,陛下身边可没有什么真正忠诚于俄罗斯祖国的人物,都是一些见利忘义败坏国事的小人……所以上校先生可不是来到远东才堕落的,我看彼得堡才是一个让俄国青年堕落的地方。”   安德烈:“……”   送走了安娜之后,吴川的生活立刻恢复到了过去的日程安排,虽然安娜在的时候也不过只是占据他一小部分时间,不过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确实有些枯燥了起来。至少安娜在的时候,他还能放下工作聊一聊别的什么。   不过吴川这点小小的感慨很快就被新的工作给驱逐掉了,10月3日上午在共和党总部的一间会议室内,交涉了将近20天的中、俄、朝三方代表,终于就三方关系签订了一个三方同盟互助协议。   虽然说是三方,但实际上真正能够代表国家的其实只有朝鲜人民党,虽然此时朝鲜人民党还有大半个朝鲜国土没有收复,但好歹在这半个朝鲜领土上的执政地位是确定的。虽然有一部分朝鲜民族主义者认为应当复兴大韩帝国而不是新建立一个共和国,但在朝鲜人民党取得了这样的大胜之后,这种呼声显然是不可能获得北朝鲜民众的支持的了。   而代表中国的革命委员会,虽然拥有着一支国内首屈一指的武装力量,但毕竟还不是为全国所认同的中央政府。至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则连基本的政权和武装力量都没有组建起来,只是拥有了一个政党的组织。   不过三方虽然都有着各自的缺陷,不过他们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在这共同敌人的压迫下,三方还是达成了一个互助同盟的条约。这一共同敌人的名字,就是帝国主义。朝鲜人要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布尔什维克要打倒沙皇统治,都必然要考虑帝国主义之间的联合镇压,而中国更是直接面对着各帝国主义的联合入侵。   因此在打倒帝国主义这一最主要的矛盾前,三方之间也许还存在着一些其他矛盾,现在也要为这一主要矛盾让路了。   所以三国互助协议的第一条内容就是:本协议的存在是为了维护亚洲及世界和平的合作。这也是三国互助同盟的存在基础。   第二条则是确保了缔约各方保证共同采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国家对缔约各方的任何一方的侵略;当缔约一方受到任何或几个国家的联合武装进攻,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各方应立即尽其全力给与军事及其他援助。   不过鉴于当前三方的状况,这一条的使用也加上了一些限制,朝鲜应当以现在的朝鲜人民党实际控制线为基准,也就是说日本所侵略的南朝鲜地区并不适用于启动该条的条件。   同样革命委员会的启动条件也被限制在了外蒙古和东三省地区受到侵略的时候。至于俄国则被限定在了外贝加尔湖方向的安全,也就是说当俄国爆发革命时,中朝应当确保帝国主义不能从远东方向进攻俄国的西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   之后的几条则规定了,各方不缔结不参加反对三方的任何同盟或集团,也互不以军事行动相威胁。三方之间所出现的矛盾,应当交由三方共同派人成立的协调委员会进行裁判调解,但是领土主权问题除外;涉及到三方共同利益的一切重大国际问题,应当由三方共同协商;三方互相尊重主权,互不干涉内政并进行平等互利的贸易和经济、文化交流。   就在当日下午,中朝双方就三国互助协议的精神签订了一份经济合作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是:革命委员会向朝鲜方面提供一笔1500万元的无息军事贷款,期限为15年,这笔贷款用于向革命委员会购买人民军所需的武器和技术装备,以加强人民军保卫国家的战斗力。   此外,革命委员会还向朝鲜方面提供一笔1500万元的基础建设贷款,用于修缮元山-会宁、金川-义州铁路和几条重要的国防公路,以加强北朝鲜的交通运输能力。该笔贷款同样为15年期限,不过是年利息3.5%的有息贷款。   虽然朝鲜方面的代表认为北朝鲜恐怕难以负担起这样庞大的贷款数目,他们更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把一部分贷款改为直接的经济援助,不过这一要求被革命委员会婉拒了。   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宋云桐向朝鲜代表表示,革命委员会过去几年里已经给与了朝鲜人民巨大的援助,但那是在朝鲜人民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下,中国人民认为彼时的朝鲜人民并无能力单独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能力做出的自我牺牲。   但是现在朝鲜人民已经夺回了一半的领土,马上就将建立起一个属于朝鲜人民的共和国,那么本着互不干涉内政的原则,朝鲜人民就应该学着自己去建设祖国了,毕竟现在的中国也还没有完成统一,而且革命委员会借给朝鲜的贷款,是以年息4-6%向国外的贷款,革命委员会已经为朝鲜同志补贴了1-2个百分点的利息。   以李玮钟为首席的朝鲜人民党及最高国民会议代表团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他们来到哈尔滨之前心情是颇为忐忑的,担心革命委员会帮助朝鲜打跑了日本人之后,会试图把朝鲜重新纳入到中国的管辖之下,按照法理上来说,革命委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并非不合理,毕竟在甲午战争之前主张朝鲜成为中国一省的声音也还是有的。   当然,在甲午战争之后,随着大韩帝国的建立和日本对朝鲜实施的反中教育,抱着回归到大中华主义的朝鲜人已经不多了。虽然人民党一直强调中朝乃是自古以来的兄弟之邦,但也是在强调中朝是两个独立国家。   在满清入关之前中朝关系是父子之国,因为满清的入关,中国不仅在东亚的地位下降了一级,也使得周边各邦开始否认满清为中国。日本在朝鲜推行的反中教育,就是指责满清入关之后华夷变态,中华正统已经转移到了日本,天皇已经取代了中华天子的地位。   虽然朝鲜人极为痛恨日本,但是却也部分的吸收了这种思想,不再认为朝鲜对于当前的中国还负有什么藩属的义务。也因此,朝鲜最高国民会议此次前来哈尔滨最为担心的就是,革命委员会再把朝鲜当成自己的一个藩国来看待。   但是来之前朝鲜人整天想的是如何保住朝鲜好不容易获得的独立地位,等到了哈尔滨之后这些朝鲜代表赫然发现,革命委员会不仅没有想要吞并朝鲜的意图,还想着尽快让朝鲜独立,从而让朝鲜人自己负担起保卫国家的责任来。   这原本是一个让朝鲜代表们感到欣喜若狂的消息,也是他们出发之前国民会议议员们最强烈的要求。但是听到了革命委员会的通知后,包括李玮钟在内的朝鲜代表们不仅没有感到任何兴奋之情,反而一个个面露死灰,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李玮钟等代表前来哈尔滨虽然是为了争取朝鲜的独立地位,但不是打算现在就争取朝鲜的独立,而是把目标定在了朝鲜完全统一之后的独立。他们不过是希望以此为条件,向革命委员会要求更多的援助。   毕竟他们可不是那些只有一腔热血的爱国者,他们很清楚现在的朝鲜人民党和人民军根本没有保卫朝鲜独立的能力,甚至于离开了革命委员会的援助,人民党的政权都要无法运转下去了。因此朝鲜代表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转变了立场,从一开始试图保证朝鲜地位的独立性转向了确保中朝同盟的延续性。 第六百五十六章   对于吴川所主张的中朝互助同盟方式,除了一小部分党外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们感到不大满意,他们觉得革命委员会付出了这么多,居然什么都没有向朝鲜人要,这实在是太亏本了。当然,党内大多数同志还是支持吴川的,毕竟此时大家更关心东三省的发展和国内统一问题,而不是到朝鲜去和日本人拼命。   不过对于斯维尔德洛夫等俄国同志来说,对于吴川所主张的无产阶级互助同盟方式还是比较赞赏的,至少这非常符合吴川一直所主张的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和平共处方式。   当然也有人觉得,革命委员会的外交理论过于束缚自己的手脚了,如果主张互不干涉内政的话,那么输出无产阶级革命岂不就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在帝国主义占据优势的世界,不输出无产阶级的革命,又怎么能够完成无产阶级全面的胜利呢?   不过虽然少数布尔什维克心中存有这样的疑问,但是他们倒是没有就这个问题向吴川进行质疑。毕竟此时三方中实力最强的是共和党,如果布尔什维克们向吴川质疑这个问题的话,也就是等于承认了共和党有干涉俄国革命的权力,但这又是大多数布尔什维们所反对的。   10月4日晚,吴川和周树模、王葆真进行了一场会面,对于这位前黑龙江巡抚,现任的革命委员会副主席,吴川说的倒也坦诚:“沈观先生,此次我希望您亲自带领交涉小组前往北京,和协约国交涉朝鲜及山东交战问题,除了您办理交涉事务较多,比较有经验外。   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您能代表革命委员会和北京政府进行交涉。这样说吧,日本人把欧洲大战视为天佑,认为大战的爆发将会让列强把自己的力量收回到欧洲去,从而给日本在亚洲的扩张创造机会,比如日本出兵山东,就是这种外交思想的体现。   我并不认为日本人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我认为他们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扩张方式。在我看来,此次欧洲大战的爆发,不光是让我国收回一些利权的机会,也是壮大我国工商业的好机会。交战双方的列强现在把手中的资源正一点点的填补到了欧洲大战当中去,这样一来他们过去向外输出的工业品数量不仅将会萎缩,还需要从海外进口各种资源以满足战争的需要。   因此过去我国为列强所控制的经济命脉,眼下就出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趁着这些列强忙于战争,抢占他们退出的中国及海外市场,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借此完成本国的初步工业化。只要我们完成了初步的工业化,那么即便欧洲大战结束了,列强也难以如之前那样依靠武力来强迫我们开放国内的市场了。   而只要我们能够保住国内的市场,那么我们就能依靠中国的庞大市场和列强展开谈判,最终赢得一个较为公平的国际贸易待遇。只要我们能够公平的和列强展开贸易,那么我们就可以逐步摆脱现在的半殖民地处境,收回当前各国在我国的各项特权,从而使中国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国家。   不过,想要借助欧洲大战的机会壮大我们的工商业,那么我们至少要做到两点,一不能让列强干扰我们的工业发展;二不能在欧洲大战的时候引发国内的政治动荡,一个动荡的社会是不能安心建设的。   经过这一次和日本的交手,我相信列强想要在大战期间入侵我国的想法,应当是不大会有的了。但是国内的政治动荡风险还是存在的,这个风险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孙文、黄兴在海外的力量及各地的军阀势力;二是袁世凯这位大总统。”   一直保持沉默倾听的周树模终于出声问道:“孙、黄不甘心流落于海外,一心想要归国掀起反袁革命,这我是能够理解的。不过这袁项城如何也成为了政治动荡的风险?眼下我们不出兵关内,袁项城就应该谢天谢天了,他怎么还可能主动挑衅我们?”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从去年9月开始,孔教会在各地就活跃的很,甚至连袁世凯手下的官员都看不下去了,向袁世凯请求打击孔教会中为复辟论张目的言论,但是这些报告送入总统府后就渺无音讯了,于是各地的遗老遗少就更为张狂了。   还有个叫做劳乃宣的妄人,这个人在辛亥年的时候写了一本《共和正解》的书,民国元年又写了一本《续共和正解》。从9月开始,此人就把这两本书刊印了数百本,然后在京内外公然派发。   其人对于共和是这样解释的:周宣王时因天子太幼,不能执政,乃由朝中重要的公卿“和”、“共”修政事,所以名曰共和。因此,所谓共和,乃君主政体而非民主政体……   其人还给赵尔巽和周馥、徐世昌等人写信,说明了复辟帝制的好处。这些人把收到的信交给了袁,据说袁世凯听后只是淡淡地向徐世昌说了一句:把他请到北京来充参政吧!   此前袁世凯已经废除了内阁代之以政事堂,废除了国会把立法权也揽在了手中,他要是再继续走下去,也只有皇帝的位置才能满足他了。   我对于袁世凯未来的下场并不关心,但是我不会允许有人拉着中国给自己陪葬。所以烦请沈观先生帮我带几句话给袁世凯,他想做这个总统呢,做多久都行,不过下任中华民国的总统就不劳他操心了。   另外请总统下令治罪劳乃宣,并查封《正续共和正解》一书。我希望这位大总统不要为了一时贪念搞得自己身败名裂,到时还拖累了子孙。”   周树模心里也是一惊,他倒是没有想到,吴川居然连袁世凯和徐世昌的谈话都弄到了,显然北京的总统府内已经被安插了革命委员会的人。不过他很快就平息了心情,向着吴川说道:“主席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相信袁项城总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的。以当前北京的内外形势,只要袁项城没有昏了头,我想总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的……”   吴川和周树模又对一些问题交换了意见之后,就先让张云荣安排车子送周树模回去休息,免得误了明日一早的车子。不过他还是把王葆真留下来继续交代了几句,除了再一次强调此次和协约国交涉的底线外,吴川还交代道:“和协约国交涉的主要问题就是这些,其他次要问题你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这一次你到了北京之后,还是要北京政府答应两个条件,才可以允许他们加入这场谈判。一是在外交部设立一个顾问,今后凡是涉及到革命委员会的外交事务,必须由我们推荐的顾问来处理。二是在交通部设立一个顾问,有助于中央和地方交通项目的沟通。”   这两个条件不仅不苛刻,而且可以说得上很是宽厚了,就算北京不设置这两个职位,他们也干涉不到革命委员会的事务,因此王葆真倒是毫无心理障碍的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心里也是有些明白的,过去革命委员会懒得搭理北京政府,但也没有什么能力去干涉北京的政策发布,只是从今天开始这样的局面应该就算终结了。   就像去年的山东之战,警告了北京政府不要把革命委员会当成南方的国民党,从而赢得了革命委员会在胶东半岛的独立自主权。那么今次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交战的结果,也算是正式宣告了自己有终结北京政府的能力了。在这样的实力下,革命委员会只是向北京要两个顾问的位置,北京政府应当感到庆幸才是,否则就是代表革命委员会已经不想让北京政府存在下去了。   不过王葆真还是有些担忧的向吴川请教道:“这一次交涉小组的成员大都是前清的官吏,虽然我对于周老先生他们并无什么偏见,但是他们到了北京之后真的能够维护革命委员会的利益吗?这些人和北洋,特别是那位徐世昌先生有着很深厚的关系,都是徐世昌担任东三省总督时提拔过的对象,我很担心……”   吴川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有那么一两个官员倒向老上司那里,我是不会惊讶的。毕竟我国还是一个人情社会,特别是这些旧官场出身的,怎么能够这么快就转变过来。   不过就算他们全部倒向了北京又能如何呢?只要党的组织还在,军队还在,政权还在,那么这些人终究不过是小患罢了,他们是动摇不了我们的根基的。   反过来,他们要是能够在北京打开局面,从而打破北京政府内部的团结,那么接下来我们收拾起北洋这个团体就轻松的多了。虽然关外眼下看起来花团锦绣的,发展起来也很喜人,但是凭借着关外这2000余万人,很快就会发展到上限的。   在农业社会,过多的人口是一种负担,但是在一个不断发展的工业社会,人口就是最重要的资源。没有人,土地长不出庄稼,矿山里挖不出矿石,工厂里的机器也不能运转起来。所以,我们迟早是要入关的,否则革命委员会的发展就无以为继。   就像是冬天从山上往山下滚雪球,东北的人口就是我们小心聚拢起来的小雪球,想要让它变成无法阻挡的大雪球,我们就得让它不断的滚过厚雪层,只有把关内各处的人口不断的添加到我们手中的雪球上,我们最终才能够摧毁列强试图阻止我们前进的障碍……” 第六百五十七章   10月8日上午9时,周树模带领的43人交涉小组抵达了北京前门火车站,他刚下火车就见到了自己的老上司徐世昌,这令他颇为吃惊。   周树模快走了几步,习惯的伸手去握手行礼,但是看到徐世昌楞在哪里的样子,他又赶紧收回手拱手为礼说道:“一时习惯了,倒是在东海兄面前失礼了。奥,幕韩兄也在。劳两位久候,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徐世昌马上也反应了过来,回礼笑着说道:“几年不见,少朴兄倒看似越来越年轻了,不像我都已经是白发苍苍了,这是好事啊。不过说起来,这两年少朴兄在关外干的有声有色,就连大总统也是时常念叨的,说是让吴川检了个大才啊。   大总统让我们来车站迎你,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请你这位大才先移步总统府,商议一下这场谈判到底该怎么谈,我们自己总要先拿出一个章程出来的。”   周树模只是转了转眼珠,就神情不变的说道:“东海兄总要让我先把人给安排了,我总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走人吧?而且我这么风尘仆仆的去总统府商议事情也不妥当啊。   再说了,我这次也就是负责带个队伍,真正负责谈判的也是另有其人,东海兄想让我去商议什么章程,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啊,真要坐下来谈章程,那也得带上他们一起去啊。”   孙宝琦顿时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些难道不是你的随从?既然委了少朴兄办差,吴畏之为何还要派其他人参与?这人做事也太没章程了,哪有让人办事还不肯放权的。”   周树模一脸微笑并不接话,他很清楚自己的权力在什么地方,倒是这些昔日的同僚看似一个个大权在握,可是没有袁世凯的认可,他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在一旁观察着周树模神情的徐世昌,看着孙宝琦的话语并没有激怒对方,反而令对方看起来有些反感了,他立刻打着哈哈阻止了孙宝琦说道:“这倒是我们失误了,大总统已经给少朴兄安排了住所,不过倒是没有估计你会带这么多人上来,这样我即刻找人安排住处,不过就是不能让大家都住在一起了。”   周树模一边谢过一边说道:“大总统的厚意我只能心领了,不过一来我们有规矩,外出办事的团体不能脱离团体行事,我身为带队之人自然不能犯这个错误。二来我们已经托人在东交民巷租下了一间旅馆,足够我们这些人住在一起,就不必麻烦东海兄了。”   看到周树模的态度这么坚决,不由让徐世昌一怔,但他很快便说道:“要是如此,我倒是不好强行为少朴兄做主了。不过我们许久未见,不如让我送你一程,路上我们也好叙一叙旧。”   对于徐世昌的这个要求,周树模思考了一下倒是没有再拒绝,他转身回去同张寿增、王葆真等队员交代了几句,就转回来和徐世昌、孙宝琦交谈着向车站外走去了。   自《辛丑条约》规定东江米巷改名为LegationStreet(使馆街)后,这条长约3里的胡同就修建起了大量的西式建筑,原先清政府在这条街上的衙署尽皆被迁出,于是在北京天安门前的核心区,倒是出现了一处虽非租界但实质上却是中国政府无法管理的地区。   各国并没有公然在东交民巷设立什么巡捕房,但是此地的治安却是由公使团管理的各国驻军负责的,中国警察根本无法在这里行使警察权。也正因为如此,各国的商人和银行都喜欢在东交民巷设立一个门面,从而获得公使团的保护。   从《辛丑条约》至今不过14年,但是东交民巷的面貌不仅大变,就连地价也因为大量的外国商行涌入而连年升高,超过了京城其他地方地价一倍有余。不过这些外国商行的涌入,却也带动了此地的商业,使得这里成为了京城有名的商业区。   这也使得徐世昌的车队在东交民巷外就停了下来,难以再将周树模等人送入东交民巷内。双方于是就在东交民巷的巷口分手道别,约定了明日一早再去总统府拜访。王葆真倒是没有多关注周树模和徐世昌、孙宝琦之间的互动,作为革命委员会外交事务上的主掌者,他也不可能去和北京政府套什么近乎,他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来自于何处。   他倒是更关注于东交民巷巷口所设立的关卡,看着检查出入行人的外国军人,即便这些人在检查时还算礼貌,他也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屈辱。   过去在哈尔滨,俄国人也同样在道里和道外之间设立关卡,检查出入道里的行人车辆。虽然大家都觉得愤愤不平,不过不平的不是外国人在中国的地方上设卡,而是负责检查的俄国军警对中国人的歧视和羞辱,还有敲诈勒索。   在辛亥起义之后,革命委员会便一直想尽办法解除俄国人在哈尔滨及中东铁路沿线的警察权和司法权,把这种外国军警在中国土地上执法的事情看做是中国人的屈辱,并写入了教科书内。即便共和党把哈尔滨开放为自由市,也并不讳言这是一种权益之计。   一开始,周树模等前清官吏以为,共和党这种做法不过是在欺骗民众,和俄国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们可没见过俄国人会主动把吞到肚子里的好处再吐出来的。也只有在其他列强的打压下,俄国人才会不情愿的吐出一些,转而要求中国做出额外的补偿,总之吃亏的都是中国。   只不过,随着共和党收回了南满铁路沿线的特权,又一步步的压缩了俄国在中东铁路沿线的特权,革命委员会上下才开始慢慢接受了共和党的主张。特别是如王葆真这些辛亥革命之前就希望把列强从中国驱逐出去的革命青年,在共和党这样的气氛熏陶下,就更是反感外国军队在华的驻军了。   在东北,外国军队已经完全被约束在了固定的区域之内,外国军人要上街只能穿便服不得携带枪支,各个领事馆外都加了一道中国军队的岗哨。可以说,列强在东北的军事存在感已经重新跌到了1900年以前的时代,没想到来了北京之后,王葆真却又看到了外国军队在中国土地上设卡的景象,这让他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   不过站在他身边的张寿增却很快发现他的神情变化,不免就出声劝慰道:“这里毕竟不是东北,王委员还是暂且忍耐吧,路总是要一步步走下来的。”   王葆真长吐了一口气,脸色也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张口说道:“我知道这里不是东北,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闷的慌,你在这里等一等周主席吧,我先带着他们去租下的旅馆了。”   张寿增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也好,你先把人和行礼安顿下来,一会我们在旅馆里会面……”   周树模终于和徐世昌、孙宝琦告别转回巷口时,只看到了张寿增身边的几人,张寿增赶紧和他解释了几句。周树模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们也进去吧,早点去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我也想要好好的躺上一会了,这两天路赶的,都没休息好。”   张寿增一边陪同着这位老上司走在路上,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听道:“这徐总督亲自出马,看起来对老师您是别有用心啊。”   周树模沉吟了数秒后说道:“现在人家是徐相国可不是什么徐总督了,你当着人前可不能乱称呼了。而且徐相国终究和徐总督是有所不同的,不要拿过去对待徐总督的态度来对待徐相国,这对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张寿增还在思考着,现在的徐相国和过去东三省的徐总督到底有什么区别,周树模突然又感慨的说道:“东海兄出来当这个国务卿真是可惜了,我看他这半生英明终究是要坏在这个位置上了。”   张寿增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老师何以这么说?虽然北京政府声望日下,但这国务卿到底还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这总比前清时的一个东三省总督要更有权力吧?”   周树模停下脚步回头撇了这位亲信部下一眼,终于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权力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一个官爵名号?”   张寿增一时哑然,久久不能出声,好久才向周树模拱手认错道:“学生一时失言,还请老师勿怪。”   周树模沉默了数秒后说道:“以后你还是别叫我老师了,吴主席上个月已经规范了上下级和同级之间的称谓,我们再这么师生相称,恐怕也不大合适。   吴主席对于权力倒是有一句极精当的解释:权力即决断在我。如果没有决断,就不能称之为拥有权力。过去东海兄担任东三省总督,至少还是能够做到有所决断的。但是今日这位徐相国,连处理一个肆意诋毁共和的妄人都要问一问大总统再说,这样的万万人之上又有什么意思?   我已经当了半辈子满人的奴才了,难不成都共和了还要再回头屈膝去当袁氏的奴才吗?袁项城也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且袁氏动辄以高官厚禄笼络人心,却对真正的英雄豪杰驱之如家奴,我虽然愚笨也不可能投入这样的人幕中。如今革命委员会蒸蒸日上,你有着大把的前程,可千万不要自误。”   对于周树模突然的变脸,张寿增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背叛革命委员会,自然就忙不迭的点头应是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和周树模等人乘坐同一列火车返回北京的英国参赞麻克瑞,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在注意到站台上等候的中国官员后,他就悄悄的走到了前几节的普通车厢下了火车,然后混在人群中出了车站。   返回到北京公使馆后,他在自己的住所匆忙的冲了个澡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这才拿着一份文件走去了朱尔典公使的办公室。此时的朱尔典公司也正在和从山东赶回来的准将班纳狄斯顿进行着交谈。   与其说是两人在交谈,倒不如说是班纳狄斯顿准将正试图说服公使退出这场战争,“……我不认为我们继续介入这场战争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山东战场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断吞噬血肉的屠宰场,见鬼的中国人大约把半个山东的人口都动员起来参与了这场战争。   他们把数以十万计的农民都弄到了战场上,从海边挖到了内陆的丘陵,又从丘陵挖到了平原。日军行军的路线上除了壕沟就是铁丝网,偶尔还有一些地雷,就是看不到半个平民。   那些可怜的日本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一条或数条人命,而那些冷酷的中国人根本不打算和他们进行面对面的决斗,他们总是永无止境的在正面修筑壕沟,然后是不断的发动夜袭和日军阵线侧后方的袭击,迫使日本人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警惕,不断分兵防御着自己的后路。   日本的士兵虽然是坚定和勇敢的,但是带领他们的军官却是固执和缺乏指挥才能的,他们对于战争的理解还停留在士兵的勇敢精神能够战胜子弹的基础上。他们既缺乏大炮,也缺乏炮弹,只能用人肉去抵挡中国军队的子弹,但是很显然中国人并不缺乏子弹。   双方半个多月来的交战,中国人损失最大的数目,大约还是日军登陆时对于中国平民的炮击,而日军光是在攻打中国人修筑的阵地过程中就至少损失了5000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这还不包括在小股敌军袭击下日军损失的零星数目,如果两者加起来损失大约会超过7000人。   现在的山东战场,已经不是几万人的会战就能够解决的问题,至少要发起一次马恩河式的进攻,日军才有可能夺回山东战场的控制权,否则日军就会因为无法脱离和中国军队的接触,最终在山东把血耗干为止。   可是日本现在已经开辟了朝鲜、山东和太平洋德属诸岛三处战场,国内的运输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而中国人又把日军进攻路线上的村庄和粮食都迁移走了,日军在山东半岛机会筹措不到什么军资,便只能从其他地方运来。   只是中国境内的商人已经宣布和日本断绝交易,我国和日本航船上的中国船员都纷纷选择了离职或罢工,日本只能从东南亚或国内采购物资补充所需。在目前欧洲大战和东亚爆发战争的局面下,本就资源匮乏的日本,需要付出的军需供应成本,至少要比平日高上一倍。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本要想准备一次马恩河式的进攻,我觉得日本的财政会先于日军之前失败。所以日军现在就陷入了一个困境,他们如果得不到国内的增援就会被中国人消灭在山东;如果他们得到了国内的增援,又可能让国家破产,从而最终输掉这场战争。   我并不认为我们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同中国人对抗到底,而且我国现在也没有这个力量动员数万兵力前来中国。反倒是战争再延续下去的话,我们不仅要失去中国人的好感,也将会失去在东亚的盟友日本……”   朱尔典脸色阴沉,他正想开口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麻克瑞参赞,于是转口向对方招呼道:“麻克瑞先生,感谢上帝您终于回来了。请赶紧进来吧,我真希望您给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麻克瑞快步走进了朱尔典的办公室,一边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了朱尔典手边的茶几上,一边有些心虚的说道:“我并不想带坏消息回来,不过我想这应该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朱尔典看了一眼手边的文件,又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准将,想了想便对着麻克瑞说道:“好吧,在打开它之前,你能简单说说里面的内容吗?我相信班纳狄斯顿将军听完之后也许能够给我们一点意见。”   坐到一边藤椅上的麻克瑞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公使先生,那边给了我们五条要求:第一、协约国方面应当为侵犯中立国家中国的领土主权公开道歉,并赔偿中国在战争中受到的一切损失;   第二、胶州湾租借地和胶济铁路问题,中国方面将会采取和平谈判的方式收回。鉴于中国的中立国地位,协约国方也应当把在山东的租借地交还给中国;   第三、鉴于欧洲大战的爆发,中国希望暂停支付向各国赔款的本息,原本被安格联窃取的关税保管权力应当交还给中国。   第四、鉴于各国领事裁判权已经成为了各国匪徒在中国犯罪的保护伞,特别是日本经常以此特权包庇本国的犯罪分子,并公然用领事裁判权掩护间谍行为,实在是无耻之极。故,中国要求各方完全放弃领事裁判权力。   第五、一国之关税向来都是主权所系,以关税抵押各项赔款,不代表中国将主权也出让给各国。因此中国要求就关税自主权进行谈判,否则中国将自行收回海关,不再接受各国之干涉。”   朱尔典的脸色更黑了,他不无嘲讽的说道:“我还真不知道,难道革命委员会的军队已经登陆英国了吗?为什么我觉得这就像是一份城下通牒呢?”   麻克瑞沉默不语,在接到这份要求的时候他也很愤怒,但是那位吴川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大英帝国的尊严是需要大炮和军舰来维护的,要是你们派不出军舰大炮就该认栽,光凭虚言恐吓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没有意义的。   更何况我们要求的并不多,这本就是你们从中国人手中抢去的东西,我并不认为大英帝国失去了什么。当然,如果伦敦觉得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非要和中国开战的话,那么我们也会奉陪到底,你们想什么时候开战,想打多久,都行。”   听完了这句话后麻克瑞就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所谓外交就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利益交换,过去东方人并不了解这一点,所以老是搞出一些私人外交、以夷制夷或是干脆躺倒任捶的笑话。正因为东方人不了解西方各国之间的关系,才会轻易的被一些小国公使所蒙蔽,被他们从中国这里窃取了超出本国实力的待遇和特权。对于西方人来说,这些东方人闹出的笑话就是聚会时最好的谈资。   虽然之后一些东方人出洋留学,见识了西方的文明,也了解了国际法,但是他们又把国际法当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宗教典籍。显然他们并不了解,神圣不可侵犯的乃是大国的权利。   而现在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显然很清楚什么是外交,没有力量的恐吓只能是自取其辱,因此他也只能拿着协议返回了北京。   朱尔典的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比麻克瑞更理解大英帝国的外交到底建筑于什么之上。如果吴川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是代表中国的执政府的话,那么他反而有着更多的办法去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但对方只是中国的一个地方势力,他想要用上更猛烈一些的招数都会先打到当前这个对于英国来说还算恭顺的中国政府身上,最终反而便宜了革命委员会。   至于英国在东亚的其他底牌,日本这个盟友已经快被革命委员会打瘸了,而列强一致的原则又因为欧洲大战而破裂了。俄国人又无法在远东动用武力,即便俄国人想这么干,伦敦也不可能允许,这很有可能造成西线的崩溃。相比起英国在欧洲的利益,远东的利益又是可以抛弃的了。   最后革命委员会这个组织远在北方,过去同英国并无什么交集,朱尔典想通过亲英人士对革命委员会内部进行干涉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吴川这位革命委员会领袖的家乡在哪,也不知道他到底亲近什么人,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内部尊敬和恐惧于这位的却是比比皆是。   就连一向自诩为中国通的日本人,到现在为止也没能从革命委员会内部拉出一支部队来,相反他倒是听说日本派出煽动蒙古王公的一队浪人突然就消失了,都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干掉了。   班纳狄斯顿准将为了缓和一下室内的气氛,不由开口说道:“我听说银行团借给了革命委员会不少钱,难道我们就不能从这个方面下手,迫使革命委员会向我们低头吗?我想,这位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敢赖银行团的债务吧?”   朱尔典沉默了一阵后说道:“革命委员会是向银行团借了不少钱,但是银行团也在合同中注明双方都不得提前要求还款,否则就要承担一大笔赔款。   而且这笔借款主要是向英、法两国进行的机械及商品采购,大多数款项都已经支付出去了,这些公司都向中国人提供了反担保。如果银行团拒绝支付余款,我们遭到的损失也不比中国人少。   国内几家大公司已经向银行团发出了律师信,假如他们拒绝支付余款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在英法两国同时起诉银行团。银行团已经拒绝了公使团的要求,他们声称除非英法两国政府豁免他们的赔偿责任,否则他们不会接受公使团的意见。”   班纳狄斯顿准将立刻转移了话题说道:“那就把问题交给伦敦去裁判吧,不过我认为日本方面也许会比我们更着急,今年北方的天气降温降的很快啊,我可不认为那些日本军人在这样糟糕的后勤补给下能够扛过这个冬天……” 第六百五十九章   就在英国人讨论着革命委员会提出的要求时,库朋斯齐也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同谢尔盖上校进行一场正式的谈话。原本打算结束远东之行的谢尔盖,因为远东突然爆发的战争,也不得不被强行挽留了下来。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年初才接任远东密探局的马库金中校。   这位过去的哈尔滨警察局长,在库伦待了2年多之后,虽然看上去面相衰老了不少,不过气质倒是比从前沉稳了许多。面对着库朋斯齐这样的大人物,他也能语气平静的汇报,而不再会如从前那么的患得患失了。   库朋斯齐听完了马库金中校的远东情况汇报之后,便盯着坐在沙发上的谢尔盖质问道:“上校先生,马库金中校说的是事实吗?”   坐在沙发上听的快要睡着了的谢尔盖猛地清醒了过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回道:“应该差不离吧。”   库朋斯齐非常不满谢尔盖的态度,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确实管不到这位彼得堡宫廷近幸派的后起之秀,因此他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说道:“既然是差不离,那么为什么你掌管远东密探局的时候,没有把这件案子上报给内务部?600个火车头,以国内三倍以上的价格购入,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案子吗?”   谢尔盖伸手挖了挖耳朵,这才慢腾腾的回答:“公使先生这话就说的偏颇了,密探局什么时候管过贪污案了?真要让我们来负责贪污案子,帝国的官员恐怕都要在监狱里办公了。   而且我的首要任务是监视尼古拉少将的行动有无危害帝国,密探局的日常事务管理则是归尼古拉少将负责的,这件案子你应该问责尼古拉少将才是。”   公使先生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猛地一拍办公桌说道:“你这说的什么鬼话,帝国的密探局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中国人来管理了,你这是渎职。”   谢尔盖冷冷的瞧了一眼公使,才不紧不慢的对着一旁伪装成一根柱子的马库金中校说道:“中校先生,麻烦你先避让一下好吗?我和公使先生需要一点时间进行单独的对话。”   “是,上校先生。”马库金中校甚至都没有请示库朋斯齐公使,就转身快速离开了房间,他的这一举动让库朋斯齐足足楞了半分钟,还没等他对着谢尔盖的大胆行径发怒,这边谢尔盖却已经开口说道:“公使先生如果只是想要追查火车头的案子又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的,不过我不认为你会想知道内情的。”   库朋斯齐身体向后一靠,收敛了脾气望着谢尔盖嘲讽的说道:“您是在恐吓我吗,上校先生?我想您大概是要失望了,在这个帝国危急的时刻,我相信没有人会容忍你们这群蛀虫继续挖帝国的墙角了。说说吧,让我瞧瞧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会事?”   谢尔盖沉默了数秒后说道:“火车头的案子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表面上的贪污受贿案,中东铁路管理局以霍尔瓦特局长为首的一部分人和财政部的一些人收取了总合同金额的5%,作为向美国公司订购600辆火车头的代价。 第二部分则是私下里有一群帝国高官显贵希望把自己的不法财产转移到海外,以避开即将爆发的欧洲大战。这些人有史朵梅尔、波劳陶波波夫、拉耶夫、波洛夫尔斯基……”   当谢尔盖提到贪污受贿案时,库朋斯齐还是一副稳坐泰山的神情,这正是彼得堡的某些人和他所猜测的真相。但是随着谢尔盖提到第二部分的资金转移案,并从口中蹦出一个个彼得堡大人物的名字,库朋斯齐终于坐不住了。   “住口,你不要以为把这些大人的名字挂在嘴边,就可以吓唬住别人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上校先生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的。”   看着库朋斯齐面红耳赤的样子,谢尔盖却毫不退让的加了最后一剂猛药说道:“事实上这些人转移的资金只占了一小半,在他们之上还有人,她才是本次资金转移案中的重量级人物,只是恕我不能提到那个尊贵的名字。”   库朋斯齐出离愤怒了,他霍的站了起来,横眉竖眼的瞪着谢尔盖怒斥道:“你这是在污蔑,不要以为你的胡言乱语能够阻止我调查下去,你敢跟着我回彼得堡对质吗?”   谢尔盖摊开双手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又没有发疯,我当然是不敢的。我不过是不想公使阁下您浪费时间,所以把这件案子的内情都交代给您,至于您想要如何去核实,那可不管我的事。”   库朋斯齐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思考着,他此时何尝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掉进了一个深坑,这件案子不管查不查下去,他都成为了那群宫廷近幸派权贵的死敌。他可不相信谢尔盖会帮着自己保密,把自己在追查这件案子的消息不透露给这些权贵。   思考再三,库朋斯齐突然就咬了咬牙,如果这件案子能够把那位拉下马来,那么指使自己调查案子的大人们或许就会死保自己了。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谢尔盖有些变声的说道:“你刚刚说了这么多人名,连那位尊贵之人都没拉下,可为什么没有拉斯普廷的名字?难道你还指望着这位来保住你吗?”   谢尔盖看着库朋斯齐数秒后,晒笑着摇头说道:“原来公使先生的目标是这一位,那么我要说你们确实是找错了方向。您要是去调查拉斯普廷阁下贪污受贿,买卖官爵,我相信一定是能够找到不少证据的。   但是想要调查拉斯普廷阁下向海外转移资金,那就是完全找错了方向。第一拉斯普廷阁下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第二他也没有这个必要。离开了帝国的拉斯普廷阁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俄罗斯农夫,哪里还有什么力量去保住自己的财产?”   如果不能把拉斯普廷拉扯进来,反而要和宫廷直接对上,库朋斯齐知道自己身后的那些大人物根本不会支持自己,看着谢尔盖上校的眼神,几乎毫无躲闪的意思,显然他说的确实是真话。   库朋斯齐终于不敢就这个案子追问下去了,他硬生生的转换了话题说道:“这件案子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内情我自然会去核实,你可别指望用几个假名字吓唬我。   火车头外购案我可以先说到这里,接下来我要知道为什么远东军区的武装动员方案会被透露给革命委员会,这直接导致了我们在远东的所有力量布置都被革命委员会所掌握,使得中国人可以做出针对性的布置,这件事难道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谢尔盖惊讶的看着库朋斯齐回道:“这有什么可交代的?1912年夏天,尼古拉少将向内务部发文,认为当前远东的部队存在大量的缺额,许多部队的士兵被军官当成了农奴出售给了农场主用于耕作,军官不仅克扣下了这些士兵的伙食费用,还从农场主那里获得了好处,这对于帝国的远东安全是不利的。   因此在当年秋天,内务大臣授权远东密探局对远东的部队进行清查违纪行动,并重新整理远东各部武装力量的编制。尼古拉少将当时正出访美国,这些事务都是由远东密探局自己完成的。为此远东密探局在1913年还获得了内务部的通令嘉奖,但是也让远东密探局得罪了远东军区的各级军官们。   正是在远东密探局1913年的军纪整顿下,现在的远东军区才能保持着较为完整的编制和拥有一个行的通的武装动员方案,如果没有我们在1913年的努力,远东军区部队的状况要比现在糟糕的多。   我可以向您保证,尼古拉少将虽然提出了远东军区的整理意见,但是他本人并没有插手过远东军区的整理,所以我不清楚革命委员会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些情报的。不过远东军区的糜烂,在我们抵达之前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我认为公使先生与其在这里质问我,倒是不如对远东军区展开一次彻底的调查比较合适。”   听到谢尔盖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库朋斯齐终于有些出离愤怒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泄露的责任是在远东军区身上,而不是在你们远东密探局的身上了。你敢做出保证吗?”   谢尔盖沉吟了片刻后说道:“100%的保证是不敢,不过90%的保证我还是敢做的。您完全可以向内务部提出要求,让内务部派出专人来调查远东军区的泄密案。”   库朋斯齐想说的话顿时被谢尔盖给堵了回去,内务部现在就是宫廷近幸派的天下,要求内务部去调查自己的问题,他用屁股思考都知道会是什么答案。   库朋斯齐思考再三之后,终于缓和了语气说道:“好吧,这两件案子我们先放一放。那么作为和吴川接触的最久的你,我想请你回答两个问题,第一就是革命委员会出兵库伦的目的是什么?第二是革命委员会有多大的几率会挑起和帝国的战争?”   谢尔盖沉思良久,才抬头看着库朋斯齐说道:“我不明白公使您的意思,外蒙古既不是我国的领土,也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是我国所承认的中国人的土地,中国军队开入库伦究竟有什么问题?革命委员会是否会挑起和帝国的战争?这不是我能够回答的问题。不过我倒是知道,当前帝国在远东并不需要一场新的战争,任何希望帝国和中国在当前开战的,我看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被日本人给收买了……” 第六百六十章   库朋斯齐和谢尔盖的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公使同样也知道自己拿谢尔盖没什么办法,只要他没法拿捏住远东密探局的错误,那么就别想让谢尔盖顺从于自己。   而只要谢尔盖不顺从于自己,他就没办法证明吴川也就是尼古拉少将和彼得堡的一班人组成了一个反对俄罗斯的小团体。按照他上面某些大人物的意思,远东的尼古拉少将应当和拉斯普廷联系起来,他们都是亲近德国的势力集团的成员。   在他们这个反俄亲德的集团倒下之后,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位至尊也将因此而倒台,俄国的政治中枢才能恢复正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说到底,就是谁该为西北战线失败负责的问题,主战派的权贵们不能向人民承认是自己的无能导致了西北战线的失败,那么导致西北战线失败的便只能是那些在战前反对开战的人或组织了,正是这些人的出卖才使得俄国陆军遭受到了西北战线上的惨败。   当然库朋斯齐这么做并不是打算挑起远东的战争,他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不过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制造出一个亲德反俄集团出来,然后在彼得堡打倒那些阻碍了战争胜利的宫廷庆幸派官僚而已。   谢尔盖上校的不配合,使得库朋斯齐公使只能去同马库金中校合作了。对于公使的暗示,马库金中校倒是立刻接受了,不过他表示自己才刚刚上任不久,恐怕很难立刻找到这两件案子的蛛丝马迹。   库朋斯齐只好对他说道:“中校先生,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拿出证据来,这对于你未来的前途很有帮助,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在远东待上一辈子吧?只要你能够拿到这两件案子的证据,我一定会给您安排一个家乡的美职,让您衣锦还乡的……”   马库金中校离开了公使的办公室后,就跑去向谢尔盖上校汇报了公使和自己的谈话。谢尔盖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若无其事的说道:“那就照着公使先生的要求去调查吧,不过你要查的细致一些,一个人一句话都不要遗漏,这样的案子可不能草率行事。”   马库金中校瞧着谢尔盖有些疑惑的问道:“真的要查吗?公使先生连一份公函都不肯发,只是找我们过来进行口头交代,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岂不是拿我们当成可以牺牲的炮灰了。”   谢尔盖上校一口饮干了手中的酒,然后把玩着手的玻璃酒杯说道:“他还能在中国待多久?他现在这么上蹿下跳的,无非就是外蒙古的事被他搞砸了。   此前帝国政府已经和北京及哈尔滨签订了协议,中国军队退出库伦,中俄军队都不进入库伦地区,俄国驻库伦领事馆可以留下一只不多余200人的小部队以维护城市治安。   作为回报,帝国不会支持外蒙古地区的独立,只是协议上的墨迹都没干呢,库伦活佛就和蒙古王公搞出了一个什么共戴皇帝,宣布从中国独立出去了,这岂不是擅自改变了承诺内容吗?   现在中国人指责帝国首先破坏了三方的协定,因此他们不再接受三方协议的约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我们的公使先生纵容自己的部下挑起了外蒙古的分裂行动,又无能力阻止中国人的武装重新进入库伦,所以这才着急想要往吴川身上扣帽子,希望能够在彼得堡的大臣们那里获得宽恕。   不过我认为,公使先生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已经混了头了。明知道帝国已经不可能有余力在东方再挑起一场战争,还在试图和尼古拉少将过不去,所以他离开中国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久了。你只要认真的去查案子,我相信他是没办法找你的麻烦的……”   对于德国公使辛慈来说,革命委员会和协约国展开谈判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老实说他一开始并没有预料到日本人会这么不经打,而革命委员会在战场上会占据这么大的优势,导致了他之前对于这场战争的预估都出现了偏差。   早知道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一定不会让斯佩海军中将把中国舰队带去太平洋群岛殖民地。凭借着中国舰队的力量,他完全可以迫使中国人被动的卷入到这场战争中去。但是现在,因为中国人死抱着无限自卫权不放,使得英国人也不愿意撕破脸向革命委员会宣战,而是试图谈判解决当前的僵局。   假如中国舰队还在青岛港的话,那么现在发起一场反海上封锁的战争,就能抹掉中国人无限自卫权的借口了。而英国人也无法再退让,只能向中国下达最后通牒。   如果能够把中国拖入到同盟国一边,至少俄国和日本的力量就要被吸引到远东来,从而为德国缓和东线方面的压力了。起码现在的中国比被俄国人打的焦头烂额的奥匈帝国要有用的多。   只是现在这个时机已经错过了,青岛港湾内虽然还有17艘德奥舰艇,但除了奥匈帝国的巡洋舰伊丽莎白皇后号外,其他不过是猎潜舰或鱼雷艇之类的小船,想要依靠它们冲出去和英日舰队对战,无疑就是去送死。英国人肯定不会把一只送死的舰队视为威胁,也不会在消灭了德奥在中国海岸边的最后一只力量后,再去挑衅中国人。   再加上,一开始中国人把大多数德国志愿兵都安排在了工厂和交通运输上,这也就使得德国在青岛的武装力量远远不及中国的军队。虽然这样的安排让德国人安全了许多,却也让德国胶澳总督府失去了对于青岛陆地防御的控制权力。   不管是胶澳总督迈尔·瓦德克海军上校,还是德国驻华顾问团团长沃尔贝克中校,都拒绝了他想要把中国人卷入这场战争的想法。瓦德克海军上校认为,“中国人已经做的够好了,我们不能在盟友身后捅上一刀,这只会让中国人远离我们,让在华的德国人失去革命委员会的庇护。”   至于沃尔贝克中校则回复他:“如果吴川打算站在我们这边的话,那么他自然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加入我们。如果他认为德国无法取得最终胜利的话,那么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会让他站到我们这边来的。与其想方设法的让革命委员会加入到我们这边,倒不如帮助中国人狠狠的打击日本人,那么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辛慈此时在北京也是觉得束手无策,他的无策不是看不到希望的无策,而是看到了希望却不知道如何去接近它。被重新调回中国接任公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职位其实对于这场欧洲大战并无多少助力。战争开始之后,掌握了海权的英国可以轻易的把德国在欧洲之外的各个部分画地为牢,让他们无法给欧洲送去任何帮助。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吴川当年说动德皇的策略是正确的。德国想要赢得欧洲大战的胜利只有一条路可选,就是先打倒英法建立起来的全球殖民体系,只有在打倒了这一体系之后,德国才能从英法所构筑的大网中脱困而出。   但是当时的德皇和总参谋部对于这个中国人的想法并没有深入的加以考虑,他们想要的是战胜法国获得德国在世界上的殖民地份额,而不是为了那些英法殖民地的人民去牺牲德国人的性命。因此德皇和总参谋部只是接受了中国人提出的一小半计划,利用中国革命吸引协约国内部的争斗,最好便是把英国的资源用于远东,从而消耗英国的战略资源。   而只有当这场大战开始之后,辛慈才觉得德国似乎错过了一个胜利的机会。如果德国当初听从吴川的意见,在全球范围内扶植反殖民体系的民族独立力量的话,那么这场大战也许根本不会爆发,英法的力量将会无止境的消耗在殖民地的平叛运动中。   毕竟三国协议签订的是一个防御协议,只要德国不首先发起进攻,英、法、俄三国根本无法携手围攻德国,因为三国之间同样存在着分歧和矛盾。   瞧一瞧中国人,只不过给了他们3年的时间,这些中国人就给了协约国一个多大的惊喜。德国给与革命委员会的援助,可比给奥斯曼帝国的援助要划算的多。   毕竟德国给奥斯曼帝国的援助都是实打实的援助,根本别指望回本,但是德国工商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投资,却已经开始有所回报了。如果这场战争再迟上几年爆发,德国将会因此变得更为强大。   和那些土耳其人不同,接受了德国援助的土耳其青年党很快就成为了亲德分子,他们一个个都向往着建立一个类似于德国的现代化土耳其帝国,而不再是现在这个被欧洲人称之为“西亚病夫”的老大帝国。   可是中国人明明接受了德国这许多援助,又完全仿造德国建立起了各种钢铁、化学、电气工厂,但是中国人从来没想过成为另外一个德国,或者说吴川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对于德国的科技和制度虽然称赞有加,却从来没打算按照德国的模板建立自己的国家。   见鬼的是,这位和美国人不知怎么就搭上了,还从美国人那里获得了大量的投资,削弱了德国资本在东三省的影响力。德国资本和美国资本的抗衡,使得革命委员会在发展自己的工业时获得了一定的自主权,也让德国银行团不得不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起自己的银行系统,以对抗美国银行财团对于革命委员会的金融控制。   这就是辛慈感到为难的一点,德国工商界对于革命委员会虽然投资颇大,但却无法左右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和经济,甚至于在大战爆发之后,德国在华投资反而要获得革命委员会的保护才能渡过难关了。   就他所知,德国在亚洲的商船正采用明面上出卖,私下签订租赁合同的方式,把船只交给革命委员会控制的航运公司,以避免被协约国给没收。在当前的亚洲,除了革命委员会之外,也没有那个势力敢反抗协约国的公告去购买德、奥的商船了。   当然,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人的合作,也使得他们更大胆一些,一次性得罪中美两个国家,就算是英国人也是要谨慎行事了。   而和商船的租赁相比,保护德国工商业在亚洲和美洲的市场,才是德国工商业资本不得不向中国人低头的主要原因。虽然因为战争的缘故,导致德国在欧洲以外的市场都陷入了困境。但是德国工业资本此前在东三省和山东的投资,此时倒是成为了一个暂时填补这些市场空缺的备份。   至少西门子、巴登苯胺苏打厂为了不让亚洲、美洲的市场被协约国抢占,已经不得不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一个协议,授权革命委员会生产贴牌产品。   对于那些协约国控制的地区,这些德国企业将把市场转让给中国人。对于那些中立国的市场,则中国人应当按照按照德国企业的标准生产,然后贴上德国的品牌出售。这样一来,在战争期间德国企业在当地的客户就不会转向其他厂家,而在战后德国企业也能很快的收回这些市场。   正因为革命委员会和德国经济界的关系是如此密切,使得把革命委员会拖入战争的想法遭到了绝大多数德国政经人士的反对。这也就是辛慈看到了希望却无法接近,而感到叹息不已。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听说革命委员会派出了交涉小组到京参加谈判后,从日本国内匆匆赶来的全权代表林权助也是松了口气。9月24日井上宅密会之后,大隈内阁便开始全力缓和国内民众的反支情绪,对支那留日学生、商人进行了严密的保护,在报刊舆论上引导国民把愤怒指向了背叛了日本的朝鲜人身上,为日支和谈创造条件。   不过政府这种在短时间内对战争态度180度的转弯,同样是惹起了大多数国民的怀疑,原本只是在小范围流传的战败消息,现在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街头巷尾热议了。由政友会控制的报纸和一些独立的报纸舆论开始向政府要求公开正式的辟谣,以安定国民的情绪。   不管是山县派的官僚还是立宪同志会都没人愿意出来作这种政治自杀式的辟谣,这些对日支交战情报了解的最多的政治精英们都很清楚,陆军几乎已经打不动了。这个时候站出来对国民辟谣,事后不给国民清算是不可能的,这可不是什么贪污罪,回家吃几天老米饭又可以复出了。   而陆军之所以还不肯停下战争,不断的把军队送去朝鲜、山东,那是因为陆军上下都知道不能再打了,可高层却没有肯站出来负责的人。   对于一个官僚系统来说,大家都知道的事和自己应当要做的工作这是两回事。只要自己的上级一天不发话,哪怕就是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着埋葬日本的蠢事,也不敢自动的停下来,否则他就先要成为组织中的异类了,这是日本人最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比让他们面对死亡还要恐惧。   在这种国民和政府之间互不信任的危急时刻,大隈重信召见了林权助,向他恳切的说道:“日本现在正面临着比日清、日俄战争时更大的危机之中,那个时候国民虽然对于战争还有所怀疑,但是日本的军人还是坚持胜利会属于自己。   但是今日,军队高层已经放弃了战胜支那军队的信心,只是一心想要保住军队的荣誉;国民对于政府充满了不信任,不管政府做什么都被视为是针对平民的阴谋;而经济界也认为此时和支那发动战争,这是让日本经济走向清水寺的开始。   所以日本必须结束这场和支那无谓的战争了,当然如何结束这场战争也有两个选择,一种是以双方能够接受的方式结束战争,这样日本和支那就能在停战后迅速恢复友好提携的关系,这对于日本和支那都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种则是以日支关系完全破裂的方式结束战争,我们不仅将会失去在支那北方的商业利益,也将令日支陷入长期的对立之中。虽然我国占有海上的优势,但是支那革命委员会已经表现出了陆上的优势,也就是说我们和支那将会陷入一种长期的僵持局面。   日支这种长期对立的局面,对于正在开战的欧洲各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但是对于我国来说却是一个灾难,除非我们完全放弃朝鲜半岛,否则支那人光是支持朝鲜人的反叛就能把日本的血流干。现在北京那位日置益公使完全不明白什么是外交,所以让日支关系恶化至此。我现在只能指望你去北京帮助我们挽回这个局面了……”   林权助是被日本政界称之为伊藤博文之下的“治韩三杰”,另外两杰是桂太郎和小村寿太郎,同时他也是日本外务省官僚中的核心人物。大隈重信在这个时候启用他,其实无疑已经否定了此前加藤高明上任以来所主张的独立的政党政治。   在加藤上任外相之后被边缘化的林权助,固然因此有扬眉吐气的畅快之意,但是一直关注着时局的他也清楚,这趟支那之行可不是什么轻松写意的观光之旅。   只是等林权助到了北京之后才发现,他在东京以为的麻烦和在北京实际遇到的麻烦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在东京时他曾经以为,革命委员会之所以敢和日本发生冲突,肯定是避不开袁世凯在背后的支持的,他不能相信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地方势力敢在没有和中央政府做好协调前,擅自和日本这样一个东亚大国开战。   然而到了北京之后他才发现,曾经被日本人视为中国唯一强人的袁世凯,实际上已经完全蜕变了。现在的袁世凯就和昔日的李鸿章差不多,心里只想着两件事,如何保住手中的权力和考虑自己的身后名声。   日置益公使在北京的举措,在林权助看来倒是没有什么错误,对待这样的人物倒是好办的很,一边威胁要打击他手中的权力,一边则给与利益上的引诱,那么袁世凯政府也就不得不随着日本的外交翩翩起舞了。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革命委员会根本不理会北京的指示,甚至连表面上的敷衍都没有。而缺乏实力的北京政府,也只能对革命委员会来了个默不作声。在这种中央和地方对立的局势下,只要革命委员会在战场上遭遇一两场失败,就会陷入被内外夹击的困境。   可是让日本人预料不及的是,不管是在朝鲜战场还是在山东战场,革命委员会都没有败上一场,反倒是抢先挑出来的张勋部队,在革命委员会的一只偏师的反击下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向来以顽固著称的复辟派张勋,在失败逃回徐州之后不及谢绝了宾客,躲在自己的宅邸中安心静养,还向北京输诚,表示自己从始至终都是拥戴袁大总统的。这场败仗能够让这位仅次于北洋三杰的北洋将领如此垂头丧气,就已经让北洋诸军丧失了和日本人联手对付革命委员会的勇气。   而林权助抵达北京之后和袁世凯的接触,也让他意识到这位北洋领袖虽然表现出了亲近日本政府的意思,但是袁世凯却并无意为日本火中取栗去对付革命委员会,只是想要借助日本之势去压制革命委员会,从而确立中央政府的威信而已。   于是林权助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陆军无法在山东战场上获得一个像样的胜利,那么就别想让袁世凯政府下场站在日本这一方,虽然在压制革命委员会的目标上,双方是有着相同的立场的。   基于现实的考虑,日本的内阁和陆军已经达成了撤兵的结论,但是为了赢得一个较为体面的和平,陆军不仅没有在山东战场停火,反而于10月初又增派了一个混成旅团抵达了山东战场,使得日军在山东达到了4个旅团近五万人的总兵力。   唯一让林权助感到忧心不已的,是英国人拒绝了派兵登陆龙口的日军请求,英国人声称在中国人反对设立战区的局面下,派兵登陆山东有违国际条约,英国人只主张在胶澳租借地内登陆作战。   英国人的这份声明对于日军来说是一个重大打击,毕竟在日军准备登陆山东龙口时,英国并没有表现出坚定的反对意见。但是现在日军已经登上了山东半岛的时候,英国人却认为这是一种违反国际法的行动,这无疑让日本人产生了一种被英国人出卖的感觉。   而同时英国人对于日本盟友的不满也正在英国报纸上慢慢的显露了出来,此时的英国其实应当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大英帝国,一个是英国本土和各海外殖民地政府。虽然在欧洲大战爆发时,英国海外各殖民地对于维护大英帝国的荣誉踊跃争先,纷纷组织了殖民地师准备参加这场大战。   但是在另一方面,各殖民地的上层精英也把这场大战视为了一次机会,他们在战争中派出兵力和支援物资向母国效忠;同时母国应当放松对于各殖民地的控制,以给这些英国海外殖民地以更大的政治和经济自由。   对于大英帝国来说,日本是维护其全球殖民秩序的一个有力伙伴。但是对于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印度等殖民地政府来说,日本的海上力量却是一个真实的威胁。   特别是欧洲大战爆发之后,就在英国太平洋分舰队追击德国斯佩舰队的时候,日本第一、二南遣支队却跑去了太平洋,开始抢夺从马里亚纳到密克罗尼西亚的大片殖民地。9月29日日本南下舰队开始炮击马绍尔群岛的亚尔特岛,10月3日占领亚尔特岛。   10月5日,日海军又夺取了库塞岛;10月7日第二南遣支队又占领加洛林群岛中的亚普岛。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的活跃,首先就引起了澳大利亚的恐惧和反对。人口不过500万的澳大利亚,唯恐日本借机登陆澳洲,从而把北部、西部的大片土地变为日本移民的领地。   到了这个时候,澳大利亚殖民地政府倒是第一个在大英帝国内部反对破坏中国中立国地位的坚定主张者了。而澳大利亚、新西兰等英国殖民地政府对于日英联军在山东军事行动的反对声音,也正迫使伦敦进一步的寻求和平解决中国问题。   作为一名资深的外交官,林权助已经意识到了日本在外交上所陷入的危险境地。加藤高明外相所主张的以日英同盟为主导的外交方针,实质上不过是自说自话而已。当日本海军不顾英国方面的反对南下太平洋抢占了德国的殖民地时,日英同盟已经很难再外交立场上取得共同一致了。   日本海军的行动,实质上就是在逼迫伦敦在自己的海外殖民地和日本这个盟友之间做出选择。也许现在的英国人因为需要日本这个盟友,会选择压制澳大利亚等殖民地的意见,但是一旦这场大战结束,伦敦是否还会把维护日英同盟放在首位,恐怕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而加藤外相亲近英国,疏远俄、法、美,轻视支那的外交政策,更是让日本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国际关系当中。俄、法虽然和日本都在协约国体系之内,但是对于这场战争却并不支持,而美国人更是反对日本借助战争扩大在华利益。   支那人就更不必说了,作为战争受害者的支那人已经把日本视为了最危险的敌人。在山东的支那民众中开始流传着这样一首义勇军进行曲,内容是;“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   虽然日本在华报纸猛烈的攻击这首歌:“这是歇斯底里妇人的疯狂呓语,完全惘顾了日支过去相互提携亲善的关系……事实上眼下在东亚最危险的是大和民族,支那革命委员会正从山东半岛、辽东半岛、朝鲜半岛建立起一道反日的高墙,把日本从这一地区驱逐出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   如果说朝鲜战场上支那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的胜利因为和支那人的生活太过遥远,因此听到朝鲜战场传来的胜利时,支那民众表现出来的是不可置信和与有荣焉的复杂情绪。那么山东的交战,则是彻底激起了中国人的民族意识。   辛亥革命时所传播开来的民族主义思想、欧洲大战爆发和日英联军入侵山东所带来的国家危机感,让中国知识分子不顾一切的倒向了民族主义。   在日本军队踏上山东领土的那一刻起,中国也许会步印第安人、印度人和朝鲜人的后尘带给中国知识分子的恐惧,完全压倒了这些知识分子所怀抱的和平的建立一个新国家的期望。   原本还试图好好同鼓吹宪制的立宪派士绅和鼓吹复古礼教的孔教人士和平争论的中国知识界,在日军入侵山东之后立刻改变了之前温和讨论的态度,转而对这些立宪派士绅和孔教人士进行了最激烈的批判。他们认为国家都沦丧到了亡国的边缘了,这些士绅和孔教人士依然只想着保护自己的权势和财产,实在是天下一大害。   而随着革命委员会组织起山东民众抵挡住了日军的进攻后,知识界的主流随之又跟着起了变化,之前这些知识分子只是批评立宪派士绅和孔教人士主张的荒谬之处,但是现在他们干脆提出了劳工阶级才是能够领导当前中国摆脱困境的伟大力量,地主阶级实是阻碍中国社会前进的腐朽落后根源。   中国民众之中出现这种变化,对于林权助、日置益这样的日本外交官来说,既是不能理解的,也是极为反感的。毕竟这样的口号和理念已经和幸德秋水的主张相去不远了,一旦中国人真的打起了社会主义的招牌,那么必然会让日本国内的社会主义分子看到希望,最终搅乱了日本的社会秩序。   因此,哪怕仅仅是为了将中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压制下去,林权助也认为谈和已经是势在必行之举。但是如何去获得双方之间的和平,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相当艰难的考验。   10月9日朱尔典召集了中日双方的谈判代表碰了碰面,决定把谈判场所放在了英国公使馆内的会客厅,谈判时间从明日开始,每天早上9点30分到11点30分,下午14点到15点45分。   不过就谈判对象的问题上,双方出现了一点小小的争执,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认为山东和朝鲜问题应该放在一起谈,他们的谈判对象是协约国整体而不是日本。   林权助立刻表示了反对,他认为朝鲜和山东问题不是一回事,朝鲜问题是中日之间发生的军事冲突,山东问题是日英同盟和中国之间就中立国责任和权力的不同理解造成的误会。因此后者可以采取中国和协约国之间的会谈方式,但是前者则只能由中日之间单独谈判。   双方就这一问题足足争论了一个上午,最终在总统顾问莫理循的调解下,决定把会议分为两个部分,上午谈论山东问题,下午谈论朝鲜问题,英国和其他协约国代表将不参加下午的会议讨论,这才算是勉强让两边安静了下来。   不过10月10日上午第一次开会,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就没有出席,代表外交部出席会议的顾维钧和代表袁世凯的莫理循,不得不向脸色不渝的朱尔典等公使解释了革命委员会不到场的原因。   其实就是昨天革命委员会代表和袁世凯进行会面时,向袁世凯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他们要在中央部门委派代表监管关于革命委员会方面的事务;第二要求袁世凯发表公告驳斥复辟思潮的泛滥,对鼓吹或参与了复辟行动的人员和组织进行打击;第三逮捕张勋进行公审,并解散辫子军。   除了第三个问题之外,另外两个问题完全触发了袁世凯的怒火,因此昨日总统府的会谈算是闹了个不欢而散。革命委员会于是向外交部提出,接下来的谈判要么革命委员会自行前往,要么就完全由外交部代劳,双方既然意见不合,那么也就没必要跑到外国人面前争吵了。   听完了顾维钧的解释,朱尔典的脸色虽然难看但也终于没有起身离开这间会议室。坐在他右手边的林权助则饶有趣味的问道:“我们不介意和你们谈,但是我有个问题,我们和你们谈出的结果,革命委员会认账吗?”   顾维钧沉默了许久之后回道:“他们会承认他们签字过的协议。”   日置益顿时忍耐不住的质问道:“那么如果我们和你们谈出的结果不能让他们满意,那么我们岂不是在浪费时间?到底你们还是不是代表国家的中央政府,为何连一个谈判代表的问题都搞不明白?既然你们做不了革命委员会的主,那么就应该让位给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来谈判,而不是硬生生的插进来捣乱。”   纵然顾维钧对于国际法有着深入的了解,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也是难以回答的。第一次开会是在一种令人沉闷的气氛下结束的,会议上基本没有讨论什么实质性问题,在会议结束之后朱尔典让顾维钧和莫理循两人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交谈。   三人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朱尔典便毫不客气的向着两人说道:“两位先生,我不管总统先生在盘算什么,可我只能给你们一次机会。   如果明天上午的会议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依旧不出席会议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另外找地方谈判了,北京政府将会被我们拒绝于这场谈判之外。   虽然这是我不想见到的场景,但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我将不得不这么做。”   莫理循还试图为袁世凯解释几句,顾维钧却已经抢先说道:“我明白公使先生的意思了,我一定会在今晚处理好这个问题,保证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在明天出现在会议上……”   在顾维钧离开之后,尚没有离去的莫理循却停下了脚步,对着公使说道:“朱尔典爵士,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北京政府,对于大英帝国来说,北京政府才是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如果让革命委员会掌握了中国的政权,那么对于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就是一场沉重的打击,看看他们对于德国人和美国人亲近的姿态,就知道革命委员会永远不可能成为大英帝国的朋友。”   对于这位前英国名记者,英籍澳大利亚人,朱尔典还是比较欣赏的,他看着对方真诚的说道:“我当然知道革命委员会对于大英帝国来说是一个秩序破坏者,但是现在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让我们的盟友更加的依赖我们。难道你认为,袁世凯阁下能够抵挡住日本这位有些过于膨胀了的东方盟友吗?”   刚刚从伦敦返回没有多久的莫理循摇了摇头说道:“去年我离开的时候,北京还没有如此混乱,今次我回来之后发觉北京的政治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总统阁下现在似乎更加的亲近日本人了,我认为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倾向。   不过我个人认为,不管是日本人还是这个迅速崛起的革命委员会,不管他们中的哪一个变得强大了,都是有碍于大英帝国在亚洲所建立的国际秩序的。我认为我们应当更加的亲近北京政府,只有让总统阁下强大起来,帝国在中国的利益才能安然无恙。”   朱尔典耸了耸肩后说道:“莫理循先生,我很赞成您的意见。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大英帝国需要先把眼前最大的问题德国给解决了,才有暇关注东方的事务。正好,我也想要向你请教一下,在您回来之前,伦敦各界对于这场战争是什么态度……”   下午再次来到英国公使馆的两位日本谈判代表,在一位英国职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较小的会客室,进门的日置益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令人头疼的革命委员会对外交涉委员王葆真,这令他总算是安了一点心。要是革命委员会连下午的会议也不参加,那么双方的谈判就要陷入僵局了,现在至少大家还保留了一个沟通的渠道。   只是日置益很快就发觉自己高兴的太早了,随着王葆真把身边的朝鲜代表介绍给他们之后,林权助不仅没有坐下,反而看着王葆真认真的问道:“王代表,您把一位韩人带到会议上来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已经再三声明,日韩问题并不在我们的谈判内容之中,我们要谈的只有贵方从半岛撤离的问题。”   王葆真按住了正想反驳林权助的李玮钟代表,心平气和的对着林权助回道:“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受贵方的要求。我方也再三的声明过,日韩合并有违马关条约,因此朝鲜民族拥有独立建国的权力,除非朝鲜民族主动放弃此等权力。   如果贵方继续坚持当前的立场,那么我们也不得不认为马关条约是无效的了,条约是用来约束双方的行动的,不是用来单方面约束一方的。两位代表是否还要坚持朝鲜问题和朝鲜民族无关的立场呢?”   日置益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王葆真的问题时,林权助却已经毫不客气的对王葆真指责道:“王代表,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如果你继续坚持这种不切实际的,有损日本帝国尊严的主张,那么我们只能暂时离开了。这场战争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你们未必会一直赢下去,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继续交战下去失败的可能性吗?贵方难道真的愿意为了隔壁的邻居而引火烧着了自己的房子吗?”   王葆真沉吟了数秒后,一字一顿的回道:“正是因为要保护自家的房子,所以才不能对邻居家着了火的房子置之不理。   至于这场战争的结局,吴主席倒是说过,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以及世界人民的解放战争,不是一小撮帝国主义分子能够阻挡的。也许我们会遇到一些挫折,但是胜利终将会属于我们,因为我们是为解放人民的正义事业而战。   我倒是很想问一问贵代表,日本的军队在朝鲜、山东到底是为什么而战?”   林权助终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阻止了日置益说话,在礼貌的和王葆真告别之后,林权助便带着日置益退出了会议室。 第六百六十三章   10月10日蚁川支队完成了全员登陆山东龙口的任务,蚁川五郎作少将随即被驻扎于龙口的山东攻略军司令小原伝中将所召见。   蚁川少将抵达攻略军司令部时,发觉小原伝中将并非只召见了他一人,除了王河前线的佐藤少将外,内藤支队的内藤少将和崛内支队的崛内少将都在司令部内等候着开会。   不过和刚刚抵达山东,正想着和两位同僚交流一下的蚁川少将不同,内藤和崛内两人并无什么攀谈的兴趣,甚至连山东作战的特点也无意和他多谈,只是一味的向他敷衍道:“只要您上了战场,您就会知道这里是个什么状况了,现在我们很难向您说明在这里作战的注意事项。”   就在蚁川少将思考着两位同僚对自己的态度的时候,带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攻略军参谋长山梨半造少将走进了三人待着的厢房内,把三人叫到了正房去开会。   司令部所在的住所是中国典型的四合院建筑,正房是一个朝南大开间的客厅,白天打开前面的门窗之后光线还是比较充足的。这间客厅现在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作战会议室,三面墙壁上挂满了地图,中国式的家具则被更换为了一张盖着大桌布的长方形会议桌。   蚁川少将挑选了崛内少将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和两位同僚坐着等候小原中将的指示。50多岁的小原伝脸色有些发黄,看上去神色不佳,他看了三名少将一眼后就开口说道:“我军自上月5日登陆以来,几乎没有一天空闲下来过。   支那军队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和通过宣传对于皇军不利的消息,导致皇军被本地民众所敌视。即便有一些信任皇军的本地人愿意和皇军打交道,也旋即被支那人以通敌的名义给处决了。   所以我军自登陆以来,既不能从当地民众那里获得粮食物资的补给,也不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任何情报,原本预计可以从当地获得的补给,现在连预定数目的三成都没有达到。   在这样的困境之下,我们虽然逼迫支那军队让出了一些地方,但是战前所制定的作战计划已经完全破灭了。南面的内藤支队无法越过招远-罗山-七甲一线,西面的佐藤、崛内支队也只能推动到莱州地区的王河一线。   在连续的作战下,加上进入10月以来的阴雨天气,使得各支队的人员损伤都相当严重,像一直作战在第一线的佐藤支队,人员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半,基本我们已经极力的从各处抽调人员对佐藤支队进行了补充,这只部队也已经陷入了难以继续前进的状况。   而内藤、崛内支队的状况虽然要好上一些,但是两只部队的损伤人员名单每日都在增加着,丝毫看不到有停止的趋势。所以我和山梨参谋长向军部请示之后,决定废除战前所制定的作战计划。   新的作战计划,山梨参谋长你来颁布吧。”   蚁川少将正感到震惊,他出发前军部可没告诉他山东作战计划有什么变更,田中次长还特意同他单独进行了一次谈话,希望他的混成旅团抵达山东之后能够大展身手。只是他也注意到,听说原先作战计划废除之后,内藤、崛内两人不仅没有提出反对,反而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山梨半造走到了一副作战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内藤支队从现在开始转入防御态势,你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阻止支那军从南部丘陵地带突破你们的防线侧击我军腹部;第二清剿罗山一带的游击队,至少也要把他们限制在山中,使之不能威胁我辎重运输路线。   崛内支队的任务是,第一、维持从龙口到王河前线的治安;第二、接替佐藤支队在王河南路的防区。至于蚁川少将,你的支队是生力军,所以将要肩负起作战计划改变之后最重要的任务。   第一、贵部应当在三日内和前线佐藤支队完成换防,让伤亡过大的佐藤支队退回黄山馆休养;第二在接手了王河北路防区之后,贵部要准备好在3-5日内发起一次进攻。   我要强调一点,本次进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占领莱州,而是要打乱我军当面之敌的部署,好让我军能够安全的撤回龙口。   军部下发的新作战计划就是,给山东当面的支那军一个狠狠的教训,然后从容的撤退……”   蚁川五郎作听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山东是来建功立勋的,却没想到其实自己是过来给独立第五师团擦屁股的。   不管山梨参谋长说的多动听,什么给支那军一个狠狠的教训什么的,其实就是想要击退前线和本军纠缠的支那军队,好让前线的部队能够顺利撤下来。也难怪之前内藤和崛内两人不愿意和他多谈关于战场的事务了,显然山东战事要比他在国内时想象的更坏。   在山梨参谋长说完了新的作战计划之后,蚁川五郎作虽然知道本部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道:“本部队对于司令部的命令没有异议,不过下官还是希望司令部稍稍考虑下第15混成旅团的困难。   本部队才刚刚抵达山东,三天内和佐藤支队换防,再三五天就要发起一次重点进攻,这样的时间安排是否过于紧凑了?至少也要让本部队熟悉一下前线的状况,然后制定一份详细的战术进攻计划吧?”   面对蚁川少将的诉苦,坐在会议桌另一头的小原中将只是把目光转向了山梨参谋长,山梨半造就对着这位旅团长温和但不容置疑的解释道:“我也想给贵部更多的时间去熟悉战场的状况,从而能够更好的完成任务。   不过根据气象专家的判断,从后天开始接下来的10多天的气候,会是本月内最好的一段时间,如果错过了这段时间撤军,那么就要等下个月的连续好天气了。拖延时间也许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不确定的危险,所以贵部必须在7天内发起这场进攻。   另外,根据我们得到情报,从上个月底开始,支那军就开始从满洲地区不断调集部队和飞船通过铁路运输到山东。北京的袁世凯政府难以承受社会舆论和满洲革命委员会给与的巨大压力,对于支那革命军的这一行动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方式。   之前朝鲜战场上我军遭遇到的支那飞船群的攻击,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吧?虽然支那的飞船性能要比我们的飞船优越的多,但是支那的飞船同样不能在坏天气起飞。而且支那革命委员会在山东的飞船数量似乎不多,全部用在了青岛方面防御第二舰队去了,这才使得我们在过去的战斗中没怎么遭到支那飞船的攻击。   但是,随着朝鲜战场上战事的僵持,关外气温的不断下跌,支那飞船已经有调动南下的迹象。我们每推迟一天进攻,就有可能等到大批支那飞船从天空袭击我们的景象。   就当前我军的技术装备,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对付支那飞船的。虽然随行的技师用木头造了几具对空射击的架子供机关枪对空射击之用,但是根据我们的试验,这种战地紧急采取的临时措施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虽然击伤了两架支那飞船,但都没有把它们打下来,反倒是射击的机枪手因为木头架子的不可靠,在激烈的射击时木头架子散架,从而导致了数名机枪手摔倒负伤。   整个攻略军一共也不过120多挺机枪,我们不可能把这些机枪全部改造成防空火力,而且因为欧洲大战的缘故,我们也不可能从欧洲订购需要的防空武器。因此在支那飞船集结到山东之前,我们就应该先完成进攻准备,把支那的陆军给击退,这后边的撤军就安全多了。   最后,关于进攻的具体战术计划,佐藤支队已经制定了一份成熟的方案,你们抵达前线后不要忘记和他们交接就行……”   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蚁川少将还是带着司令部的命令返回了自己的部队,然后开始催促部队向西出发了。   就在同一天,潍坊城内的国民革命军山东战区司令部内,刚刚收到了电报的张孝准请来了军事顾问沃尔贝克中校,神情严肃的向他通知道:“军事委员会已经同意了您的作战计划,那么您认为攻击行动发动的时间应该放在什么时候合适?”   沃尔贝克中校一下便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语气轻快的说道:“我们的气象学者判断,从后天开始将会有一段时间的好天气。今天是10月10日,把进攻方案通知到前线各部队需要3天时间,再给他们一两天的准备时间,我认为15或16日都是不错的日子。”   张孝准想了想说道:“那么在今日下午13点,司令部召开军事作战会议,请您把整个计划在会议上讲述一遍,然后我们就按照会议讨论后的最终结果发布命令。   中校先生,这也许是本次山东战场上的最后一战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不会出现纰漏,中德之间的友谊也能更近一步……” 第六百六十四章   在马恩河战役和埃纳河战役结束之后,德军和英法联军在瓦兹河至瑞士边界地段进入了阵地战,而在战线的西北方向则形成暴露的翼侧。   法军总参谋长霞飞和新上任的德军总参谋长法尔肯海恩几乎采取了相同的战术,从西北方绕过去威胁对手的侧翼。于是双方展开一连串的向北作战行动。西线这将近一个月的交战,最终以双方抵达海边无处可绕方才停止运动作战,转而进入了阵地防御战。   这一个月的西线作战又称之为“奔向大海”作战。虽然双方都没能获得迂回作战的胜利,但是德军于10月初发起的第一次伊普尔会战,成功的歼灭了英军三个海军旅并在10月10日攻下了安特卫普城,从而在局面上稍占上风。   英国三个海军旅在伊普尔会战中的表现显然是不能让人满意的,法国人为此大为抱怨,认为英国陆军和俄国陆军的表现简直让人难以接受,法国好像并不是在和两个欧洲大国对抗另一个欧洲大国,而是在对抗一个欧洲大国的同时,还要分心照顾两个还在梦游中的伙伴。   法国政府对于伦敦的态度开始趋向于强硬,法国外交部于10月12日发电文要求伦敦外交部尽快调停结束远东的中日交战问题,好让俄国人全身心的投入到欧洲的战场上来。不要为了日本这个东方小兄弟的利益,损害了欧洲两个真诚盟友的利益。   伦敦此时也陷入了军事物资暂时短缺的困境,在开战之处不管是协约国还是同盟国都没有预料到,工业技术的发展给战争带来了这么剧烈的变化。按照旧时代军事条例计算的武器弹药储备,在进入到国家动员体系下的全面战争后,立刻就成为了杯水车薪。   在大战爆发之前英国陆军部认为,这场大战的炮弹消耗量应当不会超过162000发,但是仅仅在马恩河会战的5天期间,英法联军发射的炮弹数量已经超过了这个数目。   英国库存的3200吨丙酮才到10月份就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丙酮是生产炸药的重要溶剂,在这之前都是木材蒸馏法的副产品,生产1吨丙酮需要消耗100吨树木。英国政府从来没有想过,这场大战会如此迅速的消耗着生命和财富,这场战争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预计。   在远离欧洲的北京,虽然10月10日的两场会谈都以不欢而散而结束,但是除了北京政府的各级官员忙的不可开交之外,谈判的其他各方并不认为这场谈判进入了僵局,各方虽然在正式的会谈中敷衍了事,但是各方私下的会面却是越来越频繁了。   俄国虽然在公开场合一直是站在中国一方的,但是俄国公使却是私下里和日本谈判代表接触最为频繁的列强外交官。林权助在外交立场上的判断,显然要比徒有强硬姿态的日置益公使准确的多。   虽然俄国人在公开场合站在了中国人这边,但这不过是革命委员会掐住了中东铁路这个要点,俄国人其实并不是十分情愿的支持中国人的。因此林权助以结束战争后即向俄国出售一批军火为引诱,成功的获得了俄国人对于日本的私下承诺。   在俄国公使库朋斯齐看来,虽然现在迫于形势俄国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低头,但是只要欧洲战场出现转机,俄国势必不能再容忍革命委员会再威胁俄国在远东的交通干道了。和日本人合作对付革命委员会,显然是一个必然的选项。   而在另一方面,林权助还让日置益安排了自己同袁世凯的会面,在这场单独的会面中林权助提醒袁世凯,如果北京政府在谈判中默默无闻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取代北洋的未来也就不远了。林权助还诚恳的向袁世凯劝说道:“……在此欧洲大战爆发之际,欧美列强无暇他顾,正是阁下统一全国的大好时机。   而环顾中国,唯一可堪为阁下对手的,只有吴川而已。如孙文、黄兴之辈,在当前的中国已经无有再翻身的机会了。   阁下现在虽然执掌着北京政府,为中华民国之大总统,但是政令北不能过山海关,南不及两广云贵,新疆、甘肃不过名义上遵奉北京。   以鄙人看来,阁下这个大总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说到底还是当今中国民智未开,守旧之辈比比皆是,鼓吹民主共和者,无不是试图裂土称王的野心之辈。   想要让中国重回一统,使阁下之号令行至南北莫不服从,终究还是应当顺天应人重建帝制,恢复贵国数千年之传统,才是正道。阁下一生之功业若是不能再进一步,百年之后终究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徒惹人一笑罢了……   只不过阁下虽有权谋却无实力,功业也难以和北面相较量,若想更进一步非得有绝大之外力相助一把才行。而能够帮助阁下的,除了我们大日本帝国之外,还能有谁呢?”   袁世凯虽然当场笑着拒绝了林权助的提议,认为这位日本外交官的提议是欲置自己于火上炙烤,他还是衷心拥戴共和的。   只是在这场会面之后,北京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提议却更是寸步不让了。一些亲近北京的报纸还开始恳切的请求革命委员会为了国家计,应当把对外交涉的权力交给北京,革命委员会若是没有私心的话,就不应该扯中央政府的后腿云云。   革命委员会派出的交涉小组对舆论上的呼声并没有做任何回应,甚至还拒绝了一些别有用心的记者的采访。而交涉小组的几位代表都按部就班的做的自己的工作,周树模和京城的一些旧友往来叙话,对于和协约国谈判一事倒是全然放手给了王葆真和张寿增两人。   而王葆真和张寿增两人虽然都有去拜访各国公使馆,不过一个只谈政治方面的问题,而另一个则是只讨论商业上的事务。两人的这种分工虽然让各国外交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却也让各国同革命委员会的关系有所缓和了下来。   特别是英国和法国,他们对于张寿增代表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来料加工方式极感兴趣。英国和法国都是有着极广大殖民地的列强,但是在战争爆发后这两个国家就暴露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力不足。   在战争爆发之前,从殖民地进口原材料,然后再向殖民地出口工业品,是当前帝国主义和本国殖民地最为寻常的剥削手段。   当然因为英法两国控制的殖民地太过广阔,而两国本土的工业能力并不足以消化掉殖民地的产出和满足殖民地的需求,因此通过控制殖民地的原材料出口,从德国和美国获得更为廉价的工业品,以满足本土和殖民地的需要,显然更有赚头一些。   这也就是为什么,英法宁可向德国、美国和海外殖民地输出资本,也不愿意更新国内机器的主要原因。因为拥有着广大海外殖民地的帝国主义,向海外输出资本不仅利润更为丰厚,也不用去承担工业竞争的压力。   但是等到了欧洲大战爆发,英法两个殖民大国就陷入了工业生产能力不足的困境。而在生产能力不足的同时,他们还要不断把工厂里的熟练工人送上战场,这就更是造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在战争爆发了2个月后,英法就不得不转向了海外采购,以补充国内的生产能力不足。   原本因为欧洲战争爆发导致的美国出口暴跌,现在已经开始全面回升。而英法两国随即又遇到了另一个问题,现金不足。虽然英法两国拥有着大量的财富,但是这些财富显然不能直接用来交换美国的粮食和工业品。   更何况在大战爆发后不久,美国人就干脆的停止了纽约的股票交易所,以防止欧洲各国投资者抛售股票抽回现金。英法想要向美国人采购物资只有两条路,现金支付或是信贷。更糟糕的是,协约国除了英法之外,还有一票等着英法救济的盟国。   因此,英法一直在寻找美国之外的采购对象,印度、中国、日本都是目标之一。只是除了印度和中国可以采用白银作为支付手段之外,日本也还是要黄金的。而白银虽然比黄金易得,但英法也不可能无限支付的。   现在革命委员会代表提出一个来料加工的模式,自然便引起了英法两国外交官的兴趣。因为欧洲大战的关系,工业品和原材料之间的比价已经出现了急剧的扩大。在这种情况下,出售原材料再购回工业品,实际上是相当不划算的交易。   但是在战争面前,明知道不划算,交战国也还是得忍受这种剥削。而革命委员会的提议,却等于是给了英法一个减少支出的机会。   以支付固定比例的利润,甚至直接拿原材料交换加工品,那么英法至少可以在资金的筹集上缓上一大口气。唯一的问题就是,革命委员会拒绝了任何能够直接用于战争的武器弹药的合同,并要求英法同意革命委员会购买德国船只,和拥有用共和币采购英法殖民地原材料的权力。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作为哥伦比亚大学的毕业生,顾维钧和美国公使保罗·芮恩施显然很有共同语言,而作为一个有志于在外交方面发展的新式官僚,顾维钧几乎每晚都会参加东交民巷举办的各种舞会和沙龙,以获得同各国外交官熟悉的机会。   因此在芮恩施上任还不到一年,顾维钧已经成为了美国公使馆的常客。作为革命委员会办理涉外事务的委员,王葆真自然是极为重视和美国公使芮恩施的关系,毕竟现在的美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已经结成了类似于准盟友的关系。   如果说1913年吴川的访美活动让美国政府意识到在太平洋对岸的中国还有一个亲美的地方政权外,那么在欧洲大战爆发后的今日,美国政府已经看到了用革命委员会牵制日本和日英同盟的可能性。   不说芮恩施和美国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卫理本就坚定的“反日派”,光是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企业界之间越来越密切的经济联系,就不能让美国政府容忍日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军事入侵行动。   而革命委员会在战场上的表现,也同样给了坚定支持革命委员会的芮恩施在国内和远东以巨大的政治回报。此前因为大战的爆发,使得英法不得不向美国有所怀柔,但英法并不认为美国有威胁协约国的力量,毕竟美国只有一只人数不多且装备落后的陆军和一只稍具规模的海军,自保有余而进攻不足。   在外交场合上英国总是把美国视为大西洋对岸的表亲,但在私下英国人常常抱怨美国人,“小商贩式的外交思维,几乎没有什么长远的外交方针,让人难以适从。”   因此英法几乎从不理会美国政府对于欧洲事务的看法,即便大战开始之后对于美国政府的拉拢,也是为了获得美国的信贷而不是希望美国插手欧洲事务。对于英法来说,除了在美洲事务上要稍稍听一听美国政府的意见外,这个世界其他地区的问题基本和美国无关。   在远东地区,美国外交官的意见同样是不大重要的,除了他们在附和英国的主张时才能获得一些尊重。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却有了极大的改观,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胜利,不仅宣告了东亚一只新势力的崛起,也极大的打击了英法对于东亚事务的决定权。   在外交方面革命委员会需要美国的出声支持,而同样美国在东亚的发声也需要革命委员会在背后进行背书,双方基于政治和经济利益上的合作,也就造成了王葆真和芮恩施个人关系的亲密,即便双方相交时间并不长。   不过令芮恩施有些头疼的是,他所喜欢的顾维钧和王葆真之间的关系却算不上好,双方几乎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他面前。即便在他这里碰了面,必然会有一方选择告辞。   只是10月14日这一天,顾维钧终于还是主动找上了王葆真,试图找他谈一谈,以打破当前的僵局。   不过听了顾维钧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通之后,王葆真只是反问了他一句道:“顾先生,你今日是以私人的身份来告诫我的能,还是以外交部顾问的身份来做说客的呢?”   顾维钧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我只是以一个国人的身份,站在维护中国的利益上来对贵方说这些话。我承认,若无贵方在战场上的浴血奋战,就不能营造出当前于我国外交有利的大好局面。   但是贵方的力量在中国之内或可称雄,真要放到国际上去衡量却是不值一晒的。想来王兄也应当看过了欧洲大战的不少报道了,欧洲列强一场会战就要损失十万乃至数十万的人命,与之相比东亚的战争简直都算不得什么战争了。   今日协约、同盟两大集团之所以对我国避让三分,并不是因为贵方的武力,而是在于这两大集团无暇分身而已。一旦欧洲结束,不管胜者还是败者,都不是我国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   由是,当前对于我国最好的选择,应当是趁占着上风的时候尽快和协约国达成妥协,以免被同盟国拖进欧战中去。也可防止欧洲大战分出胜负之后,列强再次携手对付我国,这才是对于国家最为有利的出路。”   坐在客厅窗下的王葆真饶有兴趣的看着顾维钧说道:“这么说,顾先生你认为这场欧洲大战不会坚持的很久了?”   顾维钧毫不迟疑的说道:“我和英国公使馆的武官、外交人员就这场大战都交换过看法,虽然当前的战争形势使得战争双方走向了对峙作战,但是交战双方的任何一国财政都支撑不住长期的大战。   更何况,当前世界最主要的硝石矿在智利、印度和中东,前两者都在协约国的控制之下,而中东地区的硝石矿想要运到欧洲又要走海路,但英国又控制着海权,所以即便这场大战不能在圣诞节之前结束,同盟国最多也就支撑到明年上半年而已。   因此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相当紧迫的,一旦欧洲战场发生了有利于协约国的转变,恐怕日本方面就不会如现在这么退让了。”   王葆真承认,就一个外行人来说,顾维钧的判断极为符合常识。不过对于一位能够通过组织获得各种情报和专业分析报告的涉外委员来说,北京政府的外交部未免过于不称职了。   习惯于从组织那里获得情报和分析,然后再做出判断的王葆真,对于顾维钧这种还停留在依靠自身能力收集情报的落后方式,既感到吃惊也表示钦佩。至少现在的他,是不敢依靠这等模棱两可的情报来决定一国之外交的。   沉吟了片刻之后,王葆真便斟酌着向顾维钧回道:“对于顾先生和外交部一些先生们对于国事的关心,我表示理解。   不过,我此次前来北京是代表着革命委员会的意志,革命委员会同样把中国的利益放在了首位,但是我们并不认为这场战争会很快的结束。   现代科技的发展,使得一国之工业能力决定了一国作战的潜力,德国的工业能力虽然不及英法俄三国的总和,但却是英法俄三国任一国家都无法单独抗衡的。所以在双方的速胜论破产之后,德奥同盟对英法俄协约的对峙战很快就会变为工业能力的对抗。   当双方彻底动员起本国的工业能力全力应对战争时,国家财政也就让位给了全民财富的对耗。各国财政也许支持不了当前规模的战争多久,但是一旦把全民的财富导入战争对耗,那么以英法俄德奥几国积蓄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财富,绝不可能在一两年内被战争消耗完毕。   所以,革命委员会的判断和顾先生您的看法全然相反,时间拖得越久,无法结束欧洲战争的协约国各方,只会对我国越加退让。   诚然,在欧洲大战结束之后,协约国也许会返回今日向我们做出的退让,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相信中国已经不是现在的中国了。   革命委员会始终认为,国家的安全应当求诸于自身,而不是寄托在列强的仁慈之上,否则我们永远都别想获得国家安全这种东西……”   顾维钧最为反感王葆真的就是这一点,动不动就把革命委员会这个词挂在嘴边,搞得谁身后还没有一个政府似的。不过他细细想了想,他还确实不能把北京政府这个词挂在嘴边,因为他说的都是自己的意思,甚至连外交部的同仁都未必会认可他的看法。   欧洲大战开启之后,政府内部就分成了两派,留学英美的官员们认为协约国必胜,而北洋军出身的将领们则认为德国会赢。陆军部实际管事的徐树铮,在日方宣布对德宣战后一度想要对德国人示好,只是因为革命委员会始终保持着对日强硬的姿态,才让德国人放弃了和小徐接触。   北京政府内部对于这场欧洲大战的分裂立场,早就为报纸给刊登了出去,因此他哪里还能以统一的政府立场应对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呢?   基于不同信息作出的判断自然是不可能一致的,王葆真自然不会将完整的消息透露给顾维钧,因此他的提醒在顾维钧看来,不过是得意忘形的托大之言。他并不认为在短短几年内中国能够做出什么改变,因此自然也就无法认同趁着欧洲列强难以动弹的时候出手。   而王葆真也有些瞧不起顾维钧处处把国际法放在嘴边的作风,虽然早稻田大学远不及哥伦比亚大学,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国际法的研究上弱于顾维钧。   只是他跟着吴川的时间也比较久了,自然也就认同了吴川的观点,当前的国际法不过是一群帝国主义者用来压迫世界人民的工具。当它不妨碍人民利益的时候,我们可以不予理睬;当它严重损害人民利益的时候,我们自然是要撕毁它的。   双方的价值观如此的不一致,自然谁也不能说服谁,这场谈话自然也就无疾而终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第15旅团到来的替换,对于第21旅团的大部分官兵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能够从泥泞不堪的泥水壕沟中撤回后方去修整,简直就像是从地狱中逃回了人间。   第21旅团所驻守的阵地,是莱州东面王河的东岸。王河是条发源于南方招远市塔山地区的河流,蜿蜒向西北流向了北方的渤海,总长大概在50公里左右。河床宽处为300余米,上游宽浅,两岸坡陡弯曲,下游狭窄平缓,随着雨季河水陡涨陡落,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   不巧的是,今年9、10月份山东的雨水特别充沛,于是靠近王河下游两边的平原地下水位极高,挖掘不到一米就开始沁水了。日军虽然一向鼓吹进攻一般很少谈如何防御,但是和国民革命军交手几次之后,也不得不开始挖掘起壕沟来了。   之前的进攻倒也算顺利,但是随着日军抵达王河附近之后,这条天然的河流就成为了国民革命军最好的一条防御壕沟。为了不让部队暴露在野外成为革命军的靶子,日军便也只好把壕沟挖掘到了王河东岸。   这一挖就让前线的日军遭受了参战以来最难熬的日子。因为日军如果想要迫近观察革命军的动向就必须靠近河堤,但是王河两岸都是被抢收了粮食的田地,几乎没有遮蔽的障碍物,革命军倒是在西岸建立起了一道1米左右的胸墙,足以把部队的行动隐蔽在胸墙后的壕沟中了。   所以日军便只有向革命军学习,在王河东岸修建起一道长壕。但是地下水位的高涨,使得日军不得不让前线部队大多泡在泥浆之中。特别是遇到下雨天的时候,壕沟里简直都可以游泳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和革命军对战,自然是让前线的日军叫苦不迭的。再加上前几次为了突破革命军的防线,第21旅团已经在机枪下损失惨重,甚至都不得不从后勤部队中抽调人员补充了,这样的士气自然是高不起来的。   在这种时刻,15旅团来接替他们的防线,让这些日军官兵能够远离泥浆、尸体和死亡,回去后方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燥的衣服,然后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食物,那还能不让这些日军喜笑颜开的。   不过也有人对于换防一事并不感冒,比如21旅团42联队的真崎甚三郎大佐。原本应当分配到近卫师团的他,因为第五师团的重建缺乏官佐,最终被委派到了第五师团。   不管日本陆军上下多么痛恨支那的革命委员会,但是有一点他们不得不承认,因为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出现,被一群腐朽老迈所控制的陆军终于有了一些改变。比如第五师团在满洲的失利,就直接导致一批老朽将领被迫退役,从而空出了大量的位置给年青人。   出身于佐贺乡下农民家庭的真崎甚三郎,便是最为痛恨这些位居高位却无能的老朽。在他看来,要不是长州派这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军阀胡乱指挥,他的联队又怎么会死伤这么多部下。   真崎认为,要么就不要发动对华战争,既然发动了战争就不应该自己缚住自己的手脚。龙口登陆失利,那么国内就应该大举动员起来,然后登陆辽东半岛、登陆天津、登陆连云港,直到支那革命军无力防御为止。   这些长州派的老朽,除了争权夺利是行家里手,打起仗来就完全成了没头的苍蝇,胡乱的把士兵推到了大陆送死,这简直就是在犯罪。   不过真崎也知道,现在自己是人微言轻,不管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自己的抱怨声要传到了军部某些人的儿子,说不定还要让他成为被军部针对的对象。   因此在抵达黄山馆安顿好部下之后,真崎便叫上了部下松浦、川村等人,弄回了一些熟食之后便关起门来喝酒解闷了。   真崎拿起了酒杯对着几位部下说道:“都尝尝吧,这还是林仙之大佐送我的,据说是烟台的名产。可惜林仙之大佐没有回来修整,要不然倒是能够和他好好喝上一杯了。”   松浦、川村几人赶紧举杯向真崎大佐敬了一杯,放下酒杯的松浦少佐不由称赞道:“确实是好酒,味道和洋酒差不多啊。想不到山东这地方居然也能种葡萄,还能酿出这等出色的好酒,可惜……”   松浦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不过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他可惜什么,无非就是可惜山东今次是拿不下来了。想到死伤了这么多军人,可是最终却要两手空空的返回日本,几人顿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两杯红酒已经下肚的真崎却突然大喝道:“瞧瞧你们的样子,拿出一点日本人的气概来。今次失败,下次再卷土重来就是了,难道皇军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吗?”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真崎这样,拥有着对于皇国无比顽固的信念。从南满到朝鲜,从朝鲜到山东,皇军在支那革命军面前几乎没有获得过一次值得称道的胜利。就比如眼下还算占了上风的山东战场,虽然皇军在战场上节节推进,但是每推进一步都是踏着沾满了日本人鲜血的土地前进的。   这样的胜利能打上多少回?整个日本列岛的人口还不到5000万,而支那人口却超过了4万万,哪怕每死一个日本人就换得四条支那人的性命,那么日本列岛全部人口也不过才换了支那一半的人口。   而现实,的作战却是,日本人和支那人的伤亡比相当接近,几乎是1:1。但是支那人损失最大的时候,还是一开始日军登陆时的犹豫。一些支那人认为这场战争和自己无关,直到日军进入村子征收粮秣和抓捕苦力时,才引发了群体性的反抗。   最初上岸的日军自然不会纵容支那人的这等反抗,因此便不客气的枪毙了几名不合作分子。按照日军在甲午战争、庚子事变和日俄战争中的经验,一旦日军表现出强硬的镇压姿态,支那人就会老实下来,为了保护村子或家人,就会乖乖的服从于日军下达的命令。   不过,这里的支那人显然是被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宣传给迷惑了。在日军开始下乡征收粮秣以资军用开始,日军的小股部队就开始不断遭到了袭击。   而位于交通干线上的村子开始整村整村的搬走,并把带不走的粮食或是深埋,或是干脆一把火烧掉了。那些远离交通干线的村子,则在道路上设置了岗哨,一旦发现日军的踪迹,就立刻赶回通知村民撤离,然后便开始零星的武装人员在复杂的地形开枪狙击。   日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交战,几乎所有的普通民众都把日军当成了敌人,动用大部队去搜捕这些游击武装,几乎找不到人,只是白费力气。动用小部队去追捕,则又容易被熟悉地形的支那武装进行伏击。最惨的一次,是林仙之部下的一个大队长带着300多人试图深入罗山清剿一只袭击了辎重部队的游击队,结果在山里中了伏击,300多人最终逃回的还不到30人。   因为林仙之联队是第一次登陆的部队,不少人手中都有平民的鲜血,因此支那人宣布对于林仙之所属联队不接受投降,也不会得到日内瓦公约的保护。所以被伏击的大队,只要没能逃回的,都被支那人处决并砍下了脑袋摆在了罗山的山口。   这一事件虽然激起了军中的极大愤怒,但同样也造成了军中的极大恐惧。小原司令官和山梨参谋长不得不联名发出了一道公告,不许士兵单独进入中国村子,也不许各部队再私自就地征收粮秣,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军队和当地平民之间的冲突。   而被围歼于罗山的那个大队,最终以日军释放了一批游击队俘虏及家属,才从罗山的游击队手中换回了这些日军的尸体,从而让他们可以全尸归国。   松浦就听在参谋部的老同学说过,山梨参谋长在私下里大发雷霆,特别警告了几位旅团长,他们的敌人是青岛的德军和支那的革命军而不是支那的平民,如果激起了支那平民对于日军的全面抗战意识,那么就算是把国内的师团全部拉来山东,也未必能够拿下一个山东省,更不用提在山东背后还有20多个省的支那民众。   对于老同学的转述,松浦也只能沉默不语。在过去山梨参谋长又怎么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如果军部真的关心出征部队的军纪的话,那么一开始登陆的部队又怎么可能如此肆意妄为。说到底,不过是以前日军在朝鲜、支那祸害当地平民的行动并没有遭到什么报复,或者说即便平民反抗了,日军的损失也很小,所以军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现在,支那革命委员会把民众组织起来之后,军队对于支那平民的暴行就遭到了严厉的报复。而有组织的游击队和民众个人的报复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些游击队的正面战斗力虽然不强,但只要有游击队活动的地方,军队就不得不分出兵力防守,这样便使得各处都出现了人手紧缺的现象。   当地民众采取的坚壁清野政策,又对国内的后勤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还是在军队在山东没有打开局面下的结果,如果军队摊开在了整个山东地区,那么估计军队早就被支那人分隔成一个个互不相连的部分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真崎大佐还在想着下次卷土重来的想法。松浦这些年轻的军官们都觉得,下一次皇军还能否上岸都是个未知数。观支那革命委员会崛起之速度,简直就是让人目眩神迷。   革命委员会初一起事就敢于挑战日本在南满的驻军,双方实力如此悬殊,最终却还是他们赢了。不过让革命委员会在一边发展了2、3年时间,结果日本在朝鲜、山东都遭遇了失败。接下来这个欧洲大战期间,再让革命委员会发展下去,日本真的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下一次日本还要死多少人,才能让革命委员会满意?   他们可不是只相信努力和信念就能成事的真崎大佐,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年轻的日军军官们已经开始思考,也许选择日中友好对于日本,或是对于陆军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屡战屡败的陆军显然是不能获得国民拥戴的。   真崎大佐并不知道自己部下们的心思,被支那军队阻止于王河而不得前进的他,只觉得心里闷的很。因此数杯之后,他就酩酊大醉,昏昏而不觉人事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真崎甚三郎,自登陆山东以来倒是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只是他睡的正香甜的时候梦里总听到隐隐有雷声传来。一开始他还觉得今次这梦还真是太真实了,但是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觉不对,猛地翻身坐起睁开了眼睛。   他这间房子是典型的胶东住宅,入门处是灶头,转入小门就是卧室,一张大土炕占去了大半间房子,这张大炕既是睡觉吃饭的地方,也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昨天晚上,真崎几人便是围在了大炕上喝酒聊天,不过现在么松浦几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连炕上都替他收拾干净了,还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不过真崎醒来后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睡梦中隐隐传来的雷声,居然在他醒来之后也还是真实存在的。完全清醒过来的他很快就分辨出,这并不是什么雷声而是火炮的声音。   只是当他侧着耳朵凝神分辨出炮声来自西面后,心里也是大为吃惊。西面只有王河前线了,距离他所处的地方足有30公里远,一般来说小规模的炮战几乎不可能有声音波及到此处。能够传到这里的炮战声响,证明前线正爆发了一场规模极大的炮战。   真崎坐在土炕上一动不动,只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炮击的频率,三分钟后他终于变了脸色,一边抓起了炕边的衣服穿戴了起来,一边开始扯着嗓子叫喊起了自己的勤务兵。   在日军全面学习欧洲军制后,勤务兵的概念也被引入了日军,只不过按照规定只有少将以上的将官才能安排勤务兵。只是在日俄战争中,野战部队的军官们实在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私人的琐事上,因此联队长一级的军官就开始私自安排了头脑较为灵活的小兵作为自己的勤务兵。   当然这种勤务兵只是帮助联队长做些琐事,并不能获得什么权力,同样也得不到军部的认可。不过考虑到野战部队中联队长这一级别的军官事务实在是太过繁忙,联队长以上的军官实际上已经不能算是直接和士兵打交道的军职了,如果不是在参谋系统任职的话,日军少将的权力普遍是小于大佐级别的军官的,所以军部对于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野战部队就勤务兵制度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匆匆在勤务兵打来的热水中擦了把脸,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些后,真崎便丢下毛巾走出了卧室。今天显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站在屋檐阴影下的真崎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就知道今天自己要比往常起迟了许多。   他随即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院子里发愣的几名部下,口中招呼道:“松浦你去联系下前线,到底王河那里发生了什么。川村、黑田、高木,你们立刻去把所有士兵都召集起来,整理好装备准备待命……”   在真崎一连串的命令下,几名年轻的军官顿时都解除了发呆的状态,迅速的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不过松浦倒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跑到了真崎面前小声说道:“大佐,司令部还没有命令下来,我们这么去打探前线的事,是不是不大好?”   真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问道:“根据司令部的命令,前线大炮的每日射击数目是多少?”   松浦不假思索的回道:“野战炮每门不得超过30发每日,重炮每门不得超过六发。”   真崎这才接着说道:“你听听这射击的频率,可能是我们的火炮再射击吗?如果司令部下令今日有所行动的话,我们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收不到?显然在王河那边,支那军正发起了一次猛烈的进攻,这是在做进攻之前的炮火准备。   第15旅团虽然是生力军,但是他们对于前线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加上这场炮火延续的时间如此之长,我很担心第15旅团会吃一个大亏,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这个时候再去等待司令部的命令,未免就太过迂腐了。”   松浦顿时放下了心中有的没的想法,神情严肃的向真崎敬了一礼后说道:“明白了,大佐。我现在就去和前线联系,一定会尽快把前线的消息打听出来的。”   松浦离去之后,真崎站在屋檐下没有动弹,依旧全神贯注的倾听着远方传来的隆隆炮声,但是国民革命军这次做出的炮火准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位于平里店前线指挥部的一座平屋顶上的观察所内,沃尔贝克中校正带着一群中德军官观看着这场大规模的炮火袭击。当然,这个大规模只能限于东亚范围之内发生的战争。   莱州地势自东南部低山向西北部沿海低地呈台阶式下降,位于王河下游的平里店正处于莱州的平原地区,这里的地势一片平坦犹如是位于关外的辽河平原一般。   中日双方的军队沿着这条莱州东部最大的河流布置了阵地,革命军在南线以驿道镇为核心,由南到北的布防阵地依次为玉兰埠、小洼、东赵、集后、西赵、迟家;中路则以宋家集为核心,由南到北的布防阵地为东圈子、西圈子、诸流、宿家;北路以平里店为核心,由南到北的布防阵地为小北岭、杨家坡、新光、店王、平里店、淳于、水南、北蔡;   对岸的日军把前线指挥部和后勤中心放在了朱桥镇,那里距离平里店约11公里。日军沿王河分成了南北两处进攻阵地,北路核心在苗家,位于平里店到朱桥之间,距离平里店约5公里;南路核心在梁郭,位于朱桥和驿道之间,距离朱桥8.8公里,距离驿道不足7公里,而从梁郭到苗家的距离约9公里。   本次革命军发动主攻的方向就在北路,日军在王河对岸,从西北方的战家村到东南方的东罗台村,约布置了4.5公里长的主防线,和革命军的防线隔河相望,两地的直线距离不到2公里。   这是沃尔贝克中校带着参谋部成员在龙口和莱州之间实地考察加上反复计算之后决定下来的决战之地,这里地形平坦视野开阔,再加上地下水位较高无法挖掘深壕,这也就意味着炮兵能够在这样的地形上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欧洲大战的突然开启,英国人的禁海政策的颁发,使得德国从革命委员会这里定制的一批炮弹难以运回国内,这批炮弹的数量大约有15万发,是革命委员会麾下所有兵工厂三个月的产能。   辛慈公使和瓦德克总督一直很担心,这批炮弹留在中国会不会被革命委员会偷偷出卖给协约国。毕竟进入9月后协约国就开始在满世界挥舞着支票采购军火,而炮弹和步枪正是协约国采购的重点,前者左右着战争的胜负,而后者着关系到协约国部队的扩张速度。   沃尔贝克中校虽然并不认为中国人会在战争一开始就背弃德国,但是他对于公使和总督的担忧也不是完全否定的。所以在日本强行登陆山东,造成了中日之间的武装冲突之后,他就盘算着要把这批炮弹消耗在这场战争当中了。   只是想要依靠东方式的作战消耗这批炮弹,估计打上一年也用不完。想要大量的消耗炮弹只有一种方式,就是发起一场会战。而要组织起这等规模的会战,不仅需要集结大量的大炮,同样还需要投入大量的兵力和资源。   在革命委员会决定同时发起朝鲜作战的时候,沃尔贝克中校一度担心自己的作战计划是否还能获得批准,他所需要的大炮能否准时运到山东。不过朝鲜作战的顺利和吴川给与的支持,使得他最为头疼的两个问题获得了解决。   接下来便是围绕着平里店周边设置隐蔽的炮兵阵地,在革命委员会动员起来的山东民众面前,炮兵阵地的隐蔽工事在限期之内完成了。沃尔贝克中校在山东收集到了各式大炮约125门也集中到了莱州前线,而很快从辽东运来的部队又带来了96门大炮,于是沃尔贝克中校手中便拥有了221门大炮,其中150口径以上的重炮就有28门。   于是,革命军在王河一线布置了从长春赶来参战的第三野战师和山东的第六野战师一部,加上第四守备师,和身后的潍坊警备团,总兵力约3.6万人。而从莱西到招远一带,则安排了第六野战师一部,第五守备师和莱西警备团及三个独立的游击师,总兵力达到了4.5万人。   当然,虽然山东方面的革命军兵力已经超过了当面日军的一倍,但是除了两个野战师之外,其他部队用来防御尚可,想要同日军进行野战还差的远了。也因此,从军事委员会到山东军区,不是没有人对沃尔贝克中校的疯狂计划提出过质疑的。   不过吴川认为只有在正面战场和日军打上一场,才能让日本人、英国人、俄国人在谈判桌上做出较大的让步,和保持更为长久的和平,因此还是力排众议的通过了沃尔贝克中校的计划。   事实上沃尔贝克中校的计划并不复杂,就是在大举进攻之前安排一场长久的且全面覆盖敌军阵地的炮火准备,以火炮大量的杀伤日军在前沿阵地上的有生力量,然后再派出步兵去占领日军的阵地。这里面没有任何的神机妙算,只有计算到极致的火力覆盖杀伤力和杀伤范围而已。   唯一和过去有所不同的就是,德军采用了不少光学瞄准的辅助设备,以确保火炮射击的更加精确,再加上无线电通讯和阵地电话系统,使得指挥部和炮兵阵地之间始终保持着畅通的联系。   10月15日上午9时,从西北方的战家村到东南方的东罗台村一线开始,革命军的炮火以漫步的姿态,沿着这条阵地线以10分钟每百米的速度,向着东面2.3公里处的苗家一带延伸过去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10月15日上午王河北段的支那革命军炮击作战,对于日军来说是自奉天会战以来遇到的第二次大规模的炮击作战。   在奉天会战中,日军第一师团面对集中了上百门火炮的俄军的突击,就在几分钟内演变成了总崩溃,当然这同当时的第一师团在旅顺战役中损失过大,补充了过多的预备役,从而士气薄弱不无关系。   但这一次的成建制大规模溃败,在陆军看来是有损于皇军的威严的,因此在日俄战争之后发行的官方战争史中,这一事件被完全略过了不提。但是10月15日爆发的王河会战,却让日军再次重温了奉天会战中第一师团的崩溃过程。   虽然日本海陆军之间分歧相当的多,但是在某件事上双方倒是难得的保持了一致的观点,那就是对于火炮的运用上。东乡平八郎在日俄战争前的名言:“百发百中的一门大炮要胜过一百门百发一中的大炮”,正是日本陆海军对于火炮战术的一个基本观点。   1913年日本的粗钢产能25万吨,陆军能够分配的钢铁每个月不到1万吨,这个数字对于中国来说已经相当庞大了。毕竟汉冶萍公司在1913年的粗钢产能也才达到4万吨,而革命委员会控制下的青岛、佳木斯两地的粗钢产能约在13万吨左右,两者相加也不过才17万吨。   但是在进口钢铁的数量上,革命委员会却已经超过了日本将近9倍,几乎达到了80万吨钢铁,虽然将近一半是基建用钢铁,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军事工业上的钢铁分配用量是每月2万吨,几乎等于日本陆海军每月配额的总和了。   而革命军除了内河巡逻艇外几乎没有什么海军军舰需要消耗大量钢铁的,这也就意味着革命军实际上获得了比日本陆军高出一倍的钢铁配额,而革命军的人数在开战之前也不过是日本陆军总数的一半。于是不管是陆军的钢铁总配额,还是人均钢铁配额,革命军都是优于日本陆军的。   对于德国的军事顾问来说,革命军的钢铁配额虽然是少了些,但是打一场中等规模以下的会战还是比较充分的。而对于德国总参谋部来说,消耗钢铁永远都比消耗人命划算,毕竟德国的总人口才6500万人,但是俄国一家的人口就已经超过了德国人口的一倍,要是比拼消耗人命,那么德国是必败无疑的。   正是抱着这种思想,对于炮兵的使用方面,德军不仅要追求精确,还要追求大威力。事实上随着长射距火炮的出现和新式的火炮瞄准方式,德军的炮兵部队已经开始从战术炮兵走向了战略炮兵的阶段,简单的说就是让大炮兵远离战场,在敌军无法察觉德军的火炮阵地下进行远程攻击。   这种突入其来的火炮攻击,不仅能够大量的杀伤无防备的敌军士兵,也更能打击敌军的士气。虽然革命军的远程火炮数量不足,无法完美的达成德军的新式炮击战术理念。但是掌握了制空权的革命军,却给前沿炮兵阵地提供了足够安全的射击空间和引导射击的协助能力。   221门火炮,野战炮以22.5米的间距,重炮以58米的间距,对着王河对面4.5公里的日军阵地开始了一场长达将近3个小时的炮击。严格的来说,这场炮击持续了230分钟,平均每分钟发射了1.5枚炮弹,总共打出了76245枚炮弹。   整个炮击的区域为10350000平方米,平均每135.75平方米的土地上分配到了1枚炮弹。一枚75毫米的榴散弹杀伤面积是450平方米,100毫米口径的榴散弹杀伤面积是800平方米,1,52毫米口径的榴散弹杀伤面积则是1750平方米。   对于革命军的火炮射击参谋来说,这是一个数学问题。不过对于正当其面的日军第15混成旅团来说,这是血与火交织而成的残酷三小时。蚁川五郎作少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登上大陆还不到一周就面临了如此残酷的大炮会战。   10月13日第15旅团和第21旅团交换了防区,面对着泥浆中的壕沟等恶劣环境,刚刚走上战场的第15旅团的将士还是充分保持了士气,不过向旅团司令部的请战信也接踵而来,显然大家并不想长久的待在泥浆之中。   13日之前,蚁川少将已经看过了第21旅团制定的作战计划,应该来说这个作战计划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步骤上却极为严密,简直就是一份教科书式的步兵战术进攻方案力量,因此蚁川少将看过之后就把这份方案下发了下去,预备于17日上午正式发动进攻。   日军选择进攻的方向自然是北面平坦的平原地带,这也是第15旅团调守此地的主要因素。为了此次进攻,师团司令部给第15旅团配备了88门大炮,包括24门三八式150mm榴弹炮。   虽然军部还为第五独立师团配备了最新式的四五式240mm攻城炮,原本是计划用于攻打青岛外围要塞的。但是崂山湾的前行登陆失败,加上朝鲜战场上支那飞机的战绩,第五师团最终还是没把这些笨重的大炮运上岸来。   而且第五师团也从军部那里获得了通报,对于自己的大炮阵地进行了分散和隐蔽,还就地研发了不少防空武器。虽然还没有打下一架飞机,但是却也让支那飞机不敢再迫近地面侦查了。   不过日军在制空权上还是一败涂地,虽然海军在青岛空战中大受损失,但是海军显然没有和陆军分享自己失败经验的意思。于是浑然不觉的陆军带上了手枪试图在空中和支那飞机进行对射,这当然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陆军在失去两家飞机和一具气球之后,就放弃了自己头顶的天空。之后从朝鲜战场传来的消息,更是让第五师团震惊不已,但是他们完全无法想象飞机是如何消灭了炮兵阵地的,因为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看到过除了侦察机和战斗机之外的其他支那飞机。   军部一边忙着拯救朝鲜被围困的部队,一边把那些经历过了支那飞机进攻场面的人员召回东京,要求他们和兵工厂合作,研究出一款防空武器来。但是军部唯独就没有想过,山东这边的第五师团根本就没见过支那轰炸机的攻击方式,自然也就想象不出如何去防范轰炸机的进攻。   最后便是,日本陆军虽然先学习了法国后学习了德国,表面上看是一只相当西化的军队,但实际上日本陆军的指挥系统中充满了旧藩阀军队的等级观念。而德国陆军中本就存在的容克贵族军官和普通技术军官之间的矛盾,在日本陆军中的藩阀观念中更是被放大了。   这也就导致了,凡是被派往海外留学的陆军军官,最后无一例外的都成为了反长州派的一员。事实上陆军在南满的失利,已经让一些底层的年青军官开始串联了起来,认为陆军再沉迷于过去的荣誉之中,继续被那些不思进取的长州派军阀们控制,那么陆军就有可能成为下一场对外战争的失败者。   比如光是一个隐蔽大炮阵地的方案,顽固而守旧的军官们就只会派人砍树木搭建遮蔽大炮的棚子,却不同意挖掘半地下的火炮阵地,拒绝把弹药分散储放等合理化的意见,仅仅因为这些意见不符合作战条例。而光是注重于大炮阵地的隐蔽,却忽略了轻便铁路和拖曳弹药车的骡马群的隐蔽,使得革命军很快就判断出了日军可能的大炮阵地和弹药储备地点。   14日白天,革命军派出了几架飞机对这些疑似大炮阵地、弹药库的地点进行了一场火力侦查,日军的反应很快就让革命军指挥部判断出来日军主要的大炮阵地和前线弹药库。   因此在15日8时,18架轰炸机加上12架战斗机首先对日军的大炮阵地和前线弹药库进行了一轮攻击,这一轮攻击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   日军在苗家和朱桥之间的一个重要弹药库被破坏,这使得之后日军前线的大炮在打光了手边的30发日配给后就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军的大炮慢条斯理的在本军的阵地上用炮弹犁地。   而日军可以用来反炮兵的150毫米榴弹炮阵地因为遭遇到了革命军飞机的反复扫射,使得炮手死伤惨重,几乎就没有在这场大炮会战中发挥出什么作用。   驻守于朱桥镇上的第15旅团旅团长蚁川五郎作,在革命军大炮开始轰鸣的时候还试图控制局面,要求各部队固守阵地等待炮击结束,准备对革命军之后出击的步兵部队进行反击。但是等到革命军的大炮射击了一个半小时也未曾停止下来,脸色惨白的蚁川少将便只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不能发出一语了。   在这等程度的炮击下,他和前线各部队已经不可能再联系上了。而对于前线部队伤亡一无所知的他,也无法再发布任何指令下去了,就算他还能发布指令,能否把这样的指令传达给前线部队也是个问题。至少前线部队已经有半个小时没有派人回来通报情况了。   站在平里店观察所观望的张孝准等人,也同样被这样的炮击方式给震撼到了。望远镜中那些从浅壕中跳出,如无头苍蝇一样在阵地上乱跑,最终变为一团血肉的日军士兵,告诉了这些中国军官在这座用炮火编织起来的牢笼内,什么战术条例都失去了效果。   邓振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站在另一头的德国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着同僚们说道:“这些德国军人可真是够冷血的,这样子打仗,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啊。”   站在邓振镛身边的军官们都是微微颔首,完全没有了往日战胜敌人的兴奋之意。面对这样的作战方式,士兵完全就成为了如子弹、炮弹一样的消耗品。即便他们今次站在了胜利的一方,也不能不对这样的战争模式生起恐惧。   只有张孝准还能保持冷静的对邓振镛告诫道:“注意你的身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邓振镛打了哈哈,立刻转换了话题说道:“难怪主席一刻不停的督促着炼钢厂和化学厂的建设,要是以后战争就是这样的模式,那么没有重工业的国家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   几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过了许久张孝准才叹了口气说道:“幸好,我们赶上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10月15日11点30分,第三野战师第15团2营跨过了平里店处的王河浮桥,11点45分王河东岸的首道防线为革命军所夺取,除了少数被震晕的日军官兵外,这道防线上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自然也就没遇到什么抵抗。   11点50分革命军的炮击终于停下,12点整第15团穿过了血色的麦田地占领了日军的第二道防线,第三野战师的主力开始渡河。12点15分第15团抵达苗家一线,也就是炮击区域的边缘地带,在这里终于遇到了零星抵抗。   不过这些日军显然都已经被之前的炮击给打蒙了,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看到革命军出现在视野中后,就拿着步枪冲向了革命军的队伍,犹如一头头穷途末路的野兽来拼命了一般。不过这种失去了组织和理智的士兵,在有组织的武装部队面前只能成为活靶子。   好在日军中这等疯子并不多,更多的是侥幸从刚刚炮击中生存下来的日军士兵,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在见到革命军士兵出现后,就第一时间放下了武器投降。   第15旅团旅团长蚁川五郎作少将虽然试图收拢剩下的人马在朱桥镇就地展开抵抗,至少要把南路的崛内支队解救出来,但是从前线侥幸生还的日军已经全然失去了编制,他们不仅不理会蚁川派出拦截的旅团司令部人员,甚至还有丧失了理智的士兵对这些拦截他们逃亡的旅团司令部人员开了枪。   仅仅在一周前,这些高唱着“吾等乃官军,敌人为天地不容的朝廷之敌……拔出武士刀,带着必死觉悟向前进……”的歌曲,意志昂扬的登上了轮船跨海而来,试图在异国土地上展现武勇的陆军健儿,结果在这片土地上第一次拔刀,带着必死觉悟向前进攻的对象,居然是一群试图拦截他们逃亡的上级军官,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第15旅团的大崩溃,带动了驻守于朱桥镇的日军辎重部队的动摇,最终连蚁川少将派出拦截的军官也加入了逃亡部队,只有少数人返回了朱桥镇的旅团司令部,向蚁川少将报告了军队已经完全丧失了荣誉感,除了不到50人的司令部剩余人员外,镇内外的部队都擅自逃离了自己的岗位。   蚁川五郎作拒绝了部下请求其向后撤离的要求,他把所有人都赶出了自己所在的房间,关好门后便选择了使用手枪自杀。蚁川少将的部下无法带走他的尸体,于是拿走了他的随身物件后就放火点燃了这间房子。   在蚁川少将的部下离开没有十分钟,第15团三营就抵达了朱桥镇,革命军的士兵并没有急着去追赶败亡的日军,而是先组织起了救火队扑灭日军在镇上放的火。   朱桥镇日军的这一逃亡,就等于是让革命军关上了驻扎于王河上游南路日军的逃亡之路。崛内支队下属的19联队遭到了第三野战师和第六野战师的前后夹击,又收到了第15旅团总崩溃的消息后,士气顿时大坏,于下午14点20分也陷入了全线崩溃,除了联队长带着部分人员冒险进入了东面的山区绕道返回龙口,其他部队在被革命军分隔于各阵地后,纷纷打出了白旗。   第三野战师第14、17步兵团朝着第15旅团的败兵追了下去,一直追到了黄山馆以西5公里处,看到有日军占据了革命军的旧壕沟严阵以待,加上天色已黑,方才收兵后退至距离黄山馆6.5公里处的辛庄整理部队。   不过真崎甚三郎大佐的主动作为虽然成为了本次莱州会战中的一个亮点,挽救不少同僚的生命,但是对于山东攻略军的败局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了。就在下午的时候,革命军另一路人马也从莱西、招远方向发起了进攻,驻守此地的内藤支队虽然凭借着地势拖到了天黑,但是在王河前线败退的消息传回后,也只能趁着晚上继续后撤了。   原先日军在王河一线有军队2.5万人,南路的崛内支队约8000人,北路的蚁川支队约1.7万人。但是15日早上爆发的莱州会战,北路的蚁川支队撤回黄山馆的还不到5000人,而崛内支队约逃回的只有数百,据说崛内龙明少将倒是没落入支那人手中,而是逃入了东部的山中,但是谁不清楚他究竟能不能翻越山区返回龙口。   防守招远-罗山一线的内藤支队虽然扛住了支那军的出击,但是这半天多时间的激烈战斗也损失将近千人。也就是说,山东攻略军眼下把各处的部队都收拢到一块,总兵力也只剩下了2万5千人不到的样子,仅仅一天的时间,山东攻略军就损失了近半人马和几乎80%的大炮、45%的弹药、40%的其他物资。   不管小原中将和山梨参谋长如何难以置信,眼下也只有放弃各处防御把部队都收拢到龙口港附近,否则就凭日军眼下支离破碎的部队,只能一口口的被支那军给吞食了。   10月15日的晚上,注定又是东京内阁的一个不眠之夜了。刚刚躺下又被内阁紧急召集来开会的海相八代六郎,走进内阁的会议室时看到穿戴整齐的陆相冈市之助,再看了一眼其他内阁同僚身上衣衫不整的样子,不免出语嘲讽道:“看起来今晚又是关于陆军的紧急会议了,我差点都以为陆军这是参加了欧洲的大战,而不是在东亚欺负支那人了。”冈市之助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陆军倒是很愿意和海军换一个角色,我们倒是敢驾驶着商船去征伐太平洋上的德国人,不知海军愿不愿意上岸去和你们眼中弱小的支那人较量一番?这仗打到了现在,还有人认为革命委员会是过去软弱无能的支那人的话,那才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了。”   自从陆军在朝鲜失利以来,冈市陆相对于八代六郎颇有避让三分的意思,今日这位居然变的如此硬气,倒是让八代六郎楞了一下。坐在会议桌上首的大隈重信显然心情坏的很,几乎没有兴情听陆海相进行习惯性的斗嘴,他一边擦着手中的老花眼镜,一边对着八代说道:“海相还是赶紧坐下来吧,今天的时间紧迫的很,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八代看着会议桌边上的同僚一脸严肃的神情,终于咽下了想要反驳陆相的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到海相坐下之后,大隈即出声道:“人既然都到齐了,陆相你就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一下把,然后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拿出一个决定出来。”   冈市陆相起身对着大隈首相鞠了一躬之后,便挺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的对着会议桌前的同僚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今日在山东爆发的会战,并加以总结道:“此次莱州会战,支那革命军至少动用了不少于200门的火炮和数十架飞机。   支那人在这场会战中投射的炮弹至少有数万发,我第15混成旅团至少有7、8千名将士直接陨落在了炮战当中,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奉天会战。虽然参与莱州会战的双方部队人数远不能同奉天会战的日俄部队人数相比,但是此次会战支那炮兵投射弹药的密度,却是奉天会战远远不能及的。   如果强行加以比较的话,只有现在欧洲大战爆发的几场会战可以相提并论。也就是说,当前和陆军对阵的支那革命军,是一只足以参加欧洲大战和列强对阵的强大军队,他既不是我们过去所熟悉的满清军队,也不是那支轻易就被我们吓住的虚有其表的北洋军。   败给这样的敌人,陆军没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当然作为陆军大臣,我愿意为此次不明智的出兵负起责任,我已经向首相阁下提交了辞职信。”   八代这下是真的愕然了,他下意识的出口问道:“支那人今天在莱州主动发起会战,还一次性消灭了我们7000多陆军,陆相你不是再开玩笑吧?”   已经递交了辞职信的冈市,现在倒是无欲则刚了,他冷淡的点头回应道:“是在炮战中损失了7000多人,整个会战中山东攻略军实际减员已经超过了2万人。就目前来看,山东攻略计划已经完全破产,我们必须要尽快和支那谈判言和,把山东、朝鲜部队接回来。否则恐怕国民的愤怒是无人可以承担的。”   当陆军选择了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八代海相倒是不敢过于刺激对方了。虽然海军最近意气风发,在太平洋抢夺了不少岛屿,但是陆军在朝鲜、山东两地却碰了个灰头土脸。严格来说,海军没有配合陆军守卫朝鲜的海路,而是分出舰队南下争夺德属殖民地的行动,也是导致陆军在朝鲜北部陷入了重重围困的一个重要因素。   因此一旦刺激对方过剩,陆军干脆撕破脸和海军干起来,西门子受贿案的风波可没完全平息下去呢,天知道陆军头脑发热之后会干出什么勾当来。   加藤高明是会议室中内阁阁僚中最为不安的一个,陆军在山东的大失败,也就意味着他所主张的对华外交政策完全破产。这个时候向支那彻底投降认输,他之前对外宣称的为了捍卫盟国利益而出兵青岛的主张,现在就是国民用来绞死他的一条枷锁。   他思考再三后不免向陆相问道:“陆军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在会战失利后言和,这和签订城下之盟有什么区别?”   冈市瞧了加藤外相一眼,又低头看着面前会议桌的桌面说道:“我已经担负起了责任,加藤外相也应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才行。朝鲜、山东失陷的陆军健儿已经超过了5万,如果再拖延下去,这个数字也许很快就会突破7万人。   整个陆军的兵力眼下也不过才20余万,算起来我们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弱的兵力,如果想要反扑的话,那么我们就得像日俄大战那样全面发动国民,但是国民还会信任我们吗?   而且上次日俄战争,我们是仰仗了英、美的资金支持,但是现在欧洲大战爆发,英美已经不可能出手帮助我国。如果加藤外相坚持要打下去的话,就请先解决军费的问题吧……” 第六百七十章   加藤高明当然解决不了军费问题,5500万日元的特别军事费用,原本是想着足够完成征讨北朝鲜乱民和对德属亚洲、太平洋属地的作战了。   可现在光是朝鲜战事就花掉了4800万日元,山东及太平洋战事的开销也已经突破了3000万日元,如果现在要进行如日俄战争时期的全面动员,那么战争费用就得用亿而不是千万为单位来计算了。   日俄战争17亿的总开销支出,和当前超过34亿的国家负债,哪怕再怎么胆大妄为的日本政客,也不敢继续在对华作战的赌台上跟下去了。   毕竟他们即便倾尽全力击败了革命委员会,对方也不过是中国的一只地方力量,所以日本帝国很有可能赢得最终胜利却无法从中国身上获得任何收益。日本花费十几二十亿日元,就是为了帮助袁世凯政府消灭一个地方势力,日本国民恐怕在战后首先会撕碎了那些叫嚣战争的政客吧。   加藤高明注视着犹如老僧入定的陆相许久,终于不怎么情愿的问道:“那么山县、大山两位元老的意见是什么?是否要结束对支战争,陆军总要尊重一下元老们的意见吧。”   冈市陆相不慌不忙的说道:“元老们不过是为国家的大政方针保驾护航,政治上的责任当然应该由实际主事者来承担。当前日支之间的冲突已经非元老能够左右,只有内阁才能进行下定决心。在这个时候去麻烦元老们,我以为这是把内阁的责任推卸给元老的不义之举,恕我难以认同。”   满脸疲惫的大隈重信出声叫停了外相和陆相的争执,“好了,和平一事已经毋庸多论。我日本和中国是相识上千年的邻邦,今后这样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本次我国出兵讨伐德国,实乃是为了履行日英同盟之义务,并不是为了入侵中国。双方之间出现了这样的误会,导致战火频频,两国民众互相埋怨、敌视,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东亚之福。   因此我决定尽快解决日中之间的争端,恢复此前的日中关系。加藤外相,既然我们是为了履行日英同盟的义务才加入的这场战争,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同英国盟友沟通,妥善的解决日中之间的冲突,把那些皇国的忠勇之士带回来。   至于冈市陆相,你的辞职我暂时不会受理,既然是你开启的战争,自然也就该由你来划上句号,难不成你还指望下一任陆军大臣来替你解决这些麻烦吗……”   相对于东京,北京获得山东战场的消息要快的多。15日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京城的街道上已经叫喊起了关于山东战事变化的“号外”来了。当日军在莱州战败的消息传到北京日本公使馆的时候,林权助正在和袁世凯的英文秘书蔡廷干进行谈话。   随着日置益在他耳边轻轻告诉了这个坏消息后,林权助不得不匆匆结束了和蔡廷干的谈话。把蔡廷干送出公使馆的大门后,刚刚强制镇静的日置益,这才有些惶恐的对着林权助求教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袁世凯恐怕是不会为大日本帝国去火中取栗的。”   林权助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方才不温不火的回道:“等吧,这件事的主动权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先等东京拿出一个新的指示出来,然后祈祷协约国在欧洲战场上能够有好消息,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总要有所顾忌的。否则……”   虽然林权助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日置益倒是能够听得出林权助的言外之意,日本手中的牌已经不多了,而革命委员会现在却还有底牌没出,日本现在已经处于了绝对的下风。   英法公使听到了山东战事的新消息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协约国之前和革命委员会谈了半个多月的清单,终于以英法做出了一定的让步而签订了下来。   这份清单包括:卡车1000辆,500英镑每辆;鞋子50万双,军服50万套,自行车10000辆,5英镑每辆;30公斤一桶的快干漆10万桶,2.25英镑一桶;电话1万5千台;电话线1万公里,电报机1000台,各式刷子100万把,再加上方便面、罐头等食品和杂项,总金额800万英镑。   这800万英镑的款项支付,其中200万英镑以本年度的债券利息支付,另外600万英镑则支付现金。英国承认10月15日之前革命委员会向德奥购买的船只,10月15日之后的船舶交易合同则必须先获得英法公使团的承认,否则合同无效,协约国依旧会将此类船只进行扣押。   这份清单合同中的70%货物都是输送给俄国的,剩下的30%货物才是英法自用的。事实上,英法一开始并不怎么看好革命委员会的制造业产能,他们其实更想革命委员会为俄国提供军工生产能力,毕竟从美国东部往俄国运输货物实在是过于浪费航运能力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坚持在本国对外冲突未停止之前绝不出售军火,使得英法不得不先同革命委员会制定了这一份大多是日用品的清单合同。对于英法来说,他们在这份合同中最为在意的,一个是革命委员会提供的同类商品单价要比美国低廉,就是种类有些少;一个便是快干漆和各种刷子,除了中国以外的地区谁也无法提供这么多质量优异的油漆和刷子。   之前英法已经注意到了中国的桐油和猪鬃在同类产品中的优势,不过英法采用的通过洋行、买办进行收购的办法,未免有些落伍了。特别是洋行和买办有意压低商品价格的行为,使得桐油和猪鬃的价格一直徘徊于低位。   而在1912年下半年革命委员会开辟了南方局,开始专门就长江流域各地区的特产、商品进行分类扶植以来,茶叶、棉花、瓷器、桐油、猪鬃、钨砂、各类矿石等产能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   特别是桐油、猪鬃、钨砂、铁矿石、有色金属矿石几类生产,更是得到了革命委员会大量的贷款和政治保护,使得中国南方年产30万吨桐油,几乎有25万吨产出为革命委员会所包销。此外还控制了南方猪鬃的一半贸易额,接近九成的钨砂贸易额和七成的有色金属矿砂贸易额。   和过去各地买办直接向洋行出口原材料不同,革命委员会采取了进一步加工才出口。凭借着德国和革命委员会自身的市场,加上不断扩大的美国市场,英法洋行对于这些原材料的采购数量呈现了急剧下降的趋势,到了欧洲大战爆发时,英法洋行虽然提高了收购价格,但也难以扭转这个趋势。   通过比较优势来看,向中国采购桐油、猪鬃等原材料回国进行加工,还不如直接购买革命委员会提供的快干漆和成品刷子,不仅可以极大的降低成本,也舒缓了国内的劳动力匮乏问题。而通过敲定这次采购,英法也突然发现,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能够在合同期限内完成这份清单的话,那么增加在中国的采购数量显然要比增加在美国的采购数量要划算。   而且在政治上来说,欠中国的债务要比欠美国的债务安全的多;从经济上来衡量,现在给中国订单虽然增强了中国的经济,但这种增强并不足以让中国成长为一个挑战英国的对手,最多也就是让中国赢得更多的自主权罢了。   但是增强美国的力量却是有着一个可预见的后果,那就是在英国打垮了德国这个挑战者之后,又为自己竖立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因此在得到了15日山东战事的结果之后,英法两国公使一改之前的拖沓态度,首先就在经济上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协议。   而在外国公使们纷纷改变态度之前,莱州会战的结果对于国人和北京政府的震动无疑是巨大的。这是镇南关大捷以来,中国军队第二次取得一次毋庸置疑的会战胜利。相比起革命军在朝鲜战场上的胜利,山东战事更带有保卫国家的民族叙事性,而且这场战争就在中国的领土上,自然也就更能获得民众的情感共鸣。   原先在上海、武汉、广州等大城市爆发的工人、市民反日英联军入侵抗议,顺着这份向四方传出的胜利电文,迅速的在整个南方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民族云淡风潮。原本对于革命漠不关心的群体,现在也开始在报纸上搜索起关于革命委员会的消息来了。   去年夏天以来愈演愈烈的孔教运动和复辟潮流,在革命军获得的对外战争胜利激发起的民族意识面前,开始全面溃散。一批原本冷眼旁观世事的中立知识分子,开始迸发出革命的热情,对报纸和小说中开始讴歌起革命思想和民族主义来了。   比如时任教育部佥事的周樟寿,之前把空闲的时间都放在了校编谢承的《后汉书》、《嵇康集》等古文上。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莱州会战的胜利消息后,开始放下古文校编,转而认真的学习起了革命委员会发起的白话文运动,开始为新文化出声呐喊,并对旧文化进行了深刻的批评。   面对社会舆论的转向,复古礼教运动的颓势,袁世凯也不得不做出了回应,第一下令逮捕劳乃宣等鼓吹复辟论的满清遗老,并在报纸上公开登文表示自己无意复辟帝制;第二便是取消了今年的祭孔仪式,原本正在筹划的祭天典礼办事机构更是悄没声息的被解散了。   于此同时,袁世凯也招来了徐世昌,正式讨论起了关于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央政府的要求。徐世昌沉吟了半天后对袁说道:“在革命委员会取得如此大捷之后,中央想要继续压制他们恐怕未必能够让人信服了。   答应革命委员会在中央派出顾问,至少也能绝了革命委员会自行其事的借口,从这一点来看不能说是件坏事。此外,中央在此次战事中判断失误,做出的一些决定令各省商民颇为非议。假使我们和革命委员会展开对立,各省恐怕会以居中观望者为多。   而以革命委员会此次对日战事中展现出来的武力,中央想要以武力解决革命委员会已经不太可能。既然如此,倒不如分给他们一些权力,我们也好借助革命委员会的权威震慑各省,先行改革之政,统一了全国的军政,然后再徐徐图之,方是稳妥。”   袁世凯并没有马上回应徐世昌,他望着庭院中的一棵枫树看了许久,才语气低沉的说道:“从昨日莱州战事的消息传回开始,陆军部各将官就纷纷上书,说当前北京的局势危矣,应当尽快把段总长请回来,才能挡得住革命军的反手一击。东海兄,你对这事怎么看?”   徐世昌望着袁世凯的背影,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芝泉固有大才,但总统的命令岂能朝令夕改。我看芝泉复职一事还是放一放吧。”   袁世凯站着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之后方才说道:“那就照着东海兄的意思去办,沈观那里,就拜托东海兄去交涉了。告诉沈观,吴畏之终究不过是一个不知根底的野猴子,就算骤然发迹,又如何能够让天下人心服?   如今革命委员会如烈火烹油,自然会有人锦上添花,但是只要革命委员会遇挫一次,还会有几人能够坚持跟着吴畏之?我不信,这吴畏之次次行险,次次都能过关……” 第六百七十一章   10月17日,林西镇守使、帮办热河军务米振标通电北京宣布本军改旗易帜,接受国民革命军的改编。   米振标在电文上为自己的行为列举了三个理由,第一是热河连续三年受灾,今年又再次爆发了虫灾,虽然他频频请示中央,但是中央始终没有拨下什么赈灾款项,热河民众大多已经活不下去了;   第二毅军统领、督理热河军务兼热河都统、昭武上将军姜桂题,自从上任以来不仅没有设法解救民众之苦,反而放开了鸦片种植,这一举动不仅毒害了热河民众,其从鸦片种植中收取的税金也大多落入了自己的腰包,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言,是用来贴补军费的;   第三毅军镇守边省,此地又多灾害,军队所需物资全赖后方接济,但自毅军调驻热河之后,不仅物资供应不及时,还常常被克扣军饷,军士大多怨气满腹。   米振标最后在电文中总结道:“……中央对于反对共和残害国民的辫子军嘘寒问暖,唯恐彼辈有所不满。对于在边省保卫国家的军人却不闻不问,就好似我们是后娘养的妾生子。亲疏远近之姿态,宁不令人心寒?吾辈乃是为国家守土,非为一家一姓守户,故我军上下一致同意接受国民革命军之改编,今后天下再无毅军矣。”   米振标的言论自然是激起了袁世凯的大不满,他一边发电报质问革命委员会此举是什么用意,一边又下令切断了关内外铁路。大有革命委员会不给出一个交代,北京就要让辽东和山东的交通断绝一样。   吴川于是以自己的名义通电中央政府,对热河事件做了一个交代:“……毅军起于安徽,平定过阿古柏之乱、参加过甲午战争,于国家统一和维护国家主权方面是有功劳的。但是这只军队中大部分人员都已经过了40,戎马半生却依旧是孤单一人,国家对待他们难道不亏欠吗?   革命委员会虽然不是中央政府,但是我们代表着中国人民的意志,自然不能对这些有功之臣漠视不理。革命委员会对于毅军的改编,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让有功之臣退役安享晚年;二是精简人员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也减轻热河当地群众的负担。   对于中央政府的责难,我深感诧异却难以理解,我希望中央政府的上下官员要明白这样一件事,中华民国非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全体国民的共同所有物。   中央政府的权力并非出自天授,而是全体国民让渡了一部分自身的权力形成的。中央政府应当听从人民的意愿去行事,而不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对着人民的选择指手画脚。   革命委员会收编热河驻军,是来自于热河人民的请求,并不是一个地方军阀吞并了另一个地方军阀的地盘,所以中央政府的指责毫无道理。   倒是在革命委员会发动山东人民抵抗外国势力的入侵时,听命于中央的张勋所部悍然袭击国民革命军的背后,在张勋战败后中央政府还不停的为其脱罪。我倒是就这件事很想问一问北京政府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毅军统领姜桂题在辛亥革命时站在了袁世凯这边,虽然毅军同样保留着旧军的习俗,但是在袁世凯眼中他可比张勋要可靠的多。所以张勋一早就被打发到南边去了,姜桂题却还能镇守着北京北面的门户热河。只是毅军在战斗力上可比张勋的部队差多了,虽然毅军的人数并不算少。   1912年六月袁世凯把武卫左军改回毅军时,毅军还有步队26营,马队3营,炮队2营,还有一哨马队编制于卫队营中。1913年8月,姜桂题署理热河都统时,毅军主力20余营就驻扎在了赤峰、乌丹、林西等地。   姜桂题老迈,毅军中的主事者实际已经是米振标。虽说毅军得了热河这个地盘,但是连续三年受灾的热河显然是难以壮大这支军队的。且东蒙闹独立的蒙匪和东三省实力强大的革命委员会,都令驻扎在热河行省的毅军上下感到度日如年。   姜桂题敢冒大不韪开放烟禁,也算是死中求活之举。但是这一举动显然引起了本地民众和革命委员会的不满,加上1912、1913、1914三年中,革命委员会一直都在帮助受灾的热河百姓,从心理上来说热河民众也更亲近东三省,而反感军纪败坏且不断压榨自己的毅军。   今年热河大部分地区闹起了一种钻心虫,虽然在习惯性的求助了革命委员会获得了帮助,但是比热河地区受灾更严重的铁岭地区,在革命委员会大力的支援下,不仅获得了粮食补助,还得到了房屋建造的津贴,而毅军这边对受灾地区却连税收都不肯减免,这自然就激发了本就对毅军离心离德的热河民众的不满。   一些在东三省求学的中学生很快就在家乡联络了起来,发动了热河民众对于毅军的抗议,并要求毅军撤离热河,宣布热河地区正式归入东三省管辖。   这场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要说没有得到革命委员会的支持,米振标是不大相信的。毕竟在9月份抗税运动初起时,革命委员会就派出了一只骑兵部队入驻了朝阳地区,并照会了米振标。这只骑兵部队的人数虽然不多,不过五六百人,但是米振标手下的3000余人却没人愿意去和这只部队对峙的,毕竟大家都知道在这5、600人背后有一整个东三省的力量支持着。   随着革命军在朝鲜击败了日本人,在小兴安岭附近围剿了东蒙古匪徒的主力,毅军上下就更加不敢稍越雷池了。而热河民众的抗税排毅运动也越发的声势浩大了起来。等到了10月15日山东战事的消息传来,眼看着革命军已经击败了日军,完全可以挟大胜之威望转头收拾国内各地方势力后,米振标终于扛不下去了,接受了辽宁革命委员会的建议,接受改编。   驻扎在承德的姜桂题虽然还有十余营人马,不过都是老弱病残而已。虽然米振标投靠了革命委员会还对他批判了一番,但是他倒是一点都不恼。他和部下们讨论一天,随即带着家私从承德返回了关内,跑去天津当寓公去了。   至于承德的毅军,则在张殿北的率领下,派出人员前往了林西,表示愿意和米振标部一起投入革命委员会。辽宁军区随即派张作相等人对毅军进行了整编,把这支近万人的部队削减到了1500人左右,其他人员则分别转业到了地方去。   一部分去了通化、一部分去了延边、一部分则安排在了白城。经过这样的整编之后,毅军也算是正式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热河警备团。而对于袁世凯来说,毅军的突然倒戈对于北洋的实力上消减的并不大,但是对于北洋集团在心理上的打击就太大了。   革命委员会这边一枪没放,不过是鼓动了一群民众反对毅军,然后毅军就这么乖乖的交枪了,这到底谁才是中央政府?更让袁世凯感到痛心的是,热河虽然是一块鸡肋,要不然他也不会丢给毅军了。   但是热河这块地方在军事上的价值就太大了,它不仅是北京北面的门户,也是绕过边墙进入张家口和山西、西蒙古的通道。革命委员会占了这块地方,进入关内就不止山海关这么一条通道了。   袁世凯因此连续给哈尔滨发了几道电文,要求革命委员会不能派兵进入热河。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派兵进入热河,但是却毫不迟疑的在热河建立起了热河革命委员会和热河警备团的编制。   吴川对于袁世凯的回电倒是客气的很,他在电文中是这样说的:“革命委员会派不派兵进入热河,一是似乎于热河的社会秩序能否维持;二是在于热河人民有无需要。中央政府若是不放心热河的治安,完全可以自己派兵入驻,只要是出于公心,革命委员会是不会反对的。”   袁世凯倒是想派一只部队进驻热河,但是当他召集将军府将军们问话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对视的。去年大约是民国成立以来财政最为宽裕的一年,因为有善后大借款的760万英镑打底,因此北京政府才打得起镇压南方二次革命的战争。   只是去年岁出总额642236876元,光是债务费就支出了308738407元,约占了岁出的46%。国库早就空空如也,因此今年只能继续向外借钱。只是财政部同银行团洽谈的一千万英镑币制借款三番四次都没有谈拢,等到8月欧洲爆发后,从欧洲金融市场融资算是泡汤了。   虽然在民国元年时进行了大裁军,但袁世凯要的是裁撤民军,北洋各部还是在不断扩张的。于是到了1914年4月时,全国陆军再次突破了40万,这里指的是中央政府拨款给养的军队。而这一年,财政部给出的军务费用预算不过才1727万元,这就是为什么毅军在通电中对北京抱有怨言的缘故。   在这样的状况下把军队开到热河去,人少了不顶事,多了政府又给养不起。更何况,革命委员会这几个月里打出了赫赫军威,特别是莱州这一场会战,光是将近三个小时的炮击就至少花费了50万两白银,相当于一个北洋正规师半年的军饷了。   只要想一想这场会战,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去挑衅革命委员会了。虽说革命委员会在电文里说的这么道貌岸然,但是等到他们出了长城,人家跑过来要改编他们,他们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不接受的话,难道还真要和革命军开打么?   如果是要大家去同革命军拼命,那大总统至少得先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而不是在这里空口说白话。一个空头将军或是一个空头爵位能顶个屁用,你袁世凯又不是爱新觉罗氏,人家满清至少还是坐了200多年的天下,给出的爵位还有那么点说服力的。   再说了,自从大总统搞出了政事堂、将军府之后,这个将军名号和文官爵位就有些泛滥了,不管什么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原本大家还对将军名号颇为看重,但是看到阿猫阿狗都带着一个将军字号的时候,这玩意也就不值钱了。   比如那些从关外跑回来的军官,一开始大肆抱怨革命委员会不懂赏罚,他们为革命委员会出生入死,结果许多人也就在少校一级打转,而革命军中军衔最高者也不过才是个上校,如张绍曾、蓝天蔚等人都混不上一个将军,实在是过于小气了。   不过等到他们在北京政府这边混到了少将的军衔之后,却又认为北京这边提拔军衔实在是太过随意,而且这些将军的名号完全没什么用处,手中掌握的权力大约还不及某些军头的家奴说话管用。   虽然这些墙头草的话不能作数,但是他们的抱怨未必不是说出了大部分军官们的心声。随着袁世凯对于军队人事的深入干涉,原本还颇有北洋团体意识的北洋将领们,现在也纷纷搞起了小圈子,以抵抗袁世凯提拔新人排斥旧人的行动。   换句话说,袁世凯已经越来越难控制,手中这支拥有了自己想法的北洋武力了。于是对于热河问题的处置,在这场军事会议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从10月16日开始,革命委员会赴京谈判的交涉小组,在列强面前的地位又高了一级。这一次连日本人都放弃了,利用北京政府牵制革命委员会的打算。   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袁世凯政府在二次革命之后,虽然其控制力从华北扩张到了长江以南,甚至已经进入了四川,但是这些北洋军远离了北京之后,北洋集团的内部凝聚力就开始不断下降了。   在南京的冯国璋部和驻扎于湖北的王占元部,虽然对于袁世凯还是忠诚的,但是这种忠诚大约只表现在镇压南方的革命党和向北京按时解款这两件事上。在张勋部被山东革命军击退后,袁世凯试图调动两部人马的精锐加强保定、济南等地的防卫时,两人却都采取了拖延手段。   于是,在二次革命后势力得到了极大扩张的北洋集团,就局部地区的实力而言其实是下降的。现在的北洋集团,镇压一下地方上的小股势力和威慑西南、西北地区的小军阀是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同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军政集团相抗衡,反而更是显得弱势了。   虽然革命委员会在明面上控制的人口远不及北洋集团,但在实际的行政中控制的人口却远比北京政府多的多了。北洋集团虽然在表面上控制了十余省,并获得了七八省地方军阀的效忠,但是北京政府真正能够控制到的人口,也不过就是河北全境、山西和山东的部分地区,至于其他地区都是类似于军事贵族分封的形式加以控制的。   比如江苏、湖北、江西等地,虽然名义上北洋军占据了这些地区,而这些地区的省政府和省议会都表示愿意服从于中央。但实际上,这些地区的省政府和省议会服从的是代表着中央的北洋军将领,通过了这些北洋军将领对于袁世凯的个人效忠,才缔结了地方对于中央的服从。   即便是袁世凯自己,也不能绕过这些北洋军将领直接对省政府、省议会下令。虽然这些北洋将领在北京时,对于地方上不肯听命于北京政府个个都觉得义愤填膺,但是等到他们下到地方的时候,却又有志一同的开始维护起了地方上的独立施政权。   于是北洋集团内部也就渐渐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景,凡是待在北京的北洋将领,对于地方的自行其事没有不感觉气愤的,认为长此以往的下去:国将不国矣。但是在地方的北洋将领,却没有不为地方的独立行政权辩护的,认为各地情况确有不同,全然服从于北京的政令,只能是南辕北辙,导致地方上难以管束。   这种中央和地方上的行政对立,最终也成为了激化北洋集团内部矛盾的一个重要因素。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即便是山东这样和东三省隔着渤海的独立区域,革命委员会对于山东的军政控制也不是靠着个人的效忠来完成的。   上级党组织对于下级党组织的领导,中央革命委员会对于地方革命委员会的领导,军事委员会对于地方军区的领导,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对于具体部队的管理等,这些相对独立却又相辅相成的组织联系,牢牢的把山东地区和中央革命委员会联系在了一起。   即便有一两个野心家或是一两个小集团试图同中央革命委员会抗衡,中央革命委员会也会很快的组织起地方上服从于中央的力量把这些野心家或小集团迅速扑灭。   如果说北京政府的权威需要通过派驻各地的北洋军才能彰显出来,那么对于地方上的革命委员会来说,他们的权力则是依赖于中央革命委员会的赋予。   于是,北京政府看似控制的人口超过了半个中国的人口,但是实际上能够控制的人口大约也就一两千万。而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人口虽然也就3、4千万,可实际控制的人口确实也将近有3000万了。假如再对比双方对于人口的控制方式,那么依赖于传统士绅地主控制地方的北京政府实际上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还要大大的缩小。   打个比方说,北京政府当前给养着40余万军队,这个纸面上的数字就是北洋集团的最大战力,即便不考虑吃空饷和一些半独立性质的地方军阀部队,这只部队在交战中也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几乎很难再补充回来。即便是通过抓壮丁的方式来补充军队的人力,也很难恢复军队的战斗力。   但是对于能够广泛的动员基本群众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原先不到16万的军队在战争爆发后的短时间内就能翻上一番,而且随着战争的延续,革命委员会还能够继续往军队输送合格的士兵,以确保军队的战斗力不至于过多的下跌。   对于英法俄等国的外交官来说,山东战事只是表明了一件事,革命委员会至少已经摸到了国家动员的门槛,这差不多就达到了东欧国家的水准了。如塞尔维亚这样的小国,有了国家动员能力之后都敢挑衅奥匈帝国了,像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大国,在东亚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对象?   因此在日本陆军眼看着就要被赶下海的时候,北京政府自然是不会跳出来成为革命委员会下一个打击目标的。唯一值得协约国庆幸的是,幸好革命委员会在海上没有任何优势,这使得双方至少还有谈下去的可能,否则接下去东亚的局势会如何就真不好说了。   对于日本的全权代表林权助来说,虽然国内已经发来了由其全面负责谈判,尽快达成和平的电文,但林权助在谈判过程中却依然顽强抵抗着,在一切细枝末节的问题上和中国人纠缠着,即便是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只是朱尔典并不愿意就英日联军进攻山东破坏了中国中立地位一事做出道歉,也不愿意解除安格联的总税务司一职。而在华列强也不想失去领事裁判权和关税定价权等特权,因此英法都采取了默认的立场,纵容日方代表和中国方面纠缠下去。   不过让这些列强公使颇为诧异的是,之前还水火不容的革命委员会代表和北京外交部代表,在15日山东战事的消息传来之后,关系倒是融洽了起来。特别是在对关税自主权、税款保管权和领事裁判权的问题上,北京外交部的态度也渐渐强硬了起来。   对于革命委员会方面居然没有挟大胜之势彻底甩开外交部,反而同外交部这边采取了妥协的姿态,这令外交总长孙宝琦颇为不解,他不由就此问题询问了主持谈判事务的顾维钧。   顾维钧对此则坦然的回道:“此前王和我争的,是由谁来主导谈判事务。因为他不信任外交部能够捍卫住革命委员会拼了性命争取到的上风地位。   但是莱州一战之后,日人实已无力再战,此战更是大涨了国人之自尊自信之心。在这样的局势下,不管谁来负责谈判,都没法不去尊重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因为不得到他们的同意,战争实不能结束。   于是,当前最为重要的,已经不是由谁来代表中国参与谈判的事,而是如何借助当前有利之局势尽可能的从列强那里挽回我们失去的利权。   王和我都有这样的共识,自然也就不会再和我继续争斗下去……”   孙宝琦是前清官僚中“老成练达”的这一类型,简单的说就是善于和稀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想承担责任。所以担任驻法公使时,他可以让王发科汤芗铭把从孙中山那里盗取的文件包送回去,唯恐惹来革命党的报复。   辛亥革命时作为山东巡抚的他,先是顺应民意宣布独立,但很快就在袁世凯的施压下宣布取消独立,从而成为了首鼠两端的人物。   即便孙宝琦当年也是在国外担任过驻外使节的人物,但是他对于国际之间的政治关系依然还是一头雾水。虽然比之他的前辈要进步的多,不再认为大鼻子都是一国之人,搞得清英国、法国的位置,但是对于这些列强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有个泛泛的了解。   在他看来,打赢了日本人当然是件好事,但是趁着协约国各方腾不出手来,要求列强吐出好处,未免又有些过了。等到欧洲大战结束,日本从失败中恢复过来,这些列强再联合起来出兵中国,到时候中国可能就要吐出更多的权益了。   按照他的本心,只要日本英国愿意撤兵,那么大家就可以把这事情了结了。至于什么道歉了、赔偿赔款了实在没有必要,中国地大物博,只要不赔款,国民总还能过的下去的。至于领事裁判权和关税自主权了,更是不必放在一起进行谈判。这样谈下去,天知道日本的军队还要在山东逗留多久。   只是就当前的社会舆论氛围,孙宝琦还是把这些老成之言放在了肚子里,只是告诫顾维钧在谈判中应当把握好分寸,切不可为革命委员会利用了去。   和孙宝琦的谈话结束之后,顾维钧对着总长的背影也是微微摇头叹息。在他看来,就当下的北京政府,能够被革命委员会利用,才有存在下去的价值。要是北京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什么用处都没有,还处处站在列强那边为难革命委员会,难道对方不会回头来对付北京政府了吗? 第六百七十三章   沃尔贝克中校从熟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并不在自己所熟悉的莱州指挥部内的宽敞卧室中,而是在一间狭小而摇晃的小房间内,听着耳边传来的“滋滋哒”声,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应当是在火车的上。   中校赶紧翻身坐起,就着头顶橘黄色的灯光,一边用手按住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边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像是在接待军事委员会特派员的时候多喝了两杯,然后就昏睡过去了。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个杯子递到了他面前,“中校先生,要喝杯水缓一缓吗?”   中校抬头望去,这才发觉这节车厢内居然还有其他人,他一边接过水杯,一边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邓少校?我记得你昨天是和蒋上校一起过来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应该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邓昆并没有立刻回答中校,而是先走到门口和门外的卫兵吩咐了几句,方才走回来对着他恭敬的说道:“我看您昨晚喝了太多酒水,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我让人给您准备食物去了,请您稍微忍耐一下吧。”   沃尔贝克下床起身,走到了车厢的窗口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天色刚好蒙蒙发亮,如果对方说的不错的话,那么他至少足足睡了将近6、7个小时。   就在中校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的时候,邓昆少校终于再次出声说道:“中校先生,现在时间还早,距离济南至少还要2个小时,距离沈阳至少要30几个小时,您完全可以继续休息。吴主席正在沈阳,等待着和您见面。”   沃尔贝克中校转过头冷冷的看着邓昆少校说道:“是吴主席的命令?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在山东的工作还没有结束,至少也应该让我交代一下再走吧。”   邓昆依然笑容不改的说道:“昨天晚上您不是已经和蒋百里上校交接过了吗?我想前线应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而且日军都已经被包围在了龙口港,我想剩下的事情蒋百里上校应该能够处理的了的。”   沃尔贝克中校的心里虽然焦急如焚,但是他还是冷静的找了一张沙发坐了下来,在给自己点了一颗烟吸了一大口之后,方才吐着烟雾问道:“吴主席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闻?才让你用这样的手段把我带离山东?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和我的同僚?”   邓昆收敛了笑容,仔细斟酌着话语说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劝您最好也忘记一些事情,这样我们之间才能继续友好的相处下去。”   沃尔贝克中校心里已经确定,革命委员会确实是了解了一些真相,但是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思考再三之后,他于是继续问道:“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我不记得有和任何中国人谈起过这个计划。是公使馆那边出了问题?还是总督府那边出了问题?”   邓昆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在日军放下武器之后,对投降我们的日军俘虏继续炮击,从而激怒日本把战争进行下去,这确实是一个很恶毒也很有效的计划。   但是,这样的计划即便是对于德国的军官来说,也是有违骑士精神的,只有那些真正的爱国者才能想象的出来。中校先生,作为上过您几堂课的学生,我真不希望您玷污了自己的荣誉。所以您何必耿耿于怀是谁告的密,您应当把他看成是拯救了您名誉的天使才对。”   沃尔贝克中校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然后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内,“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和其他人无关,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邓昆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您也应该把这件事忘掉,这对于双方的继续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沃尔贝克中校沉默了数秒后,又继续问道:“那么我的同僚呢?他们现在在哪?”   邓昆注视着中校说道:“除了您以外,没有前线指挥部的命令,您的同僚连一个士兵都调不动。主席曾经说过,在德国的军事顾问中,您是一位真正的军事指挥官。只有您,才可以在没有书面命令的状况下,指挥的动我们的部队,因为您是唯一把这些中国士兵当成同伴来看待的德国军人。   所以,主席要求我亲自把您带回沈阳,至于您的那些同僚,将会在接下来的围困战中慢慢的从前线撤下来。我想,没有了中校先生您的带头,您的同僚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难以实现的,毕竟他们大多数人的中文都很糟糕……”   在沃尔贝克中校被带离山东的这一天午后,北京美国公使馆内的一处小花园内,正和王葆真坐在一座中国亭子内谈话的芮恩施公使,把一封信封交还给了对方说道:“非常感谢吴的好意,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收下这样的礼物,我希望今后你最好不要再把这样的礼物拿出来,这只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王葆真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拿过了信封放入了口袋后说道:“我希望公使先生您千万别误会我们是想要贿赂您,事实上我们只是希望公使先生在推动中美友谊的过程中能够不被资金所困扰。当然也许我们用的手段过于直白了些,倒是让公使先生您误解了。”   芮恩施注视着王葆真许久,方才摇着头说道:“推动中美之间的关系发展,我认为这是符合双方利益的外交政策,我不认为会有什么人出来阻止。你们是不是太过多想了?”   王葆真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主席的意思是,当前阻碍中美关系发展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美国国会所制定的排华法案。只要公使先生你打算推动中美关系向前发展,那么迟早就要面对这一问题,如果你想要绕过这一问题去谈中美友谊,那么您的梦想总是要破产的。   您见过,一个国家对另一国家的民众制定法律进行歧视,然后两个国家还能友好往来的吗?所以要不要废除排华法案,从根本上决定了中美友好关系能否存在。   不过,以我们对于美国政治传统的了解,想要废除或通过一条法律,光靠对着那些国会议员说明利害关系是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把这种意见传达给民众知晓才行。这就是主席让我送给您这封信的意义所在。”   芮恩施的脸色这才算是好看了一些,作为一个进步党人,他并不愿意和金钱政治扯上关系,毕竟这正是他从政想要打倒的东西。更何况作为一名著名的美国政治关系学学者,他生活也可算得上是富足的,自然也就不会对金钱有过多的欲望了。   王葆真把美国进出口贸易公司0.5%的股权交给他,这种粗暴的行贿手法实在是让他有些不齿。如果不是看在革命委员会对于他在远东的外交行动有着莫大的好处,芮恩施恐怕拒绝的就要更加直白一些了。   不过听了王葆真的这番解释,芮恩施心中的怒火总算是消除了不少,但他还是婉言谢绝道:“排华法案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我宁可选择正道去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愿意接受你们的金钱,否则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只会让美国民众更加的厌恶中国人。”   王葆真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主席还让我给您带来一句话。既然公使先生您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资助,那么主席希望您不要拒绝一件事,他会向泰坦尼克号基金会提名您成为理事,如果这个提名通过的话,还请您接受基金会的邀请。”   芮恩施自然听说过这个基金会的名字,谁让它和那艘巨船联系了起来呢。只是他还是皱着眉头说道:“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我记得这个基金会似乎是摩根家族所控股的。吴和摩根家族也有联系吗?”   王葆真思考了数秒后说道:“摩根家族是华尔街最著名的银行家,革命委员会在美国的融资,超过七成都是由华尔街银行家经手的,若是说双方不认识,那才是不正常吧。   泰坦尼克号基金会是否由摩根家族控股,这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整个基金会有12名理事,每个理事都独自负责一部分资金的使用,就算是摩根先生也无法干涉理事的行动。   所以,我认为公使先生您没必要过于担忧摩根家族。我可以向您担保,您即便是担任了基金会的理事,也依然是独立的。”   芮恩施这次倒是没有再直接拒绝,自他担任了中国公使之后,因为和在华美国商会没有处理好关系,现在双方的关系有些紧张,这些美国商人在国内对他批评不断,这对于他的公职生涯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哪怕他同威尔逊总统有着相同的政治理念,但是他也无法保证对方是否会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毕竟威尔逊可比他稍微现实主义一些。   如果他现在接受了这份提名邀请,至少华尔街的银行家们就不会成为他的敌人了,那么剩下的一些美国商人对他的攻击,就显得轻微了。   思考再三之后,芮恩施终于还是屈服了,他微微点头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倒是不会拒绝吴对我的提名。不过,我是不会接受什么附加条件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可放弃提名。”   王葆真姿态恭敬的回道:“当然,如果基金会提出附加条件的话,那么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您……” 第六百七十四章   山东战事的急转而下,对于日本陆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此前不管是朝鲜战场还是山东战场,陆军的表现都和将领无能联系在了一起,唯有莱州会战这一仗,确确实实和将领的指挥能力无关,而是物质力量上的差距过大造成的。   对于日本的国民来说,海外死伤一两个日本人会让他们义愤填膺,认为不加以报复今后这样的灾难就会落到每个出国的日本人头上。以日本国土面积之狭小,资源之贫瘠,向海外大规模移民乃是国策,因此由不得日本人不重视国民在海外的安全问题。   只是当出兵海外的日本军人死伤数百上千时,国民中除了愤怒和加倍报复的声音之外,也会出现一些理智的声音,要求调查冲突背后的真相,不能让一小撮野心家把全体日本人带上全面战争的不归之路。   等到日军在海外死伤数万时,大多数国民就开始恢复理智了,要求理性的处理日支关系的声音开始占据了上风。毕竟要求军队出兵保护海外侨民的利益,和自己参军去海外和凶恶的支那军队进行战斗,这就是两回事了。   加上日本军部也无意再将战争持续下去,于是放松了对于社会新闻的管制,当然在报道上都是侧重于山东方面的战事,而对朝鲜的战事只是一笔带过,着重强调陆军的装备落后和支那军队的先进装备,以表示陆军之败乃是非战之罪,正是因为国会对陆军预算的处处刁难,才使得陆军成为了一只落后于支那军队的武力。   此前陆军控制的报纸长时间的鼓吹陆军将士的忠诚和勇敢,加上现在对于支那先进武器的描述,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算是把日本国民的注意力从战争本身转向了战争背后的问题。舆论对于国会中政友会压缩陆军预算的不满,对于内阁中立宪同志会主持的外交政略的失误的攻击,反倒是压过了对于陆军战败的批评。   一直坚持反对“增师案”的政友会议员们,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也开始变得态度有所软化;一向以强硬姿态示人的陆军,此次给自己换上了弱小形象之后,反倒是获得了大多数国民的体谅。反而是坚持日英同盟,认为应当在日英协调的基础上进行对华外交的加藤外相,遭到了诸多报刊的攻击,隐隐成为了本次对支战败的责任人。   原本在日本知识界开始走下坡路的亚细亚主义者,借助本次对支作战失利,反倒是有了重新焕发新生的意味了,比如在莱州会战的消息传到日本国内之后,有报纸就如此说道:“历史上日本与中国的关系不能改变,日本和中国是邻邦这一事实也不能改变。有着悠久历史渊源的日中两国,虽然不时地会出现争端,但还是应该保持友好亲善关系。   倘若日中两国像德法两国那样,成为永久结怨的国家,那么对于日中两国来说都是非常悲哀的。邻邦的关系非常紧密,就像兄弟间容易起争执一样,时而发生争端也是在说难免的,但是争执过后就应该冰释前嫌,不能使之成为宿怨。”   如果这篇文章是在10月15日之前刊登出来的,估计这家报社早就被爱国志士打上门去了,但是现在他们不仅安然无恙,反而在舆论界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在看到国内舆论上的转向之后,井上馨终于坐不住了,他于10月28日秘密邀请了山县和西园寺两位元老来自己的私宅中会晤。这两位一直对立的元老重臣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不约而同的乔转打扮而来,完全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   井上馨此时病体缠绵,已经很难长时间保持精力和人对话了,因此在两位元老抵达之后他也没有绕什么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的对着两人说道:“大隈内阁已经不行了,我们需要确定下一任内阁首相人选。   在当前的国内外形势下,下一任内阁我看最好不要在陆、海军和立宪同志会中挑选,以免招致国民更多的反感。   而且,我们也需要一个能够尽快修复同支那关系的内阁,否则日本和支那之间即便结束了战争,也会互相生疑,导致双方之间的关系不断恶化下去。欧洲法德之间的争斗,正是源于双方民众之间的敌视,而这样的敌视造成的结果,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开战还不到三个月,双方的兵力损失已经超过了数十万人。   我国人口还不到6000万,支那的人口是我们7倍以上,而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直接治理下的人口也就3000多万。他们以我们一半多的人口都能和我国打成这样,一旦让他们取得支那更多的地方和人口,日本还怎么和支那相持下去?   所以,修补日支关系已经是势在必行。一个军人首相或是持对华强硬姿态的首相,显然是不可能获得支那人的信任的。我们需要一个温和一些,具备妥协精神的人来接任大隈。这就是我今天找两位过来谈话的原因。”   西园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因为政友会和陆军、立宪同志会的对立,他们所控制的国会虽然通过了对于战争的拨款,但是在政治上却是持保留态度的。因此井上侯爵的给出的条件,无疑就是在暗示让政友会推荐下一届首相的人选了。   只是西园寺虽然表示自己认同井上的意见,但是坐在另一方的山县却久久没有点头。直到井上有些不耐烦的向他催促道:“山县,前方都已经打成这幅模样了,你难道还不肯认输吗?”   山县有朋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本次内阁就是由立宪同志会主持的外交事务,加藤高明对于元老的无视,在外交上的自行其是,都证明了政党内阁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了。   结束战争之后修复日支关系虽然是必要的,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新首相不会在外交关系上再次脱离元老们的指导,实施我行我素的独立外交呢?   另外,和支那修复关系虽然是必要的,但是修复关系又不是我们表示出善意就算完成了,至少我们也应当了解支那方面是否愿意和我国互相提携吧?   最后,支那革命委员会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来的反日决心和对于朝鲜半岛事务的干预,都说明了这是一个很难和我国亲善的势力。井上侯所谓的修复日支关系,到底是打算和谁修复?北京的袁世凯,还是满洲的吴川?”   山县的问题倒是让井上沉默了下去,良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北京的袁世凯政府倒是好打交道,但是此人或可在过去的中国为一时之雄长,但是在今日之中国也只能做一个裱糊匠了。   反观满洲的革命委员会,人杰倍出,颇有旭日东升之势,我国若是不能与其交好,恐怕这修复日支关系也就无从谈起了。”   和室内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静寂,最后还是山县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说道:“朝鲜乃是我国之安危所在,要是朝鲜落入他国手中,则日本就得在九州岛布防,到时我国所花费的国防经费,将十倍于今日驻朝之费用。   满洲地广人稀,实乃是东亚最后一片可以大量殖民开发之土地,这片土地不仅远比北海道、桦太岛富饶广阔,而且也更适合于大量人群的居住。这对于我国日益繁衍增长的人口来说,是不可放弃的生存希望之地。   但是,想要把这两片土地纳入到日本的怀抱之中,就不能不削弱中国的力量。自唐以来,每每我国欲往大陆拓展之时,便是为一个统一的中国所挫败。因此,如果我们要是坐视革命委员会统一了支那,今后满洲和朝鲜,我国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获得了。”   西园寺终于有些不耐的反驳道:“山县公虽然说的是至诚之言,但是我国现在还有什么办法阻止革命委员会统一支那?借助此次对于我国的胜利,支那国内实际上已经再没有革命委员会的对手了。   我以为,与其费尽心机的去阻止支那统一,引来支那各界对于日本的不满,倒不如真诚的欢迎支那统一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并加强扶植支那国内的亲日势力。   日支两国之间的关系源远流长,虽然有过日清战争的不愉快,但是在日俄战争中我们还是得到了支那人不少帮助的,可见支那人亲近同为黄种人的日本而厌恶白种人的欧美列强,乃是天然的种族情绪。   眼下朝鲜、山东两场战事,支那人的民族意识已经被激发了出来,在这种时刻还想着朝鲜、满洲的土地而忽略了支那人的民族情感,那么日本和支那只会越走越远。   就连国内公然歧视支那人的美国人,现在也放下了身段拼命拉拢革命委员会,试图让革命委员会成为东亚敌对日本的一枚棋子,从而扩大他们在太平洋和东亚事务上的发言权。我实在不明白,作为支那的近邻和有着同文同种优势的日本,为何一定要把支那变为日本的敌人?   制定一个看似美妙的计划,却没有实施计划的能力,反而把亲近自己的朋友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这样的计划究竟能让谁受益?”   山县再次沉默了下去,井上此时也悠悠的说道:“英法已经明确表示,除非日本把库存的武器出售给他们,否则英法的金融市场将不会对日本开放。而且英法自己也在国内大量的筹集战争经费,就算向日本开放金融市场,恐怕也无多少资金可以购买日本的公债。   当前能够继续筹集资金的市场,实际上只有美国。只是美国金融市场已经把日本公债的年利提高到了6.5厘,几乎和北京政府的公债等级相近了。倒是革命委员会在美国发行的公债,年利基本稳定在4.5厘上下,因此如果我们再打下去,革命委员会能够借到的钱也还是多于我们的……” 第六百七十五章   10月28日在井上宅内的三位元老密会,最终还是山县做出了退让。只是西园寺公望谢绝了山县主张由自己来组阁的请求,而是向山县推荐了原敬,井上对于原敬也是称赞不已,面对二比一的不利局势下,山县只得松口。   不过鉴于原敬身上没有爵位,是一位真正的平民,这是自明治维新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一位平民将登上日本首相之位,因此山县要求在自己推荐原敬之前见一见他,至少要了解一下这位的政治理念。   西园寺和井上都接受了这个条件,之后西园寺也向山县承诺,在本届国会闭会之前,政友会将会支持“增师案”的通过。这样一来,双方也就达成了政治利益上的交换。   于此同时,在北京多日来一直在外会友,对于谈判事务没有怎么关心的周树模,终于在29日这天难得的没有出门,而是留在了旅馆内向王葆真、张寿增询问起了,两人各自负责的这块任务。   王葆真于是向周树模汇报道:“我们和日本之间分歧较大的问题有这样几个,第一就是日本反对就入侵山东一事赔礼道歉,他们始终主张自己是在履行日英同盟的义务,并不能算是故意破坏我国的中立地位;   第二,由于日本坚持前一项主张,因此他们反对向我国进行任何赔偿,他们认为日本出兵山东是应协约国所请,因此我方应当向整个协约国索偿,而不是单单针对日本。   第三,日方认为我军出兵朝鲜并无合理依据,他们认为马关条约并不适用于当下的朝鲜,因此我军越过边境的行动实际上就是对日本的入侵,因此他们要求我方尽快从朝鲜境内撤军,恢复朝鲜原来的势态,并对日本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   第四,日方建议山东方面即刻停火,我军后撤20里,则他们可以保证日军会尽快撤离龙口,并在关税自主权的问题上保持沉默。   至于英国方面,他们也同样拒绝对破坏我国中立地位做出道歉,并认为英国并没有违背国际法。对于日军登陆所造成的赔偿问题,英国方面表示这是我们和日本之间的问题,他们不做任何评价。   英国方面同意由我们自行处理胶澳租借地的问题,但是他们希望把投降的德、奥军人和军舰交给他们。至于威海卫租借地,英国人说要等我们收回胶澳之后再来谈这个问题。   至于关税自主权、关税税款保管权、安格联的免职,领事裁判权、各项赔款暂时停付等问题,美国人认为可以讨论,德国和奥国人表示支持,但是其他列强都反对我们的要求。”   张寿增主要负责商业这块的交涉,他这边表示和各国商人交谈的还算愉快,和那些外交官相比,和这些商人们打交道倒是简单的多了。只要是有利可图的生意,他们都是愿意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   周树模听完了两人的汇报之后,顺手捏了捏自己的胡子,方才说道:“看起来,日本人还是有所期待,而英国人还是觉得欧洲那边的压力不够大啊。朝鲜人和日本人谈的怎么样了?”   王葆真摇了摇头说道:“朝鲜人要求日本军队完全退出朝鲜半岛,并赔偿这些年来从朝鲜掠夺去的财富,至少不低于5亿日元,双方根本谈不下去。   不过朝鲜人手中抓着上万日军俘虏,还有近2、3万日军和日本侨民被围困在北朝鲜的大山里,日本终究是要赔偿一点的,否则就等于是让那些被围困的日军和侨民冻死和饿死在山里了,我想日本政府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吧。”   对于朝鲜人和日本人之间的谈判,周树模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他只是想要看看日本的态度而已。因此他很快就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外交部的代表,对于这场谈判的意见是什么?”   王葆真略一思索就张口回道:“曹汝霖和顾维钧的意思,能够让日本主动放弃庚子赔款,并让各国同意在战争期间暂停支付赔款利息,就已经是一极大胜利。   至于其他条件则应当抱着有则欣然的态度去交涉,实在是交涉不下的话,也应该做好放弃掉的准备。比如对于安格联的免职,让英国、日本就入侵山东道歉,交涉威海卫归还等几事,只能作为打破双方僵持局面条件先行放弃为好。”   周树模微微颔首,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反而先询问了王葆真道:“对于外交部的意见,你的看法又是什么?”   王葆真沉吟了数十秒后,稍稍有些犹豫的回道:“我觉得还是可以再等等,虽然谈判一直僵持下去,我们要额外的多花费一些物资。   但是,仗已经打到了这种程度,哪怕日军退去,我们也还是要帮助那些撤离家园的民众重建家园的,就这一点来说,就算战争现在结束了,我们的物资耗费也不会减少许多。而且把这些失去家园的民众集中起来安置,消耗反而要比分散遣返后更节省一些。   最后,现在在朝鲜、山东忍饥挨饿的到底是日军而不是我军。也就是说,比我们更着急结束谈判,把这些日军接回去的,应该是日本政府才对。因此现在日本代表的顽固姿态,我以为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如果我们乱了,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周树模瞧了一眼堂外草地上一地的黄叶,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等一等倒也无妨,不过你要注意一下,日本人有可能会和那边勾搭上,可不要被人钻了空子。有些人啊,真刀真枪干不过你,就会走歪门邪道了。日本人度量狭小,性格阴狠,他们做起事来可是没有下限的。”   对于这样的金玉良言,王葆真自然是虚心接受的。他来北京之前还对周树模提防了几分,但心这位前清的黑龙江巡抚会和北京这边搞私下联络,毕竟这北京政府里的许多人可都是周树模的旧相识。   不过这些天来周树模一直没有干涉过谈判方面的事务,倒是把每日去见了什么人都一一和他们交代了,才算是让王葆真放下了些许警惕。老实说,王葆真虽然和日本人打了不少交道,但是像今次担负这么重大责任还是头一回,此前在哈尔滨的涉外事务到底还是吴川下的最后决心。   因此王葆真对于今次谈判还是相当慎重的,而且不仅仅是他,就是外交部的几名代表,对于这场谈判也是认真非常。说到底,这也是民国成立以来,中国第一次在对外谈判中占据优势,对于民国刚成立不久就遇到了外蒙和西藏独立事件的民国外交部来说,本次对日英方面的外交谈判,也是他们洗刷在国民心目中坏印象的大好时机。   这也是顾维钧和外交部愿意对革命委员会进行配合的主要因素,两边都不愿意把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手好牌,打出个一塌糊涂的结局来。只不过顾维钧和外交部在谈判中略显保守,总想先拿到点什么再说。而王葆真则态度更为激进一些,试图借助这次机会多拿些权益回来。   只是让王葆真也有些患得患失的,是日本谈判代表这些天来镇定自若的姿态。看着日本人在谈判现场的表现,搞得战场上处于不利态势的倒是中国人了。而英法两国虽然在山东战事消息传来那几天态度有所软化,可很快他们的态度又变得强硬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被日本人给说服了。   俄国人虽然在口头上支持着革命委员会,但是却并没有在会场上对日本人施以压力。而美国人虽然态度坚定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可是英法俄对于美国的态度却有些微妙,似乎大有联合起来反对美国插手远东事务一般。   而因为领事裁判权和关税自主权的交涉还涉及到北京公使团,如意大利、比利时、荷兰等国的公使在参加会议时,几乎都采取了统一的反对意见,使得中、美两国在公使团参加的会议中几乎都是被围攻的对象。德国、奥匈公使不愿意刺激意大利和荷兰,因此对于这些问题采取了弃权。   王葆真有时觉得,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还是弱了些,所以连维护自身的权利时,还要受到比利时这等快要亡国的小国公使的质疑,真正是岂有此理。   不过王葆真选择等待之后,转机确实也就到来了。10月28日,归化奥斯曼帝国的德国战列巡洋舰“戈本”号和轻巡洋舰“布雷斯劳”号,带着几艘土耳其鱼雷艇驶进黑海,炮轰了俄国的奥德萨、塞瓦斯托波尔和费奥多西亚的港口,并击沉了一艘俄国炮艇。   协约国还是犹豫了几天的,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向奥斯曼宣战,而是先提出了通牒要求奥斯曼帝国立刻赶走德国人。只是这个要求奥斯曼人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自己的首都现在也处在德舰的炮口之下,更何况在激怒了协约国后再去得罪同盟国,奥斯曼人可不会认为战后协约国会放过他们。   因此奥斯曼人最终还是拒绝了协约国的最后通牒,11月4日俄国向奥斯曼帝国宣战,第二天,英法也对其宣战了,黑海海峡对于俄国完全关上了大门。   在10月30日,朱尔典接到了来自伦敦的格雷子爵的电文,电文中对其下达了极为严厉的措词,要求其必须在俄国向奥斯曼宣战前结束远东的日中冲突。除了不向中国人公开道歉赔款外,可以在其他方面对中国做出补偿。   于是在10月31日,一直在谈判会议中无动于衷的英国公使终于出声,表示英国将在3日内撤除对于青岛的封锁,如果日本不能在3天内和中国方面达成妥协,英国将单独和中国就山东问题进行交涉,不再干涉日中之间的冲突。   朱尔典的态度变化,让日置益公使一脸的难以置信,倒是林权助代表虽然脸色铁青,但还是保持了理智,对英法俄美四国公使做出了承诺,日本绝无拖延谈判将战争继续下去的意图。谈判的主导权终于倒向了中国。   也就在这一天,英法俄三国代表终于在伦敦共同发表了宣言,表示任何一国都不会和同盟国进行单独的媾和,或进行媾和条件的谈判。 第六百七十六章   10月15日到11月初,吴川即从哈尔滨南下视察了长春、铁岭、沈阳、抚顺、鞍山等地的工业建设,中间还抽空去了一趟凤城,慰问了中朝西线的部队,顺便和朝鲜人民党的一些领导人物进行了会晤。   到了这个时候,朝鲜战事的敌我双方损失倒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总结。本次战事中,日军西线7万余兵力加上东线4万多兵力,总兵力约12万人,其中朝鲜仆从军约近5万人。   真日军在战场上被消灭的人数约万人,投降者约万人,还有近2万部队被包围于长津湖、丰山、甲山和白岩等处,而朝鲜仆从军则被消灭了五千余人,投降了近4万人,只有少数人员跟着日军撤回了南方。   因此在朝鲜战事中消灭的日伪军约为8万余人,而中俄朝联军这边,损失的人数也超过了6万,不过朝鲜人承担了其中9成以上的损失,因此对于中俄志愿军来说,人员的损失并不大。   当然,朝鲜人损失最惨重的时期,主要还是在志愿军没有跨过边境时,和日军独自奋战的那一个月里。对于中俄志愿军来说,朝鲜人民这一个月的坚持是极为重要的。这不仅给了中俄志愿军调配兵力和转运物资的时间,最重要的还是在战场上创造出了有利于联军作战的形态,顺便也拖疲了日军。   因此吴川在和朝鲜人民党同志会晤时,否定了中俄军队拯救了朝鲜人民的说法,而是对朝鲜同志说道:“是朝鲜人民的团结拯救了朝鲜民族,如果没有朝鲜人民付出的伟大牺牲,这场战争我们并不能这么轻易的打败日本侵略者。”   对于朝鲜人民党来说,吴川对于这场战争的评价,正是他们所亟需的。人民党通过这场战争虽然获得了巨大的威望,但是人民党在战争中损失的人员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补充回来的。日军发动的这场战争,终究还是削弱了人民党在北朝鲜的统治力。   但是,付出了如此巨大牺牲的人民党并不能够确定,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定位问题。如果这场战争的功劳完全归于中俄志愿军,虽然这是一个朝鲜人普遍认知的事实,要是没有中国同志的帮助,朝鲜民族的独立力量就再一次被日军给击败了。   只是这样的结论,会让人民党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他们号召动员了大量的同胞去和日军做顽强的抵抗,可是最后来解救朝鲜民族的却依然还是一群外国人,那么反过来也就证明了一件事,朝鲜并无独立之实力。这显然是和人民党的宣传是相违背的,朝鲜人民未必不会对独立失去信心。   不过吴川对于朝鲜战事所下的结论,却远远高出了朝鲜人民党的期望,这一结论不仅将会重新塑造朝鲜在国际上的形象,也稳固住了朝鲜人民党在国内的地位,粉碎了南方亲日派攻击人民党是中国人的走狗的恶毒攻击。   吴川之所以会下这样的结论,也是从实际的政治利益去考虑的。中俄志愿军跨过边境后的快速胜利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相较于前一个月的迟迟不出兵,颇有故意让朝鲜人消耗日军士气之嫌疑。这也是朝鲜南方亲日派攻击人民党是中国走狗的主要原因。   当前革命委员会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独立应付日军小规模进攻的朝鲜盟友,从而尽可能的减轻国民革命军身上的负担,毕竟东三省也就2000余万人口,革命委员会不可能不断的扩大军队编制,去承担更大的防卫圈子。   而北朝鲜独立之后,至少有3、4百万人从日本人手中解放了出来,如果这些朝鲜人能够激发起保卫家国的信心,那么革命委员会也就减少了许多麻烦。更何况,抬高了朝鲜人民党的地位,也有利于抬高共和党在反帝国主义同盟中的地位,朝鲜至少是一个对抗帝国主义成功的表率。   顺便,在抬出了朝鲜人民之后,东西两路联军指挥部也不用争什么首功了。原本作为偏师的东路军在战绩上完全把西路军给压到了,之前大战的时候双方还没人关心这个问题,但是随着联军和日军在铁原-开城一带僵持下来之后,两边就隐隐有些争功的意思了。   吴川既不想鼓励这种争功的举动,但也不想压制军队对于作战的积极性。正是因为有功劳可争,才证明了军队有渴望作战的勇气。当然,这并不包括那种上战场你去,功劳我领的军阀式部队的争功方式。   在接见了一批基层官兵和探望了伤兵医院,了解了将士的需求和供应状况之后,吴川这才安心的从凤城返回了抚顺,开始视察起了抚顺的新建工厂。   最重要的自然是抚顺煤矿,这座从日人手中收回的煤矿,日产量已经从5000吨提升到了8000吨,今年的煤炭产量已经突破了200万吨,占据了东北三省煤炭产能的五分之一。从德国引进的大量采煤、运煤的机械设备,正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现代化煤矿基地。   和日本人一样,占据了抚顺煤矿25%股权的巴登苯胺纯碱公司,不但利用了煤矿出产的煤焦油建成了一座大型煤化工厂,还成立了一间小型的利用煤矿上层油页岩加工燃油的工厂。不过革命委员会和巴登苯胺纯碱公司最大的合作项目,还是抚顺的合成氨厂。   青岛年产8000吨的合成氨厂由于一直在德国军方的控制之下,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巴登苯胺纯碱公司来说,那间工厂既不能随意扩大产能,也不能按照市场去调节合成氨的价格,因此就像是一根鸡肋。   在革命委员会让出了抚顺煤矿25%的股权,和对巴登苯胺纯碱公司在东北建厂给与无偿土地拨给之后,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终于决定和革命委员会进行私下合作,在抚顺投资建设年产3万吨的合成氨厂。1914年10月底,这个新厂的第一套合成氨装置终于试车成功。   于此同时,革命委员会自己投资建设的一家小型合成氨厂,在留德学生赵楠的领导下也快要建设成功了,并且赵楠还成功的复制出了合成氨所需要的催化剂,这也就代表着革命委员会终于掌握了自建合成氨厂的能力。   吴川看着合成氨厂生产区纵横交错的粗大钢铁管道,一时情不自禁的向身边的赵楠说道:“真是不容易啊,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有了这个,我们总算不用担心饿肚子了。中国人民应该感谢你。”   赵楠的脸色涨的通红,连连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要不是主席您的支持,我恐怕连合成氨研究所的大门都进不去。而且,没有革命委员会的全力支持,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建立这样一个小型厂……”   视察完了抚顺这个开始初具规模的煤化工基地后,吴川就启程前往了沈阳。在离开抚顺之前,他还同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的代表进行了一次长谈。在这次谈话中,这位德国人表示,他们希望能够加大对于石油化工工厂的投资,相对于煤焦油的产能,石油化工的原料来源更为廉价和充分,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建立了石油加工工厂之后。   吴川当然不会拒绝德国人的提议,事实上在同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进行合作之后,他就一直强烈要求巴登苯胺纯碱公司在中国设立一家实验室,研究以石油为原料的化工材料。巴登苯胺纯碱公司一开始对于吴川的建议并不怎么重视,因为德国是一个贫油富煤的国家,以煤焦油为原料完成能够做到自给自足,但是以石油为原料反而会提高成本和受制于人,所以他们对于石油化工的研究投入并不多。   不过在吴川提出愿意为这个实验室贴补一部分资金后,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还是派出了12名化学家和数十名研究员,在抚顺成立了化学实验室。这一实验室在获得了吴川从美国收购的石油裂解技术后,很快就解决了其中的工业化技术问题,并帮助营口的石油加工厂完成了一套裂解装置,将每桶原油的汽油产出提升到了35-40%之间。   随着朝鲜战争的爆发,革命委员会利用飞机和汽车快速运动的能力,把日本人打了个丢盔弃甲后,德国人便意识到,汽油将会成为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物资。虽然他们在中国生产的汽油并不能运回国内去,但是利用这一技术赚到的高额利润,却是能够为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积累一笔战后快速恢复的资金的。   吴川自然不会拒绝德国人的投资,1914年革命委员会投资的汽车生产厂家已经能够年组装2.8万辆汽车,其中自产零部件的数量大约为35%。虽然革命委员会已经掌握了整车零部件的制造工艺,但是许多自制零部件还是比不上进口零部件的性价比。不过即便是如此,革命委员会的汽车生产能力也一举成为了亚洲第一。   和中国相邻的两个半工业国,日本还不能制造汽车,而俄国的汽车生产能力还不到300辆。于是1914年东三省存有的各类汽车已经远远超过了周边地区,俄国约5500辆,日本约400辆,但是东三省的汽车已经达到了2.4万辆。这就是革命委员会能够在短时间内把物资输送到边境地区的最大底气。   此时的汽车其实还是比较简陋的,不仅没有封闭的车头,还缺少了许多功能部件。但是在革命委员会不停的修筑道路下,汽车在路面平坦道路上的运输效率已经超过了其他的运输方式。而一部汽车的装配时间,也从去年的220小时降至了22小时,初步成型的车辆装配流水线和标准化零件,开始展现了大工业生产的魔力。   对于当前的东三省来说,车辆的生产、零部件的供应、流水线工人的培训都不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汽油的生产供应。因此他又怎么会去拒绝德国人对于石油加工产业的投资呢。 第六百七十七章   10月31日吴川再次回到沈阳火车站,来迎接他的除了张榕等人外,便是几位德国人了,沃尔贝克中校和马尔赞参赞就站在最前方。   沃尔贝克中校见到吴川时神情倒也坦然,倒是马尔赞参赞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在和接站的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张榕就把吴川送去了城内的下榻之处。   此时的沈阳,在收回了铁路租让地和拆除了城墙之后,车站和原城墙之间的商埠地就开始迅速的发展了起来。吴川坐在车上一路瞧去,沈阳的市容还是有着不错的变化的。上一次他是深夜抵达,倒是没有瞧见道路两侧成片的新建房屋。   在拐了几道弯之后,车子就在一座胡同前停了下来,吴川下车后瞧了瞧四周,倒是第一次发觉沈阳城内还有这等幽静漂亮的住宅区,显然这里大约就是沈阳旧时富贵人家居住的小区了。   这里的胡同里几乎只有一两户人家,胡同两侧被高墙围起的院子,常常能够看到如云盖一般的树冠伸出墙头,夏天的话这里显然是一处阴凉的好地方了。张榕安排的住所,是一个极大的四合院,后院内还有一处数亩大的花园,只可惜时令不对,眼下的花园内只有一地的落叶。   不过吴川倒也无暇欣赏宅院内的景致,而是吩咐身边的秘书张云荣将跟随自己而来的这些人一一分开和自己见面。吴川最先见的自然是辽宁革命委员会主席张榕,听取了辽宁地方事务的简报和热河方面的事务。   吴川听完之后便对着张榕说道:“当前辽宁方面最重要的工作,一是安置好铁岭等地灾民的过冬问题,不能因为天气的变化而死人,燃料的供应是否短缺和灾民的居住都要落实到每一户家庭身上。   民国刚成立的时候灾民冻死、饿死,我们还可以说是满清遗留下来的问题,但是现在都已经民国三年了,中央也拨给了足够的经费和物资,如果这样还出现灾民冻死、饿死的非正常死亡,那么我就要问一问辽宁的各级官员和党团委员们究竟在做什么了。”   吴川的语气并不强烈,但是张榕却立刻严肃了起来,认真的回答道:“请主席放心,如果今年本省的灾民因为物资供给不足而死亡,我就拿自己的脑袋向全省的父老乡亲谢罪。”   吴川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第二个工作重点么,和日本的这一仗几乎已经快要打完,按道理接下来我们就该从战争状态转入到和平建设时期了。   不过就目前的欧洲战场来看,我们想要完全的刀枪入库,全面的恢复到和平建设期还是有些为难的。我的意见是,军事上可以让一些部队复员,但是在经济上我们应当暂时保持当前的统制经济,控制住粮食的价格和各种原材料的分配。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产能去完成协约国、美国和其他地区国家所给与的采购订单,也能最大化的把资金和原料投入到再生产中去,而不是把企业获得的利润变为少数人用于消费享乐的生活资料。   根据财政委员会给出的数据,我们和日本人打的这一仗,到目前为止已经花费了7000多万共和元,如果能够在下个月结束的话,那么大约总计花费7700万元,像这样的对峙作战,每拖延一个月就需要多花700万元。   这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如果再加上今年的赈灾费用,我们今年额外的支出就多了1.5亿元。前年革命委员会的财政赤字大约是7.9亿,去年的赤字大约是8.7亿,今年如果不是欧洲大战开启,增加不少出口,今年的赤字也至少要8、9亿元吧。   虽然各国的资本家们过去几年里给了我们不少投资,但是随着欧洲战争的开启,我看接下来几年我们就要过几年紧日子了,因为列强应该挪不出多少资本来投资我们了。   也许美国还有这个资本,但美国人现在肯定更愿意向协约国贷款,据说美国银行家给俄国人开出的贷款是年利9%,95折扣,这可比借钱给我们划算多了。因此,接下来两年美国人能够兑现给我们之前贷款的余额,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接下来几年想要再依赖贷款过日子,我看是不大可能了。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把我们购买回来的各种机器开动起来,然后趁着国际需求上涨的时候提高出口额,为革命委员会攒一点家底出来。   欧洲大战不仅仅是我国的机会,但凡有能力出口供应给交战双方的国家,都能趁着这个机会大大的赚上一笔。而战争所需的物资,第一是军火,第二是服装鞋袜,第三是粮食,第四是运输工具,第五是各种燃料。   鉴于我们和德国人之间的关系,向协约国出售军火显然是不大合适;而德国、奥匈帝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又使得我们向同盟国出口军火不大可能。再加上我国的钢铁数量也难以支撑起交战双方所需的军火数量,因此我国暂时不会向交战双方出售军火。   但是在其他物资的供应上,我们还是可以竭力争取一下的,东南亚和我国所拥有的丰富物资,只要能够通过一个统一的战时经济管理委员会进行调配物资生产,那么我们无疑可以成为效率最高的物资供应商……”   对于吴川的第二个提议,张榕自然是满心赞成的。自从六月以来,辽宁就处在了半管控的经济体系下来,先是为了对抗水灾,接下来又是为了应付战争。半管控的经济体系虽然让一些私人工厂主们感到了不适应,因为他们没办法囤积居奇,也没法自行抬高商品价格,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经济管理方式。   如果是在前清的话,这些商铺、工厂大约会选择关门来对抗政府的行政干预,反正政府手里也没有物资,他们一关门百姓就买不到日用品,于是政府制定的商品价格形同虚设,最终还是要让步给他们。   但是,革命委员会不仅控制着东三省大部分粮食产出和几乎所有的交通运输方式,还建立了许多国营工厂和遍及乡村的供销社体系。因此,即便这些私人商铺、工厂关门歇业,革命委员会也依然可以维持民众的日常消费需求。   最后,东三省这三年来的私人企业虽然发展迅速,但是在原材料、流动资金和销售渠道上,几乎无不受到国营工厂、供销社、国有银行的影响,一旦他们敢和革命委员会展开对抗,那么革命委员会可以立刻停止对他们的原料供应和产品采购,然后让银行上门抽取资金,那么这些私人企业就真正要关门大吉了。而再扶植建立一家新的私人企业,对于拥有原材料、市场和资本、技术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因此东三省的私人企业主们正处于一种幸福和痛苦交织的状态当中,一方面他们获得了一个有史以来最适合经营工商业的环境,只要稍稍有些头脑就能办起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工厂或小商铺;一方面他们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在前清时代官府最多也就是动用权力来打压他们,在工商业的运营上他们至少是完全自由的。   不过对于张榕来说,他倒是极为喜欢这种对于工商业进行完全管理的办法,第一这种统制经济可以最大化的吸纳劳动力,特别是当地方上受灾的时候,只要一个行政命令就能把灾民分散于各工厂工作,这就极大的减轻了地方官员赈灾的负担。   其次,统制经济能够令政府手中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因为社会资源几乎都被控制在了政府手中,如果官员不愿意给某个企业分配原材料,那么这个企业就只好关门大吉。   和满清末期对于地方几乎完全放权,只能听任地方士绅管理地方事务的模式相比,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显然是一个极为强势的政府。张榕享受着这种强大的权力,但心里也有些担心把统制经济长期化,会否引来那些私人企业主更大的不满。   对于张榕的担忧,吴川只是略一思考就说道:“当然我们光用行政命令来管制经济也是不行的,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要想让一只猫心甘情愿的吃辣椒,既不能把辣椒塞进它的嘴里,也不能把辣椒夹在肉片里欺骗它吃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成辣椒酱涂在猫的屁股上,这样猫就会自觉的去舔掉这些辣椒。   资本家最为关心的莫过于两件事,一是企业的利润;二是资本的利息率。如果我们不能在前一个问题上满足他们,就应该让他们在后一个问题上得到满足。   所以,我已经和贸易委员会、国家银行进行了沟通,我们打算拿出3亿元作为低息贷款,用来帮助那些愿意和我们签订固定合同的企业主扩大生产规模。我们将会优先给这些企业提供原材料和足够数量的订单,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们在一个较低的利润点上,通过较大的生产规模来获得规模效益。   另外,我们会让每个行业成立一个单独的产业协会,然后准许这些协会推荐代表和贸易委员会、战时原料管理局、劳动委员会洽谈合理的利润点和原材料、劳动力的分配计划。最后,在欧洲大战结束之后,革命委员会会尽快取消这些经济管制办法,从而让经济恢复正常的市场交易方式……” 第六百七十八章   吴川和张榕足足交谈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这才结束了谈话。之后便是和德国人的会晤,马尔赞坐下之后先是吹嘘了德国在欧洲的一连串胜绩,这才代表公使辛慈向吴川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站到同盟国这边,因为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力量已经足以改变东亚的力量平衡了。   对于马尔赞开出的一系列战后支票,吴川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马尔赞发觉对方对自己的说辞并不感兴趣,方才讪讪的停了下来。   看到口若悬河的马尔赞安静了下来,吴川这才坐正了姿势,向着面前的马尔赞和沃尔贝克中校认真的问了一个问题:“在贵国眼中,大国和小国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马尔赞被这意外的问题打断了思路,这可不是他预料之中的问题,就在他卡壳思考的时候,和吴川打了快4年交道的沃尔贝克中校,倒是很熟悉这位的谈话风格,因此很快就替自己的同伴解围道:“我想,只有在军事上能够保卫自己,外交上能够独立的发表本国的主张,才是一个大国必须要具备的条件。”   吴川微微颔首说道:“中校先生说的不错,但我以为还没有说到点子上。我以为大国和小国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对待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看法和有无能力去重塑世界的秩序,使之符合我们所想要的世界秩序。   虽然我国现在是一个弱国,但是我国数千年来一直都是东亚世界的秩序缔造者和维护者。所以请不要用对待小国的方式来敷衍我们,区区几块海外领土和所谓的东亚势力范围,这只能用来诱惑那些骤然兴起的小国而已。   对于中国来说,想要用这种蝇头小利来让我们站在德国一边是不足够的。假设辛慈公使真的想要说服革命委员会站在德国这边,至少也要先说明德国在战后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仅仅是让德国坐上英法现在的位置,而世界依然处于殖民体系之下的话,那么我认为中国是没有这个意愿去站在德国的一边的。   因为这等若是让我们抛弃了自己的价值观,完全的向英法所建立的殖民主义投降,这只会进一步造成东亚地区价值观念的混乱,从而让我们失去我们过去所拥有的大国地位。所以我不认为贵国向我提出了一个有建设性的建议。”   马尔赞不知道该说什么,德国虽然以出产哲学家而闻名,但是在外交上却几乎没有什么成熟的思想,即便是被德国人津津乐道的卑斯麦,其所制定的外交政策也是建立在德国国防力量之上的势力再平衡。也就是说和德国政治中咄咄逼人的扩张主义相比,德国的外交其实是建筑在欧洲和平上的保守政策。   显然,军国主义和外交上的卑斯麦主义是不相容的。但是卑斯麦主义却隐隐附和了英国的外交理念-欧洲势力均衡,当德国抛弃了卑斯麦主义全面拥抱军国主义之后,就成为了英国外交的头号敌人。但德国人并不理解这一点,他们一边在实质上破坏着英国对欧洲的势力均衡外交,一边却自相情愿的认为英德之间的友谊会让英国同情自己。   新上任的德国公使也许在外交技巧方面比原先的德国公使要出色的多,但是他依然没有摆脱德国贫乏的外交思想,指望着用利益去制造协约国和中国之间的矛盾。但事实上中国各方势力要比这位德国公使稳重的多,不管是认为协约国必胜的,还是认为德国会胜利的,在对待参战的问题上其实是相当谨慎的。   只有当日本宣布对德宣战,准备出兵山东时,各方才有志一同的认为,应当抛弃中立地位加入协约国,以抵抗日本入侵山东的可能性。只不过中国政府提出的参战请求被英国人所拒绝,这才爆发了这场中日之间的战事。   按照德国人的想法,既然双方都已经打倒这种程度了,中国和协约国之间显然是不能继续和平下去了,否则战后协约国难道不会报复中国人吗?但是让德国人感到诧异的是,莱州会战之后中国和协约国之间的关系反而突然拉近了,并迅速签署了一份800万英镑的交易清单。   虽然这份交易清单中不涉及任何军火,也是符合中国中立国地位的,但也还是让德国人感到了几分恼火,因为这让他们完全抓不住中国人对于这场战争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沃尔贝克中校的计划被中国人侦破之后,德国人也不得不向吴川进行摊牌,要求其在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做出选择了。但是秉持着辛慈公使主张而来的马尔赞,在谈话的一开始就被吴川堵上了嘴,被吴川从双方之间的利害关系引到了德国的外交理念和价值观念上来了。   马尔赞本不是一个灵活多变的外交官,当吴川看到他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之后,这才话题一转说道:“好吧,那么我们就先不提德国的价值观是什么,我们先回到现实中来。   贵国现在一力要求我方继续协约国打下去,可我不明白要如何继续打下去。我们今日就坦诚一些吧,协约国方面现在向我方做出让步,难道是他们真的打不过我们吗?”   不待马尔赞回答,吴川已经自问自答的说道:“当然不是,只是协约国不愿意再把力量浪费在东方,而且他们担心再冲突下去我们会切断了中东铁路而已。   只是对于我们来说,切断中东铁路是最后的手段,一旦我们用上了这一手段,那么协约国对于我们也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一旦让协约国完全放下了这点畏惧,那么他们只需采取离岸封锁的方式,就能切断革命委员会的对外贸易往来了。   我们和德国不同,我们的工业基础力量薄弱,虽然和1911年相比,东北三省的制造业和采矿工人增加了4倍,但也不过才47万余人,而德国据说光是鲁尔地区的煤矿工人就有40万人。   我们到今年为止机床的生产能力也不过才达到2000台一年,每年需要向海外进口一万余台,才能满足工业扩张的需求。所以,我们的物质生产能力支持不了一场长期战争。   最后,日本已经准备从大陆撤兵,而我们又缺乏海上军事力量,我们继续战争又该向谁继续作战呢?而我们的敌人要怎样才肯认输呢?德国可以不考虑这一点,但革命委员会不能不考虑这点。   革命委员会可以站在德国的一边,但是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为了维护我们的价值观,能够让我们看到胜利的希望。如果满足不了这两个条件,光凭几块海外领地和一个空头许诺,恐怕是无法让我们认同这场战争的。”   马尔赞终于放弃了试图说服吴川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吴川所说服了。虽然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在许多方面还依赖于德国的帮助,但德国在海外的资产和市场也同样获得了革命委员会的保护,在这一点上和革命委员会撕破脸,只会让双方都蒙受巨大的损失,而德国也将会彻底失去革命委员会这个现在还倾向于自己的朋友。   就在马尔赞在沈阳碰壁的时候,北京这边的谈判却是进展迅速,当英、法、俄表现出抛开日本和中国单方面妥协的姿态后,日本的谈判代表终于无法再继续把谈判拖延下去了。   日本方面和袁世凯政府达成了一项协议,以不公开道歉的方式向中国政府提交一份关于日中山东交战的备忘录。然后针对革命委员会提出赔款问题,日方表示以退回庚子赔款的方式,换取中方赔款要求的抵消。   庚子赔款中日本占了7.73%的份额,总额是3479万两白银。不过王葆真对此是不大满意的,因为日本人不过是放弃了今后的赔款,对于之前收取的赔款表示将会用于中国的教育事业当中,而不是直接退赔给中国。   因此他主张,庚子赔款只能用来抵消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战争赔偿,但是不能抵消日军在山东造成的民间损失,这部分民间损失必须一文不少的赔偿出来。   革命委员会的强硬姿态,让日本代表颇有束手无措之感,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了将近一天后,最终在英法的调停下,日本政府还是做出了让步,以支付1900万共和元的民间赔偿了解了赔款问题。   英国为了尽快让日中双方达成和平,也终于向革命委员会做出了让步,只要德国向革命委员会移交了胶澳租借地,那么英国也将威海卫租借地交还给中国政府。   11月1日,英、俄、法、美、日、比、意、葡八国公使向中方代表正式表示,同意暂时停止支付赔款和欠款利息,直到战争结束再行恢复。   而英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也达成了一系列关税方面的协议,英国将把东北地区和山东半岛的海关管理权力交给革命委员会管理,以换取革命委员会不再要求解雇总税务司安格联。关税税金的保管权转移到东北银行,但是革命委员会必须承认满清及民初的一系列借款。   考虑到中止赔付能够省下一年3、4000万两的赔款和利息,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是一笔极为客观的资金,吴川和政治局委员们通过电报交流之后,决定有条件的承认这些借款。对于用于铁路建设方面的借款以无条件承认,对于满清签署的赔款则需要再协商,对于满清和民国用于镇压民众的借款予以无条件否认。   而且今后革命委员会绝不承认未经国民批准的任何借款,谁借就由谁来承担责任。在袁世凯解散了国会之后,也就意味着袁世凯政府已经无法以革命委员会认可的方式借到合法的款项了。   这项谈判和关税自主权力的谈判一样,都是一个日益持久的交涉过程。不过从1914年11月起,各省的关税倒是开始转入了东北银行在上海的分行金库内。 第六百七十九章   11月5日,位于龙口港内的山东攻略军司令官小原伝中将和参谋长山梨半造接到了从东京转发来的电报。小原中将看完了东京发来的电报久久不能出声,山梨参谋长只能硬着头皮向他催促道:“司令官阁下,是否应当召集各旅团将领前来开会,向他们传达军部的指示?”   小原中将终于长吐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从军以来受到的最大屈辱,难道我们就真的要遵照东京的指示去做吗?”   山梨心里清楚,这位中将阁下只是心里不服气,并不是真的想要违背东京的命令,否则前几日就应该出城去和支那军拼命了。因此他只能正色劝说道:“司令官阁下,中国人有一句古话,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前我们最重要的还是把剩下的陆军健儿带回国去,而不是继续在这里忍饥挨饿。中国军队已经把龙口港一周都包围了起来,他们的大炮也把码头区域给覆盖了,海军现在连给养都运不上岸了。   再拖下去,我们就算不死在中国军队的大炮下,下面的士兵也要被饿垮、冻垮和病垮了。服从于军部的命令,回去重整武备,我们才会有下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啊。”   一阵寒风吹进了屋子,让小原中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屋外阴沉的天色终于惆怅的开口说道:“我们真的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   山梨这下也愣住了,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以回答了,如果革命委员会继续保持这样的发展势头,他们想要卷土重来就是个笑话。以当前革命委员会的武备,至少下一次阻止他们登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因此他们想要卷土重来,除非得先在朝鲜打开局面,只有先从朝鲜打开了通往满洲的通道,陆军才不用和中国人打什么登陆战了。   那么,下一次日本和中国要么不开战,要打就是倾尽国力的大战了。但是想要打倾尽国力的大战,可就不是陆军说了算的。如果不能说服国内各派势力,陆军即便强行出征也不过就是和今次这样,因为准备不足而被革命委员会分而制之吧。   就在山梨少将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原中将终于挥手向他说道:“去召集各旅团主官前来开会吧,这场战争,结束了。”   21旅团的旅团司令部内,听完了佐藤旅团长宣布的上级指示后,下面的佐级军官们顿时一片哗然,特别是42联队联队长真崎甚三郎大佐更是两眼赤红的看着佐藤少将叫嚷道:“旅团长阁下,这真是军部的命令吗?这样荒唐的命令您怎么可以接受?   让我们放下武器出城接受支那人的检阅,然后再登船,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日本军人决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我宁可和支那人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向他们交出武器……”   真崎大佐身边的几名青年将校也连连附和大佐的说法,大有宁可出城和支那军人拼命,也不愿意向支那人屈辱的交出自己的武器。   “够了,啪。”脸色本就一直阴沉的佐藤少将狠狠的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顿时把将校们的反对声音给压制了下去,佐藤注视着真崎大佐的双眼,怒气冲冲的训斥道:“真崎,难道你以为只有你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吗?我也知道。   可是不同意支那人的要求,我们还得死多少人?将近五万大军,2个师团的主力,现在就剩下了不到2万的残兵败将,每天都有人从城里抬出去,每天都有数十人因为疾病送入野战医院,你以为支那人是真的想让我们低头吗?不,他们就是想要看着我们死在这里,还不用背负上任何指责。   你们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但是我要为21旅团数千将士的性命负责,他们的家人还在家乡等着他们回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荣誉,就把他们全部埋葬在这里。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活的话,那么就朝着城外的支那人阵地冲锋吧,我只带想要活着的人回日本。   明日早上8时,所有部队在东门集合,然后按照秩序出城放下武器,不想交出武器的,就请在明日八点之前出城冲锋去吧……”   于此同时,被困于长津湖的日军在接到了中俄朝联军派人送来的停战电文后,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就交出了武器,只是要求联军提供粮食和药物。在山中被围困了一个多月的29旅团残部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员,大多数是在冻饿之下染上了疾病而死去的,当然也有不少是因为绝望而自杀的。   北朝鲜其他各处被围的日军,同样是情况凄惨,比山东日军稍好一些的是,北朝鲜的山中尚有一些山田和野兽,因此他们勉强还能填饱肚子。不过即便如此,被围的2万多日军和1万多日本侨民、伪军,在出山清点之后,也就剩下了一万余人。   而朝鲜人之所以最终接受了和日本和平,一是日本方面愿意给出1500万日元用于支付这些被围日军和被俘日军的伙食费用;二是日本接受和朝鲜人民军以当前的实际控制线停战,停战期限为5年,到期后再讨论是否继签。三是日本愿意释放一批朝鲜政治犯和朝鲜人民军在南方的亲属和俘虏。   对于朝鲜人民党来说,这份停战协议规避了暂时放弃南方国土和同胞的道义责任,也为朝鲜人民党的恢复争取了一定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解救回了一批重要的人民党和人民军的骨干,从而极大的加快了人民党力量的恢复。   日本方面自然也是有好处的,除了解救出被俘、被困的日军,以减轻国内军人家属责难的压力外。最重要的是,日本借助停战协议规避了对于北朝鲜独立的承认,而只是把北朝鲜地区作为了日本帝国领土中的反叛割据势力。   虽然关于北朝鲜独立建国一事和吴川的想法有些出入,不过列强并不愿意在这场谈判中承认北朝鲜独立建国,英国和荷兰公使在这一问题上强硬的站在了日本这边,唯恐因为朝鲜民族的独立掀起亚洲各地区的民族独立运动。   就连美国公使也对王葆真如此说道:“朝鲜民族现在至少已经获得了一半国土的独立,再和日本人纠缠下去实无必要。更何况,现在贵国的中央政府也无承认北朝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勇气,光凭你们在这个问题上坚持显然是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的。我国现在也不可能在朝鲜问题上和日本进行激烈的对抗,我认为你倒不如以此为条件,换取英国尽快把威海卫租借地归还……”   王葆真衡量之后,就像吴川发了一封电报,阐述了北京这边发生的变化,吴川最终同意了王葆真修改北朝鲜独立问题的条件。   不过,在中日之间关系缓和下来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和英国之间却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一艘装载着美国商品前往荷兰的中国籍商船在英吉利海峡被英国人扣下了,理由是装载了违禁品。10月29日,英国宣布生铜为绝对禁运品,电报电线等材料列为有条件禁运名单,正是这条商船从纽约港出发之前。   英国人的这一行动自然引发了美国政府的不满,同样还有革命委员会的不满,这艘商船正是属于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的财产。吴川一边让王葆真和外交部、美国公使联络,要求同美国方面一起向英国政府抗议;一边则让王葆真向英国驻华公使表示不满。   革命委员会的要求,让刚刚安下心来的外交总长孙宝琦哭笑不得,他可不觉得中国对英国的抗议有什么作用,但是他也知道外交部现在是没法同革命委员会相对抗了。   中日停战协议的签署内容传出后,各地的民众兴高采烈,纷纷走上了街头游行庆祝中国第一次在对外战事上没有割地赔款。原本对于民国多有抱怨的士绅,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民国总还是比满清要强上一些的,虽然开头乱了些,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步入正轨的意思。   原本在日本对德宣战后宣布局外中立的北京政府,总算因为停战协议中日本给出的赔款而声望有所恢复。虽然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其实这同北京政府没什么关系,但是对于那些消息闭塞的地方民众来说,不管是谁打败了日本人,总还是要听大总统调派的。   再加上那些在政治上并不认同共和党的党派或政治人物,并不愿意让吴川和共和党出这个风头,比如康有为和孔教会的中坚,因此自然就在舆论上大肆鼓吹是大总统运筹帷幄之中,方才能够迫使日本人退让收兵。   于是难得的,自日军登陆山东以来就在报纸上天天挨骂的袁世凯,现在在报纸上倒也有了几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对于莱州会战之后就显得过分沉闷袁世凯,看到这些文章后总算是有了几天的笑容。   这天他正坐在居仁堂内看着报纸,就听到了孙宝琦带来的这个消息,袁世凯放下了报纸,一脸纳闷的说道:“联合美国人向英国人抗议?这吴畏之该不是得意忘形了吧?英国人可不是日本人这种软柿子,可以任由他拿捏的。而且我听说,之前英国人和革命委员会交往的很不错啊,还给了他们一个数目不小的采购单子。他这是狗脸么?英国人扣了一条船,他说翻脸就翻脸?”   虽然已经进入了寒冬,但是孙宝琦还是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说道:“那么我们就回绝了他,免的得罪了英国人,大家不好下台。”   袁世凯沉默了片刻,却笑了笑说道:“不,就照着他们的要求去办,还要把消息透露给那些记者,有人想要当民族英雄,难道我们还能拦着?” 第六百八十章   伦敦波特兰大街49号,这是一幢三层的红砖小楼,也是满清第一任驻英公使租下的大清公使馆,民国成立之后,民国政府的对外外交人员几乎未变,各驻外公使馆、领事馆只是换了一块牌子而已,这里自然也就未变。   这间公使馆内最著名的一个房间,不是公使的办公室,也不是用来待客的会客厅,而是顶层阁楼内的一间仆人宿舍,这是满清公使囚禁孙中山的地方。随着民国成立,倾向于共和的留学生,只要路过伦敦的,没有不过来瞻仰一番的。   现任驻英公使刘玉麟是1913年12月上任的,留美幼童出身的他对于共和一向抱有好感,但是袁世凯的专权和宋教仁的被刺事件,又使得国内的共和道路濒临失败,这使得刘玉麟对于中华民国现政府大为失望。   而他接任驻英公使的背景,主要还是为了解决中英西藏问题,只是英国人自觉尽占优势根本不愿意和他这个驻英公使就西藏问题进行交涉。   1913年10月13日在印度西姆拉召开的中、英、藏三方会议,入侵西藏的英印政府反而成为了北京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之间的仲裁人。英印外交部长麦克马洪对于北京政府的代表不断施压,还用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手段,犹如在对付英印政府下属的印度土邦的代表。   到了1914年4月27日,在麦克马洪所规定的谈判最后期限日,麦克马洪使用了威胁和欺骗的手段,最终迫使北京代表陈贻范草签了西姆拉协定。但在北京政府的激烈反对下,4月29日陈贻范通知英国方面,北京政府否决了他的签字权力。   于此同时,北京政府电告了驻伦敦公使刘玉麟,要求他到英国外交部声明,陈贻范在签字之前没有获得北京的许可,中国政府不能承认。但是英国外交部却认为西姆拉会议已经结束,英国不能就同一个问题再次谈判,并要求中国方面承认西姆拉协定。   6月6日,朱尔典给北京政府发照会,认为西姆拉协定是解决西藏问题之唯一法案。英国政府威胁北京,如果中国方面不在6月底之前在正式条约上签字,那么英国将同西藏方面单独签字。   刘玉麟已经注意到,英国外交部对于西藏问题已经不存在让步之可能,而中国其实除了抗议之外并无其他反制手段,因此心力憔悴的他一度试图向北京辞职。   不过他身边的秘书却劝说他再等等看,因为直到今日为止,革命委员会对于西藏问题和西姆拉会议始终一言不发,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作为此时国内唯一能够同北洋集团抗衡的军政势力,在外蒙古问题上否定了北京和俄国之间,俄国和库伦之间任何双边谈判的革命委员会,哪怕是为了打击北京的政治声誉,他们也不应该对西藏问题一声不发。   刘玉麟思考再三之后,于是就收回了想要辞职的念头。只是他并没有等到革命委员会对于西藏问题的出声,倒是等来了欧洲大战的开启和中日战争的爆发。严格的来说,应当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交战。   但是这两场战争的爆发,倒是让英国政府开始对于西藏问题有所软弱下来,虽然英国外交部并没有接受中方的意见,但是对于西藏问题开始了冷处理,显然是想要将这一问题推到战后去解决了。   刘玉麟见此开始主动同英国外交部再次交涉起了西姆拉协定的合法性,就在英国外交部采用拖延战术应付刘玉麟的时候,东方的中日战争却以日本迅速的失败而走向了结束。得到了战争胜利的消息之后,刘玉麟的态度于是开始趋向于强硬。   英国外交大臣格雷子爵对于中国公使刘玉麟的态度虽然有所改观,但是也只是在口头上答应,他会同英印政府进行沟通,把西藏问题压到战后再行商议。但是对于西姆拉协定的合法性,他却始终不肯做出任何的表态。   就在刘玉麟一筹莫展之时,奥斯曼帝国加入了大战,而国内突然又传来了一份电文,指示他就英国的禁运政策和无礼扣押中国商船的行为,同美国驻英国大使进行联络后,联合向英国政府递交照会。   刘玉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同美国驻英大使佩奇博士进行了联络,虽然他具有留美背景,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留美经历并不能动摇美国和英国之间的特殊关系,此前就西藏问题他向美国方面进行求助时,对方就婉言谢绝了他。   但是这一次,美国驻英大使佩奇不仅热情的接待了他,还同意了和刘玉麟一起向英国外交部递交照会。这令刘玉麟颇有些喜出望外,赶紧跑回去准备外交照会,并发了电报给留法公使胡惟德,向他请教这份照会该如何写作。   就在他和胡惟德两人讨论照会内容时,国内又发来了一份电报,电报上注明照会上应当加上以下内容:“作为中立国,中国政府有权力参照英国政府所颁发的禁运名单,禁止名单目录上的货物通过中国的土地流向交战国。”   刘玉麟斟酌再三之后,把这句话稍加润色,就添加进了自己拟定的照会中去。11月9日上午,美国大使佩奇博士和中国公使刘玉麟,一起来到了白厅街,把各自的照会递交给了英国外交部。虽然双方并没有发出联合照会,但是这种共同上门的姿态,已经表明了中美双方在中立国贸易问题上的共同进退。   美国有近1亿人口,中国有4.3亿多人口,这两个国家加在一起就占据了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英国人即便再怎么傲慢,面对中美有可能接近的局面也不得不慎重了起来。   美国人的照会,和格雷子爵预料的差不多,依旧是老调重弹,内容不过是英国的海上禁运政策违反了伦敦宣言,损害了美国的正常商业利益,如果英国继续执行有害中立国贸易的禁运政策,那么美国就不得不考虑对协约国供应的商品涨价了。   格雷子爵对于美国人这种小商贩的心态简直是嗤之以鼻,虽然欧洲大战爆发之后,英国对于美国一直采取安抚的政策,但是英国政府并不认为自己对于美国是没有反制措施的。   一个是美国进口的原材料大多来自于英国的海外殖民地,而美国出口贸易的四成也是输往英法在海外的殖民地,因此美国人真的敢大幅度涨价的话,英国同样可以考虑对输入美国的原材料进行限制。   其次,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牢牢的控制着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哪怕美国人把自己所有的海军军舰都放在东海岸,也只能保住本国的近海区域而已。毕竟美国和德国的军舰合在一起,总吨位也没有超过英国皇家海军的271.4万吨,再加上太平洋上还有日本海军的70万吨。   所以美国人不管再怎么叫嚣,也只是被困在美洲孤岛上的一只狮子,基本影响不到欧亚大陆的政治。当然,英国人现在也不会去招惹美国人,重要先把欧洲的这头狮子给打压下去,接下来才轮得到美洲这头狮子。   但是当美国人拉上中国人一起提出抗议,这个局势就相当的微妙了,特别是在中国刚刚击败了日本的陆军后,东亚的秩序已经有些脱离大英帝国的控制了。就这一点来说,格雷子爵对于朱尔典是有所不满的。他认为这位英国外交官当中的中国通,也许是在中国待的太久,已经忘记了英国外交的根本原则,而是把保住他在中国太上皇的地位当做了首要任务。   假如朱尔典认真的考虑过帝国在东亚的利益所在,就不可能让中日走到战争这一步,这场战争不管谁赢都打击了英国在东亚的统治威信。而漠视中日双方爆发战争,无疑就是朱尔典试图借助日本的武力打击中国内部的新兴势力,从而继续保住当前这个对朱尔典百依百顺的北京政府。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朱尔典显然是搞砸了。他不仅没有利用日本人完成打击革命委员会的目标,反而暴露了英国在东亚力量不足的弱点。而日本对华作战的失败,也就意味着在东亚出现了一个可以牵制日本的力量。   假如这只力量是亲近大英帝国的,那么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大战期间东亚是安全了。但是这只力量倒向了美国之后,对于英国来说就变得极为尴尬了。这等于是帮助美国解脱了太平洋方面的战略威胁,日本人显然不可能在一个虎视眈眈的对手注视下,把自己所有的海上力量都用于对付美国人的,那等于是自杀。   而英国的海上力量虽然比中国要强大的多,但是对于中国来说基本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中国的海上防御几乎是零,哪怕是日本海军都足以封锁住中国的海岸线了。但是中国的进出口贸易,得利的都是欧洲列强,封锁中国等于就是砍断了列强对于中国的吸血管道,这大约是中国人求之不得的局面了。   于是,当中国在外交照会中发出威胁,表示要在中东铁路上实施同样的禁运名单时,确实比美国人还要有威胁力。而且格雷子爵即便用自己的屁股去考虑,也知道现在的中国人在战胜了日本人之后民族意识有多么高涨,而中英之间的西藏问题已经完全破坏了中英政府之间的互信,一旦革命委员会真的在中东铁路上搞起了禁运名单,那么英国在中国几乎得不到任何同情和帮助。 第六百八十一章   当爱德华·格雷子爵把美国和中国提交的照会向内阁阁僚们公布之后,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是最先发怒的,“这就是伦敦东区两个下流痞子,不,就算是伦敦东区的下流痞子,也不会在大英帝国的优秀青年在前线流血牺牲的时候,还试图从这场战争中获取利益。我们绝不能向他们妥协,告诉美国人和中国人,让他们见鬼去吧。”   财政大臣大卫·劳合·乔治可不会认同丘吉尔的看法,他拉长了脸说道:“丘吉尔阁下,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稍稍注意一下言辞,美国人至少现在还是倾向于我们的,如果我们不能从美国人那里获得各种物资,那么前线的军队就难以维持下去。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光是从海外的进口增长,已经让今年的进口额超过了出口额1亿英镑以上,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如果不能让美国人站在我们这边,即便美国人提升极小幅度的价格,全部进口物资的总价也将会有一个不小数目的增长。   至于中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中国现在似乎正卡着俄国人的中东铁路。我们已经让俄国朋友失去了黑海航道,难道现在连中东铁路也不给他留下吗?要是俄国人在东线撂挑子不干了,直接把军队撤回国内去,那西线该怎么办?”   虽然丘吉尔很想说,中国未必会像奥斯曼帝国那样固执的投入战争,而俄国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刻后撤,但是他终于还是没有一逞口舌之快,而是改口说道:“所以,我们应该利用皇家海军的力量,打开达达尼尔海峡的大门,然后在加里波利半岛登陆,夺取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伊斯坦布尔,把它逐出战争。解开俄国人的困境,那么中国人就威胁不了我们了。”   劳合·乔治神情不变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更不应该得罪美国人和中国人了,至少他们可以为我们提供登陆加里波利半岛大军所需的后勤物资和信贷。从他们那里借钱收买他们自己,总比扣下他们的船只,然后激怒他们要强的多……”   就在英国内阁讨论应当如何回应美中两国发出的外交照会时,11月12日,美国政府在没有通知中国的情况下,偷偷的向英国递出橄榄枝,希望和英国政府达成妥协,美国希望英国放开殖民地的橡胶、皮革等原物料的出口限制,而美国应允将阻止这些原物料再出口,以避免双方在禁运货物种类上发生冲突。   美国国会顾问安德森赶到了伦敦和英国外交部进行会谈,双方最终达成了谅解:英国同意其殖民地直接向美国出口橡胶、锰、皮革和羊毛,保证不会扣押满足中立国正常需要的货物,否则英国方面会考虑进行补偿。   在和美国方面单独达成协议之后,英国外交部也终于给了朱尔典一份新的命令,要求其代表英国同中国政府达成新的贸易协议。11月13日,朱尔典和王葆真、张寿增进行了会晤。朱尔典代表英国政府向两人宣布,英国政府愿意释放被扣的中国籍船只,并给予补偿,但是革命委员会也应当接受英国政府颁发的禁运清单。   朱尔典还告诉两人,如果革命委员会答应接受英国政府的禁运监管的话,那么英国政府将会对革命委员会所属船只进入北海和地中海放宽检查,以减少对于中国船只的航运干扰,当然革命委员会应当为这些船只提供担保。   其次,英国政府决定接受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建议,建立双方之间来料加工或以原料换取制成品的贸易方式。英国政府也同意向革命委员会放开殖民地铁矿石、铝矾土、橡胶、锰、皮革和羊毛等原物料的采购,但是革命委员会也必须给与英国政府一定的信贷,以表明对于协约国方面的支持。   在请示了吴川之后,王葆真和张寿增同朱尔典紧张的磋商了一周,终于敲定了双方在经济事务上的合作。首先英国将会提供一批羊毛、皮革、橡胶等原物料委托革命委员会进行加工,本批加工的货物价值约为200万英镑。   其次,革命委员会和英国达成了一笔3000万美元的信贷,年息4.5厘,不过英国要给出1500万美元黄金的押金。虽然这个黄金押金的数额有些高,不过英国人最终还是接受了。而且只要有了第一笔信贷,自然就会有第二笔,而且中国人给出的年利要比美国人公道的多。   事实上英国都不需要自己支付黄金,他只需要把原本俄国运往伦敦的黄金分出一部分送往哈尔滨就可以。而在革命委员会和英国达成了协议之后,俄国人便再次向革命委员会下了一张清单,足足有400万英镑上下。   对于东线一胜一败的俄罗斯来说,他们所需要的物资还要超过西线的英法联军,毕竟在关闭了黑海航道之后,俄国欧洲的海运货物吞吐量就掉落到了战前的5%左右。这也就意味着,中东铁路已经成为了唯一一条可以大量运输物资进入俄国的通道了。   而战场上不管失败还是胜利,都是需要消耗物资的。充其量也就是胜利者消耗的少一些,失败者消耗的多一些,因为逃跑的人是没办法带回战场上的剩余物资的。俄国人虽然在对奥匈帝国的战场上获得了一些胜利,但是完全不能弥补在西北战场上遭受的重创。 因此彼得堡除了向各处征集士兵外,最为繁忙的一件事就是订购物资,国内显然是满足不了俄军的需求的,远东的中国、日本就成为了优先的选项。当然,一开始俄国人向革命委员会下订单时,还想着白嫖,指望拿着不能兑换的纸币在中国境内采购。   不过俄国人的行为遭到了革命委员会的强烈抵制,革命委员会不仅发动了起了广大群众拒收不能兑换的卢布,还向华俄道胜公司发文要求其必须无条件的兑换他们发行的纸币卢布。在有组织的挤兑下,11月19日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经理终于向革命委员会低头,表示出了恢复兑换硬币的条件外,他们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华俄道胜银行之所以没法恢复兑换硬币,因为在各国交战之后就纷纷停止了黄金出口,中国虽然没有颁发这一禁止令,但是革命委员会还是跟上了这股潮流,因此他们确实没办法拿出黄金来。不过在吴川的建议下,华俄道胜银行的董事们最终接受了吴川给出的建议。   一是华俄道胜银行放弃3年内的货币发行权,以确保市面上已经接近1.5亿的卢布不再膨胀下去,保证卢布的价值不继续下跌。华俄道胜银行发行的卢布和俄罗斯帝国发行的卢布是有差别的,因此这种卢布只能在中东铁路沿线使用。   二是原先和黄金、白银锚定的卢布,当下只能放弃金银复本位,然后锚定于自身的各种资产,比如中东铁路的股票等等。这些股票、证券价值经过评估后抵押给中国国家银行,然后作为已经发行的纸卢布的保证金。   至于俄国的采购,因为彼得堡并不愿意向革命委员会提供黄金担保,所以最终还是使用了英国人给与的信贷,完成了这第二次采购。这一次的采购主要以冬装、药物、和电话电线等物资为主。   贸易委员会的委员们发现,如果再加上自从开战以来美国方面的采购物资,今年的进出口贸易居然接近持平了。虽然因为战争的爆发,革命委员会丢掉了同德国方面的贸易,但却也因此获得了协约国和德国空缺留下的市场。   特别是美国方面订单的增加,简直就是一飞冲天的架势。原先革命委员会向德国出口的化学中间体,现在已经全部被美国给包揽了,就这还不够美国的缺口。德国空缺下来的染料市场,大约占了全球五分之四的产能,加上战争爆发引发的军装染色生意,使得市场上的染料价格一日一价,这极大的便宜了刚刚建立起大型化学染料厂的革命委员会。   因此从1914年7月到12月,革命委员会向美国方面的出口总值达到了2.5亿美元,其中货值最大的一宗商品就是100万桶快干漆,重约3万吨,单价11美元一桶,比战前涨了将近一倍。   当然,革命委员会对美出口的快速增长也是在几个因素共同努力下达成的。战场上对日本的胜利,使得美国政府加大了对于革命委员会进口货物的扶持,以确保革命委员会能够和日本达成平衡。   吴川在1913年的访美之行中和美国企业界、金融界签订了数百份合作协议,使得革命委员会发展的各项产业能够和美国的优势产业形成互补。比如针对美国工业所需要的大量快干漆,化学中间体,原铝、电气材料、橡胶制品等,并从美国进口了大量符合美国标准生产的机器。   这也就使得,当美国企业缺乏原材料时,可以直接从革命委员会这边下订单,而不是临时去投资建厂生产。当然,也有些货物几乎没有进入美国就直接被美国人转手卖给了英国和法国、意大利、墨西哥和巴西等国家。   最后就是,由华尔街牵头组建的美国进出口贸易公司,和中国贸易进出口公司的对接,不仅使得华尔街降低了采购难度和成本,也令美国银行家们获得了更为丰厚的利润。   而这2.5亿美元的合同款项,其中2亿美元还是留在了美国,用于支付4000万美元的债券利息、支付华尔街投资项目的分成、船只建造费用、石油采购和机器、原料之采购上。   于是1914年度革命委员会的出口货物总值最终达到了5.9亿美元,进口货值也差不多有5.5亿美元。本年度东三省受灾和因为战争而支出的额外经费,因为对外贸易数额的暴涨,并没有对东三省的经济造成什么恶劣的印象,不过前两年革命委员会囤积的各种物资,倒是因此消耗了一大半。只是今年的财政超支依然突破了去年,达到了8.65亿共和元的赤字。 第六百八十二章   对于美国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在欧洲大战爆发之际主动加入美元结算区,简直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欧洲大战爆发之后,一开始对于美国的经济是造成极大的打击的。在大战之前,英格兰银行将贴现率提升到了10%,不仅从德国市场引流回了大量资金,就连美国市场上的资金也出现了外流。   而大战爆发后英国开始向海外收回欠款和投资,一度迫使各国抛出了美元资产换取英镑以偿还欠债和利息。英镑作为全球贸易结算的主要货币,在战争爆发后对于美元的汇率不仅没有下跌反而暴涨了。从7月到8月,1英镑兑换4.9美元一度上升到兑换6.5美元。   作为大西洋两岸唯一一个没有被卷入战争的工业国,美国发现自己居然出现了外汇短缺的问题。美国商人不得不把黄金运到伦敦换取英镑,然后用来支付自己的海外账单,然后英国政府再把黄金运回美国支付协约国的采购账单。   黄金在大西洋上来来去去,既不安全也很麻烦,但是英国和美国却乐此不彼,并不打算提出改进的建议。因为伦敦不愿意让本国的殖民地接受美元结算,而美国人也坚决不收英镑,这是两个大国之间的货币战争。   作为人口大国和原料产地的中国,虽然一直保持着白银本位结算,但在长江流域几省和广东地区却也可算入英镑货币区了。只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出现,美国终于把美元结算区从美洲大陆延伸到了东亚大陆的一个主要国家。   当英国限制殖民地对美国供应原材料的时候,美国商人的目光很快就转向了中国,因为有革命委员会为美元提供背书,美国商人在中国的采购反而要比从英法殖民地采购原料要更方便且成本低廉。   加上革命委员会在欧洲大战爆发后,把对欧洲的采购转到了美国,使得美国商人开出的票据很快就回流到了国内,这极大的保存了美国黄金不外流。   对于美国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这个太平洋对岸的小伙伴,可比南美的ABC三国显得更可靠,这些南美国家在大战爆发之后就拼命的把美元资产换成黄金运回国内,生怕美国也和交战国一样宣布禁止黄金出口的命令。   特别是阿根廷还试图趁着欧洲大战的机会联络南美各国结成同盟,组建起一个南美版本的门罗主义。实质上就是想要把美国和欧洲国家的在南美的势力驱逐出去,这显然是美国人所不能容忍的。一个墨西哥就已经让美国头痛不已,如果再出现一个南美联盟,那么南北美洲就要同欧洲一样分裂为两大阵营了。   作为第一个主动投靠美国的海外势力,美国政府不得不对革命委员会加以优待,以作为吸引其他国家的一面旗帜了。这些优待在革命委员会取得了对日作战的胜利后就更是获得了强化,巴拿马运河对于革命委员会船只的开放,对于革命委员会投资和贷款的继续放行,采购机械、船只方面的优惠等。   如果说,在8月份欧洲大战爆发时,总统顾问豪斯上校还对威尔逊总统写信忧虑的说道:“如果协约国战胜,就是俄国统治了欧洲大陆;而如果德国战胜,那就是说,未来的欧洲几代都是军国主义的不言而喻的专制。”   总之,美国人一开始对于欧洲大战的爆发认为是对美国前途的一种威胁。直到马恩河战役结束,欧洲大战向着长期化方向发展,美国人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才有所改变。10月份,美国驻英大使佩奇在给豪斯上校的信中,就幸灾乐祸的说道:“几乎欧洲所有政府都破产了,十年以后,将难于回忆十年以前的欧洲是个什么样子。那时,世界的整个前途将比过去任何时期,更多的落在我们手掌中了。”   当然,美国政府对于欧洲大战所造成的破坏力也是感到非常震惊的,这也是美国政府始终保持着克制同协约国交涉关于贸易禁运的问题,此时的美国是害怕卷入这场战争的。   革命委员会站到美国一方向伦敦提出质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替美国分担了协约国的压力。美国政府此前不能刺激协约国的言论,眼下倒是可以通过革命委员会向协约国提出来了。而在远东战胜了日本陆军的革命委员会,也确实有了那么几分说话的分量。   而革命委员会在战争中使用的飞机在引起欧洲各国的注意之余,同样也引起了美国军方的注意,豪斯上校就向总统建议应当和革命委员会签署引入新式飞机生产技术的协议,在这个欧洲大战如火如荼的时期,应该尽快加强美国的军事力量。   威尔逊有些好奇的向上校问道:“我看过飞行表演,那种由帆布和木头构建起来的机器,真的能够击沉用钢铁建造起来的军舰?”   豪斯上校谨慎的说道:“根据驻华武官传回的消息,击沉数千吨以上的主力舰大约是不够的,但是击沉数百吨的布雷舰和鱼雷艇是应当可以的。如果不是日本在战争中败给了中国人,协约国大约早就使用武力逼迫中国人交出这种飞机制造技术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认为中国人也承受不了多久的压力,一旦欧洲的战场上吃紧,我相信英国和法国是不可能不逼迫中国人交出飞机制造技术的。因此如果我们能够先于欧洲国家获得这种飞机制造技术,那么至少可以让我们的军事力量在某一方面领先于欧洲人了。”   威尔逊思索了半天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么革命委员会对于我们的要求是怎么回应的?”   豪斯上校沉吟了一会后说道:“革命委员会方面是这么回复的,飞机制造技术是他们当前唯一领先于日本的武器,可以说是当前中国的安全保障,原本是禁止向外转让的。   不过考虑到中美双方一直以来的友好关系,革命委员会愿意将此项技术转让给美国,不过我们必须要给予一定的补偿,并保证5年内不向第三国出售利用中国技术制造的飞机和转让该项飞机的制造技术。”   威尔逊听后顿时缓和了神情说道:“这听起来似乎很合理,那么他们想要什么补偿?”   豪斯上校于是接着说道:“第一是希望我们帮助他们协调关于中美之间的无线电制造技术的纠纷和放宽对于向中国进口无线电设备的限制;第二是他们希望和美国海军一起研究海上飞机母舰的建造和作战方式,这也是为了中国海军能够在东亚配合美国海军作战的必要经验。”   威尔逊有些疑惑的问道:“无线电的纠纷和进口限制是怎么回事?”   豪斯上校马上回道:“从前年年底纽约建立了第一个无线广播站开始,全美各大城市就纷纷开始建立本地的无线广播站。一套无线广播系统的定价是10万美元,到上个月为止,全美一共建立了389个无线广播电台,光是纽约就出现了22家电台。   遗憾的是,我国虽然具备了大部分的无线电技术专利,但是在把这些技术整合起来的过程中落后给了中国人。这样庞大的市场,我国只能占据了一部分元器件的制造市场。想要制造出能够赶得上中国出产的无线广播系统,至少要一两年以后。   但是现在我国的无线电设备市场正在急剧扩大,不光光是广播设备,还有随着广播范围扩大后带动的收音机市场,光是收音机市场今年的销售额已经突破了3750万美元,是去年的一倍。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收听广播新闻的人群正快速上涨,预计明年无线电设备的市场不会低于8000万美元。如果加上军方的采购,这个市场就更高了。   所以我国的企业界对于进口中国出产的无线电设备感到不满,认为这是在损害美国的工业发展。而且中国人的技术有许多是从德国人那里转让来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可能是德国人借助在中国生产的方式,绕过了我们对于德国工业品进口的限制……”   威尔逊有些奇怪的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关于和中国产生无线电设备进口商业纠纷的事,应该早就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这样的新闻?”   豪斯上校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因为在中国投资生产无线电设备的,同样有美国的资本,华尔街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对手在舆论上获得美国民众的支持,所以相关的新闻都被封锁了。现在这些美国企业正以中国方面侵犯了美国技术专利的名义阻止中国无线电设备在美销售,这就是中国人希望获得我们帮助的原因。”   威尔逊思考良久,方才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们能够插手这件事吗?”   豪斯上校点了点头说道:“假如中国人可以向美国企业放开无线电设备制造技术,那么我认为给双方进行调停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生产能力而不是市场。”   威尔逊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只是豪斯上校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在犹豫了数秒后继续说道:“不过就转让飞机制造技术上,中国人也提出了两个方案。第一是,在我们采购了三千架飞机之后,他们在一年之后向我们转让飞机制造技术;第二是,我们采购一千架飞机,他们在二年后向我们转让飞机制造技术。”   威尔逊的脸上先是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不过又很快恢复了正常说道:“那就选第二个吧,我想我们也未必会立刻参与战争……” 第六百八十三章   位于静安寺路西北有一座花园别墅,别墅是L型的三层砖木建筑,外立面是欧洲古典主义风格,屋顶由瓦坡顶和铁皮圆顶组成,山墙用巴洛克弧线装饰,整个建筑精致而气派,再配上室外的花园和网球场,可以说是周边数一数二的豪宅了。   这座由新端和洋行于1906年修建的别墅,就是上海人所称呼的汇丰银行大班住宅了。对于这座住宅的主人英国大班克莱格来说,上海的生活比之印度的生活要惬意的多,这里没有孟买终年炎热的气候,手下的中国人也比印度人能干的多。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享受生活,而不必花心思在生意上。   不过今天在底层的会客室内,克莱格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愉快的接待友人和交际花,而是难得的同手下的中国买办们商议正事。11月底的上海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因为连续下了数场冻雨,使得外面阴冷阴冷的。不过这间会客室内因为安装了一个壁炉,室内因此倒是温暖如春。   叼着一只雪茄的克莱格望着几名中国人终于不耐烦的取下雪茄,指着其中一人说道:“席买办,你是买办,现在这个情况,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被点到名的席立功都不知该怎么说,他的父亲席正甫因为太平天国之乱,不得不从吴县东山老家跑来了上海,最后成为了汇丰银行的第二任买办。所谓买办,就是替洋人与中国进行双边贸易的中国商人。   席正甫这个买办一干就干了30年,1900年的时候把汇丰银行的买办位子留给了儿子席立功,并在上海金融界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席正甫有同辈兄弟四人,老大席嘏卿在英国麦加利银行上海分行成立的第二年就进去工作了,是该行的中国元老。席正甫是老二。老三席缙华是英国德丰银行、华俄道胜银行买办。至于老四,被过继给了席家亲戚,新沙逊洋行第一任买办沈二园。   席正甫的胞侄席锡藩是麦加利银行的买办,后为华俄道胜银行买办;麦加利银行的买办王宪臣是其侄婿,又是席正甫的儿女亲家(席正甫的二儿子娶了王宪臣的姐姐);花旗银行买办王俊臣又是王宪臣的胞弟;日本横滨正金银行买办叶明斋则是席缙华的女婿。比利时华比银行和日本三菱银行的买办胡寄梅、胡筠籁、胡筠秋父子,也都是席家的亲戚。席正甫的第三个儿子席德辉曾充任大清银行上海分行协理……   可以说,上海金融界有个风吹草动,是瞒不过席家人的。克莱格这个汇丰银行上海大班之所以能够这么悠闲,跟席家这个买办家族的出色能力是分不开的。   但是今天,这个上海滩的金融家族却是栽了一个跟头,或者说是汇丰银行这间在中国开办了几十年的银行栽了个大跟头。   在克莱格的追问下,席立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就眼下的铁矿石、焦炭、生铁的行情来看,我们最好还是尽快平仓为好,否则一旦再继续涨上去,我们就得连底裤都要赔出去了。”   克莱格想听的可不是这个,他咬着牙齿恶狠狠的说道:“你倒是说的简单,4.5元一吨的铁矿石现在都涨到8.7元了……”   席立功身边坐着的弟弟席聚星赶紧提醒道:“早上已经破了9元了。”   克莱格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没有颜色的中国人,看的他低下头去,这才按捺住火气说道:“你到是算一算,我们现在亏了多少钱了?”   席立功都没过脑子,就下意识的脱口说道:“至少要亏2600万两规元,合317.2万英镑。”   克莱格听到这个数字就觉得头皮发麻,汇丰银行建于1865年,是由当时的大英轮船公司驻香港的业务总监托马斯·苏石兰,拜会了新旗昌洋行、太古洋行、老沙逊洋行、怡和洋行、天祥洋行、太平洋行、泰和洋行、亚细亚火油公司、和记洋行、仁记洋行等十家英商后建立的。   后来又加入了几家欧洲洋行,在上海建立起了分行。凭借着欧洲力量在东亚的增长,汇丰银行的业务也是节节升高。汇丰上海银行不仅决定了中国的外汇汇率牌价,每日汇率必由上海分行挂牌之后才能开市。还通过向中国借款控制了关税和盐税的保管权,可谓是一只不断吸取中国血液的水蛭了。   这几十年来,汇丰银行光是在汇率上做手脚,就从中获得了1700余万两的不当利益。这还没有包括,汇丰依靠政治势力在中国进行的各种高利率贷款获得的收益。像今次这样,在中国人开设的期货市场上一次损失这么多资金,对于汇丰银行来说还是第一次。   克莱格很清楚,一旦这个亏损的消息传出去,他这个大班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丢了职位倒也还是小事,但是他在这笔铁矿石期货中还挪用了银行的钱,董事会显然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的。   克莱格深呼吸了数次,方才调整了心情向席立功问道:“日本人那里怎么说?他们应该也亏了不少,难道也这么认了?”   席立功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上个月15号之后,日本人就开始平仓了,他们好像确实是认输了。”   克莱格听后顿时一怔,都忘记要说什么了,倒是席聚星又忍不住插话道:“克大班,只要欧洲那边不停战,这铁矿石看来是跌不下去了。与其继续下注,倒不如请英、法领事出面施压,他们这期货交易所就放在法租界,总要给两位领事一点面子的罗。”   克莱格把手中的雪茄狠狠的摁熄在了大班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内后,方才红着眼睛说道:“要是只有中国人的话,就好说了。可是现在和我们对赌的是美国人,我们抛多少单子,他们就吃下去多少,完全不给我们退路啊。”   席立功想了想说道:“就算是这样,还是应该请英国领事去出面说和一下,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这场商谈,克莱格一无所获,他只能打发了这些中国买办,然后自己跑去英国领事馆去找人帮忙了。从大班住宅内出来,和其他人分手告别之后,席立功和席聚星就坐上了一辆敞篷汽车返回了外滩的汇丰大楼去了。   在路上席聚星忍不住就向哥哥问道:“大哥,你怎么不对克大班报告,那些日本人在平仓后都开始买升了,我们要是再不抛,可就真成戆大了。”   席立功瞧了弟弟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日本人是跑了,可是我们还没跑呢。要是让克大班现在平仓,我们不是就亏在里面了吗。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劝过他了,董事会真要追究下来,这板子也打不到我们头上。你一会不要回去了,直接去江苏银行,先让人平仓买升再说。”   席聚星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平仓是应该的,但是现在买升,英国人真的会吃这个闷亏?”   席立功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既然日本人都敢在革命委员会身上下注,我们为什么不敢?从日英舰队解除对于青岛的封锁开始,现在全上海滩都在看好革命委员会。英国人要是能够压得住他们,也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对于青岛的封锁了。更何况,现在美国人和他们站在一起,这一局我们不会输……”   席立功的判断并不错,在奥斯曼加入战争之后,日本人已经意识到欧洲大战在短期内不会结束了。11月份铃木商店的金子直吉发给当时伦敦支店店长高畑誠一一份电报,“BUYANYSTEEL,ANYQUANTITY,ATANYPRICE”(去买所有的钢铁,无论数量,无论价格)。   原先还在拼命压制铁矿石、焦炭、生铁价格的日本商人,几乎180度大转弯,开始满世界去购买铁矿石、焦炭和钢铁了。上海钢铁期货市场内的铁矿石、焦炭和钢铁等期货,在上半年浮浮沉沉了大半年后,从9月开始就转头向上,再不肯回头一顾了。   虽然克莱格搬出了英国驻上海领事说和,但是想让美国人把吃到肚子里的肥肉吐出来,这不是在做梦么?不管是利弗莫尔还是花旗银行的代表,都不接受英国人这种赌输了就想赖账的风格。美国人向英国驻沪领事威胁,如果英国人采用无赖的手法赖账,那么他们不仅要同对方打官司,还要把英国人的作为传播到国内去。   面对欧洲每天数百万英镑的花销,英国人此时根本不想得罪美国人,因此英国驻沪领事只好放弃干涉,汇丰上海分行只能强行平仓,最终损失高达337万英镑,成为了沪上炒作钢铁期货损失最大的一家银行。东北银行和花旗银行近一年在钢铁期货上的合作,赢得了将近450万英镑的利润。   利弗莫尔和其团队分得了近50万英镑的酬劳,花旗银行分得了150英镑的利润,东北银行获得了200万英镑的分成,交易所获得了50万英镑的分成。汇丰银行的董事会以闪电一般的速度通过了一项决议,把克莱格赶出了汇丰银行,还迫使他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填补了银行的亏空。   曾经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汇丰银行上海分行大班在1914年圣诞节到来之前,成为了冒险家乐园的一名外籍流浪汉,冷酷的董事会连一张送他回英国的船票都没留给他。圣诞夜畏缩在外滩附近一处背街小巷内的克莱格又饿又冷,他觉得也许自己是过不了今晚了。   他的外套、皮鞋、裤子,但凡稍稍值钱一些的物件都被其他流浪汉扒走了。靠着冰冷的石墙上,他默默的回忆着过去,就在几日前,他还躺在温暖的壁炉前享受着数先令一只的雪茄,可现在却连一个便士的面包都买不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未免太大了些。   就在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回忆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克大班,你是克大班吗?”   克莱格立刻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分辨着面前的中国人,抱着最后的期望说道:“是席副买办?”   席聚星松了口气,立刻掏出了一块银元给带路的流浪汉,把他打发走后方才蹲下对着克莱克说道:“真是克大班,克大班您可真受罪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请你吃一顿晚餐,我们好好聊一聊如何?”   自从被董事会开除,并两手空空的赶出大班住宅之后,汇丰银行的雇员也好,过去的老朋友也好,都对他避而不见了。因此席聚星的出现,倒是让克莱克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席聚星把他带出了胡同,然后请他上了自己的汽车,然后先带他去澡堂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带着他来到了法租界内的一家中餐馆二楼的包间。只是席聚星把他带进房间之后,就默默的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克莱格这才发现包间内早就坐着一个人了,只是看到这个人后,他就有些恼火的说道:“原来是你,你叫人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面带微笑的耿谨文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克莱格扬手说道:“坐,请克莱格先生您过来,就是想和你聊上几句。不管今晚聊的怎么样,我都会送你一张回英国的船票,让您回去同家人团聚。您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克莱格沉默了数秒之后,还是拉开了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不过他虽然饿的发慌,却也没有去看桌上的菜肴,而是冷冷的注视着对面这个把自己从天堂打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耿谨文看着克莱格的样子,于是干脆的说道:“看来克莱格先生对我的意见不小,那么我就干脆开门见山了。我们在马来半岛成立了一个铁矿石开采公司,不过在那里日本人和我们竞争的很激烈,而马来的英国人也偏向于日本人,我们需要一个英国代理人替我们处理和海峡殖民地政府的关系。待遇么,一年2000英镑,如果你尽到了自己责任,还可以获得5%股份的分红。你有兴趣吗?”   克莱格皱起了眉头看着对方问道:“为什么会找我?上海滩想发财的英国人可多的是。”   耿谨文注视着半响后,方才慢慢说道:“我们不需要一个太有野心的人。你已经失去过一次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你会更加珍惜这一次的机会才对。另外,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也许就是你人生里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相信你会慎重行事的。   今晚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顺便享受我为你点的圣诞大餐,这一餐我已经结过账了。这信封里有一张船票和100英镑,如果你决定接受我的建议的话,你知道该去哪找我……” 第六百八十四章   11月19日,德国胶澳总督瓦德克和山东革命委员会主席恒宝昆在青岛的总督府内签订了移交胶澳租借地的协议。德国政府在山东的资产以无偿的形式转交给了山东革命委员会,包括德国和奥匈帝国停留在胶州湾内的17艘军舰。   英、法、俄三国都派出了外交官见证了移交的仪式,以此表明了协约国对于中国收复胶澳租借地的认可。虽然英国代表对于山东革命委员会拒绝把德、奥军人移交给协约国,并没有全面没收德国人在山东的财产感到不满。   但是革命委员会以中德双方并未进入战争状态,这是德国自愿交出租借地以换取平民财产的安全为由,拒绝了英国试图把放下武器的德、奥军人当做战俘看待。不过在英国人的压力下,革命委员会也还是决定把德、奥军人转移到辽宁,以表明这场移交并不是一个骗局。   事实上英国人一度想要把胶东湾内的17艘德奥军舰没收或是向中方购买,以增强英国东亚舰队的实力。毕竟一艘德国的轻巡就在印度洋搞得英国人鸡飞狗跳的,而整个德国东亚舰队主力现在还下落不明,让英国东亚舰队发现自己实在是缺乏军舰保卫如此广阔的大洋。   他们最担心的还是,这17艘德奥军舰在他们放弃封锁青岛之后再逃出青岛去同施佩舰队会和,那就会给他们增加更多的麻烦了。但是在德奥公使的抗议和革命委员会的反对下,加上这17艘军舰主要以小型舰为主,英国人要求革命委员会签订了担保书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11月20日,中国方面收回威海卫的谈判也在青岛正式展开了。这个时候,日军已经完全的从山东撤离,胶东半岛开始恢复平静。恒宝昆等山东革命委员会委员们开始讨论战后的重建和军队复员问题,不过在这次讨论会上,有人对于军队复员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宣传部门的负责人陈翼龙认为,“日本人虽然被打跑了,但是那些前期附从于日本的地方反动势力可没有逃跑。我说的不是胶东半岛这块,而是鲁南、淮北这片。张勋的辫子军之前在南京、徐州祸害地方,日军进攻的时候又配合日军侧击青岛,这样的反动势力不清除,我们今后还怎么去发动群众?”   陈翼龙身边的得力助手李大钊、邵飘萍等人也支持其的主张,认为在革命军击败了日军收回了青岛之后,山东、苏北一带的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张勋盘踞的徐州地区更是有民众主动前来联络,希望革命军发兵徐州把祸害当地的辫子军赶跑。   在此种形势下,革命军应当顺应人心把鲁南、苏北纳入治下,扩大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影响力,争取更多的民众支持,而不是考虑什么军队复员的问题。   不过对比起宣传部门的保守,山东同盟会出身的徐镜心、邱丕振、刘溥霖、吴大洲、薄子明等人则更为激进,他们表示,“清算辫子军有什么可着急的,当前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打倒独裁恢复国会吗?最大的独夫民贼不在徐州而在北京,张勋之愚忠怎么比得上袁世凯之狡诈?”   在此次山东作战中,按照吴川的评语,战功第一的是毁家纡难的山东人民,其次是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宣传部门,其次才是光荣的革命军。   对于吴川的评价,山东革命委员会上下是信服的,如果没有山东人民作出的坚壁清野行动和广泛的游击战,使得日军不仅难以从地方上获取物资还需要分散大量的兵力守备各交通要道,那么日军对于革命军的防御阵地进攻就会更加的猛烈,革命军能否在日军进攻前建立起一道道的防线,并如此之快的拖疲日军还真是一个问题。   按照德国人的计算,山东人民的游击战至少抵得上一个寒冬对于日军士气的打击,这也是德国人能够提前发动莱州会战的决心之一。   至于宣传部门的功绩,看看山东人民坚壁清野的决心和加入军队、游击队的踊跃之情,就知道宣传部门究竟在其中做了多少努力。没有宣布部门对于人民的广泛宣传,革命委员会是不可能这么广泛的发动和组织起山东群众进行广泛的抗战的。   而且,宣传部门还直接参与到了作战行动当中,比如对于张勋部队的虚假宣传,让张勋部队以为日军已经攻下了平度,诸城的革命军正撤往青岛,正是邵飘萍的杰作。而在革命军进攻张勋部队的时候,发动鲁南人民协助革命军作战,正是陈翼龙、李大钊等人的成果。   按照吴川对于山东战区的作战评价:这是一场军队和人民相结合的人民战争,也是爱国主义教育最好的范例。正是在山东人民和中国各界人民的支持下,革命军才能取得山东保卫战的胜利,革命军决不能忘记这一胜利的源泉。   吴川的评价完全压倒了山东革命军中些许不满的声音,对于那些普通士兵来说,他们自己就是山东人民和中国人民中的一员,他们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意思。革命军中的一些军官们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公平,但却也没有人敢在之后继续出声,以免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支持军队和人民对立的反面人物。   宣传部门的地位获得了极大的提高,从原本只是宣传党和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喉舌,变成了能够参与制定党和革命委员会决策的一只重要力量。   只是宣传部门过于站在劳工阶层说话的倾向,让一部分出身地主商人家庭的革命者感到了不满,这些人大多数都参加过同盟会组织,也参加过辛亥革命,大多都是宋教仁的支持者,但是并没有在关外接受过共和党的革命教育。   因此他们所追求的革命,是解放自己所处阶层的革命,而不是试图解放劳苦大众的革命,甚至于有些人是坚决反对解放劳苦大众的革命的。在吴川看来,这些人就是后世的精分,一边反对美国人对于中国的打压和歧视;一边却又认为非洲人和印度人是不配和中国人过上一样的生活的。   这些人想要的革命,就是由自己取代袁世凯的位置,然后让中国人民继续做牛做马。而且他们还认为中国人民应当支持他们取代袁世凯,并为他们的幸福生活流血牺牲。之所以革命委员会还要继续容忍这些人,实在是同外部环境当中的反革命力量相比,至少这些小资产阶级革命者还是有些进步意识的,如果把他们也一并打倒,共和党几乎就没有什么可以联合的力量了。   在对外战争掀起的民族情绪中,革命的进步的力量的发展,迫使了这些小资产阶级革命者站在了共和党一边。而随着对外战争的结束,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队获得的空前威望。一部分小资产阶级革命者受到了教育,开始向更纯粹的革命者转化;而另一部分小资产阶级革命者则有所膨胀,试图借助当前的大好形势完成统一国家的民主革命。   这些人的想法很快就转为了一个激进的政治主张,向北京进军,打倒袁世凯政权,恢复共和体制。这一主张对于二次革命被镇压下去的各地共和主义者来说是颇具吸引力的,也颇能迷惑一些尚不能完全坚定自身阶级属性的革命者。   于是向北京进军,进攻济南;和向徐州进军,惩罚和日本人勾结的辫子军。就成为了山东革命委员会战后会议上争吵的最为激烈的两个主张。军队的代表出于慎重,并没有在会议上做出明确的表态,但是军队代表还是委婉的表示了,战争结束后立刻复员对于军队来说还是比较困难的。   这场会议连续开了三天,不仅双方谁也没有说服谁,就连一直主张服从中央革命委员会命令的恒宝昆也有所动摇了。他最终决定,把会议纪要发给哈尔滨,交由中央革命委员会予以指导。   作为北京方面派出观察日军撤离并参加移交胶澳租借地仪式的武官蔡锷,对于山东革命委员会这种拖拖拉拉的作风感到了不满。虽然蔡锷是梁启超最得意的弟子,但是蔡锷并不是一个君宪派,他也不是当前军界最为流行的军国主义者,而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他反对满清,是因为清政府已经难以维持下去了;他支持袁世凯,是因为孙文、黄兴领导的南京政府并无实力捍卫中国的统一。但是随着袁世凯废除责任内阁而代之以超级总统制,日本向山东出兵,而袁世凯却宣布局外中立后,蔡锷就已经对袁世凯彻底失望了。   而革命委员会在朝鲜、山东战场上的对日作战的胜利,也令梁启超开始转向。和康有为死活抱着君主制度不放相比,梁启超还是要稍稍进步一些的。   但是,他所主张的君宪主义并不是建立起一个完全的资产阶级君主国或资产阶级共和国,而是试图捍卫中国传统乡绅的权力,也就是寄希望于这些过去的乡贤能够主动的去拥抱新时代,从而建立起一个能够维持传统社会价值观念的新国家。   只是他的这种改良主义并没有获得传统乡绅的青睐,在没有革命的铁和火燃烧到这些乡贤头上,指望这些传统乡绅放弃旧的传统去主动迎合时代的进步,显然是痴人说梦。不过在社会舆论界,此时的梁启超所代表的不失为一只有影响力的力量。   在日本于山东莱州会战失利后,梁启超就已经察觉到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已经不可抑制,北京政府不管是外交、行政、舆论和军事上,都处于了下风。虽然革命委员会的政治理念和自己不同,但是如果现在不去接触革命委员会,那么等到革命委员会入主北京时,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因此梁启超多次和自己的学生会面,让蔡锷去山东观察革命委员会的行事作风,并和自己另一个弟子蒋百里进行沟通。他希望能够借助这种接触,让革命委员会能够接受自己的政治主张,哪怕一部分都行。   只不过蔡锷显然要比梁启超走的更远,梁启超不过是想让他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初步的接触,但是在见证了日军撤退的场面和德国人交还胶澳租借地的仪式后,蔡锷觉得革命委员会应该尽快北上,入主北京赢得天下共主的地位再说。   革命委员会不掌握中枢的威权,也就意味着国内今后还要继续保持这种形式上的统一和实质上的不统一,失去了威信的北洋政府,恐怕再难以震慑各地的军阀,接下来各地就将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对于国家和国民来说都是不利的。 第六百八十五章   11月20日返回哈尔滨的吴川,很快就接到了来自北京和山东的两封长电报。北京发来的电报主要是关于关税的分配问题,从列强那里弄回来的关税,北京政府显然是不愿意让革命委员会独吞的。   除了这两封电报带来的问题之外,回到哈尔滨的吴川也发现,党内和中央革命委员会的气氛也有些不同了。胜利来得太过轻易和辉煌,原本打算老实做事的同志们,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不管他走到哪里,直接或委婉的向他打听,何时去北京的声音,不免就多了起来。   不管是平日里看起来稳重的老同志,还是充满朝气的新同志,此刻都因为革命军成功赶跑了日本人,从德国人、英国人手中收回了一些利权,而开始对革命的未来有所憧憬,希望进一步加快恢复中国的主权独立。   11月24日,吴川召集了政治局的委员们就目前党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进行了讨论,讨论的重点就放在了两个问题上:1是为什么现在我们不能南下进驻北京;2关于当前的土地所有制问题的一点看法。   对于前者,吴川首先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当前的国内形势对于我党来说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第一、随着朝鲜、山东两场战事的胜利,日本在短期内应当无力再干涉我国之政治。而俄国又为欧洲大战所牵制,同样不能再以武力对我相要挟。因此我们此时处理国内事务,可以不必对外界的影响多加考虑了。   第二,对外抗战的胜利,对列强一些利权的收回,使得我党获得了国内舆论、民众的普遍支持和认同,在这样对我友善的国内环境下,只要我们采取的政治策略没有太大的错误,应当是不会招致国内民众的普遍反对的。   第三,从1911年10月到1914年10月,我们在夺取了东北三省的政权后就一直在搞建设,在党的正确领导下,我们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比如东北的工人阶级人数翻了将近4倍,东北的工业产值从3、5亿元发展到了近20亿元。东北的粮食产量从不到1千万吨提高到了今年的1200万吨以上。即便是今年东北遇上了不小的水灾,但是今年我们的粮食产量还是增长的。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物质上的成就,所以我们才能够在今次的反对列强入侵的战争中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想一想吧同志们,假如没有装甲车,没有汽车,没有飞机、大炮和机枪,我们还能这么轻易的击退日本侵略军吗?   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作为后盾,我们还能在一边赈灾的情况下,一边大量的发动人民去同侵略者进行战斗吗?我想这是不大可能的……”   原本还试图说服吴川的几名委员,在吴川的一连串否定下顿时都闭上了嘴。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委员们都很清楚,朝鲜、山东两场作战究竟消耗了多少物资,放在3年以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消耗。   而这些物资是怎么来的,基本都是在吴川一力独断下,向海外大举借款购买机器,并不惜血本的培养工人,才能在短时间内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光是1913年11月到1914年11月向美、德两国派遣青年工人的培训计划,就耗费了将近200万美元,虽然美国和德国的资本家补贴了一半,但整个计划也花费了将近100万美元。因为大战的爆发,使得最后几批赴德人员改为赴美,这个计划为中国培训了将近4000名技术工人和助理工程师,这些前期返回的人员已经开始成为了各工厂的骨干力量。   曾经认为花钱让工人出国培训是一种浪费的委员,在这些工人们回国后对于工厂所发挥出的积极作用面前,也只能保持了沉默。而欧洲大战的爆发,更是进一步提升了这些出国培训过的工人的价值,他们对于机器和技术上的理解,显然要比国内接受培训的工人要出色的多。   毕竟那些被延请来国内教导中国工人的外国技工和工程师,只是想要让他们能够维持工厂的正常运转,并不打算教给中国人更多的技术。可是这些被委派到国外的青年工人和助理工程师,外国的工厂可不想让他们在工位上闲逛,只要能够支使他们去干的活,就必然会安排他们去干。   正因为培训效果之好,于是在9月到10月,革命委员会和美国方面追加了一个1914-1916年的2年培训计划。从1914年10月起,革命委员会向美国派出60名助理工程师和600名青年工人,在美国进行12个月的实习工作,以重化工工业为主,主要是造船和钢铁业。   整个培训计划的预算经费是800万美元,美国政府对这一计划补贴了200万美元,美国企业界负担了400万美元,革命委员会自己承担剩下的费用。作为回报,革命委员会进一步加强了和美国在经济上的联系,比如接受美元的直接采购,为美国企业提供稳定的原材料和初级加工品。   可以说,如果没有1911-1914年美国和德国资本的大量注入,那么革命委员会是打不起这样的战争的。而在吴川坚持向美国和德国引入资本的时候,这里大多数人是反对的。因此在吴川的一连串反问下,大家就只能保持沉默了。   不过吴川提到这些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和众人当初的错误,因此在略一提醒各位委员之后,他便转移了话题说道:“……诚然,以当前我们的力量,组织起40万军队南下入关是可以保证后勤供应的,而这样一只力量不管是北洋集团还是西北、西南的地方军阀们,都是难以抵挡的。   但是,我要请同志们注意一点,我们可以打败当前国内的各路武装,但是光靠这40万军队难道能能够防守住南到云南-西藏;北至鸭绿江-图们江,东至大海,西至新疆-外蒙的广阔地域吗?   我们真的有能力把这些地方完全纳入到革命委员会的统一管理之下吗?另外我国的人口超过4.3亿,扣除东三省和山东的3000万人口,也就是我们成为中央政府之后,首先要面对的是一个4亿人口的吃饭问题。   山东半岛的粮食尚不能自给,而东三省的富余粮食最多也就额外养活1千万人。那么当我们下令军队入关统一全国之后,有谁知道这4亿人口到底缺乏多少粮食?我们应该怎么去喂饱他们的肚子?   我们不是满清朝廷和袁世凯政权,可以无视人民忍受饥饿,让他们自生自灭。那样的话,我们存在的政治法理就不复存在,人民也会对我们失去希望。就如他们对于国民党的失望,从而抛弃了所谓的二次革命那样,人民也一样会抛弃我们。   此外,我们也不能光关注国内的局势,也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当前的国际形势。虽然欧洲大战牵制住了西方列强的大部分精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放弃了对于东亚的殖民利益。   只要我们取代了北京政府,势必就要面临一个问题,列强此前和满清、民国签订的一系列条约,我们究竟承不承认?承认的话,我们何以面对国民,告诉他们我们同满清和袁世凯政府是不同的?我们所主张的反帝反封建,岂不是成为了一个笑话?   但是我们不承认的话,列强虽然现在拿我们还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必然会对我们采取封锁政策。以当前中国的经济和工业能力,一旦被列强封锁,我们几乎就失去了发展的可能。   而美国人站在我们这边,是为了赶走英国人、日本人、俄国人,从而独占和我国的贸易利益,并不是真的想要帮助我们成为一个独立的强国。一旦我们真的统一了全国,美国人必然会改变当前对我竭力扶持的政策,毕竟2、3千万的工业人口和4亿3千万的工业人口完全是两个概念。   美国只是需要我们同日本达成平衡,并不想见到在太平洋西岸出现一个4亿3千万人口的工业大国,那么美国在东亚就毫无立足之地,这就是国际政治的现实……”   这场党内的会议一直开到了深夜,众人终于还是被吴川所说服了,放弃了进军北京夺取中央政权的想法。不过吴川也接受了委员们提出的,应当适当扩大山东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区域,为山东的建设营建一个更为安全的区域。   11月25日下午,吴川召开了中央革命委员会执行委员的全体大会,在会上吴川就当前的一系列问题做了一个简单的阐述,特别点明了关于最近各处私下议论的入关主张。   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吴川就没有对党内同志那么坦白了,他对此问题是这样说的:“我们投身革命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让国民安居乐业的国家,而不是为了某些人或某些党员的私欲。   最近我听说许多党员和委员们都在讨论入关进京的事,那么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了,你们这么急着入关进京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人民谋幸福?还是为了想去享受一下高官厚禄?   想要去北京享受高官厚禄的,把报告打上来,我给你们写推荐信,我相信现在的北京政府是不会驳我这点面子的。”   吴川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扫视了台下一圈委员们,大家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吴川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是想着为人民谋幸福才想着入关进京的,那么我认为同志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现实却还不允许我们现在就入关。   虽然北京的袁世凯政权在去年镇压了南方的起义之后,就日趋走向了独裁专制的道路,从而让地方和北京离心离德,甚至就连北洋集团内部对于这个北洋领袖也是颇多非议。   但是,眼下的袁世凯毕竟没有跨出最后一步,不管他之前怎么收揽权力打压民主运动,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以下两个事实。第一,袁世凯在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国的关键进程上是有功劳的;第二,他确实是中华民国第一位民选的总统。   所以,在其没有背叛共和国之前,不管我们以什么名义去推翻他,在道义上都是有瑕疵的。这种瑕疵在我们势力强盛时不足一晒,但是当我们陷入危机的处境时,这就是击倒我们最好的子弹……” 第六百八十六章   吴川在这次中央革命委员会执行委员全体会议上,除了关于入关问题之外,还着重提到了另外两个问题,军队复员和当前的土地制度。   从1911年到1914年,第一批入伍的士兵已经服役期满,不过因为欧洲大战和对日战争的爆发,不少军队高层和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认为应当延长这些老兵的服役期,倒是那些新招募的新兵可以先复员,因为在战场上,一名有经验的老兵至少抵得上3名新兵或是更多。   不过在这次大会上,吴川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主张,他认为在对日战争结束之后,短时间内革命委员会再被动的陷入战争机会不大。   而且复员军队不仅可以缓解东北亚地区的紧张局势,朝鲜、日本、外蒙古地区的三面出击,已经使得日本、俄国和北洋政府感受到了革命委员会的威胁。如果革命委员会继续保持当前的军事规模,那么必然会迫使这三方走向联合,那么东北亚地区反而更容易擦枪走火。   另外就是,革命委员会必须要信守自己制定的法律,在革命委员会尚没有遇到覆亡危险之前破坏自己的承诺,无疑就是在打击人民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信任。失去了人民的信任,军队是否还能保持高昂的士气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忠诚,这显然是存在疑问的。   因此,吴川坚持军事委员会尽快开展军队的复员工作,并把这些在军队中教育了将近4年的忠诚战士安排到各行各业去,以充实革命委员会基层的力量和补充工业上的劳动力。为了妥善完成军队的复员工作,吴川建议给军事委员会特别拨款3000万元,专门用于军队的复员。   而在土地问题上,吴川主要是讲述了一个事实,在当前的国内形势下,国有土地所有制、集体土地所有制和私人土地所有制将会长期共存,革命委员会应当接受并承认这个事实。而革命委员会在土地制度上所追求的,应当是尽快的提高国有土地所有制占据国土面积的份额,扶持集体土地所有制的发展,有条件的限制私人土地所有制。   为此吴川建议在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下单独设置国土管理局,国土管理局设立之后的主要工作重心,就是消灭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存在,把封建土地所有制变为国有土地、集体土地和符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私人土地。   “……什么是符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私人土地?就是必须为社会稳定的提供商品的农场、种植园、牧场等私人生产单位。   比如张裕葡萄酿酒公司为了保证酒厂的生产,在烟台等地购置了大批土地,虽然它是把土地集中到了自己手里,但是张裕葡萄酿酒公司在集中了土地之后,主要还是为了服务于公司的生产,而张裕葡萄酿酒公司至少为社会提供了数千个工作岗位,远远超过了它所购买的土地能够给养的人数。   所以我认为,至少在现在,张裕葡萄酿酒公司集中土地的方式是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的,是应当获得保护的私人所有制。   但是在山东乃至国内大多数地区,这样符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私人土地并不多。比如胶东有名的牟氏家族,其家族土地已达4000公顷,山岚有8000公顷,但是这一家族集中土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发展生产,而是为了聚敛财富享受。   他们通过手中的土地去控制那些租借了自己土地的农户,丰年则压价收购粮食,荒年则高价出售粮食。正常年景几乎很少向社会出售粮食,他们就是依靠垄断了土地这一稀缺资源来获取超额的利润,然后再通过控制地区粮食来破坏稳定的社会结构。   比如在大荒之年以1斗高粱换1亩地,或是几升高粱换1亩地,从而将成百上千的自耕农变为了无地的流民,再将这些流民从土地上驱离,从而控制住了土地的所有权。   牟氏庄园有房产5500余间,成为了胶东有名的大地主,但是牟氏所居住的栖霞地区,社会经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自耕农的数量更是连年下挫。在这样下去,栖霞地区除了牟氏一族和依附于牟氏的群众,其他人就都不用在这里生存了。   那么这样会造成一个什么后果?栖霞将会成为一个属于牟氏的独立小王国,政府的法律在这片土地上也要经过牟氏点头才能通行下去;我们想要对地方上收税,也要经过牟氏的同意;该地的治安更是得依靠牟氏才能稳定下来。   当然有些人会认为,这就是乡里之贤,栖霞就是乱世中的桃花源,是圣人所追求的和谐社会。这样的和谐社会岂止在胶东存在,华夏大地上满目都是,但是这些各地的乡贤所营造的和谐社会,最终却让满清垮台了。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让一个牟氏家族兴旺发达起来,就得制造数百上千家普通农户的破产。为了让乡贤们能够舒服的过上自己的小日子,就得有数千上万群众饥寒交迫。而这些乡贤既不能为国家提供粮食,也不能为社会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甚至连自己的财产他们都指望让穷人去纳税当兵保护。   这样的乡贤,这样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对于国家和人民来说就是最大的毒瘤,我们不拔出它,我们就会成为第二个满清政府……”   在执行委员们的眼中,以上三个观点远远超过了吴川谈及的其他问题。而和入关、复员问题相比,土地问题又是最让人感到关注的。虽然吴川在提及土地问题时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委员会内部的全面分裂,但事实上委员们其实更害怕吴川在土地问题上采取更为激进的手段。   到了1914年11月,共和党的正式成员已经超过了43万人,预备党员的人数也有15.8万余人,此外还有62万的共青团员和98万余人的少先队员。可以说共和党组织所掌握的政治力量已经远远压倒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其他民主力量,虽说共和党在各委员会内的委员名额还在40-50%之间,但是各委员会的决定权都掌握在了共和党的手中。   过去那些试图站在中间地位上呐喊群众的民主派人士,到了1914年的对日战争结束后,也开始试图抛弃自己的中间人士身份,加入到共和党中去了。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吴川反而要求这些民主人士在党外进行合作了。   除了一小部分比较天真或是确实坚持自己主张的民主人士,认为吴川的举动是一种宽宏大量外,大多数人则在私下里认为,吴川不让他们加入共和党却又在革命委员会保留他们的位置,实质上就是为了给共和党竖立一块民主共和的招牌。   当然这块招牌确实有些用处,自从对日战争结束之后,关内的各派势力不就纷纷向革命委员会伸出了橄榄枝,试图为自己预定一个民主人士的定位了么。但是对于那些有野心的政治人士来说,被排除在了共和党之外,也就意味着他们今后已经不可能再进入到革命委员会的核心决策圈子了,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打击。   但是和这种被隔绝在政治决策圈子之外的打击相比,更多的民主人士更为担心的是被排斥出人民的行列。从1912年开始的政治宣传教育,虽然大多数人还不是很明白什么是布尔什维克主义,但是共和党把社会分为党员、党外合作人士、支持党的人民、有待于提高政治觉悟的人民群众、与人民为敌的反动分子四类群体的划分还是看的明白的。   在这样的划分之下,革命委员会之外已经不存在什么为共和党承认的民主人士了,只有隐藏的较深的反动分子和毫不掩饰的反动分子。而在革命委员会内部,人民和人民群众只能和党发生联系,党外合作人士和人民及人民群众之间是没有沟通渠道的。   在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时各地的士绅还是一只重要的政治力量,不少士绅组织的地方武装更是抗击清兵的主力。但是到了1914年,在东三省内,不管是发动人民群众,还是对内对外的宣传上,党和共青团的都起到了主流作用,党外民主人士除了投票赞成决议并捐出一些钱粮外,几乎没有承担任何较为重要的工作。   和袁世凯政权对于革命党人要打要杀的大张旗鼓相比,共和党解除民主人士的政治声望可以说是无声无息,但是所取得的效果却是天壤之别。   因此当吴川提出土地所有制的问题时,执行委员中的民主人士不是感到愤怒,而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三年以来,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在东三省的流行,使得他们被动的去了解了什么是布尔什维克的主张。而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之间的亲密关系,一度让东三省的民主人士担心,共和党会采取激烈的手段对现存的土地所有制进行改革,在战争期间没收汉奸和通敌者土地的政策,已经让他们心生畏惧。   当然,和3年前相比,现在的这些民主人士已经完全丧失了以武力推翻共和党执政地位的想法。他们只能期待共和党采取尽可能温和的方式解决土地问题,而共和党采用什么方式解决土地问题,也就意味着对待他们这些党外人士的态度。   和蒸蒸日上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大部分民主人士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共和党决裂,从而彻底在革命委员会失去自己的地位的。于是,在双方的互相忌惮下,吴川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最终以温和的多数通过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11月27日,恒宝昆等人接到了哈尔滨的回电,为此恒宝昆召集了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各委员开了一次会议,将中央革命委员会的指示传达了下去。   电报里主要回复了对于山东革命委员会提出的两个问题,一个关于军队复员的问题,一个是关于进军徐州还是北上济南的问题。   在军队复员的问题上,中央革命委员会的答复是原则上还是要继续复员,但是鉴于山东地区的特殊性,被反动势力所包围的恶劣局面,因此中央革命委员会表示可以就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复员计划。   而对于后一个问题,电文里的答复就比较明确了。对于进军徐州解除辫子军的武装,中央表示同意,但在解除了辫子军的武装之后是否停留于徐州,则要视乎周边势力的反应。   中央革命委员会认为,山东革命委员会能够把势力扩张到鲁南和苏北地区应该问题不大,但徐州是津浦路的要害,如果对于周边势力和北京刺激太过,则很有可能引发双方之间的小规模冲突,这对于正试图转入和平建设的革命委员会是不利的。   而进军济南的问题,中央革命委员会则明确表示反对,因为北京政府在我方同日方交战时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因此此时对于济南军队动武,出师无名在政治上是失分的。除非济南军队自动让出驻地,则我军可前往进驻。   这封电报对于想要入京的同志打击不小,虽然电文里没有提到关于入京的字句,但是中央革命委员会试图维持北京政权存在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当蒋百里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师兄弟蔡锷后,蔡锷大为不满的说道:“吴川怎么做事如此婆妈,不趁着这个时候出兵北京,等到人心安定下来,下一次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蒋百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拥有力量而慎用力量,这正是革命委员会的特点,我以为这个习惯很好。要是我们和袁世凯一样,稍稍有些实力就想着去干涉政治,那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在人民眼中,我们和袁世凯又有什么不同?就这一决定上,我是支持吴主席的决定的。”   蔡锷略有些惊奇的看了一眼这位,过去这位老同学性格之爆烈还是要超过自己的,想不到现在却也说起了慎用力量之类的话语。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惊奇抛在了脑后,一边思考一边在房间内来回走动,蒋百里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并未死心。   不过他也只能沉默不语,对于蔡锷这位老同学的性格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百折不挠的去做,中央革命委员会的指令对其来说恐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而蔡锷想要让革命军向北京进军,其目的也是为了尽快让天下归于一统,避免北洋和革命委员会陷入长期的对峙,而大量消耗国家的元气,蒋百里心里也未曾不赞成这样的想法。   只是,在革命委员会待了这么久,蒋百里从来没有看懂过吴川的做事手段,这个据说是南洋华侨出身的海外留学生,每每行事用策都是出人意料,毫不顾忌国内的传统和政治,但是最终胜利的却总是他。   如果不是今次的战争爆发,过去三年里吴川所坚持的借款修路办厂,引进大量的外国工业技术人员,投资研究飞机、汽车等看似短时间内不大可能给战斗力带来帮助的机器等动作,都将会成为压垮革命委员会的重负。   但是战争的爆发挽救了革命委员会,过去三年里对于基础建设和工业制造的大笔投入,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超额的回报。这个回报不仅仅在于战场上,更是在于经济上。和欧洲大战给革命委员会带来的大笔订单相比,在战场上打赢日本人反而成了一个小小的成果。   在日本、德国都留学过的蒋百里,之所以对日本的军事嗤之以鼻,便是认为日本的国力根本支撑不起日本陆海军这样的怪物,日本的军事越是强大则日本距离全体崩溃的时间就越近。但是他对于德国的军事却是心悦诚服的,因为德国的工业足以支撑起这样一只强大的军队。   士兵也许会钦佩一位不断获胜的将军,但是他们只会追随一位能够给他们回报和未来的统帅。在吴川决定让野战军将士按期复员,并拨出巨额资金用于安顿这些复员军人只后,蒋百里认为国内已经没有人会是革命委员会的对手了。   从满清到北洋,遣散军队都是淘汰弱小留下强军,还没有哪一只部队会把手中的精兵强将放回家去的。唯一的一次例外,大约就民国建立后对南军的遣散了,不过这却是袁世凯试图削弱革命党力量的计谋,而且不管是袁世凯还是孙中山、黄兴,都没有关注过这些被遣散官兵之后的生活。   因此,直到今日为止,不管是旧军还是新军对于遣散一词都特别敏感。在这些军队中的官兵看来,遣散军中将士,其实就是上边不想花闲钱养人了,因此预备把一些老弱病残赶出军队去。对于那些在军队干了一辈子的老兵来说,被赶出军队基本就等于是让他们流浪街头,因此自然是怨气满腹的。   没有一个合理的服役制度,那么哪怕是一开始朝气蓬勃的新军,在十几二十年后也会变得暮气沉沉。因为当军中充满了拖家带口的老兵后,军队也就不能称之为军队了。毕竟,一家之主怎么可以轻易去死?更何况军中的上层职位都被老兵占据之后,新兵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努力的动力了。   北洋新军的堕落,其实就是这一进程的写照。所以不管满清还是民国都陷入了一种怪圈,旧军队无法解散只好练新军,但是新军练上十多年就变成了旧军,不断扩大的军队人数最终又吃光了军费,使得部队难以在装备上进行革新。   革命委员会如今的举动无疑表明了这样两个姿态:革命委员会并不担忧让富有作战经验的老兵返回社会而损失军队的战斗力;而革命委员会也向各界表明自己是有能力控制住军队的,哪怕是刚刚建立了功勋的英雄部队。   而只要把这些复员军人的生活安顿好,那么革命军的将士只会更为忠诚于革命委员会。一个为自己的未来作战的士兵,显然要比为了生活而留在军队的士兵更富有战斗力。所以,蒋百里实在看不出国内其他势力还有什么能力同革命委员会继续抗衡下去,自然他也就不会觉得放弃今次进京机会有多么可惜了。   就在蒋百里想要开口劝说蔡锷的时候,蔡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向他说道:“有了,吴川不是说不准向北动用军队,除非北洋军自己撤退吗?现在驻守济南的第十师师长卢永祥,可是段芝泉的老部下了。袁项城免了段芝泉的官职,他可未必还能安心替老袁看守住北京的东南大门了。   而且革命军在莱州会战之后,兵锋正锐。济南上下都是惴惴不安,唯恐革命军回头攻向北京,第一个拿他们祭刀。第五师上下都是山东出身,革命军之前保卫山东时就有不少第五师的官兵来投,我看派人过去加以劝说,未必不能让第五师全员都倒戈过来。”   蒋百里沉默了半响后说道:“松坡,你现在可是北京的人,这么做于你名声恐怕不利。”   蔡锷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是民国的人,可不是老袁的私人。当下的中国,好不容易才看到这么一点统一的希望,怎么能够不去争取?   自老袁提出局外中立后,北京就已经没有可能完成统一全国的希望了。不管是西北还是西南,还有谁会觉得老袁是命世之主?北京政府既然保不住中国,那么谁还在乎北京的政令?既然是洋人说了算,那就没必要在自己和洋人中间再加上一个北京政府了。   革命委员会不计较得失,打出了保家卫国的旗帜,还成功的击退了日本人,收回了胶澳等地。此时顺势取而代之,天下还有谁敢不服呢?放过这个机会,那么等到各地被革命军此次战绩震慑的时间过去,他们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向列强示好,从而依靠列强的力量来对抗革命委员会。   到了那个时候,革命委员会就算能够胜利,可是我担心国家会陷入长久的内战,导致百万生灵涂炭啊。百里,你难道忘记我们当年去东京求学是为了什么吗?”   蒋百里望着蔡锷锐利有神的双眼,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说道:“我当然没有忘记,只是……”   蔡锷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济南那边我去安排,等到济南发电报邀请革命军进驻维持秩序的时候,你支持出兵进驻济南就行。”   蒋百里思考了半天,终究担心蔡锷会自行其事,因此最终还是点头答应道:“好吧,但是你要随时通知我进度,要是事情不顺利就立刻中止,不要强行为之……”   11月27日山东革命委员会公布了张勋所部在鲁南、苏北等地犯下的罪行,并指证张勋部队和日本勾结背叛国家的行动,宣布张勋及其辫子军为叛国者。   11月28日,山东革命军派出了两路人马,一路向徐州、一路向苏北,打起了抓捕张勋清剿叛国者的旗帜。原本就惶惶不安的辫子军几乎未作抵抗,在革命军到来之前就割掉了辫子四散而逃亡了。   张勋连续向北京、南京发电,希望袁世凯和冯国璋出面调停。自从退回徐州之后,他就通过其夫人向北京大总统府上下打点,希望能够保住自己长江巡阅使的位子。   张勋从南京掠夺来的大量财富,倒是在这次打点中大半落入了北京上下的口袋中。张勋6000余万的家产,这次大约花出去了上千万,不过这大手笔的贿赂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袁世凯只是对他下了一封不痛不痒的申饬令,就没有了下文。   但是张勋却没有想到,革命委员会并不肯善罢甘休,不仅要继续追究他的责任,还要解散辫子军。张勋一边给手下的辫子军大力派饷,一边向南京的冯国璋求援,希望对方能够拉自己一把。只是他寄为最大靠山的辫子军根本不敢和刚刚击败了日本人的革命军作战,而冯国璋还在恼恨去年张勋在南京对自己的羞辱,根本没有理会他。   到了12月1日,革命军距离徐州已经不足一日路程。就连他手下的大将也终于忍耐不住,纷纷过来劝说他离开徐州。张勋一开始还很强硬的表现,自己要和徐州共存亡,绝不离开徐州半步。不过他的部下和家人显然并不想和徐州共存亡,在张勋夫人的指示下,张勋的卫兵把张勋架上了火车,然后带着家私和亲族连夜逃亡于天津去了。   12月2日,定武军统领张文生开城投降,其余各处的定武军纷纷南下投靠安徽督军倪嗣冲,鲁南、苏北于是为山东革命委员会所掌握。   12月3日,北洋陆军第十师师长卢永祥带领部队从济南撤往黄河北岸,并发电报给北京称:革命军有借部队出关的名义截断济南后路,然后吞并第十师和第五师的意图。   不过当日下午,第五师从济南发给北京的电报称:他们没看到革命军,但是第十师的擅自撤离,使得城中军心、民心大乱,街上多次出现乱兵劫掠抢劫事件。为了安定济南的秩序,他们只好请革命军进驻济南维持秩序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对于北京也好,还是全国各地也好,革命军拿下徐州、济南的行动都引发了极大的震动。北京的高官名流如1911年那般再次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他们除了把家中老小赶紧送往天津外,就是整天四处打听有没有和革命委员会接触的门路了。   在有些人眼里,当前的局势比1911年更为糟糕。毕竟那个时候朝廷手里还有一只能打的北洋军,而大家还能指望洹上赋闲垂钓的老袁出面主持大局。   但是今日,北洋军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个完整的团体,段芝泉下台,冯华甫远在北京,袁氏虽然坐镇北京镇住了北洋各派,但是手中却无有能打的军队了。北洋集团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只是在名义上保持了团体的名义。   这样的军队用于镇压地方上的小规模叛乱,袁世凯还能指挥的动。但是想让他们为袁世凯去拼命,就是千难万难了。否则袁世凯也不会在日本入侵山东时发表什么局外中立的命令,这正是各地民心对于北京政府失望的开始。   此时的革命委员会,既有实力又有民心士气,人家真要打进北京城来,谁能挡得住?毅军和北洋陆军第五师的叛变,第十师的闻讯而逃,正是说明了军队对于革命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袁世凯担任民国大总统靠的是实力,他手下的这班高官名士自然不可能为其死节,看到风向不对就改换门庭,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至于各地的那些大小势力,北洋强则依附于北洋,北洋弱了他们也必然会进行反扑。给北洋当狗,那里比得上自己出头来的爽快。而这也正是分驻各地的北洋军不肯回京的原因,他们要是离开了,地方上也就变天了,失去了自己的地盘之后,他们也就重新变回了一只单纯作战的军队,这显然是刚刚享受到了权力滋味的北洋将领们不能忍受的。   12月5日,眼看着北京城内的秩序有失去控制之嫌,袁世凯不得不让徐世昌去同周树模进行私下沟通,想要了解革命委员会到底想要做什么。   面对徐世昌的质问,周树模烤着炭盆里的火思考了半天,方才开口说道:“之前财政部三番四次要和我讨论关于关税的使用分配问题。正好东海兄你今天过来了,我们不如先说一说这个问题,如何?”   徐世昌楞了一下,才心有所动的问道:“这个时候,还有讨论关税的使用分配的必要吗?”   周树模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东海兄说笑了,我们只是代为保管关税,这如何使用关税,当然得要得到中央政府的同意。不过如果谈不拢,那么就只好把钱继续放在银行里闲置了。”   徐世昌心里顿时一晒,所谓放在银行里闲置,这不是欺负他不懂金融了么,这东北银行到底是革命委员会名下的银行,放在东北银行里的存款,岂不就是革命委员会一个人自己使用的意思么。   不过他脸色不变,轻轻咳嗽了一声后说道:“这倒也是,这么一大笔钱好不容易才从洋人的口袋里掏出来,放在银行里吃灰尘也不是个事。国家当前处处都是窟窿,修路、治水、办学……那样不要花钱?有了这笔钱,倒是可以让中央缓上一口气了。”   周树模却没有顺着徐世昌的意思接话,而是正色说道:“东海兄刚刚说的都是急务,但是我们认为,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建立起全国的小学教育、中学教育和大学教育。所以,我们的意思是,这些关税先花在教育上,有的多了再分配给其他要务上。”   徐世昌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是说要把关税全部用在教育上?革命委员会真的舍得?”   周树模点了点头说道:“东三省和山东的关税并不包括在内,所以东三省和山东的教育经费不会从这些关税中支出,但是对于如何分配各省的教育经费,我们认为一省一票是必要的。当然,中央政府可以有2票。没有教育就不会有人才,没有人才就什么都不会有,我想东海兄你应该是了解这一点的。”   徐世昌低头注视着面前的白铜炭盆,在镂空的盖子下,隐约可见上好的银炭在闪烁着暗红的火星。他看着这景象许久,方才开口幽幽说道:“你们费尽心机从列强那里拿回了关税保管权,就是为了做散财童子?我想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吧。革命委员会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周树模沉吟了数秒之后回道:“共和也罢,民主也罢,其实就是让大家坐下来一起商议如何办事。吴畏之倒是和我说过德国统一的故事,当年德国境内也是王国林立,并没有一个中央政府主持大局,可比我们今日的情况还要糟糕的多。   但是德国人最终还是统一成了一个国家,这才有了今日强盛的德意志帝国。那么德国是如何让境内这些诸多邦国合众为一的?其实德国就做了三件事:第一是兴办教育,把统一的思想灌输到下一代人身上;第二是建设交通,拉近各邦国的心理距离;第三便是建立一个统一的经济体。   我国的条件要比德国人好得多,因为我们一直都是一个大一统国家,我国当下之形同割据之局势,并不是各地的独立势力抬头,而是在外力的压迫下,大家觉得没有人有这个资格承担起中央政府的责任。因此,今日的这种割据形对于北京也好,还是全国各地也好,革命军拿下徐州、济南的行动都引发了极大的震动。北京的高官名流如1911年那般再次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他们除了把家中老小赶紧送往天津外,就是整天四处打听有没有和革命委员会接触的门路了。   在有些人眼里,当前的局势比1911年更为糟糕。毕竟那个时候朝廷手里还有一只能打的北洋军,而大家还能指望洹上赋闲垂钓的老袁出面主持大局。   但是今日,北洋军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个完整的团体,段芝泉下台,冯华甫远在北京,袁氏虽然坐镇北京镇住了北洋各派,但是手中却无有能打的军队了。北洋集团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只是在名义上保持了团体的名义。   这样的军队用于镇压地方上的小规模叛乱,袁世凯还能指挥的动。但是想让他们为袁世凯去拼命,就是千难万难了。否则袁世凯也不会在日本入侵山东时发表什么局外中立的命令,这正是各地民心对于北京政府失望的开始。   此时的革命委员会,既有实力又有民心士气,人家真要打进北京城来,谁能挡得住?毅军和北洋陆军第五师的叛变,第十师的闻讯而逃,正是说明了军队对于革命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袁世凯担任民国大总统靠的是实力,他手下的这班高官名士自然不可能为其死节,看到风向不对就改换门庭,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至于各地的那些大小势力,北洋强则依附于北洋,北洋弱了他们也必然会进行反扑。给北洋当狗,那里比得上自己出头来的爽快。而这也正是分驻各地的北洋军不肯回京的原因,他们要是离开了,地方上也就变天了,失去了自己的地盘之后,他们也就重新变回了一只单纯作战的军队,这显然是刚刚享受到了权力滋味的北洋将领们不能忍受的。   12月5日,眼看着北京城内的秩序有失去控制之嫌,袁世凯不得不让徐世昌去同周树模进行私下沟通,想要了解革命委员会到底想要做什么。   面对徐世昌的质问,周树模烤着炭盆里的火思考了半天,方才开口说道:“之前财政部三番四次要和我讨论关于关税的使用分配问题。正好东海兄你今天过来了,我们不如先说一说这个问题,如何?”   徐世昌楞了一下,才心有所动的问道:“这个时候,还有讨论关税的使用分配的必要吗?”   周树模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东海兄说笑了,我们只是代为保管关税,这如何使用关税,当然得要得到中央政府的同意。不过如果谈不拢,那么就只好把钱继续放在银行里闲置了。”   徐世昌心里顿时一晒,所谓放在银行里闲置,这不是欺负他不懂金融了么,这东北银行到底是革命委员会名下的银行,放在东北银行里的存款,岂不就是革命委员会一个人自己使用的意思么。   不过他脸色不变,轻轻咳嗽了一声后说道:“这倒也是,这么一大笔钱好不容易才从洋人的口袋里掏出来,放在银行里吃灰尘也不是个事。国家当前处处都是窟窿,修路、治水、办学……那样不要花钱?有了这笔钱,倒是可以让中央缓上一口气了。”   周树模却没有顺着徐世昌的意思接话,而是正色说道:“东海兄刚刚说的都是急务,但是我们认为,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建立起全国的小学教育、中学教育和大学教育。所以,我们的意思是,这些关税先花在教育上,有的多了再分配给其他要务上。”   徐世昌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是说要把关税全部用在教育上?革命委员会真的舍得?”   周树模点了点头说道:“东三省和山东的关税并不包括在内,所以东三省和山东的教育经费不会从这些关税中支出,但是对于如何分配各省的教育经费,我们认为一省一票是必要的。当然,中央政府可以有2票。没有教育就不会有人才,没有人才就什么都不会有,我想东海兄你应该是了解这一点的。”   徐世昌低头注视着面前的白铜炭盆,在镂空的盖子下,隐约可见上好的银炭在闪烁着暗红的火星。他看着这景象许久,方才开口幽幽说道:“你们费尽心机从列强那里拿回了关税保管权,就是为了做散财童子?我想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吧。革命委员会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周树模沉吟了数秒之后回道:“共和也罢,民主也罢,其实就是让大家坐下来一起商议如何办事。吴畏之倒是和我说过德国统一的故事,当年德国境内也是王国林立,并没有一个中央政府主持大局,可比我们今日的情况还要糟糕的多。   但是德国人最终还是统一成了一个国家,这才有了今日强盛的德意志帝国。那么德国是如何让境内这些诸多邦国合众为一的?其实德国就做了三件事:第一是兴办教育,把统一的思想灌输到下一代人身上;第二是建设交通,拉近各邦国的心理距离;第三便是建立一个统一的经济体。   我国的条件要比德国人好得多,因为我们一直都是一个大一统国家,我国当下之形同割据之局势,并不是各地的独立势力抬头,而是在外力的压迫下,大家觉得没有人有这个资格承担起中央政府的责任。因此,今日的这种割据形态,日后肯定是要被消灭的。   可今时不比往日,东亚已经不是我国一支独大的局势。欧美列强登门踏户,已经开始影响起我国的政治来了。不管是西藏还是外蒙古,列强都在试图将之从我国分离出去。所以,当前的割据形态,未必不会在外人的撺掇下走向真正的分裂。   因此,为了让我国重新走向一统,学习一下德人故技也是应该的。各省只要想拿到这笔教育经费的,就必须坐下来和我们讨论问题,而教育的内容自然也应当由我们来指定。我想,在统一的教育内容下,至少下一代人中的大多数,还是应当会成为国家统一的支持者的。那么等到十年之后,当前的事实割据状态也就自动消灭了。”   徐世昌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这么说来,吴畏之最近并没有入关的意思了?”   周树模笑而不答,转而反问道:“大总统最近身体可好?”   徐世昌略一沉吟就说道:“虽然有些忧虑国事,但是胃口倒是和往日没什么差别。”   周树模于是长叹了一口气道:“大总统实在无须忧虑。吴畏之曾经说过,大总统对于共和国的建立是有功劳的,而且他还是第一任民选的总统。只要他不背叛共和,谁又能抹去他在历史上的功绩呢……”   居仁堂内,正在写大字的袁世凯听了徐世昌带回的消息,也是有些愕然的抬头问道:“那个吴畏之真的这么说?”   徐世昌面色如常的点头道:“确实如此,听沈观的口气,山东革命军北不过黄河,南不过淮河,最多也就占一个山东和苏北,并无进京的意思。”   袁世凯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写的大字,端详了许久后才开口说道:“东海,你说他怎么那么沉得住气?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好在朝鲜,张佩纶当时在朝中可是弹劾我:侈然自大,虚骄尚气。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像个年轻人。”   对于袁世凯的评语,徐世昌无话可说只能保持着沉默。袁世凯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毛笔,取过了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这才岔开话题说道:“把关税用于教育,这倒不算是太坏的结果。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你通知教育部一定要妥善处理,不能把事情办砸了,到时反而让中央难以下台。”   徐世昌微微颔首后应道:“能够和革命委员会和平相处,是我们眼下最好的选择。而且革命委员会也承诺,愿意就地方和中央在税收问题上进行一次全面的讨论。我认为倒是可以借助他们的势,敲打一番各省,从而解决各省扣押国税的问题。   中央想要维持下去,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而眼下的局势,想要再借外债也难了。内债方面,革命委员会为了打这一仗已经发行了数千万的公债,我们想要发行公债的话,恐怕会落到无人问津的下场,倒不如暂时不发为好。”   袁世凯犹豫了一下说道:“革命委员会不会这么好心为我们筹钱吧?”   徐世昌迟疑着回道:“是,革命委员会愿意把地方税收分为国税、地税两部分,国税归于中央,地税归于地方,从而进一步理清中央和地方的财政收入。这样在关税、盐税之外,中央可以获得更多的税收。   不过革命委员会也有一个条件,一是敲定了地方税收之后,各地的厘金和未经税种审核委员会同意的税种都应当一一裁撤;二是确定了各省的国税之后,国家预算应当付诸公论,不能由中央政府自行分配。”   袁世凯眉头一扬说道:“他要重建国会?”   徐世昌摇头说道:“不,革命委员会建议成立国家预算审核委员会,各省各派3人,加上中央5人,然后每年度就国家预算和决算进行审核。并根据每一年度的国家预决算,作为调整税种和税率的根据。”   袁世凯冷笑了一声道:“又是教育经费审核委员会,又是国家预算审核委员会,这和国会究竟有什么区别?”   徐世昌轻轻说道:“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至少这些人只能讨论实际问题,不能干涉中央的人事问题。而且还可以由我们任命代表。”   袁世凯楞了一下,终于点头说道:“罢了,罢了。在这风头火势上,总要让他得意几分的。你让外交部抓紧把胶澳、威海卫收回的消息整理成文章,刊登在报纸上。我们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第六百八十九章   11月1日,从青岛基地出发的斯佩舰队抵达智利港口科罗内尔,在此大败英国海军,“好望角“号、“蒙默斯“号英军指挥官在内的1600多名水兵丧生。英国人遭受了9月22日德国“U-9“号潜艇击沉3艘装甲巡洋舰后的又一次重大损失。   如果在加上“艾姆登”轻巡洋舰创下的奇迹,那么德国东亚舰队的战果可谓是辉煌。这一系列战果大大的动摇了英国皇家海军的威望,也让英国民众对于海军部大为不满。   为了重整皇家海军的威望,和反击德国飞艇对于英国本土的威胁,英国海军部决定派出一支舰队前往德国库克斯港袭击齐柏林飞艇基地。   12月24日英国海军派出了3艘水上飞机母舰“恩加丹”号、“女皇”号和“里维埃拉”号,2艘巡洋舰、10艘驱逐舰、10艘潜艇组成的庞大舰队从哈里奇出发,于25日凌晨6时抵达了弗里西亚群岛以北40海里处。   是的,这一次的袭击并不是以舰队大炮作为主角,而是以飞机作为奇袭的主角。在10月5日,法国飞行员约瑟夫·佛朗茨和机械员兼观察员路易·凯诺中士架着一架瓦赞飞机在己方阵地上空巡逻时。凯诺中士用携带上天的一挺刘易斯机枪击落了欧洲战场上第一架德国“陶氏”飞机,开启了欧洲空战的序幕。协约国和同盟国的飞行员就开始把各自武器搬上了飞机,开始了个人创意为主的空中战争。   不过,英国人采用航空母舰的形势偷袭德国人的飞艇基地,还是第一次有组织的轰炸行动。英国人的三艘水上飞机母舰并不是全通甲板,还保留了军舰的自卫武装,因此每首军舰只能承载3艘飞机。   25日清晨,一共有7架飞机从三艘航空母舰上出发,各自携带了3颗重18公斤的炸弹。这7架虽然快飞到了库克斯港上空,不过因为大雾飞行员无法辨认陆地目标,于是便朝着威廉港飞去了。   8时20分,英国飞机抵达了威廉港上空,随即对着停泊于港口的2艘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一艘潜艇发起了俯冲投弹。英国飞机携带的炸弹太小,实际上爆炸威力并不大。   但是德国军舰上的船员因为过于慌乱,导致军舰在启动躲避空袭时,让两艘巡洋舰相撞而遭到了损伤。此外港口一间存放飞艇气体的仓库因为炸弹引燃了气体导致发生了爆炸,算是此次空战中英国人获得的最大战果。   英国飞行员看着下方威廉港乱做一团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在威廉港上空绕了一圈,这才转向飞回了舰队所在地。不过受到袭击的德国人已经注意到了飞机离去的方向,于是要求附近的潜艇进行搜索,很快就发现了英国航母攻击舰队的位置。   两架“陶氏”飞机赶来最快,向“女皇号”投下了几颗9-20公斤的炸弹,大多落在了水里,不过有一颗还是炸伤了锅炉。紧接着赶到的是距离英国舰队最近的库克斯港的飞艇L-6,该飞艇直接瞄准了航速受到影响的“女皇号”,投下了三枚100公斤重的炸弹,但全部落空。   随后英国舰队的防空火力对准行动迟缓而目标庞大的德国飞艇集中开火,导致L-6不得不迅速升高返航。德国飞艇的被赶跑虽然让英国舰队的官兵放松了不少,但是他们最危险的敌人还是在水面以下的德国潜艇,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只是就在英国舰队官兵以为对空防御作战时已经结束,可以全力对付德国潜艇时,东南方却又出现了六架样子怪异的飞机。这六架犹如大蜻蜓一般的飞机轻盈的避开了德国舰队的防空火力,然后采用了俯冲式投弹的方式,对准了舰队中间目标明显的“恩加丹”号和“女皇”号发起了进攻。   这些德国飞机每架至少装载了两枚75公斤的炸弹,除了普通的高爆弹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燃烧弹。普通高爆弹只是炸毁了“恩加丹”号和“女皇”号上的一些设施,并没有对这两艘老式巡洋舰改装成的航空母舰造成致命性的损伤,但是两到三枚击中了“恩加丹”、“女皇”号表面木甲板的特殊燃烧弹,却给两舰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   据舰队中其他军舰上目睹了一切的英国官兵所言:“女皇号和恩加丹号很快就被浓烟和烈焰所笼罩了,舰上的兄弟不管怎么扑救都没能阻止火势的蔓延,最后他们只好放弃船只……”   这一次英国特混舰队出击以惨败告终,制定本次出击计划的塞西尔·莱斯克兰奇海军少校虽然没能用自己的计划证明飞机可以取代大舰巨炮,但是英国海军却用自己的惨重损失证明了,飞机确实可以取代大舰巨炮作为海战中的一项有效武器了。   唯一糟糕的是,在飞机研发上走的更远的是德国而不是英国和法国。只是对海军大臣丘吉尔来说,把海军部的报告和驻中国外交官对于远东战争的报告放在一起,他就不能不怀疑中国在对日战争中使用的飞机和德国在这次海上作战中的飞机存在什么关联了。   为了防止德国海军通过这次作战提高对于飞机的重视,丘吉尔下令封锁了对于德国飞机在海战中的出色表现,把特混舰队的损失主要放在了德国潜艇部队身上。此外就是,他要求外交部对中国政府施压,向英国开放飞机技术,以证明中国和德国之间没有秘密的技术交流。   过于自大的丘吉尔对于中国的政治并没有多加关注,直到现在他也依然没能搞清楚革命委员会和袁世凯政府之间的关系。而他对于德国飞机性能的封锁命令,虽然迷惑了德国海军将领的判断,但同时也让英法空军和陆军完全没能做好对抗德国新式飞机的准备。   而1914年西线的圣诞假期,即德国士兵和英法士兵在前线自发的停战行为,让交战双方都感到了惊恐,唯恐这场大战会转向为国内革命。因此英、法开始考虑在西线以外开辟一个决定胜负的战场。于是丘吉尔所坚持的达达尼尔作战,终于获得了英法政府的认可。   于此同时,随着欧洲战争向着长期化发展,劳合·乔治、D·A·托马斯、英国驻美大使赖斯等人开始试图建立一个统一的采购机构,以结束当前陆军部、海军部和军需部各自采购没有沟通的局面,以提高资金利用效率和降低采购成本。   和美国关系紧密的摩根公司被选定为了英国政府在美国的采购代理,于此同时中国和日本的工业生产能力也被纳入了英国政府的视野之下。   劳合·乔治就在1914年12月底的内阁会议上如此说道:“虽然中国人不肯向我们出售武器弹药,但是他们几乎能够生产大部分的日用品,特别是可以生产大量的简单加工的日用品。如果我们能够从中国进攻廉价的日用品,那么就能把国内生产日用品的工人充实到军需生产上去,从而减少武器弹药的缺口。   和美国人出售的武器弹药相比,我们自己生产足以减少数百万英镑的支出,还能用这些节省下来的资源武装更多的军队。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大英帝国太多的财富,我们必须要有所警惕了。”   托马斯对于这一问题是支持劳合·乔治的,“……和贪得无厌的日本人、美国人相比,我认为中国人虽然可鄙,但他们至少没有漫天开价。日本人和美国人一边想要从我们的殖民地低价收购原材料,一边又想高价卖给我们加工品,这完全是在趁火打劫。相比较而言,中国人愿意以来料加工的方式提供日用品,这起码是合乎道义的。”   经过了详细的讨论之后,英国内阁决定成立一个专门负责对中国采购、贷款的委员会,以获取中国庞大人力资源的帮助。这一委员会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降低在美国采购的日用品数目,避免英国的对外债务集中到美国人的手中。   此时的日本人并不知道英国盟友是如何评价自己的,整个日本正陷入一场悲痛之中。这是自日俄战争以来日本损失第二大的一场战争,上一次至少还有一个胜利成果遮掩了人命的损失。但是这一次日本却是既付出了人命,又赔偿了大笔的金钱。   日本国民的愤怒却无法向中国发泄,就连最为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也不认为和中国继续打下去会有什么好结果。   左翼社会主义的思想在日本国民中开始有所反复,认为日本的出路不在于对外战争,而在于打倒国内的军阀、财阀,建立起一个更为公平的社会。不过一战爆发所带来的红利,打断了左翼社会主义思想在日本的扩张进程。   极右翼军国主义分子把这场战争的失败归咎于国民的思想教育不足,不能全身心的投身于国家战争中去。而极右翼军国主义分子又分成了三股势力:传统的藩阀势力;试图自下而上推翻藩阀和财阀,建立起以天皇为中心的皇国体制的军国分子;支持打倒藩阀建立皇国体制,但要求自上而下按部就班完成体制改革的军国主义分子。   当然,此时后两种军国分子还没有达成完整的理论和固定的组织,还处于盲目的反藩阀主义当中。不过长州藩在军队中的势力,确实是被削弱了。   至于右翼民族主义,此刻则忙着关注新政府的组成和对中贸易的恢复,试图在欧洲大战的过程中摆脱日本身上沉重的债务。11月25日,大隈内阁总辞职。28日,山县元老向天皇举荐原敬组建下一届内阁。29日大正天皇给原敬下发了组阁的诏令。   除陆海军大臣,内务、外交大臣外,其他阁僚均由政友会同志出任。陆海军大臣这不必说,本就不是首相能够干涉的,内务大臣后藤新平,外交大臣本野一郎,则是原敬对于山县元老的让步了,这两位都是山县派的成员。   陆军大臣和陆军参谋总长都因为战败辞去了职位,长州派将领大岛健一出任陆军大臣,但是参谋总长却是已经偏离了长州派的上原勇作。   海军虽然在战争中表现出色,失败都是陆军的,海军却是占领了一部分德属太平洋群岛。但是因为内阁总辞职的关系,海军大臣不得不跟着辞职,斋藤实立刻推荐了加藤友三郎担任海军大臣,把海军重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第六百九十章   原敬担任了首相之后并没有急着在外交上发表什么言论,而是先是推动了两件事,一是对于伤残军队的抚恤法,即“恩给法“。   在此之前,军队的一切伤病抚恤都是在总务省的陆军恩给令下支给,不仅没有确定标准,也没有资金来源的保证。   此次以政府名义颁发的“恩给法“,不仅制定了抚恤标准,也确保了预算来源,对于军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法案规定:对于少了一条腿的伤残士兵得到的津贴为每月九日元;对于双目失明的伤残者的补助为每月12日元。对于此时日本普通家庭的月支出而言,这个标准实在是不高。   第二件事,是对于元老们的拜会,试图把自己的内政外交理念推销给各位元老,以获得元老们的认同。他去拜访井上侯爵时,主要谈论应当趁着欧洲大战的机会努力发展国内的产业,特别是钢铁业和造船业,对华外交方面则应当以保全本国的在华利益为最终目的,不能被所谓的“中国扶持论”、“中国保全论”、“中国分割论”等外交思想束缚住手脚。   井上馨作为日本经济界的支持者,对于原敬的想法自然是大加赞赏,鼓励他放手去做。只要是有利于日本经济发展的,他和经济界都会支持其的施政。   对于西园寺公望这位政友会的领袖,原敬则坦言:“对华政策方面,虽然对于获得我国利权这是不可懈怠的,但是如不采取与华亲善之举,将来恐怕难以达成任何事。   我国过去的外交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原则,一下要帮助满清维持统治,一下要帮助南方革命党推翻满清,一下要帮助袁世凯镇压革命党,这些干涉中国内政的举动,除了招致中国人的反感外,日本一无所得。   特别是在当前中国革命委员会崛起之后,这一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国国内的各方势力,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中国或者是东北亚大陆力量的重心。如果我们继续采取过去那种反复无常的外交方针,只能让我国在东亚大陆上竖立起一个危险的敌人。   以中国的人口,加上美国的扶植,加上吴川所建立的共和党,中国未来现在是充满了希望的。如果我们不设法改变当前的局面,确立一种全新的日中亲善关系,那么我国被排斥出东北亚大陆是可以预见的。   我们应当趁着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完全掌握中国之前,先同中国各方建立起日中亲善政策,也就是日本承认中国的领土完整,而中国方面则应当尊重日本在华的特殊权利。日本不去干涉中国内政、诚意指导和启发中国,以此来增进两国之间的相互利益。”   对于原敬的日中亲善提议,西园寺公望是认可的。朝鲜、山东两场战争对于他来说震动相当大,过去西园寺提倡对中友好,实际上就是担心中国为列强所瓜分之后,日本也就失去了替列强看住中国的特殊作用,在这样一个种族歧视泛滥的世界,作为黄种人唯一的独立国家,日本倒时是否还能生存下去,实质上是很难说的。   所以西园寺公望对于孙中山这些中国革命党人还是表示友好的,因为他确实认为中国的存在对于日本来说是必要的。他虽然认为日本需要维护在华的利益,但是却坚决反对山县、大山等人所主张的灭亡中国的想法,因为他一直都认为日本和中国是一种共生关系,列强灭亡了中国之后,不可能不对日本下手。   对于山县有朋,原敬则是慎重的说道:“对德宣战一事,作为同盟国的义务不可推辞,但应止于应尽的责任范围之内。过于涉入欧洲大战,将会使我国过深的卷入欧洲大战,以我国的国力而言,必然只有被大战拖垮一途。   而日本当前外交的重点,还是在于解决中国问题。经过了此处东亚大战,革命委员会在东亚大陆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抵挡。但是革命委员会想要席卷全国建立一个真正统一的中国,我认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因为中国的内里其实并没有大的改观,根据从中国传回的各种情报,除了满洲、胶东半岛、上海、广州、武汉、长沙等大城市的民众对于这场战争颇为关心外,南北地区的乡下依然对这场战事并不关注,他们对于山东和朝鲜发生的战争,俨然如听到他国之事……   而北京政府和各地政府,除了革命委员会治下外,和前清时期并无区别,甚至还有所恶化。前清政府虽然不为百姓谋利但也不损害民众利益,但是现在的军政府却是到处设置厘金税关,一味压榨民众以充实官吏的腰包和军队的武备,地方上的人民从漠视政府,变成了仇视政府。   吴川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如果想要尽快统一中国,就必须对这些各地的军阀和官僚做出妥协,但是这样必然会导致民众的不满,他的政权就会摇摇欲坠。   可如果他想要替民众出头,对各地的军阀和官僚进行惩治,那么他的统一行动就会造成各地的武力对抗,以全中国4万万有余的人口,革命委员会治下人口大约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场统一战争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在欧洲大战结束之前完成统一中国的行动,那么我认为欧洲列强是不可能不加以干涉的。而我们只需要等待列强出手,采原敬担任了首相之后并没有急着在外交上发表什么言论,而是先是推动了两件事,一是对于伤残军队的抚恤法,即“恩给法“。   在此之前,军队的一切伤病抚恤都是在总务省的陆军恩给令下支给,不仅没有确定标准,也没有资金来源的保证。   此次以政府名义颁发的“恩给法“,不仅制定了抚恤标准,也确保了预算来源,对于军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法案规定:对于少了一条腿的伤残士兵得到的津贴为每月九日元;对于双目失明的伤残者的补助为每月12日元。对于此时日本普通家庭的月支出而言,这个标准实在是不高。   第二件事,是对于元老们的拜会,试图把自己的内政外交理念推销给各位元老,以获得元老们的认同。他去拜访井上侯爵时,主要谈论应当趁着欧洲大战的机会努力发展国内的产业,特别是钢铁业和造船业,对华外交方面则应当以保全本国的在华利益为最终目的,不能被所谓的“中国扶持论”、“中国保全论”、“中国分割论”等外交思想束缚住手脚。   井上馨作为日本经济界的支持者,对于原敬的想法自然是大加赞赏,鼓励他放手去做。只要是有利于日本经济发展的,他和经济界都会支持其的施政。   对于西园寺公望这位政友会的领袖,原敬则坦言:“对华政策方面,虽然对于获得我国利权这是不可懈怠的,但是如不采取与华亲善之举,将来恐怕难以达成任何事。   我国过去的外交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原则,一下要帮助满清维持统治,一下要帮助南方革命党推翻满清,一下要帮助袁世凯镇压革命党,这些干涉中国内政的举动,除了招致中国人的反感外,日本一无所得。   特别是在当前中国革命委员会崛起之后,这一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国国内的各方势力,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中国或者是东北亚大陆力量的重心。如果我们继续采取过去那种反复无常的外交方针,只能让我国在东亚大陆上竖立起一个危险的敌人。   以中国的人口,加上美国的扶植,加上吴川所建立的共和党,中国未来现在是充满了希望的。如果我们不设法改变当前的局面,确立一种全新的日中亲善关系,那么我国被排斥出东北亚大陆是可以预见的。   我们应当趁着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完全掌握中国之前,先同中国各方建立起日中亲善政策,也就是日本承认中国的领土完整,而中国方面则应当尊重日本在华的特殊权利。日本不去干涉中国内政、诚意指导和启发中国,以此来增进两国之间的相互利益。”   对于原敬的日中亲善提议,西园寺公望是认可的。朝鲜、山东两场战争对于他来说震动相当大,过去西园寺提倡对中友好,实际上就是担心中国为列强所瓜分之后,日本也就失去了替列强看住中国的特殊作用,在这样一个种族歧视泛滥的世界,作为黄种人唯一的独立国家,日本倒时是否还能生存下去,实质上是很难说的。   所以西园寺公望对于孙中山这些中国革命党人还是表示友好的,因为他确实认为中国的存在对于日本来说是必要的。他虽然认为日本需要维护在华的利益,但是却坚决反对山县、大山等人所主张的灭亡中国的想法,因为他一直都认为日本和中国是一种共生关系,列强灭亡了中国之后,不可能不对日本下手。   对于山县有朋,原敬则是慎重的说道:“对德宣战一事,作为同盟国的义务不可推辞,但应止于应尽的责任范围之内。过于涉入欧洲大战,将会使我国过深的卷入欧洲大战,以我国的国力而言,必然只有被大战拖垮一途。   而日本当前外交的重点,还是在于解决中国问题。经过了此处东亚大战,革命委员会在东亚大陆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抵挡。但是革命委员会想要席卷全国建立一个真正统一的中国,我认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因为中国的内里其实并没有大的改观,根据从中国传回的各种情报,除了满洲、胶东半岛、上海、广州、武汉、长沙等大城市的民众对于这场战争颇为关心外,南北地区的乡下依然对这场战事并不关注,他们对于山东和朝鲜发生的战争,俨然如听到他国之事……   而北京政府和各地政府,除了革命委员会治下外,和前清时期并无区别,甚至还有所恶化。前清政府虽然不为百姓谋利但也不损害民众利益,但是现在的军政府却是到处设置厘金税关,一味压榨民众以充实官吏的腰包和军队的武备,地方上的人民从漠视政府,变成了仇视政府。   吴川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如果想要尽快统一中国,就必须对这些各地的军阀和官僚做出妥协,但是这样必然会导致民众的不满,他的政权就会摇摇欲坠。   可如果他想要替民众出头,对各地的军阀和官僚进行惩治,那么他的统一行动就会造成各地的武力对抗,以全中国4万万有余的人口,革命委员会治下人口大约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场统一战争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在欧洲大战结束之前完成统一中国的行动,那么我认为欧洲列强是不可能不加以干涉的。而我们只需要等待列强出手,采取和列强的一致行动,即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应当先采取日中亲善的政策,以恢复我国的国力。   所以我认为,解决中国问题,不能只看中国的动向,日俄同盟或者说俄法日英同盟,都是应当加以关注的。若是能同美国结盟那就是最期望的同盟,只要保证日美之间的亲交,中国问题就会自行解决。毕竟现在中国对于英、德有所依赖,但却更依赖于美国。   解决中国问题,无论如何都必须采取策略使美国不加入其中才是关键,否则日本被美国和中国夹在其中,就会非常危险……”   山县有朋听了原敬的主张之后,拉着他足足交谈了大半天,才放其离去。原敬对于他的这番敞开心扉,让山县对于政党内阁的厌恶感也是消除了不少。   在获得了元老们的首肯之后,原敬这才开始召集内阁开始同阁僚们讨论本届内阁要做的重大事件。农工商大臣山本达雄是这次会议上第一个发言的,会议一开始他就坦率的向同僚们介绍道:“去年我国的出口约合6亿4千万日元,其中对美出口为三成一,对中出口为三成。进口是6亿2千万日元,对美三成,对中三成五。   如果不是战争爆发的缘故,去年中国实际已经超过了美国,成为了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其中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贸易总额,差不多达到了对中贸易总额的67%。而对美出口94%的货值都是生丝,对中国出口的棉布棉纱虽然占了大头,但是机器零部件、船只、钢铁、化学原料、建材都在大幅成长。   就目前的贸易状况来看,我们同中国方面,特别是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贸易要更健康一些。和美国的贸易其实是相当不安全的,只要美国人在生丝上提高一些关税,我们就会遭到极大的损失……”   这一届的内阁基本上也可以算是山县派官僚和政友会的合作,只不过在刚刚经历了战场上的失败后,山县派官僚稍稍收敛了一些政治上的强硬姿态。而对于政友会来说,本届内阁的组阁权力其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毕竟他们在年初的时候就因为卷入到了海军的丑闻中,一时名声大坏,不少党内中坚都认为本党大约要在野几年了。   只是大家也没有想到,陆军居然也能干出这等蠢事来,白白的又把政权交了回来。不过即便是如此,政友会在原敬的带领下,还是希望和山县派官僚好好合作,不能把刚刚到手的政权又交出去。   山本达雄的话只是一个引子,趁着山县派的官僚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敬就开口说道:“我认为,过去的政府未对中美的情况加以考虑,就直接宣布对德宣战,从而造成了山东、朝鲜问题,还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外交问题,打击到了日本的经济界,这显然是一个教训。本届内阁决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欧洲大战的爆发,对于我国的产业界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发展机会,也是充实我国国力的大好时机。钢铁业和造船业对于我国的未来,和当前的世界所需都是极为重要的产业,我们不能不加以扶持。   但是我国的产业并不能独立的发展,和贸易伙伴之间的贸易往来,是增强我国产业的有益补充。而和中国的贸易往来,在接下来的几年内都会占据我国进出口贸易中极重要的地位。在此等情况之下,对中外交政策也就决定着国内的产业经济发展,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把日中亲善关系提高到一个相当的高度来重视。   除此之外,谈到中国问题就不能不说到对美协调,美国在满洲有着重大利益,现在又是唯一没有被卷入欧洲大战的西方列强,我们如果不重视美国的意见的话,就有可能造成在中国问题上的日美敌对,这对于我国来说是不利的……”   外相本野一郎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当即委婉的说道:“首相对于外交方面的指示,我觉得不大妥当。当前革命委员会实已成为我国最危险的敌人,要想遏制革命委员会的发展,我们就应当和俄国结盟。以俄国的国力,只要欧洲大战结束必然会转向东方,到时两国就能一起解除革命委员会这个东亚大陆的不安定因素。   至于美国人,我并不反对和美国进行外交协调,但是他们在太平洋上的势力已经扩张的太远了,如果他们不肯收回自己的爪子,那么我国又如何能够和他们进行协调呢?元老们,恐怕也不会认同这样的外交政策的。”   原敬抬头注视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元老那边我自然会去解释,但是对华政策已经成为帝国外交的基轴,一旦政府搞错出发点,将导致日本的国威长期受损。加上欧洲战事一旦平息,国际政局必然发生巨变。故本内阁之外交,必须从内政的需要出发,而非是从外交的角度出发……” 第六百九十一章   1915年1月5日,北苏州路上的上海总商会一楼议事厅内,耿谨文正对着房间内三、四十名商人发表中国棉纺织业协会成立的演说。   “……自辛亥革命以来,随着腐朽无能的满清政府被打倒,我国的工商业出现了一个难得的活跃期。就以棉纺业来说,国内的棉花种植面积约比宣统三年扩大了三分之一,年棉花产出达到了700万担左右。   而国内的纱锭只数,也从清末的25万只上下增长到了120万只,上海就占了全国纱锭只数的五分之一。当然,和我们的邻国日本相比,我们又差的远了。   日本在1913年,国内纱锭数就突破了230万支,几乎是我国的一倍数量。每只纱锭加工原棉288.9斤,而我国每只纱锭还不到250斤。在千纱锭的用工数上,我们也是远远高出日本的。去年我们向日本进口的棉纱超过了150万担,而我们向日本出口的棉花也超过了200万担。   如果继续保持这样的局面,那么我国在棉纺织业上就会完全受制于日本。而且当前我们只能加工利润微薄的粗纱,日本则经营着利润更高的细纱。两相比较之下,双方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当然,我国棉纺业上的对手还不止日本,欧美列强的棉纱棉布同样对我国的棉纺织业造成了极大的打压。不过今次欧洲大战的爆发,使得英国、德国、法国的棉纺业几乎主动中止了对外输出,而美国的棉纺织业则极力为欧洲市场生产,因此可以说本次大战为我国棉纺织业开出了一个难得的窗口期。   所以,我代表革命委员会将各位召集来此地,就是希望能够建立起一个棉纺织业协会,建立起共同的原料采购、机器设备采购、产品外售和资本互助渠道。我们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确保中国的棉纺织业能够在大战期间获得最快的成长速度和更大的竞争力……”   议事厅内不仅有着上海总商会的成员,也有张謇这样的政商名流。满清被推翻,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之后,就采取了政治和商业上宽松的政策。如张謇就出任过工商、农林两部的部长,只是张謇对于做官不感兴趣,或者说民初的政治实在是太混乱,他并不想蹚这摊浑水,因此很快就辞职不干了。   不过张謇在任工商部长的时候,还是明确提出过棉铁主义,也就是类似于实业救国论的主张。先建立一个中央银行,然后以金融业为龙头,筹集国内外资金作为发展工业的资本。优先发展棉纺织业和钢铁工业,然后带动粮食产业、水利、电力、铁路、汽车、机械等产业,从而形成一个以点带面、协调有序的大工业格局。力图以15年初见成效,30年大见成效。   只是这种民族资产阶级的美丽构想,在无法对抗帝国主义和控制住国内各地军阀的前提下,显然是不能成为现实的。如张謇自己如果不是有着偌大的名声和一个军阀弟弟,他自己在南通的产业都未必能够保住,就不用谈什么全国性的资本主义发展了。   虽然张謇对于革命党人的政治主张并不感冒,他对于孙中山的评语就是“不知崖畔”。至于吴川,一开始他甚至都不屑一顾,只是把希望放在了有可能稳定国内局势的袁世凯和北洋集团身上。   但是在宋教仁死后,革命委员会又取得了对日作战的胜利和收回了山东的两块租借地,那么他就不得不过来坐一坐了。革命委员会也许不会对他本人如何,但是以传闻中革命委员会在东北的所作所为,对于那些不配合的士绅大户的清算,对方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张謇并不怕孙中山、黄兴这样的革命党,这些革命党人虽然看起来穷凶极恶,到处对政敌搞暗杀,但是他们敢对付的也不过是那些没有什么根基的对手。像他这样的地方绅商领袖,革命党并不敢拿出这样的无赖手段,否则他们在地方上就寸步难行。   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这样的革命党,张謇就没办法托大了。哪怕是站在不同的政治立场,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干而干不了的工业发展计划,在革命委员会手中正逐步成为现实。而和革命委员会这样的政权对抗,只会让对方把自己整个家族从地方上抹去,因为对方并不需要他们提供资金和各种资源,人家自己就能从地方上获得这些。   比如像今天这个中国棉纺织业协会的成立,如果交由一群商人来办,大约会更热闹些,但是出了上海几乎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力。但是由革命委员会来主持,这个协会的影响力就完全不同了。   全国120万纱锭,上海30万只,汉口15万只,青岛35万只,哈尔滨25万只,这四座城市就占去了近80%的数量。可以说,光是革命委员会自己就占了全国纱锭的一半。而这一战结束,北方棉花产地几乎都在革命委员会势力的辐射范围之内,因此即便他们不举办这个什么协会,对于棉纺业的影响也是举足轻重的。   而现在他们出手建立协会,虽然相当于在棉纺业内加强了自己的话语权,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商人们来说也是不无好处的,有了革命委员会的出头,各地的棉花收购、运输和棉纱的销售,也就更加不用担心地方军阀的干预了。这对于棉纺业的发展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不止张謇看出了这一点,在座的徐荣廷、苏汰馀、荣宗敬、荣德生、穆湘瑶、穆藕初、虞洽卿等商界名流同样看出了,有协会扶持之后对于棉纺织业的利好。   荣宗敬、荣德生兄弟是最为性急的,他们在耿谨文停下演讲后就迫不及待的发问道:“那么协会打算如何建立起共同的原料采购、机器设备采购、产品外售和资本互助的渠道。”   耿谨文看了兄弟两人一眼,神情平静的说道:“我们的建议是,由协会成员组建一家棉业公司,总股本至少不低于1000万美元。这家公司将会在棉业种植、物流运输、设备采购和短期融资方面给与会员以优待。   我们的想法就是,从今年开始,我们将会在北方进一步推广棉花种植和改良,以获得棉花的进一步增产。除此之外,公司还会适当的从海外采购原棉,以确保会员能够拥有充足的产能。   而棉业公司和各协会成员之间将会签订年份不等的合同,全凭各位自愿。合作方式可以是,棉业公司提供棉花和机器,而协会成员以保证质量和固定价格的棉纱还款;也可以是,我们比市面价格优惠三成的利息,向各位协会会员提供原棉、机器和贷款,各位以现金偿还……”   听到耿谨文提出的1000万美元的投资,众人一时都开始摇头了起来,只有虞洽卿听后并无什么异样,他转了转眼珠突然高声问道:“如果加入协会的成员并不想投资棉业公司,那么还能不能享受协会的优惠待遇?”   耿谨文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微笑着说道:“棉业公司是股份公司,有钱就入股,没钱就不入,完全是以自愿为原则。不管协会有多少人愿意投资,剩下的部分,革命委员会都会补齐。至于协会对会员的优待和对于有志于加入棉纺织业的商人,和加不加入棉业公司无关。   我们建立这一协会的目的,是希望能够以商业的手段提高我国的棉花种植面积和改良棉种,增加我国的棉纺织业的生产能力,至于是否能够盈利,暂时还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中。   不过我有必要提醒各位,欧洲大战的爆发,实际上已经摧毁了世界近乎一半的工业产能。当然,这一半的工业产能并没有消失,而是从民用工业转向了军事工业生产。也就是说,像去年棉纺织机器和棉花双双跌价,而棉产品价格却快速上涨的局面,很快就会结束。   也许是下半年,也许是明年,机器的价格和棉花的价格,同样会出现暴涨。因此在这个时间内进入棉纺织业,将会获得超额的收益。我希望各位不要错过现在这个黄金时间,等到市场开始出现变化才想跟风投资,那么你们将会损失一大笔金钱……”   耿谨文的演讲到此为止了,但是接下来的自由交流中,他却被会员们团团围住,询问起了各项事宜。除了棉纺织业的扶持问题外,有些人还问出了一些不相干的问题。   比如荣宗敬、荣德生兄弟还问起了革命委员会对于面粉产业的扶持政策,对此耿谨文只能说道:“对于面粉业,上海已经发展的很不错了。唯一的问题是原料不足,我们现在正在和英国方面进行联系,预备从澳大利亚进口小麦,然后向英国方面出口面粉或面制品。不过上海这边我们还没有谈妥建立保税区的问题,因此我们也许会考虑在青岛建立一个出口来料加工保税区……”   至于虞洽卿则希望在轮船公司上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上海江南船坞、英商耶松有限公司、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这三大船厂三年到五年内的订单,现在都在革命委员会手中。早在1913年,革命委员会就对江南船坞、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投入了巨资用于兴建新船坞和新船台,以确保能够修建万吨级别的船只。   1914年夏天,欧洲大战开启时,东亚的航运还是正常的。但是等到了1914年年底,航运运费终于开始缓缓上升了,特别是长江内河航运费用上涨的相当快。虞洽卿看出了航运业有利可图,但是却找不到船只购买和租借的渠道了。   对于虞洽卿的问题,耿谨文只能指点他前往和中国远洋轮船公司洽谈,自己并不干涉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业务。从上海总商会离开时,耿谨文觉得自己被这些商人吵得头都有些昏了,但是他的精神却还是旺盛的。从这些商人们的反应来看,南方的经济界应当是能够为革命委员会所用了。   就如吴川在电报中对他所言,当前革命委员会要的不是统一全国的名义,而是能够控制多少生产能力在手,生产能力的多少就意味着工业人口的数目,而工业人口则意味着一国力量之根本。抓住了工业人口,也就抓住了统一中国的根本。 第六百九十二章   1914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北京城内守夜的警察都有冻死的,对于那些露宿街头的流浪者来说就更是一个难以度过的寒冬了。   1915年1月15日,从北京返回哈尔滨的沙赫特博士,从温暖的包厢内走出后,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觉得自己不是来到了哈尔滨,倒像是来到了冬季的彼得堡。   不过和这寒冷的环境相比,他的内心却比这外界的温度更觉得冰冷。英国人试图在地中海对于奥斯曼发起进攻的消息,给在华德国人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虽然英国人和法国人以为自己把作战意图隐藏的很好,但是对于采取了数据收集再加以情报分析的革命委员会军事情报处而言,英法的作战意图简直是明火执仗。   就当前各国征用民用船只调动人员和物资的后勤运作方式,革命委员会只要查一查某些物资的流向和某些区域的航运费用上涨情况,就知道英法准备做什么了。   这种通过大数据总结分析出来的情报可比利用间谍去窃取协约国的军事情报要来的迅速和准确,毕竟间谍获得的情报也有可能是一个骗局,但是物资的流向和航运价格的上涨是不可能作假的。   只是对于沙赫特博士他们如此清晰的情报,却无法安全的传回国内去,英国人对跨洋电缆的窃听已经是被证明了的,想要把这个情报悄悄的传回柏林,必须要费一番波折了。   不过这个麻烦是辛慈公使的,对于沙赫特博士来说,眼下最让他感到忧虑的,还是之前他和吴川闲聊中对于这场大战的担心,现在已经一一被证实了。他已经开始相信吴川的判断,这场大战德国已经处于失败的边缘。   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吴川说的对,当战争陷入到长期作战时,德国就应当考虑寻求一个体面的投降了。不过他的情感告诉他,这种想法一点都不爱国,即便是战前最反对德国同协约国开战的人,也不会在这样胜负未见分晓的状况下,向协约国递交投降书的。   比如辛慈公使等人,依旧还在努力让中国加入到这场战争当中去,完全无视了吴川此前的警告。他此次返回哈尔滨,除了同革命委员会就金融和商业方面进行进一步的交换意见外,就是想要同吴川谈谈,虽然在军事指挥上吴川也许难以同那些德国军官们相提并论,但是在国际局势上的判断上,他却更相信吴川的判断。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些德国军官这么处处受制于人的。虽说随着马克斯·鲍尔中校、马克斯·霍夫曼中校的离开,德国军官顾问团在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被极大的削弱了。但是即便这两位总参谋部的参谋军官待在东北时,他也没看到这两位能够左右吴川的。   国民革命军虽然是一只受德军影响很深的军队,但是就连鲍尔中校、霍夫曼中校在离开前的晚宴上半真半假的说过,“这只军队并不是我们想要打造的德国陆军的复刻版,而是吴川主席借助了德国陆军的一些军事制度和历史传统,再按照自己的想法组建起来的中国军队……概括的说,创造了这只军队灵魂的,是吴川主席。”   虽然在大战开始前两位中校的名声还不怎么为外人所知,但是坦能堡战役和之后连续计划了东线一系列战事的霍夫曼上校,已经成为在德国民众和协约国中广泛流传的名将了。沙赫特认为,能够获得霍夫曼上校如此评价的吴川,其对于欧洲局势的判断应当是要比其他人优先的。   想到这里,马车车厢中的沙赫特不由对着来迎接自己的助手问道:“吴川主席最近都在忙什么?”   这名助手连忙答到:“前些日子刚刚去了一趟佳木斯,视察了在建的佳木斯松花江铁路大桥和佳木斯钢铁厂刚刚完成的新高炉和转炉车间。除此之外,他主要是忙于处理军队复员的问题。”   沙赫特沉默了半响之后继续问道:“他这么急着复员军队,难道就不担心俄国人有什么其他心思吗?”   这名助手很快的回答:“不会,俄国人巴不得中国人尽快完成军队复员,他们甚至还主动撤离了边境地区的驻军。而且,我听说俄国人已经开始着手在中亚、西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抽调军队前往欧洲前线了。因此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去挑衅中国人。”   沙赫特和助手一问一答,很快就抵达了吴川所居住的小院前。沙赫特下了马车才发现,街道上的积雪居然都被清理干净了,难怪他一路行来时马车这么平稳了。   似乎是看到了沙赫特注意到的东西,这名助手顺口就解释了一句:“去年入冬之前,市政厅决定把之前的城市管理部门覆盖到整个市区,现在整个城市的环境卫生、道路修缮、绿化、照明工程、供水和燃气供暖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了。这里就城市管理来说,已经和柏林没有什么区别了。路上的积雪和垃圾都会有专门的雇员来清理……这也刚好解决了那些流浪汉的工作问题。”   沙赫特只是楞了一下,便没有作声向着小院内走了进去,在门卫处他的助手提交了通行证和填写了登记表后,警卫便放两人进去了。   沙赫特到来的时候,吴川正在和自己的警卫道别。这些人中最早的,大约在他刚刚回国时就认识了,在这四年的风风雨雨中,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虽然看起来吴川除了在哈尔滨起义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危险外,就一直没有遇到过什么威胁了。不过这种安全,同他身边的警卫和革命卫队的严密保护是分不开的。特别是在耿谨文在南京遇到枪击案后,捷尔任斯基更是把他身边的警卫级别调高了一级。   吴川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反对,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脑袋现在是最值钱的。他现在如果遇到了什么意外,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乃至中国革命都会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因此他也很识趣的减少了自己活动的范围,尽可能的以间接的方式去获取群众的意见。   不过虽然他知道身边的警卫都是忠实可靠的,眼下却也不得不更换掉一批老人了,因为这同整个国民革命军更换新鲜血液的大局是息息相关的。这些老人虽然可靠和好用,但是如果不让军队形成定时更换新血的制度,那么很快这只军队就要成为另一只北洋军了。   他可不希望军队成为一只无法控制的怪兽,那么他就是在给革命委员会挖坑了。这就是他不顾军事委员会不少委员们反对,坚持要按时进行复员的原因。   站在一楼客厅内的吴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肃立的3、40名士兵,先是向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在这些退役士兵们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站直了的吴川这才开口说道:“首先我应该感谢你们,士兵们。过去四年里,是你们把危险从我身边隔绝了出去。   老实说,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不愿意和你们分离的。因为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大家已经有了感情了。如果让我自己来选,我当然是希望把大家继续留在身边的。我相信这也是你们大多数人的希望。”   吴川说着停顿了一下,他面前的士兵们顿时都挺起了胸膛,身体站的笔直,一脸严肃的注视着他,显然吴川刚刚的话语打动了他们的心。   但是吴川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之后,脸色却变得严肃的说道:“但是革命工作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在我身边工作和在地方上工作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们参加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公平一些,可不是让自己变得比其他人更公平一些。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参加革命,迟早是要被革命所淘汰的。这是我给各位同志离开之前的一个忠告,假如你们想要在革命的道路上走的更远一些的话。”   吴川的告诫,让原本心里还有些怨气的警卫顿时心中一颤,放下了一些有的没的。除了一部分愿意服从分配到地方的警卫外,还有一些人觉得自己过去几年保卫吴川也算是颇有苦劳,因此希望能够到地方去当个小官,而不是什么农场或工厂的职工。   虽然还没有人敢当面对着吴川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私下里纠缠着地方上的官员给个安排的人,还是有的。吴川今日的警告,无疑就是针对这些试图给自己找后路的警卫们。   不过在警告过后,吴川的神情很快就缓和了下来,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在工作上的联系虽然就此中断了,可不代表我们在私人情谊上也就此切断了。   你们到了新的岗位之后,还是要记得给我写信的,当然不能写我的名字,要写小张秘书的名字,否则我未必看的到。信里写什么都可以,不管是地方上的稀罕事,还是只想和我聊聊天,就是遇到了困难向我抱怨几句都成……”   随着吴川这几句话一说,客厅内原本沉闷下来的气氛顿时就不翼而飞了。能够让吴川记得自己,并能够和吴川通信,对于这些警卫来说,确实是一种荣誉,比给他们安排一个好位置还让人激动。   看着气氛渐渐融洽了下来,吴川这才让张云荣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分给了退役的警卫们。礼物并不十分贵重,一只钢笔、一本笔记本和一台最新式的三灯收音机。吴川对着众人继续勉励了几句,让他们回到地方之后不要忘记继续学习,这才不紧不慢的离开了客厅。 第六百九十三章   对于沙赫特的归来,吴川表示了欢迎,随即在二楼的办公室和他单独进行了谈话。两人围坐在燃烧的壁炉前,先是舒服的聊了聊日常生活,沙赫特这才把话题引入了正轨。   “……不少德国船主都同意了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建议,就是把自己的船只以明暗合同的方式租借给中国远洋轮船公司。   哈帕格公司总裁阿尔贝特·巴林急切的希望能够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一项协议,他们愿意将海外的一部分商船转移到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名下,以确保它们不被协约国所没收。北德意志商船公司也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些船只大多在南美和非洲的中立港口,想要把它们转移到革命委员会的名下,手续上有些困难。”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那些被协约国严密监视的中立港口就不要去做什么手脚了。不过在东南亚或南美等较为偏远的港口,我们愿意做出配合。   实际上,除了正规的过户手续外,我认为我们还可以采取一些小花招。你知道的,现在各大港口并没有密切的往来通报制度。也就是说,假如两条船不同时出现在一个海域,那么没人知道它们是两条不同的商船。   当然,革命委员会只提供建议,不负责担保船只被没收的风险。我们可以向巴林先生提供一部分船只的信息,也可以为巴林先生提供重新粉刷船只的物资,但是我们并不承担其他风险。在战争结束之后,巴林先生将要为那些幸存的船只支付一笔佣金给我们。”   吴川的建议虽然是一种冒险,但是对于当前的德国航运界来说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而且沙赫特也意识到,德国商船也未必需要借用中国远洋船只的信息,借用其他中立国的航运公司船只信息恐怕更为安全一些。   吴川并没有对沙赫特的沉思多加注意,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从德国航运界那里,革命委员会已经获得了极大的好处。中国远洋公司从1914年初的20余万载重吨,到了年底就扩张到了78万载重吨。这增加的吨位大都来自德国航运界,其中有23万载重吨就是明面出卖,暗中写明了是租借。   1914年上半年商船吨位租借不过才1.5美元/载重吨,德国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商船,只能以这个价格向革命委员会签订了至少2年的租借合同。就连德国人自己都认为,这场大战不会超过2年这么久。   而这些船只,还是属于一些小船主的。假如号称德国船王的阿尔贝特·巴林也成为革命委员会的合作对象,那么接下来中国远洋轮船的载重吨位至少也要增加近100万吨。吴川并不担心英国人敢出手追查没收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船只,只要他不让这些德国船跑去欧洲边上,那么他可以打赌英国人只会睁一眼闭一眼。   除了中国远洋轮船公司涉及到美国银行家的利益外,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航运能力大多都是在为协约国效力,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英国人扣下这些商船,除了招致中国和美国的抗议,就是在削减自己的航运能力。   眼下虽然世界的航运价格只是在缓慢上升,但是随着战争的继续延长,协约国的航运力量很快就要紧张起来了,到了那个时候任何能够增加协约国运力的船只都是要被保护起来的。德国航运界的资本家未必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只能装作不知道。   沙赫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对着吴川点头赞同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会尽快同他们联系的。我相信,德国航运公司和革命委员会的航运公司在业务上会有着更加紧密的合作。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您,当前的许多数据表明,协约国正把大量的物资和人员运往地中海。由于奥匈帝国的军舰封锁了亚得里亚海,意大利虽然没有加入大战,但到底也是同盟国的一员。   所以,我和辛慈公使判断,英法此次大约是要对奥斯曼帝国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了。虽然我们还不清楚这个新的战场的位置,但是我想要向你请教一下,您认为英法的这一举动会对战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虽然对于一战的具体经过并不熟悉,但是一战打了四年这个吴川还是清楚的。有了这个结论,吴川自然毫不迟疑的表明道:“英法对于奥斯曼帝国的侵略战争是不可能得逞的,因为这场大战是协约国强加于奥斯曼帝国身上的,并不是奥斯曼帝国自己选择了战争。   因此,对于英法军队的入侵作战,奥斯曼帝国的人民将会予以坚决的抵抗。也因为这是一场入侵战争,所以英法在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是找不到什么同盟力量的,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打败奥斯曼帝国的军队。   明白了这两点之后,我们就知道英法选择新战场的余地就不多了。这个新战场不可能远离伊斯坦布尔,太远就不能迫使奥斯曼帝国退出这场战争;新战场不能是人烟稠密的开阔地,这将使得英法入侵军队陷入被包围的困境;新战场必须要有决定战争胜负的优越地理位置……”   对于欧洲地图远比吴川了解熟悉的沙赫特下意识的就破口说道:“海峡,是达达尼尔海峡,是海峡北面的加利波利半岛。”   吴川住了嘴,取了一只香烟为自己点上,吸了一口之后,方才接着说道:“你比我更了解欧洲的地理,如果你认为这个地方更适合于协约国的作战目标,那么我想大约是不会错的了。”   沙赫特虽然判断出了协约国开辟新战场的位置,但是他却没有吴川这样的放松心态。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因为奥斯曼帝国人民的坚决抵抗,协约国就不能取胜了。以他对于西亚病夫的了解,只要协约国真的在加利波利半岛占住了脚,那么伊斯坦布尔就该考虑投降了。   不过这种忧虑,沙赫特是不会在吴川面前表现出来的。他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对着吴川说道:“就目前来看,因为协约国和美国方面的订单增加,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开始变得健康了起来。   东北的金融业开始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我认为对于东北农业银行的股权应该再做一次调整,以提高革命委员会对于东北农业银行的控制。”   虽然沙赫特没有明说,但是吴川却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德国人试图打击俄国人在东北金融业的份额。当前东北的金融业美国、俄国和德国银行都有参预,英法是没有赶上所以被限制在了边缘地带。美国虽然是后来者,但是凭借着雄厚的资本,积极的参与到了交通银行的建设当中。   不过东北金融业的核心资产,也就是东北农业银行现在却在革命委员会、俄国银行和德国银行的控制之下。俄国银行家凭借着地缘优势,牢牢的在农业银行中压制住了德国银行。   1913年吴川通过建立东北国家银行,把中央银行的职责从东北农业银行身上分离,然后再增持股份,总算是将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农业银行中的股权提高了50%出头。但是华俄道胜银行和其他一些俄国银行持有的农业银行股份还是超过了25%,而德国银行团只占了7.9%,剩下的则是国内的一些商股。   沙赫特认为,在革命委员会当前所面临的局势下,让俄国人干涉的因素减少一些是一些,显然是一件好事。而且革命委员会此前大笔投入工业的建设和农业的改造,在欧洲大战爆发后迎来了一个机遇期,他不得不对俄国银行家进行阻击,以防止俄国人从革命委员会的发展中分享到太多的好处,最终选择增加对于东北的投资,从而对德国资本在东北的发展造成阻碍。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争夺革命委员会的生产能力,以削减对协约国供应制造品的能力。虽然德国资本同样在其中获得了好处,但是沙赫特觉得自己还是爱国的,他不能对当前的革命委员会向协约国靠拢的行为不闻不问。即便,他是反对辛慈公使以暴力的手段去阻止革命委员会与协约国之间的合作的。   吴川对此只是略略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农业银行当前的9亿股本似乎已经不适应东北三省加上关内其他地区的经济发展需求了。   我们需要一个资本更雄厚一些的大银行,这才能撑得起当前革命委员会所规划的工农业发展规划。特别是,以重化工产业为中心的工业发展模式,需要集中更多的资本。   我会让张行长和博士你就这个问题展开一次深入的讨论的。另外,战争爆发已经超过半年,俄国人把一些德国战俘迁移到了西伯利亚和阿穆尔、滨海地区。   虽然我通过远东密探局把这些德国战俘调整到了一些生活条件较好的远东工厂内,但是他们拒绝同俄国人合作,这对于他们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希望你能够派出一些人去说服他们,只有他们表现出同俄国人合作的姿态,我才能进一步的对战俘营进行调整,从而确保他们能够在远东活下去。”   对于吴川的这个请求,沙赫特并没有思考太多,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挽救他们的生命,总比让他们默默无闻的死在远东好。我会尽快和领事馆联系,革命委员会为此付出的代价,我们可以支付。不过,我还想请教您最后一个问题,这场战争,德国会赢吗?”   吴川沉默了良久,放下了手中的香烟后说道:“老实说,我以为这要看美国人是怎么想的……” 第六百九十四章   1915年2月,国民革命军的复员工作基本完成,除此之外对于国民革命军新一轮的编制重整工作也基本完成。   张绍曾因为指挥朝鲜西路战场表现出色,而被直接调入了军事委员会担任军委副主席,主管朝鲜方面、军队复员和国防动员工作。随着国民革命军的数量扩大、新军种的出现和防区面积的增加,作为吴川副手的朱和中,在精力上已经有些跟不上军事委员会工作内容的扩大了。   因此在其他的军事委员的建议下,吴川同意再增加两个军委副主席,以分担朱和中的工作。除了张绍曾外,另一位新上任的副主席则是吴禄贞。同张绍曾不同,吴禄贞虽然挂上了军委副主席的名衔,但是他的工作还是在保卫北满和防卫外蒙古方向的安全上。   至于在辛亥革命中和两人齐名的蓝天蔚,则被任命为了军事委员会联合参谋部参谋总长。1914-1915年的军队调整,在陆军之外增加了空军和海军两个独立军种,国民革命军不再是单指陆军的时代了。   虽然空海军的规模和陆军相比不值一提,空军不过2500人,海军不过6000人,而陆军虽然进行大量的复员和压缩编制,最终还是达到了21.41万人,比之前多了近5万人。这还是将两个炮兵师和军区后勤部队从陆军中独立之后的数目,一来一去陆军的战斗部队反而增加了将近一倍。   在这次的军队调整中,除了野战部队没有做大的变动,只是增加了一个野战师和一个实验先进装备的摩步师,其他六只野战师的框架几乎都没有改变。   但是边防部队和地方守备部队,在军队大量人员的复员之余,还有许多军官进行了对调,甚至是直接从军队调动到了内务部名下的武警部队中。到了1915年2月,除了野战师外,其他陆军单位几乎都成为了全新的部队。   这不仅仅是指部队人员的更换,部分军队编制的合并,更重要的是革命委员会自己培养的军事指挥人才已经占据了各部队的中下级岗位。   在过去三年里,哈尔滨军政大学和吉林、沈阳步兵指挥学校,通过开设了大量的短期培训班,从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中挑选出了先进分子进行3-6个月的军事培训,然后再重新返岗的办法,把各部队的基层军官都轮训了一遍。   这个做法看起来似乎很笨,也很花时间,但是效果却不是一般的好。到了1914年同日本开战前,各部队官兵已经基本不提自己在参加革命前是20镇还是23镇之类的话题,而到了战胜日本之后,各部队官兵更是只记得现在所属的部队了。   各部军官之间相互攀谈,都是先说明自己毕业于哪所军校,旧军队中缔结下来的军中附庸关系,开始让位给了军校同学之间的联络。虽然这依然带有一些山头主义的色彩,在某学校毕业的军官们天然拥有亲近感,但是总比过去的私人效忠关系要进步的多了。   张绍曾、吴禄贞、蓝天蔚,这三位虽然在革命军中拥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是他们的影响力已经很难越过组织和政委,直接向私人发出命令了。满清和北洋军队中兵为将有的传统,在国民革命军中得到了极大的遏制。   作为吴川以下的军事委员会第一人,朱和中自然是喜欢这个牢牢被军事委员会约束住的国民革命军的,但是他自己也成为了各位军事委员和党内委员们所警惕的对象。   撇开吴川不算,反正大家都知道,吴川对于党和军队的影响力已经不是制度可以约束的了。即便党和军事委员会开除了吴川现在的职务,基层党员和军队也不会听从这种乱命,只会把投票的党员和委员们抓起来送到吴川面前进行审判。   而从辛亥革命开始,吴川也没有动用党和军队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来,因此大家也没有必要提防他。但是相比较而言,作为军事委员会的第二号人物,朱和中的权力就有些过大了。   比如负责政府方面工作的宋云桐就非常担心的和交好的委员们数次谈起过,“吴川主席亲自掌握军队的话,我们是不用担心的,因为吴川主席就是革命的引路人,我们原本就是应该跟在他身后的。   可是现在吴川主席的工作实在是过于繁忙了,对于军队上的事务实在是关心不够,这样军事委员会的主要工作就压在了其他军事委员的身上。   但是现在有的人却忘记了我们是集体领导制度,把其他委员排除在了军事委员会的决策工作之外,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我觉得这样是很危险的……”   于是在其他同志的关心下,军事委员会就多出了两个副主席,和朱和中一起辅助吴川管理军事委员会的事务。朱和中虽然大为不满,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统治区域的扩张,他的精力也确实难以照顾到所有方面。   光是叶声等军政大学的师生提出的,应当增强军队的技术装备,并按照新技术装备重新编制军队编组和战斗方式,就已经让朱和中有些不知所云了。他毕竟不是正规军校出身,也没有真正进入过部队进行实战指挥。   过去国民革命军还是一只革命武力时,朱和中主要负责后勤供应和军需生产,战斗方面几乎用不着操心,他自然是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的。   不过到了1914年,国民革命军正加速向一只正规的国防军方向发展,这个时候过去的一些工作方式就不大符合当前的军队需要了。   而且,哈尔滨军政大学是吴川亲自关注的军事学校,只要他人在哈尔滨,每周一到两次前往军政大学上课是不断绝的。而第一期军政大学的毕业生,1912年春入学,1914年毕业的156名学员,已经走上了各级军中要害部门。   这些学员刚毕业就遇到了对日作战,而在作战过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着出色的表现。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军大生已经一举成为了军中不可忽略的力量,在军队编制调整的讨论中,就连朱和中也被顶撞了数次。   主要原因就是,朱和中对于军队指挥所知不多,自然难以获得这些职业军官们的尊重。也使得他不得不赞成了军事委员们的建议,再设置两个副主席分担自己的工作。   一开始朱和中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不过随着张绍曾上任后也被这些年轻的军官们顶撞的一愣一愣的,朱和中的心里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不过这些刚刚毕业的年轻军官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却几乎没人和他们怄气的,对于双方在会议上出现的争吵,事后大多是一笑了之。   这倒不是说委员们都很宽宏大量,而是吴川对于军政大学的重视,已经让各位委员们了解,今后军队终究是要落在军政大学毕业生的手中的。在这个时候出手打压军政大学毕业生,无疑就是在同吴川对抗了。   各位委员自然是不愿意干这等傻事的。而且这些军政大学毕业生也主要就军队编制改革和提高军队作战能力上发言,对于军中人事从来是不置一词的。有这么一两个蠢蛋出现过,不过很快就被发配到三线部队去了。   因此各方在复员和军队编制调整中很快就明白了各自的底线,从而完成了1914-1915年的军队编制重整。只是,当朱和中、张绍曾、蓝天蔚把军队编制书送到了吴川的办公室内时,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现在的这支国民革命军已经和辛亥年的那支革命军完全不同了。   辛亥年的革命军还保留着许多私人武装的痕迹,许多部队的士兵并不是因为支持革命才参加的革命,而是因为向自己的上司效忠才参加的革命。在1912-1913年的军队改制中,这些经受过革命洗礼的军队被打乱了编制,开始清除自己身上的私人烙印,负责此事的高级参谋蒋百里一度极被某些军中人士痛恨。   但是1914-1915年的军队重建么,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敢发出抱怨的声音了。而对于革命军的控制权力也完全交给了组织和纪律,如辛亥革命时一两个高级军官振臂一呼,就有士兵跟着举手相从的景象,在国民革命军中已经不可能发生了。   朱和中、张绍曾、蓝天蔚等高级的军官的权力,现在是真正来自于军事委员会的赋予,而不是依赖于自身的威望和士兵的个人效忠。   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党中央来说,这次的军队复员和重建工作显然是成功的,军队不仅没有挟胜而骄,反而进一步的加强了党和政府对于军队的领导权力,这令大家都很满意。 第六百九十五章   对于军事委员会交出的军队重整案,吴川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在和朱和中、张绍曾、蓝天蔚等人讨论了几句重整案后,他就向几人问道:“海军方面和刘敦诚谈的怎么样了?”   朱和中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回道:“刘总长已经放弃了想要让东北海岸警备舰队和内河警备舰队归属于海军部管理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主张,我们没有熟悉海事的人员,搞一搞内河舰队还凑合,但是想要搞海防舰队恐怕还差的远了。他建议由海军部派出熟悉人手替我们训练船员并代为管理大型军舰,免得让我们手中的几艘大舰闲置在港口。   另外,刘总长还坚持飞鸿号应当归属于海军部所有,至于我们代为支付的余款,海军部可以想办法慢慢偿还……”   吴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刘总长这是把我们当成傻子呢,当我不了解现在海军快要连军饷都发不出了吗?飞鸿号价值20万英镑,北京只支付了3万英镑,他也好意思说这艘军舰属于海军部?   算了,我们也不和他争这个。我们这边确实是缺乏海军的人才,但是一只军队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人才,更需要是战士。更何况我国海军要防护的海岸线如此漫长,但是要对付的列强海上力量却又这么强大,如果没有拼命的决心,这海军还有什么建立的必要。   北京那边给几个军官给我们的海军将士上一上课还行,指望他们替我们去指挥军舰和列强拼命,老实说我是不大放心的,因此这方面就不必谈下去了。   不过在军舰制造方面的积累,海军部听说还是有些底蕴的,不能让袁世凯把洋务派这点积累也给糟蹋了。所以,给他们一个最好通牒吧。   名义上东北海岸警备队自然是属于中国海军的一部分,但是海军部无权直接向东北海岸警备队下达任何命令,他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先同军事委员进行协商。如果是为了维护国家主权利益的要求,我们自然会无条件进行协助,至于其他就免谈了。   飞鸿号我们已经付完了全款,也派出了人员前往美国接受军舰了,所以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了。不过北京政府之前代为垫付的3万英镑,我们愿意返还给海军部。   如何返还,我有两个提议,一是直接给他们现款;二是革命委员会愿意和海军部合作,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每年提供10万英镑给与海军部人员留学之用。   不过我们需要有一半人员是造船方面的专家,这些造船专家毕业之后必须为革命委员会服务5年。如果海军部给出的人员素质能够让我们感到满意,四年之后我们愿意继续延长这个培训计划……”   朱和中迅速的把吴川的话语记录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这才对着吴川回复道:“我会尽快把您的指示发给北京那边。既然说到了海军,那么我也顺便提上一句。   我们和美国方面已经完成了关于航空母舰研究项目的洽商,我们提供飞机,美国人提供船只改建技术和海军研究人员。整个计划的初步预算是800万美元,我们提供500万美元,美国方面将会向我们完全开放船只的改建技术,项目完成之后的船只也归属于我们所有。   不过我们就军舰建造方面没有什么专家,是不是让海军部那边的派出人员加入到这个计划当中去?”   吴川思考了良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对于参与这一计划的人员要进行思想政治工作,我希望他们在返回国内之后,不仅仅是为我们服务5年。海军参谋总长和空军参谋总长的人员名单已经决定下来了吗?”   蓝天蔚这才插口说道:“是的,海军参谋总长定的是程世召,空军参谋总长定的是陶遇春,他们都是参加过哈尔滨起义的老人,也参加过军政大学的短期培训,政治和资历上都获得了大部分委员的认可……”   和吴川办公处相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处大院内,坐在办公桌前批了一个上午文件的宋云桐终于放下了笔,起身走到窗前活动了下筋骨。   虽然已经进入了2月,但是窗外还是一片素白,积雪覆盖了外面的所有色彩,除了被环卫工人们清扫出来的街道是黑色的。   过去在这样的天气里自然不会有什么行人外出,只有到了开春之后才会有人结束猫冬,开始新的一年的工作和生活。不过现在的哈尔滨么,街上却已经能够看到不小的人流了。   集中供暖和大量新工厂的建设,使得哈尔滨市民极大的变更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开始和俄国人一样出现了在冬天外出工作的习惯,直到气温低到无法外出为止。简单的说,现在哈尔滨人一年工作的时间变长了,过去到了10月基本就开始歇工,现在则往往能干到11月底或12月初。   当然这种生活习惯上的改变,是建立在充足的供暖、富含热量的食物和保暖衣物的物质基础上的。如果不是大量资本的涌入,宋云桐很难想象哈尔滨会出现今日的模样。   过去对于大举借债感到恐惧的人,在看到了工业化为东三省带来的巨大改变之后,也慢慢的修正了自己的想法。道路的修缮为偏远的农村提供了低廉快捷的出行,从而能够把过去闭塞乡下的物资纳入到城市的经济圈来。   这些乡村为城市提供了粮食、原料和富余的劳动力,然后又为工厂的制造品提供了市场,商品在流通的过程中不仅提供了财富,更重要的是将城市乡村连接在了一起,从而极大的增强了革命委员会的力量。   作为一个东北人,宋云桐见证过义和团运动,也见识过日俄战争。那个时候他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中国有四万万人,但是一旦到了打仗的时候,俄国和日本都能轻易的动员起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军队,而中国能够维持一只几万人的大军都感到非常吃力。   特别是义和团闹起来的时候,明明有这么多人参加了义和团,但是当俄军攻入黑龙江和吉林时,中国这边却又变成了少数。等到日俄战争时,远离大陆的日本人都能动员起上百万大军和俄国人在东北打个不可开交,宋云桐便彻底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跟随着吴川发起齐齐哈尔和哈尔滨起义时,大家都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并没有想过革命是否能够成功。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建立,日本在南满大部分利权的收回,以宋云桐为代表的革命者一时都有些恍惚了起来,这可比他们所预想的革命成功更要成功了许多。   虽然大家对于吴川是钦佩的,也认为应该由这位归国前默默无闻的留学生来领导革命,但是许多人也很担心,吴川会不会过于激进从而败坏了革命委员会的大好局面,宋云桐之前也是对吴川持有保留态度的党员之一。   革命以来的局面太过顺利美好,让宋云桐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生怕这样的美梦会如同义和团那样突然就崩溃了。因此他一直都是持保守态度,希望吴川能够悠着点做事,不能不管不顾的向前冲锋,从而毁坏了大局。   直到欧洲大战爆发后,和日本的再次交手。在这一次对日战争中,依赖着前几年对于工业投入的成果,革命委员会发动起了上百万人参与这场战争之后,宋云桐心中过去所担忧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我们也是可以发动起这样的大战的。”这就是对日战争给宋云桐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过去那种对于吴川主张的怀疑,对于列强武力的恐惧,在这一刻不由消失了大半。也是在这一场对日战争之后,宋云桐才真正承认了只有吴川才能带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前进。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吴川所在小楼的方向,“如果他能够带领我们一直走向胜利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了吧。”   正在思考的宋云桐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对着门外喊道:“进来。”   很快,一名犹太人被秘书带了进来。宋云桐把秘书打发出去后,便对着犹太人说道:“哈恩委员,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和我谈吗?”   作为对外贸易委员会的委员,哈恩自然不是过来串门的,他很快就点头说道:“确实是有事和您商议,宋委员。其实就是关于军火贸易的问题,我和日方、英方和美方都进行了详细的商讨。   我们会以1:2的份额,向英方出售军火。就是日本方面每卖出2美元的军火,我们才会出售1美元的军火。   而且我们不会直接向英国出售,而是会出售给美国进出口贸易商,然后由他们再转售给协约国。这样就能避开我们自己制定下的军火贸易禁止令,而英国人也承诺对于我们在智利采购硝石或英国海外殖民地采购军需原料时不会加以干涉。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我们把军火贸易合同上交给中央委员会审核的话,也许会被德国人侦知,党内或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也许会否决这份合同。”   宋云桐想了想,方才问道:“他们订购了多少金额的合同?”   哈恩道:“第一笔合同是50万英镑,但是必须要在十天内发货。”   宋云桐思考良久,方才摇着头说道:“这个数目没必要上报了,我会给你审批的。我们只要没有直接卖给协约国,就算德国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现在是他们更依赖于我们……” 第六百九十六章   宋云桐虽然给了哈恩这笔军火合同的审判,但是在去见吴川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是顺口提了一句。吴川只是沉默了片刻就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不要做的太过火,当前的军火生意革命委员会最好还是不要插足,我们的生产能力还是应当用在其他工业产能上,比如化肥、农药、化学原料、钢铁制品等等,   好像去年我们的化肥使用量已经达到了30万吨,但是其中南海和南太平洋开采的鸟粪石就占去了一半,剩下的15万吨化肥里还有一半多是进口的。我们现在虽然掌握了合成氨的技术,但是去年也不过才生产了6000吨合成氨,远远不够我国的农业需求。   硫酸去年的产能才刚刚破10万吨;机床产能刚刚达到2000台;矿山设备每年的产能不过5000吨,核心技术还在德国人手中……总的来说,我们现在还很虚弱,如果没有外部的支援,哪怕就是和列强中最弱的日本单打独斗,我们也未必能赢。   所以,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不是替列强生产弹药赚钱,而是趁着欧洲大战,日本又被我们打蒙了的和平期,尽快的发展工业,特别是重化学工业,建立起一个较为完整的生产资料生产体系。这样即便等欧洲大战结束,列强试图对我们进行封锁,我们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而这些列强一旦发现封锁不了我们,他们的政府就会向本国资本家屈服,放弃对我们使用武力,转而采用贸易的方式来剥削我们。所以说,革命委员会的根本在于建立一个自给自足的工业体系,只有当我们在经济上能够独立自主的时候,我们才能在政治上摆脱列强的控制。”   办工厂、修铁路;建立一个工业体系;建立一个自给自足的工业体系……这些话语从吴川组织他们进行革命起就一直在讲,可以说是天天说,月月说,年年说。讲到了今天,就连宋云桐也已经把建立一个工业化的中国,当成了革命委员会的中期目标。   因此吴川对于他提及的这些工业产能之不足,宋云桐也是深以为然的赞同的。只是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些工业产能在1911年之前几乎是一片空白,在三年多的时间内能够从无到有的建设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奇迹了。   就如同过去满清时期的官僚们认为:中国人缺乏凝聚力,性格过于软弱,难以训练出一支和外国军队抗衡的中国军队一般。大多数出国留学的中国人,在被外国日新月异的工业科技和城市建设震惊之余,也都在心里觉得中国是万难追赶上洋人的发展了。   然后此时的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内部,对于东北日新月异的变化已经渐渐开始习以为常,他们开始觉得这才是一种正常的建设速度。就如同国民革命军在击败了日本人之后,并不觉得日本军队也算是列强之一了。   这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心,正是来自于吴川带给他们的影响。缺乏这种自信的革命者,已经很难在党和革命委员会内部占住脚了。因为他们所崇拜的、所恐惧的西洋文明,正在党和革命委员会所带动起来的工业化风潮中不断的崩解。   任何文明的强势,首先都是来自于这一文明所具备的强大力量。否则不管你再给这种文明如何涂脂抹粉,如何夸耀它在历史上的辉煌,终究还是要被人们不屑一顾的。   清末民初,正处于西洋文明极端强势,而东洋文明极端弱势的时期。过去东洋文明的故步自封和整个文明的封闭圈子已经为西洋文明所击破,在亡国灭种的危机下,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批中国人已经感受到自身文明已经不适合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了。   但是,如何去吸收西方文明中的优秀成果,直到现在也没能争辩出一个结果来。试图主张西学为用,中学为体的洋务派,在被学习西洋文明的另一个学生日本给打败之后,这种有选择的吸收西洋文明的想法就破产了。   清末民初,对于西洋文明的态度其实只剩下了两种,出国留学归来的新派知识分子主张全盘西化,从内到外全面学习西方,走日本的道路。对于和西洋文明竞争完全失去了信心的旧派知识分子,则是退回到了极端保守主义,主张恢复上古制度,用孔教来纯洁人心,断绝和工业文明的接触,来维系中国的传统文化。   民初的共和体制之争,实质上就是国内两种思想斗争的具像化。孙中山、黄兴代表的就是全面西化,但是他们虽然获得了新派知识分子的支持,可是却遭到了旧知识分子的反对。新派知识分子虽然掌握了舆论,又因为列强在中国的经济入侵,从而获得了实力强大的买办阶级的支持,但是却无法获得压迫深重的工农阶层的支持。   而那些旧知识分子虽然能够获得保守的乡绅地主的支持,但是他们解决不了当前中国的问题,即便是掌握了政权,也稳定不住政权。袁世凯政权的处境,就代表着当前中国旧知识分子和保守乡绅地主的困境。   眼下,吴川带领着革命委员会算是建立起了第三条道路。虽然在思想理论上还存在许多不足,但是依靠更为广大的工农阶级,去建立起一个工业化的社会,然后采取更为合理的社会财富分配方式,至少既可以保住国家独立,又不至于如日本那样转为一个底层更为悲惨的社会。   革命委员会虽然还没有完成向工农政权的统治转化,现在依然是少数知识精英和工人阶级相结合的政权统治形式。不过发展生产力和按劳分配,却已经开始赢得了革命委员会上下全面的共识。   虽然这两个口号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来说还是太资产阶级了一些,不太符合布尔什维克们所追求的共产主义社会。但是相比起北京政府还在试图用道德治理国家,建设什么乡贤社会、和谐社会要更加吸引人的多。   至少革命委员会不会如同北京政府那样,标榜着一群好人建立的政府,却连守夜的警察都能冻死。至于那些北京城内的流浪汉们,是什么下场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宋云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思考方式已经和辛亥革命已经完全不同了。他现在只是关心一件事,“主席刚刚说,欧洲大战将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和平建设的发展期限,那么这个期限会有多长?能够专注于工业发展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工业发展没有三四年时间是完不成一轮投资建设的。财政委员会,希望能够在和平建设投资和国防建设投资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吴川思考了良久之后说道:“这场大战能够打多久,我看关键还在于今年。只要今年大战不能分出胜负,那么协约国和同盟国的锐气就差不多都耗尽了,接下来就是长期相持的战争。   协约国胜在海外殖民地较多,又控制着海上航行权,因此能够从外部输入较多的资源。而同盟国则主要依赖于德国的工业技术,比如合成氨技术就很好的解决了长期战争中炸药和火药来源的问题。   从19世纪初期英国完成工业革命以来,过去一百年里工业国家制造出来的财富远远超过了过去人类社会有史以来所创造的财富。而工业国家所创造的这些财富完全的投入到一场战争中去的话,这场战争的持续时间之长,将会超过有史以来的任何一场大战。   所以我的判断就是,只要战争不在今年结束,那么战争在明年也不会结束,但是到了后年就差不多有实力弱小的国家该支撑不下去了。   比如俄国,这个国家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国家,虽然有着大量的资源却无法被开发出来,因此在这场工业国的大战中,他一定会是首先支撑不下去的一个国家。   对于我们来说,俄国的崩溃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革命委员会终于不用两面受敌了。过去我们所真正的担心的,便是日本和俄国的联合进攻,那么革命委员会将处于一个非常艰难的境地。   而俄国一旦崩溃,那么我们剩下的对手就只有日本人了。英国也好,法国也好,在打完了这场大战之后,至少要损失一代人,他们已经没有可能再发起一场类似于八国联军之类的东亚战争了。   如果没有其他列强的支持,日本是无可能挑战我们的,因为他们的人口不过我们的八分之一,技术上却并没有领先我们多少。日本人假如昏了头了和我们开战,即便一开始让他们登陆占领了一些沿海地区,三四年后日本也将会因为国力耗尽而被迫撤退。   所以,只要我们屯重兵于辽东半岛,让日本人找不出可乘之机,日本的冒险欲望就不会起来。而想要维持这样一只震慑日本的军队,革命委员会就必须不惜一切的让东北走上全面工业化的道路。俄国在大战中的崩溃,将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更好的战略机遇期,而不是在欧洲大战结束等待和俄国人开战。”   宋云桐半信半疑的接受了吴川对于大战的判断,然后离开了吴川的办公室,回去了财政委员会对工业建设投资和其他委员们进行了讨论。 第六百九十七章   “婆罗洲的天气可真是……”从村子外面返回屋外凉棚的库铂律师来不及感慨下去,见到仆人端上来的凉水,赶紧摘掉头上的凉帽,把头整个浸入了木桶内的凉水内,刚刚从井内打上来的凉水确实让他发烫的头部迅速的凉快了下来。   库铂足足在井水内憋了半分钟,方才心满意足的把头抬了起来,从仆人手中接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拭了起来。   在婆罗洲已经待了近三年的石油勘探工程师白礼安,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热带气候,他只是稍稍用湿毛巾擦拭了下手和脸,就从仆役手中接过了在井下浸泡的可口可乐,先给自己补充了下水分和糖分。   库铂显然更喜欢从井中提上来的水果,他在凉棚下的躺椅上躺下后,就让一边的一位土人少女为自己剥去果壳,然后品尝起了甘甜多汁的红毛丹起来了。   吃了两颗红毛丹解了口渴之后,库铂这才望着远处的海滩说道:“这鬼地方真的会有石油吗?你们到现在为止已经打了多少口井了?”   白礼安一口气干掉了剩下的可乐,把瓶子放在了一边后,这才用手背抹着嘴边的糖水说道:“已经打了17口了,不过有16口是干井。剩下的一口,每天也只出产2、300桶的样子。   不过我们同西面的米里大油田只是隔了一条巴兰河,按道理这边总应该也有一两个小油田才对,不可能这么贫瘠的。”   库铂低头算了算,就皱着眉头说道:“这么算下来,我们至少在这里花了150万美元了。即便是和中国石油公司平摊费用,我们也亏了75万美元。   去年在加州,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只花了不到50万美元就找到了一处大油田,现在每天出产的石油至少超过了5万桶。而我们在这里花了75万美元,只发现了一个产油不到300桶的油井,我想洛克菲勒先生一定不会喜欢我们这么浪费他的钱的。我们是不是该把这里的租借地出售出去了?”   白礼安迟疑了一下后说道:“可我看那些中国人信心十足,上个月他们自己跑去西面打井去了。我们要是出让这片租借地的话,他们未必肯答应啊。”   库铂考虑了一下,想到了这间石油公司背后的吴川,终于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么就和那些中国人商议一下,最多等他们这口井打完,如果还看不到出油的希望,那么我们就不陪他们玩下去了。如果他们执意要打下去,那么我们可以把租借地的份额转给他们……”   白礼安一时没有回话,他起身瞧了瞧这座海边小村周边的景致。3年前他带着勘探队员抵达这里的时候,这里不过是个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渔村。但是三年之后,这里已经发展为一个上千人的小镇加港口了。   过去,在海边沙滩和海岸边的丛林交接的地方,只能看到这座小渔村的几幢木屋,但是现在这边的丛林却已经被砍出了一片空缺来。从大陆迁移来的中国人,不仅带来了商业和工人,还带来了劳动力。   在这些辛劳的中国人的努力下,村子周边的丛林已经向后退去了数里,清洁的水源从远处被水渠接引了过来。原本形状奇怪的村边农田,现在则被开辟成了一片片正方形或长方形的稻田。即便现在才2月出头,稻田内的秧苗也已经绿泱泱的冒出了头来。   如果说三年前这里只是一片莽荒,那么现在这里至少算的上是东南亚的寻常乡下景致了。身处于此种变化之中,白礼安其实已经有些习惯于在这里的生活了。   除了白天热一些,这里的晚上还是相当凉快的,而且随着港口的修建完善,从大陆上运来的各种日常用品,已经让这座小渔村和大陆城市中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差异了。但是和繁华肮脏的城市相比,安静且风景出色的诗里亚显然更让他觉得舒适。   他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对着库铂律师说道:“当然,库铂先生。您代表着公司,我相信那些中国人会理解您的决定的。我这就让人打电报给他们,通知他们公司的决定。不过公司真的打算放弃这里吗?即便不能开采到石油,这里可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库铂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白礼安身边一起欣赏了下海滩和海上的渔船,这才悠悠的开口说道:“我们又不是中国人,有着大量的时间可以去消耗。   把这样的莽荒之地变成一处港口小城,成功了的话固然会有不错的收入,但是这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劳力,除了中国人之外其他人根本干不了。没看英国人都没办法让印度人和马来土人开发这里的土地,只能把它们承包给中国人开发吗?   不过等以后你发了财的话,倒是可以在这里买上一间小屋,然后每年过来度个假什么的。这可比自己在这里亲自建设省力的多了。”   “还是库铂先生你看的清楚。”白礼安沉默了片刻,打消了心里那点心思后,便恭维着对方转移话题道:“不过,我看库铂先生这几天都很关注这里被采伐下来的木头,难道你打算投资这里的木材生意吗?”   库铂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是的,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就目前的欧洲战争影响来看,现在投资木材生意正是时候。我现在正在考虑当中。”   对于赚钱的项目,白礼安同样也是感兴趣的,他不免追问了一句,“库铂先生,您的朋友是怎么认为欧洲战争会对木材生意造成影响的?”   库铂瞧了白礼安一眼,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投资造成什么破坏,因此就顺口说道:“按照我的朋友的看法,欧洲战争将会造成大量物资向欧洲运输,因此作为包装的木条箱子会出现紧缺。   而且这些木条箱子被运到欧洲之后,可以用来作为壕沟内的木地板或木墙壁,同样可以成为战争物资的一部分。   另外就是……”   库铂突然停止了下来,他差点就把不应该说的也吐露出来了。按照吴川的说法:“欧洲大战打了大半年后,美国已经成为了协约国最重要的物资生产基地。   因此只要战争继续下去,那么美国的工业产能就会持续增长下去,而对于原本刚刚从萧条期恢复的美国经济而言,美国工业城市的工人居住环境实在是太差、太拥挤了。   为了改善工人们的住宅条件,泰坦尼克号基金会应当呼吁全美各工业城市兴建新的工人住宅。而当前能够提供廉价门窗及木地板、木家具的,自然是中国的木材加工厂。”   只是库铂一直有些担心,作为一个木材出口大国,美国真的有必要从中国进口木制品吗?这正是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   不过两人的讨论很快就被电报收发员送来的一封电报给打断了,白礼安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便递给了身边的库铂,语气有些释然的说道:“库铂先生,看起来我们终于发现了一处中型以上的油田,S-18号井在974英尺的深度打出了石油,初步估计约每日能够出产2000桶以上。”   库铂同样松了口气说道:“这倒是件好事,至少我们可以不必担心洛克菲勒先生的问责了。唔,我得尽快把这个好消息传给哈尔滨……”   于此同时,在美洲的马拉开波湖畔的东岸,中国石油公司委内瑞拉分公司打下的第三口油井,突然发生了剧烈的井喷。   看着源源不绝从地底喷出的黑色原油,李四光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这样壮观的景象了。他此次过来不过是调查马拉开波湖畔东岸的地质状况,好进一步对石油勘探所需的地质条件做进一步分析。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来了不到半个月,就能撞上这样的原油井喷盛况。看了半天原油喷泉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不由向身边的钻井队长问道:“这一班能喷多久?”   这位队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少的话半个小时,普通的话三四个小时,还有能够喷上一天的。”   李四光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么你看这口井能喷多久?这块油田叫什么来着?”   看着快要5、6米高的油柱,队长踌躇了一下说道:“这个,至少半天以上吧。当地人叫这里拉罗萨……”   事实上这口井一直喷了10天,喷出了超过10万桶原油。这一消息很快就传播了世界,如果不是战争这一新闻肯定能够占据各大报纸的头条。   英荷壳牌集团美洲负责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最为愤怒的,他们只是差了一点就能从委内瑞拉人安东尼奥·阿朗古伦手里买下这片土地的开采权了,如果不是美国人横插了一脚。   此时英荷壳牌集团也拿中国石油委内瑞拉分公司毫无办法,因为这间公司有美孚石油50%的股权,他们不可能让对方把这片土地的开采权转让给自己。   洛克菲勒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一愣,他只能赞叹这些中国人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如果是在战争爆发前,他大约会动用收购权把拉罗萨油田转入美孚石油公司的名下。   但是现在洛克菲勒家族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利益纠缠已经太深,光是一个原铝的定价采购,去年就让家族净赚了1500万美元。今年原铝的价格还要上升,而他从中国采购的原铝数量可能超过3000吨,比去年多了50%,他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革命委员会闹僵。就算他想,老洛克菲勒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因此只是稍稍考虑了数分钟,他就把自己的秘书叫了进来,对他吩咐道:“发一封电报给库铂,让他和吴谈一谈。如果革命委员会愿意在战争期间以固定价格把委内瑞拉的石油出售给我们,那么我们愿意放弃收购拉罗萨油田的要约权力。另外,我们愿意把加州的石油份额以相同的价格出售给革命委员会,这样双方都可以减少运输费用……”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东京都江东区涩泽荣一的府邸内,这是一座和式两层住宅配上西式草坪花园的和洋折衷豪宅。东京的三月依然还是很冷,室外还需要穿上厚外套,屋外的树木也没有发芽,不过积雪是没有了,只有一片枯黄的草坪,看起来倒像是秋暮,不过草坪中隐约可见的那点绿意又提醒着你,春天快到了。   涩泽荣一府上最为出色的还是庭院一角的数株腊梅,这个时节的腊梅还保留着最后的芬芳,虽然没有了积雪添加颜色,但是却也是极有可观之景的。这个时节前来府上作客的客人们,必然是要过来赞赏一番,然后再去客厅内喝茶的。   不过今日么,前来涩泽荣一府上作客的企业家们显然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了,他们抵达府上之后,就匆匆拉着主人在客厅内关门长谈了起来。   号称日本企业之父的涩泽荣一,是明治时期最为出色的大实业家,同时也是日本大藏省的缔造者之一。他对于日本的财政、金融政策有着莫大的影响力,又创办了多家企业,涉及到了铁路、轮船、渔业、印刷、钢铁、煤气、电气、炼油和采矿等重要经济部门。   和其他同时期崛起的日本财阀不同的是,涩泽荣一并没有专注于一项事业进行垄断经营,从而建立起自己的财阀集团,而是在每个行业中做起了先行者和技术传播者。正是这种探索精神和对于后起企业的帮扶,使得他获得了日本企业之父的称号,也令其成为了日本企业家的领袖。   今日上门来拜访他的,是大日本纺织联合会的各位代表,成立于去年3月的大日本纺织联合会,拥有42家纺织公司,总资本达到了8582万日元,差不多占据了全日本棉纺织业近七成的纱锭。而棉纺织业又是日本当前最重要的产业,几乎已经超过生丝产业,因此这些代表们站在一起,几乎就能代表日本企业界的声音了。   涩泽荣一所开创的大坂纺织会社在去年和三重纺织会社合并为东洋纺织会社后,便继续领导着日本的纺织业。因此这些代表前来拜会涩泽荣一,实质上就是关于日本棉纺织业的未来,同这位日本企业的领导者进行磋商。   东洋纺织会社的山边丈夫是召集这场集会的主要发起人,在众人抵达之后,他便首先发言说道:“今日把大家邀请到涩泽先生的宅中聚会,主要就是想要和大家一起讨论一下,欧洲大战对于我国纺织业的影响,和我们应当如何利用欧洲大战发展我国的纺织业。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我们要群策群力,才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三井物产的山本条太郎是第一个响应山边丈夫发言的,“我支持山边先生的看法,此次欧洲大战对于我国纺织业来说确实是天佑。   兰开夏一年生产的棉布近80亿码,其中对全世界出口的数量是69亿码。但是因为这场战争的爆发,现在兰开夏不仅不能向外出口棉布、棉纱,反而要开始进口棉布和棉织品了。这一来一去,就让世界的棉产业供应出现了大紧缺。   到1910年为止,我国国内的棉制品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所以到了1913年国内的纱锭增长到240万锭后就很难继续增长下去了。   但是,兰开夏至少有5570万纱锭,如果再加上德国、荷兰、法国的产能,世界突然就减少了近亿枚纱锭的产能。即便减去欧洲自身所消耗的棉制品需求,世界各地也至少出现了5000万纱锭产能的空缺。   因此,只要战争继续下去,棉纱、棉布、棉花,甚至是棉纺织机器都会出现紧缺的现象。谁能更快的增加棉纱、棉布产能,掌握住棉花的供应,那么谁就能在这场大战期间获得最大的好处……”   不过就在山本条太郎说的口若悬河的时候,和田喜多却打断了他,冷冷的说道:“山本先生说的很对,但这些话说的好像已经晚了。   只要看一看我们的邻国就知道,他们早在1912年就开始对棉纺织业进行全面的整顿了。除了新建工厂并提供更为廉价的原动力外,他们一直在对棉花种植方面下手。   拜陆军的无能所赐,中国人现在已经控制了辽东半岛和胶东半岛的棉花种植,现在正向着河北、河南的棉花种植施加影响。中国的北方出产了中国一半以上的原棉,当他们控制住了这些棉花产出之后,我们还拿什么同中国的棉纺织业竞争?   更何况,在大战爆发之后,中国人就加快了对于棉纺织业的投资。上海的鸿源纱厂拥有48200枚纱锭,200台织布机,是德国、美国和华商共同投资创办的。大战爆发之后,德国人和美国人的股份就全部落入了中国人的手里,在整个交易过程中我们甚至都没能得到这个消息。   到去年底为止,中国的纱锭拥有量已经达到了120万只,其中外国人占有的还不到30万只。再这样发展下去,不用两年他们的纱锭数目就会超过我国了。如果再加上他们控制住了本国的棉花产出,那么这场大战中获利最大的必然是中国人。”   本内外棉会社的川村利兵卫同样点头说道:“当前在我国生产一包棉纱的成本,比在上海生产一包棉纱的成本,足足要高出80%。除了两国的人工差异外,最重要的就是中国才是我们当前最大的棉纱、棉布出口国。   我们从中国购买原棉,加工好棉纱之后还要再度贩卖回去,因此我们的棉纱、棉布不仅人工高于中国,还多了进出口关税、运输费用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在日本办厂获得的利润已经远远低于在中国办厂的利润了。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我们把工厂办在革命委员会的管辖地,那么我们就能获得廉价的原材料和运输优惠,但是却要会受到革命委员会制定的劳动法和工伤法的管制。如果我们把工厂放在革命委员会管辖地之外,又不能获得革命委员会提供的这些好处。   还有就是,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开始卡着原料供应的脖子,只有那些愿意接受来料加工合同的厂家才能优先获得棉花的供应,这简直就是强盗的行径啊……”   其他代表对于川村利兵卫的话语大为同情,不由纷纷出言声讨革命委员会的蛮横无理,但是很快他们的声讨就被山边丈夫给打断了,“各位,今日请大家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聚在一起抱怨的。各位在这里抱怨的再久,革命委员会也听不到,对于我们的事业也没有好处,我觉得没必要浪费大家的口水。   刚刚和田和川村两位先生说的状况确实是危害了我国在华投资的利益,但是这种危害还没有完全妨碍到我国从对华投资中获取的利益。   我想请大家注意眼下这样几个事实,去年虽然因为战争的印象,我国对华出口贸易受到了影响,但是我国对华出口的棉纱还是超过了150万担,棉布制品则占到了中国进口的12%。   去年中国进口棉布突破了2.9亿两,比1913年增长了50%以上。其中英国布占了进口总额的50%,美国布占了进口总额的25%,德国布占了进口总额的9.5%,加上我们差不多瓜分了中国的棉布市场。   而英国的殖民地印度,一年进口棉布超过31亿码,其中从英国进口的棉布就超过了30亿码,我们前年对印度出口的棉布只有9百万码,但是去年就几乎增长了10倍。   是的,中国现在对棉纺织业采取的种种措施,不,应该说是革命委员会所采取的措施,虽然对于我们的棉纺织业造成了一点妨碍,但是在英国人空出的巨大市场面前,这点妨碍简直不值一提。而美国人为了全力支持欧洲各国的棉布所需,暂时也只能从亚洲地区撤退了。   所以,即便中国正快速的增加对于棉纺织业的投资,当前欧美列强撤退让出的亚洲市场也足够我们一起分享的。中国作为世界第三棉花出产国,我们当前应当帮助其进一步改良棉种,扩大棉花种植的能力,这样才能在这场大战中获得超额的利益。   否则一旦战争结束,等到欧美列强的棉纺织产能重新返回亚洲,那么我们依旧还是处于被排挤的对象。相比起中国对于粗纱的生产能力,他们的细纱产能简直不值一提。我认为我们应当趁着这个时候,尽快抢夺英国人的细纱市场,然后把粗纱产能向中国转移,利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制造的粗纱去和印度人竞争。   我国的棉纺织业因为缺乏棉花产地,因此不可能依靠量来取胜,只能依靠质来取胜。而如果能够和中国的棉纺织业及棉花产地达成合作,那么我们至少在大战之后能够和英印、美国的棉纺织业建立起竞争,否则美国以世界第一产棉国,英国依赖印度这个世界第二产棉国,都可以轻易的把没有稳定棉花供应产地的日本挤出世界市场……”   山边丈夫的中肯言论虽然有些不大入耳,但是除了少数技术上不占优势,只想着依赖于国家对外霸权压迫外国人获得超额利益的实业家来说,其他人还是承认了山边的主张是当前最适合于日本棉纺织业的道路。日本在棉纺织上的技术虽然还不及英美,但是却已经领先于亚洲各国,凭借着这一步领先优势,日本还是能够从欧美空出的亚洲棉纺织品市场中分到最大一块蛋糕的。   1915年3月1日在涩泽荣一府上的聚会,算是给日本的企业界制定了大战期间的发展道路。日本的企业界开始寻求同中国进行深入的合作,而不是试图同中国在经济上进行对抗,从而错过欧洲大战创造出的制造业黄金发展期。 第六百九十九章   对于利弗莫尔来说,1914年是大有收获的一年,除了从革命委员会那里收到了50万英镑的报酬外,他自己私下的投资也为他带来了相当的收入。不过中国的金融市场还是小了一些,如果是在华尔街的话,他的收入恐怕还在后面加个零。   不过利弗莫尔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这两次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他贡献的不是判断而是操作,这可比他自己的投资要省去了许多精力。而在中国钢铁期货上的投资,让他进一步明确了自己的判断,这场欧洲大战将会极大的抬升世界钢铁市场的价格,于是在听说美国股市重新开放之后,他就跑到了哈尔滨来向吴川进行告别了。   利弗莫尔来到哈尔滨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告别,事实上他还想说动吴川,从而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在美国股市上再投机一把钢铁行业的股票。   吴川听完了利弗莫尔对于美国工业股票的判断后,不置可否的说道:“利弗莫尔先生,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你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是像我们这样的组织,是不可能去别人开的赌场下注的,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了别人的目标。”   利弗莫尔很想反驳吴川,但是他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华尔街和赌场也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华尔街比赌场更没有下限,至少赌场不会发虚假的筹码和你对赌,而华尔街的银行却能发虚假的股票让你破产。   不过就在他失望之余,吴川却又说道:“不过鉴于你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老朋友了,我可以借给你1000万美元的短期借款,年息只要5%。”   利弗莫尔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您确定只要5%的年息,没有其他的条件吗?”   吴川看着他坦然的说道:“条件么,当然是有的。不知道你对于当前的白银和黄金的比价怎么看?”   利弗莫尔低着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回道:“我对于这一块的资料收集的不多,不过我倒是知道,我国的不少人认为白银的价格目前是偏低的。”   吴川点了点头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去年伦敦大条银1盎司还值25.3便士,但是现在1盎司白银居然只剩下23.7便士了。   我认为这个价位是非常不正常的,英国人正有意打压白银的价格,以压低从亚洲进口物资的价格。虽然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和波斯还在采取银本位,但是包括印度在内的许多亚洲、非洲国家国内还是存在着用白银作为货币的贸易。   英国人通过人为的手段压低白银的价格,实质上就是为了抬高金价,从而更加方便自己收割海外殖民地的经济,也包括中国这种银本位的国家。   但是黄金和白银的比价是建立在国际贸易上的,黄金的高价值是建立在亚非国家无法制造的工业品必须要从金本位国家进口的基础上的。为了获得这些工业品,亚非国家不得不接受金贵银贱的不正常比价,而金本位国家用黄金换取白银购买亚非国家的原料或劳动,然后再用工业品收回黄金,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循环。   假如金本位国家不能用工业品收回黄金,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通过贸易的手段获得大量廉价的白银,那么金本位国家的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入亚非国家。那么亚非国家也就没有必要再出售白银换取黄金,他们只需直接出售原料和劳动就可以了。   亚非国家囤积白银的后果就是,白银和黄金的比价将会重新恢复到一个合理的价位。现在欧洲爆发的大战,让欧洲主要工业国家都丧失了出口工业品的能力。而唯一的工业大国美国,因为要首先供应给欧洲的需求,也无法再对亚非国家提供足够的工业品。   因此我认为,白银将会迎来一个世界范围内的上涨期。作为一个银本位国家,我自然是希望在这个趋势后面推上一把的。但中国毕竟不是一个产银国家,而我们的工业产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偏低了些。因此想要引导白银的价位走向正常,我们需要一些帮手。   我希望你此次回国之后,能够联络美国国内的白银党,然后大家一起推动白银上涨,我相信这对于中美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这对革命委员会来说当然是有好处的,你从美国购买的白银可是超过了两亿盎司,哪怕每盎司上涨1美分,就赚了200万美元了。”利弗莫尔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吴川默默的在心里吐槽着。   利弗莫尔这才理解吴川刚刚说的,不在别人的赌场下注是什么意思。因为革命委员会投入的资金实在是太庞大了,投资华尔街任何一家公司的股票,恐怕都会被当成阻击的对象。要是有人像铁路大王那样滥发股票,革命委员会可不得亏死么。   仅仅考虑了不到5分钟,利弗莫尔便向着吴川点头赞同道:“我愿意为这个计划奔走效力,而且我也相信英国人打压白银的计划肯定是要破产的……”   利弗莫尔在哈尔滨待了三日,然后于3月2日启程南下大连,预备从大连港返回美国旧金山。差不多同一时间,山东革命委员会宣布了胶东三府土地改革试行办法。   在经过了一个冬天的调查和数百次各级会议的讨论之后,山东革命委员会终于通过了一份《山东省土地法大纲暂行办法》。其主要内容是:规定彻底废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的土地制度;建立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规定保护民族工商业的发展;规定设立人民法庭。   这份土地法大纲可谓是来之不易,光是一个如何废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的土地制度,就足足争吵了近2个月。如果不是复员的军人等待着分田,在一些地方开始自行组织起村民剥夺起地主土地来了,估计革命委员会内部还要继续争吵下去。   在日军没有登陆山东之前,胶东三府的农民对于本地乡绅地主的畏惧,还要超过本县的政府人员和上面派遣下来的委员。因此即便是革命委员会颁行的最缓和的减租减息运动,也是出现了许多反复。   但是在日军登陆山东,革命委员会开始对地方采取军事管理之后,各地的农民突然就发现,过去他们看的比天还大的乡绅老爷们,在革命委员会和军队面前软的就跟面条式的。而那些过去横行乡里的地主老爷们,因为私通日军被革命委员会说镇压就镇压了,连个气泡都浮不出来。   特别是那些在战争中投了军的,被军队组织起来打过游击和运输过军需的农民,在这场战争中不仅接受了战争的洗礼,也被军中的宣传员给教育了一番。虽然战争是结束了,但是这些复员的军人和为军队服务过的农民觉得,自己背后现在也不是没有靠山的了。   只要他们照着革命委员会宣传的去做,那些乡绅地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和这些乡绅地主之间可不是一团和气的,不要说灾年被人家一两斗高粱一亩地换了去,就是平日里你想安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可要是让人家看上了你家的地,你也一样要家破人亡。   好比那个栖霞牟氏,当初趁着大荒之年从东北运了一船高粱,号称活人无数。但是他是怎么活的呢?一斗高粱换一亩地,到了后来则是一升高粱换一亩地。至于这一升高粱究竟能够活几天,是从来没有人提及的。   在满清和民国,牟氏家族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地主,他们鼓吹自家活人无数,自然是没有人敢反驳的。等到吴川亲自在中央委员会上点名牟氏之后,就算是想要为牟氏说话的山东士绅名流,也都默默的闭上了嘴。   吴川此前一向很少做出这样点名批评的事,过去他主要还是讲清楚路线问题,然后大家按照路线去执行中央的决议。这样一来,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基层就不会无所适从,不需要去揣摩吴川的想法是什么。   但是今次,吴川毫不客气的在中央委员会点出了栖霞牟氏的名字,这也就意味着他对于山东的土地问题上有所不满了。原本还试图阻扰土地改革的山东同盟会方面的委员,在吴川的明确表态之后也只能放手了。   在革命委员会击败了日本人,正处于风头火势上时,想要表现一番从而让吴川记住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在这些人的推动下,栖霞牟氏很快就成为了土地改革中的一个典型。得到了政府方面的支持和土改工作组的鼓动,原本就对于栖霞牟氏深藏不满的佃农,终于在一次土改工作会上发泄了出来。   只要有人开了头,自然就会有人吐露出自己心里隐藏的苦处。从3月1日到3月15日,栖霞牟氏一族连续被拉到民众面前接受批判,一开始佃农们还抖抖索索不敢发言,但是随着批斗大会一天天开下去,牟氏一族居然毫无反抗,佃农们的胆子才越来越大,开始打碎了对于地主乡绅的敬畏,毫不客气的对这些过去的老爷们数落、咒骂甚至是殴打了起来。   对于栖霞牟氏的批斗,当然不止在乡民之前,陈翼龙和邵飘萍很快就把乡民们对于牟氏的批判列出了罪状,然后向全省进行了广泛的宣传。这一场批斗,使得胶东三府的地主乡绅很快就放弃了对于土地法消极抵抗的姿态,开始积极配合起了各土改工作组的工作。   当然也有些死活不肯接受土地改革的,或是弃家而走,或是组织家仆反抗的,不过对于掌握了军事优势的革命委员会来说,这些人不管是积极或消极的抵抗,几乎都改变不了胶东三府在春耕前完成土地的重新分配了。   除了这些强制性的废除封建性土地制度,把地主用非法手段获得的土地交换给村集体外。除了少数土地归还原主外,革命委员会都是采取先建立合作社,然后把土地分配给村集体,由村集体进行统一分配。   合作社一般由复员军人或是几个劳动积极分子领头建立,几个合作社合成一个行政村,然后几个行政村再组成一个乡,再往上就是镇和县。通过对于地主乡绅的批判,村、乡、镇三级单位的重建,革命委员会开始把自己的力量深入到了乡村。   而除了强制没收地主的土地之外,革命委员会同样还采取了赎买政策。即在全省固定地价的基础上,在给地主保留一定的土地,人均不低于4亩,不得高出10亩的情况下,剩余土地都必须出售给国家或村集体。   虽说赎买的对象是国家和村集体,但事实上付钱的还是革命委员会。村集体将会以缴纳公粮的方式抵消购买费用。而革命委员会支付的也不是现钱,而是一张年息为地价3%的土地债券,支付期限为99年。这些土地债券是记名债券,只可被继承,不可转让。   胶东三府的土地,约被强制没收了三分之一,强制赎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土地则一半保留在私人手中,一半则合并进了村集体中。1915年春的这场山东土改,让原本试图投靠革命委员会的乡绅地主大失所望,使得各地乡绅地主再次倾向了北京。   不过山东的工商业者对于革命委员会却是印象不错,因为革命委员会放出了大量的低息贷款,用于扶持山东的工商业者,这些贷款的来源正是来自于山东土地债券的再抵押。 第七百章   对于山东土地改革掀起的风波,吴川一直都处于高度关注之中。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强制推动的土地改革必然是要引发一部分地主士绅的不满和列强的警惕的。   不过他的判断还是准确的,刚刚击败了日军的革命委员会正处于一种强势状态,各地的地主士绅虽然不满,但是他们并不敢直接出头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土地改革,而是把责任推卸给了北京政府。   这倒不是他们对于袁世凯政权还有多少信心,而是当下的中国也只有袁世凯政权能够从法理上否定山东地方发起的土地改革。至于各地的大小军阀们,则在看到了张勋的下场之后,也都谨言慎行了起来,生怕成为第二个张勋。   张勋一家从徐州逃到天津之后通过荷兰驻天津领事的关系住进了英租界,但是革命委员会可没有就此放过他。不仅继续在报纸上刊登了辫子军自辛亥革命以来的罪行,没收了张勋在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财产,并向北京施压要求从严从重对张勋等反革命分子进行镇压,还同时向英国提交了引渡张勋一家的申请。   虽然有遗老遗少出面呼吁,认为张勋不过是“愚忠”,并不是真要出卖中国去当日本人的走狗,革命委员会应当网开一面,不过这种狡辩很快就被共和日报等倾向于共和党的报纸所驳斥。   而在保张勋的遗老们和倾向共和党的报纸争论不休时,上海一家小报突然刊登了一则小道消息,说某人前去拜访共和党主席吴川时,就张勋一事做出了询问。   结果吴川主席回道:“按照明末的历史来看,真正愚忠于朱皇帝的,应该全家自尽,追随前朝于地下才对。至于所谓的前朝遗民,不过是想要在新朝待价而沽的伪君子罢了。   只不过如今是共和体制,这些待价而沽的遗民是没有前途的,是应当被扫入历史垃圾堆里的一些垃圾罢了。除非有人想要在共和国里做皇帝,那么就不可能去招揽这些废物。当然如果真有人想要当皇帝的话,那么人民就应当起来打倒他……”   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则消息是杜撰的,否则就应当在共和日报上首先发表了,但诡异的是共和日报对于这则消息采取了沉默的姿态,即便有好事者写信去问,共和日报也依旧采取了不回应的态度。   这篇谈话对整个中国的上层人士的共识进行了严厉的否定,因为即便是如孙中山、黄兴这类革命领袖,也是对于遗老遗少多有褒赏。   比如孙中山就革命委员会追查张勋案的态度就颇有微词,“清室逊位,本因时势。张勋强求复辟,亦属愚忠,叛国之罪当诛,恋主之情自可悯。文对于真复辟者,虽以为敌,未尝不敬之也。”   同盟会员,前江西都督欧阳武对张勋案的评价是,“戴发效孤忠,丹心照千古……”   前财政总长熊希龄对于张勋案的看法是,“国无论君民,惟以忠心为大本;人何分新旧,不移宗旨是英雄。”   至于江西籍的名流们更是纷纷为这位同乡出言辩护,有人甚至公然声称,“……效忠于民国的孙、黄都逃到了国外,何以革命委员会单单要问罪于大帅?在下要问一椿事,是从清朝好呢到还是活在民国好呢,恐怕难说吧。”   这些士绅名流的胡言乱语,随着山东推动土地改革之后,更是把矛头指向了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在他们的言辞中,革命委员会如果不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做事,恐怕是无法治理好这个国家的,也很难获得全国上下的拥戴的。   只是这篇来处不能确定的报道一出,各地的士绅名流们顿时熄火了。因为从这篇谈话的字里行间来看,共和党并无意按照过去的方式来统一和治理中国,甚至已经直言不讳的声称要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旧人物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去了。   如果这篇谈话真的是共和党的喉舌共和日报发出,大家还能声讨一番。但偏偏是出自一份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他们自然不能以此为依据朝着共产党和革命委员会进行质问,但是也不能因为共和党保持沉默,就把这篇谈话当成是街头谣言。   政治敏感度高一些的,自然就开始把自己同遗老们进行切割。就算是蠢笨一些的旧知识分子,也要辩解一下自己并非是支持遗老们反对民国。至于那些借抬高张勋来掩盖自己过去反对革命姿态的政治投机者们,则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不再跳出来为张勋辩护了。   在革命委员会掀起社会舆论的强大施压下,英国人一度想要让张勋离开天津英租界,以表明自己并无扶持满清复辟派分子的意图。   最终还是袁世凯觉得自己和张勋处境类似,指示司法部门就张勋案拖延下去,才没有把张勋从英租界内强行引渡回来。不过,张勋为此也不得不拿出了将近4000万元的家产,用于赔偿南京、徐州等地被辫子军侵害的百姓,和贿赂北洋政府的高官。   袁世凯的这一举动,虽然为其个人赢得了不少口碑,不过在江苏民众心中却是极大的失分的。当然,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一般是发不出声音的,所以袁世凯在张勋案和山东土地改革实施后,个人声望反而有所恢复。   就连一直把袁世凯当成卖国贼的老同盟会会员,海外同中华革命党分道扬镳的欧事研究会,也认为袁世凯其实也没那么反动,倒是革命委员会现在颁发的政策过于激进了些。   只是袁世凯此时倒是比一年前清醒了许多,并没有打算趁着各地舆论支持自己的时候,去逼迫革命委员会和自己决战。随着革命委员会在战后把势力扩张到了黄河以南,淮河以北,津浦路山东段沿线后,北京这边就很清楚。   虽然山东革命委员会看起来就像是关内的一只孤军,但是北直隶何尝不也是在革命委员会的南北夹击势态当中。   北洋集团虽然还占据了北方的北直隶、河南、山西、半个内蒙古、陕西、甘肃等地,但是山西至多只能算半个,还有半个其实掌握在以阎锡山为代表的本土派手中;河南已经在白朗起义中被打残了,这一地区除了少数大城市外,其他地区都是由土匪或少数地主武装所控制;内蒙西部、陕西、甘肃本就是经济极为落后的地区,加上还有大量的地方割据武装势力,北洋军在此地并不能扎下根去。   也就是说,原本北洋集团在北方最重要的根据地其实只有北直隶和山东,现在山东被革命委员会收入囊中,北洋集团就等于是被断了一只胳膊。虽然北洋集团在北方还拥有数省地盘,在南方也占据了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长江流域,但是这些已经分散到各地的北洋军,并不能再如以前那样,能够在袁世凯一声令下之后,就放弃自己的地盘出来和革命委员会拼命了,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坛坛罐罐了。   比如蔡锷的背叛,北洋第十师的无令撤退,北洋第五师的全面倒戈,冯国璋部的按兵不动,都让袁世凯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事,北洋军已经不再是他可以依靠的那只武力了。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和革命委员会决一死战,而是要进一步清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比如段祺瑞留在陆军部内的势力。第十师从济南擅自撤离,就和陆军部次长徐树铮有着分不开的关系,袁世凯甚至一度怀疑,第十师撤军是段祺瑞的阴谋,是想要借助革命委员会的军事压力,来逼迫自己再次起用他。   因此在革命委员会在黄河南岸停下脚步,徐世昌和周树模两人达成了一系列的妥协约定后。袁世凯就迫不及待的吧第十师主力调去了上海,先剪除了北京周边听命于段祺瑞的武力,然后又找了个由头把徐树铮从陆军部赶了出去。   虽然吴川的案头一直都有袁世凯在北京整肃内部的消息,不过他倒是对袁世凯的举动不以为意。对于一个提不出政治理念的政治领袖,一味地打压内部的派系,并不能因此建立起一个高效忠诚的团队,反倒是让人离心离德的下场可能性更高一些。   既然袁世凯忙着整顿内部,各地又没有跳出来调整革命委员会的新对手,列强又正忙于大战,吴川自然再次给山东革命委员会下达了两个指示,一是尽快完成土地改革的土地再分配,不能耽误了春耕;第二就是着手开始山东的建设问题。   和关外不同,山东的土地大多已经获得了开发,都是所谓的熟地。阻碍山东农业发展的其实只有两个问题,土地所有制和对土地资本的投入不足。在完成了土地所有制的初步改革之后,吴川要求山东革命委员会先对集体所有制土地较多的地区进行水利建设投入,并对那些村集体进行技术指导和良种、化肥的供应,以确保生产合作社的先进性。   土地所有制变更之后如果没有产生比封建私有制下更高的生产力,这就等于是在给土地改革抹黑了,而且也会对革命委员会的威信造成打击。   除了山东的土地改革外,吴川现在最为关心的就是本年度东北地区的建设问题,根据前三个月的气象状况来判断,今年似乎又是一个雨水充沛的年份。而三月底以来的气温快速上升,大量冰凌下泄,使得依兰到佳木斯段形成了大面积的冰坝。   为了防止形成凌汛,革命委员会决定采取炮击和飞机投弹的方式破除冰坝,这大约是松花江有史以来第一次采用这种方式破除凌汛危险了。 第七百零一章   虽然前世已经不止一次在电视上看过用爆破的方式解决武开河的冰坝危害,但是在这个时代毕竟还是第一次,因此吴川还是亲自跑去了爆破指挥部,直到前方传回成功的消除了冰坝危险之后,方才预备返回道里。   不过宾步程却截住了他,邀请他去见证了第一辆全封闭式的汽车完成。这是北方-雪佛兰汽车公司成立之后第一辆全新设计的乘用车,事实上应当是两款车型,一款是四座式的小汽车,另一款则是加了一个拖斗的2座式汽车。吴川更愿意把后一种汽车称之为皮卡。   吴川上车亲自驾驶了一圈,虽然同后世的汽车舒适度无法比较,但是同雪佛兰皇家邮车和大宝贝这两款车相比,开起来差不多没什么区别了。   下车之后,吴川绕着汽车又看了一圈,方才转身向着身后的厂长问道:“这车的成本怎么样?”   厂长赶紧走上前两步,迅速的汇报道:“等上了生产线,小货车应当能够压缩到800元以内,小汽车应该不会超过900元。当然这不包括电启动器和备用车胎等附件。我们预备小货车的定价为1000元,小汽车的定价为1100元。”   吴川想了想问道:“这车能够在原先的雪佛兰生产线上生产吗?现在那两款雪佛兰卖的怎么样了?”   厂长眨了下眼睛便回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现在那两款雪佛兰车卖的也不错。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可以自产全部零部件了,虽然成本上升了一些,不过现在运费上涨,美国那边因为战争的关系零部件也在上涨,进口零件已经不比自产零件低多少了。   而且经过我们和美国工程师的改进,一部雪佛兰皇家邮车总装时间已经从21小时降到了3小时;一部大宝贝的总装时间则从17小时降到了2小时。我们现在每天已经可以生产50台皇家邮车和70台大宝贝。其中一半产量用于出口。”   吴川对于这个生产数字还是满意的,他于是顺口问道:“那么这两款新车的生产线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建设起来?有没有什么难题需要革命委员会解决的?”   厂长想了想,终于试探的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用于制造车顶的薄钢板和车窗玻璃供应不足,另外就是在长春的新厂没有完成前,我们希望沈阳重型机械厂能够给我们更多的支持。比如车顶钢板的冲压,用手工制作的话需要锤10万次,但是用大型模压机冲压的话,只要几分钟就可以了。另外就是车大梁的锻压……”   吴川这时大约明白了宾步程为何要拉自己来看新车了,他这是想让自己来解决工业资源的分配呢。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革命委员会加入到了协约国的供应体系中去后,现在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终于开始感受到了工业发展的美妙。   无论你生产什么,对于协约国这个永远也填不满的胃口来说,都是一道小菜而已。按照吴川了解到的情报,英国人已经开始向摩根财团要求了一笔5亿美元的信用贷款,用于支付英国在美国的采购,英国政府为这笔贷款给出了2%的回扣,这还不包括在采购过程当中摩根财团所获得的差价。   虽然革命委员会在大战爆发前签署的大笔物资采购合同,在此时已经大大的赚上了一笔。但是和美国庞大的工业产能来说,也依然是不值一提。   此时的革命委员会也只是依赖于更早采取的社会资源及劳动力的计划调控,加上关内庞大的资源和人口进行补充,才能勉强跟得上从协约国、美国和亚洲、南美地区抛出的采购清单而已。   从1915年1月到3月,革命委员会对美出口始终保持在4000万美元每月以上,对于协约国则是1千万英镑每月以上,对于日本、美洲等其他地区是2200万美元。   英镑从1915年1月开始,兑美元已经跌到了1英镑兑4.86美元的价位,因此1915年前三个月的出口总额约3亿美元出头,差不多是去年全年出口总额的一半。当然,进口的物资平均为7000万美元左右,1-3月的进口总额约2亿美元出头,是去年进口总额的三分之一强。   从去年10月到今年3月出口排在首位的还是服装、鞋帽和棉、毛织品,一套军服加鞋帽从大战刚刚爆发时的102元,到了10月就涨到了158元每套,年初时则突破了200元每套。光是军装一项,革命委员会就出口了1.5亿美元,虽然英国人采用了澳洲的羊毛和印度的棉花来抵偿了一部分军装的货款,但是也没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货款。   如果再加上因为英国中止棉织品出口导致的世界棉织品市场的紧缺,革命委员会正通过吸纳关内的富余劳动力来满足这种轻工业上的需求,那么从去年欧洲大战爆发到今年三月为止,革命委员会在棉毛制品和鞋帽制品方面的出口总值就达到了2.5亿美元。   当然,这种骤然爆发的轻工业制造能力并不能持久,因为去年革命委员会趁着美国棉花下跌的期间,吃进了175万包,然后用这些品质上好的棉花和日本纱厂进行了定额交换,从而完成了服装制造业的原料供应。   吴川相信,今年不管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都应当不会让自己占去这样大的便宜了,接下来只能依赖于国内的棉花种植产能了。   而去掉了服装这一块后,之后出口金额占较大比例的,依次是食品、电气产品、无线电器材、化学制品和金属类制品。这些产业除了食品加工业外,其他产业都出现了产能和原料不足的状况。而想要扩充这些产业,归根结底都需要钢铁制造的机器或材料,因此最终还是变成了钢铁产能的不足。   从1911归国开始,吴川就开始筹划钢铁厂的建设,到今日除了没有把汉阳铁厂拿下外,已经控制了青岛钢铁厂,投资佳木斯钢铁厂、本溪湖钢铁厂和鞍山钢铁厂。眼下除了鞍山钢铁厂还没有投产外,青岛钢铁厂、佳木斯钢铁厂和本溪湖钢铁厂,至少已经完成了第一二期建设。   到了年底,青岛钢铁厂的产能就能提高到17万吨,佳木斯钢铁厂的产能可以达到25万吨,本溪湖也能达到8.5万吨,合计约有50.5万吨的产能。但是现在么,这些钢铁厂每个月还只能提供2万多吨粗钢。这点粗钢完全不够各个生产部门瓜分啊。   而从美国方面的钢铁进口,除了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依旧每月提供1.2万吨钢材外,美国钢铁公司和伯利恒钢铁公司已经要求革命委员会就供货合同进行修改了。这两家公司和革命委员会签订了从1913-1918年的长期合同,约定革命委员会每个月从两家公司采购的钢铁总数不能少于10万吨,而两家公司也给与了革命委员会以一个较为优惠的长期价。   这个订购数量包括了炼钢厂设备、大型起重机械、煤矿机器和船只、火车头、钢轨等钢铁制品的重量在内。一开始双方都是满意的,从华尔街借来的资金都进入了美国资本家的口袋,而革命委员会获得了机器和用来制造农具和各种零件的钢材。   但是随着欧洲大战爆发之后,美国钢铁公司和伯利恒钢铁公司突然发觉,这场战争要是一两年内打不完,他们就要亏大了。去年年底,生铁的价格已经比年中时上涨了一倍,而到了1915年3月时,生铁价格又在这个基础上涨了35%。   原先每吨粗钢他们大约能够赚到2.5美元,但是现在他们每出售给革命委员会1吨粗钢,就要亏损10美元。在这个钢铁价格暴涨的时代,美国钢铁公司和伯利恒钢铁公司的董事们当然不肯接受这样的损失了。   作为美国钢铁公司最大的股东,摩根财团现在也是左右为难,他们和革命委员会签订的合同大部分都是赚钱的,因此如果这场战争在1914年底或是1915年春天结束时,摩根财团估计不会就钢铁合同提出异议,因为他们从其他方面赚的更多。   但是现在欧洲战场上西线和东线都是打的相持不下,而英法发动的对奥斯曼帝国的达达尼尔战役初战又宣告失败,战争远未能见到结束,钢铁的价格每日都在上涨的情况下,摩根财团不得不委婉的向吴川提出了重新讨论钢铁采购合同的意见。   吴川此时也只能就这个问题指示驻纽约的代表,和两家钢铁公司进行协商。虽然他倒是很想继续把便宜占下去,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的革命委员会还没有能让美国资本家履行让自己亏本协议的能力。能够让他们吃亏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胜利了。   而且,美国资本家们想要反悔的还不止这样一个合同,还有关于精铜的采购合同。作为子弹和炮弹最重要的原材料,在战争开始之后铜的价格就在暴涨。从15年1月开始,美国资本家已经拒绝向革命委员会发货了,他们宁愿拿出一部分智利铜矿的开采权来交换合同终止,也不肯再吃这个亏了。   这些美国铜矿主肯拿出利益来交换,还是看在双方在东南亚地区正在进行的合作,摩根财团、洛克菲勒财团又站在革命委员会一边,才不得不低下头。拿出一部分铜矿开采权换取革命委员会中止合同,也好过让革命委员会把合同转让给摩根财团和洛克菲勒财团,那么他们非被这两大财团榨干不可。   思考许久之后,吴川摸了摸面前的车顶后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关于资源分配的事,我回去之后组织各部门开个会,统一做一次讨论吧……” 第七百零二章   从北方汽车厂刚刚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吴川就听说了英、法、俄三国驻哈尔滨领事来拜访自己,正在一楼的客厅中等候着。   吴川一边脱掉了有些厚重的外套,一边对着办公室主任胡秉柯说道:“他们这是还不死心,还想把德国人造出的飞机说成是我们转让的?”   作为巴黎大学的法学博士,胡秉柯于辛亥革命爆发后返回,不过他选择的是乘坐西伯利亚大铁路而不是海上邮船,因此在路经哈尔滨的时候就被留欧同学给拦了下,参加了革命委员会。   一开始,如胡秉柯等旅法、旅英、旅比利时的留学生,其实更支持同盟会一些。一部分原因他们就是海外同盟会的一员,另一部分他们更钦佩孙中山一些。而旅德的留学生则更坚定的站在吴川这边,他们认为吴川所描述的革命计划要比孙更真实可靠。   不过,不管是支持孙中山的留欧学生,还是支持吴川的留欧学生,都认为中国必须进行一场社会革命才能追上欧洲的革命派。因此他们对于孙中山和吴川的支持,并不是完全的思想分裂,而只能说是个人好恶的选择。   随着革命委员会一步步的强大起来之后,留欧同学会之间的分歧就慢慢弥合了。虽然现在同学会中还有一部分是钦佩孙中山的,但也没人认为应该把孙中山请到东北来领导革命。在见证了辛亥革命中同盟会的表现后,对于同盟会寄托以莫大希望的留学生们,已经否定了同盟会的政党属性,认为这不过是个革命俱乐部,而不是什么有建设性的政党。   这些留欧学生之所以支持中国革命,是希望在革命之后中国能够走上西方式的道路,而不是依旧在过去的传统文化中兜圈子。只是孙中山、黄兴领导的同盟会根本没有表现出,能够引导中国走上西方道路的能力,而宋教仁的调和主义更是在倒退,为了能够获得执政的权力,宋教仁甚至连那些守旧乡绅也吸纳进了国民党。   面对中国在辛亥革命后出现的混乱政局,留欧学生们只能全面倒向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哪怕他们并不完全支持这种依靠组织纪律建立起来的工人政党,而是渴望建立一个由政治理念凝聚起来的自由开放式政党。   不过在袁世凯和孙中山两人的合作下,前者反对一切政党,后者反对一切不服从于自己理念的党派,于是大家便很清楚的看明白了,在中国当前的环境下,想要建立起一个不靠武力和组织纪律,光凭政治理念去号召民众的政党,事实上是行不通的。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原本还试图在共和党和同盟会之间中立调和的留欧学生们,除了少数几人还在坚持外,大多数都选择了和共和党进行全面融合。从1912年开始连续5年的公派德国、美国留学计划,每年约450名公派留学生,也正在加强留欧同学会的力量,这就更加无法让留欧学生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分离了。   而对于吴川和共和党来说,虽然布尔什维克主义在号召工人和建立一个顽强坚定的组织上拥有着天然的优势,但是在国家制度的建设上,留学生们的知识显然更能发挥出作用来。毕竟一个工人阶级领导的社会大家都没见过,而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却已经在国家制度的建设上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和教训,借鉴这些西方社会制度建立革命委员会所需要的社会制度,显然更合理一些。   胡秉柯就是那些留欧学生中被挑选出来的优秀人才,从他被调到吴川身边之后,就极大的减轻了吴川在事务性工作上的时间。   对于吴川表现出来的轻松无谓,胡秉柯可就显得慎重多了,他很快就回道:“三国的领事这次过来好像气势更强烈了一些,我看他们应该不会如之前那样,会轻易被您搪塞过去了。”   吴川从张云荣手中接过了一件轻薄的外套穿上,这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难道说他们在德国人的飞机那里又吃了亏了……”   楼下的客厅内,英国领事斯拉依、法国领事梅洛罗、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此时也正心思各异的交谈着。虽然从二月份开始,英法在达达尼尔海峡开辟了一条新战线,但在西线法国人也没有闲着,跟着发起了香槟会战。   然而令人焦心的是,不管是英国人主导的达达尼尔海峡作战,还是法国人所主导的香槟会战,都失败了。英国人的失败是因为准备不足,法国人的失败则是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新技术装备的反击。   当英国远征军抵达达达尼尔海峡时,他们用来指导登陆作战的只有一张粗制滥印的旅游地图,而英国舰队向达达达尼尔海峡进攻时,并没有如丘吉尔所预想的那样,软弱的土耳其人在看到了英国的军舰之后之能丢下武器逃跑。   事实上土耳其人对庞大的英国军舰进行了英勇的反击,而海峡内最新布置的水雷并没有为英国人所侦知,所以被完全打蒙了的英国舰队最终只能放弃了强行冲破达达尼尔海峡的海上作战计划。   至于加里波利半岛登陆作战计划,就更是一个噩梦。奥新军团选择登陆的海岸线,旅游地图上标注为1英里长的海滩,事实上长不到1英里的3/4,宽在100英尺左右,两端都被悬崖峭壁所阻塞。   在这块有限的地区,部队、牲畜、炮和补给品乱成一团。在悬崖顶部的土耳其军队居高临下展开的射击,把整个澳新军围困在了这不到2英里长和不足1英里宽的海滩区域足足数日。   而德国将军利曼·冯·赞德尔斯根据从各方送来的情报,很快就组建起了有着8.4万人的土耳其新第五集团军,为加里波利半岛反登陆作战提供了有力的后勤支援。   还不仅如此,柏林在收到消息之后还为伊斯坦布尔送来了四个飞行小队编成的一个独立航空中队。在经过了将近十个月的消化吸收后,德国工程师不仅在革命委员会送来的战斗机上改进出了新一代的战斗机和轰炸机,还建立起了数条飞机生产线。   一战爆发的时候,德国已经建立起了41个飞行小队,每个小队6架飞机,不过半数以上的飞机为“鸽式”单翼机。这些飞机主要被用于侦查工作,34个飞行小队被分配到了集团军和军一级指挥官运用,其余7个编成了独立的航空中队,由陆军航空督察处实施单独的行政领导。   德国人虽然意识到飞机或许会在战争中发挥出极大的作用,但是大家认为飞机能够获得发挥作用应当在下一场战争,而不是这一次的大战。相比起只能投下10几公斤小炸弹或是从天上往下丢金属片的飞机,能够装载一吨上下的飞艇显然更适合这一场战争的需要。   不过随着法国人发明了诸多飞机的作战方式之后,德国人开始对于飞机的认识有所转变,而革命委员会送来的战斗原型机,又给了他们反制法国飞机作战的物质装备。再加上飞行缓慢的飞艇难以防备英法的防空炮火,因此德国人终于开始把制造飞艇的资源划拨给了新式飞机的制造。   于是在这场加里波利半岛的登陆作战中,英国人遭受到了登陆部队被土耳其人阻击在海岸边更大的灾难,德国人的飞机在击毁了英国舰队携带来的水上飞机之后,就对登陆点堆积如山的物资进行了一波轰炸,奥新军团军队此前被土耳其人打的死伤惨重也没有气馁,但是在德军飞机这一番轰炸后,整支登陆部队却差点崩溃了。   因为,他们这块登陆点的物资损失最大,几乎四分之三的物资都埋葬在了大火中。失去了这些物资之后,奥新军团连守卫阵地都难以支持了。如果不是四块登陆阵地各不相连,土耳其人只顾着防御,在这个时候有人组织起军队对奥新军团发起一次反击的话,加里波利半岛登陆作战大约就可以结束了。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英国舰队也是束手无措,如果这些飞机是冲着军舰来的,那么他们也就的像被英国飞机击沉的土耳其军舰那样,或许要被德国飞机击沉那么一两艘了。   当然德国的飞行员不攻击英国军舰,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他们携带的专用航空炸弹数量不足,因此只能选择了更容易击中摧毁的目标。   同样的,在西线的香槟会战中,法国人在这次主动发起的会战中,遭遇了上百架德国新式飞机的反击。这些飞机不仅击毁了法军的飞机和气球,还对法国的炮兵阵地、前线指挥所和进攻部队进行了扫射轰炸,生生打断了法国人的作战计划。   如果不是法国人迅速把75野战炮改为了更为强大的防空火炮,阻止了德国飞机肆无忌惮的在法军阵地上的自由攻击,那么法国人将不止于会战失利。   而德国方面,一方面出于飞机的数量还有所欠缺,空中力量还有所不足;另一方面德国军方担心飞机坠毁在法军的阵地上,从而让法军获得这些飞机的制造技术,因此下令不许飞机越过双方的交战线,深入到法军后方去。这才给了法军以喘息的机会。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施压还有所分寸的协约国,就有些要撕破脸的架势了。三位领事今日过来就是要向革命委员会摊牌,一定要革命委员会交出飞机的制造技术来。 第七百零三章   吴川穿好了薄外套后便下了楼,进入会客厅后便程序化的浮出了笑脸向三位领事打了招呼,胡秉柯在一旁为其做起了翻译。三国领事都会说法语,所以当他们都在场的时候,都会采用法语作为交流语言。   三位领事起身和吴川打过招呼之后,英国领事斯拉依就不客气的说道:“吴先生,今日我们登门拜访,就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革命委员会应当就向德国转让飞机制造技术的行为给我们一个解释,这可不符合中立国的行动;第二件事,我们需要革命委员会向协约国转让飞机制造技术,否则我们就要重新考虑贵国的中立地位了。”   吴川侧着耳朵听了胡秉柯翻译的英国领事言论后,沉默了将近半分多钟后,方才伸出右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椅子的扶手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飞机是美国人莱特兄弟发明的,如果真要说谁传播了飞机制造技术,那么各位应当先去找美国人。   科学发展到现在,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技术不外流,就好比贵国的蒸汽机和纺织技术,当初贵国不是下令不准外流的吗,现在呢?全世界都在使用蒸汽机和新式的纺织机器。   所以,我认为贵领事以技术扩散的后果来责难革命委员会,简直是不知所谓。至于飞机制造技术,我之前和各位交流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第一这是我们用来保卫自己的军事技术,短时间内不会对外转让;第二我国作为中立国家,不会向交战国出售任何武器装备……”   对于吴川的表态,英国领事只是撇了撇嘴,不过他身边的法国领事倒是非常的激动,对着吴川毫不客气的指责了起来,并威胁要重新考虑革命委员会的中立地位。   斯拉依坐在一边听了半响,看着吴川完全不理会法国领事的叫嚣,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水,他不得不叫停了法国领事梅洛罗,转而从口袋中取出了几张折叠的很好的信纸递到了吴川面前的茶几上,“吴主席,您可以先看一看这些东西,然后我们再继续讨论下去。”   吴川瞧了英国人一眼,看着对方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不由也好奇的拿起了面前的这几张纸张翻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毫不在意的折好塞入了自己的口袋,这才双手抱胸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微笑着对英国人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上面写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斯拉依清了清嗓子,一脸平静的说道:“您认为,我会在这样的外交场合拿出虚假的东西来吗?大英帝国还不屑使用这种手段。现在该轮到您做出选择了,到底您想战在那一边?   在您做出选择之前,我有必要提醒您,我国政府正在和美国政府进行磋商,禁止一些非中立国的物资使用在美国注册的船只进行运输。而协约国的港口和所控制的海上航道,也绝不允许非中立国的船只停靠和在战时通过……”   “真是厚颜无耻,拿着窃听来的德国外交部电报来威胁我,还敢装的这么光明正大。”吴川在心里暗暗吐了一句槽后,这才正色对着英国领事说道:“我可以向各位领事保证,革命委员会一直谨守着中立国的各项基本原则,并没有向战时的德国出售过危险性武器。   相反,我们一直在呼吁和平,革命委员会从来都不认为欧洲现在这场爆发的战争有什么正义性,它正在摧毁人类的文明。正是基于这一点考虑,革命委员会才一直坚持不向交战双方出售杀伤性武器。并呼吁交战双方不要使用那些不人道的武器,比如毒气……   试问,持有这样观点的革命委员会,又怎么可能向德国人转移什么武器制造技术?而且众所周知,德国的工程师是世界上最好的工程师,就连革命委员会也雇佣了许多。我们自己都在仰赖着德国工程师的技术进行机器生产,又怎么可能有余力向德国转移什么先进技术?   我认为,这不过是德国人制造出来的一种假象,其目的是想让中国也被卷入到这场战争中去。我希望各位领事不要上当……”   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听的将信将疑,不免对着两位同伴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吴主席说的也颇有道理。现在革命委员会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同我们交恶,去站到德国人那一边。我不认为德国人是获得了中国人的飞机制造技术,否则德国一早就该用上了,而不是在开战几个月之后才拿出来。”   梅洛罗法国领事显然不赞同俄国人的看法,他马上反驳道:“也许是革命委员会交付飞机制造技术太晚了些,才让德国人一开始没来得及制造呢?总之,不管他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今日也一定要让他交出飞机制造技术,否则我们在西线怎么防备德国飞机?”   斯拉依叫停了两位同伴的争执,把目光注视向了对面的吴川脸上,保持心平气和的继续问道:“吴主席还是不愿意在我们和同盟国之间做出选择吗?可您不要忘记了,革命委员会和协约国之间现在的贸易额度有多大,这种关系的破裂,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这当然是个灾难,先不提现在对英国的3000万美元贷款,光是那些来料加工的合同,利润率都已经上升到了20-25%,而那些非固定利润的合同,利润率更是已经突破了35-50%。”想到这里,吴川叹了口气,态度有些软化的说道:“革命委员会并不想在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做出选择,我还是坚持那句话,这场战争对于世界来说实在是一件无益之事……”   斯拉依可不想继续就这场战争的性质问题同吴川展开长篇讨论,当战争打到1915年之后,世界各国就已经产生了对于发动这场大战的双方的质疑声。就连那些在战前最为坚持开战的主战人士,现在也低调了许多。   斯拉依自己也莫名厌恶起了这场毁灭欧洲文明的大战,不过他更痛恨挑起了战争的德国。在他眼中,要是德国不响应奥匈的同盟条款,那么英国就不会被牵涉进这场大战。   如果说开战之前,协约国对于同盟国的战争欲望来自于阻止德国在欧洲称霸的话,那么现在协约国的人士则大多痛恨德国的不妥协导致了大战的爆发。也就是说协约国民众的心理正从好战转向痛恨战争,只不过这种情绪还没有达到爆发的临界点罢了。   吴川的反战声明,也许在战前会让协约国和同盟国的民众所厌恶,但是现在么就连斯拉依这样的外交官也不愿意就这一问题进行探讨了。因此他不客气的打断了吴川的话语说道:“我能够理解您对于这场大战的失落,但是我此次过来并不是为了和您讨论大战摧毁了什么。而是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你们并不是在待价而沽,准备着加入到这场大战中来。”   吴川打量了一眼对面长沙发上就坐的三名领事,这才慢吞吞的说道:“那么按照斯拉依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只有革命委员会向协约国转让了飞机制造技术,才能证明我们是中立的?”   三名领事交头接耳的商议了一会,斯拉依这才点头出声说道:“是的,只有革命委员会向我们转让了新式飞机的制造技术,特别是能够在空中进行交战的技术,我们才能认为贵方具有中立的地位。那么接下来,我们才能和贵方继续合作下去。”   吴川思考了片刻,方才说道:“好吧,我可以就各位领事提出的要求,交给中央委员会进行探讨。我相信,我的同伴会给出一个令各位满意的答复的。”   “什么?”斯拉依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他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您不就是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吗?为什么还要把这个问题交给中央委员会进行讨论?您不会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吴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为难的说道:“我虽然是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但我们执行的民主集中制度,出让一件对于革命委员会具有战略意义的技术装备,怎么可能不经过中央委员会讨论。我以为各位应该是能够了解这一点的。至于拖延时间什么的,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加上今天,会在三天内给你们一个答复。”   法国领事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不过英国领事拉住他说道:“好吧,三天时间我们还是等待的起的,希望您能够给我们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对于协约国联合施加的压力,宋云桐第一个出声表态道:“虽然我们和德国之间有着许多贸易关系,但是我们可都是付了钱的。   德国对于我们的帮助,我们也给与了足够的回报,比如新式飞机的制造技术转让,和对于德国侨民的保护等。   但是,我们没有理由为了德国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我不知道这场欧洲大战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但是我知道假如我们被卷入了战争,那么我们必然是失败者之一。   当前是革命委员会成立以来最好的发展机会,过去我们用所借的大笔款项购买的机器,修缮的道路和城市基础建设,现在都在给我们以超额的回报。   说一句不正确的话,按照现在对外贸易的发展势头,欧洲大战再延续了2、3年,我们差不多就可以把欠债都还上了。所以,我坚持反对和协约国交恶……” 第七百零四章   在向吴川提交了最后通牒之后的第三日下午,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终于收到王葆真亲自送来的革命委员会的回复。   “……我方认为,全套的飞机制造技术转移实无必要,协约国当前并不缺乏飞机制造的能力,而是缺乏能够在空中进行空战的技术,简而言之就是射击协调器的制造技术。   革命委员会愿意将此技术无偿转让给协约国,不过协约国应当向革命委员会开放飞机发动机制造技术,不过日本不在该技术转让的对象之内。   并且接受该项技术转让的各国也应当承诺,在战争结束之前不向第三方转让射击协调器的制造技术,也不得向日本出售实物。”   王葆真带来的要求并不苛刻,这让朱尔典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头问道:“革命委员会既然都已经愿意向协约国转让射击协调器的制造技术了,为什么不能直接出售飞机呢?   美国同样是中立国,但是他们并不禁止民间向协约国出售武器,我认为革命委员会同样可以采取类似的方式。你们现在对于大英帝国伸出的援手,日后必然会获得帝国的优厚回报的,我想贵方不会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王葆真自然听得出朱尔典的暗示,这位英国公使实际上已经承认革命委员会有入主北京的可能性了。当然这位英国公使要求的是,入主北京的革命委员会必须要先获得大英帝国的友谊。   “可惜了,我们现在并没有想要入关的念头。”王葆真心里想着,口中却谨慎的回答道:“革命委员会虽然希望能够同贵国保持友好关系,但是我们并不想被卷入这场大战。   从1911年爆发辛亥革命到今日,我国几乎就没有安定下来过。我国国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维持国内的和平,然后埋头建设我们的祖国,而不是继续折腾下去。   所以,中立国地位对于我国来说极为重要,我们不希望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破坏了目前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我们不是美国,欧洲距离我们更为遥远。因此,还希望公使阁下能够理解。”   朱尔典同样听明白了王葆真的言外之意,中国距离欧洲实在过于遥远,因此这场战争对于中国的影响并不如对美国的影响。革命委员会这种置身事外的姿态,让朱尔典有些后悔去年不应该过于坚定的拒绝中国参战的。   只是,去年欧洲大战爆发的时候,他也不会想到中国居然还有能力保卫自己,让日本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如果早知道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接受日本借对德宣战的名义进攻山东。正因为日本的陆军已经被打瘸了,所以革命委员会在东亚大陆上反而获得了一个极大的自由空间,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利用日本来牵制住革命委员会。   现在么,他只能联合协约国成员对革命委员会进行外交和贸易上的施压,但是想要动用武力威胁就有些力有未逮了。简单的来说,协约国现在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威胁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于是在这样的联合施压下,革命委员会依然犹豫不决,只肯交出一部分技术。   然而对于英国来说,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姿态,居然也能够接受,这就说明了大英帝国在东亚的威信已经降低到了何种程度。朱尔典也只好安慰自己,一切问题只好等到战后再来解决了。   朱尔典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毕竟这场战争已经大大的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1914年底时,交战双方的财政都已经濒临破产,只能依靠发行公债来来维持战争经费了。   英法还能依赖过去积攒在民间的财富和国际上良好的信誉,在国内外发行公债以填补财政赤字,但是对于沙俄这种专制国家来说,国库里的钱花完了就是真完了,以沙俄糟糕的财政和声名狼藉的信誉,他们很难借到钱,即便借到了也是利息高昂的短期贷款。   比如,照理说应当是俄国扶植起来的革命委员会,不仅在政治和军事上对俄国保持着戒备心,就连经济上也不信任俄国政府。对于同俄国的交易,那么收取现金,要么就要让英国给与信贷。   不过即便革命委员会在对俄贸易条件上加了许多苛刻的货款支付条款,但是协约国现在却也只能接受。因为这些物资从美国购买,价格至少要高30-50%,而且运费更是昂贵。   再去年10-11月给与了俄国人一笔大额贷款之后,今年2月英国和法国不得不再次向俄国提供了一笔1.95亿美元的贷款。谁让俄国向外出卖粮食的黑海航道被堵死了呢,现在俄国是运不出粮食来换取宝贵的外汇,而英法今年显然是要陷入粮食短缺的困境了。   这样一来,革命委员会的工业产能对于协约国来说就越发重要了。而为了筹集资金,英国和法国也开始从国民手中收集海外证券,然后在海外市场抛售以获得外汇。虽然主要的目标对象是美国的债券,但是现在因为革命委员会的物资生产能力快速增长,中国的债券也被纳入了抛售计划之中。   从15年一月到三月,光是英国政府就出售了将近400万英镑的债券,其中四分之三是投资于革命委员会的市政债券。而四月的第一周,就又出售了将近50万英镑的中国债券,英国抛售海外资产的行动明显在加速。   如朱尔典这样的资深外交官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大英帝国的力量差不多快要用尽了,光凭大英帝国自身的力量已经很难让革命委员会这样规模的远东强权屈服,现在只能对革命委员会施以怀柔的手段了。至于某些利益上的冲突,只能放到战后去解决了。虽然欧洲战场的形势有些险恶,不过朱尔典还是相信胜利最终是属于英国的。   革命委员会向协约国转让了射击协调器的制造技术,这一消息很快就让德国人知道了。这固然是引发了不少德国人的不满,主要是以辛慈为代表的德国外交官们的不满。但是他们最多也只是对革命委员会表示不满,并没有做更多的动作。   因为吴川将英国人给他的电文抄录转给了辛慈公使,德国人这才发觉英国人居然卑鄙的窃听了外交电报。因为德国外交部轻率的在电报里提及了中国飞机,使得英国人抓住了革命委员会破坏中立地位的证据,革命委员会才被迫转让一部分飞机制造技术,归根结底这一问题应当归罪于德国外交部头上。   而且,在协约国封锁了德国的海外贸易之后,革命委员会所控制的地方,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德国在海外的一个生产基地。随着协约国对于同盟国的贸易禁运政策越来越严厉,德国在协约国地盘上的投资几乎都在开战后被没收了,而在中立国的德国企业,也遭到了协约国的极力打压。   可以说,现在除了革命委员会、美国和日本等少数国家外,德国在海外的投资不是被没收也是被冻结了。而美国、日本的德国投资现在也处于受限制状态之中,就是投资分享股息可以,但是想要利用美国、日本的工业产能为德国企业生产是没有可能的。   至少,在革命委员会,德国企业的投资还有一定的经营自主权力,并继续维持德国在海外的市场。而且有些德国所需要的重要原料,比如钨、铝、镁、铜、橡胶等,还可以借用中国船只向德国周边中立国出口的方式,把这些原材料运回国内去。   这些原材料在中国生产运回,可比德国工业部门在周边中立国家采购要便宜的多。而且还能通过这种在华德国企业的生产利润来支付货价,从而减少德国宝贵的外汇支出。   随着协约国对于禁运政策的加强,德国从外部获得物资的渠道正变得越来越少,革命委员会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德国不可忽视的海外友好中立国家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革命委员会对于德国的重要性也在不断提高。   比如德国人此时并不清楚,在英国人的拉拢之下,意大利早在2月时就同协约国展开了秘密谈判。在达达尼尔海峡战役初次受挫后,英国于4月份终于答应了意大利对于大量领土瓜分的要求,在4月23日意大利秘密签署了伦敦条约加入协约国一方,一个月后意大利将对对奥匈帝国宣战。   随着意大利人加入协约国一方,协约国对于同盟国的包围圈变得更为紧密了起来,原本通过意大利港口转运的物资,很快也要行不通了。德国的处境将会变得更为艰难,革命委员会这个远东友好势力,对于德国就更不能轻易放弃了。   在协约国和革命委员会进行着多次外交交涉时,北京却开始从去年冬季的萧瑟中恢复了过来。随着革命委员会表现出无意进入北京的姿态后,之前纷纷跑去天津观望的政客官僚,现在又施施然的跑回了北京,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不过,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入主北京,可是北京城内的政客官僚们现在却也不敢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普通的地方势力。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的诸项要求,北京政府还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的。   比如,对于张勋的公开审判,撤去上海镇守使郑汝成的职位,将山东全省及苏北地区交由山东革命委员会治理。成立教育、税务、预算三大委员会等。   上海镇守使郑汝成是袁世凯的亲信,在二次革命之后入主上海,他对于革命党人的抓捕和迫害,已经造成了上海市面的混乱。对于郑汝成和张勋两人的打击,无疑就是共和党对于国内反动势力的警告。   不过在彰显了革命委员会在维护革命立场上的姿态后,革命委员会同样开始了对于工商业的扶持和对于治下农田水利、道路基建的大规模投入。   凭借着组织和垄断了对外贸易获得的超额利润,革命委员会对于各项建设的投入资金已经开始超过了中央政府的投入。再加上革命委员会在去年底开始的大规模复员,使得东北及山东等地区出现了快速发展的趋势。   革命委员会的举动无疑极大的缓和了同北京政府之间的矛盾,使得袁世凯有时间开始梳理北洋内部的不稳定因素,颁发了一些让民众休养生息的政策。于是从1915年春天开始,国内总算再次安静了下来,各地都安分守己的搞起了建设。 第七百零五章   1915年4月9日,张弼士带着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天津上了船,他这是带着队伍前往太平洋对岸的那个国家,参加首届“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去了。   这场万国博览会既是为了纪念巴拿马运河的开通,也是为了促进太平洋北美沿岸的经济发展。主会场就放在了旧金山,会期从1915年2月20日开到当年12月4日,可谓是展览时间十分充裕了。   而各国更是在一年前就开始在旧金山会址营建本国的展览馆了,如果不是战争的突然爆发,本次的博览会将会热闹非常。30个参展国家中,据说只有中国和日本获得了最大的场地,即5万平方英尺。   因为这是民国成立以来第一次参加国际展会,因此农工商部对此极为重视,只是政府虽然重视,但是苦于国家财政匮乏,最终只拨给了24万美元。   最后还是革命委员会对此次展会表现出了非常的兴趣,在和农工商部数次交涉下,以分去了三分之一的场地和拿走了本次中国展览会馆内的所有广告位后,资助了农工商部36万美元,算是最终解决了参展的经费问题。   虽然作为此次万国博览会中国代表团团长陈琪,对于什么是广告位一无所知。但是革命委员会给的这笔资金,倒是给他解了燃眉之急。   至于张弼士此次还是为了宣传自家的葡萄酒去的,不过登上船后的张弼士看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的舒心。不熟悉的外人,还以为这位老先生是担心自家的葡萄酒在博览会上打不响招牌;不过陪同张弼士上船的家里人却清楚,家主现在担心的还是在山东的事业。   一直以来,张家对于东北的革命委员会还是充满好感的。毕竟和满清只会口头上大喊发展工商,实业强国的口号不同,革命委员会自从起义以来,就不声不响的在埋头搞建设。哈尔滨、长春这两座城市,已经成为了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大招牌了。   但凡去过一趟哈尔滨和长春的中外人士,都会认为自己这是回到了欧洲。虽然在上海也有着许多西洋建筑和完善的街区设计,但是这种西洋景色只存在于租界内,只要走出租界就好像穿越了一道时空之门,在租界外面依然是脏乱的街道和低矮破旧的中式房屋,就好像是一个大号的贫民窟一样。   这种城市景象的切换,无疑就是在明白的告诉这座城市内生活的人,这座东方的摩登城市并不属于中国,而是属于列强。只有在租界内的部分才是这座东方城市的精华,而租界之外的区域不过是用来培育这座辉煌城市的肥料而已。   借用20世纪初旅居上海的日本作家村松梢风的畅销小说《魔都》中的比喻,上海正是东方的魔都。虽然日本人语意为摩登、现代之意,但是有些人更相信上海是一座拥有魔力的城市。   一个不名一文的乞丐进入到这座城市,也许过几年就能成为一名衣冠楚楚的上流绅士。而另外一些人带着家财万贯而来,也许最终就变成了城市街头一名默默无闻的流浪汉。这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魔鬼居住的堕落之城。   可是不要看那些西洋人整天进入上帝的家园祷告,天天梦想着死后升入天堂。但是在活着的时候,他们却更喜欢和魔鬼为伍。否则就不能解释,上海这座城市越来越繁荣,而世界各地的冒险家接踵而来的景象。   而哈尔滨和长春这两座正在不断扩张建设的城市,却并没有表现出上海的这种阶级对立的城市景象。不管是城市的中心还是城市的边缘,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已经被设计者纳入了设计方案之中。   过去哈尔滨同样分为道里、道外;两个区域之间的城市建设差距大约就和浦东、浦西的差距这么大。仅仅隔了一条黄浦江,浦西是繁华的城市区域,浦东就成为了到处都是稻田的乡村。   但是在经过了革命委员会将近3年多的改造、建筑后,哈尔滨的城市区域繁华程度大约还有差距,但是道路、消防、供水等公共设施的提供,城区之间却已经是差距不大了。   也许身在其中的哈尔滨人、长春人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身边总是能够看到建筑工地的情景。但是对于那些外地来的客商来说,特别是每年都要跑一次东北的商人来说,东三省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即便是同一座城市,今年过来时也会变得突然有认不出来了的感觉。   张弼士对于这种感觉是熟悉的,当他年轻时在南洋打拼的时候,南洋的城市也是这么一座座快速的冒出来的。但是南洋当时的发展也依然难以和现在的东北相提并论,在他眼中甚至已经超过了青岛这座德国人修建的城市发展。   因为在哈尔滨和长春等东北城市中,几乎看不到在青岛、上海、南洋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流浪汉,也看不到城市边缘处密密麻麻的窝棚。这是城市快速建设期必然会出现的一种景象,因为城市的扩大需要极多的廉价劳动力,而城市在扩大的时候也会给人提供许多发财的机会,所以任何一座正在发展的城市,就不会缺乏贫民窟的出现。   而在哈尔滨和长春等东北新兴城市,却基本看不到这种贫民窟的现象。因为革命委员会对于人员有着极为严密的控制,对于那些身无分文跑来关外闯关东的流浪汉,革命委员会有专门的劳动力市场给他们安排工作,只要找到工作就能有一间宿舍分配给工人,就有食堂可以用餐,从而解决掉在城市内四处流浪的失业者。   和关外不同,革命委员会有一个专门管理劳动者和工厂主之间纠纷的部门,这个部门不仅可以检查工厂主对雇工是否提供了劳动法规定的各种保障,还确保工人可以获得合理的报酬和拿到劳动所得。   虽然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劳动法过于倾向于工人,而发生劳资纠纷后劳动局更是几乎都站在工人一边,但是张弼士还是认为在东北办厂要比在关内其他地方容易的多。因为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好歹有部法律,且基本能够遵照法律实施。   但是在关内其他地方,劳资之间爆发的纠纷如何调解,完全是看官员的心情如何。因为不是专职官员管理,所以每一场劳资纠纷都是一场劳民伤财的官司,最终不是让资方因为罢工亏损太高而向工人妥协,便是资方和官府勾结,用暴力把工人的要求给镇压下去。   从短期成本来看,关内这种和官府相互勾结的方式自然是最省的。毕竟闹事的工人不是被抓就是被杀,剩下的工人自然也就老实了。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样的方式恐怕是最不划算的。因为工人在无法讨还公道后,要么就消极的破坏机器,要么就是凝聚力量发动更为猛烈的还击。   不管工人怎么选择,工厂主都是要吃大亏的。毕竟他们天天都要同工人打交道的,当工人破坏机器或发起武装暴动时,首先受到损失的自然就是资方。   而革命委员会对于工人的保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替资方为工人减压。当工人的基本利益能够获得保障,那么工人就不会走极端的形式,而是会和平的同资方进行讨论。当工人把怨气发泄出来之后,基本就能保证工人在工作上维持住对于工作的积极性。   这也是张弼士比较了关内外一些工厂的生产及扩张资料后得出的结论,这使得他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感情相当复杂。一方面他认为革命委员会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正确的;可在另一方面张氏地产的被强迫收购,青岛一些纺织工厂因为违反劳动法遭到惩戒,却又让他对于吴川和共和党感到有所不满了起来。   “革命、革命,当然是要革人家的命,怎么能够革自己同志和自己的性命呢?”这是一些山东委员们在私下的抱怨,虽然张弼士觉得这些人的眼界太小,但是他的家人和族人倒是总把这些怪话挂在了嘴边。   只能说,这场欧洲大战成就了革命委员会。因为欧洲大战,使得协约国不得不把一些采购放在了中国,而革命委员会立刻就掌握了这些订单的生产分配权力。   因为革命委员会拥有订单的生产分配权力,这又使得那些投资兴办工厂的资本家们,不得不对革命委员会低头,生怕被排除在订单之外。欧洲大战导致的列强对中国财富掠夺的放缓,并给出的大笔订单,使得原本中国内部日趋紧张的阶级矛盾有所缓和。   比如张弼士前一脚还觉得革命委员会太过霸道,自己花钱购买的土地居然要用一张固定年息的公债强买过去,虽然革命委员会又把土地租借给了他的酒厂,但张弼士心里依然不怎么舒服。   但是后一脚,革命委员会给张家企业下达的订单数目和低息贷款,又让他觉得这个政府至少还是肯做事的。不像北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只想到他这里捞好处,而从来没想过要帮他解决什么问题。   “父亲,天津已经看不到了。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船舱里去吧,您可别着凉了。”站在他身边的一名中年男子看着张弼士一直站在甲板上发呆,不免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张弼士瞧了瞧外面和煦的阳光和感受了一下从海面上吹拂过来的海风,这才转头向着船舱走去,口中还不忘嘟囔了一句:“这里的风景还是不如南洋秀丽啊。”   而此时远在旧金山会馆的陈琪,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广告位,整个中国会馆内贴满了关于革命委员会的产品海报,几乎完全盖掉了其他省份展品的风头。陈琪为此不得不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交涉了数次,但是对方并不肯撤走海报,反而要求陈琪先赔偿损失。   只是想向外国人展现一下中国的特产和文化技艺的陈琪,并不打算把展会变成一处地摊。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陈列馆之外搭建出一个东方宫殿形势的中华政府馆。其目的就是想要让新生的中华民国为世人所熟悉。   但是很显然,革命委员会并不这么想,他们只是想把这里当成是一场商品展览,希望能够获得来自国外的订单。因此在陈琪对他们进行责难时,他们立刻打出了讨债的旗号,使得陈琪不得不落荒而逃。   和北京政委主要以丝绸、茶叶、瓷器为主的展品不同。革命委员会主要展示的还是工业制造品,但是这些工业制造品并不是分开展示的,而是通过一间普通工人家庭居住的小屋,用一种生活的方式来展现的。   事实上这个效果相当的好,因为许多来参加这个展会的都是些普通人,他们很喜欢这种样板间的展示。这令他们可以直观的感受到,这些工业品给他们带来的便利和舒适感,也就产生了购买的欲望。   而革命委员会的压轴戏,则是停在室外的两辆汽车和几架飞机。小拖斗的皮卡和带着大拖斗的2.5吨卡车,之后便是两部撒农药的飞机和三部用于表演的无武装战斗机。美国虽然是一个工业大国,但是对于飞机还是落后于欧洲的。   因此凡是来参考中国馆的,最终都会来看一眼中国产的飞机和中国人每天一次的飞行表演。中国馆的热闹,很快就让被压住了风头的日本人感到了不满。   毕竟除掉革命委员会这部分,中国其他省份的展品都以仿古为主,缺乏创新的展品。而日本虽然不能同其他各国的工业产品相比较,但是他们采用了东西洋结合的办法,倒也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如果没有革命委员会的介入,那么这次展会上日本就必然压倒了中国,成为了各国眼中东方文明的代表。但是革命委员会的汽车和飞机,加上那些家具用品的设计,完全让中国馆压倒了参会的各国。   因为革命委员会正在向他们展示的是一种工业时代的新生活,而不是单独的工业制造品,这是其他各国都难以比拟的创意。即便是原本对于中国不甚了解的外国人,把中国视为没有文明存在的蛮荒,在参观过了中国馆后,也极大的增加了对于中国的兴趣。   而中国馆的出色表现带来的另一桩好处就是,原本有人在展会中试图展现中国的小脚、辫子等羞辱中国人的图片物品展出,也因为乏人关注加上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的强烈抗议,不得不撤出了展会。 第七百零六章   从库伦坐飞机抵达巴音图门,然后再转乘火车抵达哈尔滨,这一趟归途所花去的时间还不到五天,可比夏阳数年前化了近一个多月才抵达库伦要快捷的多了。   虽然是第一次坐飞机,但是夏阳倒是很享受那种在高空俯视地面的感觉,只可惜运送邮件的飞机航班只开通了从巴音图门到库伦的一段,要不然他倒是很愿意直接坐着飞机返回哈尔滨。   不过他和那位飞行员在闲聊中倒是听说了,东北邮政总局正打算建立起直达各偏远边区的飞行航线,只不过现在还缺乏一架真正适用于民航的大型飞机,和足够的飞行员。现在他们这些短期航线就是在积累经验,作为今后建立东北各地区飞行航线的标准。   对于革命委员会这种突飞猛进的发展速度,令夏阳觉得自己在外蒙古所受的那些苦是值得的。毕竟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在外蒙古恐怕只能长期孤军奋战下去,而相比起获得俄国人支援的库伦政权,他所带领的这支以旅蒙汉人为主的力量,不管是人数还是武器都是居于劣势的。   正因为在外蒙的不利条件实在太多,因此夏阳在外蒙实施的革命政策也要比内地激进的多。凭借着外蒙古牧民对于王公们的阶级仇恨,和对于外蒙古王公的无情镇压,才使得他在巴音图门度过了较为安稳的一年多时间。   虽然这段时间里,他依托着巴音图门,把旅蒙汉人分布于周边地区进行开垦,这里的气候和土壤条件其实相当适合于耕种。巴音图门往南直到大兴安岭地区,都是肥沃的牧场和森林,甚至还有大片的黑土地。   只不过,此地的雨水稀少,必须先建立起引水渠道才能把土地开垦出来。夏阳虽然聚拢了近十万人口安置在了巴音图门附近,但是相对于这一片辽阔的草原地区还是过于单薄了些。因此他所组织的开垦,也只能维持自身的需求。   直到去年8月,从扎赉诺尔到巴音图门的铁路通车,列车运来的大笔物资迅速的改变了巴音图门物资匮乏的局面,并为夺取库伦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夏阳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因为在他看到铁路带来的各种物资之后后,便清楚库伦的反动政权已经不可能存在下去了。   巴音图门的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如山如海的物资源源不绝的运输过来。哪怕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旅蒙商号出身,见过无数大商队,也不及现在的场面震撼。   毕竟一列火车运输来的物资就已经超过了1500吨,而即便是鼎盛时期的大盛魁,也不过才2万峰骆驼,哪怕一次全推出来运货,也不过就是2000吨不到的货物。可大盛魁一年也不过才走这么一趟,但是现在铁路上是至少一日就能运来这么多货物。   原本对于巴音图门革命委员会还心存疑虑的外蒙古牧民,随着铁路开通后运输过来的廉价货物,很快就倒向了革命委员会。而一直心怀不安的旅蒙汉人们,在看到铁路开通之后也迅速定下了心来,毕竟他们中的不少人并不愿意在外蒙种田,也担心外蒙的王公们联合起来围剿巴音图门。   但是在铁路开通之后,这些旅蒙汉人就定下了心来,这下至少是有了退路了,要是这边情形不好,就干脆坐车回东北。另外就是,铁路的开通也带来了商机,不愿意种田的商贩们很快就重操起了旧业,把革命委员会运来的货物运到了周边牧场进行了销售。   这种经济上的交流,开始把巴音图门的蒙古牧民巩固在了革命委员会的周边。外蒙古的独立倾向,实质上就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通,使得俄国商业完全压倒了传统的旅蒙商队,令外蒙古经济开始倒成为俄国经济的附庸。   当东北和外蒙之间的铁路开通之后,更为廉价的东北货物便又击溃了从欧洲而来的俄国商品。更别提,现在的俄国正处于大战之中,更无多余的商品供应给外蒙古了。正是建立在这种物质上的优势,夏阳才能迅速的击溃库伦的反动政权,一举收回了中国对于外蒙的控制权。   虽然在恰克图等北部边境地区,还是以俄人的势力较强,但是外蒙古库伦以南地区,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地现在都重新回到了中国治下。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地虽然还存有效忠北京政府还是效忠革命委员会的争论,但是至少已经不存在倒向俄国人的声音了。   当他走下火车站在了哈尔滨车站的站台上,正考虑着到底是先去革命卫队总部报道还是去军事委员会进行汇报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夏阳抬头看去,这才有些惊讶的问道:“张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张云荣在他面前站定后说道:“主席让我过来接你,他想先同你聊一聊,你的行李呢?”   夏阳扬了下手中的皮包后说道:“都在这里了。”   张云荣瞧了一眼夏阳手中的皮包,虽然看着有半人高,但最多也就装上几件衣服而已。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客气的说道:“那么就请跟我过来吧,汽车就在外面等着。”   夏阳毫不迟疑的跟着张云荣向着车站出口走了过去,距离他数十步外一名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停在原地目送着夏阳离去,很快他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瞧了一眼,三五名穿着军装的军人同样站在那里毫无动作。他这才跟着人流离开了车站。   这名中年人出站后就上了一辆等候在路旁的汽车,汽车启动后很快消失在了街道上的车流中。十余分钟之后这部汽车就停在了革命卫队总部的停车场内,车上的中年人进入了总部内的一座三层小楼,敲开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面对那个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的人影,穿着便装的中年人迅速敬礼后报告道:“捷尔任斯基同志,我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因为夏阳同志先被张云荣同志接走了。”   现年38岁的费利克斯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一些,不过他的精力却比那些20出头的年轻人还要旺盛。随着革命委员会和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力量的不断发展,他手中要处理的事务就在飞速的增长着。不过这种工作量的增加让这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快乐,因为这预示着革命力量每一天都在增长而不是在衰落。   只是让费利克斯觉得不安的是,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发展虽然每天都有进步,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同革命委员会增加的力量相提并论。按照道理来说,这种形象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中的纯粹革命者要比革命委员会多的多。   虽然革命委员会拥有着更多的人口,但是革命委员会中真正倾向于无产阶级革命的革命者可谓是屈指可数,即便是那几个倾向于无产阶级革命的革命者,他们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也是肤浅的。甚至都难以和那些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孟什维克分子进行理论上的辩论。   而作为列宁主义信仰者的吴川,甚至阻止在党内就列宁主义道路和马克思主义进行辩论,也不许党内各派在党内自由的发表对于马列思想的理解,只有马克思列宁文稿翻译小组才能发表对于马列主义的思想解释和对解释进行修正。   共和党的这一举动,对于远东布尔什维克们来说也是极具有争议的。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是从德国和法国引入的,而德国和法国的社会民主工党在党内是允许就马克思思想进行辩论的。于是曾经就出现过,把马克思开除出马克思政党的笑话。   不过对于传统的社会民主工党成员来说,党内的思想辩论是证明自身理论正确不可缺少的一步,即便是列宁也是在党内辩论中战胜了普列汉诺夫等孟什维克分子,才成为了布尔什维克们的领袖的。共和党的这一举动,无疑是有违社会民主工党的传统的。   只是在斯维尔德洛夫等人看来,共和党的行动不仅没有任何问题,还是一个值得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学习的方向。即正式确立列宁思想对于布尔什维克组织的领导地位,禁止其他思想分化布尔什维克内部的团结。   这种思想领域争论之激烈,即便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后也没有停下来。不过那些反对党内完全采用列宁主义的派系,大多都是护国主义论者,即在保卫祖国的名义下,应当和沙皇政府放弃前嫌,参加到这场大战当中去。   随着沙皇军队在东线的连续失败,沙皇政府为了把战争进行下去加大了对于国内各阶级的压迫后,一直反对大战的列宁派布尔什维克们,开始渐渐获得了思想争辩中的优势。不过相对于统一在列宁思想下的共和党而言,远东布尔什维克依旧还是一个较为松散的组织。当然不少人并不认为共和党是一个纯粹的无产阶级政党,甚至都不是一个纯粹的列宁式政党。   费利克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沉思了一会后说道:“让张云荣接走也好,至少军事委员会那边就不可能对他做什么手脚了。”   站在那里的中年人也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抵达站台的时候,军事委员会纪律检查组的成员也在那里,不过因为张云荣在场,他们也没敢站出来……” 第七百零七章   跟着张云荣离开的夏阳并不清楚车站的站台上发生了什么,回到哈尔滨后能够在第一时间见到吴川,这就说明中央对于外蒙古是极为重视的,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件好事。   因此在见到吴川之后,他就事无巨细的把自己在外蒙古的这几年经历完整的汇报了一遍,并提出了对于外蒙古治理的一些看法。   吴川很是耐心的听着他的汇报,除了几次提问之外,基本就没有打断他过,这让夏阳的精神很是振奋,对于自己的汇报就更加投入了。   等到他的汇报告一段落,在张云荣的提醒下,吴川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夏阳微笑着说道:“想不到和你一聊就一个上午过去了,现在都快下午1点了,我看你就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吧。”   夏阳当然不会拒绝吴川的邀请,他很快就起身跟着吴川去了一楼的餐厅。虽然一楼的餐厅地方不小,可是餐厅内的桌子并不大,准备好的饭菜也不过5菜一汤而已,一碟腌菜炒豆腐干、一碟刺老芽炒鸡蛋、一碟红烧带鱼、一碟千张炒肉、一碟锅包肉和一大盆鱼头炖豆腐。   若是往常,张云荣或胡秉柯都会坐下来陪吴川一起用餐,不过今日么他们都避开了去,让吴川和夏阳两人单独留在了餐厅内。   在餐桌上吴川的神情就放松了许多,不再谈及工作上的事情,只是问了问外蒙古的风俗和饮食问题。吴川说请吃饭,就只有饭而已,并无什么酒水。因此两人这餐饭吃的倒是很是快速,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不过在夏阳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已经饭饱之后,吴川也放下了筷子,转而给他盛了一碗鱼汤,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才拿着汤碗在手说道:“不管是带领人民革命还是治理国家,我们共和党人都是一群生手,所以有一点我们要承认,就是我们做出的决定未必一定是正确的。   比如,辛亥革命之后我们对于那些立宪士绅和大地主过于客气,结果就导致在之后的对日作战中,这些立宪士绅和大地主反而想要联络日本人和朝廷,想要在背后插我们一刀了……”   夏阳虽然嘴里喝着汤,但是精神却完全放在了吴川身上,他知道现在对方说的才是今日接见自己的最大用意。   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吴川很快就接着说道:“……你在外蒙的工作从总体上来说是富有成绩的,但是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却过于急躁了。比如对于外蒙王公贵族的镇压……”   夏阳赶紧放下了碗,恭敬的说道:“主席,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吴川伸手制止了他,把手中的汤碗也放在了桌上,这才接着说道:“不过我不会就这件事指责你,因为双方所处的环境不同,坐在后方办公室内的人是无法感受到前线环境的紧迫性的。有些时候,我们只能选择一种危害性较小办法来确保革命的队伍不受较大的损失。   毕竟如果没有革命的队伍存在,反革命势力就会愈加的猖狂,最终还是让人民承受了更大的损失。因此在紧急时刻做出的决定,只要不是出于私心,我认为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我们不能以情况紧急为由,肆意去践踏组织原则和党的政策,这就有违中央的本意了。因此我希望你暂时去军政大学呆上一阵,把你这几年在外蒙古的经历好好写一写。特别是做出某些决定的考虑,我们的干部需要接受类似的教育,这样他们在日后的工作中才能明白自己的权力边际究竟在什么地方……”   夏阳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是,我服从主席的命令,一定会完整的把在外蒙古的经历写下来的……”   和夏阳告别的时候,吴川和他握了握手后又嘱咐了一句,“去同捷尔任斯基同志那里打个招呼,然后就去学校报道,其他地方就不要乱跑了。”   夏阳的神情僵硬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答应了一声。从吴川的办公楼离开之后,他果然就去了革命卫队总部,向捷尔任斯基同志汇报了自己在外蒙的工作。之后他委婉的告诉了对方,自己很快就要去军政大学报道了。   费利克斯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语气平静的对夏阳说道:“既然吴川同志认为你去军政大学呆上一阵时间较好,那么你就过去吧。我会把你的工作关系转去军政大学,这样你就可以在那边安心教书了。”   夏阳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我自己也才高中毕业,我真不知道该教那些大学生什么。”   费利克斯注视着他的双眼,语气有些加重的说道:“不过是些大学生而已,我觉得你有足够的东西教给他们。而且既然吴川同志让你去军政大学,他一定会给你安排好的……”   夏阳从革命卫队总部离开时,依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倒是有些明白了过来,看来哈尔滨这边确实有些人不大满意他在外蒙古所执行的那些肃反政策,否则主席不会把自己接过去后聊了聊,就把他送去军政大学教书了。   至于吴川这边,送走了夏阳之后,交通委员会的方兆国、罗国瑞就跑来过来,和吴川谈起了东北交通网的建设问题。   罗国瑞向吴川汇报道:“1911年以前,东北遗留有铁路2900公里,从1912年到今日为止,我们新建了2000公里的铁路,还完成了南满铁路复线的一半工程。   其中最为重要的几条铁路,四平到通辽、扎赉诺尔到巴音图门、哈尔滨到佳木斯、牡丹江至佳木斯、哈尔滨到北安、锦州到齐齐哈尔,不是已经完成就是今年以内差不多可以完成了。   公路方面,以齐齐哈尔、哈尔滨、长春为中心的周边城镇公路网基本建成,吉林、梅江口、通化、沈阳、锦州、大石桥、营口周边的公路网还在建设当中。哈尔滨到黑河的公路已经通车,到漠河的公路还在扩建当中……   从目前来看,齐齐哈尔、佳木斯、哈尔滨、牡丹江、长春这些城市之间已经形成了基本的交通干线网,长春以南的辽河平原上交通干线网建设的也很快。   但是长春和吉林之间,吉林和延边之间、吉林和梅江口之间,通辽往热河、往内蒙地区的交通网投入还是有所不足。至于外蒙古和内蒙古东西向的干线依然还在规划当中……当前我们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力不足和技术装备不足,此外就是钢铁的上涨导致各种材料的价格上涨,恐怕还是需要继续对基建项目追加投入。”   吴川沉默了半响后看着两人问道:“听着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打算要钱来的。那么就直接一点,你们想增加多少预算?”   方兆国瞧了罗国瑞一眼,罗国瑞马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原本中央委员委员会对于铁路建设的预算是5000万元一年,公路预算是补贴各省公路建设项目3000万元。根据现在的物价计算,我们认为铁路建设的预算应当提高到8000万元,公路补贴则应当增加到5000万元。这样才能完成本年度的建设计划。”   吴川仔细的思考了数分钟后,方才对着两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数目应当没什么问题,我同宋云桐同志商议一下,再开会讨论吧。   不过,交通委员会的人力缺乏问题,特别是技术人员的缺乏也是该解决了。北京交通部那边怎么说?他们到底愿不愿意派出技术人员给我们?”   见到吴川点头,罗国瑞顿时松了口气,立刻语气有些高昂的回道:“交通部那边倒是愿意放人,不过詹天佑、邝孙谋几人希望我们支援京绥铁路、粤汉铁路等建设。就这一点还没有谈拢。”   吴川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京绥铁路倒是还能支援一下,锦州到热河到张家口的铁路能够和京绥铁路接上,外蒙向西北地区的铁路修建也能借助京绥铁路和山西相连。但是粤汉铁路这也距离我们太远了,我担心我们花了钱,却控制不住啊。”   罗国瑞顿时也沉默了下去,虽然他是支持中国多修些铁路的,但是到了今日这个局势,他更希望先修革命委员会能够控制得住的铁路,这样才能更好的把这些铁路管理起来,从而发展地方经济。   吴川提了一嘴后,便又把这过于小家子气的想法收了回来,转而问道:“陇海铁路债券回收的问题,进行的怎样了?”   吴川所记挂的这个问题,正在北京东交民巷的一间小院内紧张的协商着。1903年清政府向比利时铁路公司借款2500万法郎修筑汴洛铁路;1909年2月再次向比利时铁路公司借款1600万法郎。1912年9月24日,北京政府向比利时银行再借款2.5亿法郎,修建1800公里长的陇海铁路。   不过因为战争爆发的缘故,比利时支付了1亿法郎之后就无法再付款了。而比利时为德国入侵之后,也不得不开始试图收回国外的债券,以填补国家财政的赤字。   张寿增有些不满的对着比利时铁路公司代表陶普施说道:“贵公司的债券都是9扣实付,也就是说你们虽然名义上贷款了1.41亿法郎,可实际上只支付了1.269亿法郎。现在你们居然还想要溢价25%,这是不是太过了?”   陶普施不为所动的说道:“是,因为战争爆发后法郎已经贬值了43%,严格来说你们并没有吃亏。”   张寿增避开了这个话题道:“现在徐州以东可是在我们手上,如果贵公司坚决不肯出售陇海路的债券,那么我们会无限期暂停修筑徐州到连云港段的铁路。大不了我们再沿着现在的陇海路规划线平行建设一条新路就是了。”   陶普施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要不是在这个场合他都要吐出一连串的脏话了,可是现在的形势却容不得他置气。一是国内需要资金的回笼,以购买粮食回去。比利时不是一个粮食自给的国家,在被德国入侵之后整个国家的经济也差不多崩溃了,眼下任何一笔资金都是宝贵的。   第二就是,控制着津浦铁路的英国人先修好了徐州站,然后英国人拒绝比利时从空中穿越津浦铁路,英国人认为津浦铁路的上空也归津浦铁路所有。因此大有让陇海路在徐州断开的意思。   比利时现在就仰仗着英国为自己复国了,自然不敢就这一问题同英国人争论下去。可是这样一来,陇海路就变成了一条没什么价值的内陆支线铁路,成了京汉路和津浦路的陪衬,陶普施觉得这条铁路是否能够还本偿息已经存有疑问了,再加上徐州以东又被革命委员会占了去,想一想英国人和革命委员会这两个不讲理的大麻烦,比利时铁路公司的董事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笔债券抛售掉了。   陶普施只能向坐在另一侧的美国公使芮恩施使劲的打眼色了,虽然芮恩施并不想掺和这种事。但是现在美国人民对于比利时人民极为同情,因为美国红十字会正在拯救比利时人,这涉及到了美国在欧洲的政治利益,因此他不得不接受了比利时政府的拜托。   在芮恩施的出面劝说下,张寿增终于松口说道:“债券溢价不可接受,我们愿意以原价赎回陇海路的债券,不过我们愿意向比利时人民捐赠2500万法郎的粮食,于今年秋收之后给付。”   陶普施还没有说话,芮恩施已经点头赞成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置方式了。我认为这个交易非常合乎道义。”   本想反对的陶普施不得不改口说道:“感谢贵方对于比利时人民的善意,本公司愿意接受……”   双方很快就签订了陇海路债券转让的合同,比利时铁路公司以1.41亿法郎的价格,把陇海路的所有权利一并转移给革命委员会。而革命委员会为此支付了19183673美元,并向比利时人民捐赠价值340万美元的粮食。   这个价格同比利时铁路公司给出的贷款总数相差无几,不过能够在战时收回这样一笔资金就已经是赚了。比利时政府很快就把这笔外汇用于支付对美国的账单,而美国人又拿着这笔资金支付了对于中国的采购清单。   在德国采取了无限制潜水艇战后,给本国商船重新刷上明显标志,已经成为了一门热门生意,而暂时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大量提供各种色彩且质量上乘的油漆。因此革命委员会花出的钱,很快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第七百零八章   陇海路股权的转让,使得革命委员会取得了对于陇海路修建的支配权力。张寿增随即同交通部和陇海路督办施肇曾进行了磋商,三方很快就达成了一份关于陇海路修建的新协议。   第一更换陇海路比利时总工程师,由詹天佑出任陇海路总工程师。陇海路聘用的比利时工程师应当重新考核后重新签订雇佣合同,凡是不愿意重新签订合同的外籍工程师都将被统一解约。   第二考虑到陇海路只有连接到出海口才能获得较大的收益,因此当前的工程重心应当放在徐州以东的铁路建设上和连云港的建设上。因此陇海路总公所应当尽快拿出东段铁路建设的详细计划来。另陇海路东路徐州工程局,改为陇海路东路工程总指挥部。   第三就是革命委员会将即刻拨给陇海路总公所500万元用于开封到徐州段的收尾工程。接下来的徐州车站、同津浦路的交汇和穿越问题,将会由革命委员会出面交涉。   比利时人虽然不是很情愿交出陇海路工程建设的指挥权力,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逼迫下还是交了出来。除了总工程师及几个高级职位上的比利时人选择了离职外,其他外籍工程师最终选择了和陇海路总公所重新签订合同。毕竟此时的比利时正处于战火之中,这些工程师们根本无家可归。   至于徐州以东段的铁路建设,沙海昂、王咸等中国工程师早就已经勘测完毕,在经过了詹天佑的审核后,正式图纸很快就递交到了革命委员会手中。   张寿增在获得了哈尔滨的授权之后,于5月中旬同詹天佑等人员开了一次会议,他在会上转达了哈尔滨的意见,“……革命委员会认为,随着大战的继续,钢铁的价格恐怕还会继续上涨,因此陇海路东段的建设应当加速。   当前按部就班的从徐州往东修,我们认为是不大适合的。我们的意见是以徐州、海州为起点,同时修建徐海铁路段和海州到连云港段。另外为了开发苏北的资源,我们还有必要修建一些短支线,比如把枣庄、淮北的煤矿、新发现的刘顶磷矿等也要纳入进铁路运输网。   此外,革命委员会的铁路修建重心还是在关外,因此关于陇海路的修建,我们只做财政上的审核,工程上的事情还是要依靠总指挥部来管理。不知各位有无异议?”   施肇曾、詹天佑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要有人替他们解决了财政问题,工程上的问题他们都可以自己解决,他们之前就有些担心革命委员会不信任自己,派出一些不懂工程的人员来对自己指手画脚,不管是过去的朝廷还是现在的民国政府,甚至是那些外国公司,都爱这么干。   就在革命委员会对国内建设,主要是长江以北的基础建设进行整合时,欧洲战场上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随着施里芬计划的破产,加上英国海军对于德国日趋严厉的封锁禁运政策,于是从1915年2月4日开始,德国开始凭借更为先进的U型潜艇,对于英国展开了反封锁。即对英国、爱尔兰周边海域实施不予警告的击沉。   德国所采取的这种无限制潜艇战术,在短短一个月内击沉的船只吨位就超过了去年开战以来德国海军三个月的战果,也让英国人开始恐慌。不过德国人的行动显然损害到了美国的利益,按照德国人的这种战术,美国商船将难以再接近欧洲大陆。   于是,在5月1日德国潜艇击沉了英国客轮“卢西塔尼亚”号,造成了124名美国人在内的1198名乘客葬身大海后,美国政府终于对德国政府发出了警告。   虽然德国军队的高层认为这不过是一起意外,而且德国击沉的是英国客轮,就英国首先破坏的伦敦宣言来说,德国海军击沉英国客轮完全是属于对等的报复。但是在意大利于5月23日宣布退出三国同盟并加入到协约国一方后,德国政府不得不向美国表示了道歉,并愿意就这些美国遇难者做出赔偿。   不过德国海军并没有完全停止无限制潜艇战,而是要求各潜艇出击时要更加谨慎的选择目标。1914年大战爆发到年底,德国海军不过击沉了62万多吨协约国商船。而从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之后,1915年1月到5月德国潜艇击沉的协约国商船数目已经超过了去年的总和。   这样一来,协约国商船的运力顿时出现了紧缺,如果再加上今年2月份开启的达达尼尔海峡战役所征用的商船数目,协约国从世界各地抽调回大西洋的运力,已经不亚于德国和奥匈帝国从世界航运市场所消减掉的运力了。   于是,世界航运价格和船只价格都开始了飞快上涨。对于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总经理李子初来说,这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中国远洋轮船公司从1913年开始,就对上海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江南船坞、青岛造船厂、营口造船厂、大连造船厂提供大笔贷款用于修建、扩建船坞、船台,并签订了多艘商船的合同。   比如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1913年的资产不过200万元,只能建造一两千吨左右的客货轮2到3条。不过在远洋公司提供了800万元的贷款后,1914年即可修建5000吨以上船只。 在革命委员会提供了从美国钢铁公司获得的8500吨标准散货轮船图纸及相应动力部件、船用板后,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已经可以同时修建两条标准货轮了。   江南船坞的技术装备和技术工人比求新厂更加出色,因此在得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后,可同时修建4条标准货轮。青岛、大连、营口这三家造船厂,年产商船吨位也超过了1万吨。   也就是说,从1915年开始,国内这5家造船厂能够为中国远洋提供不少于7.5万吨一年的商船。再加上从美国、日本造船厂订购的船只,光是1915年就有25万吨的新商船入水。面对这个快速增长的航运市场,这简直就是在下金蛋了。   而除了这些新建商船外,从那些无法经营下去的船主那里收购商船,也成为了远洋公司的另一财源了。在德国银行家的斡旋下,德国轮船公司不得不把大批的旧轮船贱卖给远洋公司,将一些新轮船租赁给远洋公司。   截止1915年6月底,中国远洋公司的船只已经突破了300艘,总吨位为121万吨,其中包含了向德国船主租赁的37万吨。而上半年公司的营收也超过了2900万美元,去年同期营收不过才500余万美元而已。   当吴川接到了李子初发来的电报后,心里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按照这个航运价格的增长趋势,下半年的航运价格起码是上半年的150%以上,今年的航运利润至少能够达到35%,他和摩根财团、洛克菲勒财团打赌条件已经差不多提前达成了。   而经过了去年下半年的战时经济和去年底到今年上半年的经济大扩张之后,东三省的经济发展终于被战时经济统制委员会纳入到了计划体制之内。战时经济统制委员会下辖工业资源统筹管理处、工业标准局和对外贸易委员会三个部门。   对外贸易委员会负责接受外国采购订单和向国外采购原料,并负责外汇结算业务;工业标准局则负责制定各项零部件的标准尺寸和各项生产标准,以确保各厂家的生产能够统一协调以节省资源,并确保满足外国订单的需要;工业资源统筹管理处则对各种工业原料进行分配,以确保原料优先供应给那些最重要的生产部门。   去年的战时经济统制委员会主要还是把重心放在了军事工业上,确保了革命委员会在同日军的作战中一直保持着充沛的物资供应。计划生产模式在军事工业上的成功,一时让革命委员会上下都认为,将此种模式扩大到民用工业的管理上应当也问题不大。   不过这种理想上的美好,很快就受到了现实上的打击。军事工业生产的目的是消灭敌人,因此只要弹药能够打死人,并生产出足够充沛的数量,前线的将士们是不会提出什么意见的。但是对于民用工业来说,他们所服务的对象可不仅仅是一个能够使用就能搪塞过去的。   对于民众来说,他们总是希望能够花较少的钱享受到更多的服务,而不是相反。因此依照军事工业总结出来的计划生产模式,最终都会成为市场上的滞销货。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大家基本上都不会选购它。   此外,民用工业的生产链条要比军事工业复杂的多,也琐碎的多。如果完成有效的计划生产,就需要达到非常精密的计算,而这显然是革命委员会的弱项。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最为缺乏的,就是理工科人才。   因此从1914年10月到1915年5月,吴川就把大部分精力花费在了,如何调节计划和市场的统一,以确保双方达成一个合理的平衡点。   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如果不采取统一采购、统一分配、统一定价的办法,那么不是造成市场上原料价格的暴涨,就是厂家之间互相竞价导致整体利润的下降。   虽然一开始革命委员会试图管制市场的行为很让那些工商业者不满,这显然破坏了某些人想要借机牟取暴利的机会。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逐渐找出了计划和市场调节的平衡点,使得大多数工商业者都能稳定获利之后,这些抱怨的声音也就消失了。 第七百零九章   “林三海,25岁,第四野战师第21步兵团……”林三海背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略有些拘谨的看着正拿着自己的派遣证打量着自己的中年人,这是一个留着一嘴大胡子,块头魁梧的铁路工人。   不过对方在核实了他的身份之后却很快热情了起来,伸出双手和他紧紧的握了握手后,就开心的招呼道:“中士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这支筑路队,我是这支筑路队的队长何钢,人可何,钢铁的钢。我一直都在向上级打报告,让他们给我派一个能干事的助手过来。看来老马这次终于没有糊弄我,总算给我派了一个能打仗的硬骨头过来了……”   “打仗?”听到这个词语,原先还有些拘谨的林三海顿时像是活了过来,他赶紧放下了背包对着何钢说道:“报告首长,中士林三海向您报道,请下命令吧,我随时都可以上战场,不过我该去什么地方领取武器?”   何钢楞了一下,猛地大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停下笑声,然后用力拍了拍有些不明所以的林三海说道:“果然是能打仗的好战士,不过我们在这里的敌人可不是那些拿着武器的敌人,而是那些阻碍了我们建设铁路的树木和岩石……”   正想着要对付怎样的敌人的林三海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是1911年哈尔滨光复后加入革命军的,那个时候他刚刚从俄国逃回来,正在给哈尔滨附近的地主当长工,准备赚几块路费再回山东老家去。结果入城运货时刚好看到革命军招兵,一个月给4块大洋的军饷,伙食全包,还发两套衣服,便心一横投了军。   原本林三海想着干上几个月拿上七八个大洋就跑路的,毕竟这刀枪无眼,上了战场能活多久都的看老天爷庇护。只是当他参加了革命军后,他才发觉革命军中的生活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虽然革命军对于军事训练非常严厉,就算是像他这样身体一向健壮的年轻人,仅仅是持续半天的训练都已经感到手脚无力了。但是革命军却真的兑现了招募士兵的那些承诺,一日三餐必有一餐有鱼肉,高粱米饭或白面馒头管饱;发给他们的也是崭新的军服,甚至还有贴身的衣物;每月的军饷并无克扣。   虽然教官在训练时是严厉了一些,不过至少不会像那些俄国工头不分轻重的殴打你。而且每天都有半天时间,专门有人教他们识字学习,除了宣传革命道理之外,还会讲说一些科技知识,包括如何科学的种田和施肥,如何用对症的农药杀死虫害。   脑瓜子更灵活一些的,学习出众的还会被挑出来参加更加专业的学习班,接受如何开拖拉机、开汽车,甚至是被推荐进入军校进行系统的学习。   对于林三海来说,革命军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同志之间互相关心,政委还会时常找你谈话,询问你退伍之后想要做什么。作为家中的次子,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关怀。毕竟他家里有四个兄弟,虽然有几亩薄田,但父母一天忙到晚也不过是混个温饱而已,那里还有余力来关心他们。   至于几个兄弟,两个弟弟还太小,不大懂事,大哥大嫂则处处看他不顺眼,唯恐他会把本就不多的田地分去一份,那么家里就连温饱也难以维持了。于是在他刚满18岁不久,父亲就托人把他带去了海参崴,指望他能在这里攒点钱,然后回家乡去买几亩地,这样就不用同大哥争家产了。   只是他的运气并不好,刚来没多久远东就冒起了鼠疫,俄国人把鼠疫的爆发怪罪到了中国人头上,因此开始了四处驱赶中国人的行动。有些心肠黑的俄国鬼子,更是毫无理由的把那些不肯离去的中国人的房子给点着了,烧死了不少人。   在林三海看来,许多俄国人支持赶走中国人,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把他们欠中国人的工钱和债务一并赖掉而已。在逃亡的时候他同山东同乡失散了,然后就跟着人糊里糊涂的跑回了中国境内,然后就流落到了哈尔滨,接着就被这里的一名地主给收容了。   所以,在21岁以前,林三海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的,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投军,就有要找机会逃走不能白白死在战场上的想法。   只是在温暖的集体里待久了之后,和他以前的家庭和待过的工人群体相比,革命军确实是一个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关怀的团体了,而政委更是比他的父亲和兄长更加让他感受到尊敬。   因此不知不觉中他就在革命军中待了四年,等到政委找他谈话鼓动他退役时,林三海一度很想不通,他觉得自己在军中表现的还不错,还得到过三等功的勋章,为什么要让自己走人呢?不仅仅是他,他的许多战友都不想离开部队。   结果政委告诉他,正因为他立过功,所以才希望他能起这个带头作用。因为革命军不仅仅是一只只会打仗的队伍,他们也是建设祖国的主力军。这一次军事委员会之所以要鼓励大家退役,因为地方上更需要建设的人手,而没有地方上的建设,也就不会有革命军的存在。   政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虽然淋三海并没有完全想通,但也还是服从了他所尊敬的政委的命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退役战士。他服满了四年的兵役,所以获得了全额的退役金约三百共和元,又因为是中士还多加了100共和元,荣立过一次三等功又加了100元,总该获得了500元退役金。   这大约是东北一名普通工人平均2年的工资,如果是放在四年前他一定会很开心。不过当他把肩章和领章交还给教导员时,对于这笔钱却有些失去了兴趣。   离开部队之前,他给家里写了封信,然后把一半退役金寄了回去,在信里他嘱托自己的父母亲要把这笔钱用在两个弟弟的教育上,“……不读书做个睁眼瞎终究是没有出路的,只有上了学,识了字,明了理,他们将来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写完了这封信后,他才放开了心情背着军队发的背包跑去了吉林人民武装部报道,然后拿着吉林省委签发的派遣证坐着车跑来了吉敦铁路的建设工地报到来了。   吉林到敦化210公里,敦化到图们191公里,然后再连接上朝鲜东北部的铁路,这样吉林省就可以在日本海有一个出海口了,这将让吉林的物产不必再绕道海参崴或营口、大连出海了。   从长春到图们江一线,既有平原沃野的产粮区,又有崇山峻岭的林区。还有富饶的自然资源和丰富的物产,名贵的山珍和土特产品极多。只要建起这条铁路,这些物产和资源就能够为国家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源了。   在被委派过来报到之后,吉敦铁路总指挥部的成员是这么和他介绍的。按照他荣立的三等功,和会开汽车、拖拉机的技能,原本他是可以被留在指挥部的。不过他请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离开军队之后他总觉得不踏实,只有亲自参加那些艰苦的肉体劳动,才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在他的坚持下,指挥部终于把他安排到了这个东面在深山里的筑路队。虽然革命委员会从国外进口了不少机械,但是那些移动不方便的大家伙并不适合在深山里劳动,而指挥部也不愿意像过去那样按部就班的施工,这样一条铁路就有可能修上2、3年。   虽然被去年的战争给耽误了几个月,可是指挥部还是想在工期内完成它,因此就把人员编成了一个个筑路队,进行分段施工。分段施工虽然可以加快施工进度,但是对于工人的劳动自觉和工程技术人员的责任心都有着很高的要求。   比如何钢这个筑路队因为完全驻扎在了山里,不仅要比其他路段承担各位繁重的劳动,而且还常常因为交通不便导致粮食接济不上,因此很是逃了几个技术人员回去。这让队长何钢对指挥部不知抱怨了多少次,林三海虽然不是正规的学校出身,不过因为他在军队里接受过基本的小学教育,勉强可以看得懂图纸,指挥部这才把他派了过来,让他暂时顶替这里的技术员,等过两天再派正式的技术员来接替他。   其实这些筑路队所需的技术员所担负的技术工作并不繁重,只要看的懂图纸,能够简单的测量地形,把需要清理的地表范围规划出来,然后按照山脉和水流的走向建立起排水沟和排除掉威胁路线的危石就可以了。更加详细的工作,会由铺设轨道的施工队伍进行精校和处理。   林三海在这里干了几天之后,就获得了这支筑路队的一致认可。这位穿着军装的年青人不仅不会和他们摆什么架子,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特别是在砍伐树木的时候,林三海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让树木倒下去,从而极大的节省了众人的体力。   何钢非常满意这个新来的助手,不仅能够干得了活,还能管得住手下的这些工人们,这极大的减轻了他的工作量。因此他已经数次向指挥部夸奖了林三海,并要求在这段路筑好之前,可千万不能把林三海再调回去。   至于林三海自己,对于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虽然在深山老林里除了工作之外并没有什么可做的,但是离开部队时感到的不安,在这种繁重的工作中却慢慢的消息了,他似乎找到了离开部队之后自己的位置。因此在工地上了待了半个多月后,他不由提笔给自己的政委写了一封信,向其倾诉道:“政委同志,我想你对我说的是正确的,我们确实应该把自己从军队中学到的东西用在建设祖国的工作中去,只有把祖国建设的强大而美好了,我们才能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在一个更美丽的世界里……” 第七百一十章   1910年迪亚斯想第7次连选连任墨西哥总统时引发了墨西哥人民的普遍不满,墨西哥革命于是开始爆发。虽然墨西哥革命对于墨西哥的独裁统治来说是正义的,但是领导墨西哥革命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却并非如此。   他们一边向欧美帝国主义者索要被侵占的油田和矿山,一边却又试图剥夺普通非墨西哥人在墨西哥的一切财产,这其中就包括了中国侨民的财产。1911年5月墨西哥科阿韦拉州托雷翁就发生过针对华人的大屠杀。   1914年春夏,农民起义军围攻墨西哥城,美国人支持的韦尔塔总统出走。8月20日,宪法派领袖卡兰萨宣布自己为总统。但是这个国家并没有就此安定下来,为了争夺权力战争依旧还在继续。   革命委员会对于墨西哥革命持中立态度,这虽然是一场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但也好过之前墨西哥的大地主独裁制度。但是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者的排外姿态和对于华人的压迫,终于激怒了革命委员会。   特别是以索拉诺为中心的反华中心,虽然有着大批的墨西哥工人和农民的支持,但是居于顶层的领袖都是反华分子。因为这些资产阶级民主派分子既想要迎合墨西哥民众的朴素排外主义,又不想激怒帝国主义,所以便把没有靠山的华人当成了欺凌对象。   眼看着墨西哥的反华浪潮越来高昂,而卡兰萨总统虽然表示愿意保护华人,却根本指挥不动那些地方军阀。为了避免再爆发一次托雷翁事件,革命委员会指示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协助撤离墨西哥的华人。   在革命委员会的经营下,或者说在德国和美国资本家的协助下,委内瑞拉、智利、哥伦比亚、秘鲁、巴西都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较为友好的贸易关系。   从1890开始到1915为止,英德两国对阿根廷、巴西、乌拉圭三国的累计投资高达40亿美元;支配了这三国全部贸易份额的46%。但是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德国人难以再同南美发生贸易联系,而英国人则是无力保持在南美的投资,于是南美的对外需求突然就扩大了。   南美各国原先的保护性关税开始被削减,各国一边积极寻求国内工业的替代,一边努力向外寻找新的进口商,中国和日本因此打入了南美的贸易圈子。   和日本相比,获得德国人帮助的中国商品更容易为南美各国所接受,特别是成衣类、机电类、家具类的商品和钢铁制品。而智利、秘鲁的铜、鸟粪石,巴西、哥伦比亚的橡胶、可可、咖啡,阿根廷的牛肉,也成为了中国进口的大宗货物。   在经济升温的同时,双方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亲密了起来。而且现在不管是智利、巴西还是委内瑞拉都是劳动力缺乏的国度。因此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想法,墨西哥的华侨把固定资产出售或出租给别人,带上一些细软跑路再说。   如果日后墨西哥的环境变好,那么他们还可以再返回;如果墨西哥一直混乱下去,那么保住性命总是最优先的选项。而且有着革命委员会的安排,他们依旧还是能够在南美找个地方落脚的。   只是革命委员会的退让并没有获得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党人的友善,他们中的一些人拒绝承认华人的不动产权,并表现华人可以离开但是不能带走一个比索,因为这都是他们从墨西哥人口袋中盗窃去的财产。而以前富有的华侨也不愿意抛弃自己的财产离开,相比起革命委员会他们更相信美国政府的帮助。   虽然美国境内还存在着排华法案,但是在墨西哥美国人和华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更为亲密一些,一方面双方都是被墨西哥人排斥的外国人;另一方面大多数华人都受雇于美国公司或美国家庭。   美国驻墨西哥领事很清楚的意识到了,排华其实就是排美的先兆。因为美国作为墨西哥的邻居实力过于强大了,因此墨西哥自知无力与美国发生武力冲突,所以试图从在墨西哥的美国人周边下手,赶走了那些为美国人服务的华人,接下来美国人就很难在墨西哥生存下去了。   正因为如此,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请求,美国外交官还是乐于提供一些帮助的。中国和墨西哥尚没有建交,革命委员会只能通过美国驻墨西哥领事去保护在墨西哥的华侨华人。   但是美国外交官毕竟不能完全取代中国政府的责任,他们可以对墨西哥政府施加压力,但是却无法如同保卫美国侨民那样,对墨西哥动用武力。此时的美国政府为了保卫在墨西哥的美国公司和美国侨民,已经让潘兴将军带着一只部队进入了墨西哥湾地区。   1915年4月,鉴于墨西哥的混乱局势,革命委员会不得不将两艘在美国进行培训的驱逐舰开到了墨西哥湾,加入了各国舰队的护侨行动。六月初,革命委员会驻旧金山代表邝天礼也赶到了墨西哥城,同墨西哥总统卡兰萨进行了交涉。   在会见卡兰萨总统时,邝天礼向其坦率的指出:“总统阁下,华人迁居到墨西哥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了,我们对于墨西哥一直都保持着友善的态度,从没有想要奴役过这里的人民,掠夺他们手中的土地,我们今日在墨西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赖于我们的勤劳、汗水而积攒起来的。   我实在不明白,贵国为什么一边打着反对帝国主义的名义,一边却把目标对准我们。难道仅仅因为,在我们的身后没有一个真正的帝国主义吗?”   总统卡兰萨对于邝天礼的指责颇不自然,不过他很快就解释道:“革命政府正在打击那些对于华侨敲诈勒索的坏分子,比如现在正在逃亡的维拉领导的北方师。只要各地的局势稳定下来,政府的命令能够下达到地方,我认为华人在我国的权益是可以获得保障的。只不过在当前的战乱中,我暂时没办法把保护华人的命令颁发下去。”   邝天礼却不认同的说道:“是的,维拉和他的部下是北方排华的主力。在他们节节胜利的时候对待华人的态度要好一些,当他们濒临失败的时候,华人却成了他们失败的替罪羊。   但是,维拉和北方师并不是唯一的排华团体,和总统先生您合作的索拉诺革命军同样是排华的主力。整个墨西哥大概有3到5万华人,其中三分之一就居住在索拉诺州。   但是这个州从上至下都是排华主义者,他们丑化我们是罪犯、懒汉、吸食鸦片者和赌徒,还污蔑我们是沙眼和脚气病的传播者……最为可恨的是同美国人勾结的罪行。   正是在这种种族歧视思想的传播下,墨西哥各地都出现了多次抢劫华侨商店的行动,而这些罪犯不仅没有受到惩罚,甚至还被地方官员们所鼓励:让民众随便行动,不用客气。在索拉诺州,从去年到今年,华人在各种袭击事件中丧失生命的已经超过了100人。   总统阁下,如果您再不做些什么,那么我们将不得不采取一些行动了。”   卡兰萨思考了半响,把身边的翻译和其他人都请了出去,只剩下了邝天礼和自己后,方才向其问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行动?既然你知道索拉诺的革命军和我只是合作关系,就应该清楚我并不能对索拉诺的革命军做些什么。”   邝天礼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们认为索拉诺革命军的排华倾向是被人故意引导的,重点在于那些上层人士,而不是在于底层。如果总统先生您愿意给与我们一些帮助的话,那么我们很乐意协助您改组这只军队,让他们完全服从于您。”   卡兰萨沉默了许久又接着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帮助?”   邝天礼注视着他说道:“我们希望能够让索拉诺上层人士集结在一起,比如一个露天的群众演讲集会,剩下的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好了。作为回报,我们愿意在事后资助您100万美元,用于安抚索拉诺州的人民或其他……”   卡兰萨总统并没有立即答应邝天礼,直到7月份革命军和平民再次袭击了卡纳内阿40家大型的华侨公司后,卡兰萨这才意识到索拉诺的革命军虽然帮助他打败了北方师,但是这只力量并不完全服从于自己。   在此种情况下,他终于和邝天礼达成了协议。于7月28日授意索拉诺革命军的上层人士在埃莫西约召开了一次庆祝打败北方师的群众集会。这场集会从早上9时开始召开,在埃莫西约的城市广场内集结了数千民众,听着本州政治精英的演讲。   10时许数架飞机飞临了埃莫西约的上空,不过群众们并不在意,过去一个月来飞机几乎每天都要飞来这里一次,据说是东面100公里外基诺港邀请来的飞行表演队,现在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次这些飞机过来显然不是来闲逛的,铺着红地毯的主席台已经成为了最为明显的轰炸目标。6架飞机依次朝着主席台投下了12枚85公斤的炸弹,随后又对着一片狼藉的主席台附近进行了反复扫射,半个小时之后才转身离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革命委员会代表中国政府向墨西哥政府提交了一份抗议书,对1910革命以来墨西哥政府对于华人的迫害表示抗议,并表明革命委员会对埃莫西约轰炸事件负责。抗议书中还指明,假如墨西哥政府不停下对于华人的继续迫害,那么革命委员会不排除升级反击的手段。   埃莫西约的轰炸导致的死伤人数超过了300人,其中索拉诺州的政治精英被消灭了6、70人。这一事件极大的打击了索拉诺政治集团的力量,让卡兰萨总统加强了对于北方局势的控制。原本甚嚣尘上的排华风潮,在轰炸事件后曳然而止。   墨西哥各地的政治势力这才意识到,中国人使用起武力来比帝国主义者还要凶残。美国人最多也就是派遣军队入侵墨西哥的边境地区,想要深入墨西哥内陆几乎不大可能,因为这会造成整个南美各国的恐慌,因此美国的武装力量其实是不能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的。   但是中国人使用的飞机作战战术,却是可以直接越过地形和军队的阻碍,直接轰炸他们的住所,杀死他们的家人和亲友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底层人士对于华人的迫害,就需要他们这些上层人士来付账了,这显然是不能让他们接受的。   革命委员会第一次在境外动用这样的空中袭击手段,不少人也是感到有些不安,生怕墨西哥政府会报复境内的华人,又或者为美洲各国所抗议。但是事情的发展变得有些异样了起来,墨西哥政府不仅没有就轰炸事件报复华人,转而开始加强了对于各地华人的保护。   而美洲各国不仅没有就轰炸事件向革命委员会提出抗议,反而向革命委员会就飞机采购和飞行员的培训问题同革命委员会展开了接触。这次的轰炸事件显然让南美各国突然醒悟了过来,飞机已经成为了战争中一件重要的技术装备,没有这种技术装备的国家,将会在战争中居于下风。 第七百一十一章   1915年的夏天对于东三省来说依旧不够友好,吴川以为去年发过大水之后,今年天气总要变好一些,但是从六月下旬开始松花江、辽河和鸭绿江上游都开始了连绵大雨的节奏,雨水比去年还要大。   如果不是这几年来革命委员会一直在拨款治理东北的松辽水系,去年又乘着战后人手充足的状况修了几处关键地区的河堤,吴川怀疑今年受水灾的地区还要远远超过去年。按照某些东北老人的说法,今年的天气大约和1910年差不多了,那可是东北十年一遇的水灾年份。   正因为如此,从7月开始吴川就要求沿江各地的革命委员会组建防洪抗汛指挥部了。一把手必须要上堤,地方上要组织人手加固堤坝,对某些低洼地区的民众实施撤离安置。各地驻军也必须时刻待命,对某些可能发生溃堤的地区做紧急支援。   为了防备溃堤所带来的危害,吴川还特别下令从关内及国外进口了大量的麻袋和防洪用具,这些投入差不多等于打了半场去年那样的大战。不过这些投入还是有价值的,至少在动员了大量人力的严防死守之下,今年水灾造成的损失还要少于去年。   毕竟去年革命委员会又要准备战争,又要赈灾,根本调配不过来。不过今年么,从关内招募来的大量民工加上正在整训的军队,到是把一些重要的地区给保住了。而清淤过的辽河,也加大了泄洪的速度,从而让革命委员会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到了8月底,今年的汛期总算要过去了,革命委员会上下才安心了下来。吴川为此特别召开了一次中央委员会的全体会议,向着全体委员会们说道:“今年的汛期是被我们扛过去了,哈尔滨、营口、铁岭等城市也总算是保住了。   应该来说,我们战胜了水害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至少在过去的东北还没有人能够战胜天灾过。当然,这个功劳应该归属于各级革命委员会的出色组织、驻军的牺牲精神和老百姓的支持,否则我们不可能战胜今年的水灾。   不过我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并不是为了给大家论功行赏的,我是想要问一问大家,我们是不是今后还要和今天这样,继续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们能不能一劳永逸的制服东北的五大水系,给东北父老建起一个不再靠天吃饭的水利系统……”   对于吴川提出的治理东北五大水系的提案,在座的中央委员们都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他们大多是东北人。因此很快大家就通过了一项为期五年的水利建设,决定接下来5年中,每年投入兴修水利的专项资金不能少于5000万元。如果再加上之前已经开启的丰满水电站和尼尔基水利枢纽等计划,东三省及山东地区的水利兴建投资,将在未来5年里达到6.5亿元以上了。   而革命委员会正努力投入到建设当中去的时候,外部的世界正变得越发混乱了。因为美国出兵墨西哥北部的关系,南美各国都纷纷提出了抗议,特别是以阿根廷为首的南美ABC三国集团,不仅向美国政府提出了抗议,还在积极的拉拢南美洲各国,试图组建起一个南美联合的同盟。   ABC三国中最为积极的是阿根廷,最为警惕美国人的是智利,而试图在美国和南美各国之间摇摆的则是巴西。毕竟智利有铜矿和硝石矿,在这个战争期间他们非常担心美国人会乘机控制智利的经济。   阿根廷经济在一战前刚刚达成了连续35年增长不低于5%,正处于一个国力极度强盛的时期。在进入20世纪之后,欧洲人最想要移民的国家已经从美国改成了阿根廷。像一个阿根廷人一样富有,可是那些欧洲移民们最为渴望的一件事。   在1913年,阿根廷一国出口就占了拉美地区出口的30%,而阿根廷的人口不过占了南美总人口的9.5%,不管是铁路里程、纸张消费量、电话和汽车数量,阿根廷都稳稳占据了南美第一的位置。因此阿根廷政府一直试图把美国的影响力从南美驱逐出去,从而建立一个以阿根廷为首的南美同盟。   不过阿根廷的实力其实根本撑不起自己的野心,因为这个国家是依赖于农业富裕起来的,工业上完全依赖于欧洲,特别是英国和德国。阿根廷虽然拥有南美第一的铁路里程,但是铁路的股权却被英国人牢牢控制着,每年阿根廷政府必须支付英国铁路股东不少于7%的投资收益。   当欧洲大战爆发之后,来自德国和英国的进口钢铁、煤炭、机器等工业品减少后,立刻便让阿根廷的物价开始了飞涨。而美国人并不想让阿根廷的农业和美国农业展开竞争,因此开始对阿根廷的煤炭进行限量供应,从而加剧了阿根廷物价的上涨。   在这样的争斗当中,革命委员会在墨西哥发起的一场空袭斩首行动,就掀不起多少波澜来了。相反,在看到了革命委员会对于飞机的使用方式后,不管是美国还是南美各国都开始了行动,预备成立本国的空军来防备他国的空袭了。   美国人到还好,虽然他们因为过于关注汽车制造,从而使得飞机制造业比欧洲落后了一些,但是美国的工业基础毕竟是雄厚的,加上有了革命委员会转让的飞机,美国的飞机制造业正快速的提高着。至于南美各国就比较难堪了,这些国家几乎都没有重工业,甚至连一家规模以上的钢铁厂都不存在,工业基础还不及搞过了洋务运动的满清。   因此,他们只能把目光放到了中国,试图从革命委员会这边直接购买飞机了。因为有求于革命委员会,因此南美各国在同革命委员会派驻南美的代表交涉时,总要先对被墨西哥地方军阀迫害的华人华侨表示同情,并决口不提中国用飞机突袭轰炸埃莫西约城的事件。   于是从美洲送到吴川手中的电报就书写了两个内容,一个是革命委员会维护了墨西哥华人的利益,在轰炸了墨西哥排华分子之后,墨西哥政府终于承认了华人在墨西哥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一个是南美各国政府对于我国的行动表示同情,并希望能够从革命委员会这里采购到用于战斗的飞机。   对于这些电报,吴川进行了简单的批示后就叫来了办公室主任胡秉柯,向他说道:“加州的办事处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在他们的努力交涉下,墨西哥政府终于肯给我国侨民以公正的待遇,这件事还是应该在报纸上宣传一下,以振奋国人之心。   当然,涉及到轰炸的事件就别提了,多说一些我们的同志是怎么说服墨西哥政府的就可以了。另外这些电报,是南美各国求购战斗机的。你把它们转交给贸易委员会,让贸易委员会同飞机制造局联系,现在改进型号不是已经出来了么,那么落后的型号就可以用于出售给南美各国了。   不过我有个建议,价格制定的稍高一些,然后对于那些同我们关系亲近的国家,比如智利、委内瑞拉就打五折,关系一般的就高于五折,至于关系不好的就照着最高阶卖。总之,千万不要让这些国家觉得,和我国关系好坏,在贸易和合作上都是一个样的……”   对于吴川的提议,贸易委员哈恩是很喜欢的,南美10来个国家,至少有7、8个国家都发出了购买飞机的请求。阿根廷最为财大气粗,表示只要飞机价格不超过1万美元,那么他们就愿意订购120架,这差不多占了其他国家加起来的一半数字了。   凤凰一型战斗机经过了去年的实战后,冯如等航空专家就对这台战斗机进行了二十多项改造,除了把速度从165公里每小时提升到185公里/小时外,续航力也从2小时提高到了5个小时,航程增至720公里,升高达到5000米的高度,起飞重量也达到了7500公斤。   可以说这台凤凰二型战斗机在战斗性能和战斗持久力上都远远超过了凤凰一型。因此对于出售凤凰一型战斗机,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反对。军事委员会后勤管理处还建议,可以把那些被替换下来的旧飞机作为赠品,这样也就不用为这些替换下来的旧飞机发愁了。   哈恩非常好的利用了这些赠品的优势,同南美各国派出的代表达成了一项450架飞机及300架飞机配件的大生意,如果再加上其他物资的采购,这些合同的总额超过了1400万美元。对于那些资金不够充裕的南美国家,哈恩还表示愿意接受用革命委员会所需的物产作为支付,从而灵活的完成了这项交易。   不过这还不算完,当英法获知革命委员会向南美各国出售了这许多飞机后,在西线快要被德军飞机打光飞机的英国和法国人,顿时采取了通过南美国家向革命委员会采购的方式,向革命委员会追加了500架飞机和750架飞机配件的合同。   虽然英法两国的生产力已经全开,在飞机生产上已经达到了每月300-400架的产量,但是参照了革命委员会制造出来德国飞机性能要超过英法一代以上,即便是装上了射击协调器,英法空军和德国空军在单对单对战中也还是落于下风。   而德国的工程师还在不停的改进飞机,使得双方之间的差距难以在短时间内缩小。因此英国和法国宁可丢脸,也要采取这种违背商业协议从革命委员会这边购买飞机了。哈恩虽然知道这些南美国家应该买不起这么多飞机,但是看在1750万美元的合同上,他还是接下了这份订单。   毕竟这些一代飞机,对于那些木家具厂来说已经没有生产难度了。光是利用这些民用的生产线,每天也能生产25架。谁会和送到手上来的金钱过不去呢?反正这些飞机又不用装上机枪,他们完全可以当民用飞机来卖。 第七百一十二章   1915年8月25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再次来到来哈尔滨,这当然不是他自己想来的,而是负有公务在身。   吴川看到穿着军服的他时,略有些诧异的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少将了?看来你在彼得堡混的还不错。”   只是谢尔盖看到他时并没有什么骄傲之意,反而态度更为恭谨的向他回道:“托您的福,我现在在宫廷还能说上几句话。   不过和您相比,我还是差的远来。我这次过来是奉来陛下的命令,一是给您送来了晋升的命令;一是希望和您商量关于军火采购的问题。”   在谢尔盖说话的时候,张云荣把一个极大的锦缎盒子放在来吴川的办公桌上。吴川打开之后,就看到了一套禁卫军中将的制服和一些配饰。   他拿在手中把玩来一下,便抬头看着谢尔盖微笑着说道:“陛下对我可真客气,不过只有这些可不能让我坏了革命委员会的决议啊。我们现在可是中立国,不向交战双方出售武器,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   谢尔盖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张云荣,发觉对方并无离开房间的意思,他也只好咳嗽来一声,清了清嗓子后正容说道:“当然不止这些。   贵方在佳木斯建立的钢铁厂,需要的原料大多来自于帝国,如果贵方愿意提供给帝国武器弹药的话,那么帝国愿意把基姆坎-苏塔尔矿区租借给贵方,并同意修建从佳木斯到矿区的铁路。   另外帝国还愿意授权以贵方在阿穆尔河沿岸及滨海区除金矿之外的矿产勘探和开发权,当然期限不能超过10年。可如果贵方还不同意出售武器弹药的话,那么帝国就不得不考虑自己在远东修建钢铁厂来。”   吴川不以为然的打断来他道:“来得及么?我们在佳木斯建了快4年,才算基本完成。贵国难道打算要把战争延续到四年以后?”   “……”谢尔盖一时语塞,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吞吞吐吐的说道:“能和您单独谈谈么?吴。”   吴川瞧了他一眼,又瞧来边上的张云荣一眼,就对着一直警戒着的张云荣说道:“云荣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让我和谢尔盖好好聊一聊,我和他也算是多年的朋友来,我想他还不至于会做什么傻事。”   张云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出去。看到房间内只剩下来自己和吴川两人,谢尔盖终于坦率的说道:“战争当然拖不了四年,如果不能尽快获得来自国外的援助和物资,我觉得战争能否捱过今年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帝国之前一直对远东的局势加以忍耐,还不是为了把大战坚持下去么,如果帝国干脆认输从大战中退出,革命委员会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帝国的呢?我认为,革命委员会向帝国出售武器并不仅仅是帝国的需要,同样也是符合革命委员会的利益的。”   吴川沉默来片刻后,终于从办公桌后的座位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了一边的沙发会客区,对着站立在房间中间的谢尔盖招呼道:“过来坐,我们还是坐下慢慢谈吧。   从去年年底开始,彼得堡就不肯往远东发东线的战况情报了。对于东线的战况我知道很糟糕,但是不知道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既然你过来了,不妨和我说一说,东线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谢尔盖只是犹豫来一下就温顺的走来过去,在吴川对面的沙发坐下,向对方讲述起了这一年来东线的战役。怎么说呢,今年对于俄罗斯帝国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详的年份。   2月7日,德国第8、10集团军突然在暴风雪中发起来第二次马祖里湖战役,仅仅用了2周时间,就把当面的俄第十集团军22万人给歼灭了。除了少部分人逃出了德军的包围圈,整个第十集团军确实接近了被全部歼灭的处境。   4月,因为德军统帅部已经差不多判断意大利将要倒向协约国一方,因此决定对驻守喀尔巴阡山脉北麓-克拉科夫以东100公里塔尔努夫、戈尔利采的俄第三集团军发起歼灭战,以免奥匈届时陷入两线作战之窘境。   4月16日德军从西线调来8个步兵师组建成来第十一集团军,然后在冯·马肯森元帅的指挥下,并在奥匈第四集团军的配合下,对俄第三集团军展开来总攻击。   德军对俄阵地实施来13个小时的连续炮击,没有建立完备壕沟体系的俄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当德军士兵冲上俄军阵地时,阵地上尸积如山,还活着的俄军士兵已经完全失去来抵抗意志,纷纷向德军举手投降来。   虽然失去来前沿阵地,但是俄第三集团军还有退后重整防线的机会,可是因为意大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即将宣布加入协约国,英、法、俄三国的最高统帅部都要求俄第三集团军不得后撤,必须等到第三国正式参战方可后撤。   领导俄第三集团军的将军迪米特里夫,虽然接受来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但是也要求后方尽快给与自己增援。但是在东线的北方,德第8、10集团军正猛攻俄属立陶宛和拉脱维亚;在东线的中部,德第九集团军、加尔维茨集团军正对华沙展开激烈的进攻,因此俄国最高统帅部根本分不出人手来支援第三集团军。   于是在5月3日意大利宣布退出德奥意三国同盟后,仅仅坚持到5月9日,俄第三集团军和前来支援的高加索军团35万人都被德国人围歼了。俄军被俘25万人,德第十一集团军和奥匈第四集团军不过才伤亡4万人。   这一战果不仅出乎了俄国最高统帅部的预计,也出乎来德国最高统帅部的预计。俄第三集团军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虚弱,让德军意识到俄国不仅缺乏炮弹,还极度缺乏武器,至少有30%的俄军士兵没有装备步枪。   于是德军总参谋长法金汉和东线指挥官兴登堡、鲁登道夫决定扩大战果,对俄全线出击。6月3日马肯森攻克了喀尔巴阡山脉北麓重镇普热梅希尔,6月22日又攻下来加利西亚首府利沃夫,缴获原油48万吨。   由于德军的行动迅速,因此俄军撤退时并没有时间摧毁加利西亚的油田,这使得德国可以立刻全线恢复生产。这两场闪击战,让冯·马肯森的名字声名远播,并为自己赢得了元帅头衔和黑鹰勋章。   不过在德军高歌猛进的时候,俄军一连串的惨败在彼得堡却引发了一场地震,6月24日,俄国国防大臣弗拉基米尔·苏霍姆林诺夫上将被解职,稍后即以叛国罪被捕。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德军在8月5日攻下华沙,从而让俄军再次向后大步的撤退。   俄军这一连串的溃败,已经直接动摇了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尼古拉二世已经做好来御驾亲征的准备,因此从后方征集兵员、筹集资金和购买军火,已经成为了彼得堡的头等大事,这就是谢尔盖被晋升少将派遣来远东的原因。   彼得堡寄希望于他同吴川之间的私人关系,至少从吴川这里弄到一批武器弹药,先解决来前线的燃眉之急。谢尔盖此时还不清楚,在他离开彼得堡不久,加尔维茨军团攻克华沙北翼的莫德林要塞,缴获了炮弹100万发。   第二天,也就是8月21日,俄陆海军总司令尼古拉斯大公、总参谋长尼古拉·亚努科维奇被解职,分别调任高加索总督、高加索方面军参谋长。尼古拉二世宣布自己亲自担任俄军总司令,并任命西北方面军总司令米哈伊尔·阿列克谢耶夫上将接任俄国陆军总参谋长。   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振奋起俄军的战斗意志,8月25日晚,德第十一集团军攻占来布列斯特要塞,俄国的边境防御地带被打穿,展现在德军面前的是广袤的俄国腹地。但对于德国来说却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德军同样失去了进攻的目标,没有这些俄军要塞据地囤积的物资,意味着德军现在需要加大从后方转运的物资才能继续向前进攻来。   至此,1915年的东线夏季战役开始接近尾声,俄军第1、2、3、4、5、8、10、11、12共九个集团军在这次大会战中伤亡82万余人,被俘142万人。战线向东移动了500公里,俄国损失来15%的人口和25%的工业。   再加上俄军南线对奥斯曼的战损,那么俄军的伤亡被俘人数可能要突破300万人。除了尼古拉二世在拯救自己的帝国外,为了防止俄国的突然崩溃,协约国也开始了挽救俄国的行动。   当然此时的谢尔盖并不清楚协约国的行动,他只看到了自己的祖国岌岌可危,如果不能做点什么的话,也许明天彼得堡的工人和市民就要上街推翻罗曼诺夫王朝了,就如同1905年的那场革命那样。   听完来谢尔盖的述说之后,吴川到是显得很冷静,毕竟这是俄国人的战争,更何况在他的记忆里,这就是历史,因此他没什么可感到震惊的。不过在谢尔盖的描述中,他到是真的见识到了一战的残酷性,恐怕在这场大战开启前,彼得堡的贵族们还把战争看成是恢复贵族荣光的一种浪漫情怀,就好比1812年的卫国战争。   不过现在么,看着谢尔盖不停的想要掩饰下去的慌乱和紧张,可见这场大战已经让俄国贵族们开始感到恐惧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虽然吴川听完了谢尔盖的诉说后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思考了不过一刻多钟,但是谢尔盖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待了将近3天的时间。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好歹和对方说点什么的时候,吴川总算是开口了,“看起来帝国确实是遇到了麻烦,看在当初陛下曾经帮助过中国革命的份上,我总要还给他这个人情的,不过我需要和同志们商议一下,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吴川的回答让谢尔盖又惊又喜,他原以为自己要和对方磨上很久才能获得一点支持,毕竟去年中日爆发冲突时,帝国可没有展现出什么善意。   今年夏季东线的大溃败,虽然让帝国的传统贵族势力大受挫败,使得宫廷近幸派重新占据了帝国的权力中心,但是把角度放到整个帝国的政治层面上去看的话,这其实是对帝国保皇势力的一大打击。   反对战争的宫廷近幸派虽然战胜了主张战争的军事贵族团体,但是一直被贵族们联合压制着的资产阶级自由派,也借助这次军事上的大溃败开始代表民众走上了帝国的政治舞台中心,杜马的声音已经不再可有可无。   对于尼古拉二世亲自出任俄军总司令一事,宫廷近幸派和一部分大贵族们其实是反对的,因为尼古拉二世如果在亲自出任俄军总司令却依然不能挽回军事上的颓势的话,那么民众的愤怒将会聚焦到沙皇体制本身,从而动摇了整个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基础。   但是,眼下帝国的局势就是,除了沙皇自己担任俄军总司令之外,尼古拉二世已经不敢把俄军总司令的位置交给其他人了。按照俄国的传统,接下来很可能会爆发军事叛变,有人会替俄罗斯人民做出选择,把战败的责任推到他的头上,选择他的儿子或是兄弟成为下一个沙皇。   想一想彼得三世的遭遇,尼古拉二世也不能不向自己的臣民表现出自己的勇气和担当,以表明自己还是能够控制住俄国的局势的。   而作为新上任的俄军统帅,尼古拉二世现在需要稳定住东线的局势,然后发起一次反击,以鼓舞起俄国军民的士气,从而让大家忘记今年夏天的惨败。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需要从各处抽调军队上前线,并补足前线部队的武器缺口。   向协约国盟友的求援自然是必不可少,就连革命委员会这边,沙皇也不得不放下了身段,试图从吴川这边先获得一些支援再说。哪怕拿不到支援,缓和了同革命委员会的关系之后,从远东抽调出一批军队也是好的,这就是谢尔盖匆忙赶来远东求见吴川的原因。   听到吴川言语中的动摇之意,惊喜之下谢尔盖立刻趁热打铁的劝说道:“为什么还要询问其他人,只要您下了决定,其他人又怎么敢不服从于您的命令呢?或者说,您只是在敷衍我吗?”   吴川抬起头注视了谢尔盖许久,逼着他低下了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出声道:“革命委员会,如果用俄语来说,就是苏维埃的意思,我想你应该知道俄语苏维埃的意思,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做一个独裁者的。   既然我已经答应还给尼古拉陛下这个人情,那么我就会完成自己的承诺,你没必要这么着急。事实上我觉得,尼古拉陛下其实到并不是那么的危急,相反你和你所跟随的宫廷近幸派才是真正站在悬崖边上。陆军大臣苏霍姆利诺夫的被解职,意味着宫廷已经失去了对于军队的控制。   不管你们和苏霍姆利诺夫为代表的贵族集团怎么斗,至少你们都是站在维护沙皇统治的基础上的,失去了沙皇也就失去了一切。所以过去不管你们两派之间怎么斗,上去的那一位总是要顾一顾贵族和宫廷的脸面,斗争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流放而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苏霍姆利诺夫的下台,宫廷近幸派居然无人可用,只能让尼古拉陛下亲自担任俄军统帅。那么假如前线再来一次夏季的失败,我想05年的革命也许会在俄国重现,到了那个时候沙皇也许还可以通过退位来保全自己,但是你们呢?难道不会被俄国人民视为出卖了俄国的叛国者吗?”   谢尔盖闭口不言,但是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说明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一点的,否则不会吴川轻轻一语,他就无法言语了。   这场谈话到了这里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谢尔盖显然还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办,但也没有打算现在向吴川交出自己的全部心思。因此在吴川起身向他告别之后,谢尔盖也浑浑噩噩的起身回礼离开了。   送走了谢尔盖之后,吴川就把张云荣叫了进来,同他说道:“帮我通知斯维尔德洛夫同志、捷尔任斯基同志、巴拉诺夫同志,我希望就俄国当前的形势和他们进行一个小范围的讨论会议。另外让胡主任同军事委员会和国防工业委员会联系一下,我想知道我们当前能够腾挪出多少武器装备和弹药……”   在接到了吴川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后,斯维尔德洛夫很快就交代了手上的工作,然后就匆匆乘车赶了过来。作为一名俄国人,基本他是一名拥护列宁的老布尔什维克,对于当前俄国在东线的惨败也是难以接受的。   虽然斯维尔德洛夫收到的关于东线的战况情报不及谢尔盖讲述的这么详细,但是大致的溃败情况还是相去无几的。在听到了俄军在1915年夏季的惨败消息后,包括斯维尔德洛夫在内的远东布尔什维克成员都处于一种恍惚的情绪之中。他们心里充满了愤怒,却又感到对于这场大战的无力。   沙皇及其走狗的无能和腐败自然是该被咒骂的,但是布尔什维克也好,俄国的无产阶级也好,早就对这个腐朽专制的政府深恶痛绝了。他们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政府居然无能到现在这种程度而已。   显然,现在对沙皇政府继续愤怒下去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无产阶级对于这个政府的愤怒已经积累的超出临界线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做点什么,来显示自己的愤怒。   只是斯维尔德洛夫这边还没有收到来自列宁的指示,他和远东其他同志之间尚无法达成一个统一的共识。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巴拉诺夫等老布尔什维克认为,应当联络远东到西西伯利亚到中亚的党组织,发起一场武装暴动,从而打倒这个腐朽无能的沙皇专制政权。   但是他们的主张却被远东中下层的布尔什维克们所反对,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虽然从1912年的3000余人发展到了今日的近5万余人,但是真正属于列宁派的成员也就1-2万人,剩下的党员就信仰上看其实更接近于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主张。   虽然斯大林代表列宁同志前来远东视察了一次,并对远东的布尔什维克党组织进行了一次整肃,但也不过是稍稍压制了一下远东党内的一些极端思想者。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为远东的俄国工人阶级数量不多,因此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得不把发展对象放在了远东的军队、自耕农和少数民族身上。   军队下层虽然对于布尔什维克的主张颇有好感,但他们更喜欢士兵苏维埃。至于自耕农和少数民族则跟喜欢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主张,特别是社会革命党鼓吹的:实行联邦制的民主共和国;实行自由的民族政策、政教分离;主张土地社会化;应当由富农来领导革命等主张,无一不说中了这些远东自耕农和少数民族的心声。   只不过这些人的人数虽多,但因为大多从事农业,互相之间缺乏联系,反倒是不如集中于中东铁路一线城市的工人布尔什维克党组织联系紧密,因此斯维尔德洛夫等列宁派才能牢牢的掌握住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   而在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们的鼓吹下,这些人在战争一开始都成为了护国主义者,认为在大战爆发时应当先保卫祖国,而不是搞什么暴动去推翻沙皇政府,从而给祖国的敌人创造机会。   这种爱国主义的声音,随着俄国军队在前线的连连失败,这才有些低落下去。但是大部分党员依旧不支持,在这种局势下发起什么暴动,这显然只会便宜了德国人。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获得了捷尔任斯基和巴拉诺夫等同志的支持,但依旧无法说服党内的大多数人。到了这个时候斯维尔德洛夫才发觉,党内存在数种理念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   虽然共和党是仿照列宁的想法组建起来的政党,但是就党内思想的统一度来说,吴川直接就把列宁主义定为了继承马克思思想的进一步理论,把马克思、恩格斯到列宁之间的其他共产主义理论家都给否决了,因此共和党的思想就非常纯粹了。即便有人鼓吹蒲鲁东和巴枯宁的思想,也直接被共和党打成了异端邪说。   但是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可做不成这样的事,列宁现在只是党的领导者,还不是党的理论家。也就是说,布尔什维克们虽然承认了列宁派的领导权力,但是他们信仰的还是马克思思想,他们并不认为列宁是马克思思想的唯一继承者和再发展者,这也就使得斯维尔德洛夫难以用列宁的言论去要求党员们服从自己。 第七百一十四章   当吴川吩咐张云荣去通知后,便返回了座位翻看起了今天送来的信件和电报。头一份电报是来自于美国的,佩奇终于和美国无线电生产商们达成了庭外和解,以未来三年内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向美国出口的矿石收音机不超过150万台,价格不得低于15美元一台条件换取了美国无线电生产商的撤销诉讼。除此之外,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必须向美国无线电生产商开放一些专利。   虽然后一项已经损害到了公平竞争的法则,不过革命委员会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获得了向这些无线电生产商提供通讯部件的权利。在去年欧洲大战爆发之后,美国和欧洲对于无线电器材的需求一直是有增无减,这也是美国无线电生产商们愿意和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达成庭外和解的重要因素之一。   原本作为美国无线电生产商的竞争对手的中国生产商,已经成为了这些美国无线电生产厂家降低成本、扩张产能的协助对象。   除此之外,在去年无线电诉讼刚刚出现,吴川就和佩奇达成了一项合作协议,就是成立美国无线电公司,利用中国生产的部件在美国组装,从而避开美国无线电生产商们的阻扰。摩根家族对于这一新兴行业极感兴趣,不仅给予了一笔投资,还把通用电气公司名下的无线电部门剥离了出来出售给了新成立的美国无线电公司。   于此同时,吴川和佩奇共同投资的纽约广播公司已经成为了东部最为著名的广播公司,除了牢牢的占据了纽约城市广播电台第一的位置,还通过一连串的并购和投资,成功的拿下了近百个城市的广播电台,建立了一个东部城市广播网。   当然,这并不完全依赖于佩奇自己的能力,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各自分去了纽约广播公司25%的股权,从而成为了这家广播公司背后的两大股东。显然在被舆论成年累牍的攻击之后,这两大财阀都开始重视起了能够影响到民众的舆论工具。   佩奇还顺便在电报中提了一句,托他的福,利奥·弗兰克已经被无罪释放了,乔治亚州的民众果然已经忘记了他的案子。吴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利奥·弗兰克到底是谁,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件事拿起了另一份电报。   这一份电报也是来自美国,不过是来自旧金山。驻旧金山代表邝天礼告诉他,他和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就股票赎回达成了协议,西方钢铁公司的股东表示只赎回一半股份,剩下的股份将作为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谢意。   因为钢铁价格的连续上涨,即便是赎回剩下的一半股权也升值到了2000万美元,如果再加上之前的分红,革命委员会对于西方钢铁公司的这笔投资盈利了将近1000万美元。西方钢铁公司的股东们确实是非常感谢革命委员会的付出了。   当然这些股东之所以肯如此感谢革命委员会,也脱离不了革命委员会当前是西方钢铁公司最大的铁矿石供应商和长期的合作商人。眼下只有革命委员会控制的智利铁矿,才能给西方钢铁公司提供源源不绝的铁矿石从而让公司在这场大战中获得快速发展的可能,这就是公司股东们衡量之后做出的明智决定。   除此之外,邝天礼还在电报中告诉他,以阿马德奥·P·基安尼尼为首的加州银行家们希望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能够变为永久性的公司,因为当前这家公司已经成为了加州经济最为重要的角色。   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采取的无限收购模式,给加州的石油开采业注入了大量的资本,虽然理论上共和币并不算是硬通货,只能算是一种记账单位。但是因为大战的爆发导致石油开始上涨,共和币立刻就成为了真正的硬通货。   14年以前加州原油的产能是8000万桶一年,从13到15年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至少购入了1.2亿桶,运回国内的还不足2000万桶。但是在石油上涨的时刻,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却依旧保持着3共和币购入,4共和币出售的固定价。   各采油商虽然对这个固定价有所非议,但是这些采油商人已经在大战之前预支了大量的款项来打新油井,毕竟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采取的无限收购模式,只要他们打出的原油越多收益就越大,他们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战争会爆发。   虽然革命委员会威胁不到他们,但是这间公司同样有着他们自己的股份,因此他们倒也没亏到什么地方去。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采取无限收购的模式,这1亿桶石油放到市场上足以让油价从现在的每桶1.75美元打压到1美元。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正是革命委员会吸纳掉了市场上多余的产能,才能让加州石油维持在这样高的一个价位。虽然欧洲大战确实很需要石油,但是委内瑞拉和加州新油田的发现,至少为市场每天增加了30万桶,而往大西洋运输的邮轮数量又少,因此加州石油实际上并不能成为欧洲交战国的主要供应商。   相比起未来的收益,各采油商更担心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会把存油一次性抛向市场,那么大家都得完蛋。因此各采油商虽然非议着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的固定收购价,但却也无意同对方解除合同。   而对于英荷壳牌公司在加州的炼油厂来说,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的储油策略让他们是爱恨交加,恨的是对方抬高了加州的油价,爱的是根据金银比价,他们倒是可以用比市场价更低的价格从对方这里采购原油。   作为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的结算银行,加州各银行反而从美元和共和币之间的结算中获得了预想不到的利益。在一年半之前他们只担心这些收回的共和币花不出去,但是现在却又觉得手中的共和币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除了炼油厂为了购买便宜的原油向他们购买共和币之外,那些对中国采购的美国商人也在大量采购共和币以获得进货汇率上的差价。可以说,这些共和币补充了加州本地资本的不足,在这个市场需求不断增加的时期,加州的银行家们自然不愿意让中国石油加州分公司在三年到期之后解散了。   看完了这份电报,吴川思考了一下便在上面批了几句话,然后又拿起了下一封信件。这是耿谨文从上海寄来的,除了汇报南方局的一些工作外,信里着重汇报了关于南洋的一些事务。   南方局在南洋宣传反殖民主义的工作进行的相当顺利,当然这种顺利也离不开南洋本地的民族意识抬头和欧洲流行的社会主义理论的传入。   在吴川派黄仲英、章四顾等南洋华侨返回南洋之前,南洋诸岛就已经有了相当数量的社会主义信仰者。荷兰社会民主党成员亨德利库斯·约瑟夫斯·弗朗西乌斯·玛丽·斯内夫利特在当地做了许多工作,在去年更是创建了印尼社会民主联盟。   吴川并不知道,这位还有一个更为出名的笔名:马林。在他的时空中,这位和中国共产党的创建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南方局南洋支部和这位接触之后,获得了这位的极大帮助。和其他社会民主党不同,这位对于暴力革命并无偏见,但是他反对南方局把南洋各地划分为不同民族的做法,认为这将会分散革命的力量。   对于这位和其身后的印尼社会民主联盟的抗议,吴川只是瞧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虽然印尼社会民主联盟是一个吸纳了社会主义思想的进步团体,但是他一眼就瞧了出来,印尼社会民主联盟其实和起初的革命委员会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者都是社会主义政党力量太过薄弱时不得已同民族主义相结合,从而快速的把社会主义思想传播了出去。但是大家的区别就是,共和党一直在加强党自身的力量,在不同革命阶段排除革命委员会内部不肯继续前进的人员,从而牢固的确立了马列主义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理论指导;不过印尼社会民主党却并不是这么做的,他们拆散了自己的党组织,转而和联盟结合在了一起。这样的好处是这令印尼社会民主党迅速获得了大批地方实力派成员,坏处就是党的思想理念被混淆了,马克思思想只是联盟的理念之一而不是唯一。   在吴川看来,党内存在派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党内无法确保思想上的统一,党内的派系并不会促成党的分裂,但是思想上的分歧则必然会导致党的分裂。这就是为什么列宁在1911-1912年的俄国社会民主党中央会议上坚持要把取消派和召回派开除出党的原因。   在这次会议之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才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政党组织,虽然布尔什维克是多数派,但是在开除了取消派和召回派之后,布尔什维克已经成为了社会民主工党内部事实上的少数派。不过在清除了这些思想上的分歧后,人数大大减少的布尔什维克在组织上反而获得了加强。   因此党内统一思想,党外联合进步力量,已经成为了共和党的一条基本行为准则。而这一原则也确保了共和党组织在扩大之余,并没有出现思想上的混乱。打散南洋各地区的力量,使之成为多个民族,就是为了确保社会主义政党能够压制住南洋当地自发性的民族主义。但是很显然,这位荷兰共产主义者并不理解这一点—— 第七百一十五章   在吴川把放在办公桌一侧的信件和电报看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张云荣敲开了他的门向他汇报道:“主席,斯维尔德洛夫同志、捷尔任斯基同志、巴拉诺夫同志已经在楼下会客厅等候您了。”   吴川放下了手里的信件,起身对着他说道:“把这边这叠给胡秉柯同志送过去,另外,让他督促一下科技委员会,让他们尽快把科学院和工程院的院士候选名单报上来,这都已经过去多久了。”   对于吴川流露出的不满,张云荣也只能连连点头。不过他倒是明白科技委员会为什么迟迟拿不出候选名单来,因为有些委员拒绝吧外国人加入名单当中去,有些委员则希望把自己的名字加入到名单当中去,还有些委员则不希望某些人的名字出现在名单当中。   不过在张云荣看来,这些委员纯属是没事找事,虽然科技委员会中确实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学界成员,不过他们距离科学两字还差的太远,许多人不过是在海外读了几年理工科的书,也就是选准了革命委员会才得以进入了科技委员会。   以这些人的能力,当个工程师大约是足够的,但是想要成为科学院的院士,带领中国科学前进显然是不够的。不够他们自己显然并不这么想,他们不仅想要占上几个名额,还不打算让过于出色的人物进入候选,免得日后被别人给比了下去。   张云荣一边答应着吴川,一边想着也许该在科技委员会内部设立一个纪律检查小组,好好整顿一下科技委员会的不正之风了。作为革命卫队的高层之一,他显然是有这个建议权力的。   吴川并没有理会张云荣的心理斗争,和这位贴身秘书交代了几句之后,他就出门下楼去了。对他来说,除了重大事件以外,其他事务的细节问题只能交给其他同志去解决了,他只能关注一下结果,对于那些偏离自己想法太远的结果再加以纠正。   吴川推开会客厅的门后,便看到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巴拉诺夫三人正坐在一起说着关于欧洲战事的问题,他向三人打过招呼之后,还没来得及入座就匆匆开口向三人说道:“各位同志,俄国革命的曙光已经出现了。如列宁同志所说,变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为国内革命战争的时机,很快就要出现了。”   斯维尔德洛夫微微转头看了身边两位同伴的表情一眼,发觉他们两人也是一副茫然的神情,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吴川回道:“是,我们也认为俄国革命的时机已经来临了,不过我们还没有同远东地区及西西伯利亚地区各支部达成一致的意见,所以就没有正式向你做出汇报。”   吴川略有些吃惊的看了三人一眼,这才接着说道:“额,原来俄国同志也认为革命的时机快要出现了,那就更好了。那么你们打算如何发起这场革命,需要中国同志给予什么样的支援?”   斯维尔德洛夫再次看了看身边两位同伴,只见两人都向他微微颔首,他这才开口对吴川讲述了一遍俄国布尔什维远东分部策划的西伯利亚大起义。   听了这个从远东到西西伯利亚的起义计划,吴川沉吟了半天之后摇着头说道:“我不支持这个起义计划,虽然这个计划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我认为这场起义不仅动摇不了沙皇的统治,反而有可能导致协约国加强对于沙皇政府的援助,从而使得革命失去一个极好的机会。”   如果说这些话的不是吴川而是另外一名布尔什维克,那么斯维尔德洛夫等三人一定要同对方好好的理论一番了。但是既然是领导了中国革命的吴川说出的判断,他们三人倒是谨慎了起来,向着吴川诚心讨教道:“为何你会这么判断?”   吴川低着头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口对三人说道:“今年夏天东线俄军的失败,不仅让俄国丢失了大片土地,还损失了大约2、3百万的军队,上千万的人口。这一惨败不仅让俄国濒临战败的可能,也极大的动摇了沙皇政权的统治基础。这就是我认为俄国革命露出曙光的原因,也应当是你们打算发动西伯利亚大起义的客观因素……”   说到这里吴川突然住口,转而以目光注视着三人,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数秒就代表三人回道:“确实如此,沙皇政府在前线的失败,已经造成了各地进步力量对于沙皇专制政权的不满,我们认为这正是发动起义的大好时机。”   吴川这才接过话来说道:“我支持你们的前一个判断,俄军在前线的大溃败,确实造成了俄国各地进步力量对于沙皇专制政权的不满。但我并不认同你们的后一个判断,我并不认为这些反对沙皇专制政权的进步力量,在当下会转向一场旨在推翻沙皇专制政权的无产阶级革命。   事实上我认为反对沙皇的进步力量,此时想要的不过是改良专制政府,从而将这场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继续进行下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俄国今年夏天的失败还没有让俄国民众绝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在为帝国主义的反动宣传所蒙蔽,他们还在妄想着在战争获胜后获得帝国主义战争的红利。   只要俄国民众还保持着这种反战败而不是反帝国主义战争的立场,那么你们所试图发动的无产阶级起义就不能唤醒俄国的民众,就无法依赖民众的力量去推翻沙皇专制政权。   我认为这场起义反倒是有可能提前暴露了远东布尔什维克的力量,从而招致沙皇反动政权的极力反扑。此外就是有可能促成沙皇专制政权对俄国资产阶级自由派的让步,让无产阶级所面对的两个主要敌人联合起来,从而破坏了俄国革命的机遇期。”   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对于吴川的说法都陷入了沉思,不过巴拉诺夫却被吴川的话语给弄糊涂了,他不解的问道:“吴川同志,您刚刚还说俄国革命露出了曙光,为什么您现在又说西伯利亚大起义现在并不合适……”   吴川对着巴拉诺夫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开口回答道:“这两点其实并不矛盾,因为我认为俄国革命成功的希望在于俄国内部反对战争的人群身上,而现在反对战争最为强烈的群体实际上并不在西伯利亚和远东,而是在前线的俄军当中。   今年夏季的大溃败,2、3百万俄国军人的被消灭,使得军队中最为坚定的主战势力遭到了打击,前陆军大臣被撤职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了弥补这被德奥消灭的2、3百万俄军,沙皇专制政府必然要从后方调拨大量的补充士兵,而这些被强迫参加服役的士兵和前方士气低落的士兵混合之后,必然会萌发最强烈的反战意识。   我之所以认为俄国革命曙光的出现,正是在于这场大战的残酷已经促使前线俄军士兵日益觉醒为革命的土壤。谁能够抓住这前线数百万俄军士兵的需求,谁就能赢得俄国革命的最终胜利。   这些前线的俄军士兵为了保卫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将会比西伯利亚的农民、牧民和民族独立分子变得更为革命。而和那些缺乏武器和军事训练的西伯利亚农民相比,作为军事组织一员的俄国军队已经具备了组织、武装和行动力,他们现在所欠缺的只是一个革命理论的指导和又一场战败。   只要前线再来一次和今年夏天一样的惨败,让前线的俄军彻底失去对于战争胜利的希望,那么他们必然会转而拥护能够带领他们结束这场战争的革命旗帜之下。   而只要布尔什维克能够掌握住前线的军队,那么你们就可以先联合其他反对沙皇的政治力量终结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然后再通过政治上的斗争,把俄国人民召唤到布尔什维克的旗帜之下,从而把俄国建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   此外,整个俄罗斯人口的十分之七都在欧洲部分,如果你们不能掌握住俄罗斯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那么哪怕就是在西西伯利亚地区建立起社会主义政权,也依然是难以和掌握了欧俄部分的反动势力对决的。这就是我反对发动西伯利亚大起义的原因。”   吴川给出的答案让巴拉诺夫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在沙皇势力较为薄弱的西伯利亚地区发动起义,固然有着很大的成功几率,但是吴川刚刚提出的方案才是革命最有可能成功的。几百万反对战争且聚集在一起的士兵,只要稍稍加以引导就可以成为革命最为忠诚的力量,这显然比那些分散于整个西伯利亚的农夫们要可靠的多。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还是谨慎的问道:“您的建议确实不错,吴川同志。但是我们该怎么派人进入前线的军队?这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到的事。”   吴川对此却胸有成竹的说道:“是的,这当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到的。不过今年夏天的惨败,使得沙皇政府慌了手脚,从各处抽调征召士兵,这就给我们创造了机会。   我认为,我们可以协助远东的沙俄政府,帮助他们组建部队送到欧洲战场去。这样既可以通过残酷的战争教育那些护国主义者,也可以把远东布尔什维克的骨干送到前线去,从而进入前线部队联络各处反战争的士兵,建立起由布尔什维克领导的前线军队中的士兵委员会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等三人从下午四点一直讨论到晚上11点左右,总算是就俄国革命的发动方案讨论出了一个结果。   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巴拉诺夫三人接受了吴川的建议,取消了正在策划的西伯利亚大起义计划,转而把革命的希望放在了东线的俄军士兵身上。   就如何组建前往欧洲的部队和制定把远东的布尔什维克安插进这些支援前线的部队中去的计划之后,吴川突然对着三人说道:“具体的事项我看就先讨论到这里,接下来我们应当安排一个人前往欧洲去见一见列宁同志,把这个计划通报给他,这样在俄国革命爆发之后列宁同志才不会措手不及。   此外这位到了欧洲之后还要做好列宁同志返回俄国的准备,没有列宁同志主持俄国革命的领导工作,恐怕布尔什维克是很难获得俄国社会各阶层的认同的。”   斯维尔德洛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我去向列宁同志汇报吧,我想列宁同志会同意我们的新计划的……”   不过捷尔任斯基很快出声打断了他,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反对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去欧洲。和向列宁同志汇报这件事相比,前往欧洲重新组建各地布尔什维克组织才是当下更为重要的任务。而且这个任务只有你适合去做,因为你和各地的布尔什维克们之间的关系要比我们其他人熟悉的多。”   说到这里捷尔任斯基停顿了数秒,又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巴拉诺夫,这才接着说道:“当然,巴拉诺夫同志也不适合这个工作,你是我们之中对于军事工作最为了解的一个,如果要往军队里安插什么人,也只有你最合适了。   我认为巴拉诺夫同志应当承担起,前往前线对士兵们传播反战思想,并在前线部队中扩大布尔什维克组织的任务。这样在革命机会来临时,我们才会有力量抓住那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捷尔任斯基再次停顿了下来,目光扫视了房内几人一圈,才下定决心说道:“还是让我去欧洲吧,我和列宁同志有过数面之缘,我同德国的社会民主工党成员也有不少认识的。因此同列宁同志汇报完计划之后,我可以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进行联系,争取从德国入境俄国……”   捷尔任斯基的提议显然是最为适合的,在吴川的支持下这个方案很快就通过了。于是在第二天,吴川看过了军事委员会和国防工业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之后,就召来了谢尔盖,向他表示道:“革命委员会基本同意向俄罗斯帝国提供一批军事物资,不过我们不会直接把武器交给贵国政府,而是会先转交给中东铁路护路军,之后就由你们自己处理了。”   谢尔盖松了口气,不管这批武器交给谁,只要是在帝国手中就没什么问题。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向吴川追问道:“我想知道革命委员会出售的武器数量是多少?价格方面……”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鉴于今次事态紧急,所以我们将会在保留了自卫武器的数量之后,给出一个最大的数量,这就是我对于尼古拉陛下的报答。至于价格,将会按照美国出售同类武器的单价下浮5%,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谢尔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略过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和革命委员会讨论武器订购事务的事,就没必要掺和了。虽然他知道这是一笔大买卖,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吞的下这么大的好处。   甩掉了这个问题之后,他转而小心翼翼的向吴川讨教道:“阁下昨日同我说的那个问题,我回去后很是好好的思考了半天,但始终没想出什么办法来。不知今日您是否为我开解一二?”   吴川却皱起了眉头,一副莫名其妙的问道:“昨日我说了什么了吗?我怎么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谢尔盖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当然,您昨日不是说,我应当为自己的未来思考一下了吗?”   吴川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旦过去了,我就想不起来了。唔,那么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如果我能够帮的上忙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一把的。”   谢尔盖楞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这个话题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于吴川来说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件转瞬就可以忘记的小事,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可是事关生死,不能因为对方的不在意就可以随意置气不问的。   因此他还是按捺住了心底的一点怒气,对着吴川重复了一遍昨日吴川对他说的那些话语,听完了他的复述之后,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那么你打算让我为你做什么?”   给吴川这么一打岔,谢尔盖早就忘记事前准备好的那些话语了,因此他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如果真的出现了你说的那种状况,我该怎么才能避开别人的陷害?”   吴川想了几分钟后看着他问道:“那我倒要先问你一句,你在彼得堡有没有结下个人的仇怨?你知道的,作为宫廷近幸派一员被人憎恨,和因为私怨被人记恨,那可不是一回事。”   谢尔盖仔细回想了一下后,方才认真的说道:“虽然我在彼得堡的确有一两个私下里的对头,不过大家都是因为女人争风吃醋,算不上什么生死仇敌。而且有着哈尔滨这边的分红,我在彼得堡过得一直都很宽裕,并没有和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因此应该不会有什么个人方面的仇敌。”   吴川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私怨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了身为宫廷近幸派的政见之争了。宫廷近幸派的核心虽然是皇后陛下,但是当前能够左右皇后的便只有拉斯普廷阁下了。所以你只要盯着拉斯普廷阁下就可以了,如果有人想要对付王后的话,必然会先对拉斯普廷阁下下手。   而拉斯普廷阁下一旦倒下,皇后又不能对出手的人加以惩治,那么就意味着整个宫廷近幸派的倒台。失去了宫廷近幸派的拥护,皇后也就失去了处理国政的能力,这样一来宫廷也就失去了对于政府的控制。   在尼古拉陛下滞留前线无法及时回到彼得堡的期间,必然会有野心家窃取政府的权力发动一场政变。而能够窃取政府权力上台的野心家,必然是体制内的人物。这样一来,为了顺利的让尼古拉陛下交出权力,野心家们必然会以较为温和的方式劝说尼古拉陛下退位。   而为了掩盖前线失败的责任,和获得执政权力的合法性,我想那些野心家一定会把前线失败的责任推到拉斯普廷阁下和以王后为首的宫廷近幸派身上。以通过处罚宫廷近幸派这一群体,来平息民众对于前线失败的不满和换取民众对于新政府的支持。   所以,假如拉斯普廷阁下突然倒台了,我建议你赶紧从彼得堡跑路吧。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从远东调动沙皇保卫军的一部驻扎在彼得堡,这样至少政变爆发时,你至少还有条退路。”   对于吴川的分析,谢尔盖是信服的,但是对于吴川最后提出的建议,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道:“可沙皇保卫军中有不少布尔什维克,他们可不会支持沙皇。”   吴川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但是他们同样也不会支持哪些体制内的野心家。有些时候,敌人的敌人未必不是朋友。布尔什维克虽然痛恨沙皇,但也不会允许那些体制内的野心家窃取政权。和尼古拉沙皇相比,斯托雷平才是更可怕的敌人。只要你能办成这件事,我相信局势不管怎么发展,至少你和你家人的性命总是能够无恙的。”   谢尔盖坐在吴川的对面想了许久,也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只能向吴川表示自己需要就这个问题好好的思考几天。对此吴川倒是无所谓,谢尔盖这边不过是一步闲棋冷子,如果能够以军队的方式进驻彼得堡,哪怕是驻扎在外围的一个团,也会给彼得堡的布尔什维克们带去极大的鼓励的。但是没有的话,历史上的二月革命、十月革命也一样会发生,所以他一点都迫切。   只是他的神情越是坦然,谢尔盖心里越是犹豫,在走出办公室的房门之前,他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说道:“我最多也就能够调动一个团到彼得堡的周边,这样也行吗?彼得堡现在可是有着大量的军队的。”   吴川看着他温和的说道:“布尔什维克想要在彼得堡做什么和你无关,这不过是个交换,让你能够安然从彼得堡脱身而已。就如你所说,当前彼得堡有着大量的军队,哪怕你调动了一个团驻扎在彼得堡周边,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再说了,当前俄国最为激烈的革命派是社会革命党而不是布尔什维克,我不认为这件事能够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谢尔盖低着头满腹心事的走出了吴川的办公室,他终究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不过吴川看着他离开的样子,倒是觉得谢尔盖也许很快就会回来和他讨论这件事了。   和革命委员会洽谈武器订购清单的是俄国驻哈尔滨总领馆的几位官僚,双方经过了几次洽商之后,吴川便从报告中大致了解了俄国当前对于武器弹药的匮乏程度。 第七百一十七章   1914年夏天开始的大战让交战双方都意识到,他们按照过去的战争经验计算的军需品消耗速度都太低了。法国总参谋部战前认为一场战斗中每天消耗1.3万发炮弹已经到达上限了,但是马恩河会战中法军平均每天打出了24万发炮弹。   法国在战前储备的75毫米炮弹到1914年9月就消耗殆尽了,而国内75毫米炮弹的产量仅能满足战争需求的7%,从10月开始法国就不得不向美国加大了采购弹药的订单。到了1915年2月,法军至少缺少70万支步枪和1500门75毫米火炮。   英军同样出现了相同的问题,导致英国统帅部不得不严令前线每门火炮每天只能发射10发炮弹,而按照实际战争的需要,每门火炮每天至少要发射70发。   和英、法两国相比,工业基础更为薄弱的俄国,在军需品匮乏的问题上则显得更为严重。俄国的军工基础不仅薄弱,他所动员起来的军队规模又是交战国当中最为庞大的。   战前俄国建立了112个“地方轻便军需库”,每个军需库至少存放了1400万子弹和3万发76毫米炮弹,但是开战后每个月俄军要消耗24个这样的“地方轻便军需库”。   从1915年初开始,前线俄军每月至少需要补充20万支步枪、2000挺机枪、400门火炮、2亿发子弹和150万炮弹。但是俄国自己的军工厂每月仅能提供3万支步枪、216挺机枪、120门火炮、5千万发子弹和40万炮弹,约为前线需求的五分之一。   而在战争经济动员的速度上,俄国也远不及其他主要交战国,英国在1914年9月开始了战争经济动员,法国是1914年10月,俄国则是1915年夏季。   到了1915年春季,法国的步枪产量比战前增加了30倍,75毫米火炮产量增加了10倍,炮弹13倍;英国的炮弹比战前增加了19倍,手榴弹增加了39倍。可是直到1915年夏末,俄国的步枪、机枪、火炮产量也没到战前的1.5倍,弹药产量也只增加了50%。   在对外采购上,俄国也处于极端的劣势,这不仅在于航运通道的被封锁,重要的还在于俄国的海外信贷信用太差,没有英国和法国提供的信用担保,俄国几乎在海外采购不到任何物资。比如距离俄国最为方便的日本和中国,对于俄国的订单虽然感兴趣,但几乎都不接受信贷的方式付款。   在1915年夏季作战大溃败之前,俄国人还可以伪装一下强硬的姿态,坚持不肯给日中两国提供什么抵押品。但是到了1915年秋,俄国人的强硬姿态已经伪装不下去了。仅仅是谢尔盖透露出来的军需缺口数量:150万支步枪、10亿发子弹、600万发炮弹,对于日本和中国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日本的军火年产量,步枪约20万支,子弹5-6亿发,炮弹5、60万发,主要以中小口径炮弹为主。中国,也就是革命委员会的产能是:年产步枪14.5万支,子弹2-3亿发,炮弹50万发,同样是以中小口径炮弹为主。中日两国加起来的军需产能都满足不了俄国的需求,当然这是指双方未进入战时生产模式下的产能。   而且在欧洲列强因为大战不得不缩减甚至是完全断掉了对于世界其他地区的工业品供应后,中日两国之前被欧美列强压制的工业产能,现在则获得了一个极为广泛的发展空间。   相比起东南亚、南亚、非洲、南美各国难以填满的工业品需求市场和拥有各种支付手段的优质客户,俄国这个不想拿出真金白银来付账的客户也就难以被中日两国瞧得上了。更何况,相比起民用工业品的制造标准来说,军需品的生产要更加费时费力,中日两国的工厂显然更中意生产技术要求更低一些的民用品生产。   再加上当前英法也在满世界的求购军火,俄国向美国订购的军火往往都是英法挑剩下来的残次品,就这还不能完全满足俄国的需求。因此1915年9月,俄国驻哈尔滨及俄国驻东京的外交官,同革命委员会及日本政府进行的军需品采购洽谈,完全处在了下风。   相比起日本把落后及有缺陷的步枪提高到4、50日元一支,三八式步枪100日元一支还限量供应,革命委员会愿意提供85共和元一支的莫辛纳甘步枪,显然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价格了。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洽谈,俄驻哈尔滨总领事馆终于和革命委员会委派的商业代表达成了20万支步枪,1.5亿发子弹,20万发炮弹,1000门迫击炮和12万发迫击炮为主的军需采购订单,总价值8000万共和元。   此外俄国财政部还取消了此前同革命委员会达成的火车头供货合同,并反过来向革命委员会采购了600个火车头的订单,单价为10万元每台,再加上卡车、军服等其他物资,总合同金额约为1.2亿共和元。   从美国钢铁公司那里获得的“1-4-1”型火车头制造技术,加上从美国拆回的大型水压机,已经让革命委员会掌握了这款火车头的制造。原本革命委员会就已经打算要撕毁同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订货合同了,现在因为俄国战争引发的国内需求,俄国财政部主动取消了这份合同,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而俄国能够如此财大气粗的下这样大的订单,同9月份英法俄三国在伦敦签订了“布洛涅黄金协定”不无关系。通过这份协定,英国向俄国开放了一年总额14.6亿美元的信贷市场,而俄国需要向伦敦运送1.95亿美元黄金作为抵押。   不过英国又很快同革命委员会签署了一项协定,俄国将会把5000万美元的黄金直接运到哈尔滨作为抵押,从而获得革命委员会给予英国4000万英镑的信贷。   1915年9月,英镑兑美元汇率已经跌到了4.55,4000万英镑相当于1.82亿美元。而白银兑美元的价位也回升到了2.337,1.82亿美元也就相当于42533.4万共和元。   当这批黄金运抵哈尔滨后,革命委员会的黄金储备量就一举跃升为1.65亿美元,而革命委员会对英国的贷款也上升到了2.05亿美元。从15年1月到9月底,革命委员会也从英、法手中回收了将近2700万英镑的市政债券,大约是对英法欠债的近三分之一数额。5   到了1915年9月时,世界各国已经意识到这场大战在今年内是结束不了了,从1915年的夏天开始全球物价就开始了普遍性的上升。生铁的价格到了9月已经突破了125共和元每吨,比去年4月的生铁价格翻了将近3倍。   钢铁的价格上涨,不但带动了船价和机器价格的上涨,也让航运价格开始了暴涨。而航运价格的暴涨,又进一步提升了各国的物价。   英国财政大臣麦克纳于1915年9月底就向内阁提出了警告:“战争延续到1916年3月31日以后,我们对于美国的依赖将更加彻底!”   1915年10月英国政府成立了部际联合委员会调查从美国进口的物资问题,不过委员会主席帕西勋爵在私下对同僚提道:“对美国进行报复的念头想一想都是愚蠢的。”   不管英国是否意识到这场战争现在已经失去了战胜者,英国在外交方面对于美国都表现出了相当的软弱性,而革命委员会和日本都从英国对于美国的担忧中获得了更多的好处。比如从协约国手中获得更多的订单,和航运管制中的放松。   比如在奥斯曼帝国切断了黑海航道之后,英法比意四国的谷物市场就空出了7.5亿蒲式耳的缺口,还有15亿磅动物油脂的缺口,1500万磅糖的缺口。日本作为一个农产品进口国,自然无法对这个市场提供任何帮助,但中国就不一样了。   作为一个拥有广阔领土的大陆国家,虽然中国的农业还是相当落后的,但也还拥有足够的土地用于开荒,和利用现代农业技术、机具和化肥农药提高产量的可能。至少现在的东北三省粮食产量年年增收,今年的粮食产量已经比1911年增长了60%以上,达到了1400万吨以上。   虽然粮食从中国运往欧洲,由于航运价格的暴涨,不及其他商品利润大。但是对于粮食的深入加工制作成的方便食品,却极受到协约国军队的欢迎。而通过向美国出口食品,以换取美国向欧洲加大粮食的出口,也极大的降低了航运上的风险。   于是,利用东南亚的糖和香料,澳大利亚的小麦、牛肉和本国的各项物产,在1915年的秋末,中国的食品加工业又迎来了一个巨大的发展机遇。此外今年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也为中国的方便食品做了一次效果不错的广告展示。   到了1915年10月,革命委员会出口总额突破了10亿美元,几乎是去年出口的一倍。而进口总额也达到了将近7亿美元,基本和去年持平。至于中国其他地区的出口则从2.39亿美元上升到了2.6亿美元。而革命委员会控制地区同其他各省之间的贸易也从去年的1.29亿美元上升到了3.56亿美元。   和革命委员会的进出口贸易增长额相比,日本虽然也取得了历年来最好的成绩,但依然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1915年日本的出口贸易总额突破了4.5亿美元,进口贸易总额为3.5亿美元,这一经济上获得的成绩让原敬稳稳的坐住了首相的位置。   但是日本工商界的精英们和农工商省的官僚们却很清楚,1915年日本进出口贸易的红火,不仅仅来源于欧洲大战的战争红利,中国方面的经济增长也极大的带动了日本进出口贸易的增长。如果扣掉革命委员会的贸易影响,那么日本的进出口贸易额就要相应的下降三成—— 第七百一十八章   1914年的日本还是个典型的农业国,只计算日本列岛的话全国约5203.9万人,其中74%的人口居住在1万人以下的小镇乡村中。   欧洲大战所带来的经济繁荣景气,使得工厂就业人数从1914年的85万人猛增到1915年的100万人以上。不过大量农村破产农民的进城导致城市剩余劳动力出现富余,和急剧上涨的物价相比,付给工人的工资增长就比较有限了。   不过这对于资本家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成本增长有限而商品价格却在快速上涨,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从中获取更多的利润了。   除了三井、三菱这样的老财阀们不断的扩张着财团的势力,新一代的日本财阀也正凭借着欧洲大战带起的东风和自身的冒险精神,在这场欧洲大战的盛宴中迅速崛起。   不过,不管是新财阀和老财阀,都已经意识到了革命委员会投资下的各大企业的迅猛增长势头。去年接任三井合股公司理事长团琢磨,在今年10月邀请了三菱、安田、住友等大企业的负责人在东京丸之内的一处俱乐部内召开了一场秘密会谈,试图建立起一个能够联合起日本各大工厂的组织。   在这场聚会上三井的领袖团琢磨不加掩饰的对与会的众人说道:“去年我国的企业注册资本,有据可查的资本累计总额大约为221829万日元,对应的注册公司是16858个。而根据我们调查,光是革命委员会治下去年的注册公司就达到了13560个,对应的资本是24.6亿共和元,相当于210526万日元。   虽然这些资本并不都是中国人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外国的投资。不过和1912年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企业资本相比,至少增加了4.47倍。革命委员会相当于用了3年时间就走过了我们过去15年的工业发展之路,这种速度不仅让人惊骇,也对我国的工业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三菱的岩崎小弥太也忧心忡忡的补充道:“我们去年的制造业总产值是25亿6099万日元,其中重化工产品的比重不过才22%。但是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制造业去年总产值至少超过了10亿美元,其中重化工产品的产值比重约占了37%。   比如现在的石油制成品、化学染料、柴油发动机、电气类制品、无线电制成品、汽车和自行车等工业品,我国都远远不及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企业。这样下去,战争结束之后中国就会超过我国,成为东亚第一工业生产国了。   从本次欧洲大战的情况来看,未来战争将取决于一国之重化工工业的发展程度。我国和中国相比,人口数量不及,可耕作的土地不及,自然富源不及,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工业制造的能力和军事力量的领先了。如果这两点也被中国超过的话,今后我国恐又将要仰中国之鼻息了。”   三井、三菱两大财团领袖一同表现出的,对于中国产业发展速度的担忧,引起了与会的日本企业家的担忧。   日立矿山的久原房之助一边点头认同两人的主张,一边发言支持道:“团理事长和岩崎社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日本国土狭小而资源贫乏,如果不能获得大陆上的资源,那么日本工业的发展是没有未来的。   我于年中之时和中华革命党的党魁孙文博士有过几次会晤,我认为孙文博士是一位深明大义的亚细亚主义者,对于我国存有极友善的态度,如果能够和他进行合作的话,那么也许我们可以从革命委员会尚不能涉足的南方打开缺口。”   时任满铁理事的犬冢信太郎对此赞成的说道:“孙文博士确实是我国最好的友人,之前和我国一起创办中日实业公司不说,今年年初还同我们签署了《中日盟约》,只可惜被一群目光短浅的中国革命党党员所阻,将盟约内容刊登在了中国的杂志上,导致其在国内的名誉大损。不过如果我们能够借助其在中国南方的影响,把日本企业的力量打入中国南方各省的话,那么支持孙文博士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不过也有人反对道:“中国南方各省虽然资源丰富,但是多为山地地形,如果想要开发南方各省,就必须要先取得长江的控制权,但是这样必然就要同英国、法国、美国发生冲突,以我国的力量恐怕是难以和这些欧美列强相抗衡的。   而且中国南方人口繁多,几乎没有可以殖民的地区,怎么能够和土地广阔且未开发的满洲相比呢?我觉得向中国南方发展恐怕是不大合适的……”   久原房之助立刻反驳道:“谁不知道满洲更适合我国殖民开发呢?但是就中国当前的政治局势,想要对满洲殖民的话就得先击败革命委员会,可是我们有胜利的希望吗?   从1911年开始,我国和革命委员会交手了两次,一次丢掉了南满,一次丢掉了北朝鲜,要是再战败一次那就连南朝鲜也保不住了。我不知道军部是怎么考虑的,但我个人认为,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应该再对革命委员会发起战争,免得自取其辱。   而且当前的革命委员会还是提供了不少贸易机会给我们的。如果双方一旦交恶,那么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贸易就会全部断绝,国内有多少企业会因此倒闭?那么到时谁来承担这样的责任呢?   南方虽然是英国和法国的传统势力范围,但是他们现在不是在同德国人打仗吗?现在正是我们进入中国南方最好的时机。至于美国人,他们已经获得了满洲和山东的投资机会,又忙于为欧洲大战提供物资,现在也无暇关注中国南方的形势。   中国人不是有着这样一句古话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要是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到欧洲大战结束列强返回亚洲的时候,那时我们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团琢磨和岩崎小弥太对此都纷纷点头,认为久原房之助说的确实是大实话。就在众人蠢蠢欲动的时候,犬冢信太郎此时反倒有所犹豫的说道:“向中国南方发展固然是一个出路,但是诸位有没有考虑过革命委员会那一位的反应?”   和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犬冢信太郎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知道那位是谁。如果说过去中国让人忌惮的是那位北洋大臣袁世凯,那么从辛亥革命到去年的山东之战中这位满清时代的强人和他的北洋军的表现,已经让日本人对其失去了这点忌惮之心。   但是革命委员会的那一位,则凭借着从辛亥革命到现在的一系列表现,让日本的政商精英们都意识到,这位才是日本目前大陆政策的最大对手。   革命委员会在军事上、外交上的表现就不提了,日本陆军省及外交省已经就1911年以来的一系列失败召开了数次反省会,研究自己到底失败于何处。   在座的并不是没有和政界交好的人士,按照他们打听到的消息,陆军省和外交省经过反复研究后认为,他们并不是失败给了革命委员会的实力,而是败给了革命委员会的预判。   比如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时,革命委员会忍住了在北满起义成功后立刻南下的诱惑,当时满清在南满的力量并不强大,革命委员会完全可以击败南满的清军,从而把北洋军堵在山海关内,那样的话南满护路军就几乎不可能为革命军所包围击败。   但是革命委员会似乎预见到了南满护路军的反应,于是迟迟不肯南下,反而在长春-四平一线大修防御阵地,从而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去年的山东和朝鲜之战也是如此,革命委员会在三年内扩展了如此强大的军势,按照陆军参谋总部的看法,在袁世凯得意洋洋的派兵南下镇压二次革命时,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就可以南北夹击北京,从而一举混一中国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居然隐瞒了自己的实力,还在同北洋集团虚以委蛇,导致陆军再次出现了误判,以为革命军是因为实力不足才对北洋集团作出了让步。   从这两次战事的过程和结果来看,革命委员会显然没有把袁世凯的北洋政权视为敌手,而是一直把日本当成了最大的敌人。正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正确的选择了对手,所以才能处处占据了先机,让轻率出动的陆军损兵折将。   陆军参谋们推导出来的结果,因为把矛头指向了包揽把持陆军指挥大权的长州派,毕竟这两次战争的挑起者都是长州派的头面人物,因此最终被抹去了结论。不过这一判断还是从反长州派的青年将校口中流传了出来。   作为工商业者,在座的日本企业家自然不会去关注军中的权力斗争,不过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或者说那个把日本视为对手的革命委员会领袖,还是存有相当的敬畏的。光是看这位在辛亥革命成功之后不断向外借债发展基建和工商业的魄力,和欧洲大战突然爆发带给革命委员会的机遇期,就无法不让人对其心悦诚服。   沉默良久之后,还是久原房之助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说道:“如果这位想要入关南下,那么去年山东之战结束之后就可以南下了。看革命委员会一门心思在满洲和山东搞建设,显然是想要先充实根本再图南下,那么至少我们有数年的时间可以发展,至于以后的事,就等事到临头再去解决好了,大不了就和现在的满铁一般而已……” 第七百一十九章   在日本经济界重新研究中国政治、经济的变化,试图修改当前重北轻南的对华投资格局时,日本的陆海军也开始借助研究欧洲战事的名义,对日本的军事指导思想进行了修正。   1915年夏季,俄军在东线的惨败加上陆军此前两次对华局部战争的失败,使得陆军意识到过去用以指导作战的原则有可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于是陆军省于当年9月颁发了军令陆乙第12号,将少将1人,佐尉官及同级官职26人,判任文官14人分配到陆军省、参谋本部和其他官衙、学校,设置临时军事调查委员会,开始研究欧洲大战。   而根据同中国军队两次交手获得的经验,陆军还制定了新的军备充实案,创建航空大队及无线电信中队,以提高军队军事装备的现代化。   于此同时,一批陆军中的青年将校有感于去年朝鲜、山东战事的失利和欧洲战事的残酷,开始以讨论欧战为名义私下聚集在一起讨论对于陆军的改革和陆军国防方针的修正。   这些青年将校主要围绕在两个人的身边,一个是山东战场上的英雄真崎甚三郎大佐,另一个则是北朝鲜战场上坚持到最后的杉山元大佐。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除了那些刚出校门不久,对于去年战事失利耿耿于怀的青年尉官外,便是以南次郎等为去年战事不利背上黑锅的中层干部们。   在朝鲜和山东战场上亲身经历了全民参与战争的模式之后,真崎甚三郎、杉山元等人一致认为,未来战争将不再是军队之间的交战,而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全面交锋。日本和中国之间的下一场战争,必然是两国全力动员本国的资源潜力、科学技术力量和工业能力,这将是一场类似于当前欧洲大战模式的战争。   而真崎甚三郎更是进一步的认为,相比起物质上的动员,对于国民精神上的动员显然更为重要。去年战事之所以受挫于中国人,就是在于中国人发动起了全民抗日的氛围,导致本就处于人数劣势的陆军除了要对付中国的正规军队外,还要提防那些普通人的袭击和破坏。   反观中国军队,不仅依赖于地利处处设防,还因为得到了本国民众的支持,而极大的减轻了军队作战的负担。比如帮助军队挖掘壕沟,或是为军队输送物资等。   真崎甚三郎、杉山元还认为,去年陆军战事上的失利,最大的问题还在于长州派那些无能的官僚占据了高位。这些长州官僚对于时代的发展一无所知,仅仅因为出生在长州就获得了军中重要官职的任命,他们对于战争的理解大约只有偷袭和蛮攻,丝毫不考虑敌我军势之对比,世界军事战术的发展,也不注重现代科技装备的引入,实在是一群腐朽而无能的老朽。   此外就是,陆军的青年军官们都认为,眼下日本在大陆上的首要敌人不应该再是俄罗斯帝国,而是以革命委员会为领导的中国。   只是有着这样见识的并不仅仅是陆军中的这些反长州派军官们,以田中义一为首的长州派中坚骨干,同样从去年的对华战事和现在的欧洲战事中汲取到了一些经验和教训。   比如田中义一在年末的在乡军人聚会的会席上发表演说时就提道:“今后的战争不仅是军队及军舰的战争,国民全体应倾尽所有的力量,决定最后的胜败,即国家总体战。”   除了陆军之外,海军以山屋他人中将为首的25名海军将官也组织了临时海军调查委员会,开始了海军对于欧洲大战的调查研究。不过没有心理包袱的海军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目标,依旧还是将美国海军视为了首要的敌人。   就在日本上层精英们一边研究着欧洲大战,一边考虑着对华政策的重新调整时,革命委员会同俄罗斯帝国达成的军购合同也终于被德国人侦知了。   虽然德国驻华公使辛慈认为,现在的德国已经不太可能阻止革命委员会同俄国人之间的军火贸易,但是他还是派出了马尔赞参赞前往哈尔滨同革命委员会就这一问题进行交涉,就算阻止不了这一次的交易,也要逼迫革命委员会今后削减或停止同俄国人的军火贸易。   当马尔赞等人前来拜访吴川时,哈尔滨正下起了2015年下半年的第一场雪。作为一个南方人,每次遇到北方下雪的时节,吴川总觉得天上似乎被捅了个窟窿,然后这个窟窿里就永无止境的向下倒雪花了。每次一下雪,都让人觉得这雪能够下一辈子似的。   这样的日子,其实一点都不适合谈事情,坐在窗前一边烤着火,一边弄一本小说翻看着,才是惬意的。不过这样的日子,似乎只有在俄罗斯的时候享受过,回国之后他倒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有些想念起那个从树上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丫头了。   不过在胡秉柯的提醒下,他很快就收敛起了这一丝颓废,转而向着他说道:“把他们请上来吧,我愿意和他们聊一聊。”   陪同着马尔赞而来的,除了德国驻哈尔滨领事外,还有因为去年战事被提升了一级军衔的沃尔贝克上校。马尔赞进入了吴川的办公室后,就发现吴川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因此他在提出了对于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达成的军火合同时,语气就放的更为缓和了些。   吴川托着下巴听完了马尔赞的抗议,默然了许久,方才把视线转向了一边的沃尔贝克上校脸上,对着上校说道:“上校先生,你也赞成马尔赞先生的意思吗?”   沃尔贝克上校迟疑了许久,才摇着头说道:“我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会为了一点金钱利益就和俄罗斯帝国签订这样的军火采购合同,毕竟我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投资所带来的利益,要比这样一份合同大的多。而且我国当前在战场上并没有处于下风,以您的远见也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投注到协约国的一方去,不过我国还是需要一个解释,您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我们,我们才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   吴川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视过去,这才在沙发椅上坐正了身体,看着马尔赞提起了一点精神说道:“我以为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解释的,但是真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连最基本的一点都看不到。那么我就问各位一个问题吧,德国现在需要的到底是战胜俄军还是让俄国退出战争?”   沃尔贝克上校坐在一边若有所思,马尔赞则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是要让俄国退出战争。可是,贵方现在向俄国出售的军火,恐怕有违这个目的吧?”   吴川摇着头叹了口气反问道:“俄国现在虽然丢失了300多英里的土地,但是从布格河东岸到彼得堡还有近800公里的距离,到莫斯科则还有900多公里。从莫斯科东面的喀山有700多公里,到更东面的西西伯利亚则要超过1500公里。如果不把俄国人重新武装起来,你们打算追击俄国人到什么地方去?”   马尔赞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沃尔贝克上校此时倒是有些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但并没有出声。吴川这才接着说道:“贵国虽然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但这场战争并不是德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单方面战争,只要俄国人不肯退出战争,你们就无法从东线抽出兵力去解决西线的问题。   我有必要提醒您一点,马尔赞先生。当德国的军队距离彼得堡、莫斯科越近,他们就距离西线越远。以俄国如此广袤的领土,贵国将不得不把大量人员用于守备后路,从而使得可以用来进攻的机动力量越来越少。   另外就是,贵国现在所占领的土地实际上还不是俄国的传统领地,而是波兰的领土。丢掉了这片土地从客观上确实削弱了俄国的力量,但是并不会破坏俄国的内部凝聚力。   相反的是,在贵国占领了这片土地之后,从客观上是将波兰民族统一在了一个国度之内,我认为协约国不会不利用波兰民族的复国意愿,来阻止德军继续向东方的进攻。如果你们现在因为急于解决俄国而贸然东进的话,我认为东线将会陷入危机之中。   因此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是德军继续向东进攻,而是引诱俄军向西进攻,从而让德国军队能够以逸代劳的等着迎击俄军。而想要让俄军尽快的发起进攻,就得先为其补充武装和人力,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判断吗?”   马尔赞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他只能强辩道:“可是,可是你们出售给俄国的武器弹药,最终都会落在德国军队的头上……”   吴川扭头看向了窗外飘扬的雪花,然后悠悠说道:“被弹药杀死终究还可以通过建立防御工事来降低,但是在俄国的冬天缺乏保暖供应的话,你们将会失去整支军队。”   对于马尔赞来说,这是一场索然无味的谈话,当吴川点明了德国在东线无法迫使俄国退出战斗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吴川的主张不仅让革命委员会同俄国的军火贸易站在了一个不被责难的角度,也暗示了他,想要让俄国退出这场战争,德国需要革命委员会的帮助。   马尔赞和吴川交谈了一会之后,只能选择起身告辞,预备先回领事馆同辛慈加以联络,再来同吴川探讨如何让俄国退出战争的问题。不过就在他们起身离去后,沃尔贝克上校又找了个借口返回了吴川的办公室,向其提问道:“如果是您的话,您会如何处理东线的问题?”   吴川看了他数秒后,才慢吞吞的说道:“如果由我来指挥东线作战的话,那么我会选择让波兰复国吧……”   沃尔贝克上校立刻闭上了嘴,告退离去了。让波兰独立这种事,显然不是一两个军队高层所能决定的,甚至连威廉皇帝本人都无法轻易决定。 第七百二十章   张謇身为中华民国农商总长兼全国水利总长,却一般不在北京办公,而是常年居住于南通。毕竟这里不仅有他一手创办的大生纱厂,还有着许多亲朋好友。对他来说,公职更像是一个挂名,而不是一份真正的职业。   和农商总长和水利总长两个职务相比,他更看重两淮盐政使和导淮局督办这两个职位,毕竟前两者只是虚名,而后两者却带给了他相当大的实利。   比如两淮盐政使这个南京国民政府给他的头衔,让他几乎拿下了两淮盐业最为丰厚的利益,这当然比什么农商总长要值钱的多,北京政府财政匮乏,除了袁世凯重视的外交和军事外,其他部门几乎常年处于财政赤字之中。这个农商总长也不过就是一个空头名号,张謇如果不自家往里贴钱,几乎就什么都干不了。   而水利总长也是如此,不要说现在的北京政府,就是过去的满清朝廷都知道,治国首要之事就是兴修水利。不过国库空空如也,张謇哪里拿的出钱来给地方兴修水利?而没有钱拨给地方,地方上自然也就无视中央发布的政策命令了。   说起来,这个水利总长还不及他另一个头衔导淮局督办更值得苏北民众尊敬,毕竟前者什么都给不了,而后者却有可能让苏北民众减轻淮河带给他们的损害。   自从1855年黄河北徙后,淮河同沂沭泗水系的入海通道就被废黄河给阻断了。而淮河通往长江的入江通道也是断断续续,因此每到夏秋汛期,淮河下游就是洪水横流,下游民众几乎无法生活下去了。   因此从清末开始,治理淮河,或者说把淮水引入大海或长江,就成为了苏北、安徽一带民众最为迫切的需求。只是清末政局动荡,对于这种大型水利工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到了民国,江苏士绅民众不免对新政府寄托了新的希望,而不管是孙中山宣扬的建国方略,还是袁世凯的鼓励实业等政策,无不展示了对于民生事业的重视。   只是,不管是孙中山还是袁世凯,对于民生的关注也都停留在口头上,他们手中要是真有了几个钱,也是先谋划着购买武器招兵买马,而不是拿出来兴办水利工程。   作为本省士绅领袖的张謇,自然是要比孙、袁两人对家乡的事业热情的多。毕竟导淮工程还是有利可图的,先不说导淮工程完成之后,1400万亩耕地至少有五分之一成为水浇地,另外五分之四的耕地也不必再受旱涝灾害的影响,每年光是增产的粮食就至少超过了800万元。   此外淮河下游一旦治理完成,洪水退去后至少能够获得100万亩的上田和76万亩的中田,按照上田50元每亩,中田30元每亩的价格,光是这些公地就价值7、8千万元了。更不必提,淮河治理完成后,每年对于航运利益的增加,也不会少于750万元。   因此,这显然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导淮局督办的名头,自然也就比华而不实的水利总长,更得张謇看重了。只是,作为江苏士绅和实业界的领袖,张謇固然可以带领江苏士绅抵抗南京或北京国民政府对于地方事务的插手,可苏北的士绅民众也对他这个苏南士绅领袖提防的很。   因此即便他好不容易同美国公使达成了协议,向美国红十字会借款2000万美元兴修淮河,可是苏北的士绅们还是硬生生的把这件事给搅黄了。虽然欧洲爆发和美国政府插手借款协议太过深入,使得芮恩施公使认为这有可能损坏中国民众对于美国政府的印象,让他对于该项工程失去了兴趣,最终导致该项目不了了之。   但是在张謇看来,苏北士绅太过顾及自己的利益,对于该工程的不断阻扰,才是让美国人半途而废的主要原因。毕竟美国人正数亿数亿的向欧洲贷款,又怎么会拿不出2000万美元呢?   想到这里张謇就感到惋惜不已,不过现在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还是革命委员会。自从革命委员会打着清算辫子军的名义进入鲁南、苏北之后,不管是陇海路的修建工程还是导淮工程都落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手里,他这个两淮盐政使和导淮局督办已经管不到苏北的事务了。   张謇对此也是感到非常的不满,虽说去岁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人,从而给国民大涨了志气,因此他也并不反对革命委员会就势入住北京,反正在袁世凯亲近那些满清遗老之后,作为立宪派领袖之一的张謇就远离了北京。   在张謇看来,袁世凯这就是在玩火,不管他是想要复辟大清还是想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都是要和立宪派决裂的结局。因为不管谁上台当皇帝,清算革命党和立宪派都是避免不了的,不清算则无以彰显皇权之神圣。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震慑住了那些试图复辟的遗老和袁世凯的野心,中华民国估计撑不到五年。因此就维护共和体制的这一点出发,张謇也是不能不支持革命委员会的。   只是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实施的土地改革运动,就让张謇很难受了。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简直就是瞎胡闹,学李自成、洪秀全这些贼头打击缙绅,破坏社会秩序,岂是治理国家的道理。因此原本在战后对革命委员会颇为赞赏的张謇,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又冷淡了下去。   虽然他还在同革命委员会投资的工厂做生意,但也仅限于谈生意。在政治上,他一点也不想亲近革命委员会了,毕竟张家现在就是南通、海门一带最大的地主,他可不想自己半生的积累都落入到革命委员会的口袋之中去。   但是,虽然他不愿再政治上亲近革命委员会,却不代表他不关注山东革命委员会的行动。因此在秋收之后,随着革命委员会在鲁南、苏北搞出的大修水利的架势,他也就赶紧派人去苏北打听了。   11月8日,他派出的亲信从苏北返回,下车后连家都没回,就跑到了他的大宅中,向他原原本本的报道了,革命委员会在鲁南、苏北做了些什么。   “……眼下整个苏北都像是一个大工地,那些冬闲的百姓大约都被革命委员会发动起来了。至少有一两百万人吧,他们一天的工钱大约为2毛5到5毛大洋不等,每人每天还有1毛钱的伙食补贴。那么粗略的算一算,一天大概要花上30多万大洋,据说至少要干上一百天,那就是3000多万……”   张謇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道:“铁路的事就先不提了,你先说说他们都搞了些什么水利工程吧。”   这人赶紧弯腰答道:“是,老爷。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武同举担任了淮河治理工程总指挥,革命委员会还请了一个美国工程师作为整个水利工程的总指挥,原先德华大学的毕业生充当了淮河治理工程的助理工程师。   据说此次不仅要治理淮河,就连鲁南的沂、沭、泗诸河也要一并治理。因此今年不过是第一期工程,今年主要是对淮阴闸上下、张福河上下进行疏浚整理;维修洪泽湖的湖堤;还有就是要引洪泽湖水从废黄河以南里下河地区穿过淮安、盐城,挖出一条入海口来,从扁担港口入海……”   张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苏北乡绅的治理方案大约能够惠及到300万亩良田,而他的方案是1400万亩耕地,至于革命委员会这一系列的操作,明显是想把鲁南、苏北5000余万亩土地都纳入到水利灌溉系统当中来了。   这确实是一个更为有利的方案,但是这也是一个耗资极大的方案,绝不是2000万美元能够拿的下的。因此他不由脱口问道:“革命委员会难道和美国人借了款了?那些苏北的乡绅肯接受?我记得安徽的倪嗣冲和南京的冯国璋都在淮河中下游买过土地,革命委员会总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回老爷话,我倒是没听说革命委员会向美国人借款了。不过今年秋收之前,革命委员会就开始对鲁南、苏北的土地进行地权清理了,第一是允许那些因为欠了高利贷抵押自己土地的农民按照平价赎回自己的土地,凡是归还的欠款超过本金2倍以上就不必再还,超过3倍以上的应当退回债息,民间借债利息不得超过25%,否则视为无效契约,不得拿人作为抵押物。   第二是对土地超过1000亩以上的地主进行地税核查,凡是过去三十年内无法证明自己足额纳税的,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补交税款,在税款未缴纳完成前不得进行土地买卖。超过日期不补交税款的,将视情况追加3到10倍的罚款。   据说鲁南和苏北的那些地主最后都选择了上缴土地,以避免罚款。安徽的倪督军和冯督军也没逃过去,不过据说革命委员会用他们购买土地的价格回收了那些土地,算是给两位督军一个面子了……”   “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张謇恨恨得吐了口唾沫说道,这下边上的亲信倒是不敢吱声了,不过他倒是觉得革命委员会比那些督军的吃相可好多了。比如张勋在徐州,王占元在武汉,那才真是明抢,商人要是不给两位督军老爷上供,那就休想在他们的地盘立足。   张謇发泄了一阵之后,突然又笑了起来,“呵呵,倪丹忱、冯华甫这两个混蛋也有今日。当日要不是他们勾结苏北乡绅大肆购买淮河两岸的土地,搞的美国人不肯贷款了,我的导淮工程又怎么会黄。也好,也好,且让他们斗去,我倒要看看革命委员会这是作秀还是真能做事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   相对于张謇的愤愤不平,北京的袁世凯现在对革命委员会就平和了许多。自从革命委员会击败了日军收回了山东两大租借地之后,他心里就清楚这天是要变了。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昏了头去搞土地改革,各地的士绅和他手下的那些北洋将领,说不定都要遮遮掩掩的投靠过去了。这没什么不可想象的,当初黎元洪和张謇等人不就是这么投靠了自己的么。   在北京政府人心涣散的时候,突然听到革命委员会在胶东三府搞起了土地改革,袁世凯顿时就定下了心,知道革命委员会暂时是进不了北京了。果然之后各地拥护中央政府的电文就一日多过一日,而革命委员会也如约停在了黄河南岸。   只是,袁世凯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口头上的拥护根本不作数,当初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各省依然是宣誓效忠于朝廷的,可不也弄出了一个东南互保吗?   眼下各省的督军其实和大清当日的督抚一般,他们名义上遵从于中央政府,但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借助中央政府的这面旗帜来对抗革命委员会而已。只要革命委员会以非法的手段进入北京,那么各省督军显然就不会再遵从于北京的命令了。但是想要让这些督军们出兵解救北京,那他就是想多了。   就连对他最为忠诚的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李纯、江苏督军冯国璋三人,在对调集兵力北返的命令也是左右搪塞。一下说士兵们不乐意北归;一会又表示自己带兵北归,恐南方出现反复;一会又说北方土地贫瘠,这么多军队返回之后,恐怕中央财政难以负担,不如先抽调一两只部队回去,他们留在南方多征集一些军费,否则日后也难以驱使将士用命。   总之,这些袁世凯过去的心腹,将他用来对付朝廷的招数倒是学了个十之八九。只是袁世凯虽然一眼就看破了这些人的心思,但是他却也同当初的朝廷那样,对于这些养兵自重的军头无可奈何。   而蔡锷的背叛又让试图引入外系将领清理北洋盘根错节关系的袁世凯,失去了改造北洋军的可能性。至于他的几个儿子,又几乎没有一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如此一来,原本还颇有些雄心壮志的袁世凯,现在倒是不得不退让了一步,转而追求自身的身后之名和保全自己的家族为目的了。   1915年11月2日,山东革命委员会开始在鲁南、苏北兴修起治理淮河的水利工程之后,袁世凯就把徐世昌叫来了大总统府,向他询问道:“治理淮河是件好事,之前张季直和美国人谈了这么久,可结果被欧洲大战给搅黄了。现在革命委员会打算自己搞,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支持一下?”   徐世昌迟疑了一下,方才放低声音说道:“可是国库里确实没钱了,要不是税务委员会今年同各省协调了税种、税率,革命委员会又带头上解了国税,各地恐怕还不肯向中央解款。不过这些款子在预算委员会的安排下,都是有了去处的,政事堂能够自由动用的机要费用不过也就三、四百万银元,到了年底也用的差不多了,恐怕很难再给淮河治理工程支持了。”   袁世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虽然居仁堂外秋风瑟瑟,除了几株缀满了红叶的枫树外,其他树木都已经落叶纷飞,俨然一副暮秋时节,不过居仁堂内却已经点起了炭盆,室内不仅不觉寒冷,反倒是有些闷热了。   “来人,撤掉两个炭盆,这雪都没有下过,用得着点这么多炭盆吗……”喝斥着负责居仁堂的仆役撤下了几处炭盆,又让人打开了棉布帘子透了透气,随着一股冷风闯入了居仁堂内,呼吸了一口冷空气的袁世凯顿觉身上凉爽了许多,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袁世凯这才回头对着徐世昌问道:“我听说这几年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大兴土木,又同日本人打了这么大一场仗,这钱不都是向洋鬼子借的么?什么时候洋鬼子这么好说话了,借了钱不向他们讨要利息,还能继续给他们借钱去治理淮河?”   徐世昌沉默了半天,方才出声说道:“革命委员会借的款子虽然多,不过倒是大半都用在了修路办厂的事业上。如今欧战大酣,各交战国都在拼命的对外采购物资,我国就是协约国重点采购的对象之一,只不过当下能够满足协约国采购需求的,只有前几年大兴土木的东三省,因此我听说他们倒是借助这场大战带来的采购还清了不少债务。   欧战爆发之前,办个棉纺织厂一年大概能够盈利2成5;而今年同样规模的棉纺织厂,大约可以盈利5成。至于其他各工厂,盈利也从战前的一成左右上升到了三成以上。如果再算上今年英镑、法郎汇水的下降,革命委员会名下的各工厂今年几乎赚到了往年平均利润的五倍。   因此,今年革命委员会的财力应当比去年战前更为充沛,倒不是那些外国银行不向革命委员会催款,而是他们确实有钱还贷款利息。   再加上他们和我们不同,不必负担起各省财政的缺口,自然就能一门心思的搞建设去了……”   袁世凯能够听的出来,所谓负担起各省财政的缺口,其实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除了东南五省外,其他各省从前清时就一直在亏空了,这样的财政缺口谁能补上。   现在中央政府用来控制各省的办法,只有在当地驻军,中央政府需要补贴的就是这些驻军的军费缺口。眼下革命委员会拥有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山东、小半个外蒙古和内蒙古,也就是六、七个省的地方,除了山东和辽宁外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   就如徐世昌所言,北洋军政集团的实力其实比之革命委员会还要有所不如,但是却要比革命委员会控制大三倍的地方,和将近10倍以上的人口,这样的财政负担自然是极重的。   比如二次革命之前,北洋军在北方还是说一不二的力量,因为北洋集团的力量几乎都聚集在河北、山东、河南一地,就连革命委员会都要对北洋军的声音有所顾忌。那个时间,也是北洋将领投资河北、山东实业最多的时期。   但是随着二次革命爆发,北洋军南下控制住了长江流域各省之后,北洋的力量因为过于分散,北方的建设反而突然停滞了下来。此时南下的北洋各军将领,就不大乐意搞什么实业投资,而是试图在自己的地盘上搜刮财税了。   过去在小站练兵时,袁世凯给北洋新兵说:“吃袁大人的饭,就要为袁大人卖命。”他自然知道让这些北洋将领搜刮钱财可以,但是军队可不能也让将领自己去养活,因此对于各省驻军的军费,他还是优先给予保障的。   只是,在外驻军和驻守家乡,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北洋军的军费很快就吞没了北京政府那点可怜的财政收入,自然也就把徐世昌试图在河北推动的新政给拖延了下去。对于这一点,北洋集团以徐世昌为首的文官们都是非常诟病的。   这些文官们认为,统一全国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统一全国不应该成为阻碍新政实施的障碍。如果新政不能实施下去,北方经济不能快速的恢复,那么北京就不可能长期的对南方各省的政治、经济力量进行压制。更糟糕的是,北洋军将领下到地方之后表现出来的独立性,已经让北洋团体内部出现了裂痕。   就徐世昌、王士珍等一批北洋老人来说,他们既希望能够维持北洋这个团体的内部团结,又希望北洋这个团体能够保持住对各方势力的压制地位。而徐世昌等文官们,则更希望能够将北洋武人压制于自己之下,让这些武人成为维护他们推行新政的力量。   但是在镇压了二次革命之后,北洋武人的地位就已经难以被徐世昌这些文官们所压制了,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展现了击败日本人的力量之后,北洋将领们就差不多和文官们控制的北京政府貌合神离了。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袁世凯在镇压了二次革命之后,试图清理北洋内部造成的反噬。   比如前陆军总长段祺瑞的被解职,就是让诸多北洋将领对于袁世凯不满的根源。虽然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三人号称北洋三杰,但是在清室退位之后王士珍几乎就退出了北洋团体的核心,段祺瑞和冯国璋则成为了北洋将领的两大领袖人物。   和冯国璋相比,资历更老一些的段祺瑞显然更得北洋将领拥护一些,于是他也就成为了袁世凯对北洋团体内部整理的第一目标。只是袁世凯对于段祺瑞的处置过于急躁了些,实在是难以让人心服,毕竟解除了段的陆军总长之后,袁世凯也没有表示要对日本开战,以阻止日军登陆山东。   而之后袁世凯又将陆军部内的段系官员都清理了出去,这就更让大家以为袁世凯根本就是想要收揽他们手中的军权,而不是什么整顿军队提高战斗力。只不过袁世凯毕竟是北洋军的创建人,大家也不好明着反对他,不过私底下对于军队的调整时免不了的。   于是原本试图通过清理段系这一北洋团体中最大派系,来完成内部整合的袁世凯突然发现,整个北洋团体反而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这不仅让他有苦说不出,也对整合北洋团体失去了信心。   因此听了徐世昌的隐喻后,他也不着恼,反倒是心平气和了起来,“就算是不能在财政上给予支持,政事堂总要在文字上鼓励一二的,我们总不能对这样一件大事不闻不问吧?好歹这项工程也惠及了数千万民众,不能让革命委员会独享了这份民心吧……”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吴川并未关注陇海路工程和治理淮河工程给袁世凯、张謇带来的刺激,他此时正在哈尔滨工业大学的礼堂内为新近当选的科学院院士和工程院院士颁发证书。   科学院院士24人,外籍科学家占了11人;工程院院士39人,外籍人士占了14人。仅仅从这两份院士名单上就能看出,当前的中国在科技研究及应用上的落后。   不过对于中国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建立起这种近代推动科学及工程技术研究应用的机构,因此参加成立仪式的人员们还是很高兴的。   而颁发完院士们的证书之后,吴川也就走下了礼台,放松的向新晋院士们问候和闲聊了起来。此时的革命委员会还保持着一种比较朴素的作风,包括吴川在内的中央委员们都没有什么官僚做派。因此对于那些科学家、工程师、教授们来说,吴川并不是什么政府高官,倒更类似于对他们研究项目的投资者。   因此仪式一结束他们就把吴川围住了,当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瞻仰革命领袖,而是希望就自己手头的研究项目,向吴川进行化缘。   比如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校长列别捷夫,就是最先在台下拦住吴川的,他先是对着吴川说了一大通本校在教学上的贡献和关于在天文物理上的一些新发现后,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要想验证这些新的猜想,我们需要1台更大更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差不多200英寸就够用了。”   吴川还没有说话,冯如已经面色不善的打断了他说道:“一台200英寸的天文望远镜现在的造价至少要120万美元,为了看几颗星星至于要花这么多钱吗?我们航空大学想要建一个造价100万元的风洞实验室,到现在还没批下来呢……”   很快,其他院士也闻声而来,纷纷加入到了这场索要科研经费的争夺战中。吴川不得不把科技委员会主席吴仰曾给抛了出去,让他同这些院士们讨论出一个科研经费的增加分配方案出来,然后再转交给自己审批。   吴川对于这些院士学者们的脾性也是有所了解,于是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对于那些年轻的学生和刚毕业不久的工程师们来说,这一幕确实是有些震撼了。毕竟,这里许多争的面红耳赤不肯相让的,正是过去他们眼中温文尔雅的老师和前辈。   事实上这些学者们刚来东北的时候也确实是温文尔雅的,毕竟在关内的时候,科研经费这种事上面说没有,那就真没有,再怎么吵也是吵不出来的。而且为了自己的私利去跟上面要钱,别人还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可要是为了科研去要经费,别人总觉得你这是多事。   只是当他们到了东北之后,很快就发现这里做事和关内不同。不肯为了自己的研究项目向上面要钱的,经费只会越来越少;反倒是那些天天围着上级吵着要经费的,每次拨付研究经费时都会有所增长。而经费越是充足,研究获得的成果越多,研究项目也就越受上面重视,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正循环。   这样一来,凡是不想混吃等死,不想被学术圈子边缘化的学者们,就只能加入到科研经费的争夺战中去了。最终就变成了只要一有机会,学者们就要向几个管着钱袋子的委员们化缘了。而其中最肯花钱的,大约就是吴川了。   因此只要吴川出现在学者们的面前,几乎就没有不遇到叫穷的。当然,鉴于当前正处于一个科技大发现的时期,这些学者们的要求倒也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正试图建立一个工业化体系的革命委员会,对于这些科学研究的成果也是需要的,并不像关内那些浑浑噩噩的官僚那样,完全不明白科学研究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味的不想乱花钱。   当吴川把自己的麻烦甩给了吴仰曾后,总算是冲出了学者们的包围圈,他朝着左右打量了几眼,便朝着站在会场另一头的一群人走了过去。这些没有围上来的人,是工程方面的专家,确切的说是水利水电方面的工程专家。   美国人萨凡奇,美国内务部垦务局的工程师,也是丰满水电站的总设计师兼总工程师,站在他对面和他交谈的,是德国西门子公司的工程师李斯曼,也是尼尔基水利枢纽项目的总设计师和总工程师。   站在两人身边的一些中国人、美国人和德国人,都是这两个水电水利项目的工程技术人员,他们自然不会围着吴川索要什么科研经费。在冬季来临之后,两处工程不得不停下歇工,而萨凡奇、李斯曼也因为在两个项目中的出色表现,被吴川推荐进入了工程院院士的授予名单,于是纷纷前来了哈尔滨。   看到吴川走过了过来,萨凡奇和李斯曼也就停下了关于专业上的交流,对着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进行了问候。吴川向两人回礼之后,就温和的向两人说道:“两位先生,感谢你们对于革命委员会及中国人民的帮助。   你们所掌管的两个工程是革命委员会手中目前投资最大的两个工程,除了万里长城和精杭大运河工程外,我相信我国历史上能够超过这两个工程的投入已经很少了。   丰满水电站的施工人员8万2156人,尼尔基水利枢纽的施工人员是7万9562人,还要加上数百台机械、上千台汽车、上万辆大车,和为这两个项目专门修建道路和基建设施的服务人员。总人数大约达到了整个东三省建设用工的20%。   所以,我一直都很关注这两个项目的进度,今天难得两位都在这里,我很想问一问两位,这两个项目能够如期完成吗?假如能够提前一些的话,就更好了。”   萨凡奇和李斯曼对视了一眼后,就转过头来对着吴川说道:“吴,首先我要向你说明一点,中国的工人都相当的出色,就个人的劳动效率来说,他们大概能够抵的上3个欧洲人或2个美国人。   不过,中国的工程技术人员实在是太过缺乏了,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有效的发挥出这些工人的能力,反而极大的浪费了他们的劳作。   如果再加上丰满水电站的复杂地质结构,和缺少大型的机械工具帮助,当前这些机械虽然效率不错,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大项目来说还是有些不足。   最为重要的,为了浇筑高达91米,底部宽60米,顶部宽9到13.5米,总长1080米的大坝坝体,我们还需要制作许多工具来协助浇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如果不能对这些问题进行解决,那么就无法完成连续浇筑,从而会破坏大坝的整体性能……”   听完了萨凡奇给出的诸多困难,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那么我可否给两位一个建议,为什么你们不把这些困难都列举出来,然后让我们交给其他专业的专家来解决?我认为这些问题大多不仅仅是工程上的疑难问题,完全可以转化为机械或机电工具来解决的问题……”   对于吴川提出的建议,萨凡奇和李斯曼都感觉有些难以回应,对于这个时代的工程师来说,解决问题是他们的责任,把自己遇到的问题交给他人去解决,这显然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不过吴川毕竟是他们的老板,他们倒是不好直接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只能表示会回去研究一下,然后交出一份问题集合出来。   吴川兴致盎然的和两人谈了好久,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位总工程师对他的敷衍姿态。对于他来说,专业工程师当然是只负责专业范围之内的问题,非专业内的问题当然应当移交给其他专业工程师去解决。   只是他显然没有想过,这个时代的市场划分还没有后世那么的发达,如霍尼韦尔热技术公司这样的专业服务性公司也不过才刚刚开始冒出头来,大多数的公司都不会把技术问题外包给别的公司,因为这还涉及到专利壁垒的问题。   也只有后世从社会主义向市场经济转化的某国,对于专利技术问题不大感冒,再加上互联网的出现使得技术壁垒进一步被打破,才使得某国的专利壁垒始终没有形成利益联盟,从而为本国的工业发展提供了足够廉价的技术支持,最终获得了超越常规的发展速度。   吴川和几位重点关注的院士进行了交流之后,才结束了今日在哈尔滨工业大学的行程,坐车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在大雪的覆盖下,虽然哈尔滨工业大学主楼前的草坪和树林被掩去了夏日的多彩,但是已经初具规模的教学主楼、图书馆、实验室和运动场,却让这处4年前还是一片菜地、树林的荒地变成了一处知识的殿堂。   1912年夏天的时候,这座学校登记在册的学生不过1310人,老师才187人,整个学校还要分成几个学系在各处借房子上课。但是今日这座大学登记在册的学生却达到了4344人,老师则是495人。就规模来说,仅次于哈尔滨军政大学,是东北排名第二的大学了。   从校园离开的小车上,坐在后座的吴川望着车窗外上几个在雪地里互相追逐的青年学生,脸上突然就浮出了几缕笑意,这才是他想重新看到的世界。 第七百二十三章   看到一名老年人在自己面前卸掉伪装后露出的脸,吴川颇为震惊的说道:“辛慈公使?!你怎么这副模样……”   虽然哈尔滨的天气已经极为寒冷了,不过弄了这么多东西在脸上头上的辛慈在卸掉这些伪装后依稀能够看到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显然他选择的这些伪装材料并不透气。   卸去伪装的辛慈显然轻松了许多,他对着吴川身后紧张起来的张云荣微笑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后,方才看着吴川说道:“吴,能和你单独谈谈吗?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知道,想要不引人注目的来一趟哈尔滨并不容易。”   吴川瞧了瞧陪同辛慈前来的马尔赞,沉默了数秒后便露出了微笑说道:“当然可以,那么我们坐下说话吧。云荣,你陪马尔赞先生去隔壁喝杯茶好了……”   当会客厅的门被关上之后,坐在吴川对面沙发上的辛慈这才坐正了身体,看着他严肃而认真的询问道:“我这次过来哈尔滨就是想要向您请教,要如何才能让俄国退出战争?   革命委员会自开战以来为德意志帝国所做的一切,我国并不会忘记。如果我国赢得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那么我国愿意和贵国重新签订一份平等互利的条约,并将会协助贵国同其他国家废除那些不平等的条约。”   吴川沉吟了一会后,便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国所需要的,看来辛慈公使已经完全了解了我方的立场。那么我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想要让俄国退出战争,就得向日本人学习。就像日俄战争中彼得堡爆发的革命终结了这场大战那样,德国想要让彼得堡退出战争,也需要一场同样规模的革命。”   辛慈心里是赞成吴川的想法的,即便是国内的某些人估计也会希望在彼得堡爆发一场类似于04-05年的革命,从而迫使俄军退出战争。只是在战前德国政府并没有做好这种准备,毕竟和日本人不同,德国并没有把俄国看成是决定这场欧洲大战的主要对手,自然也就不会去安排人手在俄国煽动什么革命了。   当然,这和德意志帝国本身的体制也有关系,1904-1905年的俄国革命同样给德国的皇帝发出了警告。这也是为什么威廉皇帝不得不屈服于总参谋部的意志,纵容军队发起了冒险的“施里芬计划”,因为德国国内的阶级矛盾并不比俄国好多少。   所谓德国缺乏阳光下的土地,实质上的意思就是,德国的容克贵族和资产阶级压诸于德国工人、农民身上的重负,无法如英法那样转嫁给海外殖民地的民众身上。   在一战爆发之前,德国就已经普及了中学教育,全民识字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英国和法国,但是因为缺乏海外殖民地,加上上层空间为容克贵族所霸占,使得德国的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们对于德国的专制制度越来越不满。   1904-1905年爆发的俄国革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唤醒德国民众起来革命的号角声。和协约国之间的大战也没有国内爆发的革命,更让德国的容克们感到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容克们宁可选择一个风险极大的“施里芬计划”去实施,也不愿意坐等下去,等来一场德国的社会革命。   只是容克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场大战的规模会变得这么大,变得只要有一方认输就要粉身碎骨的地步。到了这个时候,德国资产阶级对于社会革命的恐惧倒是让位给了战败亡国的恐惧之后了。   辛慈只是思考了片刻,就下了决心。相比起如同瘟疫一般的社会革命,眼下把德国从断头台边上拉回来才是首要的选择。就德国在普法战争中对于法国人的羞辱,法国也不可能在战胜后不加以十倍的报复,作为法国人最悠久的邻居,德国对于那位拿破仑陛下的记忆可还没有消失呢。   辛慈抬头注视着吴川的双眼,神情严肃的说道:“如果想要在俄国发起一场革命,那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必然只有贵方了,我知道你们同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这一组织往来密切。那么您打算这么利用他们发起一场革命?我们能够为贵方做些什么?”   吴川低下了头,顺手拿起了一块木头塞进了身边的壁炉里,拨了拨里面的木材,让火生的更为旺盛一些之后,才开口纠正道:“不能说是利用,而是合作。当然对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来说,他们是不会接受同德国人的合作的。   因此我方就是你们双方之间的中间人,你们双方之间并无任何联系,事后也就避免了有人借助这一事件攻击你们双方。至于我方么,并不需要贵方做什么。不过您可以代我向皇帝陛下转呈一句话,我为德国做完这件事之后,我和皇帝之间就算是两清了。”   辛慈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当然应该如此。”   吴川这才接着说道:“今年夏天东线的大溃败,让俄军效忠于沙皇的骨干损失大半……所以,我们会让布尔什维克深入到前线的俄军当中去,引发一场俄国的社会革命。不过我们届时需要在国外的布尔什维克领袖及时赶回国内去,只有当他们获得了革命的果实,才能让俄国签署退出战争的条约。”   辛慈足足沉默了一刻钟,才费劲的点头说道:“我完全赞成您的建议,我会安排人员陪同你的人回欧洲,并处理好借道一事……”   就在吴川和辛慈公使谈论要如何让俄国退出这场大战的时候,革命卫队总部捷尔任斯基的办公室内也正进行着一场谈话,这场谈话的对象是革命卫队的总队长捷尔任斯基和革命卫队成员夏阳。   把夏阳从军政大学中召来的捷尔任斯基,看到夏阳后便直接了当的对他说道:“因为某些工作上的调动,我将要辞去总队长的职务,现在需要有个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向吴川同志推荐了你,吴川同志也认可了这项人事变动。所以,今天把你叫到这里来,就是想要和你谈一谈,你是否有信心接任革命卫队总队长的职务……”   四月份从库伦回来,就被发配到学校教书,那个时候夏阳都没有感到惊讶过,但是现在听到捷尔任斯基的话,却让他真的有些惊讶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回道:“可是,在革命卫队中比我更适合的人还有好几位吧,为什么是我?”   捷尔任斯基走到一边的茶水台前,拿起了一个保温瓶为夏阳倒了一杯茶水。虽然他只需要清水、面包和工作就足够了,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工业和经济上的发展,就连他也不得不接受了一些物质生活上的配给。   把茶水放在夏阳面前之后,捷尔任斯基便走到了其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他说道:“为什么是你?这确实是个极好的问题。那么夏阳同志,你能否告诉我,革命卫队的职责究竟是什么?”   夏阳毫不迟疑的回道:“是为了保卫共产主义的信仰。”   捷尔任斯基摇着头说道:“那是党的任务,不是我们的职责。实际上我们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保卫党能够不受干扰的捍卫自己的信仰。   我之所以向吴川同志推荐你而不是别人,就是我认为你对于共产主义的信仰是其他人所不及的。只有一个真正信仰了共产主义的战士,才能掌握并使用好革命卫队的力量。你知道军事委员会那边为什么对我们耿耿于怀吗?”   夏阳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也许是我们掌握了一支不受军事委员会控制的武力。”   捷尔任斯基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原因,也不止是这个原因。还因为我们是唯一一支,可以出现于任何地方的武装力量,即便是军事委员会的所在地,也无法拒绝我们的进入。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样一支不受约束的武装力量,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所以,坐在这间办公室内的人,第一要正确的认识革命卫队本身具有的力量;第二要正确的使用革命卫队的力量;第三要随时保持警惕。我认为,革命卫队中的其他人并不能做到以上三点,而你虽然只能做到两点,但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对于捷尔任斯基的批评,夏阳只能保持沉默。不过对方今日显然不是为了批评他才叫他过来的,因此在点明了他的缺点之后,便转移了话题说道:“现在你对于接受总队长一职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阳在心里轻轻放松了些,脸上却毫无变化的回道:“没有问题了,我愿意接受党给予我的新的任务。”   捷尔任斯基这才满意的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才是正确的态度,那么在向你交代一些事情之前,我有必要先提醒几件事。   首先,革命卫队虽然室保卫党的武装力量,但是当前能够领导党前进的只有吴川同志,因此我们的工作重心首先是保卫吴川同志的安全,并服从于吴川同志的指挥。其次才是服从于党的中央委员会的命令。   这是我对你的第一点忠告,也是最重要的交代。我希望你好好记住这一点,不要轻易的让革命卫队卷入到党内的斗争当中去……” 第七百二十四章   火车“咣当,咣当”的在夜幕中行进着,内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乌泰靠着柔软的沙发上倾听着车轮和铁轨碰撞发出的声音,觉得这个声音就像是一曲美妙的音乐。   坐在他边上的副主席姚锡光则正在劝说着,坐在这节花车内的东蒙古四盟的王公贵族们,“……眼下热河、东蒙一带的土匪已经一扫而空,那些一时被人蛊惑的台吉们,也被革命委员会宽大放了回来。   我这几月陪着各位走了黑龙江、辽宁的不少地方,想必大家也能看的出来,眼下革命委员会治下各地都在忙于建设,不是在修路建桥办厂,便是在兴修水利,清理河道。   可以说,自从洋务运动以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国人这么卖力的建设自己的国家。东蒙古四盟,哲里木盟、卓索图盟、昭乌达盟、锡林郭勒盟,除了锡林郭勒盟之外,其他各盟现在也已经被纳入了革命委员会新的规划之中。   我倒是要问一问各位了,你们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哲里木盟是最早和革命委员会结盟的,现在革命委员会把哲里木盟盟址迁移到了白城,又修通了白城到齐齐哈尔、到长春、到通辽的三条铁路。   眼下整个白城修建的就如同一个大城市,只要各位同意参照哲里木盟的方式同革命委员会结盟,那么革命委员会也将会一视同仁的协助你们建立起自己的白城。我想,住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总比住在低矮的蒙古包中要舒适的多吧?”   对于姚锡光的劝说,大多数台吉们是微微点头的。这一个半月来,这位民国蒙藏事务局总裁带着他们转了不少地方。既让他们看了革命委员会为哲里木盟、卓索图盟修建的医院、学校和供水系统,也带着他们看过了东三省正在到处建设的景象。   如果说前者代表了革命委员会对于蒙古同胞的善意,那么后者则是向他们展示了革命委员会的强大。只要想一想巴布扎布、青本喇嘛这些人拉起的数千队伍,轻易就被革命委员会给消灭的下场,再看一看这些铁路在东三省不断蔓延的速度,哪怕再怎么自大的台吉,也生不起继续反抗革命委员会的念头了。   更何况,那些外蒙古王公在库伦遭到的下场,也真的吓到了内蒙古的诸王公。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并不认为外蒙古有统一蒙古国的资格,但是他们倒也还是承认外蒙古的王公们和他们是同一阶层的。   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库伦毫不客气的对这些外蒙古王公下手,丝毫没有顾忌到他们的身份,这便让内蒙古的诸王公们打消了那点自恃,对革命委员会生起了真正的畏惧之心。   他们之前敢对库伦和北京强硬,一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并没有随着大清的倒台而消失,反而因为清室的退位而有所提升了,北京政府、库伦活佛、俄国人和日本人都在拉拢着他们。二便是北京和库伦都缺乏武力,难以真正对他们造成实际上的威胁,再加上有俄国人和日本人支持他们,自然也就说话硬气了许多。   不过革命委员会先是连续挫败了日本人,把日本的势力从满洲驱逐了出去。接着去年又进入了库伦,逼迫库伦活佛自行撤去了皇帝之位,还把俄国人的势力驱逐出了库伦以南,这样一来内蒙古就被革命委员会所包围在内了。   东蒙古四盟加上呼伦贝尔的蒙古族,一共也才不到80万人。在革命委员会打着清剿马匪进入了草原之后,东蒙古四盟几乎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之所以这些王公们还迟迟不肯向革命委员会低头,其实只有一个原因而已。土萨拉嘎其喇嘛在众人的暗示下,终于向着姚锡光开口结结巴巴的说道:“开放各盟旗让汉人进入垦殖,也不是说不行。   但是革命委员会为何一定要让我们改革制度,不仅要向普通的牧民分发土地,连各王府的牧奴都要分地、分畜群,还要免除牧民对于各王府、寺庙的贡役。姚大人,如果我们照着你们说的去做,今后各王府和寺庙又该如何生存下去?难道我们要让王爷、台吉和喇嘛们去放牧挤奶吗?”   姚锡光心里其实是赞成土萨拉嘎其喇嘛的主张的,让各盟旗放出土地来,在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强势下,他们也只能低头接受。把土地分给那些普通牧民,虽然有多管闲事之意,但是能够削弱各王公贵族在盟旗中的影响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释放各王公、市庙里的牧奴,禁止他们继续奴役这些奴隶,这一步似乎就走的有些远了。原本打算向革命委员会低头的王公们,现在就在这一条上被卡住了。他们实在是没法想象,把那些牧奴解放之后,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只是在这个问题上,姚锡光已经和梁廷栋商议了数次,对方坚持不肯在这一条上让步,并对他说道:“若是之前我们没有打退日本人和攻入库伦,那么这件事倒是还可以同他们商量着办。   可是如今我们既然已经把周边的敌人都击退了,那么就应当乘着这个时候对内部清理的更干净一些。我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我只在乎他们接受不接受。要是他们真想要闹一闹,那么减少一批王公贵族,我看对于蒙古同胞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姚锡光想了想,对着众人继续劝说道:“我觉得大家实在没必要关注那几个奴隶,根据我民国的法律,畜养奴隶本身就是违法的。   你们不就是担心释放了牧奴之后,没有人为你们放牧畜群了吗?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要么把分到的土地出租给革命委员会,要么就把这些土地当成股份投入到农牧公司中去,革命委员会可以帮助各位妥善的处置土地,至少不会让你们的收入低于过去十年的平均收入……”   听到姚锡光提出的新条件,倒是真有一些人心动了。如果能够拿到固定收入的话,他们倒是宁可把土地出租给革命委员会。   按照现在的土地分配方案,各盟旗所有土地应当分为两份,一份作为牧场分给旗内众人,王公台吉们分的三,而牧民、牧奴分得七;另外一份土地,其中一半适合于耕作或放牧的用于开展国营的农场或牧场,每年会缴纳固定的土地税给旗内,用于补贴旗内、盟内的行政和公共开支。另外一半则作为保留地,一是为了保护水土,二则是为子孙留下一片可开发的地方。   应该来说,这样的土地分配方式比起满清毫无节制的开垦要有说服力的多。而且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土地分配方案照顾到了普通牧民和牧奴,因此原本极力反对垦荒的蒙古牧民们,也少了许多抵触情绪。   没有了底下牧民的自发反抗,这些蒙古台吉们自然也就失去了和革命委员会对抗的勇气。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跟着姚锡光在这个秋冬时节四处转悠。   当然,还有乌泰这个札萨克郡王的示范作用,使得其他各盟旗的台吉们也跃跃欲试,希望能够通过向革命委员会靠拢,继续维持他们现在的地位。而在游览了东三省一圈之后,大家心里的坚持也已经动摇了,只要看过了东三省现在的建设规模,他们就知道光凭东蒙四盟,或者说整个内外蒙古联合起来,也是难以和革命委员会这个庞然大物对抗的。   过去他们所认为软弱的汉人,在革命委员会的组织下,正在东三省建立起一个个奇迹般的建筑景象,面对这些他们无法想象的工程,各位台吉们根本没有勇气提起刀子来。光是一列火车能够运输的货物,就能抵得上数万骆驼的负重能力,更别提这些火车能够不知疲倦的在轨道上奔跑下去,丝毫不需要休息的。   因此让土萨拉嘎其喇嘛开口,不过是他们心存侥幸的最后一次试探,如果革命委员会坚持不肯让步,那么他们也就只好接受了。   如今姚锡光在他们的逼迫又退了一小步,大家也就觉得有些心满意足,打算就此下台阶了。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乌泰却插口说道:“要我说啊,土地出租什么的还可以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蒙盐的征税权拿回来。”   姚锡光还没有反应过来,卓索图盟的盟长色凌那穆济勒旺宝已经忙不迭的点头说道:“乌泰王爷,不,主席说的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把青白盐的税收拿回来。袁世凯向洋人借了钱,却拿我们蒙古人的盐税去还款,这也太不像话了。   那些洋人还说,北京政府正打算把额吉诺尔盐池卖给他们,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草原上的宝物,什么时候轮到北京去卖了,难道说以后我们想吃盐的话,还得向洋人掏钱买吗?哪有这种道理。   我们既然和革命委员会结了盟,那么革命委员会就该为我们做主。据说今年哪些洋人就收了37万多大洋的税,这就是盗窃……”   姚锡光原本并不想接这个话题,这是袁世凯善后大借款惹出来的麻烦。革命委员会现在能够保住东北三省和山东的盐政就已经很勉强了,英国人已经就这件事和革命委员会交涉过数次,认为革命委员会违反了北京政府和他们的约定。   只是,此时这些蒙古王公们的怨气都被这件事给激发了出来,看着他们群情激愤的样子,姚锡光倒也不好随意搪塞了,只能表示等到了长春之后,自己一定就这件事和梁委员进行认真的磋商,必然要保护蒙人的利益。 第七百二十五章   1915年11月12日上午,一群人站在长春火车站的二层贵宾候车室内等候着。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窗,下方的铁路线全景完全落入了等候者的眼中。   站在最靠近窗户的梁廷栋能够听到身后就今天这场试验能否成功的议论声音,他稍稍抬头向北望去,不远处宽城子车站的轮廓就印入了他的眼中。在一片白色的衬托下,从北面过来的两条铁轨就像是一道大地被劈开的伤口,把天地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   看着眼前的这副景色,梁廷栋也颇为感觉震撼。老实说在长春待了将近三年,普通的事物已经很难让他感受到这样的感触了。   从1912年起,长春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重点建设的城市,投入之大甚至一度占据了东三省基建投入的近半投资。从1912年到1915年,整个长春建成了5.5万栋建筑,修建了1500余公里长的街道和800多公里长的上下水道,对300多公里的河道进行了维护。   1914-1915年光是建设这座城市的建筑工人就超过了10万人,这种超常规的城市建设规模,使得整个长春城面貌焕然一新不说,也让这座城市的常居人口接近了20万人。这座原本在辛亥革命前不过只有4、5万人的小城,今日已经成为了仅次于哈尔滨、沈阳的东北第三大城市,掩盖住了原本的省会吉林城。   他现在站在脚下的这座恢弘建筑,设计于1913年,在今年夏季建成投入使用。这座过去可以作为一座城市标志的建筑,在长春不过是十几分之一而已。已经完成的广播大楼、交通大楼,接近完工的长春医科大学、长春师范、市立图书馆,正在兴建当中的博物馆、共和宫、民族文化宫、大剧院和十月广场等建筑,没有一座不比这座长春火车站宏伟或精美的。   随着新长春城渐渐露出了轮廓,过去那些认为这样大兴土木实在是劳民伤财的中央委员们,现在也渐渐不再批评长春的建设规划,反而开始期待着在长春城建设完成之后,能够从哈尔滨搬迁到长春来了。   哈尔滨这座新兴的城市虽然发展的速度也是极快,不过这座城市毕竟是俄国人为自己修建的,哪怕在辛亥革命之后把道外等地纳入到了哈尔滨市区,这座城市较好的地段都已经被俄国人所占据了。革命委员会的各部门只能分散在城市的各处,想要聚集在一起开个会都相当的麻烦。   而且哈尔滨这座城市在革命委员会的规划下,已经成为了一座工业和商业之城,在大量人口的涌入下,现在哈尔滨城市的人口已经达到了48万人,而哈尔滨市政厅对哈尔滨城市建设的规划却没有革命委员会对长春城市规划这么奔放,于是哈尔滨就成为了一座拥挤不堪的城市。   虽然这种城市人口的快速增长,给哈尔滨带来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但是对于居住在这座城市中的人来说,却算不上舒适。人们永远都在排队等待着自己想要的城市服务,比如公租房的分配、电力供应、自来水供应和电话安装服务等。   相比起哈尔滨的拥挤,超前规划的长春城却显得有些空旷了。不管是公租房、电力、自来水的供应都是充足的,甚至一些地区都已经安装上了煤气管道。可以说,这就是一座等待着人员填充的城市。   当然,长春绝不是什么空城市,在老城西面兴建的工业区,现在也渐渐出现了雏形。特别是长春第一汽车厂,12项主要工厂的建筑,已经全部完成,现在正在紧张的安装动力系统和各项设备,预计明年6月就能正式开工了。   第一汽车厂的厂区有将近150公顷,厂区的建筑面积达38万平方米,厂区周边的工人住宅区约为39.2万平方米。光是修建这样一个厂区,就投入了2万多名建筑工人。随着汽车制造厂建设的接近完成,从哈尔滨不断抽调过来的汽车制造工人,正开始让长春西面的新城区渐渐苏醒了过来。   围绕着第一汽车厂所修建的供电厂、供热站、木材加工厂、农贸市场等一系列配套设施,正不断的为西城区注入活力。除此之外,还有第一拖拉机厂、长春电气公司等新工厂,也正在调试机器准备投产。   身处于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环境中,梁廷栋的敏感度也就不断的被提高了上限,寻常的变化已经很难让他觉得惊讶了。   不过今次的电气化列车试验,还是让他感觉极为新奇的,这一试验不仅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还获得了吴川的相当关注,因此梁廷栋自然也就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首次上路试验的现场。   早在1879年5月,德国人就在柏林贸易展览会上展示了第一条电气化铁道,不过真正把电气化铁道商业化的却是英国人。   中国对于电气化铁道的研究始于1913年,也就是威斯汀豪斯和特斯拉到来之后的事。在这之前,除了匈牙利采用过三相交流电力机车外,各国采用的都是直流电力机车。   一开始长春铁路局也是打算先上3000伏特直流电力机车的,不过特斯拉认为交流电比直流电更经济和容易建设,因此提出了采用16kV工频单相交流电作为动力。   在吴川的支持下,最终特斯拉的主张赢得了胜利。经过了一年时间的试验,今年三月到十月长春铁路局完成了从长春到松原线路的电气化改造,而今天就是第一次试车。   梁廷栋很是希望能够看到这第一次试车的成功,毕竟利用煤炭发电的效率几乎要比成熟的蒸汽机车高出了一倍,而且电力机车的功率也要比蒸汽机车大的多,除了一次性的投资高了些,几乎找不出什么弱点。光是减少了各车站的添煤添水时间,就能让列车的运行提高了不少效率,对于现在紧张的运输任务来说,这无疑就是革命委员会最优先考虑的因素。   除了考虑这些建设上的问题之外,梁廷栋对于党内的一些动向也是一直在关注的。去年击退了日本对于朝鲜和山东的入侵之后,一直绷紧了神经的革命委员会各位委员们,感觉突然前方的道路就宽敞了起来。   日本至少两、三年内不可能再跑来挑衅革命委员会了,而国内各地的军政势力,哪怕是占据了北京的北洋集团,在革命委员会面前看起来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济南和鲁南的两次交手,让原本还有些重视北洋军的委员们大跌眼镜,他们是真的没想到名声在外的北洋军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虽然13年山东革命军和驻山东的北洋第五师交过手,虽然第五师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但是考虑到第五师主力当时已经南下,因此大家都认为这不是北洋军的真实力量,山东革命军只是打了北洋第五师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但是去年,号称北洋军中战力不俗的辫子军,也是在辛亥革命、二次革命中和南军打过数次硬仗的军队。这样一支被南北视为强军的军队,在山东革命军的一支偏师的进攻下,就被打的全军崩溃,张勋不过带着数百人仓皇逃回了徐州。   这一仗不仅震慑到了南北双方,也让革命委员会真正意识到了,革命军已经和国内的军队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就某种程度上而言,革命军已经差不多和列强的军队站在了同一条线上。过去国内吹嘘的所谓强军,在今日的革命军面前,完全成为了一个笑话。   在此种局面下,试图依仗革命军的武力横扫天下,完成统一中国伟业的声音陡然就多了起来。这种声音在革命委员会内部一直存在,早在革命军击退了满清和南满日军的时候,就有人呼吁着要入关打到北京去,以竞全功。   不过在吴川的强行压制下,加上南北和谈使得北洋军把兵力收缩于河北一地,外国公使纷纷支持清室和平退位,这才勉强熄灭了这些人想要入关进京的欲望。   而去年这几场战争,则又让某些人开始蠢蠢欲动,想着要完成统一大业去了。梁廷栋并不是不想统一全国,但是随着长春这两年的建设发展,让他开始意识到土地的大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把它建设起来。   如满清、奥斯曼、印度,甚至是印第安人,空有大片的土地却没有建设的能力,最终反而因为土地成为了列强眼中的猎物,可见土地的大小并不是强大的首要因素。相反,如果能够把东北建设起来,哪怕只是建设了一小部分地方,现在的革命委员会也已经成为了列强眼中一个不可被轻视的对象了。   因此,现在的梁廷栋反而越来越觉得吴川规划的前进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如果像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喊着要大肆扩充军队武力统一全国,估计现在的东北三省根本就分享不到,这次因为欧洲大战所带来的商业机会吧。   曾经那些被认为是劳民伤财的建设项目,现在因为赶上了欧洲大战带来的商业机会,从而成为了创造财富的源泉。就目前的经济发展来看,过去这些年的基础建设投资还是嫌少了些,假如能够多个几年的建设期,那么这场大战带来的丰厚收益显然还有更多一些。   只是军事上的胜利,经济上的快速成长,更是复苏了不少人的大国梦。哪怕欧洲战事正导致数十上百万的人死去,革命委员会内部还是有着不少渴望着战争的声音。   就在梁廷栋对于这些人的顽固感到头疼的时候,他身后的人群突然就躁动了起来,“来了,来了,是那辆火车吧……” 第七百二十六章   1915年对于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都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年份,虽然这一年东北还是遇上了一些灾害,但是工农业都还是有所进步的,特别是工业产值的增加量,足足比去年工业产值多了72%。   这一年来在经济上所获得的成就,不仅填补了去年作战和对山东基建造成的财政赤字,更是让原本处于债务违约边缘的革命委员会转危为安了。   虽然革命委员会的外债从去年的20.41亿美元升至了22.05亿美元,但如果是照着平常年份的债务累计,原本革命委员会的外债应当是25亿美元才对。因为战争造成的外贸出口增加,今年革命委员会至少消减了2.95亿美元的债务。   如果再计算上,对英国贷款的2.05亿美元,对法国贷款的0.75亿美元,那么革命委员会的欠债就只剩下19.25亿美元了。   对于财政委员会主席宋云桐来说,看到委员会账目上外债数字的不断减少,这无疑是一个相当舒服的过程。19.25亿美元虽然依旧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但是革命委员会还有在海外的各项资产约2.8亿美元,国内本币资产77.5亿共和元,虽然大多是土地、矿山和建筑港口,可也比去年欧洲战争爆发之前资产比外债高出有限,要强的多了。   宋云桐和财政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们认真的计算过,只要继续保持今年这样的出口贸易,那么再有三年半就可以把这些债务还清了。但实际上,只要欧洲战争继续下去,明年必然要比今年的出口形势更好。   而明后年正是革命委员会贷款兴建的各大项目接近完成的日期,只要战争不在这期间结束,那么这些兴建的工厂将会为革命委员会赚取更多的金钱。原本预计要十几二十年才能还上的贷款,借助欧洲爆发战争,交战国货币贬值的机会,几年之内就可以还掉了。   按照那些日本人的说法,这就是天佑。虽然革命委员会进入工业发展的时间不及日本,但是因为吴川的关系,革命委员会发展工业经济的时机和从外国获得的贷款数量,都是远远好于日本的。   而欧洲大战又使得大量的德国、奥匈帝国的工程师和熟练技工不得不滞留在了中国,为革命委员会工作和培训起了工人。   随着欧洲战争的发展,从欧洲送来远东的德国和奥地利俘虏日渐增多,1915年11月之前已经超过了2万人,德国的受教育水平很高,一万个被征召的士兵,文盲大概也就两到三个。奥地利人的教育程度稍微差上一些,但至少也强过了意大利。   因此这些俘虏很快就被革命委员会以一定价格从俄国人哪里购买了过来,革命委员会名义上是雇佣这些德国俘虏为自己工作,他们的工资除了伙食费和衣物购置费用外,其他都会被转交给俄国政府,用于向革命委员会的采购。革命委员会也向俄国人保证,这些俘虏将会在战争结束之后归还给俄国。   这一交易对于俄国人来说也是满意的,在不断的抽调新兵后,远东三省虽然依旧陷入了劳动力缺乏的局面,但是他们并不敢把这些德、奥俘虏分散到各农场去工作,生怕这些俘虏集结起来闹事。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安排额外的人手看守这些俘虏,还要供给这些俘虏吃喝,这显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现在革命委员会愿意暂时租借这些俘虏去当苦力,俄国人便乘机要求革命委员会提供一些中国工人为自己服务了。   帮助这些俄国人做工,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即便革命委员会不断的投入新项目的建设,但是对于关内无穷无尽的人力来说,依旧不过是杯水车薪。在当前的中国,只有多余的人口,没有多余的工作。   只不过宋云桐他们对于俄国人招募工人的条件颇为意动,但是吴川却反对为俄国人招募大批的工人,和以劳工个人的名义同这些俄国人签订雇佣合同。   在吴川的力主下,革命委员会最终和俄国人达成的条约是:俄国只能从革命委员会建立的劳动力派遣公司招募人手;签订的合同年限为2年一签,必须注明工作地点、时长、工资福利和抚恤金额。如果俄国方面违反合同,革命委员会保留解除合同并追究责任的权力。   不过在吴川的要求下,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劳动力公司几乎否决了所有贝加尔湖以西的俄国公司的聘用合同。按照吴川的说法就是:“如果工作地点是在贝加尔湖以西,我们所谓的调查和追究责任就是句空话,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派人前往西西伯利亚及欧洲俄国领土进行调查劳工们的工作环境,自然也就无法保护他们的利益。   对于我们来说,工人阶级是党存在的基础,如果毫不在意的把工人阶级丢给俄国资本家去奴役,那么党和工人阶级之间的联系还能保持的下去吗?   再说了,把劳工派给俄国的资本家,其实就是在损害我们自己工厂的利益。就眼下这个局面,俄国工厂每少生产一件商品,就等于对我们的工厂订单上增加一件商品……”   各位委员们对于工人阶级的关心程度,大约还不及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控股的各工厂利益受损来的重视,因此对于俄国限制输出劳动力的决定,很快就成为了中央委员会的一致认同。   至于那些从俄国人手中赎买过来的德奥俘虏,在他们的德国同胞的安排下,很快就融入了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各工厂。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年轻的大学生和工厂里的熟练技工,从这些人在俘虏中所占的比例来看,也能够看得出德国和奥匈帝国的人力资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这数千高素质工人的出现,极大的减轻了东三省工业快速发展所遇到的人才匮乏问题。去年东三省制造业加采矿工人的数目是47万人,今年这个数字又翻了翻,达到了95万人。在这样的快速扩张中,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革命委员会的工业生产估计会因为技术工人不足而先爆发出问题了。   但是现在么,从欧洲迁移过来的大量犹太人为革命委员会提供了数万熟练的技术工人,加上从德、奥、美聘请的工程师和熟练技术人员,送往海外培训的青年工人和助理工程师,再加上这些从俘虏中挑选出来的技术人员,算是勉强支撑住了工人数量暴涨所带来的各种问题。   于此同时,前些年革命委员会对于东北教育的大量投入,现在也终于有了一些回报。截止1915年秋,东四省的小学入学人数终于达到了60万人,在校的中小学人数也突破了280万人,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关内其他各省的总和。   1915年毕业的中学生第一次达到了4.5万,1911年整个东三省中小学在校人数也才4万出头。之所以东三省的教育水平能够如此快速的提高,除了革命委员会不断的提高对于教育的补贴经费,东四省的教育经费今年差不多达到了人均3银元的财政支出,而关内大约为人均0.1-0.2元左右。   而1911年之后,为了逃避本省反动势力的迫害,大批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都逃到了关外,关内各省的菁华最终都便宜了革命委员会。这些进步学生和知识分子,不但撑起了革命委员会的教育系统,还为共和党提供了大量的新血。   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发展速度,就算是身在其中的宋云桐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就算是一年以前的他也是难以想象,共和党能够走到今日的这一步。而走到了这一步之后,哪怕就是再平庸的人都能看得到,只要翻过了眼前的小小障碍,共和党的前路就是一片宽敞的坦途了。   而在这个时候,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又准备返回本国去完成自己国家的社会革命去了。这些布尔什维克们空出的位置,不由不让人蠢蠢欲动啊。   就宋云桐自己来说,他其实希望现在最好能够保持稳定,等到党真正站上了前面的峰顶,也就是彻底摆脱了国际资本家们的控制,再来讨论党内的人事调整和全国的统一问题,那才是最为稳妥不过的。只是他也清楚,他个人是拦不住那些俄国布尔什维克们返回欧洲去的心思的。中国革命发展的再好,终究也不是俄国革命啊。   想到这里,宋云桐也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了。他干脆从座位前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的一条缝隙透了透气,看着远处的教堂尖顶,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算是让他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革命发展到今日,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联系已经很难再分出彼此了。革命委员会的中央委员们,至少有八成是党的中央委员。党中央通过的决议就是革命委员会的决策,而未能获得党所认可的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大会的决定,就无法成为革命委员会的政策颁发下去。   党的最高权力虽然归属于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但实际上这一权力掌握在常设的中央委员会手中。中央委员会由15名执行委员和9名候补委员组成,分属于政治局、组织局和书记处。政治上的决策归于政治局,人事上的问题归于组织局,书记处负责记录和实施工作。   之前,斯维尔德洛夫就负责组织局和书记处的日常工作,捷尔任斯基和巴拉诺夫则都在政治局内。现在随着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撤离,这些重要的位置就空缺了出来,哪怕是宋云桐也是看着这些位置感到眼热啊。 第七百二十七章   将远东的武装力量抽调到欧洲去,这显然不是一个命令下去就能完成的任务。远东三省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出现,从而获得了一个稳定且不断扩大的贸易市场,这就直接导致了远东三省的移民情况要比另一个时刻好的多。   到了1913年,整个远东三省人口差不多达到了320万人,其中俄罗斯人口占了180万左右,剩下的依次是本地土著、华人和朝鲜人。   在辛亥革命之前,华人在俄国远东地区的常住人口就超过了40万人,非常住人口也有近20万人。不过随着1910年远东鼠疫爆发引起的排华风潮和辛亥革命后东北三省的政局变化,从俄国远东地区返回的华人也日渐增加,到了1915年底的时候,俄国远东地区的华人常住人口已经不足10万了。   而在朝鲜民主共和国成立之后,大量迁移到俄国远东地区的朝鲜人也在回流北朝鲜地区。于是到了1915年年底的时候,俄国远东三省的人口反而降至了280万人,其中俄罗斯人口上升到了200万人。大量劳动力的外力,对于俄国远东三省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在1913年宾海洲的劳动力统计中,中国劳工占采金业劳动力总数的87.6%;占硅盐酸工业劳动力总数的92.5%;占森林工业劳动力总数的67.1%;占码头行业劳动力总数的57.8%;占乌苏里铁路劳动力总数的53.3%。   当这些中国劳工返回本国之后,加上朝鲜人也在离去,于是俄国的远东地区就出现了普遍性的劳动力紧缺。按照某些俄国远东官员的说法:“现在好像是回到了1860年,除了土地之外,我们一无所有。”   从欧俄迁移过来的俄罗斯移民,在耕作技术、对于当地气候的适应和工厂做工的效率上都不及中国劳工。正因为如此,俄国远东的官员才会采取行政手段限制中国劳工和俄罗斯移民进行竞争,甚至干脆用暴力驱逐的方式,把这些勤劳的中国劳工赶回国去,好让俄罗斯新移民获得工作。   但是这些俄罗斯远东官员显然没有预料到,中国劳工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逐步撤离从而好让俄罗斯新移民逐步接手中国劳工空出的工作岗位。而且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原本作为中国劳工离去后补充的朝鲜人,居然又有了一个自己的国家。   远东政治局势的剧烈变化,给了俄国远东三省的经济一个沉重的打击。在1913年,远东三省在伐木行业上创造了1240万卢布的产值;采掘了2100万普特的煤炭;光是捷秋希银铅矿床当年就挖掘了3788万普特的矿石。   同年,阿穆尔河沿岸的粮食耕作区就为市场提供了5600万普特的商品粮。在农业发展上,远东三省的耕地机械化比率甚至超过了欧俄部分。而整个远东三省的经济比重中,工业产值达到了工农业总产值的46%。   可以说,1913年的远东三省简直就是俄国各边疆区经济的典范,也是前主席大臣斯托雷平所设想的俄国边疆区发展方向。   不过到了1915年,失去了大量劳动力且因为欧洲大战无从获得中央补贴的远东三省经济终于陷入了困境。劳动力匮乏导致了劳动力价格的升高,劳动力价格上涨又拉升了一系列物价上涨的开始,于是俄国远东地区的粮食、商品都失去了和东北三省粮食、商品的竞争能力。   大量廉价的中国商品的涌入,虽然满足了俄国远东地区的消费,但同时又打击了俄国远东地区的工农业,于是在劳动力价格上升的同时,又出现了失业率上升的奇景。   于是从1913年开始,俄国远东地区有两样东西是一直快速上升的,酒精的销售数量和排外主义分子。这也就是为什么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中下层分子为什么会倾向于护国主义的原因,因为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一直都在接触这种情绪,如果不是一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就无法摆脱这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意识,真正看清俄国无产阶级的利益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吴川要把一批远东护国主义者送去欧洲战场,从而削弱俄国远东地区排外主义弥漫的社会氛围,为远东地区的合作打下一个基础的想法。   但是,想要把这些远东的护国主义者召集起来送去欧洲战场,同样也是一个相当麻烦的任务。坐在温暖的家中,喝着伏特加高喊沙皇万岁,和蹲在肮脏且老鼠横行的狭小壕沟呢,冒着随时可能被弹片击杀的风险,去保卫沙皇小爸爸,这显然不是一回事。   除了那些天真的护国主义者、梦想着通过战争出人头地的小军官、觉得没有出路的破产者,只要觉得自己的生活还能过得下去的,就不会愿意真的上战场为沙皇陛下去牺牲。只是很可惜,最后一种人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是大多数,否则的话日俄战争中俄国也就不会失败了。   因此即便是在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极力协助下,谢尔盖和俄国的远东官僚们也足足花了将近三个月才征调了95600名士兵。当然,这个征兵成绩已经超过了彼得堡对于远东地区的期望值的130%。   从12月3日开始,每天都有二列装满了士兵和军火的列车从哈尔滨开往了莫斯科。从滨海边疆区和阿穆尔沿岸边疆区征召的俄军士兵,都会先抵达哈尔滨集合,然后配齐了个人装备及编组成团后,方才会向欧洲出发。   1915年冬天的哈尔滨是热闹的,不过在革命委员会的细致安排和充足物资的供给下,及远东布尔什维克的组织下,这种集结和编组又是井然有序的。相比起来,外贝加尔边疆区征召士兵的集结就显得极为无序和混乱了,这一边区输送往欧洲方向的部队不仅常常缺额,还存在普遍的个人用品配备不足的状况。   原则上来说,外贝加尔边疆区人数占了远东三省的一半人口,因此本次征召士兵的数量也占了总人数的45%,不过在阿穆尔沿岸边疆区和滨海边疆区于12月底完成了征召士兵输送任务之后,外贝加尔边疆区这边却直到1916年3月初才结束。   而且相比起阿穆尔沿岸边疆区和滨海边疆区征召部队的有序组织,几乎下了火车即可奔赴前线的状态,外贝加尔边疆区这边却需要再集中训练一两个月才能安排到前线去。这就让彼得堡陆军部的官员们,对于外贝加尔边疆区颇为不满了。   当然,按照俄国的传统,外贝加尔边疆区这种才是常态,如阿穆尔沿岸边疆区和滨海边疆区这样快速的提供一支有质量的预备部队,才是不正常的。不过在这个前线岌岌可危的时期,陆军部的官员们自然更为信任后者,反而不肯把这样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送去填壕沟了。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远在哈尔滨的吴川和共和党来说,是不大关心的。随着远东俄军部队向欧洲的调动,革命委员会的外部形势就变得越发的安全了。   在彼得堡从远东三省抽调军队之前,去掉警察及哥萨克,远东三省的俄军大约为7万左右,其中阿穆尔沿岸边疆区2.16万人,滨海边疆区1.5万人,剩下的都在外贝加尔边疆区。   现在这么一抽调部队,远东三省虽然使用了不少新征召的士兵,可为了保证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也不得不分出了一半正规军队用以充实征召部队的组织结构。于是整个远东三省的俄军兵力下降到了5万左右,其中有2万多是新兵,原本就难以和革命委员会抗衡的远东俄军,现在更是难以对革命委员会控制的边疆地区造成什么威胁了。   于是革命委员会同样消减了北满地区的兵力,并开始上马佳木斯到俄国境内铁矿区的铁路建设,开始了进一步整合北满和俄国远东地区的经济布局。   12月中旬,在和英法交涉之后,英法两国终于同意中国派出一个军事观察团,前往西线进行军事观察。该军事观察团虽然是以中国为名义派出,不过北京政府和各地军阀并无意派人参加,于是这只军事观察团最终完全落入了革命委员会手中。   蒋百里被任命为观察团团长,蔡锷、叶声作为其副手,整个观察团约有近200人,其中军政大学派出了一半人,总参谋部派出了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则是类似于蔡锷这样的南方进步军人,他们大多打着个人的名义,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出去长长见识,顺便和革命委员会拉一拉关系。7   中国在这个时候派出如此规模的军事观察团,无疑是相当引人瞩目的。在欧洲大战进行了一年半后,开战之初拒绝中国加入这场大战的英国人和法国人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因为国内人力的枯竭,使得协约国开始寻找有着丰富人力资源的国家加入自己这一方了。   同意中国方面向协约国派出军事观察团,正是协约国向中国示好的第一步。当然对于吴川来说,军事观察团不过是为了让革命军进一步了解什么是工业国家之间的战争,顺便把一些人员送去欧洲而已。   只是这一举动同样刺激到了一直在关注着革命委员会行动的日本,并迫使日本增加了对于欧洲战事考察的军官规模,这倒是让吴川未曾预料到的事。4 第七百二十八章   虽然12月份的哈尔滨被一片白色所笼罩着,但是在哈尔滨火车站的站台上却是清理的干干净净的,除了边缘处有些较深的颜色外,长长的雨棚下方还是相当干燥的。   12月10日,最后一批观察团成员启程前往青岛,和这些观察团成员一起出发的,还有一些德国人和俄国人。俄国人自然是捷尔任斯基带领的布尔什维克成员,至于德国人则是想要借助中国军事观察团一道前往法国,然后转道日内瓦归国的一些人员。   其中最让吴川感到不舍的,大约就是沙赫特和沃尔贝克上校了。前者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了现代金融体系和现代银行制度,后者则为革命军建立了一个真正的现代参谋指挥系统。   虽然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也为这个指挥系统贡献良多,但是这两位的思维还是过于日耳曼化了。只有沃尔贝克上校在深入的了解了国民革命军之后,根据中国军队的特点,修改了德国的总参谋制度,使之更符合了中国军队的实际作战能力。   因此在离别之际,吴川很是依依不舍向两人握手说道:“博士和上校先生在这个时候离开中国,让我感觉犹如断去了两条胳膊。如果不是因为贵国正处于战争之中,我是决不能这么轻易让两位离开的……”   对于此次返回柏林,沙赫特既带有一丝兴奋,又带有一些担忧,他已经得知自己被推荐为了帝国银行的董事,此次返回德国将会让他得到一次梦寐以求的晋升。但是他也很清楚,在意大利倒向协约国之后,德国同世界的经济联系已经变得越发困难了。美国、日本、印度,还有中国,这些国家不停的向协约国出售物资,使得德国想要赢得这场大战,变得更为艰难了。   他实在不清楚,自己这一次返回国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在中国待了这么久,倒也明白了一件事,德国即便输掉了这场战争,也绝不能失去革命委员会这个朋友。失败的德国恐怕更需要和革命委员会达成政治、经济上的合作,才能尽快的从这场大战的失败中走出来。   因此他脸上难得的挂上了笑容,双手和吴川紧紧互握后说道:“我当然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在东北工作的这两年,是我难以忘记的人生经历。   不过阁下也不必过于担心关于东北的金融和银行问题,德华银行的大部分职员都是有着丰富从业经验的专业人士,现在他们大多受雇于革命委员会,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为革命委员会管理好金融和银行问题的。   至于我本人,在战争结束之后一定还会回来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德意志帝国能够和中国展开更为广泛和深入的经济合作……”   吴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期待着德国获得最终的胜利,而中国和德国在战后的合作也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和沙赫特道别完毕之后,沃尔贝克上校也简单的同吴川做了告别。这位德军上校极为怀念自己在哈尔滨的住所,也为自己这几年享受到的舒适生活,诚挚的向吴川道了谢。   对于自己这几年的工作经历,他只是简单而谦虚的说道:“中国士兵的文化程度虽然比德国士兵要低,但是他们拥有着所有适合于军人的品质。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正确的派人指挥,并合理的运用他们,那么我想东亚地区以及没有什么部队能够挑战这只武力了……”   吴川向沙赫特低头表示感谢,并向他说道:“我差点忘记了,鉴于你为国民革命军建设所付出的重大努力,革命委员会决定向您颁发一枚一级共和勋章,以表彰您为我们做出的贡献……”   沃尔贝克上校很高兴的接受了这枚勋章,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迟早都是要统一中国的,而这几年在东北的生活和工作,也让他觉得,革命委员会一旦统一了全国之后,中国也许会变成另外一个全新的国家。面对另一个中国,这枚共和勋章还是很有价值的。   当吴川从德国人这里走到了俄国人面前时,火车的出发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因此他也就对着捷尔任斯基长话短说道:“到了瑞士,请代我向列宁同志问好。   另外请您记住一点,在斯维尔德洛夫同志没有在彼得堡立住脚之前,千万别让列宁同志提前返回俄国。宁可先让资产阶级自由派先同沙皇政府翻脸,也不能让党的领袖陷入危机之中。我想列宁同志会理解我的建议的。   还有就是,除了你们所携带的300万马克的汇票,假如还需要额外资金的话,可以通过沙赫特博士用我的名义进行贷款,1200万马克以下都没有问题。至于你们返回俄国之后的经费,我会通过莫斯科商业银行转账的,以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开设的账号。”   捷尔任斯基点了点头,方才严肃的回道:“我会把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完整的传达给列宁同志的,对于中国同志对于俄国革命的支持,我们是不会忘记的。我希望在将来的一天,中俄同志能够联合起来向全世界的资产阶级发起最后的进攻……”   “呜呜呜……”随着火车车头喷出的黑烟,列车车轮也缓缓的滚动了起来。望着渐渐远去的列车,吴川久久没有做声,他依旧还在思考着捷尔任斯基和他对答的最后那段话。他心里觉得,对方恐怕并不是对他说着空洞无物的口号,而是在劝说他进一步向无产阶级政党靠拢。   当时间走到1915年时,即便共和党再怎么把社会主义挂在嘴边,党的性质还是颇令俄国布尔什维克们感到狐疑的。   虽然在吴川的要求下,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列为了党的理论,也宣称要打到帝国主义和封建地主阶层,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但是在吴川的要求下,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解释权在马克思列宁文集翻译小组手中,并严禁党员就理论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   对于许多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员来说,共和党的这种做法并不是为了寻求真理,而是在为自己的政治行动寻找一个合适的理论根源,这显然是有违马克思思想的本意的。   如果不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员对于中文实在是缺乏语言功底,吴川又严禁从中文往回翻译俄文,估计远东布尔什维克们早就要和共和党展开论战,并把共和党冠以伯恩斯坦主义的名头了。   当然,此时就连列宁也承认:“工人运动中存在着修正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这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就俄国革命的现状来说,俄国布尔什维克还没有把这种意识形态的斗争上升到敌我矛盾,因此他们虽然对于共和党的理论方向存疑,但还没有达到进行斗争的程度,因此双方的关系还算是缓和。   不过随着俄国革命进入高涨时期,俄国布尔什维克显然是不大愿意让共和党继续这么模糊下去了,因此捷尔任斯基才会在离开之前向他表示,想要在将来见到中国和俄国无产阶级联合对付世界资本主义的愿景。   “主席,是不是该回去了?”在张云荣的提醒下,吴川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左右,发觉因为自己没有离开的缘故,其他来送行的人都站立在一旁,似乎都在等着他发布命令。   他于是朝着众人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有事就先忙去,我还要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吴川想要转的其他地方,其实是鲁道夫·狄塞尔的柴油动力工厂。在吴川的劝说下,鲁道夫·狄塞尔终于在战争爆发之前把自己的工厂迁移到了哈尔滨,仅仅三年时间哈尔滨的新厂已经扩大到了3000职工,年产各种柴油机、煤气机1200余台,总马力7万余匹,年产值7948.5万共和元。   借助着战争的景气,鲁道夫·狄塞尔身上的债务压力可谓是极大的被减轻了。不过他倒是相当感激吴川和革命委员会,要不是对方一直在资助柴油机的研究和给予充足的船用及发电机订单,他的工厂很难撑到战争开启。   听到吴川过来视察的消息,鲁道夫很快就从车间里走了出来,他不是那种善于经营的资本家,因此在承受了一次失败之后,重新开始的鲁道夫干脆就把工厂经营的权力交给了职业经理人,而自己只负责技术上的问题了。   在革命委员会的地盘上,加上又有着革命委员会的大量投资,自然就没有什么职业经理人敢于给鲁道夫下套了。   看到穿着一身油腻工装的鲁道夫,吴川马上对着他打招呼道:“狄塞尔先生,听说您改进了英国人的机械喷射方案,现在的新式柴油机可以摆脱空气压缩装置和储气罐了?”   鲁道夫·狄塞尔快活的回道:“是的,这得多亏了几位中国技师的帮助,现在距离把它装上车的时间,已经不会很久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鲁道夫·狄塞尔虽然对于新一代的柴油机非常乐观,不过在吴川观看了对方新近开发出的原型机后,只能认为新一代的柴油机也许站在了另一个阶段的起点,但是距离装上车轮恐怕还需要解决相当多的问题。   不过现在这款柴油机倒是完全可以在轮船、火车上获得应用了,虽然石油的价格一直在涨,但是柴油的价格却依旧保持在30共和元每吨的低价上。   在内河航运的相同里程上,2吨柴油大约等于11吨煤炭做的功。当前的煤炭市价已经涨到了18-19元一吨,也就是说烧油的船只,光是在燃料上就要比烧煤省60%的费用,这还不包括轮机工减少省下的人工费用,毕竟使用燃油的轮船可不需要这么多铲煤工人。   随着欧洲战事的长期化后,海上航运力量的不足,使得海运价格节节提升,这对于中国航运企业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航运能力不能快速增长和装卸货物所耗费的大量时间,却又成为了各航运企业的一大心病。   柴油机取代蒸汽机不仅极大的减少了制造时间,还减轻了船只装卸燃料的时间,可谓是加快了船只运输的效率。这样一来,革命委员会前期对于柴油动力船只技术和焊接方式造船技术的研究就获得了高额的回报。   在欧洲大战之前,中国最繁忙的长江内河航道,贵重货物上水每吨运价6两,下水4两,杂货则为2.5-3两。不过到了1915年底,贵重货物上水每吨运价已经突破了20两。于是,革命委员会采用新技术制造的柴油动力船,已经成为了市场上最畅销的船只。   虽然革命委员会在远洋航船的建造上还保持着对新技术使用的谨慎,但是在内河、近海船只上则已经开始全面推广这些新技术了。哈尔滨造船厂、营口造船厂和上海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已经成为了三个主要以生产柴油动力船只的船厂。   特别是营口造船厂和上海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不仅承接了国内的大笔订单,还接到了来自南洋的大批订单。南洋订单除了各岛之间的航运船只类型外,最重要的还是挖泥船,这是南洋矿主用来采集河里锡泥的工程船。   作为世界上最为重要的锡产地,马来半岛的锡产量占据了世界锡产量的一半。锡作为制作马口铁和轴承合金的重要原材料,从1912年起就被纳入了革命委员会工业资源重要目录之中。列入重要目录的工业资源,将会优先保障投资并进行一定数量的储备。   1913年,革命委员会就从南洋收购了1.5万吨锡,1914年增加到了2.7万吨,本年度是2.8万吨,相当于马来半岛年锡产量的一半。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强势介入,1913年开始出现颓势的马来锡价开始稳定了下来。   14年夏季欧洲爆发战争造成的欧洲订单的缩减,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出手使得锡价稳定在了18美元一担的基础上,本年度的锡价则上升到了19美元一担。和锡原料价格的缓缓上升不同,马口铁和含锡轴承的价格都已经上涨了50%以上,可预见的是未来几年内锡价还会快速上升。   为了遏制锡价快速上涨给革命委员会出口带来的麻烦,增加马来锡产能就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在开采了七八十年之后,马来半岛表层的富矿区已经被开采的差不多,当前采集效率最高的方式是河采。   这种被英国人发明出来的开采方式,不仅采集效率高,效益也比人工开采高的多。唯一的问题是,投资一艘挖泥船的成本太高,随着欧洲战争的开启,船只造价更是比战前上涨了近一倍,因此大批的华人小矿主根本投资不起。   不过随着南方局出手对南洋的华人经济进行整合后,眼下南洋已经形成了受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南洋实业银行为首的华人财团。   南洋实业银行建立于1914年3月,初始资本2500万美元,其中革命委员会投资35%,南洋华侨投资35%,其余的主要投资者是美国大通银行和德国德累斯顿银行。   南洋实业银行的建立,一是为了整合东南亚地区的华人经济圈子;二便是建立起东南亚资源向革命委员会稳定供应的渠道。   虽然东南亚地区距离中国要比距离欧洲近的多,而华人对这一地区的进入时间也远远早于欧洲人。不过凭借着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巨大物质力量,在不到50年的时间里,欧洲商业力量在东南亚已经渐渐赶上了华商。   凭借着过去近千年中国和东南亚地区的贸易文化交流的沉淀,眼下华人在传统行业中还占据着优势,不过在新兴的机器所驱动的产业中,华人几乎是没办法和欧洲商人竞争的。   当时间进入到科技快速发展的20世纪时,欧洲商人甚至已经不再满足于控制当地的几个重要产业,而是打算凭借着工业的力量对东南亚经济进行全面的改造整合,从而把非欧洲的资本驱赶出殖民地了。   在掌握了政治和军事优势的帝国主义面前,南洋的华人虽然掌握着一定财力,但是力量过于分散,且缺乏真正能够同欧洲工业资本家相竞争的产业力量,因此整个南洋的华人经济力量都在衰退当中。   比如,在进入20世纪之后,为了打击南洋的华侨企业,西方银行不是拒绝向华侨企业提供贷款,就是在贷款时附加各种苛刻的条件。曾经一些霹雳州的华侨锡矿主向西方银行借贷遭到拒绝后,不得不向印度钱商借取高利贷,从而背上了沉重的利息,导致矿山难以同欧洲矿主进行竞争;又或者是为了获得贷款,不得不把矿山的股份低价出售给银行。   在这种政治特权加金融大棒的打击下,东南亚地区的华侨企业不得不让出了许多传统行业的利益。虽然南洋华侨也试图组建自己的银行以对抗西方银行,不过对于现代银行业的缺乏了解,和缺乏一个强力后盾支持造成的谨小慎微心态,使得这些银行的股本都不大,难以同西方银行相抗衡。   直到革命委员会向南洋地区发展,作为一个试图发展工业化的革命政权,自然不可能放弃对于南洋丰富的自然资源的控制。比如锡、麻、糖、大米等传统产业,或是橡胶、油棕、铁矿石、铝土等新兴产业,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工业化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原料。   而欧洲大战的爆发,也使得欧洲列强对于东南亚的控制降低到了一个相当低的程度,革命委员会对于当地土著民族的革命宣传,也使得欧洲殖民政府对于境内的治安疲于奔命,从而不得不放松了对于华人的压制。   正是乘着这个窗口期,革命委员会南方局初步完成了南洋华侨经济产业的整合。凭借着南洋实业银行雄厚的资本,对南洋华侨种植园和采矿业进行扶持,然后以相对稳定的价格收购这些种植园和矿山的产品,既解决了南洋华侨商人的资本不足和市场销售问题,也令革命委员会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相对廉价的原材料。   比如革命委员会名下的造船厂向南洋华侨锡矿主出售挖泥船或机器,然后对方直接以锡作价偿还,双方都各取所需,却又减少了许多额外的费用,可谓是双赢了。不过从整个贸易过程来看,革命委员会的获利显然要比南洋的矿主或种植园主赚的更多。   因此,放在吴川面前的这台原型柴油机,虽然技术上还远远没有达到他所想要的那个程度,不过就当前的技术水平和商业环境来说,这台机器无疑代表着一大堆黄金。   吴川向鲁道夫·狄塞尔表示了满意,在何其谈论了好一会机器的研究方向后,吴川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间动力工厂。   在返回的路上,吴川思考了许久,终于在下车之后对着张云荣说道:“帮我通知给中央政治局的各位委员们,我希望明天下午在我的办公楼内和他们聊一聊。告诉他们,这不是什么正式会议,仅仅是对党的未来前进方向的一次探讨……”   虽然吴川给出的指示是一次非正式的商谈,但是听到了这个会议的主题后,政治局的各位委员们却感到真正的紧张了起来。   老实说,如果这个主题按在正式的政治局会议上,那么大家反而要轻松了许多,因为那意味着吴川至少已经有所决定,大家只需要举手服从就是了。而在这样的非正式会议上,则意味着大家都要表现出自己的政治主张,一旦表态错误可就麻烦了。6 第七百三十章   吴川、斯维尔德洛夫、朱和中、宋云桐、李升可、俆景魁、吴泰、方兆国、柴好、蒋艺舟,七名中央委员和3名中央候补委员,于12月11日下午一时二十五分聚集在了吴川办公楼的会客厅内,进行了一场非正式的座谈。   除了吴川的神情看起来颇为轻松,其他委员们都一个个板着脸,看起来比开正式会议还要严肃的多。哪怕是一向镇定自若的斯维尔德洛夫,今次会议上也不同寻常的带了一本笔记本,似乎打算要把会上的讨论内容记录下来。   看着斯维尔德洛夫的举动,其他人的神情看起来就更严肃了。坐在靠近壁炉附近的吴川,打量了一眼围绕着壁炉就坐的众人后,不由爽朗的出声说道:“除了在地方上的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之外,在哈尔滨的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我看今日是都已经到了。   咱们就开始今天的会议吧,不过在开会之前,我得先说上两句。第一,今日这场会议只是私下的闲聊,所以我们不设限制,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今后谁也不能拿今天会上的话语去攻击别人;第二既然是私下的聊天,那么今天大家就不要做什么记录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出来,出了门大家就忘记了吧。”   吴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双目注视着一边的斯维尔德洛夫,已经基本可以用中文对话的斯维尔德洛夫,干脆的收起了摊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然后点了点头赞成道:“大家能够坐下来敞开心扉,深入的谈一谈对于党的未来的看法,我认为是一件好事,确实没有什么必要记录下来。”6   宋云桐也跟着点头说道:“我赞成主席的意见,大家真诚的向党敞开心扉,如果还有人借此攻击他人,那么今后谁还敢在党的生活会议上说真话呢……”   中央委员会的三位核心人物都达成了一致意见,李升可这些委员们自然不会就这些问题提出反驳意见了。   看到大家都收起了笔记本,脸上也放松了不少,吴川这才接着说道:“其实么,今天这个会议我早就想开了,但一直都下不了决心,所以才拖延到今天。   为什么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因为我不能确定现在是否适合讨论党的未来这个重大问题。之所以我会这么想,因为1911年我们打着反帝反封建口号推倒满清朝廷的时候,大多数人只知道民主和共和,对于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社会主义的性质却并无多少了解。   说的难听一些,连什么叫资本主义都不甚了解的我们,要如何去讨论什么是社会主义呢强行就这一问题进行讨论,不是照猫画虎,就是在党内制造分裂了。   于是在当时,处于反动势力包围的党只能选择不讨论党的指导理论,而是先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扩大群众基础和抓紧翻译、学习马克思思想、列宁主义上。   在各位同志的努力下,党这些年总算是坚持了下来,并在东北建立起了属于我们的根据地。这五年以来,党控制的区域从当初的齐齐哈尔、哈尔滨、长春三座城市的周边,扩大到了吉林、辽宁、黑龙江、热河、内外蒙古的东半边和山东大半个省份,治下的人口也从数十万增长到了3900万,成绩不可谓不巨大。   于此同时,我们的正式党员已经达到了48万余人,预备党员也超过了15万人,共青团员更是达到了62万人,少先队员近百万人。可以说,当前的共和党已经从一支单纯的革命性力量走向了无产阶级对国家的统治代表的地位。   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国内一支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整个国家政治的运行,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再继续压制人民对于党的理想进行探讨,不说明我们为什么要选择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党的理论指导,不讲清楚党应当如何去实现这一理想,那么不仅人民会对党失去希望,就是我们党内的同志也可能会丧失信念,从而为反动势力所腐蚀。   所以,今天把大家叫来这里,开上这样一个研讨会议,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能够先在我们之间达成共识,然后再在党内达成普遍的共识,最终再把党的理念、道路和实现理想的办法讲给人民听,从而让人民督促我们向着这样一个伟大的目标前行……”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建议,斯维尔德洛夫还是相当有兴趣的。在中国待了这么久,斯维尔德洛夫也算是对于中国的共和党员有了一些了解。   在他看来,党内的这些中国人思想非常的复杂,他们之中既有任辅臣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也有宋云桐这样的保守主义者,如朱和中这样的自由派分子也不在少数。至于吴川这样的人,就很难区分在一种固定的类型之中了。   严格的来说,在1911年革命刚刚爆发的时候,共和党就是一个弱化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拥有和俄国社会民主党一样多的派系,却没有一位真正的马克思思想理论家。当然,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最大的问题,还是自诩为马克思思想理论家的人太多了。   老实说,一开始斯维尔德洛夫等布尔什维克们其实并不看好共和党,他们认为共和党把那些势力强大的地方士绅吸纳进革命委员会,这种妥协虽然在短时间内增强了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可却也削弱了革命委员会的纯洁性,一旦这些地方士绅叛变了革命,革命的胜利果实就要落入这些地方士绅手中去了。   只是,接下来吴川借助外部的压力迫使各方力量团结到了共和党身边,然后又利用对抗外部敌人的机会,对革命委员会内部不断进行切割清理,最终把这些士绅地主同土地、农民分离,从而成功的把这些地方上的实力人物边缘化,完成了对于革命委员会内部力量的整合。   这种手段既简单又有效,确实是大大的震惊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们。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反动士绅虽然拥有一定的力量,但是在政治上大多是愚蠢的。   因为私人土地制度造成的封建乡绅社会,实际上是缺乏互信的,他们宁可和共和党达成一个不利于自己的约定,也绝不会相信自己的邻居会帮助自己抵抗共和党的打压。在他们看来,要是换了自己,恐怕只会趁火打劫,而不是去帮助邻居度过难关,毕竟他们的家产大多就是依靠侵吞邻居家的土地而来的。   吴川用自己的才能折服了俄国同志,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布尔什维克之所以愿意坚定的支持吴川,并不是因为他能够不断为共和党找来大量的投资,而是在于他能够始终清醒的看待自己的位置和带领党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没有迷失在权力和金钱之中。   虽然吴川某些时候的决定,颇有偏离社会主义目标的意味,但是事后总是能够证明,这些决定所带来的效果,还是壮大了无产阶级的力量。   因此只要共和党没有抛弃马克思列宁主义,只要共和党始终站在无产阶级这边,只要共和党的行动确实增加了中国无产阶级的力量,斯维尔德洛夫觉得他们就没有理由干涉中国同志的选择。更何况,以吴川自革命以来的一系列判断而言,共和党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质疑对方的决定。   不过,随着俄国革命即将开始,斯维尔德洛夫倒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未来俄国布尔什维克和中国共和党之间的相处模式来了。   假如吴川的判断正确,俄国布尔什维克真的取得了俄国的政权,那么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之间就从革命党之间的友谊转向了两国执政党的合作交往。   列宁同志说过,为了获得俄国革命的胜利,俄国布尔什维克愿意同世界上一切反对沙皇政府的力量互相协助。但是远在欧洲的那些布尔什维克领袖们并不都和列宁同志一个想法,在某些鼓吹不断革命论的同志们看来,沙皇不过是应当被打倒的帝国主义象征之一,外国的反动势力也应当和沙皇政府一样统统被打倒,才能创造一个完全光明的世界。5   如果按照这些布尔什维克领袖的主张,和美国、英国、法国资产阶级、沙皇反动政府进行贸易的革命委员会可算不上什么革命政府。而不肯彻底的打倒北京资产阶级政府,树立起无产阶级革命旗帜的共和党,怎么看都是一个右翼民族主义政党。   当他们还在共和党内的时候,至少双方还能够就某些问题及时作出沟通,可一旦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员从共和党内退出,前往欧洲参加俄国革命的时候,双方之间恐怕就不能如今日这样坦率的进行交流了。   因此斯维尔德洛夫对于本次会议还是相当重视的,他希望通过这次的讨论会,真正的去了解共和党的思想意识是什么。从而为日后协调两党之间的关系,定下一个思想基础。 第七百三十一章   只是坐在这里听了一些人的发言之后,斯维尔德洛夫才发觉,吴川其实说的没错,中国人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了解是很肤浅的,毕竟在1911年革命爆发之前中国都没有一个像样的无产阶级阶层出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去关注无产阶级的革命需要。   李升可、俆景魁、吴泰、方兆国四人对于革命事业空有热情,但是他们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认识,大约就是暴力革命、无产阶级专政这些表面上的口号。柴好、蒋艺舟二人则是在办公室内坐的太久了,完全脱离了群众,除了背上几句干巴巴的语录外,并没有发表出关于自己对于无产阶级革命认识的多少见解。朱和中、宋云桐两人的言论倒是尚可一听,只是……   “……没有土地的公有制度,没有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就不可能为军队输送合格的士兵。说句难听点的话,就算是封建王朝时代,自耕农也是军队征召士兵的主要来源,而对于当前的革命委员会来说,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的子弟,要比自耕农家庭的子弟更有革命的觉悟和保家卫国的勇气……”   “……建立以公有制度为经济基础的社会主义制度当然是正确的,但是我们也应当考虑目前中国的现实问题。老实说,如果没有吴主席从国外借来的大量借款,和外国资本家的大量投资,东三省的经济建设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快。   就好比朱委员说的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如果没有大量的化肥和拖拉机、收割机等现代农具,这些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是不可能如现在这样欣欣向荣的。   今年我们一共生产了37万吨化肥,其中一半以上的硝石矿石、磷矿石来自于海外,硝石主要来自于智利,鸟粪石来自于秘鲁和南海,磷矿石则来自于印度洋上的圣诞岛。按照每公斤化肥增产5公斤粮食计算,化肥带来的粮食增产至少为185万吨。   而拖拉机更是国营农场必不可少的农业机械,一个全劳动力加上畜力,累死累活也不过能耕作40亩地,但是一个全劳动力加上拖拉机就能耕作400亩土地,如果再加上其他机械化农具,则一个全劳动力可以耕作2000亩土地。   40亩玉米地大约能够产出8000斤玉米,400亩玉米地就是8万斤玉米,2000亩玉米地就是40万斤玉米。按照今年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下发的标准,要使人均年粮食消耗量达到350公斤的标准,那么按照过去的农业生产方式,一个人可以养活11.4个人;按照半机械化的农业生产方式可以养活114人;按照全机械化的农业生产方式,则可以养活570人。   如果再加上化肥、农药、电力灌溉带来的增产效果,利用现代农业生产方式可以养活的人就更多了。所以,我是坚决支持打倒过去以私有土地所有制为基础的小农经济的。   但是,我认为我们也应当承认当前中国落后生产力的现实,假如我们把公有制推行到社会各个阶层,完全消灭了私有制经济的话,那么同样会反过来影响到人民的生活水准。   现阶段,我们还是需要资本家为我们提供资本和工作岗位的……”   按照斯维尔德洛夫的看法,朱和中想要的不是共产主义而是红色军国主义,宋云桐则是想要停留在向社会主义过渡的现阶段,搞国家为主体的资本主义大生产模式。1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和其他人相比,朱和中同宋云桐两人至少还是从部门利益出发,真正的去研究了什么是社会主义,这总算是一个极大的进步。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位至少要比那些只会抱着书本引用语录的党员,要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这正是一位革命者首先要完成的思想觉悟,先不管他的主观能动性是否用在了正确的方向上,至少是向社会实践踏出了关键的一步。没有这一点主观能动性,最终不过是造就了一群红色官僚而已。   而且,在开会之前吴川已经声明,今日这场非正式会议是为了讨论党的未来前途,在这样的会议上只是一味引用马克思和列宁的语句,不谈自己的看法。要么他们的脑子里空空如也,要么就是对党不够忠诚。   因此在听完了各位委员的发言之后,吴川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也许明年的换届选举,应当让一些人去地方上接触一下人间烟火了,否则党内的官僚主义就要蔓延开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不过吴川脸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示出来,他把视线转向了斯维尔德洛夫,这位对着他微微摇头,显然是认为自己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发表言论。吴川也就对其微微颔首,把视线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再瞧了一圈众人的神情之后,吴川这才清了清喉咙说道:“各位同志的发言我觉得都很不错,召开这样的会议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如果我们这些人之间都不能够互相交心的话,又如何去团结广大的党员呢?”6   吴川的话语,算是让各位委员们又放松了不少,大家开始能够平静的等待着吴川接下去的总结言论了,对他们来说这才是今日会议的重点议程。   吴川也没有再和各位委员绕圈子,接下来便直接切入了今日会议的主题说道:“在谈到党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之前,我觉得至少我们应当先总结一下过去党所取得的成绩和经验教训。   过去之所以不准党内讨论这些内容,是因为我认为过去党还没有取得一个阶段性的胜利,我们还没有稳固住东三省这个基本的革命根据地,因此自然谈不到什么成绩和经验教训。我不希望我们是第二个太平天国,打下了南京就开始封功行赏,结果就是整个太平天国的上层失去了进取心,内部争权夺利搞的四分五裂,最终被反动势力翻了盘。   不过去年我们在山东和朝鲜击败了日本人,又消灭了和日本人勾结的张勋的辫子军,不管是在政治上、军事上都在国内取得了一个较大的优势。只要我们不动手,各地的军阀短时间内是不敢主动来进攻我们的了。   而欧洲大战的爆发,又给了我们一个全力发展经济的机遇期。海外的订单源源不断,不仅让我们获得了大量的利润,也给了我们一个消化农业剩余劳动力的机会。就去年和今年的经济发展势头来看,这场欧洲大战至少为我们节约了10年以上的发展时间。   资本家为了能够获得超额的利润,和进一步压榨出我国的廉价劳动力,不惜向我国转移了大量的技术和资本。从这一点来看,资本主义的贪婪是无可救药的。   因此,现在我们倒是可以宣布一下,我们的革命至少完成了第一步,打倒了满清朝廷的腐朽统治,并建立起了一个革命政权。   而我们之所以能够取得革命的初步成果,我认为这同我们做到了以下这几点是分不开的。首先,我们建立了一个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政党,没有这样一个政党把革命力量团结到一起,我们就不能牢牢的抓住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   而没有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即便我们推翻了满清政府,我们也无法建立起一个代表着人民普遍利益的革命政权。如南京临时政府为北洋政府所取代,革命志士之后便被各地的反动势力所捕杀,就深刻的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应当有这样一个认识,如果我们放弃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无疑就是把屠刀交到了反动势力的手中。那样不仅人民的利益将会被反动派们所践踏,就是我们自己也未必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坚持党对于革命的领导,是革命成功的首要条件。   其次,有了党的组织之后,并不代表反动势力会自动下台,革命会自动成功。如果没有广大人民群众响应革命的号召,那么革命还是要失败的。南方革命党人发起的二次革命,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孙文等人发起二次革命的原因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宋教仁被刺杀一案显然是袁世凯下的手。宋教仁为什么会被刺杀?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在国会选举中国民党获得了大多数选票,这显然触犯到了北洋反动势力的要害,为了争权夺利袁世凯就派人暗杀了宋。   但是,人民并不理解,在宋案没有大白天下的时候,国民党为什么要立刻发动暴力革命,而不是进行司法抗争。虽然理屈的是袁世凯政府,但是国民党所号召的二次革命并没有站在维护人民利益的立场上,自然也就得不到人民的响应。   所以,革命成功的次要条件就是要有一个合乎于大多数人民利益的革命理念。那么能够号召起当前最大多数中国人民响应的革命理念是什么……” 第七百三十二章   1911年的吴川投身于革命时,一半是为环境所迫,为了脱离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不得不给俄国和德国的资本家们编造了许多美梦;另一半则是出于一股拼命一搏的勇气,在这样一个时代有机会而不去做点什么,那也太对不起自己脑子里带来的那些历史记忆了。   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吴川也不再是那个刚刚穿越过来时有些三心二意的伪装革命者了。到了今日,他和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已经捆绑在了一起,如果党和革命委员会的事业遭受到了挫败,那么他也一样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失去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在背后的支持,就算他现在在海外的银行账户里还有着一大笔财产,那些外国银行家们也不会轻易交给他,毕竟他只是一个黄种人。想想几十年后,那些瑞士银行家们是怎么把犹太人的存款吞没了的,吴川也不会去相信这些银行家们的操守。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指望中国革命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如果能够改变日本的入侵历史,那么就更好了。虽然就现在革命委员会蒸蒸日上的势头来看,时间每过去一天,日本想要入侵中国的机会就越是渺茫。   不过对于一个印有着二战记忆的穿越者来说,不等到二战彻底爆发,都是不会对日本放松大意的。毕竟斯大林也曾经以为纳粹德国毫无进攻苏联的理由和战胜苏联的希望,但是希特勒不也还是孤注一掷了么。   而且相对于外部的威胁在下降的同时,党内的矛盾却在不断上升。对于这一点吴川却是知道原因出在什么地方的,第一就是在革命军击败日本之后,国内各派政治力量都失去了和革命委员会相抗衡的武力,于是革命委员会的外部压力突然就降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   第二在失去了外部压力之后,革命委员会和党内的许多矛盾就浮现了出来,比如主张尽快入关和主张缓缓入关的同志之间的矛盾,主张进一步推动革命前进和认为应该停下来等等人民的同志之间的矛盾,试图和资本家切断联系和要求继续和资本家合作的同志之间的矛盾等。   这些内部矛盾突然爆发出来的原因,就是许多人认为革命即将成功了,大家该坐下来重新分配革命果实了,这种反动思潮泛滥的结果。   到了这个时候,继续压制党内的言论,不允许他们就党的未来道路进行讨论,显然就失去了理由。因此吴川才会召开这个会议,希望能够了解各位委员们的想法,顺便统一他们的思想。   去年之前,吴川用于统一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思想,靠的是共同的安全意识。假如革命失败了,那么现在领导革命的人包括吴川自己,都会被日本人或北洋军阀吊死在城墙边上。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状况下,党内外的同志们还是能够无条件服从于吴川借助党中央发出的各项政策的。   不过现在吗,想要说服党内的同志,光靠一个被革命委员会击败过的日本可就不够威慑力了。因此他只能从共同的理想下手。   “……我认为,想要获得中国大多数人民群众支持我们,首先我们就得维护大多数人民群众的利益。这个维护大多数人民群众的利益,不是给孤寡老人送几袋面粉,也不是如欧洲各国那样走到民众中间去泛泛说上两句政治口号。   我们要切实的把人民群众的利益说出来,并实事求是的加以保护,这才能让人民群众拥护我们建设这个国家。就好比1911年辛亥革命的时候,人民群众听到了反帝反封建这个口号,就立刻明白我们革命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些最为迫切的想要推翻封建地主制度和想要从帝国主义手中解放自己的民众,在第一时间和我们站在了一起,帮助我们推翻了腐朽的满清统治和打跑了帝国主义的军队。   但是人民群众最根本的利益就是反帝反封建吗?我认为并不是。反帝反封建只不过不过是一个阶段性的目标,人民群众推翻满清的统治,赶走帝国主义的侵略军,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建设起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残酷剥削的新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每一位公民都能够在法律所允许的范围内工作、生活和休闲;每一位公民都应当有受到教育的权力、工作的权力、爱人的权力、生育的权力、自由表达思想的权力……我们把这个新世界称之为共产主义。这也是人民为什么支持我们的根本原因……”   到此为止,吴川所说的言论都是过去几年内他反复提及过的主张,对于建设这样的一个理想社会不仅各位中央委员们没有意见,这也是广大的党员、共青团员所支持的未来理想。   接下来,吴川才开始讲述过去他没有讲过的部分,“……但是想要建设这样一个新世界,我们应当循着什么样的道路才能抵达?我认为这正是当前党内要统一的共识。   我认为按照当前西方所实施的殖民主义、帝国主义,我们是建不成这个新世界的。之前宋委员说的很好,我们只有走发展生产力的道路,建造化肥厂、农药厂、农具厂、拖拉机厂……才能让我们的农业进入到一个机械化的时代,从而能够用更少的劳动力和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而想要修建这些工厂,从海外进口这些工业原料,我们就不得不同那些资本家合作。但是我并不认为没有了资本家的资本和技术,我们就建不成自己的化肥厂、农药厂和拖拉机厂。至少,在欧洲人没有出现在东方之前,我们一直都过的很好,我们不仅养活了自己,还为世界提供了茶叶、生丝和瓷器这些商品。   因此,只要外国的资本家不来打搅我们,我们自己还是能够一步步的发展出自己的工业来的。当然,这个时间现在已经错过了。因为满清的关系,我们落后了世界将近两百年。历史已经不可能让我们按部就班的去发展西方这两百年来所发明的一切工业技术了。   我们现在和那些外国资本家的合作,并不是我们自己不能做到,而是为了缩短建设中国的时间,才不得不同他们合作。为什么要同他们合作?因为为了打开中国的大门,英国人不惜发动战争迫使我们接受了鸦片。   所以如果我们继续落后于世界,那么外国资本家就会利用先进工业的力量从我国掠夺我们过去数千年所积攒下来的财富。为了不挨打,我们只好向西方学习,但是千万别以为我们的这些老师就变成好好先生了。   如果我们完全效仿西方,把过去两百年来西方殖民世界的过程重复一遍,那么第一当前世界已经没有这样的无主之地可供我们去殖民了;第二当我们想着去奴役其他地区的人民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们成为了世界人民的敌人,是帝国主义者的帮凶,我们的事业就不可能得到被压迫人民和民族的支持,包括中国人民的支持。   所以,认为和资本家的合作很美好,应该长久的坚持下去,我不得不说这不过是个美好的幻觉罢了。是的,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年底,我们的确是赚取了不少钱,但是大量资金的涌入东北,同样也带来了通货膨胀。   和去年相比,物价上涨了6.7%,但是除了国营工厂的工人工资上调了10-15%左右,私人工厂的工人工资几乎没有增长。也就是说,私人企业获得的超额利润,几乎全进了资本家的口袋。   请大家认真的想一想吧,如果这样的形势继续发展下去,工人们还会认为我们能够保护他们的利益吗?失去了工人阶级的拥护,我们难道要去依靠资本家们吗?看看欧洲现在发生的大战,每天都有数百上千人默默的在战壕中死去,这不就是因为英、法、德、俄……的资产阶级为了争夺海外殖民地所爆发的战争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我相信也不是党和工农群众们想要的未来。以我国薄弱的工业基础,走这条路无疑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停留在原地不动,或是向资本主义靠拢,都将让党失去工人阶级的支持,最终不过成为资本家手中的玩偶罢了。   我们必须坚持对于共产主义的理念,必须要获得工农群众的支持,这才能够稳固住党对于工农联盟的领导,才能够实现无产阶级的专政。这样我们才能够始终代表人民的利益,从而遏制资本家对于人民群众的压迫……”   宋云桐的脸色有些僵硬,虽然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谈话,但是吴川实际上已经否定了他的政治主张,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需要反省下自己的政治想法了。   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因为和资本家走的最近的正是吴川自己,不管是俄国、德国的资本家还是美国的资本家,那个不是吴川邀请过来的。7   不过他并不敢对此进行抱怨,只能向吴川表示他对于马列主义研究的还不够深入,还需要好好的学习。 第七百三十三章   对于宋云桐的反思,吴川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追究下去,他始终把话题约束在党的路线方针上,而不是扩大到对个人的批评上,这让在座的委员们都松了口气。   在纠正了宋云桐的错误思想之后,吴川接下来却又说道:“……当然,党在革命理念上不能放弃马克思列宁主义,并不代表我们不能采用灵活的斗争方式。   借助资本家对于利润的贪婪,在我们弱小的时候和资本家进行合作,从资本家哪里获得资本和技术,壮大无产阶级的力量,以等待消灭资产阶级的时机,我认为这是可行的也是不得不进行的斗争策略。   为什么我这样讲,只要看一看战前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钢铁产量就知道了,美国年产钢铁3180万吨,德国1760万吨,英国770万吨,沙俄480万吨,法国460万吨,奥匈260万吨,意大利93万吨,日本25万吨。   以上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钢铁产能占据了世界钢铁产能的9成以上,他们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6亿,而我国和印度加起来的人口就超过了8亿,但是直到今年年底,我国的钢铁产能全部加起来也就不到每月5万吨,折算成年产量不到60万吨,连意大利战前的产能都没达到。   钢铁是衡量一个现代国家实力最基本的指标,修建铁路需要钢铁、造船需要钢铁、制造机器需要钢铁,制造大炮机枪炮弹更是需要钢铁。只要了解一下欧洲大战每天消耗掉的钢铁和火药数量,就知道当前各国之间的战争已经从人口决定胜负转向了工业决定胜负。   曾经的欧洲压路机俄罗斯帝国,在这种现代战争的模式下,也就只能欺负一下奥匈帝国,对上德国就是一败涂地,虽然俄罗斯的战败有着许多因素,但是我认为最基本的一条还是工业实力和德国相差的太远的缘故。   随着工业的不断发展,像上个世纪那样一两场大战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的历史将不会重现。今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将会变得异常的持久和血腥,只要一国的工业力量没有被摧毁,那么在其人民的战斗意志没有消失之前,这个国家就不会轻易的退出战争。   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不仅仅在于被压迫人民对于压迫者的思想斗争,也是双方所掌握的物质力量的对抗。   按照我个人的观点,无产阶级不会首先在先进工业国内获得胜利,而是会在那些落后的工业国或是列强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国家内首先获得胜利。   为什么我会如此判断,因为在落后的工业国和列强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国家内,人民不仅要被本国的资产阶级压迫,还要受到帝国主义的压迫,因此这些地方的人民对于革命最为迫切。同样,因为这些地方的工业基础薄弱,所以本国统治阶级的力量也就相对弱小,人民也就容易取得革命的成功,比如我国的辛亥革命就是如此。   但是,基本这些国家取得了对于国内封建统治者或资产阶级的胜利,他们也还是要面对强大的帝国主义的封锁威胁的。请各位想一想吧,如果欧洲大战的双方,不是把他们的力量用于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而是用来继续压迫亚非拉的人民的话,我们要如何挡得住这样的入侵力量?”   宋云桐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听了吴川这些话之后终于恢复了不少,他赶紧点了点头附和道:“主席说得对,我们到现在为止也才刚刚突破年产粗钢50万吨的产能,而且因为采用的是平炉炼钢法,还需要从美国进口废钢铁作为炼钢原料,否则就不能提高粗钢的产能,可见当前和资本主义划清界限是得不偿失的。在我们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之前,我们还是应该维持当前和外国资本家的合作的……”   这下,就连一直主张扩大公有制经济的几位委员们,也只能保持了沉默。在当前中外矛盾并不激烈的现在,甚至于对革命委员会来说,提供了大量采购清单的帝国主义,完全就是一群散财童子,在这个时候要同帝国主义进行切割,无疑是得不到更多群众的支持的。   吴川待各位委员们表明了态度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在坚持党的理念下,暂时的和资本家进行合作,以加强无产阶级的力量,我认为这是一个斗争策略的问题,不是一个原则问题。   甚至于,在坚持党的理念下,采用一些资本主义的方式来解决社会主义的问题也没什么。因为共产主义不是从天而降的天堂,而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上生长出来的文明之花。就好比从奴隶社会进入到封建社会,从封建社会进入到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也不过是人类文明的进程之一。   强行的割裂共产主义同此前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联系,这就不是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而是宗教化的唯心主义。因为只有宗教才会试图脱离现实,完全打造出一个属于神的伊甸园来。摒弃资本主义那些腐蚀人心的文化和压迫人的制度,才是诞生共产主义的前提。6   而且,我也希望大家注意到一点,现在的资本主义社会还没有步入死亡,他们还在焕发着活力。假如我们把注意力多放一些在美国人身上,就能看到美国的资本家并不是那种顽固到拘泥不化的封建地主,他们也在采取措施缓和国内的阶级矛盾,从而维护自己的统治。   比如福特为工人提供的高工资,美国政府颁发的反垄断法案,当前美国实施的战时物资供应模式和试图对资本家增收战时附加税的呼声,这些政策无一不是在调节国内的阶级矛盾,并遏制资本和工人的组织。   从某些政策上来看,美国这个全球最大的工业国,正在用一些社会主义的调控方式来维持资产阶级的统治。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尚且不忌惮用社会主义的手段维护自己的统治,为什么我们有些同志却对使用资本主义的手段来壮大无产阶级的力量感到不适应呢?我认为这种情绪对于我们的事业是有害的……”   虽然吴川召开这场会议的目的是同各位中央委员们讨论关于党的未来道路问题,但是在会议深入进行研讨之后,这场会议最终还是变成了吴川个人的演讲会。   倒不是说吴川有意如此,而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知识和世界讯息接收的速度,实在是难以同穿越者相比较的。就好像6、70年代的中国人通过广播来了解国内外的新闻;8、90年代的中国人通过电视和大量的报纸杂志来了解世界;进入21世纪之后则是从互联网上去认识世界。   这种知识和信息量的吸收,使得各个时代的中国人对于世界的认识是相当不同的。基本是21世纪的小学生,就知识的广博上来说,都是要超过70年代的高中生的。并不是说21世纪的中国人比19世纪的中国人更聪明,而是他们的见识要远远超过了古人。   因此,虽然宋云桐、朱和中等人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聪慧之士,能够在共和党内脱颖而出并主持某一方面到1915年的委员们,至少都不是蠢人。但是他们和吴川坐在一起讨论问题的时候,局限于自己的认知,最终都只能听着吴川侃侃而谈。   这样的会议开久之后,大多数委员们也就习惯了听从于吴川的演讲,如果不是吴川极力要求每次会议上各人都应当发表自己的意见,党内的大多数会议上就要在事实上形成吴川的一言堂了。   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斯维尔德洛夫在心里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中央会议上,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比如列宁同志和托洛斯基在会上发表演说时,同样也是这样的鸦雀无声。   但是,即便是列宁和托洛斯基在党内也不是不被人质疑的,可是在共和党内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声音。归根结底,从1911年革命爆发以来,吴川对于革命的每一步判断都被时间证明是正确的,那些曾经反对吴川的声音,不是在党内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被党内同志们自动边缘化了。   于是到了今日,共和党内能够和吴川并驾齐驱的中国党员几乎已经没有,也只有他们这些俄国老布尔什维克们,还能够在党内勉强同吴川辩论上几句,但是因为他们的身份问题,中国党员并不能全身心的信任他们。   看到吴川在今日的会议上再次统一了中央委员们的思想,决定了党未来要走的道路,斯维尔德洛夫既感到喜悦,也不无感到担忧。   虽然列宁同志所呼吁要建立的政党组织,是需要极为严格的铁的纪律,全党应当无条件的服从于中央的决定,但是布尔什维克们到底还是深入的研究过马克思思想,并信服共产主义的。但是共和党却并非如此,这个党组织虽然是按照列宁的主张所建立的,但是党员们大多信仰的吴川个人而不是共产主义。 第七百三十四章   斯维尔德洛夫所担忧的是,如果吴川万一不幸陨落,那么俄国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之间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现在的友好关系,   虽然共和党现在实施的政策还距离共产主义很远,不过在吴川的主导下,共和党正不断的向共产主义道路前进,和团结无产阶级的力量,这一点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假如吴川不在了,共和党是否还会向共产主义靠拢,这就是一个未定的变数了。   就如他刚刚所想的,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阶级属性并不是那么的确定,虽然在五年时间里东北的工人阶级扩展了至少10倍,但是和东北的小农及富农人口相比,依然还是居于少数群体。而因为大量引入外国资本的关系,东北的资产阶级力量增长的也相当快速。   之所以现在共和党能够牢牢的抓住革命委员会的专政权力,并不是东北的无产阶级已经可以压倒外国资本及国内的小农阶层了,而是在吴川的组织下使得资本、工人阶级、小农经济达成了一个动态平衡的状态。   首先,在吴川的组织下,资本、工人阶级、小农经济和封建地主经济形成了对立,在不断瓦解封建地主经济的同时,原本被地主压迫的中下贫农获得了人身解放,从而脱离了传统的封建依附关系。   从地主手中解放出来的土地,除了分配给中下贫农之外,资本农场和国营农场也各分得了一大部分。打破了封建地主对于乡村的经济控制之后,农村也就出现了更多的消费,这就给资本家提供了大量的农业原料和工业品销售市场。   从这一阶段的土地改革来说,资本家和小农都是满意的,因为他们都得到了实惠。而第二阶段的土地改革,就是迫使那些小农联合为集体生产的单位,在这一过程中国家加强了对于农村的控制,而资本家则获得了更多的廉价劳动力和扩大了销售市场,可以说是无产阶级和资本家联合对小农经济展开的进攻。   关外因为有着大量的荒地可以开垦,因此共和党所主张的土地改革重心主要放在第二部分,看起来阶级斗争的较为缓和。但是对于关内地区而言,因为人多地少的关系,土地改革不得不放在了第一阶段,于是因为土地改革引发的阶级矛盾异常的激烈。   在1914年之前,共和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意识形态还比较模糊,那么到了1915年后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意识形态辩论就陡然激烈了起来。不过这场意识形态的辩论,还是轻易的被吴川压制了下去。   作为一个旁观者,斯维尔德洛夫倒是看得很清楚,吴川到底是怎么把这场意识形态的斗争压制下去的。首先,反对土地改革的党员和进步人士,大多是后加入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的关内成员,这些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加入了东北的革命,因此他们在先天上就存在底气不足的问题。   从1911年的辛亥革命开始,东北的革命能够取得胜利,几乎和这些后加入的关内革命者无关,对于东三省的共和党员及革命者来说,这些人更多的是来分享东北的革命成果的,毕竟他们连本省的革命成果都没有巩固住。   因此,哪怕东三省的共和党及革命者对于土地改革也有些不同意见,却并不肯出声支持这些关内来的后来者。   原因在于:首先关外的土地改革并不如关内这么激烈,他们只是反感而不是切身利益受到了威胁。其次在于革命资历的问题,东北的共和党员及革命者认为自己比这些关内的后来者要更革命一些,如果他们转身去附和这些后来者,其不是等于说明后来者可以对东北的政策有指手画脚的权力了么,这肯定是不能附和的。   而作为首先革命成功的地区,加上吴川冒险一搏,使得大量资本涌入了东三省,这些资本给东三省带来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和财富。   和土地问题相比,现在东北的资本家和小资产阶级都忙于扩张自己的事业,山东土地改革所带出的大量农业原料和廉价劳动力,正是他们所急需的。这个时候一群关内革命党人发出维护地主利益的声音,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最后就是,东北三省这五年来的建设,已经使得东三省的经济力量远远超出了关内各地区。于是革命委员会在土地改革的过程中,能够更多的补贴给集体合作社,比如拨给水利修建的经费,兴修道路和提供低价的化肥、农药、良种等。大量的小农快速的变成了集体经济中的一员,从而压制住了原先控制住乡村经济的地主们,让他们不得不低头接受现实。   可在对于山东土地改革的过程中,吴川最多使用的并不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而是资本的力量。而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对此并没有提出质疑,反而赞成者居多。这就证明了,共和党内部真正信仰马列主义的布尔什维克并不多。   除了担忧共和党有可能变色的危险外,吴川在共和党内过高的威信,也使得中俄两党之间的合作问题埋下了隐患。列宁所主张的政党需要一个核心的领导集体外,还有对于各国社会主义政党联盟的期望。   在俄国布尔什维克成员中,多数人都不认为共和党能够和俄国布尔什维克并列于共产主义联盟的核心位置。事实上如果不是共和党发展的太快,许多布尔什维克来远东之前,一直都是把日本当成远东的盟友的,因为日本的工人阶级更强大一些,且日本军队曾经战胜过沙皇的军队。   原本某些人觉得,应当先支持日本的工人阶级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然后再解放中国的无产阶级,从而在远东建立起一个无产阶级的革命基地。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连续击败了日本军队之后,这种声音终于消失了。   在斯维尔德洛夫苦恼着的时候,再次坚定了党的理念之后,吴川此时又把话题重新切换回了如何坚持党的领导上来了,“既然大家对于党的理念没有异议了,那么就再说说为什么党要依靠工人阶级。   首先,我们既然要走社会主义的道路,自然就不能依靠资产阶级,我想这点就不用讨论。那么接下来就是工人阶级和小生产者这两大群体了。我认为拥有一小片土地的自耕农和拥有一个小作坊的工厂主都可以算做小生产者。   剔除了资产阶级之后,创造社会生产力的就剩下了工人阶级和小生产者,我们只能从这两个群体中选择一个。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依靠小生产者,而要依靠工人阶级,这就是党是否能够生存下去的根本问题。   虽然在现阶段,小生产者也是拥护着党的领导的。但是我们要意识到这样一件事,小生产者的生产目的是为了成为地主和资本家,而不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列宁同志就说过:小生产是经常的,每日每时的,自发的和大批的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   如果我们依赖小生产者作为党的群众基础,那么党在未来不是分裂就是变色,而小生产者最终会把党当成阻碍他们奔向幸福生活的一堵朽墙,他们必然是要推倒这堵墙而后快的。   所以,我们应当清楚的认识这样一点,不是工人阶级选择了党,而是我们选择了工人阶级,失去了工人阶级的支持,党就失去了一切。   没有得到工人阶级中所有一切善于思考、正直、有自我牺牲精神,有威信且能带领或吸引落后阶层的人的全心全意的拥护,那么共和党别说把革命委员会保持五年,就是五个月也保持不住。   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实现无条件的集中和极严格的纪律,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在党的领导下,对资产阶级进行最奋勇和最无情的战争。   列宁同志说过: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无产阶级先锋队的觉悟和他对于革命的忠诚,是靠着他的坚韧不拔、自我牺牲和英雄气概,我们才能维持住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纪律;他同无产阶级劳动群众和非无产阶级劳动群众的联系,就是检验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基本原则。   只有建立起这样一支拥有钢铁意志的队伍,我们才能够向我们的敌人:一切外国的资本集团、及他们在中国的代理人:买办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封建地主阶级、及其代理人封建军阀,发起毫不畏惧的进攻。   所以,增强工人阶级的力量,加强党对于工人阶级的联系,对于党及工人阶级进行普遍的阶级教育是一切工作的基本……” 第七百三十五章   到了这个时候,前来开会的各位委员都基本了解了吴川召开今日会议的目的,一个是坚持党的革命理念不能动摇,一个是依靠工人阶级为党的基本力量不能动摇。   虽然这两点过去吴川时不时的就提醒党内,但是像今日这么郑重其事的强调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哈尔滨起义之后的第一次共和党成立大会上。   从1912年东三省转入建设期后,吴川对于党内的思想建设抓的就不如革命初期这么严厉了,因此即便他在日常中常常提到这两点,各位委员们在思想上也还是有些松懈了。   毕竟在击退了日本人的入侵之后,革命委员会的外部形势可不是一片小好,而是一片大好。在自身的安全得到了保证的前提下,通过反复强调革命理念来凝聚人心以对付外部敌人的手段自然看起来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而欧洲大战带来的战争红利,给东三省的经济建设带来了一个飞跃发展的时期,各个部门同资本家打交道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们和工人群体之间的联系,自然就给党内造成了一种错觉,只要和资本家们达成合作,党就没什么完不成的任务。   在各位委员们渐渐忘却党的理念和依靠力量时,吴川突然给他们敲了警钟,各位委员们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今天的会议恐怕不仅仅只是讨论党内思想上出现的问题。   果不其然,在自己的主张获得了各位委员们的认同之后,吴川便接着说道:“除了我们这些中央委员在思想上要达成统一之外,我认为在全党也要开展一次全面而深入的思想教育,并对党内的思想涣散和混乱作风进行一次整肃。   在过去五年时间里,党的成员有了相当的增长,但是党的力量却没有增长多少,我认为大半的原因就在于,某些人入党只是为了升官或是搞党内的小圈子,而不是真正的信仰了马列主义,和为了新中国而奋斗。   我要提醒大家注意,我们过去所击败的日本帝国主义,不过是帝国主义中最弱的一环,欧洲各国把意大利称之为:乞丐帝国主义,但是日本帝国主义却比欧洲这个乞丐帝国主义还要弱小。因此我们击败日本,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因为我们真正的敌人正忙于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根本无暇顾及我们。   如果我们因为外部形势的好转而松懈下来,那么等到欧洲大战结束,那些欧洲列强重新返回东亚的时候,我们要拿什么去对抗他们?我想大家应该能够看到,关内的南方沿海地区和长江流域其实都被各帝国主义所控制着,如果我们要统一全国,不可能不同帝国主义发生冲突。   那么我们能够依赖资本家或资本主义去打倒这些老牌帝国主义吗?还是像满清朝廷和北洋政府那样,玩以夷制夷的把戏,最终却被列强共同殖民?   不要以为,我们当前和德国、美国的资本家达成了一些合作,他们就会支持我们统一全国,然后我们就能建设成为东亚的一个独立国家了。如果有人真这么想,那么我认为你该去医院好好看一看自己的眼睛了。   为了海外的殖民利益,这些欧美列强不惜把几百万国民送上战场,我们怎么可能指望用一点蝇头小利就让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去同其他帝国主义对抗?能够解放中国人民的只有中国人民自己,而党的任务就是用思想和物质力量把中国人民武装起来。   只有我们自己先强大起来,帝国主义内部才会发生分裂,我们才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达成全国统一,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任务。   而想要完成这一任务,建立一个团结且坚持马列主义的党组织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内部思想混乱且毫无组织纪律的党,是无法带领中国人民完成解放自身的任务的。所以,统一党内思想,整顿党员的纪律作风,已经是势在必行……”   宋云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我支持主席同志的意见,现在的党员纪律作风确实应该整顿一下了,不少群众都反映过基层党员有过去官老爷的做派,不是依仗着手中的权力吃拿卡要,便是拉帮结派搞地方上的小圈子,完全破坏了党和群众之间的普遍联系……”   朱和中虽然比宋云桐慢了一步,但是对于吴川主张的支持却也是真诚的,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我是支持党内整风的,不过捷尔任斯基同志离开后,我们应该让谁来负责这项工作?既然是对全党进行整风,我们总要选一个老实可靠的同志负责吧?”   其他人还没有出声,宋云桐已经忙不迭的说道:“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工作量可不是一两位同志能够完成的,我并不是想要贬低其他同志的工作能力,而是想要阐述这样一个事实。本着对于革命事业认真负责的态度,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考虑一下在捷尔任斯基同志离去之后,如何安排其他同志接手其工作职责的问题了。”   原本想要说话的李升可和方兆国又缓了缓,把目光转向了吴川,不过俆景魁和吴泰两人却不管不顾的出声说道:“捷尔任斯基同志不是已经推荐了夏阳同志接手自己的工作了吗?上一次的组织局会议上似乎并没有人反对,为什么现在又要考虑其他同志接手捷尔任斯基同志遗留下来的工作?”   宋云桐先是瞧了一眼吴川的神情,方才开口回道:“上次组织局会议讨论的是让夏阳同志暂时代理捷尔任斯基同志离开之后的工作岗位,并不是正式的任命其成为革命卫队的总队长。   以革命卫队现在所掌握的权力,从负责党内的政治审查工作,纠正党员的政治、经济错误,负责党的中央机关和主要领导的安全保卫工作,到侦查、镇压政治上和经济上的一切反革命活动。这样的强力部门怎么可以交给一位非中央委员来管理?   夏阳同志对于党是忠诚的,但是想要成为中央委员恐怕还是有所不足的。特别是他之前在库伦执行的一系列政策并没有得到党中央的授权,许多同志对于他还是心存疑虑的。让他短时间内处理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工作职责还行,但是在明年中央委员大会换届之后继续代理,恐怕就难以服众了。”   俆景魁和吴泰两人虽然皱起了眉头,但是对于宋云桐的担心却无话可说。他们支持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建议,但是对于夏阳却了解的不多,毕竟这位在辛亥革命之后就一直远离了哈尔滨,他们实在是难以为其个人打什么包票。   一边的朱和中瞧了瞧宋云桐的脸色,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吴川,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虽然我不是很认同宋委员的主张,不过革命卫队负有保卫中央机关和党内主要领导的安全保卫工作,我觉得确实应当选择一个更为老实可靠的同志负责较为妥当。夏阳同志的性格恐怕难以……”   吴川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朱和中的话语说道:“所以,在送别捷尔任斯基同志的时候,我又和他聊了聊,并和斯维尔德洛夫同志交换了意见。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让夏阳同志完整的接手革命卫队的权力,确实是有违组织原则的。所以我和捷尔任斯基同志、斯维尔德洛夫同志交换了意见之后,认为有必要对革命卫队进行拆分。   把党内的政治审查和惩戒党员的工作、对反革命活动肃反镇压的工作、中央机关和党内主要领导同志的保卫工作划分给三个不同的部门负责。   我的意见是:成立党内的监察委员会负责党内的政治审查和对党员错误的惩戒;成立中央警卫局负责中央机关和党内主要领导同志的保卫工作;剩下的工作则留给革命卫队,为了和过去的革命卫队有所区别,革命卫队也应该改个新名字,比如政治保卫局。   夏阳同志就负责主持改组后的政治保卫局的工作,我想夏阳同志选不上中央委员,选一个中央候补委员还是可以的,那么由他来领导缩小了权力的政治保卫局,也就没有什么质疑声音了。”   俆景魁、吴泰、李升可、俆景魁四人立刻出声赞同了吴川的主张,认为在改组了革命卫队之后,对于夏阳同志的任命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柴好和蒋艺舟见状也齐齐出声赞同了这个意见。   宋云桐和朱和中也点头认同了吴川的主张,并表示对于党内的整风运动应当交给改组后的监察委员会负责,对于党外的反革命活动则依旧由改组后的政治保卫局负责。   吴川于是起身说道:“明年除了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换届选举,还有革命委员会的中央委员会换届选举。我希望在换届选举之前,能够先统一党内的思想并把一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党员清退出去,这样我们才能牢牢的掌握住革命政权的领导地位。   希望大家回去之后,尽快在各部门内就党的革命理念形成统一意识,然后再把这个统一意识深入到基层去。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斯维尔德洛夫同志、朱和中同志、宋云桐同志先留一留,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和你们谈……” 第七百三十六章   着其他委员的离去,原本就比较宽敞的会客厅内就更显得空空荡荡了。吴川招呼着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他的位置距离壁炉不远不近,刚好处于一个既能感受到火焰温暖的温度却又不会感到燥热的距离。   当斯维尔德洛夫、朱和中、宋云桐三人在他近前重新找了椅子坐下之后,吴川把身体稍稍前倾,双手支在膝盖上向着三人说道:“请你们三位留下来,其实是有几件事和你们交代。   第一件事,我想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了俄国同志正在筹备俄国革命的事了,那么作为俄国布尔什维克的盟友,共和党也应当做好支持俄国革命的打算了。   我说的支持不仅仅是对俄国布尔什维克在金钱和武装上的支援,不过也不是直接向俄国出兵的支持,而是在俄国革命爆发之后,我们要协助远东布尔什维克们稳定住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安宁。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在俄国革命爆发之后,协助远东布尔什维克防御住来自东方的帝国主义干涉力量。”   朱和中和宋云桐都吓了一条,然后纷纷向吴川问道,“东方的帝国主义干涉军?难道是日本?”“协约国还有能力从远东出兵攻打俄国?”   吴川摆了摆手让两人安静了下来,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斯维尔德洛夫,这才接着说道:“这场大战打到这种程度,一旦俄国爆发革命退出了大战,协约国方面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们不仅会组织直接的干涉军,还会组织俄国国内的反动势力剿灭革命。   以帝国主义的贪婪本性而言,协约国方面倒不是真的为了沙皇的统治而出兵,我看他们倒是趁火打劫或是想要赖掉战前分配给沙皇俄国的领土才是真实的想法。   不过俄国和协约国之间隔着德国、奥匈和土耳其,俄国要是能够不受阻碍的和西线的协约国达成联系,那么今年夏天也就不会败的如此之惨。因此等到俄国退出大战的时候,协约国想要从欧洲方向去干涉俄国的革命恐怕是不大能够的。   因为他们首先要解决了德国、奥匈帝国和土耳其,至少要先打通一条陆地上的通道。我相信达达尼尔一战,已经足以教育英国和法国,让他们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后方基地支持,想要登陆另一个国家的海岸线会有多危险。   而协约国从欧洲方向前去干涉俄国革命,还缺乏了足够的人力。打了这一年多的大战后,连俄国这个人口资源最为丰富的帝国主义,都陷入了劳动力匮乏。   除了英国还能从非洲和印度殖民地征兵外,法国人已经开始在我国偷偷的招募劳工了。一名华工给300大洋的安家费,一条人命的价格居然如此低贱。我已经发电报给北京,要求严禁列强在华擅自招募劳工了。   英国和法国都打到了这种程度,即便他们最终击败了德国。恐怕也再无余力去干涉俄国的革命了。因此有余力干涉俄国革命的只剩下了三个国家,日本、美国和我国。   日本此时已经加入了协约国一方,因此他们如果出兵帮助盟友平息革命,这是名正言顺的。至于我国和美国虽然是中立国,但是美国对于协约国的放贷数目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因此只要有一线可能,美国都是不可能放任协约国失败的。   这样一来,从远东方向对俄国革命进行干涉的至少有两只军队,日本和美国。我国虽然可以阻止日本从远东攻击西西伯利亚地区,但是以我国的力量想要同时抗衡日本、美国显然是不够的。如果再加上协约国的支持,那么东三省反而会变得相当危险。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好两手准备,武力拒止协约国干涉军进入贝加尔湖以东地区;或是通过外交手段分化美国和其他列强之间的关系,只要美国不加入远东的干涉军,那么只是对付一个日本的话,我们还是有着很高的胜算的……”   朱和中和宋云桐都被吴川的话语吓了一跳,前者倒不是担心和日本再战一场,而是听说这一次的对手居然还有可能加上其他列强,这就让他有些迟疑不决了。后者则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快革命委员会又要面临一场战争,还有可能一次对上整个协约国。   斯维尔德洛夫倒是比这两位安定的多,和吴川数次私下的交谈后,他已经对于协约国的干涉有了一些心理准备。而且,在吴川的支持下,布尔什维克这次要比1904-05年准备的更为充分,因此他倒是对于俄国革命充满了信心。   看到朱和中和宋云桐陷入沉默中,他便站出来为吴川解释道:“一旦俄国革命爆发,我们掌握了欧俄部分之后,从远东而来的外国干涉军虽然对于我国的革命有些威胁,但是这个威胁不会很大。   从哈尔滨到莫斯科光是火车就要跑15天,远东的干涉军想要一路打到乌拉尔山以西,显然是消耗相当巨大的战事。我们并不需要中国同志和外国干涉军做正面的冲突,只要中国同志能够帮助我们拖延住远东干涉军的行动,然后给干涉军的后勤制造一些麻烦,那么等我们收拾了欧州部分的国内外反动势力,远东的干涉军就不得不撤离了……”   吴川也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想法和斯维尔德洛夫同志一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同整支干涉军发生冲突。   现在远东到欧洲的陆上通道只有西伯利亚大铁路和中东铁路,因此我们会在俄国革命爆发后收回中东铁路,以此和协约国进行交涉,尽量把中东铁路的运输量降到最低,从而拖住远东干涉军的行动。   不过和其他列强相比较,我们最需要警惕的还是日本,作为东亚唯一的列强,日本对于领土的野心是无休止的。我们虽然把日本从南满、北朝鲜、山东驱逐了出去,但是一旦俄国革命爆发,日本未必不会对俄国的远东领土爆发贪欲。   我国决不可能让日本在东亚大陆上占据一块领土,从而给他们踏足大陆的机会。所以,同其他列强的干涉军,我们会尽量通过外交的手段进行牵制,但是对于日本干涉军我们必须要做好交战的准备。   就当下的局势来看,军事委员会应当加强佳木斯、黑河、牡丹江、绥芬河等地的防御,通往黑河的公路、当地的机场应当加快进行建设。   至于哈尔滨以西,防御线应当从大兴安岭一线推到满洲里一带,从昂昂溪到满洲里的护路军差不多都被抽调回欧洲了,剩下的那点人下个月也会被抽调去牡丹江-绥芬河一线。军事委员会应当安排驻军填补这些空缺,以海拉尔和齐齐哈尔为西面防线的后勤中枢,修建大兴安岭以西地区的防御工事。   最后,便是加强外蒙古方面的防御力量,巴音图门到库伦的铁路线,明年年内一定要修缮完成。库伦到张家口、到乌里雅苏台、到恰克图的公路,也应当尽快加以完成。库伦、满洲里将会是我们用来防备俄国革命爆发后,那些沙皇军队向远东逃亡的首道关卡。   在俄国同志没有稳定住欧洲的局势之前,我们要尽量破坏沙俄反动势力借助远东的资源和干涉军的支持,在远东兴风作浪。做好武力上的预备工作,这也是避免我国被卷入俄国反动势力在远东掀起暴乱的最好办法……”   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的解释,终于让朱和中、宋云桐两人定下了心来,就着俄国革命的时间和干涉军的出击规模进行了详细的探讨后,两人终于点头接受了吴川的主张。   宋云桐表明态度道:“如果俄国革命能够拖过明年再起义,那么我们对于战争的准备也许会更充分一些,而协约国的力量也会被削弱的更厉害一些。”   朱和中则说道:“对付日本一路干涉军,我认为问题不大。不过从今年夏天开始的军队重整才刚刚进入状态,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我们才能把关外的五个野战师的装备重新替换完毕,并形成战斗力。   如果真的要同干涉军进行正面对战,那么具有机动作战能力的只有这些野战师了。所以,我也希望俄国革命至少能够拖过1916年,这样我们在战争准备上就能更充分一些。”   不待斯维尔德洛夫回答,吴川已经接过了话题说道:“我想这一年的时间还是会有的,毕竟沙皇才刚刚从各地抽调了一批新力军,不把这批力量消耗掉大半,东线的俄军士兵是不会感到绝望的……”   斯维尔德洛夫瞧了吴川一眼,也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吴川同志说的很对,俄国革命的爆发时间并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而是由俄国人民来决定的。只有当他们忍受不下去了,俄国革命才会瓜熟蒂落。而且我还需要和中国同志交接各项工作,并等待列宁同志的回信,所以明年上半年肯定是不会爆发革命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这场会议之后,党中央委员会下属的各部门很快就展开了一场学习整风运动,12月20日中央委员会组织局任命了周泽春担任党的监察委员会主任,指导全党的政治学习并审查党内成员的政治倾向。   周泽春此前在党内并没有担任什么重要职务,不过是马列主义著作编译小组成员之一,这一小组成员除了挂名的组长和副组长之外,其他组员基本都不负责具体事务。比如周泽春在调入编译小组之前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司法委员,但是调入编译小组之后就卸任了司法委员的职务,专心于翻译马列文集的工作了。   因此他的党内关系几乎非常干净,和各方都不发生什么联系,除了和担任编译小组组长的吴川接触较多外。因此对于自己突然获得监察委员会主任的任命,周泽春也确实有些忐忑。   不过吴川在见到他时,便开诚布公的向他说道:“中央委员会之所以任命你为监察委员会主任,一方面是因为你过去担任过司法委员,有审查人员方面的经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你同党内各方没有什么深入的纠葛,所以大家认为你比较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以上两点才支持你担任监察委员会主任的,过去三年里你在编译小组里的踏实谨慎作风,我一直都是很满意的。我认为新成立的监察委员会需要这样一个人来负责,所以我才建议由你来担任监察委员会主任一职。”   得到了吴川肯定的周泽春心中大是振奋,他马上说道:“我一定会按照主席的期望,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努力工作的。”   吴川点了点头后满意的说道:“这正是我想要的。今天叫你过来,除了想要和你谈一谈监察委员会的组建工作外,就是想要和你谈一谈监察委员会成立后的工作重心……”   周泽春在吴川的办公室内足足停留了将近2个小时,当他离开吴川的办公楼后,之前获得新任命时的紧张情绪差不多也消失了。   走出大院后,他一边向公交车站走去,一边思考着是先回编译小组收拾个人用品,还是先回家一趟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周主任,是周泽春主任吗?”这声音连叫了好几声,周泽春才反应了过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发觉是一名穿着便装的年轻人在身后叫着自己。   看到周泽春停下了脚步,年轻人也松了口气,赶紧上前解释道:“张秘书让我送你去革命卫队总部,和他们交接一下分配到监察委员会的人员和机构。”   由吴川办公室的人员陪同他前往交接工作,周泽春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美意,组织局只能通过对他的任命,但可不会帮他从革命卫队那里抢人员和资源。虽然吴川和他交代了监察委员会今后的工作重点,不过周泽春已经发现监察委员会对于革命卫队并没有直接管辖权,对于革命卫队内部的党员监管权力也是受到限制的。   换句话说,监察委员会和革命卫队之间是平级机关而不是上下级机关。但是作为一个新建机关,且人员、资源都需要从革命卫队中抽调的机关,革命卫队上下对于监察委员会恐怕并没有多大好感。   而且在捷尔任斯基同志的领导下,革命卫队的权力几乎覆盖了党政军全方面,在某些人眼里革命卫队总部几乎都要变成第二中央委员会了。当然,革命卫队的这种广泛权力是由特殊时期所造就的。   作为马列主义编译小组成员之一,周泽春倒是很清楚本党虽然以马列主义为指导思想,但是党内大多数党员对于马列主义的理解都是很肤浅的,毕竟大规模的翻译马列文选是在1912年以后,而党在这之前就已经成立了。   加入本党的上层知识精英,是被反帝反封建这个口号所吸引入党的;至于中下层人士,则是为消灭大地主土地所有制,发展土地公有制、土地集体所有制这个土地改革目标所吸引。   因此本党在组建之初时人员相当复杂,虽然比之同盟会、国民党和其他民国后成立的政党要纯洁一些,但是按照俄国布尔什维克党的要求来说,依然是一个政治较为混乱的民族主义政党。   为了确保党能够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扩大对于革命卫队的权力也就不可避免了。革命卫队的镇压一切反革命活动的任务,可不单单指镇压党外的反革命活动。   捷尔任斯基同志的个人操守,工作上的认真负责,和对于布尔什维克事业的全身心奉献,使得革命卫队为维护党的思想统一及党对于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权力的坚持,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即便是一直主张应当对革命卫队权力进行限制的宋云桐等委员们,也不得不承认:“假如没有革命卫队的存在,那么党的事业不会如此的一帆风顺。”   只是捷尔任斯基同志只有一个,谁也不能相信会有第二个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以像捷尔任斯基同志那样,只需要清水、面包、工作就够了。对于革命卫队的拆分本就是势在必行的一项工作,捷尔任斯基同志返回俄国只是一个诱因而已。   但是这种上层的共识对于革命卫队这个权力机关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以理解的决定。周泽春所担心的,就是革命卫队这个权力机关会出现自发的抵触中央拆分的决定,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了。   不过周泽春的担忧在见到夏阳之后,终于渐渐散去了。这位在传说中冷酷无情的革命卫队代表人物,在周泽春看来只是一位沉默寡言的青年,在工作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权力欲望。   在他到来之前,这位已经准备好了交接册子,在他到来之后就迅速的进入了交接过程,没有给他制造任何障碍。不到一个小时,双方就办理好了交接手续,这让周泽春对于夏阳的观感极大的好转了。   不过就在他试图和夏阳拉近一些关系的时候,夏阳却已经起身向他道别道:“周同志,如果您对于交接名册没有问题的话,我这里还有许多工作等待着……”   周泽春只是楞了一下,就立刻起身和对方握手告别道:“那么我就不妨碍你的工作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上门请教就是了……”   周泽春从革命卫队总部离开时,张云荣给他派遣的小车虽然已经离开了,但是革命卫队调拨给他的小车却已经等候在了院子里。上车之后,周泽春吩咐司机去自己的家,在车上他开始翻看起了关于移交建筑方面的名录和一些人员的名单。   下车后,周泽春一边提着一个大包,一边递给了司机一张便签说道:“明日上午10点,我希望在香坊大街125号见到这些人。明天你就不必过来接我了,我会先去学校一趟,然后直接去香坊大街125号……”   监察委员会的建立颇有些波澜不惊,但是新成立的监察委员会很快就担负起了整风运动的领导责任,成为了党内的强力机关之一。1915年底掀起的这场党内整风运动,清退了党内3.64%的党员,将一些坚决反对以马列主义为党的指导思想的党员,反对给予工人过多权力的党员,及在党内搞小圈子的党员,清理出了共和党。   1916年的整风运动,几乎重新塑造了一遍共和党党员的三观,将1914年以来党内开始弥漫的自由主义一扫而空,对工人阶级、普通党员及党中央三者之间的联系进行了强化,也增强了工人阶级对于工农联盟的领导力度。   不过进入1916年之后,最让吴川关注的还是关于鞍山钢铁厂的建设。这座仿照美国马里钢铁厂修建的现代化钢铁厂,经过了将近三年的建设之后,终于在1916年2月第一座高炉点火成功,这是一座633立方米的料罐式高炉,年生产能力50万吨生铁。   从美国引进的对于低品位的铁矿石利用技术,加上更为科学合理的科学布局及各种先进设备,使得鞍山钢铁厂从落成的第一天就遥遥领先于国内的其他钢铁厂了。和鞍山钢铁厂的一号高炉相比,本溪湖及佳木斯的炼铁高炉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按照工业委员会的预估,鞍山钢铁厂一号高炉的启用,将使得革命委员会本年度的钢铁产量突破90万吨的规模。而此时市场上的生铁价格已经突破了135共和元每吨,粗钢则突破了230元每吨。鞍山、本溪附近的大规模铁矿,因为低品位矿石的利用技术,成为了鞍山和本溪湖钢铁厂最为丰富的原料来源。在对钢铁未来价格高涨的预期中,对于鞍山钢铁厂的扩增计划,被送到了工业委员会的桌前。 第七百三十八章   宾步程很快就整理了一份新的工业发展计划,送到了吴川的面前。对于工业委员会的新工业发展计划,吴川还是相当感兴趣的,于是在2月1日这天,约了宾步程就这份新工业发展计划做了一个了解。   2月份的哈尔滨依旧是白雪皑皑,不过宾步程心里却火热的很。他进入了吴川的办公室后,就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向吴川汇报道:“从1912年到1915年,我们向钢铁、煤炭产业倾斜资源的工业发展计划,现实证明是成功的。   对于煤炭产业的大规模投入,为其他产业提供了足够廉价的能源,而这些廉价的能源又推动了钢铁产业在内的生产资料部门的快速发展。钢铁产量上升之后,不仅给煤炭产业提供了大量的钢铁机器,还为其他生产部门提供了紧缺的钢材。   这种以核心产业为发展重心的工业发展规划,使得我们这几年的工业产值增长比例没有低于上一年度工业产值50%的。   以1912年工业投资数额为100的话,那么1915年的工业投资数额就是613,也就是说四年时间内工业投资增加了6倍。1912-1913年的工业投资规划是以1916年为截止日期的,因此为了保持现在工业发展的良好势头,工业委员会全体委员经过探讨后认为,我们有必要制定1917-1920年的工业投资计划了……”   吴川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投资规划书,一边点头应道:“对于工业委员会的要求我是支持的,去年我们光是修筑铁路用掉的钢铁就达到了10.7万吨,其中进口钢轨的数量占了三分之一。而去年的水泥价格也涨到了75元每吨,几乎是战前的三倍。   从钢铁、水泥的用量和价格上涨幅度来看,我国的工业投资还是处于极大的不足的状态。嗯,你们打算从1917-1920年,每年在工业建设上投入不少于8亿共和元的规模……”   吴川的视线终于从手上的规划书挪开,抬头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宾步程认真问道:“我记得我们去年的财政收入是12.3亿元,支出是11.78亿元,财政盈余也不过才5000万出头,这是自1911年以来第一次财政出现黑字。   工业委员会现在打算从1917-1920年连续投入32亿共和元,你们制定这个工业投资规划前究竟有没有计算过财政的承受能力?”   宾步程虽然有些疑惑于吴川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毕竟过去这位制定工业发展计划时可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叫财政的承受能力。而且在1914年之前,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是借钱周转而已。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收敛了自己诧异的神情,转而认真的回道:“从前年8月欧洲爆发战争以来,到去年底为止,世界航运能力因为船只被击沉、停止航运而损失了近千万吨,这还没有包括为了运输战争人员、物资而占用的航运力。   因此,从去年9月开始世界航运价格就出现了暴涨,而这也带动了船只价格的上涨。而战争对于钢铁的消耗量,使得船用钢铁价格进一步上升,因此今年一月份船用厚钢板的市场价格已经升到了330元每吨,可依然是有价无市。   按照现在的钢铁价格,原本需要十年以上才能收回的投资,现在不用4年就能收回了。修建一个200万吨的采煤竖井约需要2年时间,扩建一座年产30-50万吨生铁的高炉,也只要1.5-2年,因此只要我们能够找的到投资,以现在不停增加的订单数量,根本就不用担心还钱的问题。   每年8亿共和元的投资虽然很高,但是摊在全体国民身上不过不到1.5元一人,我认为通过发行内债和外债,完全可以筹集到整个投资计划所需要的资金。”   吴川再次把视线转回了手中的报告书中,这依然是一个围绕着钢铁、煤炭产能为中心的工业发展计划,不过有相当一部分资源放在了造船产业上。显然工业委员会试图借助世界航运价格暴涨的机会,利用造船业来拉动整个重工业的产业链了。   应该来说,工业委员会这一次交上来的工业发展规划,比川年前可强多了。当时的工业委员会只知道如何修建工厂,可不知道如何发展工业,还是在德国工程师和美国工程师的帮助下,工业委员会才勉强制定出了一个工业发展计划。逼得只有半桶水的吴川参照着脑子里的影像,对整个工业发展计划来了个大调整,才勉强推动了整个工业发展计划的前进。   “起码这一次的工业发展规划看上去挺完美。”吴川安静的翻看完了整份报告书后,心里不免如此对自己说道,不过当他抬头面对宾步程的时候,脸色却极不好看的说道:“向国内发行几期公债,再向国外发行几期公债,然后革命委员会自己补贴一些,倒也勉强能够完成。只是我有个问题,要是这四年里爆发了战争怎么办?”   “打仗?为什么又要打仗?”宾步程惊吓的都要跳将起来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注视着吴川诚恳的劝阻道:“现在是鸦片战争以来我国发展的最快的时期,错过了现在这个机遇期,天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好的发展机会。现在的每一天我们身边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为什么要为了一场战争毁掉这一切呢?”   吴川把身体向后靠了靠,然后摊开双手心平气和的说道:“不要这么激动,宾步程同志。对于战争的厌恶,我并不比你少多少。但是,现在的战争选择权并不掌握在我们手中。   看一看欧洲爆发的战争就知道,弱者向强者祈求和平不过是个幻想,强者总是希望用武力彻底征服弱者,然后从弱者身上窃取土地和财富。   虽然我们趁着欧洲大战的机会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喘息机会,但是我们依然还是弱小的。我们不能光考虑发展,也要考虑一下战争的风险。”   宾步程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询问道:“那么我们需要提防的还是日本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你也应该有听到一些风声了,俄国同志正在准备着回国革命。在俄国爆发革命之后,俄国退出这场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已经是势在必行。   因此到时欧洲就会出现三方交战的局面,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交战,同盟国和俄国之间的交战和协约国和俄国之间的交战。我们,将会保卫革命之后俄国的远东方向,阻止协约国或其他势力进入外东北,也要防止外东北成为俄国各方的交战场,以上两种局面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相当糟糕的。”   宾步程当然知道,外东北变为战场或是其他势力进驻的局面,会让北满地区承受多大的压力。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我们不可以继续保持中立吗?俄国即便是革命了,也和我国关系不大吧。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去得罪协约国呢?”   吴川注视着宾步程说道:“不,我们是为了自己。把俄国从帝国主义者手中解放出来,是瓦解全球殖民体系的第一步。   中国现在正处于半殖民地半独立的状态,只要我们试图统一全国,废除和帝国主义之间的一切不平等条约,那么我们迟早都是要同帝国主义翻脸的。   那样的话全球帝国主义几乎都是我们的敌人,把俄国从帝国主义手中解放出来,不仅可以削弱帝国主义的力量,还能够为我们找到一个强大的盟友。   不管俄国这个帝国主义多么虚弱,这也是一个1.5亿人口,年产钢铁480万吨的国家。当俄国成为帝国主义的敌人,也就意味着替我们拉走了全球帝国主义大半的视线。   从某种角度来说,即便我们取得了现在的成果,但假如俄国革命遭遇失败的话,那么我们迟早都是要失败的。反过来,哪怕我们遭遇到了暂时的挫折,但只要俄国没有变回帝国主义,那么中国革命迟早还是会胜利的。   因为俄国位于欧亚大陆的中心,为了确保不被东西方帝国主义合围自己,俄国革命成功之后必然会向外输出革命,而帝国主义力量薄弱的远东,就是输出革命最好的对象。   因此,保卫俄国革命,就是在保卫中国革命。如果我们坐视帝国主义围攻并消灭俄国革命,那么很快我们就是被帝国主义包围的对象。过去在俄国及欧洲列强的海陆包围之下,满清签署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我想你应当不会忘记吧?   更不用提,现在日本也成为了列强之一,虽然这是一个比俄国还要虚弱的列强,但是他们的贪婪并不亚于沙皇俄国。如果我们坐视日本借助俄国革命爆发的机会登陆外东北,就会给北满的边境防御造成极大的压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准备战争的原因。”   宾步程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微微点头说道:“好吧,我会和国防委员会进行协商,看看如何修改这份工业发展计划,确保战争爆发时,某些民用工业能够转为军用……” 第七百三十九章   谈完了工业投资规划的问题,吴川便放松了下来,以随意的口气向宾步程问道:“战前从德国返回的那些留学生做的如何?有没有表现出色的?”   宾步程稍稍思考了片刻,便对吴川出声回道:“战前回来的德国留学生都很不错,其中赵楠和林栋是最出色的,前者帮助我们解决了合成氨的制作工艺问题,后者则解决了低品位铁矿石的利用问题。   现在德国的巴登苯胺公司希望扩大对于合成氨产业的投资,克虏伯和莱茵金属两家公司则希望在钢铁、军工事业上扩大同我们的合作……   很显然,这些德国公司认为战争近期应当结束不了,或是德国获得战争胜利的希望开始下降,所以他们想要在海外建立一个新的分公司,以对抗协约国对于德国企业的封锁。德国归来的留学生们,对于同德国企业的合作大都表示支持。”   吴川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那么你的看法呢?”   宾步程沉默了数秒,便开口说道:“德国人的技术虽然比美国人的好,但是我担心如果德国战败的话,这些德国企业在海外的财产会不会成为战胜国的战利品?比如英、法公使已经数次向革命委员会抗议,认为革命委员会有帮助德华银行转移财产的嫌疑。   真要是出现德国战败,协约国向我们要求交出德国企业的财产的局面,那么我们就会处于很为难的局面。因此我认为,和美国企业合作也许更为安全一些。虽然美国在化学和军工产业上不如德国,但是在汽车和石油化工方面还是比较先进的。”   吴川用左手轻轻拍击着桌面,思考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你说的不错,那些帝国主义向来无耻的很,借助战胜国的地位向我们施压要求获得德国企业的财产,并不是不可能。   但是,正因为德国人处于困境之中,所以他们才会更轻易的向我们转让技术。至于美国人,如果不感受到竞争者的压迫,他们恐怕也很难下定决心增加同我们的合作范围。   而且只有扩大了同德国企业的合作,我们才能充分的利用起那些德国被俘人员中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当然我们同德国企业的合作应当更为小心谨慎一些,不能给协约国找到更多的借口。不过这也正是我们要支持俄国革命的根源,只有让俄国人顶到协约国前面去,他们在战后才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对付我们。   最后就是,不管是德国还是美国的资本家,都不可能把全套的技术转让给我们,我们只有通过对两国工业体系的学习,才能真正补齐他们各自转让技术中缺乏的那一部分。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了,工业委员会现在有没有信心,独自设计一个钢铁厂、一个化工厂出来?如果我们始终不能独立完成这样的工业设计,那就只能跟在帝国主义身后当小喽啰了,否则一旦开战我们的工厂就运营不下去了,还怎么同他们交战呢?”   宾步程受吴川这一激,立刻正色回道:“化工方面我们还需要积累,但是就钢铁厂来说,我们还是能够独立完成设计的。如果能够继续保持现在的建设期不被战争中断的话,给我们10年时期,我们就可以完全取代外国的技术专家,利用本国培养的人才来运营当前的工业建设了。”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还要10年么?这可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认为,在俄国革命爆发之后,我们恐怕就要面临战争的威胁了。   不过,我们总要先准备好打仗,战争才不会轻易的降临到我们头上。无论如何,在同外国企业合作的同时,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工业委员会组织一下,利用本国的钢铁技术专家和工程师,先在巴音图门设计一个都成万吨级别的钢铁厂,利用外蒙古的煤矿和铁矿进行冶炼。我允许你们失败,但是我希望工业委员会明白,你们只有一次失败的机会,因为我们的时间和资源都够你们失败四次……”   宾步程低着头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吴川的办公室,张云荣很快就敲门走了进来,向吴川汇报道:“主席,索伦那边发来电报,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吴川也是松了口气,一月初黑龙江龙江道索伦山发生了山林大火,借助无线电通讯,这场大火很快就上报到了齐齐哈尔。   由于索伦位于大兴安岭中,当地人烟稀少难以扑灭山火,不得不向外界求助。齐齐哈尔调动了索伦附近的驻军后依然不足,最终又上报给了哈尔滨。在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下,吉林省动员了白城-兴安盟一线的筑路队伍和驻白山的军队,总计2万余人入山灭火。   说是扑灭山火实际上就是弄出隔离带,使山火在小区域内自然熄灭。虽然革命委员会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不过这场大火还是蔓延了200余里。虽然大火造成的山林损失很大,但是因为位于深山之中对于人员的伤亡倒是没有多少。   吴川听完了张云荣的汇报之后,既松了口气但也是摇着头说道:“转告宋云桐同志和孟继周同志,切实做好善后工作。对于那些因为火灾损失了全部财产的山民要进行救治,但是也要加强对于各林区的防火教育宣传。   嗯,转告宋云桐同志,鉴于大兴安岭地区的这场火灾,暂时停止大兴安岭地区的商业林场采伐,调查这些林场的安全设施是否到位,不符合标准的一定要整改。特别是那些俄国商人的林场,一定要从严检查……”   张云荣答应了之后,很快又汇报道:“库珀律师那边发来了电报,电报里说:瑞吉酒店已经成功拿下了格鲁特岛九十九年的经营权,岛上的矿石样品也检测出了富含锰的矿石。   瑞吉酒店也同我们和美国钢铁公司签订了共同开发格鲁特岛锰矿的协议,美国钢铁公司将会于下月派出代表前来中国,和我们商谈如何开发格鲁特岛锰矿的问题。   不过对于西澳大利亚的探矿权,澳大利亚政府还在犹豫当中。据说是英国人在背后作梗,拒绝美国资本过于深入澳大利亚内陆。   最后,开滦煤矿已经沉不住气了,他们正试图解除同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签订的供货合同。库珀律师认为,以当前煤炭运到太平洋沿岸11美元每吨的运价,开滦煤矿已经不可能完成合同了,他建议对开滦煤矿采取进一步的压迫行动。”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回电给库珀律师,我只要开滦煤矿。另外给张寿增发电,要求拿到迁安-栾县一带的铁矿开发权。只要开滦煤矿到手,就准备筹建唐山钢铁厂……”   从酒店侍应那里接到吴川发来的电报时,库珀律师正在享用着自己的早餐,两片肥瘦相间的火腿一个太阳蛋,外加一碗牛奶麦片粥。   作为天津首屈一指的酒店利顺德大饭店,提供的食物自然是相当的令人满意的,不过和一天65银元的住宿费用相比,按照最新的汇价大概是29.5美元,库珀律师觉得这里果然还是不及纽约的大酒店物廉价美。   但是库珀对于目前的现状还是满意的,作为洛克菲勒财团庞大律师队伍中的普通一员,他过去的年薪也就5000美元出头,加上股票期权之类的分红,年收入不会超过1.2万美元。如果和美国普通中产阶级的标准,牙医每年2500美元的收入相比较,他无疑已经站在了中产阶级的顶端。   但是和那些年收入十几万、上百万美元的资产阶级相比,他无疑连个小资产阶级都算不上。如果在过去,他根本不会考虑29.5美元一日的套房。但是现在的他,光是明面上的收入都已经达到了3000美元一月,足以负担的起这样的资产阶级式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他就万分感谢自己的老师,如果不是他的老师推荐他代表洛克菲勒财团和尊敬的吴先生进行合作的话,他即便按部就班的在洛克菲勒财团的法律部门工作几十年,也未必能够过上现在这种生活。   在过去,库珀律师对于那些中国洗衣佬几乎没什么感觉,除了每周送洗衣服的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同这些中国人发生什么联系。虽然他不是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但是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受雇于一名中国人。   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感谢自己平和的种族观点了,否则他就不可能被财团派来接触尊敬的吴先生。对于库珀律师来说,现在的吴先生和洛克菲勒先生一样,都是应该在前面加上尊敬的修饰语的。   放下了手中的电报之后,库珀便举起了一旁的橙汁向着虚空微微敬了敬说道:“为未来的库珀家族……”1 第七百四十章   用完了早饭之后,库珀便让饭店给自己叫了车子然后去了开平公司天津总部。开平公司是一家英国公司,在买下墨林公司开平矿权后,成功洗白了墨林公司骗取开平矿权的犯罪事实,成为了开平矿务局的全权股东。   1912年开平矿务局和滦州公司合并之后,开平公司就窃取了开滦矿务局的控制权力。开平公司天津总部代理人沃特·司密恩·那森,成为了首任开滦矿务局的总经理。虽然开滦矿务局名义上还有一个董事部,分别设在伦敦和天津,但是天津董事部7位董事中英方就占了4人,因此这间煤矿公司最终还是英国人说了算。   开平煤矿包括唐山、西山、林西三大矿井,矿区面积22万平方英里,还掌管着秦皇岛港,拥有运煤的铁路、运河、码头、堆栈以及轮船队和电报线。年产煤炭200万吨,战争爆发前每年净利30万英镑,现在的利润更是涨了一倍。   对于开平公司的董事们来说,现在正是公司发展最为美好的时期,直到美国人找上了门来。对于爱德华·乔治·那森来说,当他看到库珀时就极为懊恼自己为何要和对方签订那样一份合同。   “所有的美国人都是小偷和无赖,而美国律师又是这群无赖中的最下贱者。”爱德华·那森在会议室内看到库珀的时候,心里便下意识的咒骂了一句。   不过库珀律师看到爱德华时心情却很愉快,他向对方挥了挥手招呼道:“小那森先生,看起来您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脸色可真够差的。天津虽然有着许多美人,可您也该节制啊。”   坐在会议室另一头的老那森可看不惯库珀这副轻狂的模样,他板着脸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说道:“库珀先生,请注意您的举止,我们现在是在开会,不是在开酒会。爱德华,既然你来了,就和库珀先生谈一谈焦炭合同的事吧。”   爱德华先是向着叔叔点头致意后,这才转过头恨恨得瞪了库珀一眼,方才压抑着胸中的怒气说道:“库珀先生,根据公司董事会的意见,我们认为和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的焦炭合同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我们愿意退回第二期的货款90万英镑,并给予贵公司一定的补偿。”   库珀瞧了瞧坐在那里的老那森,又看了看爱德华,他闭目沉思了一会,方才摇着头说道:“合同终止恐怕是不可能的,不过赔偿肯定是要支付的。   根据我们的计算,截止到本月为止,贵公司应当补给我公司另外采购的煤炭差价75万英镑,因为贵方煤炭的停止发货给我方造成的损失是120万英镑,扣除本年度5月要支付的第三期货款,贵公司需要向我方赔偿105万英镑。   另外,我方再次要求,贵方从下月起恢复煤炭运输,直到明年五月合同结束为止。否则因此造成的我方损失,我们会继续和贵方结算的。还有,贵方的赔偿应当在五月之前付清,否则从五月开始就得支付逾期利息和英镑下跌给我方造成的亏欠……”   “啪。”厚重的会议桌狠狠的震动了一下,库珀抬头看去,只见爱德华正怒气冲冲的对着他叫嚷道:“库珀先生,请像个绅士那样说话吧,这里可不是你们美国的法庭。您这是在勒索……”   “够了,爱德华。”一直沉默着的老那森叫住了自己的侄子,他侧了侧身子看着库珀,神情有些轻勉的说道:“库珀先生,您来中国还不久,有些事情可能不大了解。开滦矿务局在伦敦的董事并不是默默无闻之辈,就算您拿着合同去伦敦打官司,恐怕也不可能获得什么胜算的。   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愿意给出一些补偿,但是补偿的金额也不可能超过5万英镑。否则,我们就在伦敦的法庭上见吧。”   库珀微笑着看着老那森,微微摇头说道:“为什么要去伦敦?开平煤矿就在这里,就算要打官司,也是在这里打。”   “哈。”爱德华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认为那些中国人会站在你那边吗?库珀先生。”   库珀转头看了爱德华一眼,干脆把身体向后一靠,靠着椅背上神情轻松的说道:“我想中国人至少不会站在一群小偷那边。我知道开平公司的董事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不过是勾结了那位背叛了自己祖国和雇主的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然后从中国人那里窃取了开平矿权而已。你们猜,中国人会不会乐于见到开平公司倒闭?”   爱德华的脸涨的通红,正想说些什么反击,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反击的话语,倒是老那森神色不变的看了库珀一眼,方才说道:“这是我们和中国人的问题,和贵公司毫无关系,我不认为我们有讨论这个问题的需要。   不过作为一个在中国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指望中国人会为了一家美国公司得罪一家英国公司,那么你完全是想多了。他们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维护,何况是为了其他人得罪大英帝国。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很乐意请我国的公使阁下和贵国公使直接交涉此事。我想,贵国政府应当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破坏了英美两国之间的友谊才对。”   对于老那森的语带威胁,库珀却露出了嘲讽了笑容,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拉长了声调说道:“那森先生,您是不是在远东的殖民地待的太久了,久的都看不清现在的国际局势了?   您这句话要是放在大战爆发之前,我也许会向您点头认错;就是放在去年这个时候,我也许还真要好好的考虑一下。不过在今天么,应当竭力维护美英之间友谊的,难道不应该是英国政府吗?   大战进行到今日,大英帝国需要美国的支持,远比美国需要英国的友谊要多的多。我按照法律要求贵公司做出合理的赔偿,就算是总统阁下也不能让我公司放弃应该享有的权力。   也许您说的对,中国人或许真的不敢为了美国的利益得罪英国,但是我们美国人可重来不会放弃自己应当获得的权力。假如我在中国得不到公道,那么我就会回美国去起诉贵公司,我相信美国的法律会正确的维护我公司的利益的。   而且,当这件案子在美国传开之后,我倒要看看英国政府是不是还会维护一个无赖公司。我们美国人可是不会愿意借钱给一个无赖国家的。另外,我听说开平公司的董事可都是犹太人,这可真是呵呵……”   一阵怒火顿时冲上了爱德华的头脑,他不客气的质问道:“难道库珀先生,你还是一名反犹太分子吗?”   库珀撇了撇嘴说道:“我对种族主义不感兴趣,不过我国倒是有不少人对犹太人恨之露骨,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大大的宣扬一番犹太人是如何侵犯一家正直的美国公司的。”   “爱德华,你先出去吧。让我和库珀先生单独谈谈。”老那森瞪了一眼侄子,把他喝退了出去。爱德华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老那森直到看着木门重新关上,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库珀说道:“库珀先生,我们还是坦率一些吧,这不过是一个商业纠纷,何必把它弄成政治问题。说一说贵方到底要什么吧。”   库珀坐直了身体,双手放在桌上,看着老那森说道:“贵公司占了开平煤矿这么久,赚的也不少了。看着美国和英国的友谊上,只要你们退回第二期90万英镑的退款,补上镑亏,然后把开滦矿务局作为抵押品赔偿给我方,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老那森终于忍耐不住起身甩手而去,走到门前时他似乎忍不下这口气,转头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库珀恶狠狠的说道:“库珀先生,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口气,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我倒要看看,天津有那个法庭会接你的诉状。”   走出了开平公司的大门后,库珀站在人行道上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两层红砖小楼,情不自禁的吹了一声口哨道:“果然是一群葛朗台,那就让我们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老那森没有等到库珀的诉状,反倒是等来了河北开滦五煤矿(即唐山、赵各庄、林西、马家沟、唐家庄)工人的大罢工。2月7日开滦工人向矿局提出增加工资、缩短工时和承认工人俱乐部的要求遭拒绝。2月10日三万多工人在共和党河北支部和开滦工会的领导下,开始了总罢工。   2月13日唐山警察逮捕七名纠察队员,引起工人抗议,警察竟开枪打死一人,伤六十四人。共和党河北支部于2月14日在报纸上斥责了唐山警察为虎作伥的行为,并向北京政府和直隶厅提出了惩办向民众开枪的警察和清理河北司法机关的要求。   于同日,关外革命军一部从锦州移动至山海关,山东革命军一部从济南移动到了德州,都摆出了向天津移动的架势。北京、天津一时人心惶惶,袁世凯完全摸不着头脑,不得不让徐世昌前去同周树模交涉,试图和平解决开滦罢工事件。 第七百四十一章   徐世昌的上门拜访,周树模并不感到意外,他很快就把徐世昌请到了东厢的暖房叙话,陪他一起和徐世昌见面的还有王葆真。   三人坐下喝了杯茶叙了几句家常后,徐世昌便把话题切入了正事,“……贵方前日调动军队究竟所为何事?总不至于真是为了区区几名工人喊冤吧?”   这边王葆真便迅速接话道:“东海前辈说的不错,我们的行动就是为了工人抱不平。而且开滦五矿的工人逾三万,加上家属就是事关十余万人的大事,怎么能够说是区区小事呢?”   被王葆真这么一抢白,徐世昌原本打好的腹稿顿时就说不下去了,他不得不重新在腹内组织起了言论。沉寂了数秒后,徐世昌再度开口说道:“唐山之事原本就是件小事,如果不是有人从中煽动工人闹事,又怎么会逼迫警察开枪弹压呢?贵方难道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吗?”   王葆真微微一晒道:“东海前辈说笑了,如果不是工人确有不平之心,就算有人煽动也煽动不起来吧?警察弹压地方总要有个理由吧,工人好端端的向矿主游行示威,又没有打砸抢烧,何以警察要用上步枪弹压?这难道不是警察为矿主收买,对工人的暴力镇压吗?我们共和党是为了捍卫劳工利益而建立的,劳工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我们自然是要出头的。否则本党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面对王葆真咄咄逼人的言论,徐世昌终于变色说道:“说来说去,贵党不还是想要试图制造借口进京吗?贵党一年多前对北京做出的承诺,今日终于是要撕毁了吗?不过你们这么食言而肥,又如何能令天下人信服?我北洋虽然力不入人,可也不会束手就擒。”   王葆真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一年前对北京承诺的是,只要人民还愿意忍受,那么我们会承认北京政府的继续存继,除非北京政府试图对我们发起进攻或是无力保卫中国的利益,那么我们当不得不接过某些责任。   换句话说,如果北京政府确实的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和负担起自己的责任来,那么这个政府才有存在下去的价值,不过北京政府似乎从来也没有正式的回应过我们。而且我们从来也没有说过,我们的单方面承诺是用来束缚自己的准绳。”   徐世昌气愤不已,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不愿再和王葆真交谈下去了。坐在那里的周树模这才给王葆真使了个眼色说道:“卓山啊,鹤岩不是还要同你一起去一趟英国领事馆谈事情的么,我看你也该动身了。”   向徐世昌表明了共和党立场的王葆真,倒也无意再继续逗留下去,毕竟革命委员会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借机和北京政府全面开战,因此他借着周树模的提醒便抱拳告退了。   见到王葆真掀起棉帘子走了出去,徐世昌这才有些愠怒的说道:“少朴,难不成吴畏之真的有意借此事向北京发难吗?这民国建了才几年,除了去年之外倒是没有一日不在打仗的。这吴畏之天天把人民利益挂在嘴边,难道就不能让人民修养生息几日吗?”   周树模却摇着头说道:“东海兄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卓山这个人是新派作风,不像我们讲话总要一团和气,不好让人当面下不了台。但是他话语里的意思终究是不错的,就算吴主席自己忍耐的住,肯给袁大总统这个体面,让大总统善始善终。   不过,共和党内的其他人物,可未必想要给袁大总统这个体面的。过去北洋手握重兵,又得了洋人的支持时,袁大总统又何尝给过南方体面?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而且袁大总统若是真的息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要天下太平,那么现在也该把权力让渡出一部分了,这个国家终归不会是姓袁的,大总统难道还想永远包揽把持下去吗?”   徐世昌沉默不言,他很理解周树模话语里的意思,北洋能够有今日的局面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全国民众的拥戴,不过是清失其鹿,而近在咫尺的北洋捷足先登罢了。   但是作为满清倾尽国力打造的北洋武力,既没有在辛亥革命中力挽狂澜拯救朝廷,又没有为革命大义所感召顺从于民众逆取天下,反倒是在朝廷和革命党人之间左右逢源,最终通过出卖朝廷和革命窃取了国之九鼎,自然天下无人能服。   于是各地的旧派人士天天想着复辟大清,新派人士则天天想着革命尚未完成,北洋虽然在名义上统一了天下,但是地方上的实力派对于北京不过是阴奉阳违,置北京政令于不顾的省份可谓是比比皆是。   说到底,这就是北洋得国不正带来的负面影响,既然北洋是靠着武力窃取了革命成果,那么手中有些实力的地方军阀自然也就生起了野心。   袁世凯讲共和讲不过国民党,又提不出其他理由说明,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来当这个大总统,因此一度想要恢复天命论。不过这个新朝天命论还没有形成大势,革命委员会却突然出手打翻了替袁世凯鼓吹天命论的孔教会,公然宣称天命不过是愚民之论,利用天命来为自己造势,试图破坏共和的就是共和党的生死之敌,也是中国人民的生死之敌。   之后革命委员会更是用击败了日本入侵军队的战绩,表明了自己拥有掀翻这张桌子的力量,天命论和孔教会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到了今日,中央政府之所以还能保持住一定的威权,已经不在于北洋诸军的武力,而是在于革命委员会在明面上的服从。革命委员会在捍卫了山东的领土主权后,威望和实力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各地的军阀,各地实力派在这个时候挑战北京政府,只不过是为革命委员会火中取栗罢了,大家自然就不会这么做。   唯一对于当前局面感到不满意的,只有北洋内部的各实力派将领和袁世凯自己了。革命委员会对于北洋集团的武力压制,使得驻扎在各地的北洋军不得不收敛了许多,唯恐自己会被革命委员会盯上成为第二个张勋。至于袁大总统,则在日趋衰老的身体和自己的野心之间不断斗争着。   在徐世昌看来,如果1914年击败了日本人的革命委员会立刻南北出兵会师于北京的话,那么彼时人心涣散的北洋内部,是难以抵挡的住气势如虹的国民革命军的。   只是革命委员会在战后居然出人意料的选择了忍耐,给了北洋集团一个喘息之机,再加上革命委员会之后在山东推动的土地改革制度又得罪了士绅地主阶层,这才算给了北京政府重新凝聚人心的机会。   不过就今日来看,北京所谓的聚拢人心根本毫无作用,革命委员会不过移动了一下驻军的地点,在报纸上写了几篇批判的文字,他们这边就已经惶惶而不可终日了,根本没有表现出同革命委员会誓死抗争的勇气来。   想到这里,徐世昌也觉得北洋想要重整声势,试图和革命委员会划地而治的想法恐怕是不成的了。看看别人这边上下一心的模样,再想想北洋内部现在还勾心斗角的局面,徐世昌就觉得北洋这个团体的前途真是渺茫了。   不过他心里想归这么想,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平静向周树模问道:“少朴,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共和党究竟要的是什么?只要能够让民众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我总会竭尽全力去说服大总统的。”   周树模撸了撸自己的胡子,然后对着徐世昌竖起了三根手指说道:“既然东海兄这么问我,那么我就老实不客气的说了。   三件事,第一件事,开滦事件交给我们来处理;第二件事,山东和关外连接的铁路交给我们来管理,铁路盈利的余款我们依旧上交给交通部;第三件事,把天津交给我们,并取缔了外国公司在我国境内擅自招募劳工的行动。”   徐世昌皱起了眉头看着对方说道:“除了第一件事外,这第二、三件事岂不是让北京政府向革命委员会割地赔款吗?今日你们要了铁路和天津,明日便该要北京城了吧?”   周树模沉吟了片刻后却突然问道:“袁大总统现在身体可还好吗?”   徐世昌有些不快的回道:“少朴问这做什么?大总统现在没有过去那么操劳,身体自然也就好的很。”   周树模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正是希望大总统能够在哪个位置上多待上几年,这才为他减少些麻烦而已。我们且说句老实话吧,不管是开滦煤矿还是天津城,北京真的管的到吗?   把这个包袱丢给我们,对于北京来说应该是求之不得之事。要是我们同英国人或是列强闹翻了,北京不正可坐收渔翁之利吗?至于连接山东和关外的铁路,北京难道还打算截断两地的联系吗?否则的话,这条铁路的管理权自然是要给我们的,我们这也是为避免双方出现不必要的武装冲突,平白给外人看了笑话,这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东海兄应当理解才是。”   徐世昌的脸色终于有些阴沉了起来,“这莫不是吴畏之打算为入关进京布局了吗?”   周树模笑了笑,突然反问道:“革命委员会都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程度,还不想着入关进京才是不正常的吧?东海兄何必装糊涂呢……” 第七百四十二章   王葆真从暖房离开后,很快就去了另外一间厢房同张寿增碰了头。周树模刚刚说的倒是不错,他确实是要同张寿增去英公使馆谈事情。   在前往英公使馆的车上,张寿增抓紧时间向他汇报了下,自己这些天来同英国公使馆商务参赞之间的谈判,“……我们这些天来一直在谈的,就是关于对协约国粮食进出口的问题。   战前英国、法国、比利时和意大利每年大约产出15亿蒲式耳的谷物,同期这些国家消耗了将近22.5亿蒲式耳的谷物,缺口几达7.5亿蒲式耳。   此外,1913年欧洲进口了15亿磅的动物油脂,150万磅的糖,光是从美国就进口了10亿磅以上的肉类产品,400万磅以上的黄油,300万磅以上的乳酪和1500万磅以上的炼乳。   1914年夏天战争爆发之后,除了英国之外,几乎所有交战国都遭遇到了大量的人力和生产力的损失。其中又以法国深受其害,其最发达的东北地区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这样一来不管是工业还是农业,各交战国都蒙受了极大的损失。   再加上英国对于同盟国的海上封锁战术和德国对英国采取的潜艇封锁战术,使得大量船只被交战双方击沉或扣押,这就更是造成了世界航运运力的紧张,因此从去年10月开始,协约国和同盟国国内的物价都在飞涨,至少比战前物价暴涨了1倍。   现在,同等时间内从阿根廷运送同样的数量货物到伦敦,差不多是从美国运送同样数量货物所需船只的2倍吨位,从澳大利亚运送的话是从美国运送货物船只总吨位的3倍。因此从澳大利亚运输货物到伦敦的运价大致是从美国到伦敦的三倍以上。   澳大利亚虽然有伦敦急需的谷物、肉类和动物油脂,但是因为协约国运力不足的缘故,协约国现在只能优先进口美国的谷物、肉类和动物油脂,这样才能满足协约国的需求。   不过相对于大西洋和印度洋内航线受战争威胁的程度来说,太平洋内的航线却要安全的多。因此从澳大利亚到中国,和中国到美国太平洋沿岸的货运价格相差不远,也比从美国东海岸跨越大西洋到欧洲便宜。也就是说从澳大利亚出口小麦到中国,然后加工成面粉到美国,再从美国运抵伦敦,大致和从澳大利亚直接出口小麦到伦敦稍高一点。   澳大利亚此时正是小麦丰收的季节,本年度澳大利亚小麦的产量大约可以达到1.7亿蒲式耳,扣除4000万蒲式耳的本地消费,他们至少要出口1.3亿蒲式耳。英国根本没这么多船能够把澳大利亚的粮食运去欧洲,但是他们又不甘心放着澳大利亚的便宜小麦不采购,反而要去采购美国的高价小麦。   所以,我们和英国人就澳大利亚的小麦达成了一个连环交易的协议。我们替英国人支付运到伦敦的美国面粉,大约是2.6便士每公斤;我们每支付一公斤美国面粉,英国人就向我们支付2.29公斤澳大利亚小麦,他们支付从澳大利亚到中国口岸的运费。   现在美国的面粉价格是2.37便士每公斤,2.29公斤小麦大概能出粉1.83公斤,也就是价值4.34便士,扣掉2.6便士的代付面粉价款,扣掉0.25便士的运费,扣掉0.06便士的加工费用和0.03便士的杂费,大约还有1.4便士每公斤面粉的利润。   以300万吨面粉估算,我们可以从中至少获得1750万英镑的纯利润,而英国人除了可以节约125万英镑之外,还能将澳大利亚今年丰收的小麦完全利用起来,至于美国人则可以尽快的回笼货款,这显然是个三方获利的交易……   此外还有澳大利亚的牛肉、牛油、羊肉、羊毛出口,我们也和澳大利亚人有了一个初步协定,我们会以钢铁制品、水泥、涂料等商品的出口和他们达成一个互换协议。”   王葆真听完了张寿增的解释后,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英国人也快要被这场战争榨干了啊,否则他们就不会这么提防美国人,转而便宜我们了。”   张寿增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所以吴主席说的还是对的,我们得要加强武备了。英国人和法国人现在是不得不割肉给我们,不过等到欧洲战事结束,恐怕他们就要想办法从我们这里把这些战争红利弄回去了……”   王葆真微微颔首回道:“所以,这场战事还是多打些时日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就在王葆真、张寿增和英国人讨论着互换贸易的具体内容时,徐世昌也怏怏的返回了居仁堂。当他返回时,袁世凯正和财政部总长周学熙和财政部次长梁士诒议事。   梁士诒此时正就唐山事件愤愤不平的向袁世凯说道:“……这些共和党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警察开枪固然是处置不当,但是他们煽动工人闹事难道就毫无责任了吗?   工人罢工和警察发生冲突,凭什么责任就是政府的?自古以来都是下面的人为上司负责,何尝有朝廷出头替下面的混账差事认错的,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我看共和党就是居心不良,想要借助唐山事件让舆论攻击政府,为他们入关进京铺平道路,他们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靠在一个棉垫子上的袁世凯,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望着面前的炭盆甚是沉默。他心里明白,梁士诒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共和党这一手迫有图穷匕见的意思。   自从1914年共和党击败了日本人,随即在山东发起了土地改革,北京大致才分清楚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之间的关系。革命委员会虽然类似于北京政府,但是其真正的权力都掌握在了共和党手中,比如山东革命委员会中的一些同盟会员,虽然极力反对土地改革的暴政,但是他们除了以辞职明志外,几乎不能对共和党的决定造成什么阻碍。   共和党虽然口口声声要民主共和,但是他们在革命委员会内部却占据了绝对多数,而且党内同志不得违背党的决议,在政治决议上发表自己的看法,因此革命委员会内部的表决,其实就是把共和党的决定全然照搬而已。   在袁世凯看来,共和党这种玩法,纯粹就是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一个幌子,外人看着相当的民主,但其实还是共和党的一言堂,比之自己的超级大总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舆论却大肆称赞革命委员会的“民主表决”,却鄙薄自己的终身大总统,实在是不知所谓。   如果再年轻个十年,袁世凯到是不介意学一学共和党的这种手段,但是现在么,看着炭盆镂空的白铜盖子下明暗相间的炭火,他也只能长叹一声,道一句,“英雄日暮。”   打民国建立起他就走错了路,现在不要说外面的人不信他,就是北洋内部的大小军头,又何尝不对他提防三分。就如段芝泉病休后在家所言,“老头子喜欢权术倒也没什么,拿着权术玩弄自己人就太说不过去了。我们为老头子出生入死,难道还换不得老头子几分真心吗?”   听到手下传来这样的报告,袁世凯的心情坏了整整一天,他从那时起便知道,北洋已经不是小站时的北洋了,甚至都不是辛亥年的北洋了。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梁士诒的抱怨,转而把视线挪到周学熙身上,对着这位亲近人问道:“止庵,你怎么看唐山的事?”   重新复出的周学熙对于官位其实并没有这么热衷,相比较而言,包揽着部里大多数事务的次长梁士诒,倒更像是财政部的总长。   不过见袁世凯有问,他倒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了,只能清了清嗓子说道:“去岁中央的财政收入是4.9亿有余,而支出则是4亿出头,结余约9000万元,这是自民国建立以来财政第一次有这样大的黑字,上一次是1913年,不过盈余200多万元而已。   上一次的盈余,主要还是善后大借款的入项,而去年的盈余却是因为各地没有出现大的灾害,军事费用支出也因为无战事而大幅削减的关系。如果我们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经济发展势头,那么到是好多事情都可以做一做了,比如投资各项实业和兴修华北、西北的水利等等……”   梁士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说道:“止庵,大总统问的是唐山的事情,你谈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周学熙抬头瞧了他一眼,一摊双手说道:“我是财政总长,我不谈这个能谈什么?而且你觉得这些和唐山的事情的无关,我却不这么看。”   周学熙怼了梁士诒一句后,便转头看着袁世凯诚心正意的说道:“大总统,有些话我真是不吐不快。唐山的事情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共和党当前究竟掌握了多少力量。   我们手中掌握了20余省,年财政收入达到4.9亿,盈余9000万元,部内上下莫不弹冠相贺,直以为当下是河清海晏的时节了。   但是我查了查去年革命委员会的各种收入,约莫超过12亿,各种支出约11亿出头,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四处放开手脚大肆建设,他们去年的盈余何止上亿。   大总统问唐山事件,我以为不过是小事。若是让革命委员会再怎么闷头建设下去,我们到底该拿什么和革命委员会抗衡呢?” 第七百四十三章   “止庵说的好啊。”站在居仁堂门口的徐世昌突然出声说了一句,惊醒了房间里正在谈话三人。看到袁世凯把目光转了过来,徐世昌不由快走了几步,上前对着袁世凯见了礼。   袁世凯也起身回礼道:“东海兄也坐下说话吧,我们之间就不要拘这些虚礼了。周少朴是怎么答复的?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望着徐世昌看着周、梁两人的神情,袁世凯不由又追加了一句,“止庵、燕孙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徐世昌这才收回了目光,简洁的把周树模提出的要求复述了一遍,袁世凯还没有出声,一旁的梁士诒已经忍不住怒气冲冲的起身说道:“大总统,共和党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这要把铁路和天津交给他们,北京不就成了脱了衣服的清倌人了吗?此事绝不能答应。”   梁士诒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但是袁世凯等人一下就听明白了梁士诒的意思,失去了天津门户,北京可不是就变成了想上就上的青楼妓女了么。   只是袁世凯也注意到,除了梁士诒气急败坏外,徐世昌和周学熙只是沉默不语,他心头冒上来的火气终于又被摁了下去,竭力保持着平和的口气向两人问道:“东海兄、止庵,你们怎么看共和党的提议?”   徐世昌只是略一思索,就出声回道:“若是想要以武力拒之,何人可以为帅?”   袁世凯听了顿时一愣,梁士诒也沉默了下去,北洋军中能打的不过还是清末的六镇老底子。堪当一面且能服众的不过是号称北洋三杰的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另外再加个张勋,至于其他人的威望和能力皆不足以单独统帅一军。   张勋在革命军手下弄了个全军崩溃,要不是有着袁世凯的庇护,估计还躲不了一场牢狱之灾。眼下这位退居天津含饴弄孙去了,肯定是不会再复出了。说实话,就算张勋想要复出也无可能,他的老部队辫子军现在已经烟消云散,张勋想要再拉起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真是谈何容易。   王士珍忠诚的是大清,自从民国建立之后,他就已经没什么进取心从北洋核心中退了下去。如今虽然还帮着袁世凯处理一些事情,但是想让他再去带兵,却也是极为可虑之事。   而以段祺瑞的刚愎个性,把他请回来之后,也许革命委员会的麻烦还没来,北洋内部的麻烦就要先爆发了。至于冯国璋,现在在南方正过得舒服,除非革命委员会南下去攻打南京,否则这位北洋之犬是不大可能放弃家当全力北上的。   看门守户之犬,又怎么可能去和真正的虎狼相搏呢?若是北洋军中真有那么有志气的人物,那么前年日本出兵山东时,也不至于让全国民众指着他的脊梁骨咒骂了。   徐世昌虽然没有明着劝说,但是这个问题几乎就堵死了和革命委员会撕破脸的选择。毕竟想上就上和直接被上还是有些区别的,真要沦落到后一种地步,中央恐怕就真要成为一个空架子了。   看着袁世凯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周学熙不免也出声说道:“我看,对于共和党的要求也不能直接回绝,他们现在可是站在保护劳工的立场上和政府对抗,要是我们一口回绝了共和党的要求,民众恐怕不会理解政府的苦衷,反而会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抱有同情,那样形势就更坏了。”   徐世昌瞧着袁世凯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道:“止庵说的不错,若是武力上不能压制住革命委员会,至少我们不能在民心上也输给共和党,否则中央政府就会和前清朝廷那样动辄得咎,最终丧尽权威而沦亡。”   袁世凯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沉着脸说道:“难道说,我们就这样乖乖的把铁路和天津交出去?那么下一次他们要北京城,是不是我也得腾出居仁堂给他们?”   三人默默无言,最终还是徐世昌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说道:“我看,倒不如先责令革命委员会解决唐山事件,看看他们究竟怎么让英国人退让。   要是他们行事莽撞和英国人发生了冲突,那么英国必然不会支持把连接关外和山东的铁路交给革命委员会管理。另外天津城20里内禁止中国军队入驻,革命委员会若是不能驻军天津,对于北京的威胁倒也没这么大。”   徐世昌给出的建议更像是一种安慰,革命委员会和列强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些扑朔迷离,不过到了今日大家也算是看出了一点苗头。革命委员会虽然是在沙俄的地盘上起的家,但是交好的却是德国和美国,对于英国、日本等协约国家始终抱着一种疏远的姿态。   只是让北洋众人感到摸不着头脑的是,虽然革命委员会和德国人关系密切,但是战争爆发后他们同协约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却是有增无减。正是凭借着和协约国之间的贸易往来,革命委员会去年才能获得如此巨额的收入,完全恢复了前年对日作战时消耗掉的实力,并获得了极大的成长。   关外的状况大家看的还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眼皮底下山东的变化,却是众人瞩目的。胶东三府实施土地改革之后,去年胶东半岛的贸易规模就增加了一倍。虽说其中大部分是由于革命委员会大规模的投资所带动的,但是土地改革后胶东农民的消费金额比往年增加了将近一倍,这也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而去年冬季开工的陇海路东段工程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导淮一期工程也已经接近完成,革命委员会的这种组织力和资金投入量,实在是让人感到震惊不已。就连此前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土地改革政策颇为不满的山东、淮北乡绅,在看到革命委员会只花了4个月时间就几乎完成了洪泽湖到出海口168公里的人工河道后,大多都对共和党转变了态度。   挖掘这条河道不仅动员了数十万的人力,还动用了上百台机械设备。这些过去用于挖掘巴拿马运河的机器,不要说这些中国乡绅未曾见过,就是那些欧洲人也大多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恢弘的机械施工场面。这些不知疲倦的机器足足让整个工程提前了将近一个半月。   这条被称之为淮北灌溉总渠的人工河道的完成,不仅让里下河平原和渠北地区300多万亩土地变为了良田,更是向国内各方展示了革命委员会所拥有的力量。而且原本摇摆不定的鲁南、苏北地区,也随着这条人工河道的完成彻底安定了下来。   看过了这样的施工场面之后,不对革命委员会生出敬畏之心是不可能的。袁世凯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上来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能够组织起数十万人搞水利工程而不乱,那么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至少是有能力组织起数十万军队进行会战的能力了。   而向来自诩为国内武力第一的北洋军,此前最多也就组织不到五万人的作战,而在大规模扩军之后,北洋军已经很难再进行万人级别以上的会战了。一是基层军官数量不足,军队训练不够;二便是没有这许多物资和运输能力,能让北洋军组织一场数万人以上的大会战了。   徐世昌这番话语听着虽然有些令人不快,但何尝不是对于现实的反应。势不如人,力不如人,可不只能在道义上和共和党竞争了么。如果共和党在处理唐山事件中出了岔子,那么中央政府说不得还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袁世凯在心里反复衡量之后,终于缓和了些脸色说道:“也罢,先让他们得意一下,我倒也很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对付这些英国人。   他们要是真能把开平矿务局拿回来,把天津交给他们倒也不是坏事。法国人现在在天津不是闹得很欢腾么,共和党在报纸上整天宣传些民族、国权的言论,我倒也很想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捍卫国家主权的……”   对于英国公使朱尔典来说,唐山事件简直就是一碟奶酪上令人不快的苍蝇。在战争爆发了一年半之后,英国能够耗用于战争的财力、人力都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中国,主要是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已经成为了美国之外对协约国最为重要的物资供应商和信贷来源。   而且在世界航运能力严重匮乏的时候,中国也是继美国、加拿大、日本之后的重要造船国家。去年中国就建造了4.5万吨商船,而日本也才建造了4.9万吨而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已经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在这样微妙局势下爆发的唐山事件,让朱尔典不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开平矿务局和中国政府之间的矛盾是由来已久的,借助战争骗占了开平矿务局不能说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谁让中国没有力量呢?于是在同情中国之余,更多的西方人都认为这是冒险家在东方获胜的又一传奇事件。   但是现在,在英国需要中国支持协约国把战争继续下去的时候,开平公司激怒中国人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向来主张不对亚洲人低头妥协,坚决捍卫帝国利益的朱尔典,眼下也不得不思考,到底是要坚决捍卫帝国的利益,还是要坚决捍卫帝国商人的利益的选择之中了。   对于开平公司天津总代理那森来说,这显然是个无需考虑的选择。捍卫帝国商人的利益,就是在捍卫帝国的利益。而且开平公司对于朱尔典公使的支持向来都是不遗余力的,这个时候的朱尔典自然应当站在开平公司的一方。   在老那森赶到北京,和朱尔典进行了数次长谈之后,朱尔典不得不向北京的外交部提出了抗议,要求北京政府尽快解决唐山事件,让开滦煤矿工人立刻复工,否则英国方面将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措施,以维护英国公民的财产了。13 第七百四十四章   除了向北京外交部抗议之外,朱尔典还同法国公使康德亲自找上了居仁堂,就唐山警察开枪事件和天津老西开事件,向袁世凯进行了交涉。在会见时朱尔典很是不满的向袁世凯抗议道:“近日报纸上就唐山一事攻击大英帝国的舆论不在少数,虽然我知道这背后不乏德国人在煽风点火,但是贵国民众却俨然把警察开枪射击工人一事安在了英国矿主的头上,我认为这显然是不正确的。   我国商人不过是要求贵国警察到现场维护秩序,贵国警察擅自向工人射击造成罢工工人伤亡,这同我国商人究竟有什么关联?而且贵国民众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谩骂其他正当守法的英国商人,这难道不是又一次义和团事件吗?   大总统应当下令禁止报纸继续刊登那些没有证据的污蔑之词,并尽快责令地方官员解决罢工事件,让两国关系尽快恢复正常……”一旁的法国公使康德也接着英国公使的话语说道:“我国对于贵国政府在天津老西开地区的行动也感到极为迷惑,既然贵国对于我国驻天津领事的照会没有回应,天津法租界在老西开派设巡捕、修筑道路等行动也未提出异议,那么贵方就应当是默认了老西开地区为我法国扩展之租界区,自然就应该尽快撤走老西开的警察,以防止双方继续就这一问题发生冲突。   但是贵国直隶交涉署之前不予回应我方,等到我们修建好了道路和教堂,却又阻止我们将老西开地区纳入租界的管辖,这显然是极不友好的。去年9月,天津一批中国商人还组建了一个什么会,煽动天津民众对抗法国在租界内行驶司法的权力。   这是对法兰西共和国的羞辱,我希望总统先生下令撤出老西开地区的中国警察,并取缔天津商人非法组建的商人会议”原本还有所迟疑的袁世凯,在英法公使的联合逼迫下终于放弃了幻想说道:“朱尔典爵士,康德先生,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把唐山和天津的事情归咎于我。唐山事件本来就是英国矿主对于工人过于苛刻才造成的,当地的警察是为了帮助英国矿主解决问题才去弹压的工人,现在你们却把罪责推倒了警察头上,今后还会有警察去保护贵国在华开展的商业吗?至于康德先生您提出的问题,天津法租界扩展一事从来都没有得到我们的同意过,直隶交涉署已经反驳了数次,甚至早在你们在老西开地区违法修建教堂时,我们就已经要求贵方停止建设了。   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事端,这才有了老西开的问题,否则这根本不会成为中法之间的问题。当然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状况,我们总要设法解决。外交部和直隶交涉署一直在努力,我希望贵国也稍稍做出一些让步,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在一个新的基础上解决老西开的问题。”袁世凯自以为自己这番话已经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也给了两位公使一个台阶,大家总不能撕破脸皮在这居仁堂内吵将起来。只是他显然忘记了法国人的臭脾气,被中国外交官视为最野蛮、最无礼的就是这位康德公使,每次不管大事小事,凡是到了中国外交部之后,就是不断的拍桌子和用污言秽语辱骂中国人。按照这位公使的说法,“和中国人办理外交的秘诀就是恐吓他们,不管有理无理先把他们吓住了,后面的交涉就好办了。”拜这位法国公使的作风所赐,法国外交官就成为了北京外交部最不愿意接待的对象。凡是走进外交部听到拍桌子或骂人的声音,百分百就是法国人来部里办事了。   不过在袁世凯面前,康德还是有些分寸的,因此袁世凯虽然听到了外交部官员的抱怨,却还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近日法国人大约有些暴躁,因此袁世凯的话音一落,康德下意识的一拍茶几站了起来。“哐当。”茶几上放置的茶杯跳起来少许,然后又重重的落了下去。虽然房间内的几人都大为诧异的看着失礼的法国公使,但是这位已经不管不顾的向袁世凯说道:“哪有什么新的基础,既然其他大国能够扩展在华租界,那么我们法兰西共和国也同样能。袁大总统请您别忘记了,您是得到了谁的支持才能坐在这里的……”袁世凯冷冷瞧了法国人数眼,在心里暗暗“呸”了一声,他能够坐在这里主要还是靠着善后大借款弄到的军费。法国和英国各自为借款募集了7416680镑资金,是善后大借款的主要出资者,因此康德说是法国人把他送到了这个位置,倒也不能完全否认。只是,法国人现在说的好像没有了他们的支持,自己就要下台一样,袁世凯自然是觉的胸中怒气弥漫了……就连朱尔典听了法国公使的言论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法国人举的例子,显然是指1903年1月14日,天津英租界越过墙子河向西南方扩展,得到面积为3928亩的推广界一事。可法国人自己扩展租界,为何要拿英国作比方?本就和中国人因为唐山事件闹的不愉快的朱尔典,可不愿意成为法国人援引扩界的先例,这只会让中国人更痛恨英国。于是朱尔典很快就打断了法国公使的讲话说道:“英法两国的立场,想必大总统已经了解了。那么今天不如就到此结束,我希望大总统能够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不要坏了中国和英法两国之间的友谊……”当英、法两国公使离去之后,袁世凯对着府中的仆役没好气的吩咐道:“把那两套茶具给我丢了,下次给那些洋鬼子上茶,选些便宜货……”周树模这边很快就从徐世昌这里得到了消息,只要他们能够解决唐山事件和老西开事件,袁世凯就同意将连接山东和关外的铁路,天津划为革命委员会的管辖区域。吴川收到北京发来的电报时,正招待两位俄国客人。一位是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发表了论文《利用喷气式器械探测宇宙空间》,阐述火箭飞行理论;另一位是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西科斯基,俄国四发大型轰炸机的设计者。吴川早就想要寻找关于研究火箭方面的专家,但是直到一战爆发后他才找到齐奥尔科夫斯基的论文。在他的邀请下,正在中学里担任教师的齐奥尔科夫斯基终于带着家人跑来了哈尔滨,当然这也是因为俄国战争造成了齐奥尔科夫斯基难以用自己的薪水养活家人的同时继续自己的研究,才不得不接受了中国这边的邀请截止1915年12月,俄罗斯帝国已经为这场战争支付了120亿卢布以上的资金,而进入1916年之后俄国的战争开支却又再一次提升了。   对于俄国的资本家和权贵来说,这场战争就是天上在下黄金雨。根据吴川通过密探总局的渠道获得的一些情报,就可看得出这场战争究竟养育了些什么人。去年冬季,宫廷珠宝商法贝尔奇夸口道:他从来没有做过如今年这么好的买卖。宫廷女官维罗搏娃则说:从来没有一季,能像1915至1916年的冬季那样定制了这么多的贵重衣服,而且买了那么多的钻石。在彼得堡、莫斯科的夜总会里,挤满了后方的英雄:合法的逃兵和体面的绅士们,他们的年纪上前线已经太老,但对于享受人生的快乐来说却还很够年青。而落在这些权贵和资产阶级身上的黄金雨,是用着底层俄国人的血肉和泪水铸就的。被拉走了农夫的俄国的农村正在快速的荒芜下去;俄国工厂的机器虽然昼夜不息,但是工人们的所得却越来越少。现在连齐奥尔科夫斯基这样的中学老师都养活不了家人了,距离革命还会远吗?不过吴川并不在意这些,这些来自俄国国内的情报不过是一步步的验证了他所知道的历史,让他知道历史的车轮并没有转向而已。对他而言,齐奥尔科夫斯基这些俄国知识分子的到来,倒是为革命委员会的建设插上了翅膀。而现在比齐奥尔科夫斯基更重要的,自然是西科斯基。不过这位可不是被革命委员会邀请过来的,而是被俄国陆军部派遣过来的。虽然早在1913年底,西科斯基就制成了能载炸弹400公斤的“伊里亚·穆罗梅茨”重型轰炸机,但是限于俄国的工业基础和战争导致的资源不足,俄国到1915年年底也不过才生产了40多架这样的重型轰炸机。虽然这种重型轰炸机性能出色,但是在德国飞机聚集了数量上的优势后,“伊里亚·穆罗梅茨”重型轰炸机就成为了在天空中被围猎的公牛。   虽然德国越来越善于运用飞机这一新式武器之后,协约国也不得不跟上了德国的脚步。为了夺回天空的控制权,协约国不得不依赖于飞机数量来弥补同德国飞机性能上差距,英法的飞机制造能力还能跟的上消耗,但是俄国显然是无法跟上这种飞机战斗的消耗的。   于是俄国人不得不请求革命委员会帮助其生产“伊里亚·穆罗梅茨”重型轰炸机,或是升级其性能。西科斯基,就是担负着这个任务前来哈尔滨的。 第七百四十五章   西科斯基是2月中旬抵达哈尔滨的,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哈尔滨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中国人学会如何制造双翼四发动机的重型轰炸机,从而解决帝国飞机产能不足的问题。   但是在抵达了哈尔滨之后,他才发觉中国人需要的不是制造“伊里亚·穆罗梅茨”重型轰炸机的技术,而是希望他能够把这款重型轰炸机的一些技术移植到他们正在设计的一款大型飞机的身上。   这是一款看起来极为怪异的单翼飞机,不仅采全金属结构,还采用了大量的新构思:承力蒙皮结构、襟翼、活动的起落架等。正是因为采用了过多的新想法和过高的设计要求,使得这架飞机还只停留于图纸之上。   航程1400公里以上,时速200公里以上,能够携带1800-2400公斤左右的炸弹。这些设计要求已经超过他所设想的新一代“伊里亚·穆罗梅茨”重型轰炸机的各项标准,也难怪让这些中国人感到为难了。   虽然西科斯基非常想要参与到这架新飞机的研制中去,作为一名航空爱好者和飞机设计师,他虽然只是看到了一张不够成熟的设计图纸,但也很快就计算出这款新飞机的发展余地要比双翼机大的多。   他唯一担心的是,中国人想把这款飞机用在什么地方,他可不愿意中国人用这款飞机来对付自己的祖国。因此在吴川招待他的私人宴席上,西科斯基便向吴川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吴川放下了酒杯,对着身边的西科斯基微笑的说道:“对于我国而言,这就是一款自卫武器,只要其他国家不进攻我国,这款飞机对于别国就是无害的。   不过在我个人看来,我更看好这款飞机在民用航空上的用途,我国的国土辽阔,基础建设又过于落后,在不通铁路的地区,人员邮件往来甚是不便。如果这款飞机真的制造成功了,那么我国的北方和南方、东方和西方,在人员往来和邮件传递上就会变得方便起来,也许今后天上的飞机会比地上的火车还要多,我很期待看到这样的未来。   也许日本人会更在意这款新飞机的性能,他们总有一种被迫害的妄想症,总是认为别的国家制造了些新东西就是用来对付他们的。虽然我觉得这是日本的亏心事干的多了,不过在这款飞机研制成功之前,我可不希望关于这款飞机的消息流传出去,两位应当能够做到保密的吧?”   “当然。”西科斯基虽然心里还有所疑惑,但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和对付俄国相比,中国人用这款飞机对付日本确实更为有效。   从朝鲜的元山出发,袭击日本的广岛和福冈市,直线距离似乎都没有超过700公里,而元山到长崎也不过才760多公里,可见这款飞机一旦研制成功,日本的西部地区就被笼罩在受攻击的范围之内了,即便日本在海军上拥有优势,也阻止不了这种空中的突击。   不过对于这种战术,帝国也几乎没有防御的可能,不过幸好帝国有足够的纵深,中国人即便完成了这款飞机也无法给帝国的腹地造成什么伤害。相比较而言,尽快的把中国人的飞机制造技术弄到手,对于帝国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西科斯基在心里衡量了利弊之后便下定了决心,而他同吴川的谈话也终于转向了其他方向,“吴主席,我之前听冯总工程师说,这款飞机中的不少想法是您提出来的,那么您是否能够帮我解答一下,这个襟翼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吗……”   原本还侃侃而谈的吴川顿时卡壳了,他懂个屁的飞机制造,只不过看过一些二战时期的纪录片和影视而已,他看到的飞机是活塞式飞机最成熟的外形,自然能够提的出这些全新的想法,但是让他说明为什么,这可真是只有鬼晓得了。   搪塞了西科斯基半个多小时之后,吴川觉得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关于飞机的见识都被掏空后,就赶紧找了个借口退席了。虽然吴川自觉自己说的错漏百出,但是西科斯基却觉得大有收获,对于这款新飞机的设计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   不提西科斯基回去自己的寓所后如何开始了在哈尔滨的新生活,吴川这边回去看了北京传来的电报之后,便让张云荣通知了组织局的几位委员碰了个头。   组织局的委员们最终决定,由宋小濂担任唐山事件处理小组组长,另外正式组建河北革命委员会,隶属华北局,宋小濂担任共和党华北局副书记兼河北革命委员会主席,蒋艺舟为华北局副书记兼河北革命委员会组织委员,邵飘萍任河北革命委员会宣传委员兼河北日报社社长,李廷璧担任河北革命委员会司法委员等。   军事委员会这边讨论之后,决定调任第七守备师进驻迁安、滦州,第七守备师师长任国栋兼任河北军分区司令员。第013、015飞行联队进驻滦州,成立滦州空军基地,由曹永福担任空军基地的负责人。第四武警支队进驻唐山,接管唐山地区的警察机关,支队长高有福暂时担负起河北地区的警察事务。   会上还决定,调张作霖部前往乌里雅苏台,担任起从库伦到乌里雅苏台、乌里雅苏台到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到唐努乌梁海的通道安全。另抽调第四、五野战师一部组建第八野战师,任命关子安为师长,陶贵为师政委,驻扎于锦州-山海关一带,作为河北革命委员会的武力后盾。   从北京方面看,与其说共和党是为了解决唐山事件,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和平方式的扩张。3月1日,国民革命军第七守备师先头部队进入山海关,驻山海关的一营北洋军以没有接到北京命令为由放弃了抵抗,交出了山海关防务。   3月1日中午,革命军先头部队进入滦州,驻守滦州的北洋将领已经逃往天津,在一部分基层军官的带领下,驻守滦州的2千多北洋军向不足五百的革命军先头部队交出了武器。   之所以北洋军会如此军心涣散,实是因为革命委员会在1914年同日本开战时,就已经在华北进行了大规模的反帝反封建宣传,特别是临近山海关的关内铁路沿线一带,共和党的宣传更是吸引了大多数当地民众。   因为此地铁路的开通、开平矿务局和唐山铁路局的开办、天津港的开埠,使得这一地区出现了大量的手工业者和工人阶级,开化风气为河北之先,自然也是最容易接受外界传入的文化思想的。而天津港的开埠不仅带来了经济上的繁荣,但同时也带来了帝国主义在经济上的剥削。   列强在天津擅自扩大租界,强行骗取开平矿务局,连满清政府都无法守卫自己的利益,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的民众了。义和团运动在河北的流行,也不是没有缘故的。因此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很快就获得了本地民众的拥护,甚至连许多北洋士兵都深受影响。   不过即便是如此,革命委员会真要动用武力入关的话,驻守于本地的北洋军还是不可能一枪不发的。但是开滦煤矿的工人罢工事件引起了各地民众普遍的同情,特别是警察向工人开枪的举动更是激起了许多民众朴素的爱国情感,认为这些警察是在帮助外国人欺压中国人。   直隶省政府虽然极力否认了这种控诉,但是他们在实际行动中却并没有表现出维护开滦煤矿工人的举动,再加上法国人在天津掀起的扩张租界行动,使得北洋军上下对于中央政府的表现大失所望,下层官兵完全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而且,在冯国璋南下之后,接任直隶督军的是曹锟。这位虽然被北洋同僚称之为“曹三傻子”,但他可不是真傻,否则也不可能替袁世凯掌管着实力不俗的北洋第三师。   在唐山警察向罢工的煤矿工人开枪后,国民革命军突然加强了在山海关的驻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南下的意思,北京大总统府自然也给他发过密电,要求他率领第三师北上滦州。   不过一向服从袁世凯命令的曹锟这次却选择了阴奉阳违,只是停留在保定不动。曹锟看的很清楚,河北一地原本北面有毅军看护,山东方面有第五师镇守,张勋坐镇于徐州,赵倜坐镇于河南,第三师镇守于保定和山西,第十师守着天津-滦州,北京城内则是江朝宗的部队,应该来说是相当安稳的。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在热河解散了毅军,在山东吞并了第五师,又消灭了张勋占了徐州。而老袁因为忌惮段芝泉,拆散了第十师,从而自断一臂。这样一来,直隶地区能打的就剩下了第三师,北京城内的江朝宗部和城外的一些军队都是被拆散的小部队,镇压一下地方叛乱尚可,但是想要同革命军这样的虎狼之军交战,那就是想多了。   如果只是北上防御山海关,那么曹锟也许还会考虑一二,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还占据了山东、淮北地区,切断了冯国璋部的北上通道。因此一旦他移师北上,真的和革命军动了手,身后就只剩下了一个不可靠的赵倜,和不可能出京城的江朝宗部,另外就是坐壁上观的段芝泉的亲信。   稍稍推敲一下这局面,曹锟就能看出来,北上是一条绝路。虽然他是想要效忠大总统的,但是没有了第三师,他不真成了“曹三傻子”了么。   只是曹锟迟迟不肯北上的后果,便是从山海关到天津一线部队的全面溃散。这些军队身后没有支援,革命军又举着解决唐山事件的大义旗帜,北京又没有下达严厉抵抗的命令,大家自然只有自行撤退了。1 第七百四十六章   宋小濂是三月七日入北京的,周树模派人把他从火车站接了回来。虽然北方的三月不及南方三月那么的阳春,但也是地气渐起,草木渐绿的时节了。   从冰天雪地的哈尔滨来到北京,路上满目的绿意还是让人颇为神清气爽的。被引入一间四合院内的宋小濂,很快就看到了老上司站在堂前等候,他赶紧快走了几步上前行礼问候道:“少朴公真是好久不见了,这天气可还有些寒意的,如何敢让少朴公在外面相候……”   穿着一件玄色缎面裘服的周树模见到宋小濂也极为开心,任由其搀扶着自己转入堂内,顺便和他闲聊了几句家常。当两人在堂内坐下之后,周树模挥手把其他人打发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王卓山、张鹤岩还在外头办事,中央有什么指示不如先说给我听一听吧。”   宋小濂马上说道:“指示倒也谈不上,只是吴主席让我传达这样几件事,第一成立河北革命委员会,准备接收津浦路沿线及关内外铁路沿线及天津地区的政权;第二要趁着欧洲大战交战双方精疲力尽的机会,尽可能的收回一些利权,比如开滦矿务局、秦皇岛港口、京奉铁路、津浦铁路等……”   周树模有些惊诧的说道:“京奉铁路借款230万英镑,津浦铁路三次借款共计1070万英镑,开平矿务局的英国矿主上次给出的赎回价格是179万英镑,但是现在煤炭价格如此紧俏,恐怕翻一番他们也不肯卖吧?我们现在有这么多资金可以用来赎回路权吗?”   自辛亥革命后一直在财政委员会工作的宋小濂,对于革命委员会当前的财政是很了解的,因此他很快就回道:“过去我们自然是没有这么多资金可以用来赎回路权的,但是欧洲的战事延续了将近两年,现在英镑的价格不断下挫,1两关平银已经升至3先令3.8便士,银价差不多比去年上升了28%,而且银价上升英镑下跌的趋势已经成型,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改变。   但是银价快速上涨对于我们出口是不利的,因为交战双方的财力都将近枯竭了,所以我们要么借钱给他们购买我们的商品,要么就是趁着英镑下跌赎回这些路权,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挽回过去签订借款合同时的不利条款,而协约国也有了资金继续向我们购入商品。   否则的话,协约国只会向借钱给他们的美国、日本下订单了。那么我们的出口将会减少许多,这不利于我们扩大出口啊。   另外,协约国现在财力、人力都濒临枯竭,正极力劝说我国给他们提供劳工或有意邀请我们参加欧战,德国人正着急阻止这件事,因此德国人必然是会同意我们赎回路权的。只要德国人表明了态度,英国人也会认真考虑让我们赎回路权的。   至于开滦煤矿一事,光靠商业手段去赎回恐怕是不能够了。而且开平矿务局本就是英国和美国人骗取的,现在再要我们拿钱去赎回,未免太便宜他们了。所以,这件事必然是要采取一些手段,逼迫开平公司主动交出煤矿的。”   周树模略一思索便说道:“所以开滦煤矿工人罢工和唐山警察开枪事件是一个局?”   周树模毕竟没有加入共和党,所以有些事情并不能提前获知。不过宋小濂就不同了,加入了共和党的他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级别上低于周树模,但是能够看到的文件级别却是高过他的。   他略一思索便张口说道:“开滦煤矿工人罢工不过是个引子,不过唐山警察的丧心病狂倒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给了我们光明正大入关的借口。接下来就是拿到解决唐山事件的主动权,然后借助工人的力量对英国矿主施加压力,逼迫他们主动撤离开滦矿务局。”   周树模摇着头说道:“就算没有这些工人起来罢工,一年前我们也可以挟对日作战的胜利光明正大入京的,当初要是早点下决心,今日又何必搞的这么复杂呢?”   宋小濂却不认同的说道:“少朴公这话说的差了,一年前我们的确可以挟对日作战的胜利光明正大的入京,不要说直隶乡绅会为我们摇旗呐喊,就是天下人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袁项城毕竟是手创北洋六镇之领袖,我们这么强势入京逼迫其,未必不会给北洋上下带去几分哀兵之意。冯国璋、王占元等人哪怕再怎么畏惧我军的军威,也必然要为这位恩主呐喊一二的。   那样一来,为了尽快南下剿灭北洋余部,我们就不得不安抚北方的士绅,如此土地改革就无法推动下去了。总不能人家迎接我们入京,我们还要让他们交出财产来吧?这不就成了李自成了么?   当日不入京,不是吴畏之狐疑不决,而是时机确实未到。经过了去年这一年,胶东三府的土地改革已经初见成效,地方士绅再难以蒙蔽、欺骗底层民众,山东、河北、河南、江苏民众也见到了土地改革究竟有利于谁。   如此,底层民众已经倾向于革命委员会,那些想要投机的地方乡绅也因为土地改革一事露出了自己的政治倾向,因此我军入关南下自然再无障碍,也无需再给那些地方乡绅保留什么优待,这才是真正光明正大的阳谋啊。”   周树模低头思考了片刻,也只能长叹了一声说道:“看来,你此次南下为的也不单单是收回开滦煤矿和赎回路权几事,是不是还要打算在迁安、开滦等地推动土地改革?”   对于周树模敏锐触觉,宋小濂还是佩服的,这位老上司最大的缺陷就是不能真正认同共产主义,所以无法被接纳进入共和党。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位老上司不会被那些遗老们诋毁功利心切了。   他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回答道:“不止是土地改革,还要推动河北水利、治理海河、推动河北工业发展等任务。眼下正要借助和英国人的对抗,把那些反对土地改革的守旧乡绅一扫而空,虽然还不能把整个河北拿下,但至少要把半个河北的乡下掌握在手里。   我南下之前和吴主席碰了面,吴主席说:关内和关外是不一样的,关外是移民社会,大多数人移居关外不过一两代人,并没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因此只要大力发展工业就能拆散关外的宗族和乡里关系。   但是关内不同,关内的农业社会至少已经持续了200年甚至是数百年,各处乡绅同气连枝,亲属、姻亲、同窗关系可谓是根深蒂固。如果不对土地进行一个彻底的变动,那么最终也就是庙里换了个泥菩萨,其他一切照旧而已。   利用土地改革变革基层乡村的经济和人际关系,然后再用水利建设重新建立起乡村权力的组织方式,那么我们才能够真正的重建一个全新的中国。”   周树模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希望这个全新的中国真的能够摆脱那些列强的控制,否则这么多人的牺牲付出就都要白费了。”   宋小濂显然要比这位老上司乐观的多,他很快说道:“我认为这个全新的中国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而且它也不会让我们期待的太久。眼下我所担心的是,我们对于英国人的逼迫,究竟会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那样就会多了许多麻烦……”   对于开滦矿务局总经理老那森来说,从美国律师库珀代表西雅图西方钢铁公司找上门来之后,他的麻烦就一日多于一日了。开滦煤矿工人罢工,反正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爆发一次的,老那森过去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增加井下工人的工资,减少井下的工作时间,并且还要提高工伤工人的抚恤金,这些要求煤矿工人也不是第一次提出来了。但是中国有这么多人口,只要挂出招工的牌子,就有数百上千的破产农民跑来应聘,因此老那森觉得自己给出的工资和待遇已经够高了,根本没有增加的必要。   在他眼中,那些闹事的工人不过是些不知好歹的无赖,如果他没有在这里开设煤矿,这些工人又怎么能够找到这样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呢?至于养活他们的家人,那可不是他的责任。   过去对付这些领头罢工的工人,他只要和地方官员打个招呼,那些中国官员就会派出官兵把人抓回去,然后工人们也就安静的散去了。不过自从进入民国之后,中国官员对于这些工人的处置就越来越手软了,过去清朝的官吏最喜欢把这些闹事的关在站笼内,就算没有站死在站笼内,放出来时也快没气了。   现在不仅关押几天就能放出来,甚至连开枪伤了几个人,都惹来了全体工人的罢工,这就让老那森有些扛不住了。现在煤炭价格都快要比战前翻了三倍,停工一天就是数千英镑的损失,从2月底罢工到3月上旬,这15天的罢工让开滦矿务局足足损失了四、五万英镑,这就不能不让老那森打起了退堂鼓。   只是就在他向罢工委员会表示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时候,北京方面又传来了一个对开滦矿务局极为不利的消息,那就是北京政府决定向开滦矿务局追征矿业税。自开平矿务局成立以来就没有缴纳过任何矿业开采税,而北京方面这次决定从开平矿务局成立的1881年开始征收。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老那森差点跳了起来,他立刻赶到了北京向朱尔典请求阻止北京政府的无理做法。不过就在他赶到北京时,朱尔典又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美国人真的向北京法庭递交了诉状,要求开滦矿务局赔偿损失。美国公使还出面向中国政府施压,要求尽快安排审理此案。 第七百四十七章   对于北京政府来说,开滦工人罢工事件的发展已经越来越诡异了。明明不过是一些工人的闹事,却引来来革命委员会南下,接着又发展成了革命委员会和英国人之间的对抗,而现在美国人又突然加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局势之复杂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袁世凯和徐世昌两人虽然还沉的住气,但是外交部、司法部的官员及总统府内的一些人都开始沉不住气了。外交次长曹汝霖对于惹出了同英国外交问题的共和党极为不满,多次向袁世凯劝说应当尽快解决开滦工人罢工问题,不能任由共和党操纵此事,最终造成中英之间的外交问题。   外交总长陆徵祥则认为,既然开滦工人罢工问题已经交给了共和党去解决,那么中央最好不要无端插手,否则只会让中央两面受敌。不过中央政府还是应当给共和党限定时间、限定行动范围,不能让共和党扩大中英之间的矛盾。   作为开滦矿务总局督办的袁克定极力支持曹汝霖的意见,认为中央政府不能对共和党太过软弱,让这些目无尊卑的东北人踩到了中央政府的头上来。   对于这些搞不清状况的官员和几乎每天跑来施压的英国公使,袁世凯终于以生病的名义躲在了居仁堂内静观起了事态的变化。只是他能拒绝接见官员和外国使节,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儿子进入居仁堂骚扰自己。   3月13日早上,刚刚起床不久的袁世凯心情还是不错的,甚至连胃口都恢复了往昔的食量。但是他正吃着早餐时,却见袁克定抓着一份报纸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   不待袁世凯询问,袁克定已经扬起了手中的报纸向他控诉道:“父亲,这曹三傻子可一点都不傻啊。你看他在报纸上说了些什么?说什么维护国权人人有责,工人无辜当需怜悯。他这是向共和党献媚呢……”   袁世凯瞄了袁克定递过来的报纸,依旧气定神闲的剥着自己手中的鸡蛋壳,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人家不是也说了吗,大家各退一步,早日平息纷争,才是互利之局面。另外,这曹三傻子也是你叫得的?你这张口还有没有分寸了?”   听到父亲突然提高声音的质问,袁克定心里的怒气顿时不翼而飞了,他下意识的立正站直了说道:“孩儿一时口快,还请父亲息怒。不过我也是心里着急啊,京城左近唯一一支强兵就在曹锟手中,要是他倒向了共和党,那我们在北京城里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我觉得父亲应当把曹锟召回京城……”   “哐当。”袁世凯重重的把粥碗摔在了桌上,抬头看着长子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你觉得个屁,曹锟几兄弟牢牢保持着第三师,光光把曹锟召回来有个屁用,你是嫌我还不够乱吗?滚出去,三天之内别在我面前出现了。”   袁克定心里颇不服气,但是看到袁世凯阴沉下来的脸色,终于没敢出声反抗,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就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了。不过他刚刚走了几步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等一等。”   袁克定顿时欣喜的转过了身向父亲问道:“父亲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袁世凯伸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了片刻,这才出声说道:“你这两天就去把开滦矿务总局督办的职务给辞了吧,以后开滦那边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袁克定听了这话终于怨气满满的说道:“凭什么?这民国以前,我还能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做点事。到了民国,父亲成了大总统了,我倒反是这也不许干,那也不许干了。要我说,这民国还真不如满清呢……”   “啪。”袁世凯狠狠的拍了面前的桌子,瞪着袁克定斥骂道:“混账东西,越说越不像话了。让你辞,你就去给我辞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看到父亲真的发火了,袁克定的脸色顿时一阵苍白,但他也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不是他要硬抗父亲,实在是自从孔教会倒台,帝制复辟论顿时成了人人唾弃的邪论。   曾经以为袁氏一族可以鸡犬登天,成为爱新觉罗氏之后的又一皇族的袁克定,很快就从蔡锷对于父亲的背叛和自己门前冷落下来的程度判断出,他的皇太子梦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破灭了。   没有了前途,袁克定便开始重视起钱财来了。开滦矿务总局督办这个职位虽然不是什么权力要害部门,但却实实在在是个美差,一年都不用做什么就有好几万大洋落袋,因此即便再畏惧自己的父亲,袁克定也不肯就这么轻易放手的。   看着袁克定沉默不语的样子,袁世凯也微微有些心软了下来,终于开口说道:“开滦矿务局已经成为了吴畏之和英国人的角力场,就算是你,被卷入进去也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场,赶紧去辞了吧。”   袁克定有些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开滦工人罢工是吴畏之想要对付英国人?他怎么敢?英国人可不是吃素的。”   袁世凯冷笑了一声说道:“吴畏之有什么不敢的,从辛亥以来他那一次不是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在赌,只不过每次他都赌赢了而已。若不是他借着对付英国人的借口入关,我又何至于对他忍让至此。”   袁克定有些茫然的说道:“可是为什么?过去他要赌自己的身家性命,那是因为还没有发迹。但是现在的吴畏之不说坐拥数省,就算是想要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这个时候去挑衅英国人,要是输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袁世凯久久不能出声,他此时倒是想起了自己在朝鲜的那段日子,最终他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是少年心性,那口英雄气还没被消磨掉罢了。等到他心里的那口气被磨灭了,也就是蝇营狗苟一凡俗了。好了,你下去吧,一会我还要同东海兄有事要商量,你自己记得去辞了那个什么督办去。”   袁克定耷拉着脑袋,步履沉重的走出了居仁堂,他沉浸于即将失去了一个来钱渠道的悲痛中,都没意识到徐世昌向他打招呼。   带着一丝疑惑的徐世昌进入居仁堂后,向着袁世凯行礼问候后,不由试探的问道:“我刚进来的时候看着克定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是大总统您又因为什么事责骂了他吗?”   袁世凯对着他摆着手说道:“我现在哪有力气去责骂他,不过是让他尽快辞了开滦矿务局督办的位置,免得被卷入这场旋涡中去。”   徐世昌默然了数秒之后,方才轻轻点头说道:“大总统说的是,眼下这个局面,远离开滦矿务局确实是一件好事。那些共和党人要求追索从1881年以来的开滦矿务局矿业税,以每亩5元每年计算,还要加上每年5厘的利息,三个月内不缴纳所欠税款的话,每日还要处以1厘的罚息……”   “他们这不是要解决问题的做派,这是想要吞了开滦矿务局的做派啊。”袁世凯听后不由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徐世昌也是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美国人居然也插手了进来,这倒是令人始料未及的。眼下就要看这三方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了。朱尔典爵士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他既想要让我们否了那个美国人的状子,又希望我们能够为他们和工人之间进行调解,尽快处理掉开滦煤矿工人罢工的事情。克定继续当这个督办,确实是有些不大合适了。不过……”   袁世凯顿时挑了挑眉毛问道:“不过什么?东海兄难道还要在我面前卖关子吗?”   徐世昌马上摇着头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么我就直说了,开平公司和滦州公司合并,眼下这一事件倒是把滦州公司也牵连了进去,李希明、李幼香、王邵廉、李士鉴、陈一甫这些人都纷纷托人来向我诉苦,说他们都是受了无妄之灾,希望中央能够帮他们说情。”   袁世凯有些纳闷的问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受了无妄之灾?”   徐世昌道:“一个是矿业税的问题,共和党那边认为开滦矿务局既然已经合并为一家公司,那么对于原开平矿务局的欠税,滦州公司的各股东也是要负有连带责任的;   另一个是罢工问题,共和党在唐山的协调小组已经表示,工人在罢工期间应当按照工作时的八成日薪领取薪水,开滦矿务局在罢工期间不得关门歇业。   为了确保工人工资的及时给付,共和党已经派出人员和罢工委员会一起接管了开滦矿务局,并要求汇丰银行查封开滦矿务局的账号。滦州公司各股东的私人账号也在冻结之列。”   袁世凯的眉头顿时跳了数次,他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压抑着情绪问道:“共和党这么乱来,英国人就没有其他动作?”   徐世昌眨了数下眼睛后说道:“共和党的军队已经进驻了唐山地区,还接收了当地的政府各机关,英国人为了应付欧洲的战事,在天津几乎没有什么军事力量了。   他们除了口头抗议之外,几乎没什么可做的。而且英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有着大量的贸易合同,除了少部分英国商人之外,大多数英国商人并不支持和革命委员会翻脸。再加上,现在又有美国人对开滦矿务局提出了索赔官司,朱尔典爵士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似乎有想要和平的解决这一问题的意思了。”   袁世凯脸色甚是难看,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这么说,吴畏之这次又赌赢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1914年向朝鲜和山东发起的作战最终都被革命委员会挫败后,日本的政治和经济精英们就开始重新把中国这个原先放在视野边缘的衰弱帝国重新挪到了视野的正中来,就像日清战争结束前的那三十年一样,中国重新成为了日本帝国的首要敌人。   原本就一直在搜集的有关中国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资料,在1914年之后就更上了一层楼。陆军省于1915年3月设置了两个新单位,第一部第二课的航空班和第二部第七课(中国课)。   担任中国课课长的,是1914年中国战场的陆军英雄,救下了上千名同僚的真崎甚三郎大佐。真崎大佐虽然痛恨于长州派军官的争权夺利,导致了陆军在没有做好准备的状况下,在1911年和1914年两次招致了中国人的羞辱。   但是在公开场合他还是主张,是国民的精神和意志变得薄弱了,才使得军中的将士们没能如日清、日俄战争中那样发扬出日本人的勇敢牺牲精神,最终被共和党以欺骗口号动员起来的中国人给挫败了。   因此在返回国内之后,他一直主张未来的战争必须是一场全体国民完全投入的总体动员作战,就如同现在正在进行的欧洲战事一般。在国民没有投入总体作战的觉悟之前,依靠现有的常备军队发动战争是很难再如日俄、日清战争那样获得胜利了。   真崎甚三郎的观点获得了陆军省不少精英们的支持,比如菊池慎之介、大竹沢治一这些年青军官,也有田中国重、福田雅太郎这样的中年将领。   真崎甚三郎还在1915年底就对华作战制定了一个初步的军备调整计划,他在计划书中如此写道:“根据第7课所获得的情报,革命委员会于1915年底的军事力量如下:野战师团7个,守备师团12个,轻武器旅团8-12个,飞行联队24个,海军方面略。   革命委员会的野战师团的战斗力大致与我常备师团相当,在野外机动作战中,至少要2个常备师团才能对付一个野战师团;如果对方处于防御状态中的话,那么我们至少要动员3个常备师团。   革命委员会的守备师团战斗力较弱,但也高于中国其他地方武力,至少和北洋的精锐师团相当,我军想要击破防御状态的守备师团,至少也要1.5个常备师团。   轻武器旅团近乎于我们的后备师团,如果单独用于战场,我军可以轻易的消灭之,但假如用于补充野战师团和守备师团的损失的话,那么我们至少得使用0.7个常备旅团来对付他们。   这样计算下来,对支作战所需要的常备师团就是:对付革命委员会需要42.5个师团,对付北朝鲜和中国其他地方武装力量约7.5个师团。也就是说:我们平时至少需要25个常备师团,战时还需要快速动员起25个师团。   此外,我们还需要建立起一支能够同中国空中力量相若的航空部队,以确保我军和中国军队在地面交战时,保证我军阵地上空的制空权……”   1916年2月15日,真崎甚三郎将此报告作为陆军军备整理计划递交了上去,参谋总长上原勇作看过了这份报告后,就把真崎甚三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先是当着真崎的面称赞了这份计划有理有据,写的相当的出色,但是他很快就为难的说道:“真崎课长,虽然你的军备整理计划我很赞赏,但是……”   上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了自己的办公桌走到了真崎面前,双目注视着真崎的双眼后,伸手轻轻拍击着他的肩膀说道:“但是,25个常设师团,25个后备师团,战时兵力要扩充到142万人,配备5000挺机关枪和5950门轻型火炮、380门重型火炮,还要建立一支强大的航空部队。真崎课长,你知道我们去年的经费是多少吗?”   真崎甚三郎不假思索的回道:“是江四浙湖万汉四四川日元,总长阁下。”   上原勇作微微颔首表示了满意,不过他很快又问道:“那么海军去年的经费是多少?”   真崎甚三郎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张口说道:“是1亿403万日元。”   上原勇作又接着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去年的军费是多少?”   真崎甚三郎这次思考了较久,过了将近一分钟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没有具体的情报,不过根据我们获得情报的估算汇总,应当不会低于1亿共和元,但也不会高于1亿3千万共和元。”   上原勇作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革命委员会基本没有海军,所以他们的军费支出完全可以视为陆军军费的支出。去年银价上涨的很快,到了12月底的时候1共和元就能兑换到1日元了。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看做去年革命委员会在陆军上的投入其实和我国是一致的。   只是他们的陆军总人数要比我国少10万左右,所以他们的陆军人均军费要比我们高将近30%。但是在两三年前,革命委员会的陆军军费还不到我们的三分之一,人均军费大约在我们的八成左右。从这些数据就能看得出,革命委员会这两年的军费增长速度是多么惊人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根据大藏省的分析,去年革命委员会的军费支出大概在财政收入的10-12%,但是我国陆海军的军费去年却是财政收入的32%,也就是说革命委员会的军费还有上涨的可能,但是我们的军费恐怕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上涨的机会了。   而且我还听说,海军已经准备提交八四造舰计划,海军希望在1916年以及1917年拨款建造4艘战列舰(长门级2艘,土佐级2艘),2艘战列巡洋舰(天城级)在内的共计71艘各类舰艇,总预算为3亿日元。   我相信真崎课长你也清楚,1914年的战争陆军吃了大亏,海军却因为占了德属太平洋殖民地出了大风头。现在他们要求增强海军的战斗力,我相信国民是不会反对的。   但是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规模庞大的军备整理案,那么极容易让国民想起1年多前的陆军失败模样,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场失败并不是陆军的问题而是陆军中某些人的问题,但是国民可不了解这点。他们只会觉得,战败之后的陆军还想要这么多军费,只能让他们感到愤怒。   更何况,和我们隔海相望的那位邻居并没有放松过对于我国力量的监视,如果我们过早的暴露了想要扩军的意图,我担心我们那位邻居也许会先采取扩军,毕竟他们可没有一支庞大的海军要养。而且我们到现在为止,也没能制造出一款能够和革命委员会的飞机对抗的飞机,因此我希望你重新调整自己的军备整理计划,至少要让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咄咄逼人……”   拿着自己的计划走出了上原的办公室后,真崎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海军还是占了太多的资源啊,继续让海军这样扩张下去,日本恐怕将会走上英国式的道路吧,可东亚不是欧洲啊,这里可没有互相可以平衡的大国。在大海对岸只有一个大国,这个国家一旦复苏过来,那么就没有周边国家的事了……”   送走了真崎甚三郎之后,办公室内的上原勇作走到了窗前望着远处东京港的如画美景,却也没有感到心旷神怡的感觉。重新返回了陆军核心圈子,成为了陆军三长官之一的参谋总长后,上原就开始着手试图对付长州派了。   原本就对长州派在军中独揽人事大权感到不满的陆军军官们,在1911、1914年两次对华战争失败后,对于擅自挑起战争却又不肯背负责任的长州派就更不满意了。宇都宫太郎、武藤信义、福田雅太郎等一批失意的军中将领聚集到了上原身边,形成了一个非长州派圈子。   这些高层将领和以真崎甚三郎等青年将校渐渐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试图通过上原改革陆军人事,排除陆军中长州派独大的局面。   1912因为增设两师团提案未被批准,干脆凭借“帷幄上奏权”,于12月2日直接向大正天皇辞职,从而导致西园寺内阁被迫总辞职的上原勇作。虽然因此丢掉了陆相的职务,但是这一果决的行动使得他在陆军中形象大好。也被这些军中精英视为能够抗衡长州派的旗帜。   不过上原勇作自己倒是很清楚,现在的长州派虽然后继无人,田中义一因为找不到山口县出身的可用之人,甚至不得不提拔了冈山出身的宇垣一成。但是只要山县元老和大山元老还在,那么长州派的地位就不可能被动摇。   相反,他若是表现的对反长州派过于积极,那么恐怕首先被针对弄下台的就是他自己。但是他又不能让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军官们感到失望,否则他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正全力应对着长州派的上原,老实说现在并不想搞什么军备计划,他现在只想先拖到山县、大山这些长州元老无力过问陆军事务,才是整顿陆军人事和整理军备计划的时机。   而且虽然他是支持总体战的,但是真崎甚三郎的计划也太过吓人了,他要是就这么把这份计划送到内阁去,估计内阁的各位阁僚非发疯不可。   日本有的是人,但是这只部队要配备5000挺机关枪和5950门轻型火炮、380门重型火炮,还要一只强大的航空部队的话。不用和中国人开战,日本就会因为财政破产而灭亡了。   “终究还是对于世事了解不多啊。”上原勇作心里暗暗的给真崎甚三郎下了这样一个评语。 第七百四十九章   经过了一年时间的磨合,又借助了欧洲战事拉动的经济,一边拉拢地方政治势力,一边迎合元老重臣的原敬终于坐稳了首相的位置。   随着原敬对于内阁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一些非政党系的官僚觉得自己完全成为了内阁中的摆设,不免就心生去意。比如外相本野一郎因为在外交问题上和原敬发生了几次冲突,又无法得到山县的支持,不得不在去年年底辞职。   原敬很快就启用了本党的内田康哉领导外务省,旁观了原敬和本野一郎斗争的内相后藤新平,在原敬大获全胜之后,认为在取得了山县等元老支持的原敬现在是不可撼动的,而本野下台之后他在内阁已经陷入了孤立,因此也动了离去的念头。   只是在人事斗争上大获全胜的原敬,同样也面临着日本外交和经济上的困境。在外交上,协约国因为人力和财力的枯竭,开始对日本提出了要求负担更多责任的要求;在经济上,效仿英国自由贸易经济体系的日本,虽然并没有对日本的工商业采取完全的放任自由,但是政府对于日本的工商业者的束缚还是比较宽松的。不过这种自由体系在中美统制经济的挤压下,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1916年3月18日,原敬召开了内阁会议讨论关于协约国要求日本承担起更多战争责任的问题,海相加藤友三郎当即表态道:“我们应当协助盟国取得这场胜利,否则我们今日所取得的属于德国的殖民地,战后未必就是属于日本的战利品。   此外,和协约国各方加强联系,也有利于我国对抗越来越接近的中美双方。一旦让中美真的结成同盟关系,那么我国就将面临一个人口10倍于我国,工业能力20倍于我国,资源数十倍于我国的庞然大物。我国是不可能单独对抗这样一个同盟的,只有拉上协约国整体,我们才能阻止中美两国的靠拢。   所以我认为,我国应当积极的回应英国盟友和协约国各方的要求,以获取他们对于我国的好感。这样才能在战后提升我国的国际地位……”   和海军的积极态度相比,陆军显然就消沉的多,陆相大岛健一向着原敬诉苦道:“前年的战争给陆军造成的伤害,陆军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呢。   虽说我们现在有了20个常备师团的编制,但是武器装备不过只有步枪是能够满足部队需求的,机枪、大炮的数量至少一半师团都是欠缺的,加上新补充的士兵,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堪忧。   而且根据从欧洲发回来的消息,我们每师团配置的机枪、大炮数量要远远落后于欧洲各国师团的配备数,缺乏训练的士兵加上严重不足的重武器,这样的军队拉到欧洲去真的能够获得盟友们的认同吗?   还有,前年山东的那一仗,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就是德国人指挥的。德国人指挥中国军队都能让我们蒙受如此巨大的挫折,那么在欧洲遇到更加出色的德国军队,我并不看好陆军有什么作为。   说到底,德国陆军是全世界最强大的,而我国和中国不过都是德国陆军的学生,德国人比我们自己更了解我们的缺点。一旦上了战场,我们也许将会再一次蒙受如山东战场,不,也许是比山东战场更大的挫折。   一支在战场上损兵折将的军队是不能够给自己的国家带来荣耀的,不管是从他的敌人那里,还是从他的盟友那里……”   陆相和海相虽然难得的没有在内阁会议上发生争吵,不过原敬却知道双方可不是因为忠勤于国事才互相忍让的。海军这边是因为“八四”舰队的建造案即将通过,海军已经争取到了最大的资源,因此不想在出兵的问题上刺激陆军。   陆军这边则是知道自己无力拦阻海军的建造案,又确实是不想出兵,才干脆以退为进在内阁会议上诉起了苦。当然,陆军说的问题大多数也是真实存在的。   原敬只能轻轻咳嗽了一下,打断了陆相的发言说道:“陆军说的问题确实应当获得解决,我认为日本首先需要的是自卫自给的国防方针,然后我们才能谈其他的目标。   不过海相的意见也是正确的,为了维护日英同盟,我们理当负起盟友的责任来,否则日后又怎么能够期待盟友对于我国的支持呢?   当然,本次战争具有的规模是古往今来未曾有过的,交战国极尽人力物力,以我国的体量其实是难以参与到这样的大战中去的。   因此,为了尽到盟友的责任,而又不能过于深入的被卷入到战争中去,我以为尽量拖延出兵欧洲的时间,和尽量只参与海上护航行动,不参与陆上的战争,应当成为我们的出兵方针。”   原敬的主张迎合了陆海军的想法,自然也就得到了陆海军的支持,于是在解决了出兵欧洲的意向问题之后,他又接着说道:“接下来我们就要谈一谈关于对华关系的问题,山本大臣你先说一说吧。”   农商务大臣山本达雄马上接话道:“想必在座的各位应当知道,我国出口赚取外汇的来源其实主要是两个,一个是生丝,另一个是棉制品。   生丝这块我就不多说了,自从我们超过中国之后,日本的生丝已经成为了国际上的一等品,几乎没有人能够和我们竞争了。但是生丝的产出和市场毕竟都不及棉制品广泛,且价格也太过高昂,因此当前我国着重发展的还是更有前途的棉制品。   欧洲大战对于我国棉纺织业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在欧战爆发之前的1913年,英国出口了210百万磅棉纱,价值1500万英镑;出口了7075百万码棉布,价值9777.6万英镑。在欧战爆发将近2年后,英国不仅不再向外出口棉纱棉布,甚至还要向外进口棉布和成品服装了。   也就是说,因为欧洲战争光是英国就让出了一个高达7075百万码棉布的市场,这还不包括欧洲由出口棉布变为进口棉布增加的数量。   我们可以先看一下,1913年英国出口棉布的几个主要国家,第一位是英国海外殖民地印度,进口英国棉布达30亿码;第二位是中国,进口了7.16亿码英国棉布;第三位阿根廷进口了1.99亿码英国棉布;第四位巴西进口了0.96亿码英国棉布;第五位美国进口了0.44亿码棉布。   截止到去年,美国已经从棉布进口国变为了棉布出口国,不过美国棉布的主要供应方向还是欧洲,其次是南美各国。作为世界第一产棉国和本国所具有的发达工业能力,美国人获取了英国让出的世界棉织品市场的最大好处。   紧跟着美国人身后在棉产业中获利的,一开始是我国,但是去年9月之后,中国人却已经赶上了我们……”   除了大藏相高桥是清和首相原敬外,其他阁僚都有些不相信的看向了山本达雄。   即便是对世情再怎么无知的陆海军军人,也是不大相信中国能在棉产业上赶上日本的。毕竟日本仿效英国的工业发展之路,花了将近30余年时间,中间还走了不少岔路,才有了今日这等良好的发展前景。而中国在前清时搞的洋务运动虽然比日本还要早,但是中国的洋务运动是完全走岔了,在日清战争之后更是日渐式微,难以形成什么工业体系了。   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满清,但是革命之后成立的中华民国政府也只是为那些地方士绅的发财之路扫清了障碍,而不是积极的谋划建设中国的工业体系。革命之后真正在搞国家建设的,其实只有日本当前最值得警惕的革命委员会而已。   不过革命委员会显然选择了一条和英国、日本迥异的工业发展之路,这条工业发展之路更类似于德国的工业之路,把大多数资源都倾斜到重化工工业上去,少量资源用于更赚钱的纺织工业。对于日本的精英来说,革命委员会走的就是一条邪路。   没有从纺织工业等涉及民生的工业中积累到足够的资金,只是一味向外国贷款搞工业和基础建设,这几乎就是前清洋务运动的重复,生产出来的产品质次价高难以同外国同类产品竞争,还要向外国银行支付大笔的利息,最终工厂耗尽资本不得不关门或是抵押给外国银行。   只是欧洲战争的爆发挽救了革命委员会,原本在日本人眼中只有关门倒闭的中国工厂,现在却因为战争的爆发而成了革命委员会的摇钱树。不过,日本的精英们虽然承认自己走了眼,中国人也交了好运,但是他们怎么也不能承认,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中国人既可以在重化工工业上获得成功,还能在纺织工业上压倒日本。   比如后藤新平就很是不解的说道:“中国人似乎连纺织机械都无法自制,在大战之前中国的纱锭数量也没超过100万锭,不及我国纱锭数量的一半,他们如何就在棉纺织业上压倒了我国?”   山本达雄沉默了数秒,方才正色说道:“是棉花,美国是世界第一产棉国,中国是世界第三产棉国,而印度是世界第二产棉国。   革命委员会过去几年里一直在同美国资本家进行密切的合作,在欧战爆发后的一个月内,美国棉花因为出口受阻一度跌到市价的一半,革命委员会以维护世界棉价的借口吃下了将近上百万包,从而替代了英国成为了美国棉花的又一大进口国。   因为革命委员会的这一行动,使得革命委员会成功的和美国棉花商人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虽然我们还没有得到详细的情报,但是美国棉花商人似乎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一个棉花价格联盟,固定了美国和中国的棉花出售价格,而且中国人还从美国棉花商人那里引进了许多棉花良种和种植技术。   第一产棉国和第三产棉国的联合,使得1915年下半年的世界棉花价格居高不下。而第二产棉地印度,则在革命委员会和英国达成了互惠贸易之后,采取了以原棉换取棉纱、棉布、衣服的互换贸易。   通过这一连串的协议,世界第一、二、三产棉国已经形成了实质上的棉花价格同盟。光是去年下半年,我国进口的每包原棉就多支出了15美元,而革命委员会从中分享到了450万美元……”4 第七百五十章   通信大臣野田卯太郎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中国人囤积了这么多棉花,他们自己用的完吗?”   山本达雄转头看着同僚回道:“当然用不完,所以他们才会想要用棉花交换棉纱或棉布,想用固定价格把我们的纺织业绑在他们的棉花上面。在棉花上赚了一笔之后,还想在棉纱、棉布上再赚我们一笔。   不过更让人担忧的是,中国人这两年的成衣制造业发展的极快。去年中国进口了棉纱棉布统一折成棉布约35亿码,总价值超过3.5亿美元,但是出口的成衣就差不多超过了4.4亿美元。按照我们的估算,这些成衣用掉的棉布应当在20亿码左右。   也就是说,中国人进口的棉花、棉纱、棉布等棉制品虽然大幅上升了,但是这些棉制品并没有完全的消耗在中国国内,而是成为了成衣业的原材料,最终又被出口到海外去了。其中一半成衣都出口到了美国,而中国又用这些成衣的回款支付了美国棉花和纺织机械的货款。   如此一来,美国的原料、机器加上美国的市场和中国的廉价工人,最终为双方都带去了好处。1913年中国的纱锭大约为90多万锭,但是到了去年年底中国在运行的纱锭大约就达到了400万锭,还有100万纱锭的工厂正在建设当中。   虽然在纺纱技术上中国工厂还不及日厂,但是在纱锭数量上中国已经超过我国。由于现在是卖方市场,只要能够生产出棉纱棉布就不必担心销路,因此即便中国工厂的纺纱技术较为落后,每磅棉纱的成本高于日产棉纱,他们也是能够盈利的。   而且中国本身就是棉花产地,一年至少可以出产1000万担原棉,因此革命委员会控制了棉花的供应后,中国工厂的棉花价格反而要低于我国的进货价格。再加上革命委员会大肆修建火电厂,在抬高煤炭的价格之余却压低了电力的价格,这就使得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中国纱厂的综合成本还是低于我国的。   廉价的劳动力、廉价的能源、充分供应的原棉,再加上革命委员会以低廉价格出租的厂房,使得不仅有中国商人聚集于沈阳、青岛、济南等地投资棉纺织业,甚至包括我国在内的外国商人现在也正不断加大在这些地区的投资。   照着目前的建设速度来看,之前革命委员会吃进的大量棉花,很快就会随着中国棉纺织业的快速发展而迅速消耗殆尽的,革命委员会还将从中赚取取到高额的差价。   鉴于我国的人口和棉花产量,我认为战争结束后中国的棉纺织业恐怕将会取代英国的棉纺织业,成为我国最大的对手。   因此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中美组建的这个棉纺织业联盟,虽然现在会受一些损失,但是战后却可以依托这个联盟阻止英国棉纺织业的复兴。   要么被这个棉纺织业联盟排斥在外,不仅现在要受到损失,战后英国棉纺织业卷土重来的时候,我们还要陷入两面对敌的困境。”   陆相和海相都是一脸的沉默,但是其他阁僚可不像两人那么的无动于衷,纺织工业现在可以说是日本的命脉,棉纺织业更是继生丝产业之后日本的第二大产业,而且这一产业的规模还在继续增长着,很有可能超过生丝产业成为日本的第一产业,由不得日本的政治精英们不重视。   耳中听着阁僚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原敬却突然轻轻的拍了拍手叫停了众人的讨论,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我们今日要讨论的是对华关系,日本和中国之间的棉纺织业争端不过是其中之一的问题,大家还是继续听山本大臣说下去吧。”   看着各位同僚安静了下来,在原敬的示意下,山本达雄于是接着说道:“除了棉纺织业上我们和中国出现了问题,钢铁和煤炭方面我们和中国之间也同样出现了问题。   比如煤炭,东北的煤炭一向以质优价廉而著称,战前日本产的煤炭每吨成本大约为5日元,而从抚顺、烟台运到日本的优质煤炭,每吨大致在3日元左右。但是现在东北运至日本的煤炭已经超过了13日元每吨,虽说现在我国国产煤炭在战后的成本也上升到了7日元一吨,但是东北煤炭的价格上涨速度还是超过了我们最大的预期。   煤炭不仅是船只和工厂的动力来源,也是冶炼钢铁必不可少的燃料,东北煤炭价格的快速上涨已经开始影响到了我国市场上燃料的价格。   东北去年的煤炭产量大约超过了1000万吨,其中十分之一用在了发电上,十分之三用在了各种金属的冶炼上,十分之四用在了各种动力上,十分之二用在了民用燃料上。虽然革命委员会消化掉了增长的煤炭产能,但是他们并不是无余量出口,而是在通过减少煤炭出口抬高我国的燃料价格,从而迫使我国的工厂难以同革命委员会的工厂进行竞争。   截止去年年底为止,革命委员会达到了月自产生铁约4-5万吨,自产粗钢5万吨,进口钢材及钢铁制品约每月12万吨……革命委员会在钢铁产业上的快速发展,完全打乱了我们对国内钢铁生产的安排。虽然去年八幡钢铁厂依然完成了生产目标,但是每吨钢的成本却超支了12.7%……” 加藤海相和大岛陆相几乎在同一时间复活了过来,他们同时转头看着山本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的钢铁是怎么分配的?他们分配给军队的钢铁数量究竟是多少?”   山本达雄楞了一下后说道:“我这里的情报不是很齐全,只有一个大概的数字。按照我这里的汇总,去年铁路方面每月大约要分去1万吨钢材,拖拉机及汽车制造业分去了3.5万吨,哈尔滨、长春、青岛、沈阳四座城市的建设2万吨,调拨朝鲜民主……嗯1500吨,其他则用在了各项工程及制造各种钢铁制品上了。”   虽然山本达雄的回答并没有让加藤海相和大岛陆相感到满意,但两位军人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去年陆军一共分配到了17426吨钢材,海军分配到了19263吨钢材,加起来还不到4万吨,而现在革命委员会每月要用掉17万吨钢,虽然大部分都用在了基建和民用工业上,但是剩下用在军队上的钢铁恐怕也不会少于2万吨一年,这就是一个很伤脑筋的事了。   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都不认为现在同中国的和平是能够长久下去的。只不过前两次的失败让日本的陆海军都意识到,革命委员会已经不是小打小闹式的局部战争能够解决的麻烦了。想要彻底解决革命委员会,那么下一次日本应当全力以赴才行。   加藤友三郎是海军中少有的理智派,这个理智派的意思就是,以日本的国力是无法和美国进行长期对抗的,所以日本应当先加强自身的力量,比如多造军舰,然后再和美国打一场短促的大海战,迫使美国人退出东亚海面。   但是革命委员会和美国的接近,使得美国人在东亚获得了一个坚固的基地和有力的盟友,因此在对付美国人之前,日本应当先行击败革命委员会才行。   加藤友三郎的想法和海军内部渐渐兴起的亲华派刚好是相反的,海军内部的亲华派认为应当把革命委员会拉到日本这边,形成日中对抗美国的局面才是最适宜的。亲华派除了认为日中同盟可以对抗欧美白种人外,还有借助中国压制陆军的意思。   不过加藤友三郎却是反对这一海军内部的主张的,因为他认为日本和中国之间是不可能形成英法这样互相依存的同盟关系的,因为中国的体量比之日本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占据了一个才开发数十年的东北,就已经两次挫败了日本,那么等革命委员会统一中国之后,难道还会接受日本所领导的亚洲秩序吗?如果支持革命委员会统一中国,最终是让日本回到东亚的历史地位上去,那么明治六十年的维新事业不是白干了吗?   所以在加藤友三郎看来,中国即便要统一,也不可以统一于革命委员会之手。对于中国当前被革命委员会所煽动起来的那股国家上升气势,一定要将其打断才行。当然,这场对华战争应当在欧洲战事结束之后,联合英法俄一起,而不是如前几次那样只有日本上前去同革命委员会单挑。   基于这样的认识,加藤友三郎自然是不希望革命委员会发展的太快的,他其实很期待革命委员会的那些领导人物能够和同盟会中的那些人一样,自己腐化下去才是对日本最为有利的。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现在这种狂飙猛进的发展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加藤的设想。   另一边的大岛陆相倒是没有如加藤友三郎想的这么深刻,他之所以想要对华开战,不过是一心想要洗刷陆军的耻辱罢了,顺便也是想要为长州派挽回颜面。毕竟前面两次由长州派策动的战争可都失败了,这使得军中和朝野对于长州派都相当不满。   可越是想要洗刷陆军的耻辱,大岛就越是谨慎,他可不想再重复两位前辈的覆辙了,而长州派也实在是输不起下一场对华作战了。   坐在桌子上首的原敬看了一眼路海相,接着便神情不变的说道:“内田大臣请你也说一说,近期中国发生的一些事情吧……” 第七百五十一章   当山本达雄讲述着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诸多经济纠纷时,内田康哉心里其实还在纠结不已。作为政友会的一员,他当然应该同党魁原敬保持一致,但是作为一名大日本帝国主义的支持者,他是反对同中国形成平等互利关系的。   作为一名资深的日本外交官,又亲自担任过日本驻华公使,内田自以为自己对于中国是了解的,他实在是难以相信中国人能在短短五年里就改掉了他所见过的那些陋习。   1901—1906年他任驻华公使时,中国底层民众的麻木不仁,上层精英的骄奢淫逸,地主乡绅的愚昧狠毒,都给他留下了深刻而难以磨灭的印象。那时的内田就觉得,中国人恐怕很难以自己的力量完成开化,必须要在日本的带领下才能解决被西方列强奴役的处境。   而作为第一个在华建立系统的情报网络的日本外交官,内田自然就同那些主张大陆扩张主义的浪人们关系密切,自然也就免不了受到这些大陆浪人所主张的向大陆扩张主义的影响。   但是,1911-1912年的南满作战的失败、1914年对北朝鲜、山东征战的失败,使得大陆浪人的势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特别是满蒙独立运动的中坚人物随着巴布扎布的覆亡而失踪,更是让大陆浪人团失去了大半骨干。   革命委员会在满蒙地区的根基越来越扎实,使得那些支持大陆扩张主义的财阀都减少了对于大陆浪人们的投资,一是因为大陆浪人们的主张越来越难以实现,使得这些财阀们看不到大陆主义实现的希望;二则是这些财阀在满洲地区的投资开始快速增长,为了自己的在华投资利益,这些财阀开始和大陆浪人们进行了切割。   这种现实中发生的变化,使得内田康哉不得不在对华关系上进行谨慎的表态,特别是原敬在登上首相宝座之后,一直主张和中国恢复正常的国际关系,加强在经济上的合作,反对如1911年和1914年的武力干涉中国事务。   原敬的对华外交政策在过去一年里获得了日本经济界的认同,欧战所带来的滚滚金钱,使得日本上下正沉迷于一种到处“成金”的狂热气氛中,船成金、棉纱成金、煤炭成金……成金是日本将棋中的术语,意指自己的小兵走到对手的阵营中后成为了大将,引申到现实中就是指“暴发户”。   也就是说,现在全日本上下都沉迷于追逐金钱成为暴发户的迷梦之中,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破坏了自己的成金梦,跑去同中国人开战。这也是原敬所主张的和平外交能够大获成功,而试图推动日中战争的外相本野一郎不得不下台的主要原因。   虽然在内田康哉看来,欧洲战争不可能一直打下去,日本人的“成金”梦迟早会醒,只有占领了大陆才能让日本解决国内人多地少的诸多问题。但是,本野一郎的下台告诉了他,现在叫醒正做着美梦的日本人是相当具有政治风险的。   因此当原敬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后,内田康哉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近期中国和英国因为开滦煤矿工人罢工事件发生的纠纷,法国人试图在天津拓界闹出的风波,一五一十的向阁僚们讲述了一遍,最后他补充道:“……开滦事件和天津法租界拓界事件,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英、法和中国人之间的单个问题。   英国公使和法国公使已经达成了协调一致的立场向中国政府进行施压,而俄国公使、意大利公使、比利时公使对英法的立场表示同情,德国公使、奥匈公使则公开指责英法两国在这两起事件中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至于美国公使,虽然就开滦矿务局和美国钢铁公司之间发生的合同纠纷表示关切,但对于英法对于北京的发难则未曾发言。不过驻华公使馆倒是传回了一个消息,说美国公使拒绝了英、法两国公使的邀请,和他们保持一致的立场。川上公使报告说,北京公使团内部现在已经四分五裂,难以继续发挥出过去的作用了……”   待到内田康哉发言完毕,原敬这才看着各位阁僚说道:“大致的情况就是如此,现在我们要决定的,就是在英、法和中国发生冲突时,我国究竟要持何种立场?各位请都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吧?”   在其他阁僚还在思考的时候,山本达雄首先出声说道:“我以为,同盟国保持协调一致的关系虽然重要,但是保住日本的经济增长势头却更为重要。   战前我国的负债超过了24亿日元,但是因为这场战争增加的对外商品输出,截止去年已经减少了近3亿日元的债务,如果再加上对外债权的增加,这一年半里我国至少赚到了7亿日元以上的额外收益。   只要继续保持去年的经济增长势头,那么到了18年底我国的债务就能转为正字了。而我国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对外贸易收益,除了远离欧洲战场外,来自中国的大量原料和半制成品也是我国对外出口增长的基石。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借助英、法对中国施压的机会,逼迫中国在经济上做出让步,从而扩大日本企业的收益,而不是为了英、法和中国人完全交恶。   欧洲大战的机会可不是轻易能够出现的,我们等了40年才等到这样一次机会,就这样轻易错过它的话,那是要受到天谴的……”   大藏相高桥是清很快就站出来支持了山本达雄的意见,并着重强调道:“我国的经济虽然因为欧洲战事而有所好转,但是国家财政的压力其实并没有改善许多。假如在这个时候陷入到对华作战当中去,那么恐怕海军的造舰计划就要暂时缓一缓了……”   海相加藤听了高桥的话,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倒是内相后藤语气平和的说道:“我能够理解山本大臣和高桥大臣的想法,在这个日本经济蓬勃发展的时期,谁也不愿意它被打断,而且还是我们主动去打断它。   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个问题。第一,我国的外交方针是建筑在日英同盟的基础之上的,失去了日英同盟我国也就失去了在国际事务上的立足点,说的难听一点我们就有可能成为东亚孤儿。   刚刚山本大臣也说了,中美双方表现出了越来越接近的姿态,这一东一西两个太平洋沿岸的大国如果联合起来,日本要如何抵抗这样的压力?   第二就是,我国借助欧洲战事获得了一个难得的经济发展机遇期,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我就想问一问,我们现在和中国相安无事,战后我国在经济上还能压制住中国吗?   我刚刚说的这个中国,是指革命委员会领导下的那部分中国,而不是现在北京的那个袁世凯政府。想来大家应当不会搞错的。”   后藤新平的话语顿时让内阁诸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岛陆相一度很想说点什么支持后藤,但是他最终还是硬生生的按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看了一眼大岛健一纠结的表情,后藤新平心里也是长叹一声,这位大岛中将终究是缺乏政治才能的,所以没有在事先有通气的状况下,就难以在这种突发的状况下出声支持自己,这也意味着这场内阁会议的走向最终还是要为原敬所左右了。   在后藤在心里暗暗哀叹的时候,原敬果然接过了他的话说道:“后藤大臣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日英同盟的基础最终还是要立足于日本自身的实力上,如果我国过于弱小的话,英国人也不会冒着风险为我们出头。   看看这场大战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法国人先对柏林宣战的话,英国还有可能履行自己对俄国的义务吗?反过来也是如此,假如英国真的这么重视同我国的同盟的话,那么前年山东作战时英国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和中国人妥协了。   而想要让日本强大起来,光是充实国防是不够的,改善教育、整备交通、振兴产业都是必须的,而想要做到这三点就需要大量的资金。资金从何处而来,只能从贸易中而来。   因此在外交立场上保持同英、法协调的立场我是支持的,但是因为要保持和英、法协调一致的立场而将我国拖入到一场看不到利益的战争当中去,我则是坚决反对的。   在对华关系上,我认为支持中国内部的亲日派分子,利用他们维护我国的在华利益,就是对华外交上的上限,日本决不能过深的介入到中国内政当中去。毕竟中国有将近4.5亿人口,而我国不过才6000万。   过于深入到中国的内政当中,只会让我们受到中国大多数人的敌视,我们现在也无此能力去左右这4.5亿人的好恶。当然,我并不反对给一些中国地方势力以金钱援助,从而让他们帮助我们牵制住革命委员会,为我们的发展留出足够的时间。”   随着原敬的表态,外相内田康哉也终于拿定了主义说道:“我支持首相阁下的意见,当下日本更适合站在远处隔岸观火……”8 第七百五十二章   这场内阁会议结束之后,日本政府终于先回应了英国盟友的一部分协助请求,即派出一小队驱逐舰到新加坡保护马六甲海峡,又派出一艘巡洋舰对印度洋上的商船进行护航,但是日本海军的主要力量还是放在了菲律宾群岛周边、中国南海和澳大利亚附近的海域。   总的来说,日本对于英国的请求作出的回应,在英国人看来和日本所占领的德属太平洋岛屿的战利品是不相适应的,也就比无耻的意大利人要好上一些而已。   不过此时的英国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指责日本对于战事不够尽力的表现了,因为一场围绕凡尔登要塞爆发的会战已经进入了要紧时刻。   今年1月德国人明目张胆的向香贝尼增兵,做出要向该地区发动进攻的姿态,法军总司令霞飞被德军的行动所迷惑了。直到进入2月份的时候,法国人才意识到德国的目标其实是凡尔登要塞,霞飞这才忙不迭的下令向凡尔登方向增加兵力。   但是法军的行动已经晚了,2月21日时德军开始正式向凡尔登要塞进攻,德军为了这次会战准备了13个师,1000门大炮,196架飞机和23艘飞艇。而法军在该地区只有4个师,270门大炮和273架飞机。   德国皇太子威廉指挥的第五集团军负责本次凡尔登会战的主攻任务,回到柏林不久的沃尔贝克上校被安排到了第五集团军的指挥部。   鉴于德军在前期成功的欺骗了法军完成了兵力集结,沃尔贝克上校向威廉皇太子提出了集结兵力重点突破当面的法军阵地,以飞机清除凡尔登地区的英法飞机夺得制空权后,用飞艇反复轰炸凡尔登要塞后方的公路,切断凡尔登要塞守军同后方的联系,从精神上先击败法军,然后迫使法军全线溃败的新作战计划。   不过沃尔贝克上校的大胆计划被总参谋部给否决了,理由是:上校先生虽然在东方指挥了一两场战争,但是还没有经历过西线真正的战争,重点突击地方阵地的战术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已经证明是一种落伍的战术了,在马克沁机枪和大炮面前,重点突击战术不过是给敌人送战绩而已。   但是沃尔贝克上校并不这么看,他认为根据现有的侦查情报,凡尔登地区的兵力并没有得到增强,这也就意味着该地区存在着兵力不足的问题,那么当德军发起重点进攻时并不会如之前的会战那样被大量的机枪和火炮拦截,且在飞机取得了制空权后,法军的后勤遭到危险,不可能拥有充足的炮弹和机枪子弹对德军进行长久的阻击。   皇太子威廉终于为沃尔贝克上校部分所说服,他把沃尔贝克上校放到了第18军,由其指挥这只军队发起进攻,并分配给了上校若干飞机和飞艇。   不过总参谋部并没有在意威廉皇太子对于沃尔贝克上校的照顾,在经历了一年多的残酷战争之后,他们可不认为一个指挥殖民地军队的军官知道什么叫现代战争。2月21日,德军在宽达40公里的阵线上发起了一次大规模的炮击,这场炮击整整持续了8个半小时,打出了100万发炮弹。   凡尔登前线一道永备工事三道野战工事,第一道野战工事基本被德军摧毁,第一天德军的第三军、第七军就前进了5公里。整个凡尔登要塞的纵深是45公里,也就是说第三、七军在大规模炮灰的掩护下一天就前进了九分之一的距离。   但是第五集团军的指挥部担心夜间行军会受到法军的伏击,且还没搞清楚法军在这一日炮击中的损失,因此要求第三、七军停止前进。只有第18军在沃尔贝克上校的指挥下没有听从指挥部的命令停留在原地,而是采取了继续向前进攻,于第二天凌晨之前占领凡尔登要塞外围的重要支撑点杜奥蒙堡。   第十八军的进攻速度震惊了法国人,而沃尔贝克上校的大胆作风也激怒了总参谋部。德军所采用的大规模炮火支援战术和新式的纵深战斗队形,使得德国军队在凡尔登要塞前势如破竹很快就跨过了几乎没怎么修建完成的第二、三道野战工事,直接抵达了最后一道永备工事前。   不过法军统帅部及时的任命了第二集团军司令H·P·贝当为凡尔登前线指挥官,这位法国将军不顾危险于24日晚抵达了摇摇欲坠的凡尔登要塞,他抵达要塞后的第一条命令就是给法军前线部队划出一条督战线,规定任何士兵都不能退过这条线,否则格杀勿论。   26日,法国第一军和新的炮兵团抵达前线,贝当当即发起了对杜奥蒙堡的反击作战,虽然法军并没有夺回杜奥蒙堡,但却也成功的阻止了德军的进攻,这令凡尔登要塞的法军士气大振。   因为法军援军成功的抵达了凡尔登要塞,且法国飞机不顾一切的围攻执行轰炸任务的飞艇部队,让德国飞艇部队损失不小,第五集团军的参谋部取消了对于凡尔登要塞后方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的封锁作战,转而把飞机和飞艇用在了凡尔登正面阵地上。   然而第五集团军所不知道的是,德国飞机和飞艇部队对于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的封锁战差点就让法国统帅部失去了在凡尔登要塞坚守的信心。只不过贝当坚定的信心和镇定自若的指挥,使得法军很好的掩盖了22-26日德国空军在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所获得的战绩。   在德国人放松了对于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的空中封锁后,贝当只做了两件事,修复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调集大量的卡车为凡尔登要塞运输人员和物质;要求霞飞元帅把法国会飞的机器都派来凡尔登,一定要在德国人反应过来之前,牢牢的控制住凡尔登上空的制空权。   法国统帅部调集了3900辆卡车和400多架飞机抵达了凡尔登前线。从28日起,每14秒就有一辆卡车通过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为凡尔登要塞送去人员和炮弹。德国人直到3月1日才反应过来,重新恢复了对于巴勒迪克-凡尔登公路的封锁作战,但是这个时候法国空军牢牢的守在了凡尔登要塞的上空,将德国的飞艇部队给拦截住了。   3月2日,德国前线部队的弹药耗尽攻势减弱,不得不把兵力集中于马斯河西岸。法军的阵线开始稳固了下来,虽然德国在空中和陆地上依然保持着优势,但沃尔贝克上校认为这场会战已经失去了胜利的可能,因为凡尔登要塞的会战已经转入了对于德国最为不利的消耗战。   3月下旬,一发法军炮弹误打误撞的击中了德军隐藏在斯潘库尔森林中的弹药库,因为德军违规提前把弹药库内的炮弹装上了引信,储存于此地的45万发炮弹全部被引爆,方圆5公里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德军在短期内失去了进攻的可能,法国人获得了更多的时间往凡尔登运输人员和弹药。   试图向总参谋部指出凡尔登会战已经失败的沃尔贝克上校被总参谋长法金汉解除了职务,调去了柏林担任军需部中一名弹药生产监督。   德国虽然失去了快速攻克凡尔登的机会,但是对于法国人来说,凡尔登要塞依然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特别是在凡尔登上空爆发的大空战,已经被法国飞行员称之为大屠杀了。   虽然德国飞机的数量要比法国飞机少了三分之一,但是德国飞机的性能却比法国飞机高了一个层级,除了从中国购买到的战斗机还能和德国飞机周旋一二,法国自产的飞机完全不是德国飞机的对手。而根据中国飞机研制的新式飞机,至少要到下半年才能完成,明年初才能量产。   因此现在法国飞机和德国飞机的战斗完全呈现了一边倒,没有两架以上的法国飞机,休想和一架德国飞机进行空中缠斗。从3月2日到4月2日的短短一月间,法国飞机就被击落了127架,而德国人才损失了19架。   法国人开始向英国人求助,要求英国派出战斗机协助凡尔登空战。于此同时英法也开始考虑在其他地区发动作战以分散德国人的兵力。不过英国和法国此时也意识到,想要彻底打倒德国人,恐怕光靠协约国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了。   英法两国本土的人力已经枯竭,殖民地抽调的人手也快要达到极限,而且相比起本土的兵员,殖民地的兵员显然素质要差的太多。比如英国虽然差不多已经击败了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地军队,但是从印度抽调的土著士兵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胆怯和无能,让英国人难以放心把他们用于欧洲的战场上。   此时的英法最为期待的还是美国人的加入,作为置身于战争之外的最后一个白人国家,只要美国人加入到协约国这方,德国应当就会失去战斗下去的勇气了。   只是今年正好是美国的选举年,为了获得国内的德裔选民的支持,威尔逊总统并没有答应英国的邀请,反而派出了自己的顾问豪斯访问欧洲,呼吁交战双方达成一份和平协议。不管是协约国还是德国人对于美国人的和平呼吁都不感兴趣,事实上美国的上层精英们对于欧洲和平也丝毫无感。   不过威尔逊总统虽然呼吁欧洲各国达成和平协议,但是他却正在让美国抓紧加入战争的准备了。早在去年夏天威尔逊总统就已经让战争部长和海军部长准备扩军计划,去年12月他向国会提出:在五年内建造16艘主力舰,陆军扩建40%的规模到14万人,增加预备役到40万人。   虽然这份扩军计划导致了国务卿布莱恩宣布辞职,但是威尔逊还是在今年年初奔走了东北数州,向民众强调美国应当做好战争准备的必要性。英国政府正抓紧和威尔逊总统的接触,打算把赌注下在他身上,在这位总统赢得今年的大选之后,就将美国拉进欧洲战争中来。 第七百五十三章   四月的北京已经是春意融融,库珀律师惬意的坐在美国公使馆的户外草坪上,享受着阳光和花香同芮恩施公使交谈着。   虽然这个场景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随意的户外谈话,但是双方谈及的可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库珀律师代表的美国财团向芮恩施公使建议道:“上个月,开滦公司的中国股东已经向政府投降,愿意补交矿业税和拖欠税款的利息,并接受罢工工人提出的所有要求。而中国政府也同意这些中国股东以自己的股权抵扣税款,这样一来英国人就陷入了孤立之中。   本月初,滦州公司开始复工,开平矿务局名下的煤矿和秦皇岛码头则被中国工人继续强占,英国人损失巨大。鉴于现在同中国人之间的矛盾,再加上和我国钢铁公司发生的商业纠纷,英国开平公司股东已经有想要撤出开滦公司的意思了。   我们希望公使先生能够以调解问题的名义向英国人提出这样一个建议,西方钢铁公司愿意以30万英镑购下开平矿务局,让他们从当前的纠纷中全身而退。作为回报,英国人应当放开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东南亚地区的矿产勘探权和石油勘探权……”   同库珀律师交谈的芮恩施公使其实有些心不在焉,作为一名进步主义者,他最为反感的就是同这些美国大财团打交道,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上任驻华公使时,就同在华美国商会闹得不愉快的原因。   但是,一战的爆发改变了美国的社会,进入20世纪后阶级矛盾异常尖刻的美国,煽动对于犹太人和有色人种的仇恨,实际上就是为了转移工人阶级对于资本家的仇恨。乔治亚州民众对于某位犹太工厂主的痛恨,甚至已经压倒了对于真正案犯的追查,这正说明美国中下阶层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在1914年夏天之前,美国各地爆发的私刑案件数量要远远高于20世纪初的头十年,虽然这些私刑的对象主要是黑人,但是犹太裔的白人也被纳入了其中。这也是美国进步运动突飞猛进的主要推动力,就连美国的财团们也意识到,不对美国的制度作出变革是不行的了。   所以在1912年,脱离共和党的罗斯福和民主党的威尔逊,完全压制了共和党的现任总统塔夫脱,成为了1913-1916年度美国总统的有力候选人,这两位都是主张对美国进行变革的政治家,只不过一位主张以更加急进的方式改革美国,一位主张以温和的方式进行改革而已。   可是等到欧洲战争爆发之后,大量的战争订单涌入了美国,这些订单不仅给美国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也拯救了美国的资本主义。战争经济所带来的繁荣,缓和了美国社会内部的阶级矛盾,欧洲战争的残酷又使得美国内部的注意力从内部斗争转向了外部安全。   虽然远离了美国本土,但是芮恩施也能从国内传来的各种消息中感受到,美国的进步运动正在退潮,对于国家制度变革的呼声正在减少。现在的美国报纸上所刊登的,不再是财团之恶行,政府官员的腐化,社会风气的败坏,而是欧洲战争所带来的发财机会,战争对于美国安全造成的威胁。   因为欧洲战争的关系,美国人正从理想主义转向现实主义,这也使得芮恩施感到来自国内进步主义者的支持不断减弱,相反的是美国商业要求驻华外交官保卫美国商业利益的呼声越来越高。   虽然因为欧洲战争的缘故,使得美国财团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欧洲,但是因为革命委员会和美国部分财团之间的合作,使得美国商业在中国的发展获得了突飞猛进的成功。   如果说,欧洲的战争订单代表着现在的美国商业发展,那么中国就代表着美国商业的未来。中国向美国出口的加工食品、原铝、油漆、纺织品、家具、玩具等商品,正在逐渐取代中国过去的生丝、茶叶等传统商品;而中国向美国进口的机床、船舶、钢材、发电设备的数量,也要远远高于过去几十年里的总和。   中美之间的贸易数额已经仅次于美国同协约国之间的贸易,甚至已经高于美国和南美ABC三国的贸易总和了。虽然南美三国距离美国更近,但是这三国主要还是以农产品和原材料出口为主,和美国经济的互补性远不及中国高,且因为双方距离太近,还使得南美三国对于美国资本警惕的很,不仅中国对于美国资本开放。   当然,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财团之间的密切合作,使得原本依附于北京公使团的在华美国中小商人遭到了打击。过去美国在东亚的势力较弱,甚至还要被日本人所排挤,因此美国商人一向主张“门户开放,自由贸易”,希望将中国变为列强的公共殖民地,而不是被切割成一块块的势力范围。   但是随着美国财团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不断加深后,开始主导对华投资和商业的美国财团们摒弃了“门户开放”政策,转而主张支持中国独立和自由贸易了。因为只有在中国保持独立的地位下和美国展开自由贸易,美国资本和商业才能垄断中国市场。   这样一来,和那些试图保持殖民特权的美国中小商人交恶的芮恩施公使,却因为秉持排除日本在华影响力的主张获得了美国财团们的青睐。   只是对于芮恩施自己来说,他却陷入了一个极为矛盾的境地,在政治上他是主张打倒财团的,但是现在如果离开了财团,他这个美国驻华公使就什么都干不了。   代表着美国中小商人力量的美国在华商会,是不愿意放弃在华的任何特权的,他们宁可支持日本人入侵中国山东,也不愿意看到中国人收回胶州湾和威海卫。毕竟列强之间的殖民地转让不过是某一列强的利益受损,但是让中国人收回了被殖民的领地,只会让所有列强遭受中国民族主义的挑战。   但是对于美国财团来说,大生产的工业模式和资本的不断集中,使得他们对于一个稳定的原料市场和销售市场的需求,远远大于了一两块殖民地的需要。如英国征服印度那样,花上2百年的时间把印度统一为英国的原料产地及销售市场,并建设起一定基础设施的殖民地,对于美国的资本家来说无疑太过漫长了。   像革命委员会这样,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完成了中国东北三省的社会变革,从而为美国资本和商品打开中国的大门,这才是美国财团所需要的。虽然因为欧洲战争的关系,使得中国人捡了个便宜,但是美国资本在东北三省的经济快速发展中并不吃亏。   如洛克菲勒财团在中国投资的各项事业,已经开始进入了回报期。特别是有色金属冶炼工厂,因为欧战爆发导致的铜、铝等有色金属的快速上升,使得洛克菲勒财团在中国投资的有色金属冶炼工厂大赚了一笔,甚至还因此导致了洛克菲勒财团和梅隆财团之间的争执。   因为洛克菲勒财团从中国运回美国的低价原铝,已经打击到了梅隆财团所控制的美国铝业。截止去年底,中国的原铝生产已经达到了1.35万吨,洛克菲勒财团拥有4000吨原铝的优惠采购权,去年的平均采购价格是4800美元/吨。   而美国铝业去年的产能是4.5万吨,成本价就已经超过了6000美元一吨。欧洲飞机制造业的快速发展,使得原铝价格一路上升,但是洛克菲勒财团从中国采购的廉价铝,让梅隆财团无法控制美国的铝市场,这就使得双方出现了一些矛盾。   不过两大财团最终还是达成了妥协,美国铝业包销了洛克菲勒财团从中国进口的廉价铝,并决定在中国投资新建铝厂。因为洛克菲勒财团的成功,让美国铝业意识到在中国投资将能极大的减少自己的成本,这也就是使得他们放弃了之前的坚持。   当然,在芮恩施看来,是中国产的铝让美国铝业发觉自己的技术封锁并无效果,这才改变了一开始的坚持。虽然这只是美国财团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而做出的一点改变,但是却也证明了一件事,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合作拥有着极为广泛的空间。   而通过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财团联系上的芮恩施,突然就发觉了自己正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美国财团的在华代言人,这一发现令他感觉很受伤。   虽然心中还在纠结不已,但是芮恩施口中却已经对这库珀律师说道:“以开滦公司现在的处境,还值得花30万英镑去购买吗?我看中国人未必会乐于见到开滦公司从英国人手中转移到我们手里。”   库珀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是,所以从英国人手中收购了开滦公司之后,我们会以50万英镑的价格出售给革命委员会。这样我们满意,中国人也满意了。”   芮恩施犹豫了一下说道:“胡佛从欧洲发来了电报,看起来开平公司的股东们并没有死心,你真的确定他们愿意以30万英镑出售?”   库珀胸有成竹的说道:“胡佛先生那里,我们自然会有人前去解释。开平公司的股东们虽然没有死心,但是英国政府恐怕已经撑不住了。   围绕凡尔登爆发的会战,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让法国损失了快20万人了,协约国政府现在正忙着重新招募士兵,购置各项物资,我想英国政府应当没有这个精力在开滦公司的问题上和我们纠缠下去了。   现在英国人的强硬,不过是凭借着朱尔典公使个人的意志。但是意志终究是要屈服于现实的,革命委员会和我们的联手,不是朱尔典公使的个人意志能够抗衡下去的……”11 第七百五十四章   被库珀律师所念叨的英国公使朱尔典,此时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前想着事情,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身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不过朱尔典的心情却没外面的阳光这么美好。   虽然北京冬天的气候要比伦敦寒冷,但是春天的北京可要比阴雨绵绵的伦敦阳光温暖的多。在中国待了数十年的朱尔典一直都觉得,中国的北方其实是一个仅次于地中海地区的适宜居住地,而中国北方最适宜居住的城市又当属天津和北京。   和充满了现代化气息的天津相比,传统而破旧的北京城其实并不为许多外国人所喜欢,不过朱尔典还是更喜欢北京一些。不仅在于北京城就像是一部活着的历史书,是这个古老国家的心脏,最为重要的是他所在的英国公使馆,在过去十多年里一直都是这座城市的心脏。   特别是在日俄战争结束之后,远东的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围绕着他-朱尔典爵士为中心运转着。对于一名帝国外交官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满意足的了,就好像维多利亚时代的荣光重现于此。   只是欧洲战事的爆发毁灭了朱尔典在远东的优荣岁月,先是一向乖巧的日本人突然借助欧战暴露出了侵吞德国在亚洲殖民地的野心,接着便是那个从来不知道敬畏为何物的革命委员会,无视了英国的警告和调停,直接对侵入朝鲜、山东的日军采取了反击行动。   日本和中国在山东爆发的战争,宣告了远东维多利亚时代的结束,英国在东亚至高无上的威权被日本人撕破了一角,又被中国人狠狠的踩上了一脚。曾经对于英国统治世界深信不疑的中国精英们,在这场战争之后也开始对于英国的力量狐疑了起来。   现在革命委员则又把目标对准了英国,借助开滦工人罢工被枪击一案和开平煤矿被英国人骗占一事,发起了对于大英帝国的挑战。只是今日的共和党可比十多年前的义和团要聪明多了,虽然他们做着挑战大英帝国权威的事情,但是却把目标约束在英国资本家身上。   就在他的桌上还放在一张共和党发行的《共和日报》,随着共和党在中国的政治地位的提升,这张报纸的社会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渐渐成为了各国外交人士了解共和党政治立场的一份报纸,《共和日报》和《泰晤士报》一样,成为了朱尔典每日必看的一份报纸。   今日这份《共和日报》的头版有一副硕大的政治漫画,一名上半身塑造为英国绅士的巨大不倒翁,正双手握着一把马克沁机枪瞄准着一对中国男女。   漫画上的英国绅士,头上戴着用美国人虚拟的帽子;嘴里叼着用印度人虚拟的雪茄;身上穿着法国人虚拟的燕尾服;手中的马克沁机枪是俄国人;马克沁的子弹则是一发发日本武士。   不倒翁的下半部则是一个地球,各国人民都伸出了半个身体,一边挣扎一边发出了痛苦的呐喊,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大英帝国所铸造的牢笼。支撑不倒翁的地面则是由一堆尸体所堆积而成,工人、农民、士兵和无尽的白骨。   被英国绅士用马克沁机枪所瞄准的中国男女大约只有不倒翁三分之一的高度,他们站在一处收割了一半的麦田之中,女子在后男子在前,在前的中国男子一副工人的装束,手中拿着一把锤子护卫着身后的女子,而他身后的女子也并没有露出胆怯的神情,而是双手拿着一把镰刀靠着男子的背,似乎想要同男子并肩作战。   这副富含政治寓意的漫画构思精巧,把英国人塑造成为了压迫整个世界的人间恶魔,又一改以往中国在此类漫画中衰败、愚昧、懦弱的形象。去掉了辫子的中国男女,穿着简洁的工装和裙装,脸上只有坚毅的战斗神情毫无惧怕的意味,简直就像是换了肤色的西方人。   而在这对中国男女的背后,还有一面被无数双手举起的红旗,这面红旗的左上角是一把镰刀和一把锤子的相交。稍稍有些政治常识的人就能看的出来,这寓意着这两位中国男女并不是孤军奋战,在他们身后还有着广大的工人和农民的支持的。   第一眼看到这副漫画的时候,朱尔典只觉得这是对大英帝国的羞辱,大英帝国如果不对这副漫画做出反应,恐怕今后帝国在东亚的权威将会被动摇。   不过当他站在窗前安静的思考了将近一个上午之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悲哀的结论,假如大英帝国做出的反应不足以让中国人屈服的话,那么大英帝国在中国数十年来树立起来的威望将会在一夜间崩塌下去。   他可以用几句虚张声势的言论恐吓住北京政府,就比如在西藏问题上迫使北京做出让步。但是这种言论上的威胁对于革命委员会却是无效的,俄国人试图用虚张声势来对付革命委员会的后果,就是促使革命委员会整军备战,然后在外蒙古问题上挨了一个狠狠的巴掌。   事实上俄国人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库伦政权,而是给自己在远东树立起了一个真正的对手,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还有一个日本需要防范,那么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的战争早就爆发了。   将一个原本属于自己扶持起来的力量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俄国外交上的愚蠢之举一度成为了各国之间的笑谈。不过也让朱尔典认识到共和党和其他中国政治势力不同,这只中国政治力量并不畏惧和列强爆发战争,虽然他们常常把和平挂在嘴边。   虽然和现在的大英帝国相比,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就像是一枚小小的树刺。但遗憾的是,虽然大英帝国现在能够动员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人力用于中东、地中海和法国,却偏偏没法动员个几万人来东亚,因为这里不是通往柏林的必经之路。   在山东之战后,作为英国在东亚的看门狗,日本对于对华战争也开始慎重了起来。而即便日本还有对华开战的野心,为了不刺激到美国,伦敦也是不会允许大规模武装日本的。相比起一直整军备战的革命委员会,虚弱的菲律宾、越南、东南亚地区和澳大利亚显然对日本更有诱惑力。   对于伦敦来说,现在的日本比革命委员会更有威胁,因为日本的海军足以逼迫协约国势力退出整个东亚地区,而协约国对此还束手无策,这也是伦敦不断要求日本政府向欧洲派兵的原因。   更何况,现在的英国也没有这个力量去武装日本了,两年大战下来英国几乎把帝国的力量都压榨了出来,而德国居然还有力气发动凡尔登会战,这使得伦敦开始进一步收缩海外殖民地的力量,并期待着美国加入协约国的阵营。   在这个时候如果英国再去武装日本,只会激起美国政府的警惕,继续推迟加入欧洲战争的时间。而革命委员会和美国政府的不断接近,太平洋上日渐繁荣的中美航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使得伦敦更加谨慎于对中事务的决断。   根据以上种种的因素,朱尔典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如果他继续为开平公司站台,那么也许很快伦敦就要召回他,以避免英美的外交关系发生碰撞了。和英国以政治利益为主的外交政策不同,美国的外交向来都是受商业利益所左右的。   开滦公司同美国西方钢铁公司之间的合同纠纷,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民事官司,但是在美国人眼中却是英国是否会遵守契约的一个试路石。现在英国在美国借了这么多钱,美国人同样很紧张于英国战后的还款问题。   假如英国政府连普通的商业合同都想赖账,那么美国的金融界和企业家们也许就要重新考虑,是否要继续维持对于协约国的借款了。毕竟现在的美国实力确实不及英国,而美国人借给英国的钱又实在是太多了些,要是英国政府选择赖账,美国人除了谴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朱尔典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证实,随着《共和日报》这张漫画的流传开去,不仅仅激起了中国人更大的反英风潮,上海、香港英国公司海员联合罢工,更是连带着连日本、美国部分左翼舆论也开始偏向于中国人,并把英国人骗占开平煤矿的丑闻再一次翻了出来。   更让伦敦感到惊恐的是,这场舆论战还打到了英国,从一处煤矿的矿权和罢工问题向这场欧洲大战的发起问题发出了质问。1916年4月24日,爱尔兰爆发了复活节起义,约1000名爱尔兰人夺取了都柏林约14个地区并声明成立爱尔兰共和国。   虽然4月29日英国政府就把这场准备并不充分的起义镇压了下去,但是伦敦已经意识到他们已经无力在远东再挑衅一个地区力量了。4月底到5月初,伦敦连续发来数封电报,要求朱尔典尽快解决开滦公司的问题,消除当前中、美民间对于英国的不利舆论,特别是要求革命委员会不得再煽动所谓的殖民地人民同宗主国之间的斗争、工人对于资本家的斗争。   这几封电报一封比一封严厉,使得朱尔典也不敢等闲视之。5月初,朱尔典先是同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碰面数次,然后在芮恩施的主持下,朱尔典又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宋小濂、王葆真等人秘密会面数次,最终于5月12日晚达成了关于开滦问题的解决办法。   开平矿务局作价30万英镑出售给西方钢铁公司,开平公司向罢工工人支付10万英镑的抚恤和拖欠工资,向中国政府支付20万英镑的矿业税,以了结开平公司和中国官民之间的一切问题。至于开平矿务局剩下的矿业税则由西方钢铁公司承担。   而革命委员会必须承诺,在开平矿务局转让合同签署后的一周内停止鼓吹反英斗争,并恢复对协约国的商业航运。虽然朱尔典成功的解决了中英之间的开滦问道,但是他似乎忘记就此事和法国人沟通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对于老那森来说,朱尔典的放手还是有些数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中国人和美国人居然会下手这么狠,近乎于将开平公司白身扫地出门了。   在战前的几年里开平矿务局每年的盈利差不多有30万英镑,去年的盈利更是超过了60万英镑,在这煤炭价格暴涨的时期把开平煤矿拱手让人,显然是无法让老那森及开平公司的股东服气的。   当初为了骗占开平煤矿,他的岳父连国籍都更换了,而那森家族在英国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至少他的哥哥还是担任过香港总督的。因此虽然迫于压力不得不把开平煤矿出售给了美国人,但是老那森及开平公司的股东们还试图从中国政府这边获得补偿。   是从中国政府而不是那些蛮不讲理的共和党人那里获得补偿,因此在5月12日签订完煤矿转让合同之后,老那森便起诉了北京政府,对矿业税提出了质疑。并且,老那森还仗着岳父家族在天津的关系,拼命撺掇法租界在老西开扩界问题上不能退让。   在老那森看来,开平矿务局不得不转让出去,是因为有美国人插手其中,在欧洲战事处于不利的局面下,伦敦才不得不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毕竟现在正是美国大选年,伦敦可不希望一桩商业纠纷变成了美国总统大选的辩论议题。   但是天津法租界的扩界问题,美国并没有借口可以插手了,那么法国人只需要单独面对中国政府,假如英国站在法国背后,那么中国政府总要给他们一些好处的,就像英法联军攻入北京或是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那样。   而法国公使康德虽然在事后才知道开滦公司被转让给了美国人,从而让中英之间解决了开滦工人罢工的问题,但是当他向朱尔典当面询问的时候,朱尔典却并没有劝说他息事宁人,而只是对其表示。   “虽然我国和中国政府之间就开滦公司工人罢工一事达成了妥协,但这也是看在了美国人的面子上,开滦公司毕竟和美国公司有着债务上的纠纷,现在整个开滦公司都被美国公司收购了,我还要什么必要为开滦公司出头呢?要出头也是美国公使的事了。   当然,作为法国的盟友,英国一定会支持法国保障自己在华的合法利益。就算是我们和中国政府之间就开滦问题达成了协议,但并不妨碍我国继续支持贵国向中国政府提出的交涉事件,不过至少贵国应当拥有明面上的依据,否则我国也不好公开支持……”   法国人为了天津租界扩界一事至少谋划了将近10年,许多法国外交官员还购下了许多地皮就等着扩界之后赚上一笔,自然没办法这么轻易的放弃。   因此虽然朱尔典说的吞吞吐吐,但是康德还是亲自找上了大总统府,和袁世凯就天津扩界问题进行了一场私下讨论。说是私下,但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却也在场。   这一次康德的态度倒是极为温和,他向着袁世凯说道:“天津法租界扩界原本并不是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1911年爆发了革命,前清政府原本已经和我国达成了扩界新约。   既然总统先生您自称自己的政府是继承了前清,那么前清政府答应我国的条件自然也该接受才对……”   对于这位法国公使,袁世凯向来不待见,法国人虽然在欧洲是一个大国,但是国力和英国相比要差的远了,中法之间的那些条约几乎都是满清内部自己出了问题,才让法国人捡了便宜。   倒是英国、日本、俄国是真的把满清给打的服帖了,因此这三国的租界想扩界也就扩界了,只有法国人扩界的时候,每次都遭到了反对。而法国人和中国既不是近邻,又没有强大的海军,想要和英国、日本、俄国那样同中国来一场国战显然是不够资格的。   以法国的国力,超过中非的远征就已经难以为继了。更何况为了保护印度,英国人也不允许法国人在印度洋有什么强大的基地。因此,法国在东亚虽然占了一个安南,但是法国在亚洲的势力其实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还不及占了菲律宾的美国人对中国有威胁力。   因为法国在亚洲的力量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没有得到英国人的支持,法国在东亚的这点力量用完就完了。想要从本土调动一支大军到亚洲,几乎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脖子放在了英国的绞索下。上一个俄国和日本动手的时候,英国人做了什么大家都看的很清楚了。   袁世凯虽然对于国际形势不是那么的清晰明了,但是对于法国人的畏惧却并不深,他所畏惧的是站在法国人身后的英国和俄国。毕竟在这个大战期间,英法俄日总是一体的,惹了一个就可能惹来一群。   对于法国公使的主张,袁世凯只是轻轻一晒后说道:“康德公使既然这么振振有词,那么就把前清朝廷签署的条约拿出来,哪怕是草约也可以。如果只是空口无凭,那么我们还是揭过这个话题吧。我这两天身体不适,若是没有它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康德见袁世凯就要起身,他只得赶紧出声拦阻道:“总统先生您总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一下吧,就算您是终身总统也有结束任期的时候。现在共和党这么咄咄逼人,没有我国和英国支持您,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打进京城来吗?”   袁世凯起身看了康德许久,才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那我可真要谢谢法国朋友和英国朋友了,不过贵国真的拦得住共和党入京吗?奥,我顺便给你透露个消息吧,今天我签署了一份大总统令,决定把天津、唐山等地单独划出作为一个特别行政区。天津法租界扩界的问题,今后公使先生就同新上任的天津行政长官去洽谈吧……”   这次康德见了袁世凯还不到30分钟就被送出了居仁堂,这位法国公使虽然对于袁世凯态度极为不满,但是对方真不想搭理他的时候,他也一点办法也没有。法国在东亚的力量本就虚弱,因为欧战延续将近了2年的关系,现在不仅抽调了驻扎于安南的殖民地武力,甚至连安南人都开始直接征用了。   以前康德在中国官员面前耀武扬威,至少心里是有着底气的,但是到了今日则都是以虚张声势为主。当然,这个虚张声势并不完全是空架子,至少欧战西线战壕内数百万法国军队总不是假的。而且从欧洲传来的图片和文字报道,正将欧洲的惨烈战争传播给远东这些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众,看到这种大规模的工业化战争后,就连一向好战的日本人也开始恐惧起这样规模和先进武器装备起来的战争了。   是以很大一部分法国在华外交官正以法国军队在这场大战中的表现作为自己新的底气,除了一部分人之外大多中国人倒也还是吃法国人这套的。他们唯恐现在和法国爆发的冲突,会在战后遭到法国的加倍报复,甚至是被动的卷入到这场战争中去。   但是令康德公使感到纳闷的是,此前在自己面前还唯唯诺诺的袁世凯,现在却越来越不耐烦自己了。离开总统府的他突然觉得在英国人和中国政府解决了开滦问题之后,袁世凯似乎就认为单独的法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这样的态度让他倍感羞辱,认为战后一定要好好的敲打一下中国人,让他们了解要怎么尊重法兰西共和国。不过刚刚袁世凯给他透露的消息又让他心存忧虑,听着对方的意思,革命委员会的军队不仅要在唐山地区长久驻扎,甚至还有可能进入天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自己的马车快要抵达法国公使馆之前,康德终于想出了两条对策。第一条是联合英国及各国公使,要求革命军遵守天津城外20里内不得驻军的约定;第二便是尽快让天津的法国租界行动起来,在革命军进入天津之前完成扩界行动。   另一边,将法国公使送走之后,陪着袁世凯返回书房的袁克定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带着疑惑向着父亲开口问道:“父亲,为什么我们不和法国公使谈一谈?虽然德国陆军天下第一,但是这一仗法国人也打的很不错,也许最终赢得胜利的会是协约国。   法国人愿意拉上英国人支持我们,那个吴什么估计也要思考再三吧?而且法国和英国站在我们身后,日本和俄国也许也会跟着站到我们这边,那么至少大家还能长期的相安无事下去吧?”   袁世凯回头瞪了他一眼,袁克定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袁世凯这才说道:“我说身体不适可不是假话,去年底以来我就觉得精神大不如前了。   若是安心静养也许还有数年,若是还像前几年那样殚精竭虑,这身体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你和你的弟弟有哪个能够出来替我分忧的?   现在的共和党是烈火烹油,一派花团锦绣的气象。法国人和英国人为我们挡住共和党不南下?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他们最多不过是出点军火和军费,然后让我们去同共和党斗而已。   就像日本人出钱支持同盟会在南方搞革命,最终一举推翻了大清的统治。日本人又何尝亲自下场帮助了革命军?倒是在南满的日本护路军想要借助革命扩大地盘是真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做,终究还有个中华民国首任民选总统的头衔挂在身上,百年之后倒也还能庇护我袁氏一族。我现在要听了法国人的话,替英法去对付共和党,就是在为他们火中取栗。能不能赢先两说,吴畏之肯定是不会再容忍我们袁家了,人家可不是吃素的……”1 第七百五十六章   袁克定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楚,他不像自己的父亲袁世凯,因为是妾生子年少时还要受长房的气,虽然衣食无忧但还是知道人情冷暖的。   作为袁世凯的嫡长子,他从生下时起就被保护的很好,加上年少时正逢袁世凯坐镇朝鲜,因此也没有多受到袁世凯的亲自教育,这也就使得袁克定在政治上显得过于天真了。   不过再怎么天真也好,自从革命军在山东击退日本人之后,原本整日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政客、军人就突然减少了许多,许多北洋集团中的叔伯对他也冷淡了不少,自然也就让袁克定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宋教仁被刺杀后,孙中山、黄兴发动的二次革命失败,一时北洋大有完成统一全国的希望,这自然让袁克定感觉到了新朝缔造的气象。作为袁世凯的嫡长子,袁克定所受的教育,一向是把自己当成袁世凯事业继承人来看待的。   因此在民国建立之后,袁克定对于自己的地位估计的有些过高了,他不但把自己当成了袁世凯家产的继承人,也把北洋集团和中华民国大总统一职当成了自己应当继承的财产。   但事实上,北洋集团在袁世凯退居乡里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袁世凯的控制,成为了一个个大小军头的私产。   辛亥革命时北洋集团之所以依旧愿意听命于袁世凯,就是因为北洋集团内部已经分裂,除了像张勋、王占元、王怀庆、冯国璋这样支持满清的将领外,同样还有段祺瑞等中立派和吴禄贞、张绍曾等革命派。   除了袁世凯之外,谁也不能让这只武力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这就是袁世凯复出的契机。之后因为革命形势的快速发展,最终北洋集团选择了和革命党人联手迫使爱新觉罗氏退位,建立了中华民国。   但是在这个由镇压革命向支持革命的转变过程中,北洋集团失去了对于袁世凯的个人效忠。支持革命的北洋军认为:民国成立之后他们就不应该再效忠某个主子,而是应当按照共和国的章程向国家效忠。   反对革命但又认为大清的气数已经难以挽回的军人则觉得:既然袁世凯能够背叛给予自己高官厚禄的大清,那么他们自然就更没必要向袁世凯私人效忠了。至于为数众多的北洋中间派则以为:效忠袁世凯个人可以,但是帮助袁世凯化家为国就没必要了,好歹他们是打着民主共和的旗帜推翻的大清,然后再让袁世凯成为汉人皇帝,这不是让自家世代成为袁氏的奴仆了么?   最能代表中间派想法的,就是前陆军总长段祺瑞了。而这一派系的力量也正是袁世凯视为自家支柱的力量,毕竟支持前清和支持革命的北洋将领,显然是无法保证长期对于袁世凯的效忠的。   于是段祺瑞不得不下台,甚至连段在陆军部中的私人都被开革了出去。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对日作战的结果,使得袁世凯试图重新整顿军队的企图破产。而目空一切的袁克定也因为对于北洋将领的呼来喝去,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诸多北洋将领的敌人。   特别是在袁世凯和段祺瑞因为军权闹出了矛盾的时候,袁克文的举止过于轻佻,使得连段祺瑞都差点要公开说道:“伺候老子也就算了,难不成连小的也要伺候了,都已经是民国了,难道还要老子去当袁家的奴仆吗?”   不过北洋内部的纠纷很快就被来自革命委员会的威胁所淡化了下去,只是来自革命委员会的外部压力太大,大到那些过去整天围着袁大公子的清客文人都开始慢慢消失了。袁大公子是被贪欲蒙蔽了理智,并不是真的蠢。   因此自然也就息了继承大总统的想法,转而开始关心起赚钱的事务来了。法国公使带来的条件虽然在袁克定看来有些像是画饼,但是能够获得法国人支持的话,说不定袁家还能在大总统府再住上个三五年,因此他才试图劝说父亲满足法国人的要求。   对于袁克定的这种表现,袁世凯自然是难以满意的,但是他膝下的子女中也只有袁克定还热衷于政治,其他几个儿子不是志不在此,就是年纪还小,难以为自己分担政治事务。   过去袁世凯并不觉得这个儿子有多么糟糕,因为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健康,也没感受到革命委员会的真正压力,于是把首要的目标放在了北洋内部,   但是他现在觉得这个儿子压根就不该搞什么政治,否则迟早会把全家人送上断头台。先不说和英国、法国的联手能否抵抗革命委员会大军的入京,法国人在欧洲打的都要来中国寻求劳动力了,那里还能够出兵帮助北洋对抗革命委员会。   重要的是,在革命委员会两次击败日本之后,在国内的声望已经高到了一定程度,从德国人手中收回青岛是预料之中,但是能够从英国人手中收回威海卫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在拿破仑战争之后,英国还从来没有失去过一块租借地。这就是英国驻华外交官一度极力反对无条件交还威海卫的原因。但是革命委员会挟大胜带来的威望,最终还是让英国人做出了让步。   革命委员会对外作战、交涉的成绩极大的增长了国内民众的民族自信心和自尊心,这次围绕开滦煤矿工人罢工爆发的全国工商业联合罢工、罢市,无疑就是这种民族情绪上升的结果。   英国人最终选择在开滦煤矿工人罢工问题上和中国妥协,再一次推动了国人对于中华民族这一概念的深刻理解。在这种全国民众欢呼开滦煤矿工人罢工胜利的时候,他再和英、法达成什么协议对付革命委员会,不要说这一消息传播出去后各省民众到时群情汹汹,恐怕北洋内部也会有人质疑自己了。   好比此次天津法租界扩界事件,一开始政府原打算要低调处理的,但是天津商人们却公开表态反对法租界的扩界行动,还成立了一个“维持国权国土会”,连续发表声明并上书外交部、巡按使、交涉公署、警察厅等机构。   袁世凯还让人调查过,这个“维持国权国土会”主要是天津本地商户和一些知名士绅组织而成,并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煽动。国人对于外国人的反感已经如此之深,这个时候再谈什么联合英、法,不是平白送给共和党一个入京的把柄么。   而且从去年底开始他就觉得身体大不如前,加上袁家子孙普遍活不过60岁的规律,袁世凯想要和共和党一较短长的雄心顿时消灭了不少,转而把心思放在了安置家族和身后名上。   在这个时候他反倒不欲同共和党动什么刀兵,只想着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好让他把自己的后事安排清楚了。因此对于法国公使的不良居心,袁世凯一口就回绝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很想见识一下,共和党在天津能干些什么。   如果共和党无法解决法租界扩界的麻烦,那么至少也能让他利用国民的舆论来喷一喷共和党的卖国之举。在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子后,袁世凯觉得这点小心思就无需说出来了。   不提袁世凯如何坐在北京城里等着看共和党的好戏,吴川这边倒是于5月南下长春、吉林、沈阳、抚顺、鞍山等地,视察了一番这些地方的工农业及基建建设。   开始试生产的长春汽车制造厂和拖拉机制造厂,让吴川欣喜异常。长春汽车制造厂的解放牌卡车和红星皮卡车现在是最为畅销的产品,在东北三省大规模的修建了公路之后,农业区和铁路之间的最后一段运输,已经为卡车和皮卡所解决。   公路运输在东三省内的兴起,不仅极大的减少了利用畜力大车运输的时间,也降低了运输成本。对于当前这个对外贸易不断扩张的时期来说,可以说是极大的提高了效率。过去用大车运输一个月,现在5天就足够了。   从锦州到热河到张家口,从张家口到归绥、到库伦的汽车运输线已经初步建成,从东三省向热河、内外蒙古延伸的铁路及公路网,不仅把东北的商品运输到了内陆地区,更重要的是也让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向着山西及西北地区渗入了进去。   当锦州到张家口的公路建成后,山西的阎锡山就立刻派人向革命委员会示好,并表明自己还是支持革命的。此时的山西至少有半个在北洋军手中,而袁世凯的心腹也掌握着山西的民政大权,阎锡山虽然是名义上的山西督军,但手中拥有的权力其实并不多。   虽然在袁世凯面前表现的忠心耿耿,但阎锡山显然一直都在准备着夺回山西的权力,这也就是他联络革命委员会的意图。吴川虽然接受了阎锡山的投诚,但是却并没有对这位山西王抱有什么信心,他只是给对方回了一封信,要求阎锡山给予东北商业公司以一定的协助,双方达成一些贸易合作,并没有接受阎锡山提出的双方合作驱逐山西境内的北洋军的建议。   而在吉林城松花江上游,吴川看到了当前亚洲最大的水电站的修建现场,亚洲第一的混凝土搅拌站,一天可以完成7000立方米的混凝土搅拌。为了能够供应上水泥,革命委员会还在吉林投建了一个年产60万吨的水泥厂。   老实说,穿越过来快6年了,只有在这些大型工地里,吴川才能找到了一点过去生活的影子。虽然这些工地上的机械过于落伍了些,但是好歹看到了建筑工人们井然有序的热情工作,而不是他刚穿越不久前那种苦力的干活场面。 第七百五十七章   看着面前送来的人员名单资料,张榕不由皱起了眉头对着秘书问道:“20名省三好学生中共青团员只占了9位?女学生一个都没有?教育委员会那边是昏了头了吗?”   王永江有些不明白的说道:“三好学生的评价不是身体好、功课好、品行好吗?并没有一定要求是共青团员的身份吧。   而且您之前通知教育委员会,这次评选上省三好学生的学生将会获得吴主席的接见,显然这些三好学生都有可能会进入到吴主席的视野,这样的场合自然就不应该出现女学生了。”   此时的张榕在政治上已经比辛亥革命时要成熟了许多,他顿时摇着头对王永江说道:“虽然是三好,其实应当是四好,还应该加上政治好。   虽然年轻人的三观比较容易塑造,中学生们和社会接触不多,因此学生中的共青团员大多不过是人云亦云。但是,共青团员是党的后备力量,加不加入共青团就是向不向党靠拢的政治表态。   正如你所言,吴主席接见这些三好学生的目的,确实是想要挑选一些年轻人进行培养,但是这场接见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号召全省的中学生们向这些三好学生学习。不仅仅是要在体育、功课、道德上向他们学习,还要在政治上向他们学习。   革命委员会自辛亥年举起义革命,差不多已经5年有余,期间不知遭遇了多少风浪,光是两次对日作战就差点让我们功败垂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了当前关外的局面。当下我们对于外敌的入侵总算是有了几分把握,但是对于内部颠覆分子的斗争却才开始而已。   我相信对于去年因为土地改革出现的一些反革命言论,你也应该有所耳闻才是。我们尚未正式进入关内,还没有把列强从我国的领土上赶走,也没有废除前清和列强签署的各项不平等条约,不过是刚刚让关外四省稳定了社会秩序,但是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反对继续深化社会革命了。   为什么?因为土地改革的推动已经损害到了不少地主的利益。说到底,许多人参加辛亥革命,是为了反抗列强和朝廷对于他们的压迫,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这个任务,对于这些人来说革命自然已经结束了。   但是我们共和党牺牲了这么多人可不是为了解放这么一小撮人,也不是为了让这一小撮人取代列强和前清继续压迫人民。那样的话,我们的革命和改朝换代有什么区别?   当下这些人的力量还很弱小,毕竟我们掌握着政权和军队,但是如果我们任由这些人进入到政府和军队的话,以后就不好说了。   左右吴主席还要在抚顺、鞍山转上一圈,至少一周后到沈阳,你把这份名单退回给教育委员会让他们重拟。另外名单里的女学生人数不得少于4人,他们莫不是昏了头了,吴主席从前年就开始喊,要解放妇女,妇女能顶半边天了,他们把女学生排除在外是想干什么?是想和中央对着干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张榕的语调都变得严厉了。王永江赶紧为几位教育委员们辩解道:“几位教育委员都是本省德高望重的学者,他们应当不会有和中央作对的意思,恐怕只是单纯觉得女子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毕竟这场接见也有为国选材的意思,女子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似乎有失庄重。”   张榕摇着头,带着一点怒气说道:“糊涂,黑龙江和吉林的省三好学生都已经接见过了,他们只要稍稍去了解一下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亏我还一直在主席面前为这些蠢货说话,说他们都是治学有成的本省教育界名流,在教育上颇有建树。他们就是这么给我挖坑的吗?   让女子出门工作,以减轻当前关外劳动力匮乏的矛盾,这是中央已经取得共识的政策。他们以为如何,就能抵触中央颁发下来的政策的吗?辽宁可不是他们的辽宁,是革命委员会和党的辽宁。”   看到张榕确实是发怒而不是装样子,虽然王永江的立场是偏向于教育委员会的,此时也不得不改口说道:“几位委员中有些人的年纪也的确大了些,恐怕很难有精力应付繁剧的政务,我看不如等接待完吴主席之后提拔几位年轻一些的开明之士去接替他们,免得把事情闹大了。”   听王永江这么一劝,张榕也顿时犹豫了起来。他是奉天人,这教育委员会的几位委员在革命前他就认识了,甚至有几人还是他家的世交。毕竟关外过去只有奉天一省的历史较久远,关外有名的读书人大多聚集于奉天城。张家是奉天大族,来往的对象除了官员之外就是这些读书人了。   革命爆发之后,张榕觉得这几位在省内的学问和人品都是值得称道的,因此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把教育事务交付给了这几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位旧时代的知识精英就有些跟不上革命形势的发展了。虽然和其他旧文人相比,他们还是开明的,但是这种开明程度是有限的。   比如其他旧文人认为:女子裹脚和不抛头露面才是女子之德;那么这些开明的知识精英则认为:女子的德性和裹不裹脚无关,但他们还是坚持女子不应当外出工作,而是应当在家照顾婆婆和子女。但是革命委员会现在所主张的是:女子可以是独立而不必依附于男子生存的,除了某些体力工作和危险性工作外,女子完全可以从事任何工作。   在革命初期,这些开明知识精英还能同共和党人保持同一步伐,但是随着的革命不断的向前发展,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开始变得落后保守起来了。过去为张榕所支持的教育委员们,在革命委员会大力发展生产力和变革社会制度时,就渐渐变得不合时宜了起来。   虽然张榕对于这些旧知识精英开始感到有些不耐烦,但是他之前对于这些旧知识精英的支持,使得自己很难同这些人脱离关系。要是他大张旗鼓的批评这些人的主张,搞不好掀起的政治风浪就能卷到自己头上来。   随着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地区统治的稳固,积极向中央靠拢的政治精英并不在少数,张榕很清楚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及别人。就好比他面前站立的王永江,在办事能力上就比他强多了,特别是在搞经济建设方面,更是胸有丘壑。   他之所以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不过是投身革命较早,且获得了吴川的信任。之前有些人并不是没有打过,取他而代之的想法,不过有着吴川的支持,这样的谋划都失败了而已。但是,如果他自己露出了一个大破绽,恐怕就算是吴川也没办法继续保着他了。   吴川现在虽然获得了全党一致的拥护,威望蒸蒸日上。不过大家之所以一致拥护吴川,除了他能够带领党不断获得胜利之外,重要的还有吴川做事几乎都是对事不对人。吴川所主张的几乎都是符合全党利益的路线政策,不会有针对某人的说法。   哪怕是那些被整风运动革去职务的委员们,通常也不会去痛恨吴川,倒是把那些具体执行的办案人员恨的咬牙切齿。因为吴川不过是划出了一条整顿纪律的路线,但是有些人觉得自己应当是及格的,之所以不及格是因为某些办案人员对自己的打击报复或为了邀功请赏。   因此他如果在教育问题上出现了政治错误,那么就算是吴川也不能违背党的路线,继续庇护于他了。毕竟共和党现在还是革命党,还处于上升阶段当中,人人都在力争上游。张榕的才能既然不足以服众,自然就有人觉得他挡了自己的道。   对于党内的这种人事斗争,就算是吴川都无可奈何,毕竟只要是人的组织,就不可能不出现人事斗争。唯一的问题是,这种人事斗争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为公指的是,某些人不足以胜任自己的工作,那么为了党的未来考虑,自然就应当让这样的人下台;为私指的是,为了让自己或朋友更进一步,因此就把他们的上级当成了斗争对象。   吴川现在在党内竭尽全力的打压后一种人事斗争,就是希望把党内斗争引向第一种,从而保持住共和党的纯洁性和战斗力。作为吴川最为亲密的同志,张榕自然是了解这位的心事的。因此他虽然对当前的教育委员会现状有所不满,但是还是接受了王永江的提议,不想把事情扩大从而失去控制。   只不过有些事情显然不是以张榕的意志为转移的。六月中旬,吴川从营口转回沈阳,在张榕为其接风洗尘之后,当晚他还留下了张榕但对聊了聊。   在听完了张榕的工作汇报之后,吴川沉吟了片刻后向他说道:“辽宁和吉林、黑龙江两省不同,这里的不少居民早在明朝时期就迁移到这里了。   因此辽宁的社会结构要比黑龙江、吉林复杂一些,不过却又比关内各省的社会结构要简单的多。正因为如此,所以中央对于辽宁实施的政策总是要考虑再考虑,往往要慢黑龙江、吉林半拍。这也是为了地方上的稳定着想。   但是,让辽宁走的慢一些,并不是让辽宁的社会变革停滞不前。你的政治敏感性还不错,但是还不够警惕。你对于过去那些参与过辛亥革命的革命党人,还是软弱了些,我们是为了人民而起义的,不是为了让他们享受革命红利而起来革命的。   辛亥革命的时候我们和他们可以暂时建立革命联盟,那是因为他们总体上来说还是进步力量,不是什么反动势力。但是革命成功都快六年了,他们还想要骑在人民头上,这难道不是新时期的反动力量吗?   现在整个东北的人民群众都倾向于我们,而这些所谓的革命功臣除了向人民索要财物外,他们还做了些什么?不要对这些人抱有什么同情心和义气,我们共和党人不能拿私谊去妨害了公务。没有了人民群众支持的他们,还有什么力量抵抗我们对于这些投机者的清理?” 第七百五十八章   在教育问题上,虽然张榕已经有所准备,不过吴川依然就辽宁教育委员会的工作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吴川除了对辽宁教育委员会就义务教育及职业教育方面关心不足进行了批评外,还就辽宁中小学生的政治教育问题进行了严厉的指责。   “……就连古人都知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和教授知识相比,传道才是第一位的,什么是道?说白了就是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三观。没有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哪怕学生的学问学的再好,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的接班人。   大明养士200余年,最后都养出了些什么玩意?我们的教育部门决不能培养出一批洪承畴出来,那是在自掘坟墓。   看看辽宁现在一年的教育经费,百分七十用在了城市教育上,乡村教育只占了百分三十,本来乡村教育就薄弱,现在还要加强城市中学校的教育经费,这说的过去吗?   而且城市中的教育经费还大多花在了几所重点中学上,这些重点中学的入学学生究竟有多少出身工农阶层的,你了解过吗?”   在吴川一连串的质问下,张榕感觉自己的背上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只能老实的向吴川认错道:“我的工作确实做得不好,特别是教育和卫生这一块,我只关心了经费有没有按时拨下去,钱有没有真正用到实处,确实没注意到城市和乡村拨给经费的不公平……”   吴川神情严肃的听完了张榕的检讨后,方才清了清喉咙说道:“你现在是辽宁省革命委员会主席,虽说我们革命委员会不讲一长负责制,但是你的权力也并不比前清的封疆大吏少多少。你所不关心的事情,或是关注不到的事情,许多人可都是在看着的。   如果我们共和党人和过去的满清官吏一样,不关心地方上的事务,驱使那些地方乡绅大户去管理乡下,那么你现在做的当然不会有问题。可是我们共和党人举起义旗革命,正是为了要打到那个什么都不肯去做的旧官僚体系,正是要打破过去那种皇权不下乡的地方封建自治关系,那么就由不得我们不去关心人民的一切。   权力和责任是相对应的,你手中的权力越大,你要背负起的责任就越大。之前中央颁发的政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工人和农民才是党和国家的基本,不能维护住这两个阶层的基本利益,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成为党最可靠的力量。   如何维护住这两个阶层的基本利益,首要一点就是保证工人和农民受教育的权力,没有知识的工人和农民是无法自我觉醒的,只有当工人和农民阶层的自我觉醒,知道自己的利益何在,他们才会跟随在党的身后去保卫自身的利益。   假如我们一边高喊要维护工人和农民的利益,一边却始终把教育资源向有产阶级倾斜,那么你觉得这些有产阶级的子弟有多少人会背叛自己的出身,投入到工农阶层的解放运动中来呢?我并不否认也许会有一些人会背叛自己的出身,但我并不看好会有大批人员背叛自己的出身。   再说了,和有产阶级的人口相比,工农阶层的人口要高达数十倍,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解决了工农阶层的教育问题,我们能够收获的人才至少要比现在的精英教育高出数十倍。这几年东北三省的发展你也见过了,那么你就应当知道,理工科人才的重要性。   科学家、工程师和优秀技术工人在国家建设中,其实要远远重要于机器的地位。没有机器我们可以买,也可以造,但是没有了人才,哪怕有机器我们也运转不了……”   这场晚间的单独谈话,使得张榕再一次提高了对于一些工作的政治认识,虽然每一次同吴川的谈话都是被敲打,但是这种让他紧张的谈话,却每一次都能提升他的视野,从而从一个更高的角度去解决手中所遇到的棘手难题。   在谈话结束后的第二天一早,张榕就召来的身边的秘书王永江,再一次调整了省三好学生的名单,并增加了青年工人、农民出身的共青团代表,大幅降低了学校、公务员出身的共青团代表。   6月18日,吴川在沈阳第一高中的礼堂内会见了辽宁省的省三好学生、共青团代表和各界民主人士。不得不说,在民国五年沈阳一高确实是全省最为出色的一所高中之一,关外能够领先于它的大约只有哈尔滨第一中学、哈尔滨工业大学附属中学及长春共和高中了。   一高的女学生穿着淡蓝色旗袍上衣和黑色半裙、白袜黑鞋,男学生则穿着直领黑色中山装、白球鞋,看起来总算是有点民国的气息了,这可比辛亥年吴川所见的直筒式旗袍和大褂要精神的多了。   特别是代表省三好学生向其赠送鲜花的那名女学生,穿着这身学生装淡雅如菊,颇有一种影视剧中走出的感觉,一时吸引了不少台上台下男性的目光,就连吴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这位女学生显然是一个胆子大的,即便被周边的男子看的面生红晕,也还是在吴川面前落落大方的说完了祝词。吴川低头看了一眼女学生胸前的名牌,不由多口问了一句:“张素贞同学真是口齿伶俐,不知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吴川的问题让张素贞感到有些意外,老师给她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很快的回过了神来,顺口答道:“我小时候一直都想去外面看看,我听说现在外交委员会可以招募女翻译,所以我想今后做一个女翻译。”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鼓励道:“那你要努力了,想要进入外交委员会当翻译,考入哈尔滨军政大学的外语系比较容易一些。你现在是高一,那么还有一年时间去准备……”   虽然之后吴川和其他学生代表的谈话也问了问志向,并加以鼓励。不过对于熟悉吴川的身边工作人员来说,还是觉得吴川对于这位女学生的态度是有所不同的。   虽然吴川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吴川从来没有什么出格的个人行动,不过胡秉柯在会见结束之后还是找借口同一高的校长交谈了几句,关心了下张素贞这位一高学生的学业和家庭。   当天晚上,陪同吴川用餐的胡秉柯突然装作无意的提道:“那位叫张素贞的女学生还真是够可怜的,十岁左右父亲就去世了,去年连母亲也过世了,现在寄居在大伯家里。虽然她学习成绩够好考上了一高,可是她的伯母却想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商人当做填房……”   “啪。”吴川不悦的把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坐在他对面的张云荣立刻停下了动作,但是眼睛却盯着自己饭碗并不抬头,吴川这才转头看着胡秉柯皱眉说道:“你去调查她做什么?”   胡秉柯倒是镇静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这才向吴川回道:“主席,您的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党内不少同志都希望能有一个合适的女性照顾您的个人生活,在您这个年纪大都有两三个孩子了。之前几位委员为您介绍的女子都不合您的眼缘,不过我看今日这位倒是不错的,家庭关系清白,也……”   吴川顿时怒道:“开什么玩笑,我这边严禁党内和女学生谈恋爱和纳妾,这边自己去坏了规矩,今后还能服众吗?你这简直是胡闹,这事不必再提。”   胡秉柯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吴川只是担心坏了规矩,并不是真的看不上这个女学生。他想了想便正色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人家也不能读一辈子书吧?   而且就她伯母的姿态,我看现在她的书也未必能继续读下去。我不过是想要出手帮她一把,让她把书继续念下去,若是日后您真的和她没这个缘分,自然也不会见到她。当然,这事还是您说了算。如果您觉得我多事了,那么我就不提这事了。”   吴川沉吟了良久,终于谈了口气说道:“帮忙可以,其他什么的就不要多事了。我吃饱了,一会把整理好的电报送过来吧。”   看着吴川起身离开餐厅,张云荣才长吐了一口气,小声的对着胡秉柯说道:“胡主任,您的胆子可真大。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倒是越来越敬畏主席了。”   胡秉柯无言的看了张云荣一言,他心里现在也是心跳的厉害。不过有些事却是非做不可的,虽然吴川并没有如袁世凯、孙中山那样的做派,搞什么党内独裁,但是党内各派却依旧只敬服吴川一人。   特别是在俄国布尔什维克从党内撤出后,原本在工人中势力最为雄厚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现在则完全成了吴川的支持者。而民政方面虽然以宋云桐、梁廷栋、耿瑾文各执一派,但是以朱和中为首的军方却对他们并不感冒。   同样,党内民政方面的领袖也并不服膺朱和中这些军方的代表,毕竟中国的传统就是以文制武。能够调和各方,并联合内外的也只有吴川一个人而已。假如吴川不在了,党内的左右两派估计会先开战搞明白,到底是亲俄国布尔什维克还是亲美国的资本家。   在这样的局势下,吴川的人身安全和婚姻就都不是他个人的事了。虽然吴川在党内还是强势的,但是大家还是不希望吴川娶一个外国人,只不过大家又不能强行给吴川安排一个中国女子,因此只能顺着吴川的心意去琢磨他喜欢的女性。   胡秉柯想着自己也真是惨,被党内各方逼迫着解决这个问题,好在今日看来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第七百五十九章   对于餐桌上爆发的这点小插曲,吴川上了楼也就忘记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不是胡秉柯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继续追究下去并没有什么意思。   等到胡秉柯将今日的电报送来,吴川看到一半就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中,胡秉柯此时也郑重了起来,等待着吴川做出决定。在整理这些电报的时候,他就已经全部看过一遍了,自然知道吴川手中的这些电报都有些什么内容。   吴川安静的思考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抬头对着到胡秉柯说道:“给王葆真发一封电报,让他邀请芮恩施公使参加本月28日葫芦岛造船厂第一艘驱逐舰下水典礼,我希望能够在典礼期间同芮恩施公使谈一谈关于革命委员会和美国就欧洲战事的立场问题。”   胡秉柯虽然有些意外于吴川的决定,但是他很快就答应了下来。随着胡秉柯的离去,吴川把手上的电报丢在了桌面上,这才不屑的说了一句,“搞不清状况的高卢雄鸡。”   停留沈阳期间的吴川并没有空闲下来,每天都在不停的接见着各界代表和一些来自海外的社会主义者,这些社会主义者主要来自法属安南、荷属东印度及英属马来,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来自于日本的几位社会主义者。   一位是片山潜,这位在大逆事件后就离开日本前往美国的日本社(本书免费首发新丝路文学网www·xunsilu·cc)会主义者,同时也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支持者。另一位则是翻译了《共产党宣言》的安部矶雄,在大逆事件后选择退出了政治活动,专心于自己在早稻田的教职工作。   不过随着中国革命的发展,特别是击败了日本之后,陷入低潮的日本社会主义运动,就开始转移到大陆来了。有着革命委员会的庇护和大量迁居到大陆的日本民众,日本社会主义运动于是重新在东北的日本移民中活跃了起来。   片山潜从美国跑到了东北,而安部矶雄也接受了新成立的沈阳大学的邀请,成为了沈阳大学的一名教授。在和这些日本社会主义者交流了数日之后,吴川不免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建议:“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帝国主义的力量正因为欧洲战争而衰退,各国的工人运动我看在战后应当获得一个极大的发展,因此我们有必要成立一个指导各国工人运动的国际共产者组织,各位是否有意成立一个全新的领导日本工人运动的政党加入这一组织呢?”   片山潜虽然很乐意接受吴川提出的这个主张,但他还是不无忧虑的说道:“您的建议虽然很好,但是世界工人运动的中心在欧洲,欧洲加北美的工人占了全世界工人的80%,由我们来建立这样一个领导国际工人运动的国际组织,是否合适?   此外第二国际,也就是各国社会主义政党的国际联合组织尚在,我们绕过第二国际自行成立这样一个组织,是否会造成国际工人运动的分裂?”   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我以为,领导工人运动并不是以工人数量的多少来决定的,而是是否具备了真理来决定的。   第二国际于1889年在巴黎召开第一次大会时,通过了《劳工法案》及《五一节案》,决定以同盟罢工为工人斗争的武器。那个时候第二国际掌握了真理,自然获得了全球工人的普遍支持。   但是,在本次欧战爆发时,交战各国的国家社会主义派普遍违背了非战的决议,反而帮助本国的资产阶级去参与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第二国际也就失去了真理。   早在1914年8月4日德国社民党议员在德国国会投票通过军事预算案消息时,列宁同志就已经宣布:第二国际已死,第三国际万岁。我认为列宁同志的宣言是正确的。   我不认为一个支持本国参加不正义的帝国主义战争的社会主义党,还能够继续代表本国工人的利益,在他们将成千上万的工人兄弟送入战壕,去屠杀别国的工人兄弟时,他们就已经成为了资产阶级的代言人。那么我们又怎么能够允许,让资产阶级的代言人来领导国际工人运动呢?   就如列宁同志说的,现在是和第二国际划清界限,重新建立一个代表各国工人阶级利益联盟的国际共产主义联盟了。我相信,当我们向各国工人发出这样的号召时,那些真正的工人们是会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的……”   片山潜沉默了下去,他觉得吴川的话语极有说服力。不过坐在他身边的安部矶雄则不安的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建立一个领导工人运动的政党,我是支持的。但是据我所知,列宁同志所代表的俄国布尔什维克组织和贵党都是支持暴力革命的,那么这个新成立的指导各国工人运动的国际组织,是否也是主张各国工人用暴力夺取各国政权呢?”   吴川扫视了一眼在座的日本人,除了片山潜的脸色毫无异样之外,其他几名日本社会主义者的脸色都有了一些变化。果然和他手中的资料无差,这些日本社会主义者都是主张议会斗争的合法派。当然,在这个时代主张议会斗争的才是社会主义者中的主流。   布尔什维克的暴力革命主张,也是在本次世界大战中各国工人阶级被各国社民党出卖,加上十月革命的胜利,才掀起了各国共产主义运动中的暴力革命的流行。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安部矶雄说道:“安部教授的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以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世界大战之后,各国的工人阶级应当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想要走温和的议会斗争路线,是阻止不了资产阶级发动帝国主义战争的。   而帝国主义战争给各国工人阶级带来的只有死亡和痛苦,但是资产阶级倒是从战争中获取了高额的收益,如果我们继续主张走议会斗争的温和路线,那么这就是一条死路,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之前,资产阶级是不可能放弃掐在工人阶级脖子上的双手的。   第三国际当然应当主张暴力革命,不如此主张则各国资产阶级就不可能对工人提出的政治要求做出让步。没有主张暴力革命夺取国家政权的共产主义组织,那么那些想要在议会中进行斗争的社会主义组织也无法得到对于工人阶级生活工作的任何改善。   而得不到各帝国主义国家中的社会主义者的支持,那么通过暴力革命成功夺取政权的无产阶级政权也无法长期的生存下去,我以为这两种斗争方式是相辅相成的。不过,不管是暴力革命还是议会斗争,我认为都是为了掌握国家政权,让无产阶级获得统治地位,绝不是向资产阶级做无原则的妥协……”   安部矶雄脸上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下来,不过他很快就接着向吴川问道:“那么按照您的观点,日本究竟应当采取何种斗争方式呢?”   吴川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回答道:“马克思主义是一门科学,既然是科学就必须尊重客观规律,日本工人阶级究竟应当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和资产阶级进行斗争,自然应当服从于日本当前的现实。   日本当前的现实是什么?虽然日本的工人阶级力量要比中国大的多,但是日本的反动力量也要比中国大的多,且日本正处于农业国向工业国转变的过程当中,虽然日本工人阶级是具有一定革命性的,但是他们身上还带有着许多封建残余意识。   在日本资产阶级和乡村封建地主的反动宣传下,日本的工人和农民信奉军国主义的远比信仰无产阶级革命理论的要多的多。再加上日本是一个岛国,陆地上的交通远不及海上交通发达,因此一旦地方上出现工人或农民斗争,日本的反动政府可以凭借着强大的海军力量把爆发革命的区域将其他地区进行隔离,从而调动其他地区的反动力量把革命镇压下去。   因此我个人认为,当前的日本采用暴力革命是行不通的,因为日本的工农阶层还需要被帝国主义的压迫进行继续教育。但是我也同样认为,日本的无产阶级想要赢得自身的解放,必然是要走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的道路的,因为日本的反动势力绝无可能自动放弃手中压迫无产阶级的权力……”   这场谈话既让日本的社会主义者感到振奋,但又让他们觉得矛盾。不过在这场谈话之后,日本社会主义者倒是都认为,建立日本共产主义小组已经是刻不容缓了。至于建立日本共产党,众人还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因为在大逆事件之后,日本国内的社会主义运动就陷入了低潮,想要成立一个社会主义政党显然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发展的。   至于吴川,在谈话之后又单独邀请片山潜见了一面,在这次对话中他以更坦率的姿态向其说道:“片山同志,我请你过来单独见面,是想要和你说一说,关于日本共产主义小组建立后的生存方式。”   片山潜有些不解的反问道:“共产主义小组的生存方式?您不是在会上已经提到,小组应当在暗中活动,以讲习所和报纸作为宣传马克思思想的阵地的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但这不过是外在的形式,并不是全部。日本的反动势力早就对社会主义思想的传播开始警惕了,大逆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我们不能让日本反动势力认识到日本共产主义小组的存在对他们具有一定好处,那么日本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之后,一样是要受到日本帝国主义的严厉打击的……” 第七百六十章   片山潜注视着吴川,等着对方给予更为明确的解释,虽然日本的社会主义思想传播要比中国早的多,但是他却知道日本的社会主义活动家还是不能同这些中国革命者相提并论的。   毕竟在面对日本反动势力的打压时。日本的社会主义活动家不是被迫害致死,就是不得不宣布退出了社会政治活动,而这些中国革命者却在日本帝国主义和本国反动势力的联合下创建了一个新政权,可见中国革命者要比日本社会主义活动家更有办法。   吴川比较满意片山潜的态度,见其能够接受自己的想法,他也就继续往下说道:“在谈到未来日本共产主义小组或日本共产党的生存之前,我想要先说一说为什么日本帝国主义会允许你们的存在。   首先我认为,共产主义必将在全球取得胜利,帝国主义终将走向灭亡。但是,这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一个螺旋向上的过程,在共产主义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我们也许还要反复后退。   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因为共产主义社会是建立在社会生产力极度发达的经济基础上的,但是现在全球的生产力却极不平衡。   我们就拿一个棉纺织业来说,世界第一产棉国是美国,美国人生产的棉花足够全国人使用还有多余。世界第一棉布生产国是英国,整个英国的棉纱纱锭在战前就超过了5500万,他们不仅能够生产足够的棉布供本国民众使用,还能够出口到国外。   但是,作为亚洲的两个人口大国:印度和中国,我们种植的棉花产量虽然位列世界第二、第三,但是假如对比欧美的人均棉花消费数量的话,我们两个国家都是属于棉花缺乏的国家,可是不管是印度还是中国都是棉花出口国家。   更何况印度和中国的棉纱纱锭数量及织布机数量都远远不及欧美国家,也就使得两国民众消费的布匹大多来自国外。在这样低下的社会生产力面前,光光建立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是不能够建设起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的。   而且因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不够平衡,一旦我们建立起了一个无产阶级政权,那么必然是要遭到帝国主义的围攻和封锁的。就如我刚刚所言,美国的棉花运到英国纺织城棉纱和棉布,然后再运到印度、中国销售,这虽然是一种剥削,但同样也是一种国际生产力的再平衡。   一旦掌握了更高程度社会生产力的帝国主义国家对落后的无产阶级国家进行封锁,那么我们就会陷入缺衣少食的困境。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完成解放全人类的任务,因此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斗争将会是一个长期化的过程。   既然斗争趋向于长期化,那么帝国主义和社会主义就会出现长期共存的现象。科技发展到今天,横穿太平洋也不过只要3周而已,因此世界范围内的跨国贸易将会变得越来越频繁和越来越庞大。   撇开意识形态的斗争,不管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还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他们都需要来自全球的各类资源作为生产原料,也同样需要向全球出售自己的劳动成果。因此不顾我们喜欢不喜欢,资本家们愿意不愿意,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必然是要发生商品贸易的联系的。   而这种全球化的贸易联系,将会使得国际生产力在全球进一步的平衡,直到有一天全球的生产力能够解决全球人口的生活所需,这个时候各国资本获取利润达到了上限,而全球无产阶级因为国际资本的联合而被动或主动的联合在一起,从而爆发一场全球联合的无产阶级革命,最终战胜全球的资本主义,将它们扫到历史的尘埃之中去。   但是在国际生产力还没有达到解决全球人口的生活所需时,资本就还有剩余利润可以剥削,还能够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那么我们就不能消灭它,我们就要习惯于同资本主义共存于这个世界。反过来资本主义也同样无法消灭我们,他们也只能接受我们的存在。   其次,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不一,全球的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也同样存在着矛盾。这场世界大战就证明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同样是不可调和的。因此,只要帝国主义之间存在着矛盾,那么共产主义就能在帝国主义的矛盾中生存下来。   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帝国主义之间虽然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作为帝国主义中较为落后的日本帝国主义,其同美国、俄国及其他帝国主义之间同样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因此当日本帝国主义者认识到,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消灭革命委员会,而双方之间的矛盾又小于同其他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时,那么日本帝国主义就必然会选择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和平。   当然,日本帝国主义者中未必会有这么多聪明人,因此我们还需要有那么一座桥梁,把我们的一些情报透露给日本帝国主义者,从而避免他们做出错误的判断。当然,这座桥梁应当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不能让它失去控制。   这就是我所希望的,今后日本共产主义小组或共产党所要担负起来的工作。而您们凭借着我们所提供的资料,在宣传马克思思想的同时,写上几篇对于革命委员会或国际形势的分析报告,那么日本帝国主义者必然不会对你们采取过于激烈的行动,而是试图把你们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为日本服务的。”   在好友及同志们被日本政府迫害致死之后,片山潜就已经放弃了合法的议会斗争的想法,不过鉴于日本社会主义者多数崇尚改良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因此他才不得不隐瞒了自己的想法。不只是考察了中国共和党的崛起过程并和同吴川多次见面之后,他就渐渐表露出了倾向于列宁主义的立场。   因此当吴川把他单独叫来面谈时,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接受一个艰巨的任务,但是现在听完了吴川的主张之后,他就有些恍惚了,这似乎和他来之前设想的不大一样。   不过他只是沉吟了数分钟后就反应了过来,这份工作其实挺适合现在这些日本社会主义者的,虽然他们向往社会主义,但是他们并没有如中国人那样做好进行真正的战斗准备。反倒是这样一个研究社的方式,既能够让他们抒发一些对于社会主义的看法,也能够获得足够的安全保障,肯定是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的。   于是片山潜向吴川点头答应了下来,吴川对此倒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在革命委员会对关外的治安进行反复扫荡,并取缔了境内的青楼、赌馆、会道门和土匪山寨之后,东北的社会治安自然是大大的获得了好转,共和党对于基层的控制也达到了街道和乡一级,那些隐藏于阴影中的不法分子,不是被送去了劳改农场就是被判处了死刑。   这固然是掐断了日本及袁世凯打听革命委员会内部消息的渠道,但是也可能造成日本方面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误判。革命委员会既然走到了1916年,吴川对于日本的担忧虽然是极大的下降了,但是他并不希望和日本继续纠缠下去,毕竟和日本的冲突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几乎得不到什么好处。   他更希望日本能够换一个方向去拓展势力,从而让革命委员会在一战结束后继续苟上几年,那么革命委员会至少能够把华北地区消化下去了。华北的资源比东北更丰富,人口也多的多,只要革命委员会把这一地区消化下去,那么日本几乎就没有可能再撼动革命委员会在北方的统治了。   当然,要想日本改变大陆政策,光凭革命委员会埋头发展可不行,还需要在舆论、信息上的引导,并让日本政府相信中日之间是存在合作可能的。而这种合作不可能凭空诞生,日共将会成为双方取得互信的桥梁,通过日共中日双方互通信息,从而令双方达成一个默契。   此外么,就是要在日本面前剥下老牌列强的外壳,露出他们在这场大战后的虚弱内里,日本才会敢于挑战这些老牌列强在亚洲的利益,而不是继续同革命委员会死磕。   迫使吴川采用这种决绝的手段,也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的盲目自大刺激到了他。一直以来吴川并不试图改变一战的结局,因为他一直都觉得一战的结局对于中国来说是最好的,一个被削弱的欧洲,一个红色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一个孤立主义的美国,这也就使得整个20年代大家都在埋头恢复实力,无力外出干预亚洲,特别是东亚的事务。   也就是说按照原来历史的发展,在大萧条到来之前革命委员会只要对付一个日本就足够了。中国还可以同苏俄背靠背,互相结成社会主义的同盟。   当然,要让吴川做出这种选择,是建立在协约国不要干涉革命委员会向华北渗透的基础上的。吴川觉得自己可以不进北京城,但是北京以外的河北省还是要拿下的,否则山东和东北就无法联系起来,渤海也就无法成为中国的内海。   法国人和英国人拿着和前清签署的条约要求革命军不得进入天津城外20里,法国人还强行采取了扩界行动,把涂有红白蓝三色木桩插在了老西开地区,以表示此地归属于法租界所有。   英法两国的行动,等于是截断了革命委员会想要把山东-东北联成一体的打算,革命委员会如果忍耐英法的这一行动,就会让国内各地军阀失去敬畏之心,接下来革命委员会再想用和平的方式侵吞这些军阀的地盘,就不大行的通了。   所以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吴川决定还是把桌子掀了,看看到底谁没穿底裤。哪怕历史真的改变了,他也觉得无所谓了,毕竟老欧洲的血和黄金确实已经差不多耗干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葫芦岛军港始建于1910年,后因辛亥革命爆发而中止,1912年7月被革命委员会接手并开始恢复修筑港口的工程。1913年10月,革命委员会和美国海军部达成了协议,从2500万美元的海军贷款中拨出700万美元用于修建葫芦岛港口和造船厂。   和前清只修建军港不同,革命委员会还同时修建了民用港口,以年吞吐量百万吨为设计目标。美国海军部把葫芦岛军港和造船厂当成了美国海军在东亚地区的一处后勤基地来看待,因此对于修筑葫芦岛军港及造船厂极为用心,不仅派出了大批工程师和工程机械,还派出了一组现役海军军官来负责港口及造船厂的修建事务。   和美国陆军相比,美国海军显然要训练有素的多。加上革命委员会同美国海军部合作的项目并不止这一项,因此美国海军部派出的驻葫芦岛港人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而革命委员会也派出了自己的筑港工程指挥小组,并没有让美国海军部完成掌握全部权力,因此双方之间虽然有些日常矛盾,但是并没有出现大范围的对抗性矛盾。   因此吴川对于葫芦岛筑港工程指挥部还是满意的,和工程规模浩大的军港相比,民用港及造船厂的进展就快的多了。截止去年4月,民用港及造船厂的一期工程就已经完成,背靠京沈铁路的葫芦港很快就成为了锦州地区最大的出海港口了。   虽然葫芦岛距离营口港的海上距离不过100公里,但是通过铁路绕上一圈就超过200公里,这还是在革命委员会修建了盘锦到海城的铁路之后,如果是之前就得从沈阳绕上一圈,那就要增加一倍的距离。   葫芦岛港的建成,加上锦州-赤峰铁路的完成,使得辽西及东蒙古地区的物产找到了一个较近的出海口,因此葫芦岛一期建成的民用港口,仅仅一年就达到了设计要求,现在周边地区都着急的等待着二期工程的完成,这将使葫芦岛港从一期的年吞吐量20万吨上升到45万吨。   不过对于军事委员会来说,他们更为关心的是军港和造船厂的建设,特别是葫芦岛造船厂建成后的造舰能力。在前清时,拥有制造军舰能力的,只有马尾造船厂和江南制造局,北方几乎没有制造军舰的能力。   事实上在甲午战争之后,马尾造船厂和江南制造局也只在理论上拥有建造军舰的能力,因为满清缺乏造舰的经费,且装甲舰的出现也使得缺乏钢铁冶炼能力的满清难以为造船厂提供合格的船用钢及军舰装甲。   葫芦岛造船厂的建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中国军舰制造能力的复苏,特别是对于从零开始的革命委员会海军来说,这里是一切蓝图的起点。   在海军部门成立之后,海军参谋总长程世召几乎就把整个海军参谋部搬迁到了葫芦岛,在葫芦港的东山上修建了一处办公场所,日夜注视着山下军港和造船厂的修建进度。   6月25日,吴川带着随从坐火车抵达了葫芦岛港,程世召从他下车开始就紧紧的跟随着他,一边引导着吴川参观了葫芦岛周边的设施和风景,一边则对着吴川大谈未来葫芦岛周边的规划蓝图。这种过于热情的表现,让吴川都有些头晕了,毕竟他来这里可不是真的为了来祝贺一艘驱逐舰下水的。   6月27日上午,吴川终于忍不住对着前来接他前往造船厂的程世召说道:“老程啊,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不要这么遮遮掩掩的,让我看了浑身不自在。”   程世召立刻站直了身体,严肃的向吴川说道:“主席,其实我就一个要求,海军军费应当涨一涨了。陆军去年的军费都已经破亿了,可我们海军也还是雷打不动的2000万元,现在连空军一年的经费都要赶上我们了,我国这么漫长的海岸线,这么点海军可怎么守?”   吴川瞧了他一眼说道:“我国的海岸线是很漫长,不过现在大部分都归中华民国的海军部保卫,你着急什么?你给我守好渤海北部海域就成了。   旅顺、大连还没有收回,黄海海域我们还出不去;至于山东周边现在属于繁忙的商业航道,让空军看着就可以了。而且造舰经费不是另算的吗?你们海军部的2000万元是日常经费,空军可是要算上飞机购置费用的。”   程世召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抽筋了,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等算法,他赶紧摇着头说道:“造舰费用虽然是另算,但是我们也只有13年的时候批下来一次造舰经费案,这还是为了向美国人借款临时制定的方案,钱到手了之后并没有完全用在海军军舰的制造上……”   吴川立刻打断了程世召的抱怨道:“怎么能够说没有用在海军身上呢?造船厂、军港、海军院校、海军基地这些难道不都是海军在使用的吗?   而且你们当初那个方案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要是把2500万美元都用在战列舰、巡洋舰身上,没有辅助舰队和后勤基地,这不就是一次性舰队吗?就算是让你们把2500万美元都花在了军舰制造上,那你们是打的过日本海军还是英国海军?   当前对于我国来说,重要的是守备而不是进攻,多几条船少几条船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建立起一支有战斗力的海军部队……”   被吴川说的,程世召的脸都垮了下来,他只能满腹不平的说道:“可是就算守备渤海,2条3000吨的装甲巡洋舰和4条1100吨的驱逐舰作为渤海舰队的主力,是不是也太寒酸了些?”   吴川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说道:“2艘巡洋舰加4艘驱逐舰已经不错了吧,刘冠雄手里也不过才6艘巡洋舰,大部分都是浅水炮艇。我们从美国人那里转让过来的维克斯级驱逐舰至少是最新款的,并不比日本自己设计的驱逐舰差了。”   对于吴川的评价程世召是认同的,毕竟日本海军现在也还是在使用英国人设计的驱逐舰,也许日本人在造船工艺上比中国要强,但是在设计上并没有超出中国太远。   当然,此时的程世召还不清楚,日本海军在八·四舰队造舰计划案通过后,已经开始自行设计建造第一型一等驱逐舰(远洋型驱逐舰)-峰风型驱逐舰了。   就在程世召微微点头的时候,吴川又继续说道:“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海军当前最为重要的不是尽快形成海上战斗力,而是尽快形成海军相关的技术储备。   在当前欧洲战争的局势下,欧洲各国对于东亚无暇关注,而美国人也希望我们加大对于海军的投入,从而替他们牵制住日本海军在太平洋的行动。因此他们对于海军相关技术并不会对我国进行封锁,甚至还有可能把一些落后技术无偿转让给我们。   但是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各国恐怕就不大乐意见到我国在海军方面的发展了,因为这场大战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元气,短时间内各国都需要恢复,而不能再进行海军军备竞赛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希望,让我们乘机发展海上军力。   因此,海军部当前最为重要的,一是吸收各国在造舰上的传统工艺,也要关注某些新技术的使用,特别是焊接工艺、燃油驱动、电力驱动技术等;二是培养造船的优秀技术工人和船舰设计师;三是寻找超越海军强国的新技术和新战术。”   程世召下意识的反问道:“主席所说的超越海军强国的新技术和新战术,莫不是指飞机吗?”   吴川对此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正是如此,如果继续沿着巨舰大炮的方向去追赶海军强国,那么我们至少要花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够赶上那些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的海军强国。但是在空中力量面前,大家则都是平等的。   至少现在我们所制造的飞机要比列强先进一些,但是比制造舰炮的能力,我们连日本人都赶不上。所以,今后海军的发展目标,应当是以海上航空兵为主要进攻手段,其他军舰应当作为护卫航空母舰的辅助舰只来使用。   不管是巡洋舰还是驱逐舰,应当增强反潜和防空能力,哪怕削弱一些对舰战力也是值得的。”   程世召虽然知道吴川是一个极为推崇空军的支持者,但是此时的海军将领并没有把空军纳入到海军的战力之中,这些海军将领大多数是巨舰大炮的支持者,程世召虽然觉得飞机在未来的海战中也许能够发挥出重要作用,但是就现在而言还不是飞机主导海战的时候。   因此他不得不向吴川委婉的劝说道:“主席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但是当前海上起落飞机的航空母舰还在验证之中,此前英国人采用飞机偷袭德国的飞艇基地也遭到了挫败,可见海上航母的战斗力并不可靠,我们是不是先等一等再说?   另外,飞机对于军舰虽然占据着优势,但是大海辽阔无比,如果不是早有准备,飞机并不能提前起飞发现敌军舰队的行动。一旦让敌军舰队闯入海上军舰的目视范围,恐怕对方的巨舰大炮要比我军的飞机更为有力……” 第七百六十二章   虽然程世召说的很不错,在雷达和无线电通讯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之前,航空母舰的作用其实还比不上潜艇。如果不能在超视距的范围之前先发现敌军的舰队,那么飞机的超远程进攻就失去了突然性,而目视距离内的战列舰将会用大口径炮击破坏航空母舰上的飞机起飞和降落动作,最终彻底压制住航母编队舰队的海上作战能力。   不过吴川只用了一句话就堵上了程世召的嘴,“那么程总长以为,我们需要建造多少艘战列舰和巡洋舰才能够对付得了日本海军?”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问题,程世召顿时沉默了下去,日本海军的力量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国海军,从军事情报局那里获得的日本八八舰队计划,早在1907年日本就试图建造8艘2万吨级的主力舰和8艘1万8千吨级的战列巡洋舰了。   和日本的这个造舰计划相比,革命委员会在短期内是无法拿出相同规模的造舰计划来的,不仅仅在于造舰技术和海军军费的不足,海军人员也不够啊。更何况日本去年11月下水的扶桑号主力战舰的造价,听说至少要4千万日元,差不多是海军2年的经费了。   和北京的民国海军部相比,至少革命委员会对于海军的拨款还是大方的,虽然投入在军舰上的经费较为苛刻一些,但是对于海军的基地建设和人员培训上,革命委员会其实还是相当重视的。   而在程世召做出了让步之后,吴川也稍稍做出了些退让,表示在下半年将会对海军的拨款进行相当的考虑,不过海军部的建军方向必须符合于革命委员会的需要。比如近海防御和以海军航空兵及潜艇为海军未来的主要发展方向。   虽然和程世召就海军未来规划方向上有所争论,但是吴川在视察葫芦岛造船厂还是相当令人愉快的。全舰刷成银灰色,舰首刷着“铁岭号”,虽然小了些只有1154吨的排水量,但是看起来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至少吴川身后的程世召及海军军官们就很满意这艘驱逐舰。   1913年吴川访问美国时,同美国海军部进行了一次极为深入的交流。在这次交流中,美国海军部还向吴川推荐了从战列巡洋舰到鱼雷艇的作战舰只的建造船型。当时吴川搁置了巡洋舰以上的购买合同,只是完成了满清和美国达成的巡洋舰合同。   之后吴川对于驱逐舰以下的各种辅助舰只并无提成什么意见,但是对于美国所提供的驱逐舰设计提出了异议,要求美国重新设计一款大型、高速度、长续航力的驱逐舰,以适合于中国到东南亚地区的反潜和护航任务。   巴斯钢铁厂及伯利恒造船厂于是联合设计了这一款维克斯级驱逐舰,装备4具诺曼或怀特·福斯特重油蒸气锅炉(共出力2.7万匹马力),搭配2具主机,采双轴推进。最高航速可达35.3海节,续航力2,500海浬(20海节),乘员人数100人。   不过吴川正登上军舰听着造船厂厂长为自己介绍这款驱逐舰的时候,美国海军部派出的驻厂工程师罗伯特上尉突然打断了厂长的介绍,对着吴川说道:“吴先生,我能否和您单独谈上两句,是关于军舰建造的问题。”   吴川回头看了一眼,发觉程世召等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吴川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们先去前面,我和罗伯特上尉说上两句就过来。”   围绕在吴川身后的人们向前走了七、八米,把吴川和罗伯特上尉留在了原地。看着其他人走远之后,上尉就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吴川。   看到信封上的名字,吴川略有些吃惊,他微微抬头看着上尉问道:“罗斯福先生写信给我是为了什么事?”   罗伯特上尉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我建议您先看完了这封信,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也许比较容易一些。”   吴川想了想便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幸亏他现在经常和几位美国朋友写信讨论问题,因此虽然这封英文信件并不短,但是他也很快就看完了。   他收起了信件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这才对着罗伯特上尉好奇的问道:“这明明是海军部的公事,为什么罗斯福先生要私人拜托我呢?”   罗伯特上尉脸上略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因为他现在是海军的助理部长,罗斯福先生一向都是以公事为重的。”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那么就先谈一谈公事,美国海军部希望我们为他们建造20条维克斯级驱逐舰,您亲自参与了这所船厂的建造,那么你认为这个任务能够完成吗?”   罗伯特上尉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这艘维克斯级驱逐舰建造了将近6个月,但是我认为本船厂全力建造这一级驱逐舰的话,大约每艘军舰的建造周期不会超过45天。   这里有2个船坞,可以同时修建4艘军舰,采用流水线施工的方式,大约每15天可以下水一艘,到明年五月之前就能完成所有的建造任务。当然,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武器系统,虽然这一级驱逐舰的舰炮只有100毫米和76毫米两种口径,但是恐怕你们也很难再限定期限内完成这么多门舰炮。   不过维克斯级驱逐舰的设计图纸伯利恒造船厂就有,因此很可以在伯利恒船厂完成一半的武器安装工作,这里我们只要完成船只的建造就可以了……”   吴川思考了数秒后说道:“既然是丹尼尔斯先生和罗斯福先生的要求,我总要给予方便的。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国会应当不会拒绝军舰建造案吧?我可不希望到时把这些驱逐舰都砸在手里。”   刚刚松了口气的罗伯特上尉又被吴川这话吓了一跳,他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这应当不会有问题的,主要是今年刚好恰逢总统选举之年,哪怕国会通过了造舰案,正式拨款也要到明年去了,但是现在我们在大西洋上的护航任务很重,迫切的需要这样一款护航军舰。而且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助你们把这些军舰卖给英国人和法国人……”   “应该是我们帮助你们才对。”吴川不乐意的截断了罗伯特上尉的话语,不过看着上尉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他终于转移了话题说道:“好吧,丹尼尔斯先生和罗斯福先生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具体事务你到时和蔡厂长商议吧。   不过我希望你也替我向丹尼尔斯先生和罗斯福先生转达一个请求,我们从美国进口废钢铁及钢铁制品,大多也是在为美国服务。所以我希望,如果美国政府打算和协约国那样禁止出口钢铁的话,应当给予我国一个特许权力。”   罗伯特上尉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向着吴川点头大约道:“我一定会尽快向部长先生和助理部长先生转达您的要求的……”   就在当日下午3时,芮恩施公使在王葆真的陪同下抵达了葫芦岛,在东山的接待所内稍事休息了2个小时后,吴川邀请了芮恩施公使共进晚餐,两人一起享用了一顿丰富的海鲜大餐,并聊了聊最近的国际形势,话题主要还是围绕着越来越血腥的凡尔登战役。   谈到这场欧洲战争,芮恩施公使的神情显得很是严峻,“……就在过去几天里,德国人使用了一种新型的窒息毒气弹进攻了苏维耶堡,在毒气弹笼罩下的法军战壕中,大量的法国军人就此死去,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是痛苦万分,这种残忍的毒气攻击,实在是超过了战争的底限……”   对于芮恩施的愤怒,吴川也是连连出声赞成,这倒不是他矫情什么,实在是毒气或化学攻击杀人的成本太低,一旦被大肆使用,对于中国这样的落后农业国来说,无疑是受害最为严重的。   因此他态度明确的向芮恩施公使建议道:“事实上我国倒是很愿意就德国在大规模使用毒气弹的作战方式上,和美国政府一起发表谴谪声明,我国也很愿意和美国政府一起向世界各国呼吁禁止使用毒气或者化学弹药攻击平民。”   芮恩施公使思考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相当好的建议,我会尽快向国内汇报,争取在下个月把联合声明公开出来。那么,晚餐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谈正事了?”   吴川点了点头,拿起了餐巾擦了擦手,然后起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说道:“隔壁有一个露台,坐在露台上可以看到整个港口的风景,晚上虽然看不到多少景物,但是也别有趣味,不如我们去哪里一边欣赏夜景,一边谈话吧。”   芮恩施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吴川的建议,而陪同用餐的其他人则被留了下来。露台上放着一张茶几和两张躺椅,芮恩施挑了左边的躺椅坐了下去,吴川则顺势在右边的躺椅上坐了下去。   吴川坐下之后,就漫不经心的向身边的芮恩施公使问道:“您认为今年的总统大选,威尔逊总统还能继续获胜吗?” 第七百六十三章   吴川提出的问题让芮恩施沉默了半天,上一次总统大选威尔逊之所以能够轻易获胜,主要是由于共和党候选人塔夫脱和进步党候选人、前共和党人和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竞争严重分散了本应投给共和党唯一候选人的选票。   但是今次共和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是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查尔斯·埃文斯·休斯,这位从1910年开始担任大法官的共和党人,在六年的司法生涯中,在最高法院从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一跃成为最主要的角色。   在他的努力下,最高法院一改过去自己是百万富翁御用工具的形象,成为了威尔逊改革的支持者。如果再加上之前他任纽约州州长时的光辉成就,在其任职期间纽约州的行政效率提到了最高。   对许多选民来说,在休斯和现任总统威尔逊之间做出选择是困难的,因为两人都有行政才能、高尚的品德和聪明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威尔逊总统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团结起来的共和党,这样势均力敌的总统选举,上一次出现于1876年。   芮恩施反复思考了数次也不能轻易断定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最终不得不摇着头对吴川说道:“我并不清楚今年的选举谁能获胜,但是我认为你应当祈祷威尔逊总统继续当选才对,这样美国和中国之间的许多合作项目才能延续下去。”   吴川并没有反驳对方,而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我当然是希望一切照旧的,毕竟我们和威尔逊总统所领导的美国政府已经建立起了相当亲密的关系,要是美国政府进行大换血的话,我们过去四年的努力也许就会毁于一旦。   但是威尔逊总统竞选办公室提出的竞选口号:他让我们远离了战争。老实说,这句口号让我很不安。虽然这句口号对于当下的总统竞选是有帮助的,但是我认为这句口号也许会破坏威尔逊总统继续当选后的职业生涯。”   芮恩施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句竞选口号并没有问题,过去四年中总统确实避免了与德国或墨西哥之间的公开冲突。”   吴川马上接道:“是的,过去四年中威尔逊总统确实做到了,但是未来四年里威尔逊总统必然是要选择战争的。虽然威尔逊总统一直在暗示民众,美国应当拥有在挑衅后作出反击的权力,但是当下他的竞选口号依然有误导选民的意思。”   芮恩施很快就领悟了吴川的意思,他有些明悟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一旦我们加入了欧洲的大战,现在投票给威尔逊总统的选民会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不过,威尔逊总统也许只是希望调解交战双方的矛盾,从而停下这场摧毁欧洲文明的大战而已。”   对于芮恩施的场面话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吴川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附和道:“威尔逊总统对交战国提出的高尚愿望,我也是相当赞成的。不过现在的德国人都在战场上动用了新型的毒气弹了,公使先生您觉得交战双方还能听取威尔逊总统的提议吗?我以为,现在的交战双方已经不可能有这样的理智去思考了吧。”   芮恩施再次沉默了下去,过了数分钟才勉强的说道:“为了欧洲文明的不被毁灭,美国以加入战争的方式消灭战争,我相信美国民众应当会理解的。”   美国民众当然会理解,他们总不能看着自己借给协约国的贷款化为乌有,吴川心里默默的说着。不过他口中却如此说道:“为了保卫欧洲文明的不被毁灭,我也认为美国民众最终还是会支持威尔逊总统的决定的。   只是假如,我是假设这样一种可能性。美国参加了这场大战,也赢得了这场大战,但是战后的胜利国却把美国排除在了重建欧洲的决策之外,那么您还认为美国的民众会理解威尔逊总统的参战决定吗?”   芮恩施猛地坐直了身体,陡然色变的看着吴川说道:“这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战之后,他们怎么能够……”   吴川缓缓的起身说道:“虽然这场大战让欧洲承受了莫大的伤亡,但是这种伤亡几乎都是陆地战造成的。月初结束的日德兰大海战,是两年战争中规模最大的海上战争。   按照双方各自宣布的战果和损失:德国舰队99艘战舰对上了英国舰队151艘战舰,这场战争让英国舰队损失3艘战列巡洋舰、3艘装甲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共计11万吨;而德国舰队损失1艘前无畏舰、1艘战列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和5艘鱼雷舰,共计6万吨。   公海舰队参战官兵45000名,伤亡比例6.79%,英国舰队参战官兵60000名,伤亡比例11.59%·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这场为期2日的大海战和双方在陆地上的交战相比,都是相当温柔的交战。   2月份西线爆发的凡尔登战役,已经延续了将近4个月,双方伤亡人数超过了50万,但是这场战役依然在继续。以公海舰队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立刻发起第二次作战,那么德国海军官兵的勇气将不足以支持他们再发起和日德兰海战同等规模的大战了。   也就是说,这场欧洲大战必将在陆上获得最终的结束,协约国各方或许将会因为这场大战耗尽一代年轻人,但是他们的海上力量并不会受到多少损失。   美国在这场大战之后将会成为西方综合实力第一的强国,但是美国的海上力量依然不能同英国的海上力量相比较,此外在太平洋的这边同样还有一个没有加入战争中去的海上强国。因此当欧洲大战结束之后,英国依然有足够的把握困住美国。   所以我以为,美国参战或许能够为自己取得一个获胜者的荣誉称号,但是未必能对战后的欧洲事务发表什么意见。”   芮恩施知道吴川说的不错,美国民众可以接受一个出尔反尔的总统,只要他能够为美国带来利益;但是美国民众决不能接受一个让美国持续付出却一无所得的总统,哪怕他是一个品格上完美无缺的圣人。   作为和威尔逊同处进步主义阵营的同志,芮恩施对于威尔逊对于这场大战的想法并非一无所知。在恰当的时间介入这场大战,从而提高美国在战后国际上的地位,然后凭借着这一功绩去推动国内的政治改革,这显然是有着极大成功可能的。   但是如果真的如吴川所言,威尔逊违背了自己的竞选口号让美国参加了战争,却又在战后为协约国所抛弃,就目前美国和交战双方的关系而言,美国只能也只会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那么美国民众的怨恨肯定是要聚焦到威尔逊总统身上的。   威尔逊所推动的改革并不是威尔逊个人的意志,而是整个美国进步主义阵营的呼声,这场改革若是因为威尔逊个人的判断失误而被美国民众所抛弃,那么将会是整个美国进步主义者的失败。而下一次想要再让一个进步主义者登上美国总统的位置,天知道还要多少年。   芮恩施思考良久,方才看着吴川有所警惕的问道:“那么,吴。您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吴川默默的看了芮恩施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一场欧洲大战,事实上应当称之为世界大战更为合适。当然,不管用什么名词去修饰它,都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本质,这是一场帝国主义为了争夺世界而发动的不理智的战争。   我之所以要给这场战争下这样一个定义,并不是为了贬低在这场大战中死亡的数以百万计的各国军人和平民,我只是希望向公使先生您阐述这样一个事实而已。   当然,对于已经发生的战争我们除了结束它之外,并不能免除那些在战争中死去人员的家属们的痛苦,只有上帝和时间才能抚慰他们。   但是我认为,我们至少应当有所反思,从而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因此如何在战后建立起一个让各国保持和平的国际新秩序,就显得尤为重要。我相信这也应当是美国参加这场战争想要获得的,最好的回报。   作为一个处于半殖民地边缘的国家来说,中国同样希望能够在这个国际新秩序下获得完全的独立,和各国建立起平等友好的外交关系。不知公使先生以为,美国是否愿意和中国建立起这样的外交关系?”   芮恩施只是略一思考,就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我们当然愿意在一个全新的国际秩序下和中国建立起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只是,我很知道,你所说的全新的国际秩序,究竟是什么样的?”   吴川思考了许久,方才慎重的说道:“我认为全新的国际秩序应当建立在以下三点基础之上:第一,公海航行的自由权力;第二,国家间的贸易平等原则;第三,建立在民族平等基础上的民族自决原则。”   芮恩施的神情终于放松了许多,除了最后一点外,其他两点和进步主义者的国际观点是一致的。他想了想说道:“对于您的提议,我个人是表示赞成的。但是关于战后国际秩序的讨论,现在还不是提出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还是选举。不知,您对于威尔逊总统的这次竞选是否有什么建议呢?” 第七百六十四章   芮恩施的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向吴川请教总统竞选的建议,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句客套话。不过吴川却就坡下驴的接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对于竞选这种活动我是不大懂的,不过纽约广播电台肯定是支持威尔逊总统继续当选的。”   芮恩施听后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几丝笑意,他是知道吴川和纽约广播电台的老板开普兰先生关系密切的,因此自然理解了吴川这句话语的含义。   可是吴川很快又接着说道:“不过对于竞选的结果我不想多加猜测。不管威尔逊总统能不能连任,或者是连任之后真的宣布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我都只关心这样一件事,那就是美国是否能够在战后改变现有的世界秩序,从而创造出一个更为和谐的世界。”   芮恩施听后只能苦笑着回道:“很抱歉,吴。我刚刚说过了,现在美国上下最为关心的就是总统的选举,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总统先生恐怕无暇关注战后的国际秩序重建问题。”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刚刚说的也许不够明确,我的意思是即便威尔逊总统输掉了这场竞选,又或是连任后加入战争却没能获得对于战后世界秩序重建的任何决定权力,那么失败的也应该是总统先生自己,而不能把整个美国进步主义运动都牵连进去。否则,试图改革美国政治制度的进步主义运动,将会因此而烟消云散,这对于美国和中国来说,都是一件极为糟糕的事件。”   芮恩施思考了许久之后,不得不承认吴川刚刚说的话是正确的。威尔逊担任总统后发起的改革运动,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后就已经不得不中止了。   从国内各位亲朋好友那里寄来的信件里,也都有描述着欧洲爆发后国内经济终于开始好转的消息,原本城市街头是满街的流浪汉,现在则是街道上几乎看不到闲人。   过去在商店里购买一些食品都要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现在则只嫌弃商店里的商品种类太少,或者是衣服的款式太过陈旧。据说某些中产阶级因为懒得洗衣服,现在已经开始成打的购买衬衣、内衣、袜子、手帕,然后穿过一次就丢弃了。   当然这种奢侈的做法是建立在两个基础上的,第一是工作量的增加导致工人们实在是挤不出时间来洗这些小玩意,美国钢铁公司的工人现在已经是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4小时以上了;第二就是中国产的衬衣、内衣、袜子、手帕,足足比美国产的便宜了将近一半。   美国商场内,一套中国产内衣不到50美分,一件中国产衬衫不过75美分,买一打还送一件。对于那些单身汉来说,购买一打衬衫、内衣,每隔4、5天换一套反而划算。毕竟大部分工人的日薪已经涨到了3美元以上,一套中国产的衬衫、内衣、袜子、手帕,加起来也只要1.5美元而已,以5天一换的频率就是相当于每天多吃了一餐。   在经济向上的时候,大家都是安于现状的,因此进步主义者花费了几十年掀起的社会改革浪潮,硬生生的就被这场欧洲大战给打断了。战后想要把美国拉回到社会改革的既定轨道上来,恐怕要比战前艰难的多。这也是威尔逊总统试图从国际关系着手,通过参加这场大战提高美国的国际地位,然后再凭借着自己塑造了新国际关系的威望,返回到国内来推动美国社会改革的继续前进。   芮恩施忍不住向吴川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需要让威尔逊总统修改自己的竞选口号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之前说过,我对于竞选并不在行,既然威尔逊总统的竞选助手帮他挑选出了这个口号,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想要说的是,既然威尔逊总统已经下定决心,在赢得连任之后让美国参战,那么为什么不让英国和法国先付账呢?我相信,协约国为了鼓动美国参战,一定对总统先生许下了不少诺言。   但是承诺这种东西在国家之间可是不大可靠的,不管是英国还是法国,他们可都有过自食其言的历史的,我想威尔逊总统先生总不能因为几句空口无凭的承诺,就迫不及待的投入到欧洲大战中去吧?”   芮恩施沉默了许久,方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在这样的局势下,英国和法国应当不至于给出一些空头承诺吧?他们这么做,今后谁还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呢?”   吴川不以为然的回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仅有永远的利益。这可是帕麦斯顿子爵的名言,我以为威尔逊总统应当记住这句话。”   芮恩施望了望头顶的星空,终于低下头说道:“但是现在让英法付账恐怕也颇有难处。欧洲现在打的一团糟,我们即便提出针对欧洲事务的要求,最终还是要到战后才能真正确定下来,英法最多也就是在口头上做出更多的让步,依然还是一堆空话啊。我们总不好在其他没有发生战争的地区提出要求吧?”   吴川微微一笑后说道:“美国是没有这个借口,但是中国有啊。公海的航行自由权力和国家间的平等贸易,最终还是要受制于几条关键的海峡或运河通道的,比如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土耳其海峡、直布罗陀海峡、英吉利海峡和马六甲海峡等。   美国虽然控制了巴拿马运河,但是除非把马六甲海峡拿到手,否则太平洋依然难以称之为美国的势力范围。只要英国继续控制着马六甲海峡,那么船只就依旧可以不通过巴拿马运河往来于欧洲和东亚,美国就依然是一个被欧亚大陆所隔离的孤岛。   但是,假如美国能够稍稍对于马六甲海峡加以影响,那么就意味着美国拥有了封闭整个太平洋航线的力量,这就能够对英国的海上霸权加以牵制。”   芮恩施有些错愕的向吴川问道:“你们想要向英国声索马六甲海峡的归属权力?”   虽然露台上的光线不是很明亮,但是吴川也能够看得出芮恩施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对方并不认为中国现在有这样的实力。   吴川于是坦率的说道:“虽然欧洲大战让英国人元气大伤,但是英国海上力量还没有虚弱到让我国挑衅的地步,而我也并无让美国政府和英国之间制造矛盾的想法。我们只是想要让英国人预先支付报酬,并不是想要对他们趁火打劫。”   芮恩施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不错,虽然英国人身上确实有不少缺点,但是我国现在并没有同英国交恶的打算。如果贵方是想要直接同英国发生冲突的话,那么我国恐怕只能维持中立立场。”   吴川等到芮恩施重申了一遍美国的外交立场之后,方才接着说道:“我想要说的是距离新加坡东面5、600公里的纳土纳群岛,这处群岛自古以来都是我国领土,我国历史中很久以前就记载了海商出马六甲时在纳土纳群岛停泊休息的文字。   荷兰人入侵东南亚时,未经我国允许就私自占用了该群岛,我以为现在是该把这处群岛从荷兰人手中收回的时候了。”   芮恩施还在努力思索着纳土纳群岛的具体位置时,吴川已经不假思索的向他介绍道:“纳土纳群岛中的大岛距离加里曼丹岛最近之处225公里,距离东北方的西贡近800公里。   在这里建立一个海空军基地,不仅可以对马六甲海峡施加影响,也可以对北面的安南、泰国、柬埔寨,南面的加里曼丹岛和荷属东印度加以控制。   这处群岛的归属是我国和荷兰之间的争端,英国如果真的想要让渡一部分海权给予美国的话,那么荷属东印度就是最好的定金。这里不仅出产橡胶、锡矿、铝土,还有石油。   美国钢铁公司、美孚石油、美国铝业一直都想开发东南亚的资源,但是因为英国和荷兰人的阻扰,美国资本现在都受到了歧视性的对待。   在我国收回纳土纳群岛之后,我们很乐意在岛上划出一片区域,租给美国海军。而一旦我们在纳土纳群岛上建立起中美合作的海空军基地,那么荷兰人和英国人就不得不对美国资本放开限制。   我相信,只要美国资本在东南亚获得了更多的自由,那么当战后协约国撕毁自己的承诺时,美国民众的受挫感就不会这么激烈,威尔逊总统也就不会承担过多的责任了。”   芮恩施终于有所心动了,吴川给出的建议,实际上就是让中国冲到前头去同英国、荷兰发生冲突。如果形势一片大好,那么美国再继续跟进吃肉;如果中国人碰了个头破血流,那么美国也可以置身事外。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问道:“要是英国人躲在荷兰人背后,积极反对你们收回纳土纳群岛怎么办?或者英国让日本插手你们同荷兰人的争端怎么办?以中国当前的海上力量,恐怕还不足以让荷兰做出退让,更不必说同日本进行对抗了。”   吴川却放松的躺回了椅子上,慢悠悠的说道:“如果荷兰人坚持不肯让步,或是英国和日本插手此事,我们自然会先撤回来,反正岛就在那里,荷兰人又搬不走。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不过是丢了点脸,但是英国真正的心思不是表露无疑了吗?英国人连荷兰人的殖民地都不肯让出来,何况是欧洲的权力呢?” 第七百六十五章   芮恩施觉得吴川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协约国真的想要履行对于美国的承诺,那么让美国资本进驻荷属东印度群岛或是英属马来半岛,就不应该有什么阻扰。   如果英国连荷属东印度群岛都不肯让美国资本进入,那么战后的欧洲事务就更不可能让美国政府插手了。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状况,那么代表进步主义的威尔逊政府声誉将会遭到极大的打击。   在国内矛盾趋向于缓和的今天,原本迫于形势不得不支持改革的资本家们都已经开始动摇,一旦威尔逊政府失去了声誉,那么美国的社会改革运动必然会戛然而止。   以建立国际新秩序为目标的反殖民主义必然被美国国内的帝国主义者所摒弃,威尔逊上台以来对于菲律宾的去殖民行动和积极支持中国独立的政策也将会到此为止。   对于芮恩施来说,这简直就是美国进步思想的大倒退,是难以容忍的。毕竟在他们这些进步主义者看来,仿效英国所建立的海外殖民地体系,建立美国的海外殖民地体系,实际上是削弱了美国在国际关系上的竞争力,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为老牌的欧洲列强所瓜分殆尽,美国继续往这条路上走就是第二个德国。   为了几块海外殖民地去同英、法、俄这样的欧洲强国去拼命,在芮恩施看来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不管美国再怎么强大,也禁不住欧洲列强联合一致的敌对,而事实上美国也并不强大,甚至连对上日本都是心怀疑虑的。   在芮恩施看来,美国必须要反对现有的殖民体系,这种体系不仅不能给美国带来什么好处,反而限制了美国资本和工业品的输出。对于崇尚大工业生产模式的美国工厂来说,不受限制的自由贸易远比占领几块海外殖民地重要的多。   特别是在英国占据了人口最为稠密的印度、东南亚及中国之后,美国如果不打破英国对于这些地区的殖民秩序,那么美国商品想要进入这些地区就要看英国的脸色了,这显然是美国资本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欧战爆发之前,美国资本才会积极的参与亚洲事务,从前是提出对于中国的门户开放政策,之后是支持日本抵抗俄国势力入侵东亚,最后便是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就目前来看,美国资本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是最为成功的。   虽然欧战爆发打乱了美国资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投资计划,按照这些美国财团拟定的方案,革命委员会利用美国资本对东三省大搞建设是可以的,不过中国人最终应当还不上贷款而不得不借更多的债务,最终把金融业务拱手让给美国银行家来管理,这是他们在中南美已经验证过的成功经验。   但是因为欧战的爆发,中国人的债务问题突然就获得了解决,就如同美国在战前对欧洲的债务,也随着这场大战而迅速的削减了下去。当然,美国财团虽然没能达成自己的计划,但是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大量贷款还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这依然是成功的。   正是看到了美国资本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成功,芮恩施才会坚定的相信当前的殖民体系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可能再继续存在下去了。假如美国资本在东南亚、印度等地区获得同在革命委员会治下地区同等的投资条件,那么美国资本就能轻易的战胜英法等宗主国的资本。   而一直对于进步主义抱有抵触情绪的美国财团,在对革命委员会的问题上倒是很愿意同进步主义者合作,因为在政治上革命委员会更为亲近进步主义而厌恶帝国主义。在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越来紧密的现在,美国财团自然不会去支持什么帝国主义。   因此,同革命委员会为代表的中国势力合作,对于威尔逊政府来说是利大于弊的。革命委员会不仅拉拢了一批美国资本家支持了进步主义的外交政策,更重要的是在东亚牵制住了日本,使得英日同盟对于美国的威胁性大大的减弱了。   而在华盛顿看来,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之间的合作空间还不仅仅于此,假如革命委员会能够完全掌握住中国,那么一个一面倒向美国的中国,将会是为美国打开孤岛困境的钥匙。   虽然在欧洲爆发之后,美英关系日渐亲密,但是美国的精英们都很清楚,英国表现出的对于美国的这种亲密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英国就会视美国为最大的威胁,就如英国之前表现出的对于德国的厌恶一般。   虽然他们知道未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现在却不得不回应英国人给出的亲密姿态,因为美国没有支持者,完全是依赖于两洋的优渥地理保卫着美国的安全。   美国北面的加拿大是英国的殖民地,直接威胁着美国最为发达的东北部工业区;南面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世仇墨西哥,中南美洲的国家没有那个是愿意亲近美国的,都把美国视为了美洲的威胁,宁愿去亲近英国和德国;太平洋沿岸正对的是另一个海上强国日本,还是英国的盟友。   因此就目前美国所处的国际环境而言,假如美国不采取同英国保持一致的亲密姿态,那么美国就会被全世界所孤立,就如同德国现在的处境一样。   但是如果美国在太平洋对岸出现了一个忠实的支持者的话,不仅可以让美国解除了来自太平洋方向上的威胁,也极大的增强了美国在国际上的威望,有个小弟替自己呐喊,和处处都要自己出来对抗世界,这显然是两个不同的级别。   因此美国政府现在对于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关系变得越来越重视了,特别是美国海军部,能够在东亚找到一个对抗日本的帮手,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芮恩施所知,美国海军部就一直在游说革命委员会,试图说服中国人组建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舰队,而不是什么美国舰队的辅助舰队。   山东一仗让美国海军部更加认同了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因此希望中国能够更多的分担来自英日同盟的压力,从而为战后的国际形势做打算了。因此吴川提出的中美联合肢解荷属东印度群岛并不会遭到美国海军部的太多反对,也许反而会被美国海军部视为一个机会,一个让中国更多吸引英日同盟注意力的好计划。   就在芮恩施再心里反复思考的时候,吴川突然又打破了沉默说道:“此外,假如美国真的要准备参加到欧洲大战中去,那么明确日本的立场也是必须的。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日本动弹不得。   假如日本在英国的挑衅下协助荷兰人守卫东印度群岛,那么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支持朝鲜发动统一战争。太平洋虽然很宽广,但是朝鲜海峡也就180公里宽,300公里长,为了守住这条海峡,日本将不得不把海军集中于本土周边,那么美国出兵欧洲也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芮恩施扬了扬眉毛,却没有反对吴川的主张。虽然他不理解吴川对于日本人的厌恶和警惕根源于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去扩大中日之间的矛盾。   当前中国的政治已经越来越取决于革命委员会的意志,而革命委员会的意志又取决于共和党的政治倾向,而能够左右共和党决断的则是坐在他面前的吴川。   因此吴川对于日本的厌恶,终究会影响到共和党内其他人的观点,从而令中日失去互信的基础。一个中日互相敌视的东亚,才是美国想要看到的东亚。否则这两个国家一旦联合起来,那么谁也别想再左右东亚甚至是东南亚的政治局势了。   芮恩施想到这里,终于出声向吴川说道:“那么,吴。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我想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把我从北京叫来说这些话的。”   吴川直起了身体,微微侧转了身体对着芮恩施说道:“我想仿照哈尔滨特别市的例子,建立天津特别市,收回所有的外国租界和天津海关,我希望公使先生能够支持我。”   芮恩施的心里虽然有些预计,但是也没有想过吴川会提出这么激进的要求,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倒是能够说服威尔逊总统,但是其他各国未必会接受你的提议,我国恐怕也难以为了贵国而站到各国的对立面去。”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我自然不会让公使先生和威尔逊总统为难,我只是希望当我方和其他各国发生冲突时,美国不要站到我国的对立面去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   而且当下就天津租界问题和英法发生冲突,也有利于我国名正言顺的向荷兰声索纳土纳群岛,毕竟我们总不好无缘无故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此外,我希望公使先生能够帮忙向威尔逊总统提议,派遣正在试验中的航母编队前来中国进行一场中美海军联合演习,以增加中美海军之间的配合作战。”   芮恩施思考了良久之后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你真的决定不惜惹怒英、法等国,也要收回天津租界和天津海关吗?”   吴川微笑着说道:“确切的说,难道不是英法先践踏的我国的主权的吗?我不是在捍卫本国的主权罢了,谈什么激怒英法等国。”   芮恩施注视着吴川的双眼良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不管你想怎么做,我希望你们等我获得了华盛顿的回复之后再行动……” 第七百六十六章   第一艘下水的维克斯级驱逐舰被命名为“鞍山号”,编号101,该级驱逐舰也就被称之为鞍山级。和鞍山舰的大小程度相比,此次来参加下水典礼的人数似乎有些多了。   不过以程世召为首的海军官兵还是相当开心的,因为吴川的出现使得他们觉得海军开始受到了重视。而之后吴川决定向葫芦岛造船厂下订单,要求于明年六月前完成20条鞍山级驱逐舰的造船任务,更是让海军感到雀跃不已。   虽然在海军官兵的追问下,吴川含糊其辞这是外销订单,但是海军觉得就算最后留不下几条,凭借着20条驱逐舰的造船利润,至少也能给海军建造2、3艘驱逐舰了。   芮恩施的行动很快,28日上午参加完下水典礼后,下午就迫不及待的坐火车返回天津去了。吴川倒是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芮恩施显然是对自己昨晚提出的建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才迫不及待的跑回天津发电报同华盛顿联络去了。   吴川则在葫芦岛港的东山小院里住了几天,夏天的葫芦岛确实是个好地方,在海风的吹拂下,丝毫没有夏天的暑气,还有一大片没有污染的沙滩可以散步。不过吴川在这里的悠闲假日很快就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只是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吴川自己找来的。   听到来人抵达之后,吴川在第一时间就让人把他接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内,随后就和他进行了单独的会面。紧急赶来葫芦岛的夏阳端坐在会见室内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吴川指示,就如同一名认真的小学生一样。   吴川的视线在他身上略略打量了一番,这才有些随意的出声说道:“捷尔任斯基同志已经顺利的见到了列宁,从现在开始他将会正式的转入到俄国布尔什维克组织的保卫部门中去,因此政治保卫局的责任就得由你全部的承担起来了,你个人有没有问题?”   夏阳微微抬头看着吴川说道:“我个人对此没有问题,愿意完全的接受组织的安排。”   吴川对此点了点头说道:“上半年革命卫队的分拆,政治保卫局能够这么快形成一个新的部门,你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不过古人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是不去烧起来,搞不好就是别人来烧你了。捷尔任斯基同志在位的时候,革命卫队的工作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但是捷尔任斯基同志是以自己的威望来完成自己的工作的,换一个人来做,未必能够比他做的更好。   现在革命卫队一分为三,过去依赖打击反革命而积攒下来的威望和仇恨,随着革命卫队的解散也算告一段落了。但是革命卫队虽然解散了,可是革命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因此政治保卫局应当肩负起铲除反革命的艰巨任务来。”   夏阳连连点头的表态道:“是,主席。我一定不会让政治保卫局变为吃干饭的衙门。我一定会认真的督促各位同志继续认真的工作,就像捷尔任斯基同志在时一样。”   吴川这才有些欣喜的说道:“能够有这样的觉悟就是好事。不过我今天把你叫来是想和你谈一谈,你是否愿意暂时去天津工作一段时间?”   夏阳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我当然愿意服从于主席的命令。不过还请主席为我解惑,我此去天津究竟要做什么?”   吴川看了他几秒后才说道:“收回天津各租界和海关,你有什么看法吗?”   夏阳不仅没有被这个任务吓到,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说道:“我们早就应该趁着欧洲打作一团的时候,从他们手里拿回自己的土地了,我很愿意接受您的命令。”   看着情绪过于激动的夏阳,吴川反而有些犹豫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情说道:“我是让你去收回租界和海关,不是让你去同英法宣战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夏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后赶紧说道:“我不过是政治保卫局的一名干部,连代表中华民国政府都不够资格,怎么可能代表中华民国向英法宣战呢?我一定会牢牢的记住您的嘱咐的。”   吴川沉默了数秒便丢下了这个问题继续说道:“我打算效仿哈尔滨特别市的旧例,组建天津特别市,从而把天津所有租界顺势取消,并拿回海关管理权。   天津一共有九国租界,英,美,法,日,俄,德,意,奥,比等九国,这些国家在天津开辟的历史和由来我就不说了,你想要了解的话可以找王葆真。   总而言之,这些租界的开辟都和战争相关,因为满清在战场上输掉了,所以列强就在条约中提出了开辟租界等不平等的要求。   从战争中失去的就应当从战争中拿回来,当前的欧洲大战已经将世界主要列强都拖入了战场,局外中立的国家除了美洲各国之外,就属于我们亚洲几个国家了。   和天津租界收回问题相关且未加入战争,或者还有余力的国家,其实只有日本和美国。因此,只要日本和美国不插手天津租界收回,或者美国站在我们这边,那么收回天津各租界及海关,也算不得多少困难。”   夏阳略有所思的说道:“我听说美国公使刚刚从葫芦岛离开,主席您是否已经和美国人达成了关于天津租界收回的协议?”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才说道:“我只是向美国政府提出了一个建议,但是美国政府是否会接受,还在未知之数。不过我认为,只要美国想要加入战争获得最大的战后利益,那么他们就需要我们的支持。所以即便美国政府不会公开站在我们这边,他们也不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其实我们真正要提防的还是日本,因为当前也只有日本还有力量可以牵制住我们。不过,日本的站队同样可能让美国和朝鲜完全的支持我们。   此外就是,日本在经过了两次挫败之后,是否还会轻易的发动和我们的战争,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日本当前正处于经济的快速发展机遇期,如果他们主动放弃这样的机遇期,又不能取得对于我方的完胜,那么挑起战争的人必然是要被日本内部力量清算的。   因此,对日本要保持警惕,不要过于激怒他们,但是也无需向他们妥协什么,只要你能够让主要的几个国家放弃租界,那么日本绝不可能单独和我们对抗下去。”   夏阳立刻反应了过来,“您说的几个主要国家,莫不是英、法、俄、美、德、奥、意吗?”   吴川摇着头说道:“意大利可以略过,他们连阿比西亚都征服不了,凭什么跨过印度洋来和我们交战。德国和奥匈帝国,现在巴不得我们同协约国发生冲突,因此我会让王葆真去和两国交涉,以他们交出租界为条件,换取我们向英法两国进行挑衅。   记住是挑衅而不是宣战,当然如果英法真的被激怒要向我国宣战,那么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在我们的不断挑衅下,英法选择交出租界和天津海关,息事宁人,那么我们也不会主动向协约国宣战。”   夏阳的脸色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向吴川问道:“主席的意思,如果英法向我们宣战的话,我们真的准备加入同盟国一方吗?”   吴川坚定的摇头说道:“我们可以接受英法强加于我们的战争,但是绝不能加入同盟国的一方,那将会迫使美国也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美国人在协约国身上下注太多,已经不可能同协约国脱离关系了,因此一旦协约国露出可能失败的景象,美国必然是要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的。我们现在加入到同盟国一方去,必然会导致美国内部对我国的敌视,反而会使我们陷入孤立的境地。   但是挑衅协约国内部的个别国家则不然,美国人想要的不过是战后重建国际秩序的领导权,并不是真的想要维护战前的国际殖民体系。因此假如英法向我们主动宣战,美国肯定会采取袖手旁观的姿态,然后进一步消耗英法日的力量,从而加大美国在战后的话语权。   另外,这是一场帝国主义之间的霸权战争,是非正义的。我们主动站到同盟国一边同协约国作战,不仅将会丧失掉反抗帝国主义入侵的正义立场,还将失去国际舆论的支持。所以,我们绝不会加入同盟国一方作战,这是我们单独的同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假如英法真的向我们主动宣战的话。   不过英国人应当不会如日本人那么无脑,因此他们将会始终克制在战争边缘,除非我们自己露出了破绽,否则英国不会打一场毫无胜利希望的战争。毕竟他们要是输了这场战争,就不得不把在华利益完全吐出来,而我们也可以借助这场战争获得统一全国军政的大义名分,虽然我认为现在统一全国还是太早了些。   所以我们想要收回租界的真正对手只有两个,法国和俄国。不要去理会俄国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法国人身上,采取逐步升级的方式去挑衅、刺激他们,借法国这只高卢雄鸡的头,来证明我们收回天津租界和海关的决心……” 第七百六十七章   吴川和夏阳交代清楚之后便带着随从返回哈尔滨去了,长春新城的建设历经四年已经初步成形,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的一些机关开始搬迁至长春,他也应该回去哈尔滨坐镇了。   夏阳和王葆真在送别了吴川之后,也很快坐车南下天津完成自己的新任务去了。在火车上,王葆真虽然忧心忡忡,他的神经可没有吴川和夏阳这么大条,能够面不改色的向整个老欧洲发出威胁,但还是尽责的向夏阳对河北、天津的政局做了简单的介绍。   “……北京政府所谓的直隶省,其实要害就在四处地方,滦州、北京、保定和天津。滦州是防御山海关的要点,现在已经被我们拿下,北京以北几乎已经失去了防御地利。   剩下的三处地方,北京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和北京城的守备力量相比,其实它在政治上的意义要更重要一些,入城时机如果不到,就算进了北京城也无法让天下人心服,那么还不如先不进城,至少可以在表面上维护住国内的和平。   剩下的保定和天津两地,一为河北南部的要隘,一为河北连接南北及海上的交通枢纽,两相比较天津实质上更重要一些。一旦我们拿下天津,则不仅可以断绝北京的出海通道,也能够让关外和山东根据地联系起来,则河北只剩下了通往山西和河南的两条对外通道。   北京政府当然也能看到这一点,只是虽然他们已经足够重视天津,但却没有胆量撕毁和列强签订的条约。因为1902年,满清同各国约定,距离天津街市30公里以内,中国不得置守卫兵,民国成立之后全盘接收了满清同列强签署的条约,因此此条约定依旧有效。   虽然之后袁世凯担任直隶总督时,以警察取代军队改头换面的向天津驻扎了一支武装力量,但是这只警察队伍的规模不大。这对于我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只要能够打破列强的约束,把军队开进天津,就不会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   而整个直隶地区的北洋武装力量其实还分成了三块,一个是北京城内完全听从于袁世凯的力量;一个是驻扎于保定的,为曹锟兄弟所控制的北洋第三师;还有一个便是下野在家的段祺瑞的势力。   和前两者相比,后者因为下野对于这些部队的控制力并不强势,不过就北洋整体来说,段祺瑞的名望又仅次于袁世凯,因此倒也不能小看其。   这一次袁世凯不得不将天津地区让给我们,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在唐山事件中迫使英国人做出了让步,使得其不好食言;另一方面就是法国人为扩界一事和天津商民争论不休,北京根本无力调解双方的矛盾。   自1902年各国在天津逼迫满清政府撤出驻军后,天津地区的治理方式就和其他中国城市大不类似了。除了华洋分区治理外,列强侵占天津时还特别设立了天津都统衙门来治理天津华界地区。   都统衙门则由各国派出委员实施委员会集权管理。整个天津被划分为城厢区、城北区、城南区、军粮城区和塘沽区五区。下设7个常设机构,分别是总秘书处、巡捕局、库务司、卫生局、司法部、军事部和公共粮食给养署。   满清收回天津之后,时任直隶总督的袁世凯并没有完成废除列强所建立的都统衙门管理办法。反而仿效建立了天津巡警制度,民国之后天津警察的权力进一步扩大,几乎所有街面上的事务皆归警察管理……   宣统二年(1910)四月,直隶巡警道在天津成立。首任道员为舒鸿贻。同时,将天津南、北两段巡警总局合并,改称直隶全省警务公所。将原南、北两段辖区改为东、南、西、北、中五大区,下设29个分区,原天津四乡海河巡警总局从南段巡警总局分离。   翌年,南、北两段复分,南段巡警总局隶属于巡警道;北段巡警总局隶属于新练军,仅辖西、北2区;四乡海河巡警总局又附辖于南段巡警总局。民国二年设立天津警察厅,裁撤局一级机关,厅下直接设东、南、西、北、中五区,各设警察署,其下29分区则改为分驻所,巡警棚改为派出所……”   夏阳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来当前天津最为重要的两个部门,一个天津警察厅,一个就是直隶交涉署了。前者管理天津华界事务,而后者负责同各国租界办理交涉。”   王葆真点了点头,却又不无担心的说道:“想要逼迫各国让出天津租界,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各国在天津经营了数十年,怎么可能轻易的把吃下去的肥肉吐出来。   且天津地面华洋混杂,华界的事务背后都有租界势力在干涉着,想要在短时间内稳定住华界局势,然后对租界施加压力,这恐怕不是轻易可以办到的。”   夏阳却看着王葆真笑容满面的说道:“为了确保天津租界和海关的顺利收回,吴主席已经把河北军分区的力量调配给了我,我倒不觉得接下来的事务有什么为难的。我们只要按照吴主席的指示去做,这件事其实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果来了。”   对于夏阳的乐观,王葆真心里是半信半疑,他又想到了对方在库伦的名声,不免处于好意提醒道:“夏委员,天津可不是库伦,你的一举一动随时都会被披露在中外报纸上,我希望你行事不要过于激烈,免得让本党受到外国舆论的一致攻击。”   对于王葆真的劝说,夏阳不由嘴角一晒后说道:“我们既然要求收回各国的租界,怎么可能不受到外国舆论的攻击。当然,虽然我不在乎这些外国记者的言论,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夏阳在火车抵达滦州时下了车,和王葆真暂时分别,两人约定在天津见面。在滦州夏阳先是和河北军分区司令员任国栋、第八野战师师长关子安、师政委陶贵、调任河北的武警第四支队队长高有福分别见了面。   他在滦州逗留了三天,直到政治保卫局辽宁分局派出的由李文熙中尉带领的一个中队约200余人抵达后,才带着人员继续坐车南下。   7月9日下午14时,穿着一身灰色夏季制服及扎着黑色武装带的夏阳从专车车厢走出,修身的制服加上比例适中的身材,让走出火车的夏阳看起来极为英武。   和天津总站站台上停下往夏阳这节车厢注目的旅客们不同,派驻于天津的武警部队一分队队长唐胜年和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看到下车的夏阳后赶紧带着接站的官员迎了上去。   和满面堆笑,围绕在夏阳身边不停恭维的杨以德等人相比,走在夏阳身边的唐胜年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凡是和革命卫队打过交道的革命委员会军政人员,没有哪个会想着去同革命卫队攀扯交情的,虽然现在他们改名叫做政治保卫局了。   事实上,在看到夏阳及其身后下来的源源不断的革命卫队成员时,唐胜年就已经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了,一般来说革命卫队出动这等规模的人员,差不多就意味着要把整个地区的行政系统完全清理一遍了。不过他在心里庆幸着,幸好这里是和革命委员会没什么关系的天津市。   而在唐胜年有些走神的时候,杨以德还在不知死活的向夏阳邀请道:“……卑职在登瀛楼订了几桌,还请夏……委员赏个面子……”   夏阳偏了偏头,打量了杨以德一眼,方才客气的说道:“不必了,现在又不是午饭的时间,也不是晚餐的时间,杨厅长的心意我就心领了。我之前发电报过来,让天津这边找一处够大的宅子作为办公住所,不知你们安排好了吗?”   唐胜年正想说话,这边杨以德已经拍着胸脯向夏阳回道:“卑职已经找了三处地方,一处在北门里、一处在东门里、一处在南市……”   夏阳听完了杨以德的简单介绍后,便把目光转向了唐胜年,唐胜年立刻说道:“南市那处宅邸位于闹市区,周边的安保工作不大可靠;东门里那处的位置有些狭小恐怕难以住下您带来的所有随员;倒是北门里那处宅邸不错,不仅内里宽敞有一个大花园,且周边也没有什么闲杂人员,我部就驻扎在北门外。”   “那就去北门里的那处住所。”夏阳马上决定了下来,也不理会杨以德,就径直向着车站外走了出去。唐胜年赶紧跟了上去,杨以德倒是被抛在一边。   看着快步离去的夏阳等人,杨以德身边的几名亲信不免就有些打鼓的在他耳边说道:“杨厅长,这夏委员似乎有些来者不善啊。”   杨以德心里虽然有些七上八下,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新官上任总要烧上三把火的么,可是他总不能把自己的根基也烧了吧。   就算是他们是关外来的猛龙,可这津门地界三教九流,华洋杂处,总不能他自己一个人管了去,最终还是要靠我们这些熟悉下情的人帮忙的。   他要是在天津闹出了乱子,就算革命委员会那边有人罩着他,可洋大人还能放任他不管吗?最多咱们这两个月多看少说少动,看一看这位夏委员的成色,等他扛不住了,自然就会想到我们了……”   围在杨以德身边的官员一个个都点头称赞,恭维杨以德不愧是被大总统赏识的人才,办起事来总是滴水不漏。 第七百六十八章   杨以德在北门里找到的这家府邸邻近“鉴水轩”,周边虽然有四通八达的街道,但却幽静空旷。夏阳在这处府邸内绕了一圈之后,便站在前院的长廊下满意的对边上的李文熙说道:“这地方很好,你安排一下,把地方给分了吧。另外把那些仆役都遣散了,除了厨房留下,但要告诉他们规矩。”   这边夏阳刚对李文熙吩咐完,抬头便看到杨以德单独一人从长廊另一头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满头大汗的杨以德走到夏阳面前不远处,就忙不迭的抱歉道:“卑职一时没想到委员有这么多随从,因此刚刚在车站忙着四处安排车子,就来得迟了。不知委员对于这间府邸可有什么要求吗?卑职这就让人来整改。”   夏阳对着他挥了挥手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不过是个临时办公的地方,用不着这么讲究。现在这里也没旁人,那么我就实话实说吧。   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为了把天津特别市的框架建立起来,民元之后此地虽然改名叫做天津特别市,但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号,一切机关都是照着前清时的设置,并无更新之意。   吴主席认为,这相当的不好。推翻满清可不是只换一个名号,我们是要建设起一个全新的中国的。因此主席这次派我过来,就是要仿照哈尔滨特别市改组天津特别市。杨厅长你是聪明人,我想你知道应该怎么,至于生活上么,现在已经很可以了,无须再麻烦足下了。”   杨以德赶紧忙不迭的顺口答应道:“当然,当然应当协助。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只要委员给出指示,卑职就是把腿跑断了也一定会完成委员的命令的……”   夏阳点了点头就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恭维话语说道:“既然杨厅长这么说,事情就好办了。那你替我约一下东、南、西、北、中五个警察署的主要官员,明天早上10点过来这里,我要见一见他们。”   杨以德楞了一下,下意识的试探道:“委员有什么指示的话,卑职很愿意替委员传达给他们的。”   夏阳想都不想的就拒绝道:“你明天把他们都带过来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另外顺便把这些人的资料送过来,我希望晚饭之前看到他们的档案。”   杨以德怀着七上八下的心离开了这座名为止园的府邸,在他离去之后,夏阳漫不经心的向唐胜年问道:“我听说你带来了6个中队?”   唐胜年立刻回道:“是,除了2个刑侦中队外,另外四个是武装中队,每个武装中队携带了2门重机枪和4门迫击炮。驻地距离这里大约3公里不到。”   夏阳思考了一下便说道:“调一个刑侦中队和一个武装中队过来。这里恐怕安置不了这么多人,那就顺便把对面的鉴水轩借下一块地方来,然后把天津警察学校调动一些师生过来,我预备在鉴水轩成立一个短期的警察培训学院,培养些可靠的人手出来。”   唐胜年稍稍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调动人手肯定没有问题,不过这鉴水轩据说是袁世凯过去为慈禧营建的行宫,随着慈禧过世这里就改建成了植物园,但是也没人敢住进去,现在归周学熙管理,他未必会借给我们。”   夏阳想了想便说道:“我让王葆真出面,你只管调动人手过来。另外,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你调查好了吗?”   唐胜年立刻正色说道:“已经调查了,我认为这几件案子大约可用。第一件是张氏姐妹案,张丽姑、张春姑姐妹系人力车夫张绍庭女,为了偿还家中债务,张绍庭将次女许给了戴富有长子为妻。   但实际上戴富有是个开私娼院的,他的长子还不到十岁,求聘张绍庭女的目的是为了骗张氏姐妹做私娼。张绍庭病逝后,戴富有将金氏母女骗回家中……   后来金氏发现了戴家的真面目欲带走两个女儿,结果被戴家所阻止。戴家将张丽姑关在家中日夜打骂,张丽姑的号啕声传出,招致邻里为之不平,金氏求助于相熟的警长,方才将女儿接回家。   不过戴富有并不甘心,遂以金氏悔婚为由,上诉天津地方审判厅。其伪造婚书,诡称张绍庭已将两女许其两子,还唆使中人王宝山做证。年初官司打到直隶高等审判厅,不过因为美国商人告诉开滦矿务局违约一案,我们接管了直隶高等审判厅,此案就搁置了下来。   不过戴富有对外声称,等到高等审判厅重新开庭,必要张家把两女送回戴家。我叫人查了查,戴家只有一个儿子,婚书必然是假的。而且戴富有应当是向高等审判厅的一名胡姓审判员进行了贿赂,因为迟迟没有开庭,戴富有还让其妻马氏去催过胡姓审判员尽快开庭,否则就要他退钱……”   夏阳略一思考就说道:“就以张氏姐妹案作为突破口,不过现在时机还不到。我们要先调查一下天津警察厅的底细,找出一些可靠的人手,然后再从法院到警察局,进行全面的清理。你帮我送一份信件给王葆真,明天下午我想和他聚一聚……”   王葆真接到夏阳的信件时,正陪着宋小濂和天津商会的头面人物进行交谈。天津商会会长卞月庭,正向宋小濂就法租界无理扩界一事进行申诉。   宋小濂对于这些天津士绅名流当场表态道:“革命委员会绝不会容许法国人行如此蛮横无理之事,扩界一事绝无可能赞成。北京政府既然已经将此事交给我革命委员会,那么我们就不会再接受北京外交部对于法国人的妥协意见。夏次长昨日已经离开津门返回京城,想必大家就应该看得到我们的决心了。”   听了宋小濂的表态,围坐在花厅内的天津绅商们总算是露出了些笑意。从去年底开始,他们就组建了天津商人联合会以抵制法国人扩界的行动,但是北京政府在这件事上却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一开始在天津商民群情汹涌的要求下,外交部表示决不能接受法国人的无理要求。但是随着法国人的行动越来越出格,甚至公然要求老西开地区的商民向法租界缴纳地租和商税,在老西开地区插上了代表法国的木桩时,外交部却突然软弱了下来。   那个外交部的夏次长,在法国人派出了法租界巡捕公然巡视老西开地区后,居然劝说天津商民要冷静,不要贸然得罪友邦,否则他就不得不让天津警察弹压闹事群众了。因为他的这番表态,直隶交涉署差点没给天津商民给砸了。   正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宋小濂代表着革命委员会接手了天津地方事务,将外交部人员劝离了天津,并于今日在卞月庭家中和天津绅商代表作了一次长谈。   卞月庭也干脆的向宋小濂说道:“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保证国家主权不受损失,那么我们天津商会一定会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就是不知宋委员您,对于法国人的扩界要求是如何应对的?可需要我们尽一臂之力。”   宋小濂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后,方才微笑着说道:“现在和法国人还处于公文往来的阶段,我以为大家不妨先看一看再说。如果我们和法国人交涉的不妥当,大家再给我们些意见,不是更好吗?”   不少商人纷纷点头,觉得还是宋小濂这样的官员办事妥当,不像那些海外归来的留学生毛毛躁躁。就在花厅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时,宋小濂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在我看来,法租界扩界一事虽然关系不小,但还只是事关国家脸面,大家完全可以缓缓,毕竟这土地终究在我们中国境内,法国人总带不走。   当下天津最为要紧的其实还是三件事。一是天津城位于九河下梢,虽然因此而得到了水上交通的便利,但是也受了水害。天津城内外现在是越来越繁华了,但是一旦遇到水害,这个损失也就越来越大了。因此我以为,这海河水系的治理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包括卞月庭、李宝诜、叶兰舫在内的天津绅商们,都下意识的出声附和宋小濂提出的治水主张。不过有人还是不无担忧的说道:“这治理海河水系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海河水系四通八达,治理海河其实就是等于整治整个直隶省的水系,政府有这么多钱粮吗?”   宋小濂双手虚按,让众人安静下来之后说道:“我革命委员会一向认为,税收的目的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海河治理肯定是国家出大头,收益的地方民众出小头。   当然,以现在的国家财政收入,想要治理海河恐怕要等到十几二十年后去了,因此我们希望通过发行水利债券来筹集资金治理海河,然后国家再慢慢还钱给大家。这样,大家能够先享受到治水带来的好处,国家也能够解决治水所需的大量资金。   各位居住在天津,实际上是海河治理成功后最大的受益者,我想各位应当不会吝啬于这等利国利己之事吧?”   有人不由感兴趣的问道:“那么敢问宋委员,这水利债券如何发行呢?”   宋小濂随口说道:“详细情况还要等东北农业银行计算出治水所需的费用,然后再制定发行办法。不过应当是97折扣,年息4厘吧。”   听到这个条件,这些绅商们顿时沉默了下去,卞月庭看着气氛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不知宋委员认为重要的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第七百六十九章   宋小濂笑容满面的和这些天津绅商告别,可是登上了路边的马车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口中忍不住说道:“果然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坐在他身边的王葆真却瞧着外面站在门口恭送的人群,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倒也不能怪他们,北京政府之前出售公债说是要治水修路,结果都挪用到了军队当中,也就难怪他们担心我们发现的债券会不会用到治理海河上去了,总要我们先行动起来,他们才会真的信任我们。”   宋小濂靠着椅背思考了良久,方才微微颔首道:“看来今年是指望不了他们出什么力了。之前是谁的信件?让你看了这么严肃?”   王葆真并没有把信件拿出来,而是简单的说道:“是夏阳到了,他约我明日见面,您要一同去吗?”   宋小濂沉默了数秒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畏之既然让我把天津事务交给夏阳,那么明天我就去唐山了。你在边上看着点,这里可是津门不是库伦,可不要让他弄出无法收拾的场面来。”   王葆真沉默不语,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想着,获得了中央授权的夏阳真要做些什么自己怎么劝的住,也没法去劝,至于之后的场面也只有吴主席能扛下去了。   杨以德带着五位警察署长和署内的各科科长,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止园的门口,止园就是他为夏阳找的办公场地。昨日还是富贵人家的别院,今日的止园门口却已经设上了岗哨,平添了几分森严气息。   夏阳听说杨以德几人到后,就让人把杨以德和五位警察署长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让李文熙去接待了那些科长。   在杨以德把五位警察署长一一介绍给夏阳之后,夏阳便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对着站在办公桌前的5名署长语气温和的说道:“过去天津是外洋入京的第一道关口,也被时人称之为津门,外敌登陆了天津,北京也就无险可守了。   但是到了近世,天津已经不仅仅是拱卫北京的一座港口要塞,也是华北地区对外出口的贸易大港和外人从渤海登陆的第一座港口城市,因此天津除了保卫北京的职责外,现在还具有了另外两个责任,华北的对外贸易枢纽和向外人展示我中国文化的窗口。   天津的治安如果恶劣,那么海内外商人就会拒绝来天津贸易,那么整个华北的民众利益都会受损。同样,作为外人登陆华北的首要港口城市,天津的城市面貌就代表着中国在这些首次来访的外人心目中的形象,如果天津是一座罪恶横行丑恶丛生的城市,那么中国给这些外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则我国的名誉在国外就会败坏。   所以,吴主席委任我担任天津特别市的市长,目的其实就是两个,抓好天津的治安工作和维持天津的形象,谁要是破坏了这两项工作,那么就是在和我过不去,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五名警察署长站的更是笔直了,不过夏阳说的话倒是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革命委员会一向把自己标榜为民族利益的维护者和对旧社会秩序的推翻者,因此夏阳说的这两项任务和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想象是吻合的,唯一的问题是夏阳这位新市长要怎么拿他们开刀。   不过接下来的话倒是出乎了这些警察署长和杨以德的预料,只见夏阳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当然,自1902年袁总统设立天津巡警部门以来,天津的治安和城市变化也是世人有目共睹的,就连北京城内的社会治安也是不及天津的。   我昨日也翻了些杨厅长送来的资料,不管是制度的完备性还是挑选警员的严格性,都已经相当完善令人难以挑剔,所以我觉得对于天津现行的警察制度无需做大的改动,不过小的地方还是要调整一二的。”   杨以德赶紧出声附和道:“还请夏市长训示,卑职等回去后立即进行整改,绝不敢有所轻慢。”   看着五名署长也跟着杨以德附和自己,夏阳的脸色就更是缓和了下来,“既然你们都赞成我的看法,那么我今日就开诚布公的和你们说一说了。   第一,当前的总厅-区署-派出所三级管理单位,我觉得极为合理,这个框架就不要做变动了。但是当前的警察职责有些过于杂乱了,一个警察既要管理街面上的卫生、商税和小的纠纷,又要管理杀人盗窃这样的刑事案件,这真的顾的过来吗?”   杨以德见状赶紧顺着夏阳的意思说道:“夏市长说的确实正中要害了,我看那些租界里的巡捕也确实有类似的分工,卑职也一直想着是不是分一分……”   夏阳伸手制止了杨以德说下去,然后便对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之后拟个调整警察职责分工的方案上来,给你两周的时间,能不能拿出来?”   在几位下属面前,杨以德此时怎么还能张嘴说做不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夏阳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第二,既然如今是我们革命委员会接手了天津,大家就应当知道我们革命委员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政府,你们平日里应当如何照着我们定下的规矩去行事。对于某些既想要吃革命委员会的饭,又不想给我们做事的人,那我们可就要不好意思了。”   杨以德顿时感觉有些心惊肉跳,虽然他现在在夏阳面前毕恭毕敬,但是不管谁来当他的上官他都是这个架势,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官位,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上官是谁。可是听着夏阳这位新市长的意思,要是警察队伍里有吃里扒外的他就不会客气,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针对了一样。   就在他试图为天津的警察队伍辩解几句事,夏阳已经不假颜色的说道:“这种事情也不是赌咒发誓能够保证的,我们共和党人只相信教育能够改变思想。所以我打算在附近的鉴水轩借几幢房子开设学习班,分批把天津各处的警察安排到这里进行短期培训,各位有没有意见?”   五名署长都是都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杨以德,似乎在等他拿主意,杨以德虽然心中暗骂了一声这些属下太过愚蠢,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开口解释道:“夏市长的要求,我们当然是无比欢迎的。只是不知道这个短期培训需要多久?一次要抽调多少警察进行培训?我就是担心一下子抽调的警察太多,也许会造成街面上的混乱。”   夏阳皱起了眉头看着他问道:“杨厅长的意思是,天津的治安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   杨以德顿时张口结舌一时回不出话来,过来好半天才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一时嘴误,嘴误。”   夏阳冷冷的看了他数秒,终于还是放过了他说道:“先把那些不负担重要任务的警察抽调过来学习,每期培训15日,连续二期不合格者,或是降级使用或是革退。我听说警察厅下属有个400人的保安警察队,就让他们作为第一期的学员,三天后过来报道吧……”   这个上午同夏阳的会面,让杨以德和各警察署署长依旧没有摸到这位新市长的脉搏,甚至于他们都不敢在夏阳面前说什么较为私人的话题。在回去的路上,几位署长不免向杨以德试探的问道:“厅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行事,您拿个主意吧。”   杨以德现在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他不知夏阳到底是要什么,如果对方准备拿下自己就不会要自己拿出一个调整警察职责的方案出来,至少今日也要拿下一两个署长的位置安排给自己的私人才对。现在不过是要办个学习班,他就这么跳出来和对方打擂台,那不是自己作死么。   天津这座华洋杂居的城市,同样也是一处消息灵通的城市,有时北京政府一些官员都尚不清楚的政策,天津这边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因为北京政府的底气还不如满清,袁大总统不管想要做什么都得要先得到列强的支持,也就是同列强进行沟通。   于是袁世凯对于属下都要保密的东西,在洋人哪里却是一钱不值的大路货,一个小小的秘书都能娓娓道来了。作为天津的警察厅长,杨以德自然是不缺乏这种消息的来源的,因此他自然知道北洋大约是靠不住了。   虽然杨以德是被袁世凯抬举上来的,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北洋的一份子,只是想要守住天津这份家业而已。要是夏阳一不做二不休,一到天津就拿下了他,那么杨以德没得选择也就只能和夏阳斗一斗了。但是现在对方不是没想动他么,他自然也就不想拼命了。   思考了许久之后,杨以德突然转换了话题对着这些署长道:“他们找那些科长过去都谈了什么?”   东城区的署长快人快语的说道:“什么都没谈,只是让他们写了一份自己的履历。”   杨以德看着他疑惑的问道:“真的什么都没谈?”   这名署长沉默了数秒后说道:“回去后我再摸一摸,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杨以德叹了口气说道:“问的和气一些,不要把人逼急了。大家这些日子都注意些吧,要是弄出事来,自己的事自己扛,别他娘的牵连到别人头上……” 第七百七十章   华盛顿海军司令部大楼内,海军部长丹尼尔斯正在办公室内和自己的助手罗斯福进行一场交谈,两人交谈的内容是关于美国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卫理带给他们的一封长电报。   “富兰克林,你觉得卫理先生没有把芮恩施公使的电报先交给总统阁下,反而拿来向我们征求意见,究竟是什么意思?”   端着一杯咖啡的丹尼尔斯有些疑惑的向自己的助手问道,虽然年轻的富兰克林·罗斯福被任命为海军助理部长,看起来更像是威尔逊总统对这位政治新星的看好,毕竟大家都知道罗斯福家族在海军中的影响力。富兰克林的叔叔也就是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同样是从海军部开始步入政坛的。   不过对于丹尼尔斯来说,他对于富兰克林的看重并不仅仅在于其冠有罗斯福的姓氏,三年多的共事让他觉得这位小罗斯福确实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政治头脑,因此他并不介意让对方就海军事务发表一些看法。当然,日后他的子侄辈也同样会得到罗斯福家族的关照。   美国从立国以来,一直都是秉持着精英治国的理念。共和党人也好,民主党人也罢,大家所争夺的不过是把握美国这艘大船的掌舵权力,而不是把对方从船上丢下去。   就像小罗斯福加入了民主党,固然使得一向支持共和党的罗斯福家族出现了一个异类,但是这种选择并不妨碍小罗斯福享受家族在海军部的传统影响力。美国的政治家族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就在于这些家族出身的年轻人从步入社会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了别人奋斗一生都未必能够达到的顶点。   比如小罗斯福1907年才从哥伦比亚法学院毕业,当了三年律师之后就开始从政,第一个职位是纽约参议员,参议员任期是六年,但是才过了三年他就被威尔逊总统任命为了美国海军部助理部长,这时他才31岁而已。   平民家族出身的精英,比如威尔逊总统,30岁才进入大学任教职,一直到46岁才获得了普林斯顿大学校长的职位,53岁才正式步入政坛,成为新泽西州的州长。   也就是说,小罗斯福用了3年就走完了威尔逊花了23年才走完的从政之路。然而平民中能出几个威尔逊总统这样的杰出人才,所以美国政治掌握在少数政治家族之中,已经成为了美国政治所默认的潜规则。   而这些政治家族大多又同美国各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即便是丹尼尔斯这样的精英官僚,也要对自己的助手保持足够的尊重,毕竟人家随时可能飞跃到你的头顶上去。当然,如果遇到小罗斯福这样的头脑清楚且背景深厚的年轻精英,像丹尼尔斯这样的官僚会表现的更加尊重更加真诚一些,因为人家飞过你的头顶更加容易。   对于自己上司的问话,富兰克林·罗斯福还是表现的相当尊重的,虽然他越过了许多常人难以越过的关口,但是也相当于少了许多直接面对问题的机会。而这种积累越到后面,就越是拉开了政治家之间的距离,因此他从不放弃任何面对问题的机会,毕竟作为罗斯福家族的一员和老罗斯福的侄子,他可是想着有那么一番作为的。   因此,他毫不迟疑的说道:“也许卫理先生并没有把握说服总统阁下接受芮恩施公使的主张,因此才先拿电报来同海军部沟通,希望我们到时再总统阁下面前支持他。”   丹尼尔斯沉默了数秒后说道:“原来你是这么看的么。不过我觉得卫理先生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卫理先生不是认为没有把握说服总统阁下,而是觉得根本不能把这件事报告给总统阁下,所以才来和我们通气的。”   罗斯福的瞳孔不由缩了缩,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向着上司说道:“您的意思,在这个时间段总统阁下不应当对此表态吗?”   丹尼尔斯点了点头道:“总统阁下知道了这份电报的内容之后,必然是要做出一个决定的。否定了这份电报,就会让部分财团及海军官兵失望。   但是他现在表态支持的话,就会把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处境,毕竟现在我们正在和协约国不断靠近,国内要求加入协约国作战的呼声也不小。   在这种时刻支持中国人在东南亚捅英国人一刀,也就是在选民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虚伪,虽然我们并不反感总统先生的虚伪,但是对于今年的竞选来说,无疑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罗斯福沉默了许久,虽然他觉得芮恩施公使发回的电报相当的符合美国的利益,甚至在道义上都是站得住脚的。反对殖民主义,承认民族自决,这本就是威尔逊总统打算在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想一想欧洲各国为了争夺殖民地造成的如此巨大的伤亡,他就觉得这样的战争决不能再出现了。   而想要建立战后的和平秩序,那么承认民族自决,逐步让全球的殖民地独立,就是不可避免的选择。只要解放了各国的殖民地,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为了争夺殖民地爆发的战争了。   让荷兰东印度群岛逐步走向独立,这显然比英国人现在对美国许下的空洞承诺要实际的多,更何况这还不是英国的海外殖民地,加入英国真的想要在战后改变自己的全球殖民秩序的话,就没有理由阻止东印度群岛的民众获得自由。   但是,如果这件事导致威尔逊总统无法赢得连任的话,罗斯福又觉得应当缓一缓再说了。因为想要在战后建立一个全新的国际秩序,他认为除了威尔逊总统外,其他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并没有这么宏大的理想。   罗斯福终于抬头看向正小口喝着咖啡的上司,略有迟疑的说道:“虽然我觉得中国人提出的建议很好,但是相比起总统先生的连任来说,还是应当放一放的。”   丹尼尔斯撇了撇嘴说道:“即便总统先生获得了连任,也不过是再干四年而已,他真的能够在这点时间里建立起自己设想的国际新秩序吗?   再一个就是,如果我们这一次拒绝了中国人,你认为中国人还会毫无保留的站在我们这一边吗?中国人已经承担了所有风险,只是让我们享用他们烤好的火鸡大餐,我们在这种状况下拒绝中国人,他们会怎么想?   奥,美国并无做好领导世界的准备,所以还是找一找其他的朋友吧……”   罗斯福下意识的脱口说道:“不,我们不能让中国人倒向其他国家,这将会令我们失去进入东亚大陆的立足点。”   丹尼尔斯微微颔首,罗斯福能够看出这一点,至少说明他的大局观并没有出问题。虽然美国从西班牙人手中获得了菲律宾群岛,但是这个群岛的位置实在是太糟糕了,它不靠近马六甲海峡、巽他海峡和龙目海峡,只能确保美国海军从中太平洋航线抵达亚洲时拥有一个桥头堡。   事实上许多美国海军军官们认为,西班牙人之所以愿意把菲律宾群岛让出来,除了自身的武力不足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菲律宾群岛的位置太过糟糕。随着日本海军实力的发展,菲律宾群岛成为了日本海军南下的第一道障碍,西班牙人就算不把菲律宾群岛卖给美国,迟早也要被日本人夺走。   而美国从西班牙人手中获得菲律宾群岛并没有获得多大的收益,反而为英国、法国、荷兰挡住了日本海军南下的通道,这大约也是英国默认美国占领菲律宾群岛的主要原因。随着欧洲爆发日本向德国宣战夺取了德属太平洋群岛后,中太平洋航线也在日本海军的威胁之下了。   以当前的东亚局势来说,日本海军完全有力量切断中太平洋航线夺取菲律宾群岛的实力,因此美国才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经营菲律宾群岛的想法,转而支持菲律宾的独立,只是在政治和经济上对于这一亚洲群岛加以影响。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并在两次陆上冲突中挫败了日本之后,东亚的各国势力对比顿时出现了极大的转变,而这种转变对于美国来说是极为有利的。中日之间的交恶,加上中国所拥有的无限潜力,再加上一个亲近美国的政治势力,使得美国在东亚的影响力正快速的上升,已经隐约和英国在这一地区的话语权平分秋色了。   这并不是说美国的力量突然变大了,而是通过革命委员会的配合,美国在东亚所能动用的力量和资源被放大了。原本有可能成为孤岛的菲律宾,突然就得到了来自中国大陆的支持,日本想要和美国争夺太平洋就不得不防备革命委员会从朝鲜半岛发动的进攻,这就使得美国成功的登上了亚欧大陆。   通过中国,美国的影响力不仅可以及于东南亚地区,更可以通过外蒙、新疆等地进入中亚,从而接触到波斯和中东地区。如此一来,英法对于美国的封锁就出现了一个漏洞。老欧洲主宰世界的格局将要落下帷幕,一个崭新的美国时代将要开启了。和这样的美国世纪相比,威尔逊总统的连任又算的了什么呢?   罗斯福这才抬头注视着自己的上司,诚心正意的请教道:“那么部长先生,您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做,才能不错过这个机会?”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丹尼尔斯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这份电报其实没必要现在就汇报给总统先生,中国需要的是我们事后的确认,而不是现在的保证。   所以,我们只需要把正在训练的航母编队派往中国进行一次中美海上联合演习就够了。另外就是在下个月的造舰方案上增加一个在东亚设立海军基地的分项目,以保护我国在中国越来越重要的商业利益,我相信国会议员们是不会反对的。   等到中国人在东南亚挑起事端之后,我们再去说服总统支持中国人的行动,那么不管是亲英人士还是反对参加战争的人士,就失去了指责总统的借口。”   罗斯福只是略一回想之前卫理先生来海军部拜访时的谈话,便理解了这位远东司司长的想法。是的,这件事根本没有必要通过白宫,所有事情都在海军部的权限之内,只不过等到事情爆发之后才需要总统出面为海军部的行动背书而已。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国会会比总统更为热切的关注这件事,因为这是美国获取战后利益的第一份回收款。如果不是为了谋求战后的利益,海军部怎么可能会在下个月提出一个三年内建造总数137艘军舰的计划案,其中包括10艘主力舰、6艘巡洋舰和50艘驱逐舰。这一造舰计划完成之后,美国海军就能同英国海军的军舰数目相当了。   想明白了丹尼尔斯部长和卫理司长达成的默契之后,罗斯福突然对着丹尼尔斯部长说道:“部长先生,您不觉得中国人是时候为自己的海上利益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了吗?”   丹尼尔斯楞了片刻,就反应了过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说道:“你是说,要求中国人扩大自己的海上力量?”   罗斯福点了点头道:“如果革命委员会只是一个局促于中国北方的地方势力,那么之前他们所主张的打造一支配合美国海军的辅助舰队还能说的过去。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开始挑战协约国的在华利益,试图谋求于整个国家的统一和独立了,而他们和日本之间的小规模战争也证明了他们有统一整个中国的力量。   因此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发展,中国同英日同盟之间的矛盾将会不断激化,虽然这是我们乐于见到的,可是因为中美之间的特殊关系,美国海军所受到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就目前的趋势来看,在东亚地区美国海军需要得到中国的支持的局面很快就会转变为,中国的海上航运更需要美国海军的保护。也就是说,美国海军和英日海军在海上的冲突风险会增加,特别是在东亚海域。总不能我们和日本人、英国人在海上浴血奋战,然后让中国人坐在岸上观战吧。”   丹尼尔斯若有所思,好一会才出声说道:“确实,听说今年中美之间的贸易总额已经突破8亿美元了,中国人在这场大战里也赚了不少钱了,他们确实应该多花点钱保卫自己的海外贸易,而不是全然指望美国海军的保护……”   在美国人讨论着如何分配战后利益的时候,欧洲大陆却迎来了比1915年更为激烈的战斗。为了解救凡尔登和陷入困境的意大利军,俄国人于6月4日发动了东线的夏季攻势。主攻方向是乌克兰地区的伦伯格、哥佛尔及陆斯克几个邻近的城镇。   俄西南方面军动员了共57.3万人、1770门轻炮、168门重炮,在450公里宽的战线上采取了多点突破的战术,使奥匈军难以判断俄军的主攻方向。   俄军西南方面军统帅布鲁西洛夫革新了突击战术,以短促精准的火炮弹幕取代了长时间的炮火准备,以挑选出的精锐突击部队取代了普通步兵的冲锋战术。   俄军的新式战术让奥匈军队难以抵挡,仅仅用了4天时间俄军就夺取了陆斯克,奥匈司令约索夫·费迪南大公在俄军进城前才匆忙撤出,此时俄军俘虏的奥匈战俘已经接近20万人。   但是俄军前期的成功并不能掩盖俄军糟糕的后勤,当俄军深入到奥匈防线之后,俄军的行动就变得迟缓了下来,这给予了德国和奥匈帝国重新调整防线的时间。   但是俄军的行动已经完成了其预定的目标:使德军不得不停止在凡尔登的攻伐,把可观数量的部队调往东线。也解除了意大利方向的危机,奥匈帝国对俄方向的部队已经不能单独作战了。   当然,俄军在战役初期的胜利也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后果,那就是令罗马尼亚以为协约国胜利在望,从而站在了协约国一方向德奥宣战,这给罗马尼亚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在凡尔登方向稳定住局面之后,6月24日,英法联军集结了32个步兵师和6个骑兵师,2189门火炮,1160门迫击炮,300架飞机,在西线发动了索姆河会战。这一会战的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分散德军在凡尔登方向的兵力,从而减轻驻守凡尔登要塞的法军的压力。   凡尔登、索姆河、乌克兰,这三处大规模的会战使得协约国用出了最后一点气力,也让英法真正感受到了战败的威胁。7月24日,丘吉尔在英国下议院就寻求劳力资源发表的讲话中指出,“为了保证战争继续下去,我在‘中国人’这个词面前是不会退缩的。现在是我们最不应该顾及人们偏见的时候。”   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在接到了伦敦发来的电报之后,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陡然大了起来。电报里主要说了两点,第一试探中国政府加入协约国的可能;第二和中国政府协商允许英国在中国招募劳工。   就在年初的时候,英国国内舆论还对革命委员会禁止英法招募前往欧洲的华工政策嗤之以鼻,认为中国人简直是夜郎自大的心态,拥有着印度这样一个人力资源极其丰富的海外殖民地的大英帝国怎么可能会缺乏人力。   但是现在让人感到荒谬的事情居然发生了,英国不仅想要从中国获得人力补给,甚至还想动员中国参加协约国一方作战了。这也就意味着,过去半年内他所主导的,让法国和中国爆发冲突的外交政策完全偏离了英国对华政策的方向。   现在这个时候再想要同中国政府恢复关系,然后劝说中国政府站在协约国一方参战,显然就变得极为艰难了。光是天津法租界扩界一事,现在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更不提之前的开滦矿务局一案,总之当前的中国民众对于协约国一方丝毫没有同情,反倒是对德国人颇具好感。   如果是在前清时,民众的反对声音即便再高,只要北京决定了下来,那么民众的抗议也就无效了。但是现在不是民国了么,虽然北京政府内的许多旧官僚不知民主究竟是什么,但是革命委员会已经连续用人民的意志教训了北京数次,北京政府现在对于民意已经开始极大的重视了起来。   因此即便那位袁世凯总统依然是畏惧着大英帝国的,却也不愿意为了大英帝国去违背民众的意愿,因为这将使得民众更加的倾向于革命委员会,也就让北京政府更加的失去权威。   假如想要让中国政府加入到协约国一方作战,就必须挽回中国民众对于英法的印象,那么他就必须要同革命委员会达成协议。可是革命委员会可不是北京政府,这个敢于配合美国人逼迫开平公司交出煤矿的中国地方势力,绝无可能轻易的答应加入协约国作战的要求。   事实上,不管是英国还是法国或是其他国家的外交官,现在都头疼于同革命委员会的外交代表打交道了。作为地区新兴势力的代表,他们和日本人的作风截然不同,后者醉心于在国际法中寻找漏洞,动辄以各列强的帝国主义事迹作为行事依据,令人觉得都是些胡搅蛮缠的言论。   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外交则并不如此,他们并不在意国际法中的漏洞,只是等待着在你虚弱的时候给你来上一下,让你痛彻心扉。俄国人已经被革命委员会收拾的一点脾气都没了,过去动不动就向北京政府抗议的俄国外交官,现在几乎很少在外交场合向北京政府发难了。   据朱尔典的了解,原本在外蒙古及西西伯利亚地区一直保持扩张主义的俄国人,现在却采取了全面防御的姿态。反过来,革命委员会却开始了在中俄边疆地区的大兴土木,从道路基建到要塞建设,这几年就没有消停过。   从去年开始,革命委员会更是发起了向内蒙及外蒙东部地区的大移民,据说这些地区可供开垦的土地超过数千万亩,至少可以迁移上百万人口过去。一旦这一移民计划完成,那么俄国不仅将会失去对于外蒙古的影响力,还要防备中国人通过外蒙古向中西伯利亚地区的渗透了。   这些事情都提醒着朱尔典,革命委员会并不像北京政府这么容易打交道。但是他又无法违背来自伦敦的命令,既然伦敦从大战一开始坚决拒绝中国加入协约国作战的姿态,转变为现在要主动邀请中国人加入协约国作战,可见欧洲战场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因此哪怕是中国人的力量,伦敦也想要借用了。   大英帝国在亚洲的威望来自于大英帝国过去一百年里的光辉战绩,因此如果不能取得欧洲大战的胜利,那么他在中国再怎么保持强硬的姿态都是徒劳,因为革命委员会根本不信这个。朱尔典能够想象得到,一旦协约国真的在这场大战中失利,那么革命委员会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夺取协约国在华利益的。 第七百七十二章   虽然朱尔典心里充满了忧虑,但是他内心还是坚定的相信大英帝国终究还是会取得这场大战的最后胜利的,而只要大英帝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革命委员会现在所露出的獠牙终究还是要缩回去的。   因此他很快平复了心情,让人把参赞麻克瑞叫了过来,向其展示了伦敦发来的电报后,随口问道;“伦敦的意思,是让我们劝说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你认为有没有问题?”   麻克瑞有些吃惊于电报里的内容,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说道:“战争爆发的时候中国就表态愿意加入协约国一方,但是当时日本的反对声很是激烈,我们是不是应当先试探一下日本人的态度,免得他们到时又跑出来作梗?”   朱尔典在办公室内来回走了数次,这才对着麻克瑞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先试探一下日本人对中国参战一事的态度,然后再去邀请中国人,日本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拒绝了。但我现在还担心一个问题,就是北京政府承认的事,革命委员会会不会接受?”   麻克瑞沉吟了许久后才回答道:“恐怕革命委员会会借参战一事要求我们解决天津法租界扩界和关税自主权的问题,这些人同北京政府不同,不给他们好处的话,他们必然是要反对参战的。”   朱尔典沉默了许久又问道:“现在我国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贸易往来和欠债是个什么情况?”   麻克瑞回想了数秒才谨慎的说道:“从今年1月到8月,我国、法国、俄国、意大利和希腊一共向革命委员会订购了将近2.8亿英镑的合同,这些合同债务大部分记在了我国的账单上,小部分记在了法国的账单上。   我们和法国人向革命委员会支付了将近价值1.5亿英镑的原材料,革命委员会发行的6000万英镑的城市公债,和这些公债今年应当获得的200万英镑利息,剩下的则是使用了革命委员会给予我国的信贷和现金支付。   这些合同,革命委员会大概履行了接近7成,剩下的3成将会在10月底之前履行完毕。以今年10月底为结账日期的话,我们大概欠了革命委员会2.05亿美元;法国人欠他们0.75亿美元;俄国大约欠了他们0.35亿美元,我国和法国战前贷给革命委员会的7200万英镑城市建设公债已经全部平账。”   朱尔典的眼皮跳了数次,虽然听起来这笔贷款英法只是损失了些利息,革命委员会还是诚实的还清了贷款,但是考虑到战前的银价和现在的银价之差,和各种物资在战后的暴涨,实际上革命委员会最多只偿还了战前一半左右的英镑。   也就是说光是这样一进一出,英国和法国至少损失了3000万英镑,不过这个看起来让人心悸的数字相对于现在的英国战争支出来说,也不过就是4天出头的开销。只要能够提前一天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大英帝国就等于节约了700万英镑。   朱尔典思考了片刻才开口继续问道:“那么我们借给中国政府的债券总额是多少?”   麻克瑞想了好半天才摇头说道:“具体数字大约要询问一下汇丰银行,不过应当不会超过4000万英镑。”   朱尔典叹了口气后说道:“那么你去同汇丰银行打个招呼,让他们向中国政府提出提前赎回债券的要求。”   麻克瑞有些愕然的回道:“中国政府恐怕拿不出这样一大笔现金吧,他们的财政也就是持平而已,除非让革命委员会接手,奥,您是打算通过中国政府去逼迫革命委员会出面还债吗?那是不是应当叫上法国人?”   朱尔典没好气的看着这位助手说道:“你觉得革命委员会真的想偿还善后大借款和湖广铁路这样毫无收益的债券的吗?我们应当乘着法国人和中国人闹僵的机会,把手上的中国债券打包卖还给中国人,为了获得我们的支持,中国人说不定就认了。把法国人叫上,我看革命委员会就算有钱也不肯赎回那些一文不值的废纸的。”   麻克瑞大为吃惊的说道:“他们怎么敢赖我们的账,他们难道今后就不想从国际上借钱了吗?”   朱尔典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后说道:“他们现在可不是中国政府,自然不用理会我们。至于借钱,现在我们和法国不都在向美国借钱吗?以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财团之间的关系,他们并不担心今后借不到钱,反倒是我们要小心革命委员会找借口拒绝承认善后大借款和湖广铁路的借款。”   麻克瑞终于醒悟了过来,当下接近破产的是英国而不是中国,这些以英镑计价的债券如果不尽快让中国人赎回的话,当英镑汇价继续下跌,那么英国的债券持有者可就损失惨重了。   打发走了麻克瑞之后,朱尔典思考着自己应当找谁才能打动袁世凯参加协约国对德、奥宣战。虽然现在的北京政府几乎快要被革命委员会给架空了,可好歹也还是合法的中国政府,因此只要北京宣布向德、奥宣战,那么革命委员会即便有什么想法也无法表露出来了,中国终不能先向德、奥宣战,然后又向协约国宣战吧。   只要先取得北京政府名义上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然后再去同革命委员会进行磋商,至少就让英国立于不败之地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革命委员会拒绝出兵欧洲而已。   朱尔典在北京的英国公馆内盘算着的时候,天津止园内夏阳也正一边翻看着报告,一边向部下李文熙问道:“学习班里的情况怎么样?”   李文熙马上立正后回道:“保安警察队大部分人还是好的,他们基本都读过小学,家庭都在天津左近,入职除了要进行基本的考试外,还需要一个本市市民的担保,因此基本身家清白。   而且和其他外派的巡警不同,这些人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替大户人家守门,如果不够老实可靠,杨以德也不敢把他们派出去。   根据这些日子和他们的交流,他们还是有着基本的善恶观念的,对于一些大户人家里发生的丑恶事件颇为愤慨,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怕砸了自己的饭碗,主要是担心连累给他们担保的保人,这些保人大多是他们的亲戚。   如果能够给我一点时间的话,我认为是可以把他们教育过来,为我们所用的。”   夏阳放下了手中报告,抬头看着李文熙说道:“时间,我也想要,不过可惜我们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我看你的报告里写着,这些警员的月薪是8元,这个水准够养家吗?”   李文熙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单身的话勉强够,还要养活家人的话就不足了。不过他们倒是还有一些外快,少的一月大约3、4元,多的一月5、6元,加起来的话就是11元到14元之间,四口之家在天津一个月的花销大约是12-13元左右。”   夏阳伸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方才说道:“我离开哈尔滨之前,哈尔滨的猪肉价是0.14元一斤,午餐肉0.1元一罐,天津的猪肉倒是便宜,只要0.1元一斤。政治保卫局新入职成员的起薪是多少?”   李文熙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说道:“只要过了试用期,就是25元一月,一年发15个月的薪水,每两年调整一次工资。”   夏阳这才说道:“就是说,我们新入职的同志日薪也能买到6斤猪肉,而天津警察的日薪才能买到2.5斤多一点。如果让他们只能依靠外快才能活下去,那么我们又怎么敢用他们?   你回去后重新编订一份工资调整计划出来,凡是通过了审查的警察一律从15元月薪开始起薪,年发14个月的薪水,明天是张氏姐妹开庭的日子,我希望能够在大后天之前把工资调整计划公布出去。”   李文熙马上答应道:“是,我明日中午之前会把工资调整计划交上来,等您批阅完毕就让人印刷下发下去。那么这批保安警察队培训完毕之后,我们先从那个警察署开始?”   夏阳想了片刻后说道:“就从戴富有所在的警察署开始,明天开庭之后就安排几个本地警察盯着,可别让人跑路了,戏台既然已经搭好了,主角可不能不在。”   李文熙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不过很快他又返回了夏阳的办公室,向他通报道:“夏局长,杨以德来了,他似乎是来提交警局编制改革方案的。”   夏阳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杨以德拿着琢磨了10多天的编制改革方案走进了夏阳的办公室,虽说他出身于一个破产盐商的家庭,没有受到什么高深的教育,但是杨以德的脑子倒是相当的灵活,就算是夏阳看了他的方案,也不免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杨以德个人的资料早就摆在了夏阳的抽屉里,这位从盐商家中担任守夜人开始,凭借着善于和人交往和脑子灵活,一路做到了天津警察厅长,不能不说是一部励志小说的主角了。虽说有着一些贪赃枉法的事迹,但是恶行倒是真没查到。 第七百七十三章   只不过对于夏阳来说,如果这一次的任务目的不是为了收回租界的话,那么杨以德也是要被清理的对象,但是现在么,是否处理此人就要看对方自己的选择了。   夏阳只是在方案上挑了几处小毛病,就放下了手中的方案满意的说道:“杨厅长拟定的改革方案还是相当贴合实际的,我看你再修改一下,大后天我在就职典礼上当众发表出去,也好让天津市民知道我们革命委员会来天津是要做实事的。说到就职典礼,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听到夏阳对于改革方案表示满意,杨以德心头上一块石头就落了下来。他一直担心对方的第一把火就是烧向自己,毕竟过去的天津基本就是他这个天津警察厅长当家,对方来的时候带着这么多人,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杨以德,虽然知道眼下革命委员会气势正盛,但也决不愿意就此把自己的地盘拱手让人。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同样也是北洋团体的看法。天津本就是北洋新军的起步之地,又岂是如此轻易让出的。   更何况,天津这个地方既是北京的门户,又是列强进入北方的第一站,还是北方第一座工业化城市,因此城内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都隐没其中。就算是杨以德也是费尽了心机才把天津的秩序给稳定了下来,他自然更不愿意把自己的成果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因此在配合夏阳的同时,他也做着一拍两散的准备,他相信自己只要一撂摊子,这些从关外来的猛虎肯定是镇不住天津的地头蛇的,到时城里一片混乱,天津市民必然民怨沸腾,这些东北人不还是得把他请回来么。   当然,如果对方并没打算赶他出门,他也不会理会那些北洋将领的意见,和革命委员会硬顶下去。这些北洋将领手中有枪有炮都不敢和革命委员会硬顶,就这么把滦州、唐山给让了出去,凭什么让他这个警察厅长去顶在前面,这不是让他去送死么?   在杨以德看来,他就是在天津地面上混饭吃的,不管谁得了天津城,总要有个人替他们安定地方的,他才不理会自己的上司是北洋团体还是革命委员会,只要能够容的下他,他就给谁卖命。   因此,见到夏阳没有借警察制度改革一事对自己发难,他立刻向着对方表态道:“卑职这些天就抓了两件事,一是拟定改革方案;二便是安排市长的就职典礼。还请市长放心,您的就职典礼一定不会出什么篓子,否则就请您拿卑职是问。”   夏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都给我下军令状了,那么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就职典礼完毕之后,我就要和天津各界人士谈一谈如何发展天津的大事,这警察制度改革一事,既然是你拟定的方案,到时就由你来主持落实,我就挂个名字好了。   不过我对你的改革方案还要加上一条,除了街面治安和刑事案件侦查要分开外,普通警察部队和特殊警察部队也要分开。比如之前进驻天津的武装警察部队,不会分散安插到各派出所,他们依旧保持现在的独立编制,不负担普通的治安、刑事案件的侦破。   这只部队的任务只有一个,当普通警察解决不了的案子或是对付不了的犯罪团伙,那么就可以向其申请支援,他们就是专门负责暴力打击犯罪的部队,也只服从于我的指令,明白了吗?”   杨以德虽然口头上忙不迭的答应着,感谢着夏阳对于自己的看重,但是心里却又有些不安了起来,对方待自己未免过于宽厚了一些,但是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夏阳到底喜好什么,因为止园这里警备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能出入。   不过很快他就有些释然了,因为夏阳有客到访结束了和他的谈话,在走出止园之前他刚好见到了来访的客人,带头的那位就是周学熙,他身后几位也是天津有名的工商闻人。看到这些人,杨以德赶紧让到了一边,而周学熙看到他也不过是点了点头而已,都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过。   看到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杨以德大约是相信了夏阳确实瞧不上警察厅的这点事了。别看他现在在天津也是个人物了,但是在这些真正的高门大户面前也还是只有站着听训的份。如果夏阳能和这些人坐下来谈事情,那么确实没什么必要亲自抓什么警察改革了。   不提杨以德患得患失的离开了止园,只说周学熙等人进入了止园的会客室不久,夏阳也就穿着一件短袖走进了会客室。   外面虽然还有些暑气,但是这间临着水池的会客室内却自带阴凉,且还在天棚上安装了一台吊扇,室内倒是凉爽的很。   双方也不是第一次会面了,因此寒暄了几句之后,周学熙便看着夏阳说道:“我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就是听说革命委员会想要在天津大展拳脚,不知你们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啊?”   夏阳瞧了一眼周学熙身后,看着这些天津工商业的代表人物屏息倾听的模样,就对着众人出声回道:“各位都是天津实业界,甚至可以说是北方实业界的名人了。   各位前辈中投资实业最早的都可以上溯到甲午战争之前了,所以实业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我今天就不谈了。   我要谈的是,欧洲战争爆发之后,对于我国经济的影响。自从欧战开启,大家都以为这是场不会超过一年的战争,但是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这是一场至今还看不到结束的,几乎牵连了大半个世界的大战。因为这场战争,原本欧洲出口我国的各种商品都在市面上渐渐消失了,这也就造成了许多商品的价格在暴涨。   比如碱,前清时我国年用碱70万担,其中进口约40余万担,每担不过银3两。不过今日我国除了关外及山东外,年用碱已经超过270万担,但是进口碱却减少到了30万余担,市面上的碱价已经超过了9两。虽说我革命委员会已经掌握了制碱工艺,除了满足自身所需还能对外出售一部分,但是根据我们的计算,今年的碱缺口至少有50万担。   不管是造纸还是玻璃制造业都需要碱,碱的生产不足将会极大的影响到其他产业的发展,而制碱的原料盐,在天津却是极廉价的。因此我们很愿意向愿意投资制碱业的实业家提供技术和低息贷款,以帮助你们尽快掌握碱生产的能力。   其次就是棉纱棉布纺织业,今年一件棉纱的盈利差不多是36元,成本不过32-35元,也就是说年初投资一只纱锭,到了年底就能赚回一只纱锭。   而按照我们的计算,去年我国人均消费的棉布不过才10-11码,而战前的印度就已经达到了人均13码棉布,至于欧洲等国家,人均消费棉布至少是我们的3到5倍。也就是说,即便现在我国的棉花年产量增加3倍,也不过是刚刚够我国自己消费而已。   但是现在,我们年产1000万担左右的棉花,还要向外输出个2、300万担棉花,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而更加不合理的是,日本作为进口我国原棉最大的国家,同样也是向我国出口棉纱最大的国家,因此我们等于是用廉价的原材料去换取了更高价值的进口棉纱,平白让人赚了一笔。   所以,革命委员会希望,鼓励私人资本向棉纺织业投资,我们将向你们提供低息贷款和协助采购机器、改善基建建设和节约运输成本……”   其他人虽然被夏阳的一番话语说的蠢蠢欲动,但还是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周学熙的发话,不过久大精盐公司的范旭东却已经忍不住向夏阳抢先问道:“贵方真的愿意把制碱工艺转让出来吗?能不能说一说这个转让的办法?”   夏阳注视着他说道:“这位是范先生吧,我听说了你们久大想研究制碱工艺。确实,有了久大精盐公司这个原料供应公司,上马制碱工厂是最合适不过的。   如何转让制碱工艺,这当然得由你去同专业人士商谈,我们这里只谈合作意向,至于技术合作和商业合同,我们都会转给专业的厂家。我相信,你们至少也要到实地考察一番,才能决定合作的办法,不可能在这里和我谈上几句,就签署什么买卖合同的。”   “当然,当然。”范旭东终于注意到了同伴们的眼神,知道自己似乎着急了些,赶紧收敛了自己急迫的举动。   但是,拥有这样迫切心情的并不止他一人,虽说坐在这里的都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如范旭东就是京都帝国大学的高材生,甚至一度留校任教。他们都是希望通过从事实业来改变中国落后的面貌的,但是当前的中国各项基础都不具备,因此他们所投资的实业几乎都难以同外国企业竞争。   也只有革命委员会在关外所建立的各类工业,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发展速度,突然就打破了外国企业在中国的技术垄断地位,成为了东亚新兴的工业基地。这正是坐在这里的实业家们所梦想的,可现在却又变成了他们的噩梦。 第七百七十四章   比如周学熙,从滦州公司退出后就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启新洋灰厂。去年,启新水泥获巴拿马国赛会头奖,农商部国货展览会特等奖。而在1911年引入丹麦的新机器后,日产水泥更是达到了2100桶,成为了当时中国水泥厂的佼佼者。   如果没有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启新洋灰厂最大的对手其实只有日本水泥厂。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启新洋灰厂的计划。   一直以来,周学熙为了保证启新水泥在中国水泥行业的第一地位,可是出尽了手段的。一是利用自己同北洋的密切关系为启新厂获得政府方面的支持,比如把税收从2.5%减少到2.22%,从滦州公司获得廉价的煤炭,降低铁路上的运输成本等;二便是收购其他地区的水泥厂,然后减少这些水泥厂的生产能力。   但是周学熙的这些手段用在革命委员会上并没有什么作用,他之前试图说服革命委员会无需自己开办水泥厂,也拒绝了和对方合办,但是很快革命委员会就在吉林和辽宁办起了自己的水泥厂。到了去年,革命委员会投资的三家水泥厂,年生产能力已经达到了300万桶,足足是启新厂的3.75倍。   而今年据说这三家水泥厂的新生产线启用后将会突破450万桶,此外革命委员会在山东新投资的水泥厂也接近完工,年生产能力约为150万桶,也就是说明年革命委员会的水泥产能将会达到600万桶,是启新厂的7.5倍了。   革命委员会这种丝毫不顾及市场规模大小的投资,几乎就把启新水泥厂给打蒙了。1911年一桶水泥大约在2两2钱左右,但是到了1912年因为日本水泥进入争夺中国市场,启新水泥厂一度把价格定在了每桶1两5钱5分,不过民元成立各地都在大兴土木,特别是东北大修公路、铁路,使得中国市场上的水泥价格最低也就达到2两8钱5分每桶,之后的市价就一直在4两2钱每桶徘徊。   1914年欧洲爆发后,水泥最高价甚至达到了10元每桶。但是也就在这一年,革命委员会建设的水泥厂开始陆续投产了,到了1915年初水泥市场价格就被打到了7.5元每桶。这还是在革命委员会自家水泥用量消耗了大部分产能的情况下,要是没有东北这么多建设项目,估计市场上的水泥要被打到3、4元一桶。   对于革命委员会这种做事的方式,周学熙也是又爱又恨,对方这种大手笔的投资基建,使得水泥市场的需求一直再扩大,这对于启新厂来说自然是利好消息。比如那个丰满水库大坝的浇筑,一天要浇筑7000立方米混凝土,也就是每天要消耗近2万桶水泥,仅这一个项目就消耗了革命委员会自己生产的大部分水泥,幸亏这是分期浇捣的大坝,否则革命委员会光是购买水泥就能让市场出现巨大的波动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对于水泥厂的不断增加投入,甚至听说革命委员会已经开始自己制造水泥生产线了,这就让周学熙顿生无力感了。革命委员会仅仅是现在露出的水泥产业这一角,就已经让他望而兴叹,如果对方再这么发展下去,启新厂迟早要败落下去,因为启新厂无法自制水泥生产线,又不能继续依靠政府的权力给予启新厂以特殊优惠,迟早要被革命委员会投资的水泥厂以低价击败。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革命委员会透过新上任的天津市长释放出在实业投资上的合作意向时,他立刻从北京匆忙赶了过来,因为他希望能够至少保住启新洋灰厂在河北地区的市场占有率。   夏阳给出的条件不可说不好,但是周学熙踌躇了半天之后,还是向对方询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给出这些优待的条件,究竟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呢?”   夏阳扫视了一圈室内的众人,看着这些人都认真的望着自己,一副颇为紧张的样子,他只是沉吟了数秒就开诚布公的说道:“革命委员会既然得到了管理天津的权力,自然是希望能够让这座中国北方最繁华的港口继续繁荣下去,甚至还要比之前更加繁荣。   我们希望同各位合作,并对我们希望各位所投资的产业进行扶持,想要获得的其实也只有一个,城市的繁荣。按照吴主席的说法,一座城市想要繁荣就不可缺乏实业,而想要让实业获得较大的发展那就得具备四个要素,社会秩序的安定,资本的密集,技术的密集和劳动力的密集。   后三个要素,各位相比要比我懂的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但是社会秩序的安定就完成是政府的责任,如何让社会秩序安定下来,一是在法律面前一视同仁;二便是给那些闲人一份足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天津城约有人口61万有余,但是能够称得上成规模的工厂却只有32家,其他多为手工作坊,正因为如此天津城内的混混才屡屡禁绝不了。哪怕打掉了一批为非作歹的,那些无事可做的闲人依旧还是得在街面上混饭吃,依旧会再冒出一批混混出来。   所以,在我上任之前,吴主席叮嘱我一定要做好两件事,促进天津城市的经济建设是一件,另外一件便是给天津制定一个令人信服的规矩。我所希望的,就是请各位在这两件事上支持我。”   周学熙的心里踌躇了许久,正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时,对于政治比较不敏感的范旭东已经出声说道:“这两件都是好事啊,就算夏市长你不提出来,我们今后还是要向你要求的。   这天津的社会治安是该好好管一管了,那些街面上的混混不敢在租界里捣乱,但是在城里却是包娼庇赌、敲诈勒索没有他们不敢做的。说到这个,不知夏市长什么时候把保安警察队重新分派出来,没有了这些警察护着宅子,我们晚上睡觉也不安稳啊,前几天晚上我隔壁就遭了飞贼……”   被范旭东这么一打岔,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了上来,这个说自己的工厂最近遭到了失窃,那个说自己家里光天化日都有人敢闯门。到了这个时候,周学熙也醒悟了过来,虽然他心里还有所顾忌,但是其他人显然已经不看好北洋政府能够重新拿回天津城了,因此都借着范旭东的无心之语,向着夏阳表明了愿意合作的立场。   周学熙自然也难以再坚持下去了,虽说他和袁世凯关系亲密,但是他的产业都在天津,且革命委员会还捏着启新洋灰厂的命脉,他自然无法拒绝革命委员会释放出来的善意,更何况他也知道袁世凯的身体现在大不如前,他也不能不为自家考虑今后了。   有了周学熙这些天津实业家的支持,夏阳对于接下来要进行的战斗就更有把握了。当然对于优待这些资本家的行动,派遣到天津的政治保卫局成员并不是全然支持的,毕竟这些年轻人可是经过了严格的选拔才进入政治保卫局的,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来天津的目的就是惩治那些帝国主义者和买办资本家的。   对于李文熙的疑问,夏阳只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这次只对付帝国主义和他们在中国的代理人。民族资本家这一次不是我们的目标,暂时他们还是我们的合作对象,在收回了租界之后,我们还需要他们出来稳定市面,我们需要收回的不是一个废墟,而是一座完整的城市。”   7月26日上午,东门外的天后宫内,新任天津市长的就职典礼就放在了此处。杨以德虽然以前并没有操办过这样西式的典礼,但是好歹这里是津门,他并不缺乏参照的典礼形式。   雍正九年,天津升州为府,下辖六县一州。民国元年7月,北京政府撤销了天津县的建制,保留了府。民国二年4月又撤销了天津府,重建天津县。此次革命委员会拿到了天津县的管制权后,又把天津升级为了特别市。   革命委员会虽然并没有解释特别市的含义,但是参照哈尔滨特别市的存在,天津各国人士就不能不猜疑革命委员会的用心。因此除了德国、奥匈帝国、美国驻天津领事应邀前来之外,其他各国驻天津领事都没有到场,相反这些领事倒是聚集到了英租界的戈登堂内,商议起了革命委员会接手天津之后,是否会影响到各国在天津的利益。   法国领事卜格斯在各位领事面前坚持道:“我们应当联合起来反对革命委员会对于天津行政权力的干涉,如果北京无力管理天津地区的事务的话,那么我们很可以接过天津地区的管制权力,而不是让一个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充满恶意的革命组织接管天津,这只会破坏天津的繁荣……”   卜格斯在各位领事面前的声嘶力竭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不安,在1913年他担任天津领事一职之前,前任法国驻天津领事已经和中国政府达成了妥协,法国可以购买老西开地区的土地,除了不能收税外,中法可以共同管理该地区。   但是卜格斯认为前任领事对于中国人过于软弱了,他对自己的同僚说过,“我们必须承认在天津的租界里,法国是被给予优待最少的一个国家,法租界无法像其他外国租界一样得以发展。   ……我们不仅要着眼于未来,更要保护好当前的成果。鉴于我们在租界内的发展,现在已经到了要求承认我们在该片土地上所拥有的权力的时候了。让中国的警局和行政机构在这个区域内取代我们,也就意味着法租界被永远地封死了,因为它的北面和南面靠着海河和海光寺运河,它的东面和西面挨着英租界和日租界……”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卜格斯上任后就对扩界行动采取了公开且强硬的态度,于是便激起了天津商民的愤怒和反抗。只是卜格斯并没有将这种反抗放在心里,他认为中国人终究还是要让步的,直到软弱的北京政府把天津交给了革命委员会。 第七百七十五章   对于一个敢于同纳入协约国体系下的日本开战,并成功的击退了日本军队,还乘机拿回了山东两处德国和英国租借地的中国地方势力。就算是盲目自大的法国人也不能对其不正视的,只不过卜格斯思考的是如果不能在革命委员会正式控制天津之前完成扩界行动,这一次的扩界行动恐怕真的要半途而废了。   考虑到此次扩界行动是他上任以来主导的主要工作,一旦扩界行动失败不仅将会给他的政治声誉带来极大的打击,也会令此前在老西开地区投入大量金钱的法国人大受损失,因此卜格斯就不能不站到第一线,鼓动天津各国外交官反对革命委员会接管天津地区了。   对于卜格斯的鼓动演说,除了俄国领事表示支持外,其他各国领事都在观望着英国领事韦礼敦的态度。韦礼敦其实并不想站在法国人的一边,即便英国和法国现在还是亲密的盟友,但是韦礼敦也依旧认为法国在这个时候挑起扩界行动是不理智的。   但是北京公使馆的汉务参赞巴尔敦却是个帝国主义支持者,他一向是主张采取强硬姿态来维护英国在华利益的,而作为日常负责同中国政府打交道的英国外交官,他对于朱尔典公使的对华态度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在开滦煤矿罢工工人事件解决之后,因为美国财团的插手,使得朱尔典不得不在这一事件中采取了息事宁人的立场。但是对于巴尔敦来说,这一事件的退让不仅损害了大英帝国的声誉,也损害了到了英国商人的利益,因此他一直都主张要给予中国人一个还击。   因为巴尔敦参赞的坚持,使得朱尔典对于法国天津租界的扩界行动采取了暗中煽动的方式,这便让原本想要在这一事件中保持中立的韦礼敦,也不得不在公开场合说了一些袒护法国行动的话语。   但是现在,国内却又发来了电报,要求天津领事馆同中国商人进行交涉,通过他们雇佣一批中国人前往欧洲工作。事实上,雇佣中国人的行动,英国人并不比法国人慢多少,且拥有着香港殖民地的英国,比法国更容易招募到中国人,他们可以直接在香港境内进行招募,这样就不会受到中国地方政府的阻扰。   只是在战争持续了两年之后,英国和法国都发现,热带地区招募的殖民地人手,其实并不适合在法国北部作战和工作。英国从印度招募的大量人手和部队,法国从北非招募的大量人手和部队,都证明了这一问题。   因此。英国政府决定从中国招募人手之后,便把招募对象放在了北方,特别是山东、河北一带的中国农民身上。按照某些英国外交官的说法,这些地区的中国人身材高大,不畏惧寒冷,且性格温顺,吃苦耐劳,是相当出色的劳工人选。   但是,眼下山东和小半个河北地区都在革命委员会手中,韦礼敦如果想要完成伦敦交给自己的任务,那么就不能不同革命委员会搞好关系,但是这样一来就势必得罪了巴尔敦。巴尔敦作为汇丰银行董事长的女婿,又是一个以强硬态度维护英国在华利益的帝国主义者,一向颇得英国在华商人的支持,特别是天津的英国商人的支持,他是一点也不想和巴尔敦交恶的。   因此在思考再三之后,韦礼敦终于含糊的说道:“卜格斯领事的说法固然是有道理的,但是我们外交官的任务首要还是维护本国商人的利益,而不是去争夺他国地方上的行政权力。当然,如果这种行政权力妨碍了我国商人的利益,我们自然是要加以干涉的。”   日本领事松平恒雄立刻附和道:“我国完全赞同英国和法国的主张,不管由谁来管理天津,都不能损害到各国在天津的利益,否则就是在挑战列强一致的原则……”   意大利人向来看不惯法国人,也瞧不起整天跟在英国人身后的日本人,因此不免在日本人说完之后,顺口嘲讽的说道:“列强一致的原则当然是要保卫的,但是松平领事,德国人和奥地利人是不是被你开除出列强了?美国人要是不肯和我们站在一起,是不是也要开除出去?”   松平恒雄根本没想到意大利人会冒出来反驳自己,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其他各国外交官员倒是因为意大利人的话,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面对这个熟悉的场景,松平恒雄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作为列强中唯一的黄种人,面对一群白种人莫名的嘲笑自己的场面,松平恒雄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他有时都不明白,这些白种人究竟在笑什么,明明自己说的都是他们日常所讲的东西。   过去松平恒雄也只能在心里骂上几句白人鬼畜,然后咽下这口气。但是对于意大利人他就有些难以忍耐了,英国和法国鄙视日本还有些道理,一个背叛了盟友,还在战场上打的一塌糊涂的意大利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样的场合嘲笑自己。   不过还没等他向意大利领事还击,法国领事卜格斯却已经同意大利领事争吵了起来。法国人本就和意大利人不合,之前意大利人同德、奥结盟就是为了对付法国人,现在双方虽然站在了同一阵营,但是法国和意大利之间的矛盾却并没有消除。虽然意大利人出言嘲弄的是日本人,但是这无疑就是在反驳卜格斯的主张,自然也就引起了法国人的愤怒。   听着法国人和意大利人之间毫无营养的对骂声,韦礼敦更觉得头疼了。他正想要出声制止两人的争吵,却见一人走进了会议室,停在了工部局董事长毕德斯身边说了一会悄悄话。   韦礼敦犹豫了一下便保持了沉默,果然在这个人汇报完毕之后,毕德斯便起身敲着桌子说道:“安静,请安静一下,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新状况,一群天津市民正围住了天后宫向新上任的天津市长进行示威,我们应当先瞧一瞧,也许不用我们动手,天津市民就能帮我们达成我们想要的愿望了……”   夏阳望着想要涌入天后宫的示威群众,听着门外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口号,不由转头看着一旁的杨以德,面色不渝的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妥当,万无一失?”   杨以德也好,站在他身后的天津地方官员也好,都是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根本不敢同夏阳的双眼对视。特别是杨以德,这些天来一直都在关注着学习班和警察制度改革的事情,完全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天津市民跑来,向新市长示威。   他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好半天才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道:“夏市长,要不您先避一避,让卑职去把他们劝散了。”   夏阳侧着头听了听外面人群喊的口号,不由冷笑了一声说道:“外面都在喊,警察贪赃枉法,司法黑暗腐败,让你去劝,你真的劝的了?再说了,这天后宫只有这一个大门,你是想让我爬墙出去吗?那不就成笑话了吗。”   驳斥了杨以德一顿后,夏阳就甩手向着天后宫门口走了过去,李文熙则赶紧拿起了一个扩音喇叭跟了上去。杨以德在原地站了数秒,也终于踩着僵硬的步伐跟了上去。   夏阳走到了天后宫门口,让人搬了一张桌子过来,他拿着扩音器就登上了桌子,对着天后宫外面的人群喊道:“大家都静一静,都静一静,听我说上两句。”   被一队警察拦在门外的天津市民顿时有人大声嚷嚷道:“你谁啊,凭什么听你说?为什么不是让那些官员出来听我们说。”   就在一些市民为说话的人拍手叫好的时候,夏阳大声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才让外面的群众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听着群众开始安静下来之后,夏阳赶紧说道:“我很愿意听一听各位市民的心声,但是天后宫的门前地方并不大,大家挤在这里容易出事。我建议,你们推选出几位代表,让这些代表进来和我说,其他人在外面等候好不好?”   门外聚集的群众又嘈杂了起来,似乎在讨论夏阳的提议靠不靠谱,很快就有人在人群中质疑道:“让我们派出代表,你们不会想要把他们骗进去抓捕起来吧?”   夏阳立刻拿着喇叭喊道:“我来天津不久,天津过去的问题和我毫无关系,我为什么要为这些贪赃枉法的人去得罪各位呢?更何况,诸位还在门外,我抓几个代表又出不了门,惹的大家怒气上来冲进天后宫抢人,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相信各位今日聚集到一起,是想要解决问题的。而我也很愿意和各位一起解决这些个历史问题,毕竟解决完了历史问题,日后我治理起天津来,也更平安无事不是……”   在夏阳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再加上人群中不少人也支持和夏阳进行对话,最终示威的群众还是接受了夏阳的主张,推出了33名代表进入了天后宫和夏阳进行对话,而夏阳也命令撤掉了天后宫门口的警察,好让外面的群众看清谈判的过程。   原本可能会闹出政治问题的天津市民示威行动,在夏阳的应对下,终于成为了一场平和的对话,这让在场的天津绅商名流都大感侥幸,也在心里留下了夏阳这个人的深刻形象。 第七百七十六章   等候在戈登堂的各国领事们并没有等到他们希望的事件后续,围住天后宫示威的天津市民在获得了和新任市长的对话之后,最终还是和平的散去了。   面对这一结局,英国领事韦礼敦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天津市长就更为忌惮了,他思考了良久之后就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说道:“对于是否同意革命委员会接管天津,我认为大家不妨再等一等,如果他们没有处理好天津市民示威的事件,那么我们到时在舆论上发难,也算是名正言顺。   但是现在就忙不迭的对革命委员会发起攻击的话,我担心革命委员会那边会采取不顾一切的手段强行接管天津,那么天津的局面对于我们来说就不大乐观了,毕竟前年革命委员会可是毫无顾忌的进攻过登陆山东的日本军队的……”   松平恒雄心里很是不满韦礼敦拿前年的山东战事来敲打众人,这简直就是在揭日本的伤疤,丝毫没有顾及到在场的日本人的面子。不过他也只能保持沉默,因为说话的是英国的外交官。   自从原敬担任首相以来,新内阁对于日英同盟就看的更为重要了,外务省已经三番四次的下令,对华外交政策一定要和英国保持一致,不可让中国人以为日本和英国在对华政策存在着分歧。   之所以外务省会如此下令,不仅仅在于外相更换为了内田康哉后,首相对于外务省的控制更加严密了。更加重要的是随着欧洲大战爆发后,美国和革命委员会的贸易往来正如井喷一样的爆发,双方的关系日渐亲密,渐渐形成了类似于准盟友的关系,这就让日本的政治精英们越来越警惕了。   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虽然依旧把俄国当成了大陆政策的一个阻碍,但事实上日本却渐渐把头号敌人的桂冠戴在了美国人的头上。特别是美国对于夏威夷群岛的占领和美国太平洋沿岸各州对日本人的歧视态度,都让日本的政治精英们觉得,既然美国可以公然在美洲太平洋沿岸驱逐日本的移民,那么他们自然也能拒绝美国把手伸到东亚来。   而有着英国这个盟友在大西洋的牵制,和美国在太平洋沿岸并不发达的工业基础,日本很有信心把美国海军阻止在太平洋的东部。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却粉碎了日本对于美国在太平洋西面的海上封锁。原本已经成为日本国土的北朝鲜的独立和近乎于日本殖民地的南满被中国人收回,都重创了日本对于东亚大陆的实际控制权。   最麻烦的则是,革命委员会和美国的亲密关系,使得美国资本在东三省的投资呈现了不断上升的势头,而这也让革命委员会越来越靠拢美国。这样就给日本造成了一个极大的困扰,一旦日本和美国在太平洋上爆发冲突,革命委员会到底会站那边?   从鸭绿江到东京的距离,可比从横滨到夏威夷群岛的距离要近的多。一旦日本这边和美国爆发冲突,革命委员会却在朝鲜发起进攻,那么日本就变成了两面作战。   中国可不是俄国,俄国看起来在远东势力不小,但国家的重心到底还是在欧洲,即便日俄爆发冲突,双方的交战规模还是可以控制的。但是中国一旦拿定主意和日本开战,老实说现在谁也没这个底气保证这场战争是可以控制的。   山东之战给日本政治精英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即便是革命委员会没有确立统治权的关内各省,凭借着民族主义这面旗帜,革命委员会依然是可以把这些地区的人力和物力动员起来的。也就是说,军部认为军队要对付的不过是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数千万人口,但实际上一旦开战对方能够动员起来的,至少也是上亿人口。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原敬首相对于日英同盟的关系才看的格外的重,因为只有日英同盟才能保证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不会联手对付日本。依赖于日清、日俄两次大战,才使得日本登上了列强的末班车,因此日本的精英们自然是明白一件事的,在当前的国际秩序下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实力的盟友的话,很容易就会成为其他列强的目标。   就像从前的满清和俄国,都是先在国际上被孤立,接着才会被得到了国际支持的日本胖揍了一顿。假如日本失去了日英同盟的庇护,那么同样也要面对刚刚兴起的革命委员会的挑战。   所以,面对英国领事的当众打脸,松平恒雄也只能把这种恼怒埋藏在心里了。意大利人和比利时人都立刻出声支持了英国领事的看法,他们虽然也是协约国的一部分,但是作为法国的陆上邻居,他们倒是更亲近英国人一些,毕竟这场战争就算击败了德国人,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可喜的,一个强大的法国同样不会给他们带来安宁。   除了俄国人之外,其他各国外交官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和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特别是为了法国租界扩界问题和革命委员会对抗,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无什么好处,除了向中国人表示一下列强的威权。但是在德国、奥匈帝国和美国领事跑去祝贺新任天津市长上任之后,列强内部都不能保持一致了,还如何彰显他们的威权呢?现在的欧洲可集结不了军队来远东。   对于英国领事的退缩,卜格斯觉得非常的恼火,要知道在这之前法国公使和英国公使可是达成过约定的,法国支持英国就开滦煤矿工人罢工事件向北京施压,而英国则支持法国在天津租界的扩界行动。现在英国人倒是解决了开滦事件,但是他们的扩界问题可还没有解决呢。   不过卜格斯此时倒也是看出来了,英国人对于革命委员会似乎显得有些色厉内荏,完全不像对付满清政府和北京政府那样胸有成竹。扩界问题再继续拖延下去,搞不好英国人真的就要松手不管了。   俄国领事和他的看法一样,在和他一起离开戈登堂的路上,更是不加掩饰的撺掇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总不能半途而废让中国人看了笑话吧?虽然我们不能公开支持法国的扩界行动,但是如果你们造成事实的话,难道革命委员会还敢强行冲击法租界不成?他们这么干,就是在挑衅协约国全体……”   卜格斯虽然没有当场应和俄国领事,但是在和俄国领事分手之后,倒是真的开始思考起强行占据老西开地区的可行性来了。   至于夏阳这里,虽然通过和市民代表对话安抚了来示威的群众,并一一听取了这些市民代表对于天津社会治安的不满。这些游行的天津市民可不仅仅是为了张氏姐妹抱不平,更是对于民元以来天津市面上的混乱和罪案频发感到不满。   虽然北方的革命行动不及南方轰轰烈烈,这是指河北地区,但是革命失败带来的溃兵和盗匪结合,正动摇着北方的旧有秩序。比如山东的乡绅居然敢在清室退位之后,借剪去辫发为由发动反革命暴动,屠杀了一个县城之内的革命党人和穿着西服的无辜人士,可见民国初年社会秩序的败坏了。   天津作为华洋杂居之地,又有着北方第一大港和诸多新式工厂,自然也就成为了那些被迫逃离家乡的北方商民的首选之地。随着这些外来人口的涌入,自然也就引来了不少溃兵和盗匪,社会治安也就急剧恶化了下去。   有钱人可以进入更为安全的租界生活,或是让警察厅派遣警察守门,但是那些没钱的天津本地市民就只能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像戴富有这样的恶棍几乎各区都有,甚至还有人当街虏去孩童,或是向家人索要赎款,或是干脆卖去了青楼戏院。   而因为赌博和吸毒造成的社会治安案件就更多了,赌坊各区都有,至于鸦片馆和白面馆则大多藏身于租界,仗着中国警察无法进入租界执法,而安然在租界开设烟馆,尤其以日租界为盛。至于在华界犯案然后藏身租界,就可以若无其事的生活的事件就更多了。   总之,这些市民代表的陈述,说的杨以德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白,都不知事后要如何向夏阳解释了。只是他还没有考虑好为自己辩解,夏阳这边已经脸色沉重的起身向这些市民代表躬身行礼道歉道:“如果不是各位父老直言相告,我上任第一日就险些犯下了失察的错误……   今日既然听了各位父老的陈述,夏某自然要给天津市民一个交代,我相信杨厅长也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是不是,杨厅长?”   杨以德赶紧起身向着各位市民代表鞠躬道歉道:“各位父老,这都是我杨以德的错误啊。作为天津警察厅厅长,居然让戴富有这样的恶贼在此地诬告良善,逼良为娼,累及各位天津父老不能安生,让夏市长替我受过,我实在是汗颜无比。还请各位父老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这就去让人抓捕戴富有,彻底清查此案……”   夏阳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各位天津父老,我今天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各位作为市民的代表不妨和我一起盯着杨厅长调查此案,并继续把天津城内外那些肮脏事告诉给我,我就住在止园,欢迎大家随时上门督促我们天津市政府的行事……”   把天后宫门前的示威群众劝走之后,夏阳在离去之前对着杨以德冷冷说道:“让李文熙中尉带人陪你一起抓人审讯,这次事件不管涉及到谁,我都要彻查到底。杨厅长,好自为之吧。” 第七百七十七章   杨以德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虽然他一直提防着夏阳为了安排自己的人手而排挤自己,所以对于警察制度改革一事分外上心,就是希望把持着改革的主动权。   正因为他把精力大部分放在了改革后的人事安排上,小部分放在了夏阳的就职典礼上,才会对于今天这场示威游行一无所觉。否则以他在天津地面上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不可能看不出一点端倪的。   但是现在说这个就有些晚了,在这场示威游行之后,他就失去了主动权。原本他用来对付夏阳在天津大动干戈的杀手锏,就是撂摊子不干使得天津市面上的治安大坏,然后利用天津市面的不满去对抗夏阳这条过江猛龙。   但是现在,他想要摞挑子不干,估计夏阳就能把治安问题都甩到他头上,而经过了今天这场对话之后,天津市民显然是把治安的责任和他联系了起来,夏阳把他推出去平息天津市民的愤怒,连一丝后果都不会有。   因此他现在不仅不能让天津乱起来,还要竭力保持天津市面的平静,以防止激怒了对方真的拿他的脑袋当上任后的第一把火了。到了这个时候,杨以德倒是很搞得清状况了,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唐富有和直隶高等审判厅的那群蠢货身上,在这个时候搞这样的事,不是给他上眼药么。   不过在接下来的抓人查案行动中,杨以德更是感到了心寒。夏阳派给他的李文熙中尉,原本他以为是一个监军,他和这件案子确实没关系,因此他并不害怕夏阳在他身边安插这样一个耳目,但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李文熙建议抽调参加学习班的保安警察队,杨以德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反对对方,他也反对不了,因为今日警戒天后宫的就是保安警察队,他想用其他人来处理这件案子,无疑就是舍近求远拖延时间。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往日这些对他俯首听命的基层警察,今日却事事都向李文熙请示,完全撇开了自己。杨以德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小瞧了学习班的作用,不过半个月的封闭式学习,对方居然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把保安警察队撬了过去。   杨以德在心里后悔不已的时候,李文熙却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杨以德能够控制天津的警察部队,首要还是靠着体制的力量,其次才是安插心腹在各个警察署和派出所。   但是这种联系是经不起考验的,只要剥开了体制加诸于杨以德身上的光环,然后营造出整顿组织的大势,那么杨以德在天津警察部队织造的关系网就没这么牢靠了,接着再把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和杨以德的关系网进行切割,那么杨以德就立刻变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的那些亲信都要背叛他来获取自己的活路了。   革命卫队成立了这么久,对于清理像杨以德这样的地头蛇,已经有了一套极为成熟的程序,李文熙虽然年轻,但也是系统的学习过这些查案的理论的。   事实上从保安警察队被隔离起来学习,杨以德就已经输定了。这些保安警察处于警察部队的最底层,又不能像街面上的巡警那样光明正大的捞取外快,他们干的其实就是伺候人的活计,和大户人家的护院差不多,但是待遇又不及护院,毕竟护院和主人家之间还有几分情谊,而他们则是被上司派来守门的,主人家要记得好处,也只会记在杨以德身上。   因此,只要脑子活络一些的,在保安警察队中干不了几天就托门路调到其他部门去了,剩下的不是老实人就是得罪了人的人。可是这些人虽然在警察部队中属于底层,但是他们好歹也是本地人,对于警察部门和街面上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在这个封闭学习的期间,李文熙很容易的就从他们口中把各个警察署、派出所的人事关系给理清楚了,也弄明白了天津地面上的三教九流。而想要让他们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其实倒也不难,提高待遇然后给予他们一个希望就足够了。   天津作为中国第一个警察部队的出现地,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因素合力造成的,但是为了对抗列强在天津的治安权力,这一点却是主要因素。因此天津警察部队的制度从一开始就相当的完善,而且为了不让列强挑出毛病,天津警察都必须经过考试才能进入,也就是说大部分的警察都是具有小学学历的。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当警察,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并不是真心想要当一辈子的护院的。他们之中哪怕是再老实的人,也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薪水养活家人而不是要通过捞取外快才能养家糊口。   因此在李文熙告诉他们,学习完毕之后,只要通过考核就能调入新的部门,并大幅提高工资之后,这只保安警察队就完全倒向了革命委员会。   而抓捕唐富有不过是个引子,在抓到此人之后,李文熙就把该地区的派出所封闭了起来,对该派出所人员进行了庇护唐富有犯罪行为保护伞的排查。杨以德虽然在名义上负责调查案子,但是所有的查案行动都在李文熙的控制之下,他不过就挂了个名,看一看案情汇报和批示逮捕令,而且还不能回家召集亲信筹谋应对之策。   在李文熙如火如荼的追查唐富有案时,天津最有名的《大公报》、《益世报》和《天津日报》都开始了对张氏姐妹案的连续报道,开始大力批评天津的治安问题。   在舆论的压力下,夏阳在止园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表示新成立的天津市政府已经打算在近期实施一次扫黑除恶行动,以维护天津社会治安。   唐富有被抓还不到24小时,就老实交代了关于张氏姐妹案的内情,还有自己此前聘娶良家女子,并将她们引诱或强迫卖笑的犯罪事实。杨以德看到案情汇报刚刚松了口气,以为这事至少是告一段落了,但是李文熙这边已经递交了新的逮捕令上来。   看着面前这几十张逮捕令,杨以德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了,他满腹怨气但还是压抑着向李文熙说道:“李中尉,这些人要是都抓起来,东区警察署可就没人做事了,到时候街面上无人弹压,恐怕是要出乱子的。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慎重一些?另外这几位是直隶高等审判厅的,想要抓他们恐怕要先向直隶警察厅打报告……”   李文熙不以为然的说道:“正是要趁着这件案子把东区警察署清理一遍,今后就安稳了。至于东区警察署的日常公务,正好借着警察制度改革一案,提拔一些有用之人,不会耽误事的。   街面上有什么乱子,这难道不是这些同黑恶势力勾结的警察败类的责任吗?我相信天津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看不到这点。   至于直隶高等审判厅这几位,他们和本地多起贿赂案件有关,既然他们在天津的地面上,自然就应当归我们管。如果直隶警察厅有什么疑问,就让他们直接和市政府交涉吧。”   杨以德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脸色铁青的说道,“我要和夏市长谈一谈,这样大肆抓捕是要引起恐慌的,你们不能这么干。而且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东区警察署,我是来办案的,不是来受审的。软禁我到底是谁的命令?”   李文熙不为所动的说道:“杨厅长误会了,夏市长既然命令你带头查案,现在案子没有查清楚,你怎么可以擅离职守呢?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完全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办。   你想见夏市长的请求,我会给你通报上去,至于夏市长什么时候见你,那可得夏市长决定了。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应当履行自己的责任的。”   李文熙说着,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在逮捕令上签字。杨以德看着他忍不住问道:“要是我不签呢?”   李文熙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是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的和杨以德对视着,口中平静的劝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发这种小孩子的脾气,你要是不签字,难道我们就不能抓人了吗?”   杨以德心里顿时一紧,但面上依旧不服输的回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还要我签字。”   李文熙冷冷的说道:“因为要是我们来签字的话,就不会到警察署长为止了。要不是夏市长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以为自己还能坐在这里签署逮捕令?”   杨以德有些目瞪口呆,如果眼下自己的待遇就叫做将功补过,那么不留情面的话岂不是连辞职回家都做不到了。   他和李文熙僵持了半天,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的先把面前的逮捕令给签发了。杨以德终究心里还是没有底,不敢和李文熙真的对抗下去。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看家护院的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不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了自己的官帽。   他只能等待着和夏阳的见面,希望让对方了解到自己在天津能混到今日,并不是没有用处的。只要夏阳还有用到他的地方,那么他至少还是能够安然无恙的。 第七百七十八章   用一个案子掀开了天津的社会阴暗面,然后借助天津市民的愤怒对警察部门和司法部门进行了全面的审查,顺便又挂着杨以德的名字主持这件事,顿时让夏阳打开了天津的局面。   在杨以德被软禁在东区警察署的日子里,夏阳这边也紧张的忙碌着两件事,一是建立起市政府的各个所属部门和行政机关;二则是接见了天津各界代表,为下一步清理天津社会的痼疾获得支持。   天津特别市的行政架构和哈尔滨特别市大同小异,天津市共和党支部、天津市政府、参事会组成了天津特别市的行政权力中心。夏阳用参事会取代了市议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这些人并不是真心亲近革命委员会,不过是一群投机者,因此由自己任命的参事远比民众推选的议员要好控制。   随着市政府下辖各部门的成立,之前警察厅一家独大的局面也宣告结束。特别是税务局、财政局和消防局的成立,分去了原先警察厅的不少权力。而夏阳之前同周学熙等人的交流,也终于带来了回报,这些天津出名的绅商不仅支持了新政府的各项政策,还向夏阳推荐了不少人才。   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建立了南开中学的张伯苓,在确定了革命委员会希望建立起天津地区的义务教育制度后,张伯苓便欣然接受了天津教育局局长一职。而北洋保商银行中方经理叶兰舫则接受了天津财政局长一职。这些人的加入,使得天津市政府很快就为天津绅商名流所接受了。   除了引进本地绅商担任要职外,革命委员会还从外地调来了一批实业人才,比如担任天津工业局局长的穆藕初。这位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农学硕士,不仅在棉花种植上下了一番苦工,在美期间还拜访过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罗,就科学管理方面向这位美国科学管理之父讨教过数次。   原本他归国后是打算和胞兄穆湘瑶共建德大纱厂的,但是在耿谨文的劝说下,他终于还是投入了南方局,成为了耿谨文的助手。只是上海终究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根据地,在商业上整合各棉纺织工厂尚可,想要按照行政规划去整合各家棉纺织厂的资源和生产力,则阻碍重重。   不得已,耿谨文只好把他推荐给了华北局,担任了山东工业委员会的一名委员,负责棉花种植业和纺织业的规划事务。对于穆藕初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棉纺织业没有棉花是不可能发展的起来的,而山东正是中国北方的棉花产地之一。   只是他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华北局又把他调到了天津,这让穆藕初有些不大开心了。不过听完了夏阳对于天津纺织工业的发展设想后,他还是很快的接受了这个新的任命。这些实业人才的到来,不仅加强了天津市政府在实业建设上的人才储备,重要的是也分去了本地绅商的不少权力。   当然,对于夏阳来说,真正重要的还是天津本地的劳工阶层,只是61万余的天津人口,现在也只有五万余工人。这股力量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还主导不了天津的政局。不过,通过工人联合会组织起来的工人纠察队,却可以成为街面上一支维护治安的辅助力量。   因此这些日子里,夏阳还是抽调了一批人员对工人纠察队进行了整训,并配给了一批武器,预备用于之后的全市扫黑除恶行动。虽说通过学习班让保安警察队倒向了自己,但是整个保安警察队不过400人,至于其他街面上的巡警,夏阳就有些不大信任了。   控制了天津市面上黄赌毒的黑帮团伙,本来就是在街面巡警的放纵下才能存在的,而这些黑帮团伙和巡警之间的金钱交易,又是巡警们外快的主要来源。夏阳可不觉得,他说上两句就能让这些巡警主动断绝同这些黑帮之间的联系。   不要说其他人,就凭杨以德住的那个小洋楼,那也不是他这个警察局长能够负担的起的。光是认了杨以德母亲为干娘的黑帮头子,据他听说的就有三、四个了。这些黑帮头子以孝敬干娘的名义向杨家大送财物,杨以德装作不知而已。   因此,即便李文熙认为天津的大部分警察还是可以一用的,夏阳也要先把整个警察厅清理一遍再说以后的事了。不切断了这些警察同黑帮之间的金钱联系,就别指望这些人会卖力的去跟着他打击那些黑帮分子,而工人纠察队又属于本地人,有他们作为弹压地方的后备军,夏阳觉得接下来的行动才不会出现太多的变数。   李文熙的行动很快,从就职典礼那天算起还不到第五天,天津东区警察署和下属的9个派出所就已经被清理完成了,天津东区警察署署长被免职,9个派出所的所长撤了4个,抓了3个,仅仅2人未动。   看过了李文熙送来的案卷汇报,夏阳想了想说道:“那么从明天开始,就展开东区警署辖区内的打黑扫恶行动。把之前表现出色的保安警察安排一批到派出所内,对于东区内的几个主要黑恶团伙要进行严厉的打击,必要的话可以让唐胜年派出武装警察部队协助。   宋委员之前和我通过电话,他认为高等审判厅应当掌握在我们手中,明天他会派何朝锦过来接手高等审判厅,并协助我们完成已经结案的各项案件的公开审判工作。”   李文熙有些不大甘心的说道:“可是我们都把饭煮好了,他们横插一脚,跑来就吃,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   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看的李文熙低下头去后,方才出声说道:“本来就是一锅夹生饭,他们想要就让给他们好了。另外你这边要加快进度了,王委员那边传话过来,法国人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实际行动。你要记住,法国人才是我们这次的真正目标,不要乱了方向。”   李文熙顿时收起了抱怨,认真的回道:“是,局长。不过东区的这些黑恶团伙似乎和日本人的关系更密切一些,我有些担心他们会逃入更近的日租界,而不是法租界。”   夏阳笑了笑说道:“只要他们逃入租界就行。虽然我们主要是对付法国人,但是要收回的是天津所有的租界,没有这样一个借口,我们怎么能够要求搜查所有租界?   只要他们采取武装抵抗,下一步就可以让军队入驻天津了。只要打破了军队不得进驻天津20公里内的约定,那么他们就要考虑一下我们到底敢不敢强行收回天津租界了。接下来是谈判还是武装冲突,就要看他们是否识趣了。”   李文熙正想告退,但又想起了什么,向着夏阳汇报道:“啊,还有一件事,杨以德想要和您见上一面,要带他过来吗?”   夏阳想了想说道:“现在还太早,让他再耐心等待几日,总要先把张氏姐妹的案子了结了再说。另外,回去后让他签署东区警察署机关改革的命令,除了其他各科室外,再增加一个政治科,专门负责调查警局内部的思想和纪律问题。政治科直接向政治保卫局天津分局负责。”   李文熙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赶紧回道:“是,我回去就会通知杨以德厅长的。”   8月4日,《大公报》、《益世报》、《天津日报》再次刊登了关于张氏姐妹案的报道,对于新上任的天津市长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彻查此案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对戴富有这类社会蛀虫狠狠的批判了一通,并对于近日天津市的打黑扫恶行动表示了欢迎和期待。   新任市长在东区警察署的清洗行动极大的震惊到了其他四区警署,特别是杨以德在东区警署闭门不出,雷厉风行的整顿东区警署的举动,让这些警署以为杨以德已经和新任市长达成了什么协议,因此他们也很快主动向止园靠拢,并接受了夏阳从他们的警署内抽调人员进行分批学习的命令。   而从东区开启的打黑扫恶行动,也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四区。许多过去觉得和本区警署相处的还不错的黑恶团伙,这一次则遭到了惨痛的打击。那些真正有背景的黑帮头子,倒是提前得到了风声躲入了租界,其他人则成为了各区警署的功绩。   不过,在天津能够混的下去的黑帮,大多都是得到了外国人的庇护。毕竟天津教案发生之后,大家都知道:小民怕朝廷,朝廷怕洋人。因此只要是涉及到黄赌毒的生意,大多背后都会站着一个外国人,特别是毒品生意,过去是英法商人涉足最深,现在则是日本人。   因此,夏阳下令发起的打黑扫恶行动,很快就受到了各国领事的抗议,特别是法国领事卜格斯和英租界工部局的董事长毕德斯的强烈抗议。他们认为天津市政府发起的打黑扫恶行动完全是在扰乱天津的社会治安,破坏了天津市面的繁荣。   夏阳对于各国领事的抗议,是向天津各租界工部局发出了一份通知,内容是:近日天津市政府在打击黑恶势力时,发现一些罪犯逃入了各租界,为了保护各国侨民的安全,天津市政府要求各国租界准许天津警察厅派遣警察进入各租界搜查逃犯。   通知还注明,在48小时之后,本着对各国侨民人身安全的考量,天津警察厅将会从法租界开始强制搜查,希望各租界工部局积极配合。   这份通知自然极大的激怒了各国领事,特别是法国人。法国领事卜格斯不仅当即向王葆真提出了强烈的抗议,还强硬的反要求中国警察在24小时内撤出老西开地区,否则后果自负。 第七百七十九章   卜格斯一时头脑发热,向王葆真提出了正式要求中国让出老西开地区管治权力的最后通牒,等到王葆真离去之后,冷静下来的卜格斯又有些心虚了。   固然中国人提出了一个极不合理且轻视法国人的通知,但是这个通知实际上是挑衅了天津各租界的宗主国,他实在没有必要单独去同中国人对抗。他现在向中国人下达的最后通牒,反倒是让其他各国置身事外了。   在思考了一个上午之后,卜格斯邀请了英国、日本、俄国、意大利、美国、比利时几国的领事,就中国要求进入租界搜查罪犯的行动进行商讨对策。   美国领事派人送了封信件给法国领事,表示美租界已经并入英租界,因此美国对这一事件不持任何立场,当然美国在原则上是支持各国租界捍卫自身合法利益的。   美国人的做派让卜格斯深感不快,但是现在的美国并不是法国能够招惹的,当前的法国需要来自美国的贷款和大量物资,战后的法国则可能需要美国来平衡英国的压力。就当前西线的战局发展,大多数法国人都在担心,这是一场法德同归于尽的战争,那么战后法国还拿什么去抗衡本土没有受到损失的英国人。   因此,卜格斯很快就放下了美国领事不肯参加会议的不快,专心接待起了英、日、俄、意、比五国领事。对于法国领事召开的这场会议,与会的五国领事同样表示了对于天津市政府破坏租界权利的不满,并认为要对天津市政府的通知作出强硬的还击。   但是,各国领事心目中的强硬还击方式显然是不一致的。比利时领事认为应当严正的向天津市政府和北京政府发出抗议,要求天津市政府收回这种不合国际法的通知,并登报道歉就可结束了。   意大利领事自然不满于比利时领事的软弱,认为既然这是一次各国联合的行动,那么让天津市政府仅仅登报道歉是不够的,至于天津市政府应当付出什么代价,意大利领事却又推说应当由各国领事集体决定。   参加会议的俄国领事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除了向卜格斯表示俄国会坚定的站在法国盟友一边外,整个会议上几乎没怎么发言,同俄国领事过去的表现完全是判若两人。   日本领事倒是慷慨激昂的说了大半个小时,不过这位糟糕的英语几乎让人听不出多少有用的内容。反正卜格斯只听懂了两个意思,日本人对于天津市政府成立以来的行动非常气愤,虽然气愤但是他还是需要先得到国内的授权,才能配合大家的行动。   对于日本人这种又想要好处又不愿出力的态度,卜格斯倒是觉得中国人要比这些日本矮子可爱多了,不过考虑到这是英国人的小弟,卜格斯终于还是忍耐着没有当场出声讽刺日本领事。   至于英国领事,对于天津市政府虽然颇为不满,但是却有些息事宁人的想法,除了支持比利时领事的意见外,他还主张道;“……虽然我和大家一样,对于天津市政府试图侵犯租界司法权力感到愤怒,但是最近从华界逃来的人员中确实有不少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为了维护租界的社会治安,和杜绝天津市政府在舆论上对于租界工部局的攻击,我认为我们应当自行在租界内搜查中国罪犯,并用我们的法律进行惩治。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彰显了租界司法权力的自主,又避免了和中国民众对立的糟糕局面……”   英国领事的态度让卜格斯大失所望,这和年初英国人支持他们向老西开地区扩界的立场相比,完全是大幅的后退了。这场会议因为各国领事之间的立场差异太大而无法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不过在卜格斯思考着是否有必要单独和中国人就扩界问题对抗下去的时候,日本领事松平恒雄、英租界工部局董事长毕德斯却在当晚分别找上了他。   松平恒雄在单独见面时向卜格斯承诺:“日本帝国是极愿意站在法兰西共和国这边的,但是我国内部有着不少亲华势力,他们并不乐意见到日本和中国交恶,所以我在公开立场并不能过于针对中国。   但是现在日本和法国是共同对抗同盟国的盟友关系,所以只要贵国和中国之间发生了冲突,那么日本必然会援引协约国之间的互助条款,和贵国站在一起对抗中国的武力威胁的……”   日本领事的承诺卜格斯只是半信半疑,不过他倒是理解日本人对于中国人的怨气,这不仅仅在于之前的两次对中作战的失利,更在于日本因此丢掉了南满的特殊地位和半个朝鲜半岛。他知道日本人一直都想着报复中国人,然后夺回北朝鲜和夺取满洲,因此松平恒雄说日本会援引协约国的互助条款出兵中国,这并不是什么空话。   不过卜格斯虽然承认日本有同中国开战的念头,但他并不认为法国有为日本冲锋陷阵的义务,更何况日本也没有这个资格驱使法国为日本谋利。   只是毕德斯的意见却不能不让卜格斯感到重视,虽然韦礼敦才是英国驻天津领事,但是天津英租界内说话最有分量的却是工部局董事。   而且英租界工部局的董事不仅在英租界内说话算数,在天津其他租界内也一样是具有相当的话语权的。毕竟在天津开埠之后,随着英国公使掌握了北京公使团的主导权后,不管是满清政府还是民国北京政府对于英国人的意见最为重视,这也就使得英租界工部局在天津几乎成为了各国租界的代言人,英国人的势力自然也就深入到了各国租界中去了。   曾经的天津海关税务司司长德璀琳,放弃了德国国籍加入英国,未尝不是看到了英国势力在天津的强大。而他的选择也使得自己的家庭成为了20世纪头十年,天津租界社交的中心。   如果说英国驻天津领事代表着伦敦或驻北京公使的意见,那么毕德斯大约就代表着天津本地租界上层人士的主流观点了。虽然在大的方向上,双方的意见大多数时候是一致的,但是在某些局部利益上,双方却未必一致。   毕德斯给卜格斯带来的,正是本地租界上层人士的看法,他们这些久居天津的外国人在中国人面前其实已经无所谓国家的差异,对于中国人敢于冒犯租界特权的第一反应就是,应当采取严厉的措施将中国人的冒犯之举打压下去,从而让中国今后再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毕德斯向卜格斯表示,“韦礼敦领事的意见只能代表他自己,并不能代表英国在华商民的主张,也未必能够代表北京公使馆的意见,至少公使馆汉务参赞巴尔敦是一直和我们保持着联系的,他可从没有提出过要对中国人做出什么让步。”   毕德斯还在老西开问题上对法租界表示了支持,表示法国人只要占领了老西开地区,英国工部局就会首先承认法国人的扩界事实,并会站在法国人这边对抗天津市政府。   卜格斯同毕德斯的一场谈话,倒是恢复了不少信心。不过这一晚他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第二天一早,他还是跑去了俄国领事馆,同俄国领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不过俄国人此时已经无心对法租界扩界问题和天津市政府对租界司法权力侵犯问题加以关注了,因为俄国的中亚地区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起义。   这场起义的诱因虽然是6月25日沙皇政府在中亚颁发了动员令,要求中亚的穆斯林前往欧洲服兵役、劳役,但真实的原因则是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和殖民地矛盾的总爆发。   俄国占领中亚地区之后一直采取高压统治政策,比如移民占地、植棉毁田、强迫牧民耕作等,不过凭借着沙皇俄国的强大军事力量,中亚地区的民族还是向沙俄政府屈服了。   但是欧洲战争爆发以来,沙俄军队在东线战场上的不断败退,使得沙俄政府不得不从后方大量征调兵员,这无疑就极大的削弱了对于中亚地区的镇压力量。   而战争绵延了2年之后,俄国的财力几近枯竭,除了向外大肆借款之外,就只能加大对于底层民众的剥削。中亚地区在战前的土地税还不到700万卢布,但是到了1916年已经超过1400万卢布了,其他的商税也几乎增加了一倍以上,自然是民怨沸腾。   而沙皇俄国占据中亚之后推行的植棉事业,使得中亚地区成为了俄国的重要棉花产区,棉田从40多年前的1万公顷上升到了74万公顷。这也就使得采摘棉花工作成为了中亚农民的一项重要收入,大约有70%的中亚农业工人依靠这项工作养家糊口。   6月25日沙皇政府向中亚颁发的动员令,不仅打破了过去沙皇政府只向穆斯林收税不征兵的惯例,还破坏了当地农民家庭的生产劳作,有可能使得中亚大部分农民家庭失去当年的收入,令他们破产。再加上基层官员的腐败贪婪,强迫贫困家庭替富裕家庭出兵役、劳役,于是在这种种因素的刺激下,七河州的农民首先起义了,很快其他中亚地区的农民也响应了起义。   虽然沙俄政府努力控制着,不想让中亚起义的消息传出来,但是和中亚相邻的中国已经得到了消息,因为难民已经逃入了中国新疆境内。沙俄政府并不担心新疆政府能做什么,但是很担心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会借此生事,因此俄国外交部已经向驻北京公使馆下令,近期内严禁俄国驻华外交官和中国人发生什么冲突,给革命委员会以借口。 第七百八十章   卜格斯并没有从俄国人这里获得多少明确的支持,但是对方却也并不反对继续法租界的扩界行动。从俄国领事馆返回法租界后,卜格斯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要求自己的秘书去观察老西开地区的状况。   下午13点25分,秘书送到卜格斯的汇报是,中国警察不仅没有撤出老西开地区,反而在法租界和老西开分界的张庄大桥上安排了9名警察检查进出法租界的人员车辆。   卜格斯把秘书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自己安静的坐在房间内思考了起来。于此同时,天津私立南开中学的一群学生也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观望着东南方的海棠园,不知为何今天一群警察把海棠园给封了。   丁二班的一群学生围着中间一位英俊挺拔的少年问道:“伍豪,你长的高,有没有看到那些警察躲在园子里做什么?现在又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他们跑园子里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说道:“人家未必是来看花的,也可能是来查案的。不过看他们兴师动众的,难道海棠园里埋了什么尸体吗?”   这话顿时激起了其他人的不满,“瑞峰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什么叫埋了尸体。以后你还让不让我们去海棠园玩了?”   在一班同学的打闹中,19岁的伍豪微笑着说道:“我刚刚看到校长从海棠园里出来时脸色很好,我想那些警察封了海棠园应当不是发生了尸体,否则校长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出来。而且我之前有看到,和最近报纸上登出的那位新市长图像相似的人进入了园子,如果是为了查案的话,市长不会跑到现场来吧。”   同学中顿时有人说道:“新市长也来了吗?据说这位新市长比我们也就大了6、7岁,和我们这般大的时候就参加了辛亥革命,真可惜我们没赶上……”   马上便有人说道:“那他不是见过了那位吴主席了?我真想见见那位吴主席,一个人赤手空拳从海外归来,然后就打下了一整个东北,真乃神人也。应该比的上孙逸仙和黄克强两位先生了吧。”   不过有人立刻便反驳道:“孙、黄两位先生虽然首开革命之呼声,但是他们连老袁都对付不了,恐怕不能排在吴主席前面去吧。老袁在吴主席面前可是节节败退,先是丢了山东,现在连天津都丢给吴主席了,可见不是吴主席能不能比的上孙、黄两位先生,而是孙、黄两位先生难以同吴主席相提并论啊。”   这位同学对于吴川的推崇,顿时让不少崇拜同盟会的同学不服气了,“这革命又不是排隋唐英雄谱,还能弄个天下第一好汉出来。孙、黄两位先生百折不挠,十次革命方才唤醒了民众,致有辛亥功成,怎么能够排到吴畏之后面去呢?”   不过显然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是不可能被说服的,听到同学们这么称赞孙、黄两位革命先驱,反而更加不以为然的还嘴道:“是啊,两位前辈搞了十次革命都没能推翻满清,吴主席不过一次就功成了,可见闹革命这种事是不能论资排辈的,还是要看个人能力的。你们老是说孙、黄两位先生如何,敢问他们究竟办成了什么事呢?”   这话说的好生令人难受,看着朋友们要为这点小事争执起来,伍豪终于出声说道:“孙、黄、吴三位都是革命领袖,他们的功绩恐怕不是我们能够评价的。要我说,我们还是猜猜我们这位新市长带着这么多警察过来做什么吧?我听说最近租界里的报纸都在批评现在天津警察厅正在进行的扫黑打恶行动,他们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才跑来的?”   被伍豪这么一岔开话题,果然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同学就有人说道:“那些洋人可真过分,我们在自己的地方打击黑恶势力关他们什么事。要我说天津警察厅总算是干了件好事,要不是他们这几天到处打击黑恶势力,学校里的女同学出趟校门还要我们守护着呢。”   这话顿时引起了共鸣,显然大家对于警察厅现在的行动都是支持的,毕竟南开中学位于南门外,虽然有着校董的照料,但也只能护着校园里的安宁,出了校门还是不怎么安全的。特别是这里距离日租界不远,日租界内多白面馆、鸦片馆和妓院,所以南开的师生出门还是有着很大的机会遇到哪些不三不四的混混的。要不是开办南开中学的几位校董名号够响亮,南开的学生可未必会安然无恙。   不过大家聊着聊着,话题就从警察厅聊到了法租界的扩界举动上,这一下众人更是掀起了对于列强的不满情绪。   而距离校舍约2、3百米外的海棠园内,夏阳也正坐在一张石桌前好整以暇的对杨以德说道:“那个费警长什么性格,能不能扛的住事?可别让法国人一吓唬,他就带着人跑路了?”   杨以德站立在一侧,把腰弯的很低,一脸严肃的说道:“请市长放心,费大棒子,不,费警长虽然脑子有点糊涂,但还是个爱面子的人,就算法国人打断了他一条腿,他也不会逃回来的。”   夏阳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口中不由问道:“昨天那个法国佬是怎么说来的?要我们什么时间撤?”   站在另一边的李文熙马上回道:“说是要求我们在今天下午14点30分之前撤走老西开地区的警察,要不然就让我们后果自负。现在已经14点了。”   夏阳想了想又问道:“日本人哪里没什么动静吧?可别让他们来个黄雀在后,那我们可就丢脸丢大了。”   李文熙马上说道:“日本领事今日上午就把日租界的士兵和警察分散在了各路口,看样子倒是防备着有人冲击日租界,倒是没有跟着法国人闹事的意思。而且唐队长已经安排了半个中队的武警在住吉路的路口设置了岗哨,就算日本人想要乘机闹事,也足以挡住他们了。”   夏阳点了点头说道:“告诉唐胜年,日本人要是拿着武器出租界,鸣抢示警一次就可以射击了,如果日本人还击可以动用重武器。如果他们没带武器,鸣抢示警三次还不肯停下冲击岗哨的,可以直接射击,但不要动用重武器……”   杨以德听着夏阳对于李文熙的交代,感觉耳后的汗水不停的冒了出来。在李文熙去打电话传达夏阳的命令时,这边夏阳又抬头看着杨以德问道:“杨厅长,一会要那边打了起来,你想好怎么跑过去和法国人交涉了吗?”   杨以德连连点头说道:“要是他们人少就抓了人回来,罪名是袭击正在执行公务的我方警察。要是他们人多,就要求他们交出袭击我方警察的凶徒……”   杨以德复述了一遍之前李文熙对自己交代的内容后,终于还是咽了一口口水后忍不住对夏阳小声说道:“夏市长,是不是真要搞的这么大,要是法国人动用驻军的话,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夏阳轻松的回道:“杨厅长要是觉得自己做不了,现在还来得及退出,这民族英雄总不好强迫的。”   杨以德是一点都不想当什么民族英雄,不过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现在退出恐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这些日子里光是李文熙这位年轻人手段,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了,更别提夏阳还没有出手呢。   他毫不迟疑的说道:“卑职绝无退出的念头,只是为市长您担忧。这些洋人在天津地面上一向嚣张跋扈,无理都要闹上三分,更不用说我们现在这么打脸……”   夏阳打断了他说道:“这算什么打脸,打脸的事还在后面。既然你不想退出,那就等着命令吧……”   杨以德顿时不敢说话了,只好在心里不断为自己打气,一会见了法国人不要露怯,否则以法国人的性子恐怕非把他当场撕了不可。   不过他这么一等就等到了黄昏,眼看着怀表上的时间都快17点了,居然前方还没传回动静,包括李文熙在内的警察们都有些抬头张望了起来,虽然站在这海棠园内根本看不到张庄大桥。   李文熙不停的低头看着手上的腕表,口中不由嘀咕着:“这法国佬莫不是说话不算数了,现在都过了时间快2个半小时了。”   夏阳虽然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但是脸色也有些阴沉了下来。倒是杨以德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法国领事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这样相安无事下来,大家和气生财不是很好么。   等到将近17点30分时,夏阳也终于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果然,靠别人出错是靠不住的,万事到头还是靠我们自己啊。这法国人果然如主席说的,已经是外强中干,只能靠嘴皮子糊弄人了。我还真把他的话当真了,真是可笑。李文熙,收队,明天我们直接打上门去,看他还能不能当缩头乌龟。”   李文熙答应了一声就下去打电话去了,不过很快他又转头跑了回来,向夏阳报告说:“法国乌龟出来了,不,是法国领事带着一队武装军警冲上了张庄大桥,正在攻击我方驻守大桥的警员。”   “好。”夏阳也忍不住叫了一声,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转身拍了拍杨以德的肩膀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除了那个法国领事必须要活着,其他人都可以打了再说……”   杨以德觉得自己的左眼皮一直再跳,但他还是站直了身体立刻答应道:“请夏市长放心,卑职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第七百八十一章   8月12日上午,英租界戈登堂内,一只手用绷带挂在胸前的法国领事,站在会议室内向着各国领事及各租界工部局董事长大声疾呼道:“……他们这是在公然挑战《北京议定书》内所约定的各项条款,也是在践踏《万国公法》的神圣性……”   英国领事韦礼敦只是把一小半精力放在了法国领事对于天津警察厅的控诉上,随着伦敦不断要求他招募华工的电报传来,他现在已经站在了不赞成在战争期间扩张租界激怒中国人的立场上,但是今天一早看到卜格斯折了一只胳膊的凄惨模样,他又无法拒绝对方召开领事会议。   不过看着会议室内果然缺少了德国和奥匈两国的领事,韦礼敦就知道这件事麻烦了。他思考了许久,方才转头对着身边的美国领事问道:“高思先生,您对于昨晚天津警察厅冲击法租界的事情怎么看?”   美国领事瞧了英国人一眼,方才漫不经心的说道:“说天津警察厅冲击法租界就过了吧,张庄大桥以西可是中国地方。”   韦礼敦不置可否的回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国领事受到了攻击,如果我们对此保持沉默的话,那么下一次受到攻击的也许就是英国外交官和美国外交官了。”   以天津英美租界的合并关系,高思其实是很赞成韦礼敦的看法的,但是他更不愿意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国内的财阀们,现在的美国在中国是有着重大利益的,他可不会为了英国人的好感去破坏美中关系。   因此在沉默了数秒之后,高思便点头说道:“原则上我是支持您的,不过韦礼敦先生,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先听听中国人的意见。另外,日本领事的意见是什么?他们倾向于用武力解决吗?”   韦礼敦只是沉吟了片刻就摇头说道:“我们只是要求革命委员会约束天津市政府不要再做出如昨晚这样的鲁莽举动,并赔偿法国昨晚伤亡人员的抚恤费用,我国并不会支持把事件继续升级。我已经就此立场向松平领事做了表态。”   高思正思考着,一名工部局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封信件走到了韦礼敦面前,韦礼敦拆开了信件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就在高思想要凑过去瞄上一眼时,韦礼敦突然拿起了面前的小木锤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法国人的发言。   等到会议室内的众人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后,韦礼敦这才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说道:“那位新上任的天津市长拒绝了来戈登堂解释昨晚的冲突事件,反而要求我们前去止园召开关于各租界工部局近期阻扰天津警察厅维护社会治安的一系列问题。”   自1902年以来,天津各租界工部局就渐渐成为了天津的权力中心,特别是辛亥革命之后租界工部局更是凭借中国政府不能在天津城20公里之内驻军的约定,把天津租界变为了完全的独立王国,庇护了逃亡而来的前清重臣和下野的北洋政客,戈登堂已经几乎相当于天津的市政厅了。   就算是之前革命委员会接手的直隶交涉署,想要同各租界交涉事情,也还是要亲自跑来租界交涉的,当然更多都是跑来戈登堂,没有获得英国人的同意,就不可能解决问题。   现在天津市政府的要求,完全就是否认了各国于1902年从《北京议定书》中获得的各项权利,和租界在华的特殊地位,自然不会得到在座领事的认同。尤其是法国领事,认为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他们不仅不应该接受,还应当集结起各租界的军队做出进攻天津城的准备。   意大利领事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站在了法国人这边,日本和俄国领事支持法国的行动,但是却表示他们还需要先获得国内的批准才能参与行动。韦礼敦虽然恼火于中国人的无礼,但却并没有法国人的冲动。   卜格斯昨晚冲出租界袭击中国警察的行动,性质上和指挥法国军警进攻天津城没什么区别,都是侵犯了中国的主权行动,按照韦礼敦的看法,法国人的这种行为放在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是一种入侵行动。   如果法国有能力迫使中国承认卜格斯昨晚的行动是合法的,那么卜格斯不仅不会受到任何责难,还将会因为成功的扩大了法租界而受到法国人的欢迎。但是,中国人昨晚的还击,虽然双方都克制在了肉体搏斗这一层次,却也让法国人的行动遇到了极大的挫折。   接下来中国对此事件进行升级的话,法国却无能力应对中国的升级报复,那么卜格斯领事就有可能成为这一事件的替罪羊。而以现在法国在欧洲大战中倾尽全力的姿态,几乎百分百不可能对于中国方面的事态升级做出回应了。   因此卜格斯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希望联合各租界军警做出反击,只要把大家都拉下水,那么他的责任无疑就小了许多。而根据1902年的经验,一旦各国对华采取一致行动,那么中国人几乎很快就会屈服。   可韦礼敦很难下决心替法国人扛起这口黑锅,但他又从这封信件中感受到了中国人的深深恶意,并不仅仅只针对法国,这就有些让人犹豫不决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美国人出声了,“我同意卜格斯先生的意见,这封信无疑是对租界权利的一种冒犯,但是我相信大家能够想象的到,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间会议室内的人会出现在哪?   假如我们对于天津市政府的要求置之不理,那么接下去中国就有可能和同盟国走到一起去,那么再接下来就会变成同盟国和协约国在远东的对抗,鉴于美国所处的中立立场,我将不得不退出这场会议了。”   比利时领事立刻出声对美国领事劝说道:“高思先生,我能够理解美国政府所处的立场,但是我认为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并不是谋求把中国政府推到同盟国的一边去……”   俄国领事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在比利时领事之后赞同道:“我同比利时领事的看法一致,虽然我们要对天津市政府提出严正的抗议,但是我并不认为拒绝同中国人沟通是一件好事……”   听了三国领事的发言后,韦礼敦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虽然中国人的举动非常无礼,但是我们都是绅士,不可以不遵守绅士的礼仪,哪怕之后我们选择动用武力保卫租界的权利,也不妨碍我们先过去听听中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卜格斯固然想要坚持反对主动前往止园和中国人进行沟通,但是意大利人和日本人在英国人表态之后就跟着表态支持了英国人的意见,使得法国领事孤掌难鸣,不得不屈从于大家的意见了。   一行人各自乘坐着自己的马车或汽车前往了天津城北,就在这些领事们快要抵达止园的时候,却听到了天上传来了极大的噪音。韦礼敦于是让自己的马车停下,然后探头向天空看去,只见一队飞机从东北方飞来,然后沿着海河向东飞去了。   至少12架飞机自空中摆出了一个大三角形的阵型,哪怕是此前见过飞机表演的韦礼敦也觉得这些飞机令人震撼不已了。而看着白色油漆的机身和后部的那颗红色五角星,他也知道这是革命委员会的空中部队了。   看着街上那些中国人雀跃不已的样子,韦礼敦下意识的就反应了过来,这是革命委员会对于昨晚事件的反击,是在向天津各租界炫耀自己的武力。意识到这点之后,韦礼敦不仅没有感到恼怒反而更觉得头疼了起来。   如果是在战前,他当然不会为了这么几架飞机感到震惊,他坚信英国会有更好的飞机对付中国人的破烂。但是战争进行到现在,各国上层都很清楚,眼下飞机制造最为出色的只有德国和中国,其次是法国,英国只能同意大利相提并论。   过去半年里,如果不是从中国进口了大量的飞机,英法在西线的空战几乎就要全面溃退了。虽说在引入了中国的飞机之后,凭借着英法的工业基础,两国正在迅速的重新设计自己的新式战机,但是过去两年里中国飞机制造业的迅猛发展,使得各国都清楚,即便是战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东亚谁也别想压制住中国的空中战斗力了。   而除了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外,几乎其他船只都很难同飞机进行对抗,就算是前两者也不能无限的和飞机在近海纠缠。一架飞机现在也就2.2-5万银元之间,但是去年完工的伊丽莎白女王号战列舰约合银元2300万,至少相当于500架飞机。但是一艘战列舰可未必能扛得住500架飞机的不停进攻。   革命委员会今年的飞机月产能已经超过了600架,即便不算从英国和法国进口的飞机引擎等主要部件,革命委员会自己的产能也达到了100架一月。这个产能已经足够中国控制住东亚的上空了,眼下让人值得庆幸的,还是木质飞机保养不易,因此革命委员会并不能在平时长期保持这种产能。   等到头上的飞机远离之后,韦礼敦便重新登上了马车,思考着一会见了中国人该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愤怒,但又不能表现的过火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还是脱离了韦礼敦的控制,在止园门前下了马车后,他发现那位新任的天津市长甚至都没有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只是让一名军官站在了门口引导他们入内。这显然不是什么友善的会谈,就在韦礼敦心里这么想的时候,美国领事已经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比利时领事也下意识的跟了上去,韦礼敦见状也只好避开了法国领事的目光,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止园。 第七百八十二章   果然不出韦礼敦的所料,各国领事被代入了一间空旷的中国式堂屋后,又让他们足足等了将近一刻钟,王葆真才和一名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年青人走了出来,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则是面带春风的德、奥领事,看起来这两位领事之前正和中国人在什么地方谈话。   虽然心中极为不满中国人对于德、奥领事的亲密姿态,但韦礼敦还是抢在了法国领事之前起身出声向王葆真说道:“王先生,我代表天津各租界除德、奥两租界外,郑重向贵方抗议天津警察昨晚攻击法国领事一事,我们要求贵方交出昨晚袭击法国领事的凶徒,并以天津市政府的名义向法国领事卜格斯先生道歉赔偿,并承诺今后不再出现此类事件。”   王葆真并没有立即回答韦礼敦的话,而是转头同身边穿着中山装的年青人小声说了两句,这才回过头来对着韦礼敦说道:“韦礼敦领事阁下,您说的和我们了解的事实并不符合。   据我们所知,昨晚在法租界之外的张庄大桥上,负责保护租界的中国警察遭到了一伙匪徒的袭击,这伙匪徒不仅人多势众还携带了枪械。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先生当时正在附近追查一伙以绑票为生的土匪,闻讯赶去支援,结果却被人打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这伙持有枪械的土匪之后便遁入了法租界,我方当时想要进入租界抓捕,但是却遭到了法租界巡捕的阻扰。因此,夏市长邀请各位前来,就是想要向各位领事通知一件事。”   王葆真说到这里,便向后退了一步,把夏阳让到了前面。这边夏阳还没有出声,那边法国领事卜格斯已经气急败坏的跳将了起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着王葆真说道:“你们完全就是在胡扯,昨天晚上杨以德一直躲在警察后面,指挥着警察和我们斗殴,我亲耳听到那个混蛋还在边上喊着:千万别照着脑袋打,打胳膊和大腿就好,把那个混蛋叫出来,我要和他对质。”   王葆真正想说点什么,夏阳已经抢在了他前面对着法国领事说道:“卜格斯先生请自重,杨以德厅长还在昏迷当中,怎么和你对质?再说了,我们受伤的警察达到了17人,在场的警察共59人,他们可没有看到什么法租界的巡捕,只看到了一群携带了枪支的匪徒袭击了他们。   我不想去联想,你和那些匪徒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在中国的土地,中国的执法警察遭到了武装匪徒的袭击,这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鉴于当前的治安已经不是警察部门能够单独处置,所以我已经要求军队入城维护治安。   邀请各位领事过来,其实就是想要通知一声各位。原本今天应当进入各租界的搜查行动将会延后48小时,48小时之后天津将会实施全城戒严,军方将会派出精干的武装部队清剿天津城及租界内的武装匪徒,天津警察厅将会配合军方的行动。   除各领事馆外,租界内的一切建筑、人员都将进行全面的核查。不过为了防止出现误判导致的冲突,各领事馆应当向我方报备馆内的人员及武器装备,我们将会颁发特殊的人员及武器许可证。对于那些没有获得外交证件及武器许可证件,出现在领事馆外区域的人员,我们将会采取必要的安全措施。   至于各租界内的驻军,除了保留20人以下守备领事馆内部区域外,其余驻军必须在48小时内迁移到鉴水轩内,并交出所有重武器予我方保管。48小时之后,领事馆以外发现的非中国军队我们将一律解除其武装……”   卜格斯目瞪口呆的听着翻译翻过来的话语,觉得这个天津市长一定是发疯了,这种擅自进入租界武装搜查的行动和宣战有什么区别。   站在他身边的韦礼敦深呼吸了一口空气,稍稍平息了下胸中翻上来的怒火后,方才打断了夏阳的话语,盯着他的眼睛冷静的问道:“夏市长,您这是想要向各国宣战吗?”   夏阳并不避让他的视线,神情淡定的说道:“怎么会,只有北京政府才会有宣战权,我当然不会越权行事。另外,租界不过是租了片土地给各国进行贸易,并不是让各国拿着这片土地破坏我国司法主权及进行颠覆我国政权的行动的。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我不明白领事先生为何如此激动。”   边上的卜格斯顿时忍不住反驳道:“《北京议定书》中规定,中国军队不能进入天津城周边20公里。而且租界拥有独立的司法和行政权,和我国的领土并无区别,你们派出军队进入我国的领土就是宣战,法兰西共和国决不忍受这样的屈辱。”   王葆真立刻警告道:“革命委员会早就声明过,我们不承认任何满清所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未经过全国民众确认,北京政府擅自签署的各项条约也一样无效。卜格斯领事先生,请不要试图把不平等条约强加到革命委员会头上,否则我们会认为法兰西共和国正试图向革命委员会宣战了。”   韦礼敦不得不拦住了气急败坏的法国人,生怕这位法国领事冲动下把事情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不过他还是严正的向王葆真告诫道:“王委员,你的声明在我看来,和主动的挑衅也没什么区别了。难道说革命委员会打算完全否认民国政府对于各国所作出的庄重承诺了吗?”   王葆真面不改色的回道:“革命委员会效忠的是中国人民而不是某个中央政府。辛亥革命的目的是推翻一个骑在中国人民头上的独裁政权,而不是让另一个独裁政权取代它。   民国政府对于本国民众的承诺应当优先于某些独裁者对于外国政府的承诺。贵国究竟是打算和中国人民缔结平等庄重的承诺,还是想要通过哪些出卖了中国人民的独裁者继续延续对于中国人民压迫的条约,并不能限制革命委员会的行动。”   王葆真的话音刚落,那边德国领事已经起身说道:“我认为王委员说的很对,德意志帝国一向都试图和中国人民缔结友好平等的关系,就好像我们把胶澳租借地归还给贵国一样。我们愿意接受贵方提出的要求,不过如果我们把多余的武器交给贵方之后,是否就不必让我国的士兵入住鉴水轩了?”   夏阳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贵国士兵外出时身穿便装,且不携带武器,那么我们可以开给证明。”   奥匈领事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我国也接受贵方的要求。”   美国领事踌躇了一下后说道;“我国并不想同贵方冲突,不过我们也不想让士兵入驻鉴水轩。这2天内我会安排他们前往菲律宾……”   原本想要说点什么的意大利领事,看着这个场面顿时又默默的坐了回去。比利时领事则是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不管是英法还是美国都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美国人的表态实质上就造成了天津各国内部的真正分裂。   德奥两国就不说了,欧洲大战爆发之后,这两个国家其实已经被在华外交界给排除了出去。但是剩下的各国外交官其实就剩下了两派,以美国为首的中立国和协约国一派,美国的表态意味着中国对上的就只剩下协约国一派了。   虽说大家处于协约国内部可以抱团取暖,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中国人如果真的想要对上协约国,那么就不必找其他借口了,只要对上一个就是对上全部。而比利时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保护自己的在华利益,事实上比利时现在已经处于亡国的边缘了。   比利时领事相当担心,革命委员会拿自己第一个开刀,在美国置身事外之后,他可不确定其他协约国家会为自己出头。事实上不管怎么看,当前在东亚能够出手的,也就剩下个日本了,其他国家现在都在欧洲和德、奥流尽了血,那里还能腾的出手来在东亚再开一个战场。   不止比利时领事有这个见识,英国领事和俄国领事同样看的出美国领事的倒戈,将他们放置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两人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日本领事,但是松平恒雄此时却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了前两天帮衬法国人的劲头。   对于英、俄两国领事的疑惑目光,松平恒雄现在也是有苦难言,煽动法国人出头没什么,但是他一直都是把美国计算在他们这一方的。现在美国摆明了要置身事外的话,那么他便不好发表什么强硬言论了。   当前东亚能够出手的无非就是日本,之前两次挫败日本都是败在了站在革命委员会身后的德国和美国。现在德国虽然已经无力出手相助革命委员会,可美国还站在河岸上呢,他可不觉得协约国现在能够给日本什么支援,毕竟协约国现在还求着日本出兵欧洲呢。   因此在没有搞清楚美国的真正立场之前,他只能保持沉默,等待着国内发来指示。日本领事的不出声,让英国和俄国领事也难以真正强硬起来,而法国领事也从沉默的气氛中发现自己这方其实并不占据优势,他虽然看起来骄狂,但脑子并不傻,自然也就紧紧的闭上了嘴。   夏阳和王葆真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倒是没想到这些洋人真的这么虚了,听到革命军真的进驻天津了,反而不肯再说什么了。夏阳于是轻轻咳嗽了几声说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么就请回去尽快提交外交人员及武器清单。至于其他事情,等我们剿灭了天津的武装土匪之后再说。”   韦礼敦也觉得留下来没什么意思了,当下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这需要北京公使团去同北京政府和革命委员会去商议了。不过他临走的时候还是对着王葆真、夏阳说道:“不要以为欧洲战争拖住了大英帝国的脚步,贵国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这里挑衅大英帝国的荣誉了。你们难道就不考虑战后了吗?” 第七百八十三章   英国公使朱尔典和法国公使康德听到了天津传来的通报之后都感到了愤怒,但是两人在会晤之后却又感到束手无策。此时西线被英法寄予厚望的索姆河会战并没有打垮德国人,反而英军在首次进攻就遭到了德军马克沁机枪的强大火力杀伤,一天内损失了近6万人。   虽然凡尔登战役和索姆河会战还没有完全降下帷幕,但是英法两国政府已经差不多有所明悟,光凭借自身的力量已经无法结束这场战争了。在这个时候,谁能获得新血力量的加入,谁才能彻底击溃敌人的士气,从而真正的结束这场战争。   英国政府内部已经有人提议应当同德国议和了,如果不是英、法的投入实在太大,也许这种声音很快就会成为上层的主流意见。但是和英国内部的议和声音相比,英法政府此时更为担心的是东线的俄国,中亚农民的暴动已经通过逃亡新疆的难民传到了北京,又从北京传回了伦敦和巴黎。   考虑到1905年俄国革命使得俄国不得不中止了俄日战争的先例,伦敦和巴黎都在担心中亚的农民暴动会引发又一场俄国革命,从而使得俄国不得不退出大战。战争发展到今日,只要是个人就能看的出来,虽然俄国军队已经不再是碾压欧洲的压路机,但是如果没有东线俄军忘我的牺牲精神,西线早在1914年就被德军给击破了。   假如现在德奥和俄国握手言和,那么德国就可以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西线,英国和法国的上层精英们都不会乐观的估计西线能够抵抗住德国人全部力量的进攻。更何况,以现在英法两国的财政状况,就算西线能够和德国人对抗下去,两国迟早也要被这场战争拖垮的。   不管是朱尔典还是康德都隐约猜中了伦敦和巴黎的心思,当前最为重要的是阻止俄国崩溃,拉拢美国参战和防止其他国家加入同盟国一方。天津事件的爆发,显然是不符合协约国最大的利益的。   而且革命委员会突然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和美国的暧昧态度,正使得事件滑向了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虽然朱尔典和康德在远东可以对着中国政府指手画脚,犹如太上皇一般,但是两人在本国却并非位于政治的核心,毕竟中国实在是太弱了,两国驻美大使才是两国的外交重心。   在一定程度上,朱尔典和康德可以自由的发挥国内赋予的权力,只要他们能够完成国内交付的政治任务,但是一旦他们无法完成国内交付的任务,还要自由发挥,那么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身败名裂了。   因此,一直试图教训革命委员会的英法公使在会晤之后,很快就默契的认识到,当前并不是教训革命委员会的好时机,如果因此引发了革命委员会或中国和协约国开战,他们反而要负上难以承担的责任。   特别是法国公使康德,在国内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法国青年死去的时候,他却为了一些法国商人的利益而激怒了中国倒向同盟国一方,他可不认为法国人会像英国人宽恕丘吉尔那样宽恕自己。   因此在会晤的最后时刻,康德终于软弱的向朱尔典说道:“也许我们应当向中国人获取谅解,比如让卜格斯领事撤销对于老西开地区的声索权力。”   朱尔典虽然在心里生起了退缩的念头,但是他并不希望这件事损害到自己在中国花费了几十年树立起来的威望,因此他摇着头说道:“公开撤销对于老西开地区的声索权力,只能让革命委员会以为我们确实拿他们没办法,他们要是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我们怎么回答?   别忘了,他们现在已经把军队开进了天津,并要求搜查各国租界,让各国租界内的驻军撤出租界,我们要是答应了这些要求,就等于是把天津租界的实质权力都交还给了中国人,今后只挂了一个租界的名义。一旦让革命委员会创造了这种先例,今后他们抵达上海和汉口时,我们难道也拱手把这些地区的租界交还给他们吗?”   康德此时已经心慌意乱了,“但是,我们继续强硬下去,革命委员会真的放纵军队冲击租界,到时我们岂不是更难和他们交涉了?”   朱尔典望着庭院内透过树冠落在地上的日光许久,方才说道:“现在看来,在北京交涉这件事是不会有结果的了,我们应当联合俄国、日本,在哈尔滨向革命委员会联合施压。另外就是和美国公使进行交涉。不管这位公使先生多么和我们格格不入,他总不能站在中国人那边对抗我们这些欧洲表亲吧……”   远在哈尔滨的吴川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他可没想到有人在北京这么的记挂着他。从葫芦岛返回之后,他就重新陷入到了忙碌的公文生活当中。   为了准备明年即将开始的无产阶级运动新纪元,他不得不开始进行了大量的预备工作,首先就是扩大军队规模。在这个经济蓬勃发展的时期,只要能够生产出东西就能卖出去,因此各处都在大量的需要人手和经费,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扩军并增加军费支出的。   光是为了说服宋云桐等同志,就足足花费了吴川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不过好在今年的对外贸易实在是太红火了,截止7月底,本年度的对外出口贸易数额和进出口贸易总额已经都和去年持平了,这也就带来了大量的财政盈余,即便大幅度的增加军费支出,也不会打断目前的经济发展势头,这才勉强让宋云桐等政府部门的负责同志松了口。   而吴川提出的扩军理由也确实说服了不少同志,他向党内的一些负责同志说道,“现在我们在东三省干的还不错,经过几年的辛苦奋斗也确实攒下了一点家当,但是这点家当并不足以让帝国主义敬畏我们的力量,反而有可能刺激他们消灭我们的野心。   请大家想一想吧,在我们看来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财富来自于我们自己的辛劳工作,但是在帝国主义者看来,这是我们趁着他们在欧洲大战无暇顾及中国时,我们截取了本该上供给他们的财富。他们又怎么会甘心,让我们尽情的享受自己的劳动所得。   为了打开中国的大门,帝国主义者不惜发动了两次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帝国主义者为了争夺奴役我国的权力,还在内部爆发了日俄战争。这些帝国主义者为了获取财富,从来都是不惧怕发动战争的,看一看欧洲大战死伤的人数,难道大家还想着不武装自己吗?   假如我们现在不肯武装自己,那么我们现在所奋斗努力创造的财富,反而会成为我们被帝国主义攻击的借口。古人都知道,过于美丽的鸟兽往往都会因为自己的皮毛而被人类灭绝。空有财富而无武力,就是守着黄金呼唤匪徒来抢劫自己……”   于是在经过了几日的讨论之后,财政委员会终于同意追加今年的军费5千万元,明年的军费预算则比今年再提升5千万元,约为2.39亿元。增加军费中,陆军军费占55%,海军军费占25%,空军军费为20%。   而吴川这边也对军事委员会就扩军事务提出了目标,第一就是成立军一级的野战部队编制,确保战争爆发后能够第一时间投入完整的作战体系进行战斗;第二便是在两年内将野战师扩编到13-14个师,在五年内完成6个炮兵师的编制。   每个炮兵师为四团,每团48门火炮,其中150MM野战榴弹炮一团,100MM加农炮一团,105MM轻型榴弹炮两团,共计每师192门。现在国民革命军不过才能编制两个炮兵师,不过随着青岛和哈尔滨特种钢材冶炼厂的建设完成,革命委员会已经能够自产包括炮钢和装甲钢材在内的特殊钢材了。   至于火炮的制作方面,美国的大型机械和德国工程师的帮助是极大的,不管是葫芦岛造船厂还是沈阳重型机械厂,都具备了生产大口径身管火炮的能力。从欧洲源源不断送往远东的德国和奥匈战俘,现在都成为了革命委员会优秀技术工人和工程师的主要补充。   远东地区其实并不适合放置大型的俘虏营地,因为这里的气候和生活条件对于来自中欧地区的日耳曼人来说过于恶劣了。但是远东地区却又是一个天然的大监狱,任何试图逃离营地的俘虏都等于是自杀,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越过黑龙江或乌苏里江进入到中国境内。   不管是德国战俘还是奥匈帝国的奥地利人战俘,受教育程度都相当的高,特别是德国人基本已经普及了中学教育,因此对于正处于工业扩张期的革命委员会来说,这些战俘都是难得的人才。让这些人在西伯利亚荒原上种土豆或是修铁路,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   因此在同远东三省做出了一系列交易后,大批的德奥俘虏被以租用的方式送到了中国境内的工厂,甚至于在欧洲管理战俘的机关已经开始根据学历的高低来安排战俘的去向了。正因为这些战俘技工和工程师的大量补充,使得1915-1916年革命委员会的工业扩张始终保持了有序的发展。   当然,除了这些德、奥战俘的优质劳动力补充外,革命委员会的技术工人培训体系也逐渐成型了。前期借款大办小学的好处,到了1916年已经渐渐获得了回报,大批小学毕业的年轻人开始进入到工厂或工人技术学校,这极大的提高了工人的素质。   而1914.10-1916.10和美国工厂签订的工人及助理工程师培训计划也获得了极大成功,整个计划已经培训了900余名助理工程师和9000余名技术工人,这些人的回归开始让革命委员会在各项新工厂的技术管理上渐渐占据了一定的主导权。   有鉴于此,在吴川的坚持下,革命委员会决定和美国方面商议,把培训计划延长到1918年10月,并把每月派出受训的助理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分别提升到90人和900人。如此一来,整个受训计划的人数将会达到39570人。   虽然这将会让革命委员会支付高达2000万美元的培训费用,但是这些培训人员归国之后将能够撑起当前革命委员会所建立的一整个工业体系。如果不是在这个战争爆发的年代,革命委员会又是美国资本家的一个优质客户和初级产品提供商,估计革命委员会就是肯出钱,也不可能获得这样大规模的工业技术培训机会的。 第七百八十四章   除了以上这些事务之外,吴川还让胡秉柯亲自主抓了一件事务,就是联合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等惨案的幸存者及遗属,在哈尔滨高等法院发起了针对沙俄政府的诉讼案。   这起诉讼案让俄国人极为难堪,不管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还是阿穆尔沿岸总督关达基都试图劝说革命委员会阻止这些幸存者及遗属提出告诉,又或是想要通过人事关系阻止哈尔滨高等法院接受诉讼。   但是他们的企图都被挫败了,革命委员会不仅不肯接受他们的请求,反而公开的在报纸上和广播内纪念起了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等惨案,使得东北民众反而把目光转向了这些惨案。   根据1958年中俄签订的瑷珲条约规定,原来在黑龙江以北的土地划归俄国,但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等地因为居住着大量中国人,因此在划界时特别注明将此地归属于清朝管理,俄罗斯人不得侵犯。   且《中俄瑷珲条约》还规定,黑龙江南岸下游乌苏里江以东的地区归中俄两国共管,但是现在此地却成为了俄国单独管辖的滨海边疆区。因此当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幸存者及遗属发起诉讼之后,革命委员会控制的舆论不仅翻起了旧案的赔偿问题,还提出了滨海边疆区的归属问题。   革命委员会掀开了中俄之间的旧案之后,自然不仅仅只获得了东北人民的支持和沙俄官员的反动,同样也让中国境内的俄国民众感到了恐慌,不仅仅是那些普通的俄国商民,对于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随着革命委员会在辛亥革命之后的快速发展,从哈尔滨到满洲里、海参崴都出现了一种急速的繁荣景象,这不仅给那些跑来远东冒险的俄国商民找到了财富之源,同样也让这些俄国人意识到远东的中国人正成为一个新兴的势力。   在革命委员会于山东、朝鲜击败了日本人之后,俄国在远东的官僚们就失去了和革命委员会冲突的信心。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掌握了飞机制造的技术之后,俄国远东的将军们就认为远东的俄军在技术装备上已经落伍于中国人了。   只是欧洲大战中俄军在东线倾尽全力也还是屡屡被德军所击败,使得俄国已经没有余力在远东再挑起一场规模以上的战争了。当革命委员会派兵强行进入库伦时,俄国外交部也只敢虚张声势的恐吓革命委员会,阻止革命委员会继续向库伦以北渗透,却不敢真的出兵干涉外蒙古的事务。   六月俄军在东线西南战线发起的布鲁西洛夫攻势,可以说是本次大战中俄军最大的成果,但是俄军的后勤能力根本负担不起这场攻势,进入7月之后俄军就开始习惯的掉链子了,后勤供应不上,友军迟迟不动,使得布鲁西洛夫创造出来的胜势并没有转化为确实的胜利,俄军开始在德奥的反击中死伤惨重。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因为人力不足颁发的征兵令又引起了中亚穆斯林的起义,从而迫使俄军不得不把原本用于前线的军队又运往了中亚平息叛乱。就在这个俄罗斯国内经济和政治局势严重恶化的时节,革命委员会突然纵容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等惨案的幸存者及遗属发起诉讼,并鼓动公众提出了对于《中俄瑷珲条约》内容的大讨论,这显然是一个阴谋。   不过俄国远东的官僚和上层精英虽然都知道革命委员会在谋划着什么,但是大家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只能随着革命委员会挥舞的指挥棒按着节拍起舞。因为提前捅破革命委员会的阴谋,只会遭到革命委员会更加激烈的行动,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反制的手段。   先不提俄国远东边区的军事力量在抽调之后已经远远不及革命委员会,就是欧洲大战刚刚爆发的那些护国主义者,现在也对战争失去了兴趣。因为2年多的战争已经让俄军伤亡了3、400万,现在的俄国护国主义者谈起战争,也要在前面加上一个该死的副词。   俄国的中下阶层已经为这场该死的战争流尽了血和积蓄,他们已经开始厌倦和试图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了。就算是俄国的上层精英,想要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因为俄国已经投入的太多,眼下两手空空的退出战争,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养活那些从战场上返回的数百万饥寒交迫的士兵,这无疑是在给自己挖掘墓穴。   这些上层精英只能指望在战胜了同盟国之后,从同盟国身上割上几块血肉来填饱下层民众,从而消弭掉国内蠢蠢欲动的革命风暴。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又怎么会想要再同革命委员会再开启一个战场呢。   此外,现在革命委员会还是俄国最大的物资供应商,光是过去一年内革命委员会为俄国提供的火车机车就超过了500台,20吨货车4500节,60吨货车950节,客车620节。俄国从革命委员会这边进口的物资金额已经超过了从美国、英国、法国进口的物资金额总数。   也就是说,如果俄国和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就等于是在自己的动脉上先砍了一刀。在短时间内,俄国几乎别想从其他地方弥补失去革命委员会供应的物资损失。因此,不管是远东的俄国官员还是彼得堡的俄国官员,对于革命委员会这边提出的诉讼和舆论声音,只能采取充耳不闻的姿态,然后把案子拖延下去,直到拖不住为止。   至于远东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们,虽然因为沙皇政府在东线表现出的无能,使得护国主义的声音大大减少了。但是对于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等惨案的幸存者及遗属提出的诉讼赔偿,及中国人提出的对《中俄瑷珲条约》内容的讨论,不少人总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对于那些真正的列宁派布尔什维克来说,他们自然是遵从于列宁的教诲,中国人民反抗沙皇的行动是正义的这一结论。但是对于某些并不纯粹的列宁派来说,虽然他们也接受列宁对于阶级斗争的结论,认为俄国工人阶级应当联合各国无产阶级对抗沙俄政府,但是他们对于中国无产阶级想要通过斗争拿回被沙俄政府所窃取的土地和赔偿则感到不满。   某些俄国布尔什维克就认为,“虽然沙俄政府制造的江东六十四屯惨案、海兰泡惨案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一种帝国主义的压迫。但是现在这些地区已经分配给了俄国移民,如果我们支持中国人,不是等于又压迫了一遍俄国人民吗?   《中俄瑷珲条约》虽然约定乌苏里江以东属于中俄共同管理的地区,但是这些年来中国并没有对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实施过任何管理,是俄国人民在那里建立了铁路、港口、城市、牧场和农场,才有了现在的滨海边疆区。中国人总不能凭借一纸条约,就让俄国民众放弃自己的财产吧……”   这些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言论自然激起了不少共和党人的不满,双方不仅开始就《中俄瑷珲条约》的内容,外东北地区的历史、国际法惯例展开了争论,更是就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中俄党员之间的这种辩论,极大的降低了双方之间的亲密关系,同时也让一部分本就对俄国人颇具警惕心的共和党员,对于马列主义本身也提出了质疑。吴川在辩论的初期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员这边试图维护沙俄帝国主义同满清条约的合法性,和共和党内部一部分党员提出了对于马列主义的质疑才开始出手整理这场争论。   一方面吴川对于共和党内部分党员提出的对于马列主义质疑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对为首的一批人员进行了劝退,从而打击了党内的非马列主义信仰者的派系,巩固了党内对于马列主义的信仰。   欧洲战争带来的经济发展机遇期,和美国资本主义过于密切的联合,使得党内一批本就信仰不深的党员更倾向于美国式的自由主义思想。在他们看来,共和党现在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打着马列主义的旗帜走资本主义道路显然有张冠李戴之嫌疑。   更何况,信奉自由主义的美国人仅仅用了几十年时间就发展的这样出色,而所谓的社会主义却丝毫没有先例可循,哪怕是马克思和列宁也是空有理论而无实践,就目前来看俄国布尔什维克组织除了给共和党一个理论和组织方式外,其他的一切都远不如共和党。   于是一些党员就觉得迷茫了,认为有必要舍弃美国这个样板而去跟随现在还什么都不是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吗?只不过从前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俄国布尔什维克领袖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说出来,这些人虽然是俄国人但也极受共和党基层党员及工人们的支持。   但是现在这些人都返回了欧洲,加上大量布尔什维克骨干前往欧俄地区,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声势不免小了许多,再加上某些俄国布尔什维克为沙皇政府辩解,显露出了帝国主义的倾向,自然就引发了这些自由主义者的反击,并带起了一波民族主义情绪。   在清理了党内的自由主义者之后,吴川也并没有放过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中表现出的沙文主义倾向,他对这些试图为沙俄政府辩解的布尔什维克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并将此事件完整记录下来之后发给了列宁及斯维尔德洛夫。   吴川在信件中向俄国布什维克党提出了一个问题:“中国的无产阶级正注视着,俄国革命究竟是要打到沙皇的反动政权,还是打算换一个红色沙皇坐上那个宝座……” 第七百八十五章   虽说吴川写给列宁及斯维尔德洛夫的信件并没有公布出来,但是他对于共和党自由主义者及俄国布尔什维克当中的护国主义者的批评,还是让两边都消停了不少。   就在他忙着处理这些事情,都有些忘记关心天津方面的事务时,8月14日上午,英、法、俄、日驻哈尔滨领事终于联袂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小楼内,就天津发生的事情正式要求交涉。   吴川虽然接见了四位领事,但是对于四位领事交涉的事情却不置一词,在听完了四人的发言之后,他便起身冷淡的说道:“各位领事先生传达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那么,如果各位领事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这边还有公务要忙,就不留各位闲聊了。”   见到吴川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想要离开,法国领事梅洛罗忍不住有些失态的起身指责道:“吴川阁下,您对于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是说您真的是想加入到同盟国那边同我们协约国一方敌对了吗?”   吴川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其他三位沉默着的领事,这才严肃的看着法国领事说道:“天津事件难道不是由贵方挑起的吗?挑起了事端之后现在又倒打一耙,贵国这是把我国当成了什么?软弱可欺的非洲土著吗?   我提请贵国注意,中华民国不是法国的殖民地,别把你们在殖民地的作风带到我国来。我并不认为天津市政府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如果贵国真的想要解决问题的话,就得先承认是你们挑起了天津事件,而不是我方……”   英国领事斯莱达见状赶紧出声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看不如双方各退一步,老西开地区退回到6月之前的状态,而贵方从天津撤出军队,这样大家依旧还是朋友。”   吴川不以为然的转头看着英国领事说道:“斯莱达阁下说的可真有意思,那么如果现在德国政府宣布愿意把边境线恢复到1914年8月之前的状况,那么英国是否愿意接受和德国之间的和平,双方恢复到战前的外交关系呢?”   斯莱达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说道:“这两件事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欧洲战争已经死伤了近千万人,而天津爆发的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冲突。我们是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而来的,但是我从阁下这里却感受不到任何想要解决问题的意思。难道说,贵方真的想要加入同盟国一方对我们宣战了吗?”   吴川沉吟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说道:“看在斯莱达阁下的面子上,那么我就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吧。鉴于此次天津事件的爆发,我以为想要彻底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出现,应当援引哈尔滨特别市的先例,各国交出各租界工部局的权力,由天津特别市行使全部的行政和司法权力。   革命委员会将会依法保障国境内的各国友人的安全,而各国应当撤离在革命委员会控制下领土上的驻军,如果各国驻华外交官感觉不安全的话,我们可以派出武警部队加以保护。”   四位领事顿时都感受到了屈辱,法国领事更是失态的向吴川挥舞着胳膊说道:“您这是在向法兰西共和国宣战,您确定想要这么做吗?”   吴川神情诧异的瞧着法国领事说道:“我不知道阁下这是在发什么疯,不过如果您现在的表态就是贵国政府的意思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和法国之间就不可能有什么和平可言。我们不愿意在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站队,但并不表示革命委员会能够接受贵国的无理要求。   如果法国真的那么想要一场战争的话,革命委员会并不会退缩。考虑到现在的局势,也许等到欧洲战争结束,革命委员会倒是很乐意见识一下法国在这场战争中究竟学会了什么……”   吴川的话顿时把法国领事的愤怒憋回了肚子里去,即便他现在的愤怒快要突破理智了,但是梅洛罗从国内亲朋好友的信件里也得出了,即便法国赢得了这场战争也将要失去一代人了。现在法国最优先的目标是打赢这场战争,其次的目标是从战败者手中掠夺足够的资源让法国恢复过来,最后则是休养生息。   和中国人开战云云,除非站在他面前的是前清的大臣们或是现在北京政府的官僚,而不是这个革命委员会及共和党的领袖。从南满战事和朝鲜、山东战役这几场战争,已经足够让各国外交官把革命委员会所代表的中国人同过去他们所认识的中国人区分开来了。   过去他们所认识的中国人,要么是愚昧自大而不知畏惧,要么就是一味的想要和平而恐惧一切同洋人的冲突,哪怕是比利时、荷兰这样的小国,也能在中国人身上敲诈到租界、最惠国待遇等不平等的特权。   但是革命委员会所代表的这些中国人和他们印象中的中国人是不同的,他们并不介意和外国资本合作,并对国民开展科学教育和政治思想理念的灌输,同样他们也并不惧怕和列强开战,但是却始终控制在国际政治所容许的程度之内,确保不会遭到列强一致的联合压制。   梅洛罗很清楚,当吴川发出了战争威胁的时候,说明革命委员会至少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而不是什么虚言恐吓。当然,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准备也未必就是针对法国,当前革命委员会和俄国政府就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滨海边疆区的矛盾要比起天津法租界的扩界问题严重的多。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撞到革命委员会的枪口上,吴川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开枪的,但是法国真的能够对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威胁做出回应吗?在梅洛罗看来,俄国人甚至都只能忍耐着革命委员会的挑衅,因为俄国现在的国内环境比之1905年更为糟糕,至少在1905年沙皇还有一只完全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但是现在对于沙皇最为不满的反而是国内的军队。   作为一个陆权国家,法国并无远征亚洲的力量,即便对手是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依靠着盟友英国和俄国的力量,法国也许还能借助两国的威势迫使中国低头。但是现在这两位盟友和法国一样,已经没有这个力量去向中国人施压了,甚至于俄国也遭到了中国人的挑衅,在这个情况下英国或许只会在教唆日本去进攻革命委员会或暂时安抚中国人等待来日,这两条道路中选择一条。   梅洛罗下意识的偏转了目光看了日本领事一眼,但是对方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有表现的和来时那样的愤怒。   英国领事看到梅洛罗反而在吴川的战争威胁下沉默了下来,心里顿时感到了不妙。虽然朱尔典公使要求他联合法、日、俄三国领事前来同革命委员会进行交涉,但公使阁下并没指望这个阵容能够吓退革命委员会,而是要让中国人知道,协约国是一体的,针对任一协约国成员即是针对协约国全体。   但是在这场交涉中,吴川只是一味针对法国,倒是让日本、俄国领事有置身事外之意,而这两国领事也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这显然是想看着法国人和革命委员会冲突,然后再观望局势加入了。如果是战前的话,就算是英国也会这么做,但是现在他却不能让法国人孤身奋战,否则在北京公使团的列强一致破产后,现在连协约国内部一致的表象也要被瓦解了。   斯莱达于是赶紧出声向吴川告诫道:“不管是现在还是战后,协约国成员之间的守护相助都是不会改变的,阁下对于法兰西共和国的威胁,我国决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革命委员会现在还不能代表中国向什么国家宣战,我恳切的希望阁下不要自误。”   吴川瞧了瞧英国人,又看了看法国人和日本人,终于微微颔首说道:“既然是争吵,那就不会有什么好话。我们当然是希望和各国继续和平友好的往来的,除非有人先向我们拿起了刀子。不过斯莱达阁下您说的很正确,革命委员会现在还不是代表中国的中央政府,所以各位领事的要求,我会向北京政府转交的,那么今天的会晤就到这里吧。”   四位领事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川行礼后走出了会议室,心里还是没转过弯来,他们受北京公使的命令来和吴川交涉,现在吴川又要把他们的要求上报给北京,程序上确实没有问题,但是问题依旧是没有解决啊。   等到革命委员会的人都走出了会议室,日本领事林久治郎这才突然出声说道:“这位吴川阁下是在敷衍我们,显然他们在天津的行动已经不可能停下了。各位领事阁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英、法、俄三国领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刚刚这位日本领事在会晤中的沉默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法国领事和英国领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便毫不客气的说道:“当然是把革命委员会的立场上报给北京,交由北京公使团来处理这件事了。或者说贵领事还有其他想法吗?”   林久治郎只是沉默了数秒,便点头说道:“梅洛罗领事的建议果然是老成之言,我也觉得有必要尽快向公使阁下报告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好让公使阁下尽快做出决定。”   英、法、俄三国领事对于林久治郎的回复并不满意,但也还是忍耐住了自己的情绪,决定先把吴川的答复尽快汇报给北京再说。   林久治郎在回到领事馆官邸后,除了给北京发了一封电报之外,还立刻给外务省也发了一封电报。在给外务省的电报中,他还多加了一句话,“俄国因其国内局势的变化,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进逼有束手无策之感。   天津事件有可能是革命委员会抛出的烟雾,实际上是为了掩盖革命委员会对于俄国在远东力量的压迫。据闻革命委员会刚刚通过了一项扩充野战部队的方案,将会把现在的8个野战师团扩充到13或14个,我国应当谨慎行事,以避免为俄国充当了挡箭牌……” 第七百八十六章   8月15日上午八时,一队穿着草绿色色军服,红色领章,佩戴着白蓝两色臂章的军人开始越过老龙头火车站,向着万国桥走去。   从老龙头火车站经过万国桥跨过海河,对面就是法租界了。老龙头火车站东西两侧都属于俄租界,当成八国联军分占天津时俄国人其实是把老龙头火车站纳入了自己的租界内,但是这引起了英、法的不满,最终俄国不得不让出了老龙头火车站的地盘,使得俄租界形成了东西分离的两片。   只是,俄国人虽然占据了海河北岸大片的土地,但是在之后1904-1905年的战争中俄国丢掉了南满,也就意味着天津俄租界已经不能成为俄国深入山海关以南的桥头堡,因此财政本就不宽裕的俄国人干脆就停下了开发俄租界的计划。   于是现在船只进出海河就能看到,海河南北两岸现在已经是判若两地了。海河南岸的日、法、英、德租界是九国租界中建设的最为现代化的,这四国租界邻近海河的地段都修建了混凝土码头和石砌堤坝,沿河地段也修建起了绿化带和硬化路面,和欧洲的城市景观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靠着海河北岸的俄国租界,沿河码头几乎还是木栈桥,河堤还保存着极为自然的原始景观,除了在岸边搭建了一些仓库外,俄租界内几乎还是一片田园风光,大约只有比利时租界的自然景观可以和俄租界相媲美了。   比利时租界虽然位于南岸,但是距离英、法租界太远,因此除了把电车道延伸到自己租界内后,也同样没有投入建设过,比利时商人宁可在英法租界内购地置业,也不肯跑到海河南岸东面最偏僻的本国租界内搞建设。   在这只向着法租界行进的军队身后,黄一元站在自己的指挥车上满是羡慕的看着友军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誉:第一批进入外国租界的军队。   作为参加过朝鲜战役的半机械化营指挥官,黄一元陡然发现自己居然被两位同僚给远远甩在了身后。一营的伏龙芝虽然是个俄国人,但是因为在元山追击战中的出色表现,一度被提升到了总参谋部;二营的赵凤青则在朝鲜战役的表现中仅次于伏龙芝,现在也被送回军政大学深造了。   可只有他现在却还是一个营级指挥官,虽然装甲营是一只实验部队,他也依然有着光明的未来。但是黄一元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现在的待遇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获得的,而是因为他正好在这个位置上。三个半机械化营的指挥官,另外两人都高升了,这个实验装甲营的指挥官职位不落在他身上,总参谋部还能任命谁呢?   对于伏龙芝在战场上的表现,黄一元还是服气的,对方在朝鲜战役中策划的一系列追击行动,确实不是他能做的到的。但是落后于赵凤青身后,就让他有些不甚服气了,这位除了第一个攻入清津城外,战绩也不比他好多少。   所以他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军中其实并无第二名,大家只关注第一名,因为战场上的第二就意味着失败。因此这次总参谋部调动他们这只还在实验中的军队参与收复天津租界的行动,黄一元已经摩拳擦掌预备夺一个第一回来了。   实验装甲营配备了3辆越野车,5辆履带式坦克,15辆轮式装甲车,总共23辆战斗车辆。越野车和轮式装甲车就不用说什么,这5辆履带式坦克可是特种车辆厂花了2年多时间才接近完成的战斗车辆。   朝鲜战役中装甲车虽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是装甲车防御力和攻击力不足,难以对付敌人的小型据点和马克沁重机枪近距离扫射的毛病也显露了出来。   这个时候根据吴川建议正在研发的一款履带式战斗车辆就获得了军方的重视,注重越野性能,防御性能,并安装了一门37毫米炮的坦克,完全可以压制住野外的马克沁机枪阵地和城市内的小型工事。   不过研制这样一款战斗车辆对于技术薄弱的革命委员会来说,也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最终特种车辆厂还是遵照了吴川的建议,先把这款战斗车辆分解为数个子系统进行研究,然后再整合到一个系统当中来,这样倒是极大的降低了研发难度,还能尽可能的引入德国和美国的技术力量解决单个的工艺难题,最终在今年制造出了这5辆原型车。   在试验场地的测试虽然都达到了设计的要求,但是这些原型车还缺乏了一个最重要的测试,那就是实战测试。黄一元知道,虽然自己率领的这个实验装甲营很大程度不会同天津各国租界的武装力量发生冲突,但是通过这样一个类似于实战的长途转战过程,却是极好的测试。   虽然从哈尔滨到滦州都有着火车转运,但是从滦州到天津可是他们自己亲自开过来的。黄一元更是跃跃欲试,试图再带着部下们开进租界中去。只是他准备的虽然出色,可是天津城的桥梁却打破了他的念头。   原型坦克的防御力和进攻能力虽然强于战斗装甲车,但是车辆自重也远远超过了这些战斗装甲车,倒是和中型的装甲运输车相差仿佛了。海河上虽然有能够承受坦克经过的车辆,但并不包括从老龙头火车站通往法租界的万国桥。   这座建于10多年前的万国桥并能承受9吨以上的车辆经过,就连法国人也在考虑着要重新修建一座和上游开闭式的铁桥来取代这座不堪重负的万国桥,不过因为欧洲战争的爆发,这个计划也被搁置了。   因此,黄一元想要带着自己的装甲营进入法租界,就得先通过西面的俄、意、奥匈租界,然后通过能够承受车辆重量的铁桥跨过海河,然后再通过日租界的沿河大道进入法租界。这个方案显然违背了天津市政府的意图,因此很快就被否决了。   于是原本打算成为先头部队的装甲营就成为了北岸的后备部队,黄一元也就只能站在这里为友军加油鼓气了。而队列整齐向万国桥走去的中国军人,也自动引起了街道两侧行人的注意。   中国人注视着这只军队的前进,但大多站在原地保持着沉默,他们知道这只军队是要去做什么,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不大能接受这只军队真的能够冲进法租界去。   一些穿着不错的商人一边摇头,一边焦虑的向身边的朋友说道:“这革命委员会也未免太过冒失了,这才拿下天津城几天就敢打法国人的脑筋,这法国人和英国人、日本人、俄国人、意大利人可都是一体的,他们这么干是要出事体的……”   边上或有年轻的学生模样的路人,听到这样的话很有握着拳头回身大声反驳的。不过这些商人最多也是压低了声音,并不和这些学生们争辩,虽然他们觉得自己的推测才是正确的,但是他们并不是不愿意看到国民革命军收回租界的。   至于那些风闻而来的各国记者们则正追赶着这只军队拍着照片,更有人早早的在万国桥两头架起了摄影机器,试图把等会冲突的场面给拍下来。当然也有不少洋人干脆在英、法租界的沿河高楼上拿着望远镜观望了起来,其中不少人并不是单单来看革命委员会的笑话的,他们也颇有想看法国人的笑话。   除了这些人之外,各国租界的工部局内也坐满了租界的头面人物,他们也在焦急的等待着法国人的反应,从而来调整对于中国人接下来的举动,毕竟中国人说过搜查了法租界之外,就要开始搜查其他各国租界了,因此对上中国人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此时天津最为紧张和难堪的大约只有法国领事了,法租界的行政体制和英国不同,英租界的工部局董事长不受英国领事的干涉,但是法国领事却可以直接任命工部局的局长,并通过该局长直接指挥租界内的警察部队,因此法租界其实就等于是“领事独裁制度”。   也就是说,此时天津法租界的困境和责任并无其他人和法国驻天津领事卜格斯分担。他只能不断的向北京发出电报,请求康德公使进行指导。   天津法租界在八国联军入侵时,经过联军指挥官会议协商规定,获准在天津驻扎1400余人,在1902年八国联军结束对天津的占领时,又议定法国可额外驻扎1007人,再加上400名华洋巡捕,法租界共有2800余军警力量。   这只武装力量用于对付前清的天津警察部队或是周边的地方民团势力,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是想要用来对付装备着机枪、大炮的正规军,显然又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革命委员会还派出了大批飞机这两天不间断的对天津各租界进行侦查、威慑,显然革命委员会已经做好了武力进攻租界的打算。   位于东局子兵营内的法国远征军海军陆战队第16团,也不断的向工部局报告着对岸中国军队的各种动静,比如卜格斯和各位法租界工部局董事接到的汇报是这样的,“中国军队抵达万国桥北岸后并没有立刻冲击万国桥,而是一边派人和我方守桥人员交涉,一边在北岸构筑阵地……   中国军队至少在北岸构筑了两个团级单位的阵地,他们携带者大量的马克沁重机枪,还有至少12门100毫米口径以上的重炮。不过幸好,中国人只动用了一半火炮瞄准了我方,另一半火炮则瞄准了英租界,他们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驻守万国桥的士兵们要求,要么让英国和日本的炮艇进入海河上游支援,要么准许他们撤出万国桥。他们拒绝在没有防御阵地的掩护下和拥有机枪、大炮、飞机的中国军队交战……”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一开始,中国人向天津各租界发出的搜查通告不过被视为一个笑话,但是随着中国人把一只装备着重武器的军队进驻天津老龙头火车站之后,各国租界工部局的董事们就真的感受到压力了。   天津九国租界,除了比利时没有驻兵外,其他各国都有驻军。其中驻军人数最多的是日本,日本天津驻屯军的数量超过了3000人,还配备了一个机关枪中队。之后是法国军队约2400余人,其次是英、俄、美、德四国均在1500-2000人之间,至于奥匈和意大利驻军最少,只有区区数百人而已。   随着德、奥、美三国驻军的撤离或向中国人达成了妥协,剩下的各国驻军加起来也有近万人,但是严重缺乏重武器。其中装备最好的法国军队,也不过是一个营的75毫米火炮,至于马克沁重机枪这种武器,除了没有加入欧洲大战的日本之外,各国驻军中也只有英、法、俄配备了少量。   因此当革命委员会把一只配备了重装备的军队派驻到天津之后,在火力上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各租界驻军联合在一起的力量。甚至于因为欧洲大战的爆发,原本驻扎在天津的各国军舰也大部分被抽调一空,剩下的几艘小炮艇虽然还具有一定威慑力,但是海河可不是大海,在狭窄的河道内和优势数量的陆军火炮对抗,完全就等于是自杀了。   各国放在天津租界的驻军,一开始考虑的就不是让这些驻军和中国军队单独对抗,而是借助这些驻军在华北建立起一个登陆点,在中国军队试图收复天津租界时,保护后续联军的登陆安全。天津距离北京不过100多公里,只要联军上岸后进攻到北京城下,那么就可以最快的制服中国政府的反抗。   这个作战思路在对上满清政府和民国政府时倒也相当有效,但是对上了革命委员会就毫无意义了,因为革命委员会的中枢远在哈尔滨,而以革命委员会在北满的驻军,就是濒临北满的俄国远东军区现在都在试图和革命委员会保持和平,哪里还能顾得上出兵反制。   因此,即便各国联军不断的天津上岸,也不可能快速的迫使革命委员会放弃战争选择和平,反倒是有可能让战争扩大化。在美国、德国、奥匈帝国退出了联军之后,联军根本没有能力和中国人打一场扩大化的战争,除非日本人愿意牺牲自己,在没有各国联军的有力支援下,单独对抗中国。   但是以之前朝鲜、山东的战争结果来看,协约国各方并不看好日本能够击败革命委员会。而且在美国退出了联军之后,日本再和革命委员会战斗了起来,那么美国将会失去最后一点制衡,拥有了完全行动的自由。   虽然英法并不认为美国会因此站到同盟国一方去,但是在1916年德国居然还能主动发起凡尔登战役,并扛住了索姆河会战,还协助奥匈帝国稳固了东线,这就说明德国的战争潜力还没有到达枯竭的地步。在这个时候,美国每迟一天参战,都将会使英法多损耗一份元气,在战后也就更加的难以恢复了。   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和法国总理兼外交部长阿里斯蒂德·白里安在8月14日早上获知了天津事件的内容后,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内部讨论和英法之间的协商,终于在8月15日上午给驻华的英国及法国公使发来了措词严厉的电报。   由于电报有些长,朱尔典和康德直到上午9时半才看到了电报的内容,双方紧急会面之后,于10点30分向天津发去了电报。卜格斯收到康德公使发来的电报时,距离革命委员会所给予的最后交涉时间11点30分,只剩下了28分钟。   卜格斯看完电报之后,虽然脸色阴沉的可怕,可是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事件发生到这一步,他自然是不可能向中国人退让,哪怕让中国军队进攻占领了法租界,也比先挑起了事端又退缩强的多,至少他还是在为法兰西的利益而奋斗,只不过遭到了中国人不理智的进攻而已。   不过卜格斯也清楚,如果真的让中国军队强行进攻法租界,那么他的政治前途就算结束了。也许政府不会追究他在此事件中应该担负的责任,但也不会让他继续在体制内获得什么升迁的机会了。现在既然是政府亲自通过公使下令,让他避免同中国人发生冲突,那么无疑就是卸去了他身上的大部分责任。   卜格斯放下了手中的电报,看着会议室内惶惶不安的工部局董事和官员们,严肃而不失沉痛的说道:“按照公使阁下的建议,为了证明我国并没有窝藏袭击中国警察的凶徒,和中国方面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从而使得德、奥两国从中渔利,我们将接受中方派人搜查法租界。   现在我下令,街道上所有法国军人都撤回军营,没有得到工部局的指令不得上街,有敢于违抗命令者,以战时军法处置。另外,给天津交涉署打电话,我们要求就中国方面进入法租界搜查一事定下规则和结束时间……”   在万国桥的北岸,营长吴江守在了距离桥头不到50米的沙包防御工事内,一边用望远镜观望着对岸的情况,一边和部下商议的冲过桥头之后应当拿下哪些制高点,以迅速掌握住万国桥南岸的控制区域。   不过他正渐渐和部下讨论出一个作战计划的雏形时,一名部下却对着他说道:“营长,桥上好像有动静,那些法国军人在后撤,他们要躲藏起来可就不好打了,一会是不是先通知炮兵开上两炮?”   吴江下意识的说道:“当然不行,那样不就是我们开了第一枪吗?还有11分钟就到时间了,我一会带一班人上去,要是对方敢开枪,再通知炮兵开炮为我们扫清障碍。”   只是吴江的话语还没有落下,他身边的一连连长已经不满的说道:“吴营长,咱们还是各施其职吧。您现在的位置已经过于靠前了,再让你跑到前面去,我们这些连长还干什么。   而且您要是上了桥,谁来安排后续的进攻,我可管不到二连和三连。我连既然授命首攻,这过桥一事自然该我上。一排长,找几个脑子灵活一些的,到时跟着我上……”   就在这些军人争吵着谁该第一个上的时候,通讯员突然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向着吴江报告道:“营长,旅长要求和你通话。”   吴江赶紧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忙不迭的报告道:“报告旅长,我部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开始行动了……”   只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让吴江有些茫然了,放下电话的他转头看着围着自己的部下们,无力的挥手说道:“见鬼的法国人缩卵子了,法国人通知我们可以进入租界搜查,但是不能擅自破坏租界的公共设施和骚扰租界内的合法居民。”   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有不少军官用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他说道:“那营长,我们还打不打?”   吴江顿时没好气的骂道:“还打个卵子,进入租界时要保持好军容,谁要是敢掉链子,丢了我88营的脸面,别怪我回头不客气……”   看着中国军队悍然跨上了万国桥,然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法租界,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扰和攻击,这让围观的各国记者和租界居民大为震惊。   当然最为震惊的还是除了英法之外的各国领事们。日本领事松平恒雄听说了国民革命军进入法租界,法军全部退回了兵营之后,不由颓然坐在了椅子上说道:“法国人居然退缩了?这简直不可理喻。”   从北京赶来天津的公使馆头等参赞重光葵却没有松平恒雄这么失望,作为替川上公使监视天津领事馆和驻军行动的他,很快就出声向松平领事说道:“不仅仅是法国人退缩了,我听说法国之所以坚持扩界行动,完全是因为有英国人在背后的支持,现在法国人的举动表明,英国人也在革命委员会面前退缩了。   现在看来,英法虽然不断吹嘘欧洲大战的最后胜利者是协约国,但是这场战争带给英法的打击可能还要远超我们的想象。如果我们现在和革命委员会对上的话,恐怕只是为英法火中取栗,而不是获得协约国的有力臂助。   我以为,领事先生应当做出决断了。下了日本驻军返回军营,和中国人展开交涉,然后等待国内的决定吧。否则在法租界退缩之后,革命委员会肯定会先朝我们下手,而不是去挑衅英国人……”   俄国领事、意大利领事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和重光葵差不多的判断,如果英法都抵挡不住革命委员会的压力,那么他们显然是不可能和中国人对抗下去的,和平交涉已经成为了接下来解决问题最好的出路。   当革命军的脚步踏入了法租界的地盘上,原本怀着焦虑的心态观望着的天津市民们,突然就有志一同的欢呼了起来。避居于天津的段祺瑞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久久不能出声,之后便叫来了跟着自己一起隐居天津的徐树铮,向他吩咐道:“又铮啊,我想了想,你之前的想法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你且去试一试,不过要把握好度,不能太过低声下气了……”   不过就在天津市民喜气洋洋,欢呼着天津教案之后第一次对着洋人扬眉吐气的时候,各地针对天津法租界强行扩界和袭击中国警察的抗议运动才刚刚爆发。   上海的陈独秀借助自己办的新青年杂志向帝国主义的在华暴行发出了连续的声讨;武汉的恽代英、梁绍文、林育南等学生组建了互助社声援革命委员;湖南长沙第一师范的进步学生们通过新青年了解到了天津事件后,更是在校内写出了大批的文章批判帝国主义的蛮横之举,其中最为出色的文章当属李润石和蔡和森。 第七百八十八章   虽然英法最终向革命委员会表现出的不惜武力破局行动表示了屈服,但是天津各租界工部局并不认同就此交出租界的行政、司法和驻军等特权,这将会让各国在华利益蒙受巨大损失,特别是英国和法国的在华利益受损。   一旦放弃了天津租界,英国和法国的势力就等于直接退到了长江一线,整个北中国几乎再无英法插手的余地。最为麻烦的就是,失去了天津这个口岸之后,渤海就会成为中国的内海,英法今后将再无机会直接将军舰开进渤海。   因此,虽然英法放弃了在军事上反制革命委员会的措施,但是却并没有放弃在外交方面捍卫天津租界的努力。英法的反制措施就是,在配合革命委员会对租界内的搜查行动外,就是尽快督促革命委员会结束搜查,让天津恢复和平安宁的局面。   此外就是向日、美两国分别进行交涉,对日本的交涉目的就是希望日本能够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表现出强硬姿态,以遏制革命委员会动用武力的冲动。对美国的交涉,则是希望美国重新回到列强一致的立场上,而不是站到革命委员会的一边。   至于其他各国,俄国人现在自顾不暇,和天津租界的问题相比,中亚农民暴动和前线士兵的厌战情绪、后方工人的不满,再加上革命委员会翻出了江东六十四吞、海兰泡等惨案的旧账和对滨海边疆区的主权争议,都更让彼得堡难以招架。   至于意大利和比利时,在东亚只能算是打酱油的,除了站在英法身后摇旗呐喊之外,几乎丝毫不能给予什么帮助。至于德、奥两国正坐在一边看着协约国的笑话,因为他们第一个配合中国人,因此颇受中国人的礼遇。特别是德国人,和革命委员会一直有着军事上的往来,德国驻军的一些军官甚至还帮助中国军队制定了如何进攻各国租界要点的计划。   就在英法在北京、天津、哈尔滨三地就天津租界的问题积极的进行外交交涉时,8月27日,革命委员会所属的一艘驱逐舰和一艘补给船悄无声息的抵达了青岛港,在这里它们将和济南号巡洋舰会和,然后南下菲律宾同美国归来的舰队在南海进行一场军事演习。   济南号巡洋舰即原奥匈帝国所属的“凯瑟林·伊丽莎白皇后号“装甲巡洋舰,虽然是1892年下水的老式巡洋舰,航速也只有20节,但是其所装备的8门150毫米舰炮、2门70毫米副炮、14门47毫米速射炮及1门47毫米礼炮,已经是当前中国海军中最为强大的一艘军舰了。   中华民国海军最好的三艘军舰,大概就是甲午战争之后从德国订购的海容、海筹、海琛三艘同级装甲巡洋舰了。不过这三艘军舰的排水量只有2950吨,航速不过20.75节,舰上武器为105毫米舰炮8门,37毫米哈乞开斯机关炮6门,8毫米马克沁机关炮6门,60毫米副炮1门,鱼雷发射管3支。   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吨位、航速都不及澳匈帝国的这艘老式巡洋舰,因此时任海军总长的刘冠雄一度想要把这艘装甲巡洋舰纳入到海军部的管辖之下。只不过革命委员会连袁世凯的命令都是有选择的执行,更何况是他这个本就不强势的海军总长了。   甲午之战,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从那时起中国海军就一直处于颓势之中,到了民国成立之后也没获得多少好转,至今海军的吨位还没有达到4万吨。主力舰最大的都没有超过3000吨,相比较而言革命委员会的海军虽然草创,但是手中拥有的内河舰队及海上舰队的吨位也差不多快要超过2万吨了,这还没有计算尚未从美国归来的一艘巡洋舰、二艘驱逐舰、一艘飞机母舰、一艘补给船,共计1.3万吨。   也就是说,当美国这只舰队返回之后,革命委员会麾下的海军舰队规模已经快要赶上中华民国海军部管辖的舰队规模了。如果再加上双方的海军军费比较,一年之后也许革命委员会的海军规模就要超过海军部管辖的舰队规模了。   面对革命委员会海上实力的迅猛发展,海军部现在只能选择向革命委员会妥协示好,以自己的人力优势来换取革命委员会对于海军部的支持。眼下的情况就是,海军部有人无船,革命委员会则是有船无人。没有经过系统培训的海军技术官员的维护,军舰就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因此在经过了不断的交涉和妥协后,一批经过了革命委员会海军参谋总部考核之后的年青海军将领,被少量的安排在了革命委员会的军舰上。   就在革命委员会的这支由三艘船只组成的小编队舰队南下的时候,由肯尼斯·怀廷海军中校率领的三艘巡洋舰、四艘驱逐舰、一艘飞机母舰和两艘补给船所组成的中美联合舰队,也刚好从夏威夷群岛离开,向着菲律宾群岛行驶而来。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两只舰队将会在9月15日之前在菲律宾马尼拉港汇合,然后在马尼拉到马六甲海峡之间的海面上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海上救援演习。   忙于和中国政府进行交涉的协约国各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青岛这支小舰队的南下,而此时的日本海军却因为美国国会通过了三年内造16艘主力舰的海军造舰案而失去了方向,根本无暇去关心弱小的中国海军的动向。   从9月2日到9月10日,因为美国的造舰案,在海军省的要求下,日本内阁不得不对美国的造舰案进行了探讨。海军省理所当然的认为,美国的造舰案针对的就是日本海军。   如海相加藤友三郎所言:“美国海军的三年造舰案如期完成的话,那么美国新增的主力舰刚好是我们年初通过的主力舰建造数量的一倍。如果说美国海军不是针对我国,恐怕很难令人信服。   以欧洲大战的教训来看,没有海权的国家是无法在战争中掌握住主动权的。德国虽然在陆上表现出色,但是因为无法打破英国皇家海军舰队的封锁,因此不得不忍受与外界断绝贸易的痛楚,眼睁睁的看着英法源源不断的从世界各地获得人力和物力上的补给。   假设协约国各方没有获得这些来自海外的人力、物力的补充,那么这场战争估计早就该结束了。因此,我国不可不重视海权,若是我们不能掌握东洋海上之支配权力,那么美国人不但会把势力深入到东洋,甚至连我国的安危都要成问题了。”   不过陆相大岛健一却并不支持海军的腔调,他极为不满的说道:“海军的一艘战列舰就要4000万日元,8艘战列舰就是3.2亿日元,我国今年的财政预算不过才6亿,海军的造舰计划就相当于一半多的年财政预算,这样你们还不满足吗?   首相阁下,陆军现在也很困难啊。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革命委员会将会在两年内把野战师团扩建到14个,这就和陆军20个常备师团相去无几了,如果再加上其地方守备师团,那么革命委员会的陆军规模已经和我国相当了。   这还不包括对方在空中力量上占有着绝对的优势,革命委员会至少拥有24个飞行联队,每个飞行联队不少于36架飞机,也就是864架飞机。而我们现在一共也才2个航空大队,不到30架飞机,性能上更是远不及革命委员会的飞机。   一旦我们和革命委员会发生冲突,我国未必还能占据优势,到时剩下的半个朝鲜估计也守不住。一旦让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整个朝鲜半岛,那么九州、四国和本州西部就都暴露在了中国人的兵锋之下,到时海军还有多少力量可以去对抗美国人?”   坐在会议桌一头的原敬眼看着陆海军又要陷入争夺军费的怪圈之中,从而让本次会议再次空费时间,他不得不强行打断了陆海相之间的争论说道:“本年度的军费已经达到了财政预算的33%,陆相和海相不管再怎么争吵,国家也没有这个能力在短期内增加军费上限了。   当然,现在国家的经济正处于一个蓬勃发展的时期,即便军费比例不再上升,可是随着财政预算的上升,军费的绝对数额还是能够持续上升的。可如果现在让国家先提高军费的比例的话,那么就可能会让经济受损,从而减缓经济的发展速度,最终还是会影响到军费绝对数额的增加量的。   更何况,大藏相,你来说一说革命委员会今年的经济状况吧。”   高桥是清向着原敬点了点头,这才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念道:“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船只保有量已经突破了200万吨,其中90%以上的商船都归属于中国远洋航运公司名下,这家公司上半年的营收已经超过了8000万美元,按照现在的航运收益就差不超过了3500万美元,中国远洋公司是中美合资的航运公司,革命委员会占股55%,光是从这家航运公司中革命委员会就赚取了将近2000万美元的盈利。   然后就是革命委员会在美国和南美投资的石油产业,根据我们的调查,革命委员会至少掌握了4000万桶石油的年产量,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格就是1亿美元,他们至少能获得2500万美元的收益。   接着就是革命委员会在智利的铁矿及铜矿投资、对美国西方钢铁公司的投资,这些投资的收益至少也在2000万美元以上……光是以上这些海外投资收益,革命委员会今年大约就要收入1.2亿美元左右。   至于革命委员会在国内的收益,因为现在革命委员会的产业过于庞大,我们已经很难通过满铁和外交官员的调查获得全面的信息。不过我们还是挑出了几个重点产业作为关注,首先是发展最快的食品加工业,我们预计革命委员会今年的产值将会达到25亿共和元;其次是纺织产业,约为17亿共和元……   今年银价上升,1共和元已经和1日元等值,因此我们估算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工农业产值应当为我国的一倍以上,而整个中国的工农业产值则是我国的五倍。革命委员会的工农业产值大约为整个中国的一半不到,但是鉴于其治下人口也就占据了全国人口的十分之一强,再加上革命委员会的税收和行政系统比较完善,因此革命委员会今年的财政盈余肯定要比我国只高不低……” 第七百八十九章   高桥是清虽然没有直接拒绝陆海军要求增加军费的请求,但是在通过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的描述下,已经算是委婉的提醒陆海军,和革命委员会比拼军费日本已经是马马虎虎了,但是还要同美国比拼造舰规模的话,日本的财政根本承受不起。   只是大岛陆相显然并不甘心就此放弃,他依然坚持的道:“美国海军虽然扩建了舰队规模,但是我们好歹还有日英同盟作为抵抗。但是一旦革命委员会的陆军再这样扩张下去,我国恐怕今后就无法再和中国人在大陆上交锋了。   若是首相阁下认为扩建陆军无法提上日程的话,那么也应当考虑借助协约国的力量,现在就和中国人全力以赴的打上一场了。天津事件正是挑起战争最好的借口,至少在打残了革命委员会之后,我们不仅可以收回北朝鲜,还能拿下革命委员会最为精华的满洲地区……”   加藤友三郎觉得大岛陆相简直是发疯了,不管是从协约国各方在天津事件中的表现和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实力来看,陆军根本毫无胜算。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现在挑起日中战争,陆军认为自己能赢?”   大岛陆相毫不退让的回道:“我并不是说一定会赢,但是按照现在的局势再等上几年,我们胜利的希望就越发小了。而且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之间正不断接近,一旦双方成为实际上的盟友,那么日本就会处于中美的夹击之下,与其被中美联合封锁于东亚,那么倒不如现在放手一搏,至少我们现在只需要对付革命委员会就够了。”   这场内阁会议最终还是没有定下任何决议,陆军的放手一搏,几乎就是要将国运完全寄托在当下的一战中,但是欧洲大战带来的机遇期,正给日本带来源源不绝的利益,几乎没有什么人有这个意愿把国运托付给陆军去冒险,还是连续被革命委员会击败了两次的陆军。   更何况,日中贸易的份额还在持续的上升,虽然革命委员会在满洲驱逐了日本的特权,但是并没有完全把日本的商业也一并驱逐出满洲。中国人的经济虽然以一种迅猛的姿态发展着,但是日本在教育和纺织、机械加工等产业上依然占据着优势,而中国提供的原材料及初级加工品,同样助长了日本纺织、机械加工和化工业的快速发展。   比如,日本所发明的“味之素”现在已经成为了中国食品加工业中必不可少的原料,而日本向中国出口轴承、齿轮也成为了中国工业中极有益的补充。这些商业上的互利,正使得日中双方在经济上获得了加成效果,也极大的拓展了两国对外贸易的竞争力。   而海军和外务省就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和革命委员会发生什么冲突了,海军现在的造舰材料正是来自本溪钢厂,采用了优质抚顺焦煤冶炼的本溪钢材,性能要比日本本国出产的钢材要好的多。而葫芦岛造船厂也试制成功了出色的装甲钢,几乎和美国出产的装甲钢相差无几。   随着英国于上半年停止出口钢铁之后,日本不足的钢铁部分就只能从美国和中国获取,但是美国虽然是世界第一钢铁生产大国,可是为了供应欧洲大战,钢铁的出口量正不断的缩小。   于是中国钢材就成为了海军第二优先的选项,对于当前的海军来说,任何可能导致军舰建造延误的因素都是不可饶恕的,和中国的开战不仅将会失去优质钢铁的供应,更重要的就是可能会导致海军从太平洋和南洋地区的全面收缩。   和满洲相比,海军其实更喜欢东南亚地区,因为那里有中国所缺乏的橡胶和石油,随着欧洲战争的发展,军舰燃料更换为石油已经不可避免。当然海军想要真正在东南亚立足,趁着欧洲列强无暇关注东亚局势时尽快完成军舰建造案才是根本。   若是等到欧洲大战结束,现在太平洋和南洋海上的空窗期可就难以再看到了。更何况,随着日本海军的南下,澳大利亚、新西兰、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都表现出了警惕,这还是在日本保护着它们的前提下,可想而知等到战后英国海军返回这一区域后,这些英国的属地或依附政权不知该怎么排斥日本海军在他们身边出现了。   就海军看来,革命委员会虽然是日本未来的威胁,但是作为一个岛国怎么能够去同大陆国家拼刺刀呢?英国好歹还有法国和俄罗斯作为帮手,但是东亚大陆上可没有替日本去对抗中国的陆上强国。之前还有一个俄罗斯好歹能够帮助日本分担一点压力,但是这场大战看起来都要把俄罗斯给打瘸了,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插手远东的任何争端了。   这样一来,日本真的要同革命委员会展开一场陆地上的作战,估计就是如同日俄战争这样惨烈的倾国之战,但是能不能胜利还真是两说。至少当时日本还有着英美的极力支持,但是现在日本只能靠自己,英国人不要说出钱了,他们现在都快要成为日本的债务国了。至于武器,英法就更不足用了。   而唯一还有余力的美国人,现在又摆明了倾向于革命委员会,一旦日本真的和革命委员会挑起战争,美国人的动向可就成为了海军最大的噩梦。因此不管怎么衡量,海军都没有支持陆军发动对华战争的意愿和理由。   于是,9月10日的内阁会议最终还是流产了。原敬无法解决陆军省的执拗主张,他其实也隐隐收到了消息,这是寺内正毅在背后撺掇着大岛陆相,这位从朝鲜归来的长州派核心,念念不忘于朝鲜失败的耻辱,试图要完成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复仇。   而长州派的另一大佬,宫内大臣大山岩身体日渐不好,看起来已经很难支持下去了。一旦大山岩辞去宫内大臣的职位,长州派想要继续主导宫内事务就不那么好办了。因此,寺内正毅希望能够在大山岩在任时,挑起对华战争,以尽可能的减少阻碍。   只是原敬确实不能支持寺内正毅的无谋之举,通过了和内阁各大臣的多次商议,几乎大部分大臣都不认同现在是发动对华战争的时机。虽然天津事件确实是一个借口,也得到了英法两国驻华外交官员的暗示,但是英法俄政府却并不认同,日本主动发起对华战争,他们只是希望日本能够做出一定的威慑行动,但是不能刺激到中国真的对协约国开战的程度。   从英法政府的暧昧态度来看,原敬也真正意识到现在的协约国确实已经精疲力尽了,所以既不敢干涉革命委员会对各国租界的行动,同样也不能对日本强硬的表态不得挑起日中战争。既然协约国都已经这么虚弱了,日本还有必要为了协约国的利益去啃革命委员会这样的硬骨头吗?   于是从9月13日到9月20日,原敬开始抽空去拜会了各位元老,以询问各位元老对于天津事件的看法和对陆海军主张的意见。   特别是在山县有朋面前,原敬毫无隐瞒的向其坦露了自己的看法:“……欧洲大战延续到今日,差不多已经把大半个世界都拉入到了战火之中。现在还没有加入战争的,也就是美洲和亚洲的一些国家,其中最具有战争潜力的,就是美国、我国和中国。   在这样的时刻,我国更应当审时度势,以求借助此次欧洲大战为我国赢得更多的收益,而不是轻率的把力量投放到自己的邻国,从而牵绊住自己的手脚。更何况,一旦我国和中国的战争僵持不下,也就等于让美国人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力。   一旦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我担心美国将会成为我国最大的威胁隐患了……”   山县有朋和原敬谈了快一个下午,但并没有给其明确的答复,只是告诉他自己需要时间去考虑。不过这次见面之后的没几天,从南洋传来的新消息,完全打乱了内阁的对华战略商讨进程。或者说内阁的商讨已经落伍于新的变局了,从驻扎在新加坡的日本海军分舰队传回的电报,向内阁汇报了中美合流的情报。   9月14日,中美海军舰队在马尼拉港会和。在港口修整了三日后,于17日向周边各方公告了中美联合舰队在南洋的援救演习通告。   参加演习的中美联合舰队的规模是:四艘巡洋舰、五艘驱逐舰、一艘飞机母舰和三艘补给船。这一舰队规模已经大于了本区域内的各方海军力量,自然也就引起了各方的关注。这里的各方是指日本、英国、法国和荷兰。   不过还没有等到大家关注到中美联合舰队到底要在南洋搞什么样的演习时,9月19日大纳土纳岛突然爆发了反对荷兰殖民地统治的独立运动。并向中国政府发出了通告,要求回归中国治下。   大纳土纳岛在明代被称之为万生石塘,近代称之为曾母岛,20世纪初期才为荷兰人所控制。本岛面积1,720平方公里,占了群岛总面积的77%,岛上热带森林茂密,但人口不到1万,且华人还占了大部分。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事件,自然引发了荷兰东印度政府的不满。荷兰人对于东印度群岛上的华人势力一向保持着警惕,特别是从1912年随着中华民国的建立,不少激进的华人革命者返回了东印度群岛宣传民族自决,导致了爪哇岛内陆和苏门答腊岛的亚奇地区都出现了土著游击队,使得荷兰东印度政府对于东印度群岛的统治遭到了极大的伤害。   因此在听到大纳土纳岛爆发了起义之后,还试图向中国求援,荷兰东印度总督亚历山大·弗雷德里克便立刻下令荷兰皇家殖民地舰队出击,试图在中国政府反应过来之前消灭大纳土纳岛的叛军。 第七百九十章   此时的荷兰已经不是17世纪的海上马车夫了,19世纪英国工业革命的爆发,使得荷兰再无机会挑战英国的海上霸权,只能立足于沿海防御的策略。   19世纪中叶之后,荷兰就剩下了两支舰队,一只是本土舰队,一支是殖民地舰队,都以海防战列舰为主。进入20世纪之后,荷兰对于殖民地的安全更为看重了起来,因为其本土不过才540万人,但是殖民地却有2390万人,每年给本土带来了大量的利益。   为了保护殖民地的利益,荷兰政府一度在1908年提出过新的造舰计划,不过却被海军大臣反对而放弃。直到1912年6月,面对越来越紧张的世界形势,荷兰政府才开始考虑全面提升殖民地舰队的实力。   不过荷兰政府的造舰计划,很快就应为一战的爆发而终止了。1914年荷兰海军提出了一个建造2艘新型巡洋舰的方案,1915年获得了批准开始建设。而荷兰海军所设想的新型巡洋舰的性能参考的,就是要压倒日本筑摩级防护巡洋舰。   只是这两款新型巡洋舰还在荷兰船厂的船台上,现在荷兰东印度群岛舰队最强力的军舰,是1907年建造,1910年服役的七省号岸防铁甲舰;和1903年建造,1905年服役的特罗姆普号岸防舰。   这两艘岸防舰都是落后于时代的设计,虽然排水量都超过了5000吨。特罗姆普号装备了2座238毫米的主炮,4座150毫米的副炮,8门75毫米速射炮,4门37毫米速射炮和3具鱼雷发射管,但是航速只有10节。   七省号岸防铁甲舰更是装备了2座280毫米大口径主炮,但是航速也只有16节,且都是翼式布局,只能用来吓唬一下没有海军的弱小国家而已。   只是荷兰人并没有预料到中国人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插手纳土纳大岛起义一事,几乎在岛上的起义部队发出了电报不久,正在和美国联合军事演习的中国舰队突然就南下开赴了纳土纳大岛附近,并在周边设下了军事演习禁区,禁止荷兰军舰靠近纳土纳群岛。   中国军舰南下的是两艘装甲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虽然两艘装甲巡洋舰的吨位都小于荷兰的两艘铁甲舰,但是奥匈帝国的那艘老式军舰也就罢了,另外一艘刚刚从美国开回来的装甲巡洋舰可比荷兰人的岸防舰性能要出色的多。   荷兰舰队的指挥官虽然极为愤怒于中国舰队的行为,但却不敢就这么冲过去和中国军舰开火。一来荷兰人没什么把握能击败中国的军舰,而且这两艘岸防舰要是损失在这里,荷兰东印度群岛舰队就几乎失去了大半战斗力。   二来作为向英国靠拢的荷兰东印度殖民地政府,身后也不是没有英国人支持的,中国舰队破坏南洋秩序的行为,显然不是荷兰一家的事情。更何况,荷兰人还搞不清美国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也不敢轻易的挑起战争。   收到前线军舰发回消息的总督亚历山大·弗雷德里克,自然当即向美国驻菲律宾的顾问进行了联系,并向英国海峡殖民地政府发出了通报。   英国人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但也立刻派出了一艘巡洋舰、一艘驱逐舰,然后邀请了驻扎在新加坡的日本舰队,要求前往纳土纳群岛一探究竟。   在一战之前,英国只设置了中国舰队和东印度舰队,对于马六甲海峡几乎没驻扎什么军舰,因为在英国人看来,马六甲海峡就是自己的腹地,只要中国舰队还在,那么就不用担心这里会受到袭击。但是欧洲战争爆发之后,中国舰队和东印度舰队的主力军舰都抽调一空,现在这里倒是反而要拜托日本舰队守护了。   日本在新加坡驻扎着一支驱逐舰中队,其中最强力的军舰就是两艘排水量5000吨级的防护巡洋舰,筑摩号和矢矧号。   这两艘1910年以后下水的新舰,使用了大量的新技术,特别是采用了燃煤和燃油混合动力,航速都超过了26节。   主炮为8门152毫米速射炮,艏艉各一门,另外在每侧各布置3门,均安装在舷侧耳台。4门76毫米12磅炮,以及两挺机枪,三具鱼雷发射管。   有了日本海军这两艘防护巡洋舰北上,英国人自然觉得满可以压制住中国军舰,迫使他们退出纳土纳群岛的海域了。英国海峡殖民地政府此时并无意和中国海军发生冲突,只想着将之驱逐了事,这也是看在中美联合舰队的名号上,生怕过于激烈的行动会导致英美海军的对抗。   只是当英日舰队北上时,原本停留在文莱外海的中美联合舰队的剩余军舰突然也向着纳土纳群岛移动了。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肯尼斯·怀廷中校,措辞强硬的向英日舰队发出了电报,询问对方是否要干涉中美联合舰队的军事演习。   面对美国人的警告,英日舰队不得不在纳土纳群岛的西南方停泊了下来,而怀廷中校所率领的分舰队则停泊在了纳土纳群岛的西北方。荷兰两艘军舰和中国3艘军舰则在纳土纳大岛的东南方对峙着,一时之间五方军舰都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而在前线军舰陷入对峙局面时,后方的政府却快要乱套了。英国政府不明白美国人想做什么,美国白宫也不清楚为什么海军部会在这个时候跑去东南亚和中国人进行什么救援演习,而日本内阁因为这件事也更加的混乱了起来。   加藤友三郎在9月27日的内阁会议上明确的指出道:“中美联合舰队在纳土纳群岛干涉当地土著脱离荷兰人的统治一事已经证明了,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人已经勾结到了一起。在这个时候,还妄想着在陆地上出兵进攻革命委员会,无疑就是亡国之谋……”   哪怕是此前始终固执己见的大岛健一,也被当下的局面给惊吓到了,假如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联手,那么在英国无暇干涉亚洲事务的局势下,也就意味着日本要和中美两国单独对抗了。而以当前协约国对于美国的需要程度,协约国各方估计都不会对这件事发声。   不过他还是勉强的对海相反驳道:“中美联合舰队在南洋的动作,最感到麻烦的难道不是荷兰人和英国人吗?假如英国也向中美低头的话,那么出兵一事自然可以从长计议。可如果英国不能忍受的话,我们难道不应该站在盟友一方,积极的对抗中美实质上的同盟吗?”   不管大岛健一如何强词夺理,陆军省上下都知道接下来的局势已经不在日本的掌握之中了,眼下还是得看英国同美国之间的外交协调了。   只是陆军省已经有些搞不清,革命委员会到底想要做什么了,他们一边在天津、北满挑起事端,一边又在南洋挑起了争议,难道革命委员会的那位领袖真的已经失去理智了吗?不管是英法还是俄国,不过都是陷入了战争而无暇顾及远东而已,革命委员会在这个时候挑出来挑衅协约国,就真的不怕战后被清算么?   可是陆军上下不管怎么想不清革命委员会现在给自己制造的困局,他们都无法阻止革命委员会沿着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中美在南洋的联合行动,确实是牵制住了日本的行动,在不确定英国是否能够牵制住美国之前,就算是陆军也不能拉着全国上下一起去清水寺跳崖啊。   不过美国方面虽然一开始对于纳土纳群岛事件表示并不发表意见,但是随着国内财团发起了美国商人在荷属东印度群岛所遇到的不公正的对待遭遇,和中国方面对于美国商人的友善姿态后,美国舆论的风向开始转变了。   本就对于美国支持协约国感到不满的德裔美国人,把这一事件当做了英帝国主义的又一典范,他们对于英国介入中荷之间的争端,却又反对美国干涉中荷之间的矛盾感到了愤怒,认为英国人正在干涉美国船只的自由航线权。   哪怕是亲近英国人的美国资本家,也对于英国在去年颁发的麦肯纳关税法和一系列严厉的禁止和同盟国进行贸易的法令感到不满。   而且荷兰政府对于美国商人在东印度群岛上制造障碍也不是一次两次,荷兰东印度殖民政府不仅严格的限制了美国商人获得石油租让地和获得土地种植橡胶。甚至还有风声传出,荷兰东印度殖民政府将会颁发一项法律,未来批准的每块石油租让地中,政府将占有至少一半的所有权,这不就等于抢劫么。   特别是当东印度群岛的橡胶、石油、锡、铝矾土等资源,现在正源源不断的通过革命委员会的加工,然后再运往美国进行工业品的制造,已经形成了一个极完美的工业循环。但是荷兰人对中美公司处处设置障碍,这就很让美国人懊恼了。   欧洲大战都已经打成了这副德行,没有美国工业的支持,协约国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但是这些欧洲人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限制美国商业进入他们在海外的殖民地,这不是找抽么。不管是抱着同情德国的美国人,还是试图在战后获得更大利益的美国人,在纳土纳群岛上都表明了明确的意见,认为美国应当支持中国人的声索,并要求荷兰政府给予东印度群岛的土著民族以自治权,反对荷兰政府对于土著民族实施的歧视性政策。 第七百九十一章   而面对威尔逊总统的质问,海军部长丹尼斯倒是面不改色的回道:“中美舰队联合演习一事,在7月底就已经汇报给阁下了,也获得了批准。为什么要举办这样一次演习的理由,我在报告中也写的相当明了了……”   威尔逊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道:“我想要知道的不是演习的理由,而是我国舰队为什么在没有获得白宫的允许下,就介入中国和荷兰之间的冲突,甚至还同英国和日本的联合舰队对峙上了。”   丹尼斯抬头看着总统,一脸茫然的说道:“既然是中美联合舰队,荷兰人挑衅的就不仅仅是中国人而是整个联合舰队。怀廷中校作为中美联合舰队的司令官,当然有权力警告干涉美国舰队军事演习的对象,哪怕是英国人。更何况我们和中国舰队组成了联合舰队,却在他们受到威胁时退让,今后还有谁会愿意和美国站在一起捍卫航行自由呢?”   只是丹尼斯的解释让威尔逊更加觉得恼火了,他不免怒气冲冲的说道:“是的,美国海军当然应当捍卫海上航行的自由权利,但是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挑衅协约国,这将会使得英国对我国产生警惕,接下来同英国的外交,也许将会让我们做出更多的让步。”   丹尼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撇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豪斯上校,这位威尔逊总统最为信任的政治顾问很快就帮着丹尼斯解释道:“总统先生,我以为事情倒也还不至于这么糟糕。就目前欧洲的情况来看,撑不住的并不是德国,倒是俄国和法国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眼下的时局是协约国更需要我国的帮助,而不是我国需要尽快的介入这场战争。我以为中国人在东亚搞出一点动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中国人一动,日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且荷兰并不是协约国的一员,我不明白中国和荷兰之间发生的冲突,为什么英国和日本要加以干涩。假如他们明明知道我们站在中国人身后,还要做出这样的举动,那么我倒是要怀疑英国是否能够兑现现在对于我国许诺的事情了。   我以为,我们有必要坚定的支持中国人,至少我们可以通过中国人去试探英国和日本对于我国的真正态度,避免他们在战后过河拆桥啊。”   丹尼斯也很快的附和道:“海军部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英国连荷兰在海外的殖民地都不肯让出来,又让我们如何相信英国在战后会允许我国对世界事务发表什么建议呢?”   在两人的劝说下,威尔逊不免有些犹豫了,他一直都认为和德国人相比,英国是理智而绅士的,一旦英国明白了自己已经无法承担管理世界的重担,那么就应该慢慢的接受新世界的到来,一个在美国管理下的新世界,这不仅将造福于全人类,同样也能让英国收益于这个新秩序。   看着威尔逊陷入了沉思,豪斯上校大致明白总统先生这是又有所犹豫了,在见证了这场欧洲大战之后,总统先生大约就不会再考虑用武力去动摇英国的全球殖民体系,因为战争而死去的欧洲人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美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平日里大家也自称自己是美利坚民族而不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日耳曼人、爱尔兰人、荷兰人、丹麦人等,但是大家私下里还是把欧洲当做是自己的精神家园的。否则就无法解释,美国富翁会这么热衷于同英国贵州联姻,而美国人又那么喜欢去欧洲旅行。   这场欧洲大战虽然给美国带来了极大的财富,但也同时在摧毁着美国人心目中所怀念的那个老欧洲,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老欧洲,那么美国统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美国不还是一群野蛮人的头领吗?这就是威尔逊总统试图阻止欧洲继续毁灭自己的这场大战的理由。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中国人向美国的靠拢虽然极得美国精英们的赞赏。但是和中国相比,美国的精英们其实更希望英国这个世界霸主向美国低头,这才能让美国人感到时代真正的变换了。   豪斯上校想了想,不由上前一步说道:“总统先生,现在国内舆论都倾向于支持中国人,反对英日插手中荷之间的争端。如果我们在这件事上持相反立场的话,也许会让共和党抓住机会,他们可一向是反对干涉欧洲事务的,现在英日摆出的这种姿态,只能让他们更加的煽动起选民的情绪。”   威尔逊沉吟了许久之后,终于平静的对着两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提威尔逊总统还没有下定决心,东亚这边却越来越热闹了。随着荷兰东印度群岛的舰队和中国舰队陷入对峙的局面后,爪哇、苏门答腊等地突然就爆发了多处起义和暴动,同样是要求荷兰人放弃对于东印度群岛的殖民统治,还各民族以独立。   在天津,革命委员会的军队进入了各租界后,不断的清查各租界的人口,将一些过去隐藏在租界内的帮会头子或犯罪分子都清扫了出来。甚至还逮捕了几名日本人和法国人,理由就是贩卖毒品且数量巨大。   在哈尔滨,高级法庭正式向彼得堡发出了通告,要求沙俄政府派出代表就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等惨案做出解释。而革命委员会也向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发出了通告,要求按照《中俄瑷珲条约》的条款取消滨海边疆区的非法编制,并撤离该地区的俄国驻军。   革命委员会这种四处出击的势头,不要说让各国看傻了眼,就连国内各界也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了起来。要知道,一开始除了少部分人觉得革命委员会这是发了疯了,其他各界人士还是站在了革命委员会的一边,认为革命委员会的行动不过是为了争回国权,保卫民族利益。   当然,虽然大家是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的,但是大家却也是情不自禁的把自己代入到弱者的一方,认为这是一场悲愤的抗争,甚至还有些年青的学生们写了血书寄到了天津,为革命委员会的行动鼓劲加油,希望他们和洋人抗争到底的。   但是事情现在却正慢慢的起了变化,革命委员会要求收回天津各租界的风传,国人当然是能够理解的。这些租界一个个俨然是国中之国,就像是贴在中国地图上的狗皮膏药,租界内又是警察,又是军队,明明是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人却必须要得到洋人的同意才能进入,这不无端端的变成了二等人了么?   只要有点志气的年轻人,又怎么能够忍受下去呢。这也是中国民族主义形成的外来刺激,正是通过了这些租界的存在,中国人才发现这个世界是要分你我的,否则这样一步步下去,中国就要成为第二个被灭绝的印第安人了。   不过,革命委员会除了天津之外,又向俄国发难。一边要求俄国政府对于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等惨案进行赔偿;一边要求俄国履行《中俄瑷珲条约》。这思路就跑的有些远了,虽然大家很乐意俄国就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等惨案做出赔偿,但是对于滨海边疆区这种完全搞不清方位的地方,就没有那么关心是否收回了。   假如有的选择的话,恐怕国人更愿意收回国内的所有租界,彻底的把那些洋人的军队和炮艇赶出中国的土地和内河。哪怕是收回香港也比什么滨海边疆区,更值得大家关注一下。   而革命委员会派出海军跑去南洋和荷兰人争夺纳土纳群岛,就有更多人感到不理解了。除了那些年轻的学生听到这个消息大受鼓舞外,知识界和商业界的主流都认为,革命委员会这一步扯的有些远了,中国的海上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了,怎么能够和荷兰人去争夺纳土纳群岛呢?   更何况少数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荷兰人的身后就是英国人,大英帝国虽然还在欧洲大战抽不出手来,但是英国人的盟友日本人可也足够压制中国海军那几艘可怜的老旧军舰了。而一旦革命委员会从南洋退回来,那么那些在南洋的华侨岂不是又要被荷兰人报复了吗?   于此同时,久在海外没有出声的孙中山,也通过报纸批评了革命委员会四处出击,完全破坏了国际秩序,有可能让中国当前的大好建设局面毁于一旦。   寓居日本的孙中山及中华革命党大部分骨干,在过去两年里几乎放弃了政治生活。之所以会如此,一是孙黄的决裂导致原国民党分裂成了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两个部分;二则是陈其美的死亡,使得中华革命党失去了在上海的基业,难以再国内发挥出影响力了;三就是因为革命委员会对北洋的压制和合作,使得国内维持了政治上的稳定,这也就让日本人觉得中华革命党似乎无用了,也就很少给予资助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流寓日本的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成员除了少部分通过同盟会渠道跑去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大部分倒是整天忙于如何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了。   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天津挑起了事端之后,日本方面终于又想到了孙中山和黄兴,于是派人送去了一笔资金后,向孙中山建议应当重新整合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而日本也会尽力帮助孙、黄返回中国去。   作为一名政治人物,在国外长久的寓居显然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政治生命。经过了两年沉淀的孙中山也觉得是时候归国了,否则国人都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于是他向居住在美国的黄兴发了电报,邀请他来日本重商大计。   只是不巧的很,正预备从美国前往日本的黄兴,却在出发前一天因胃出血入院了,最终于10月31日,因食道与胃静脉屈张破裂出血而不幸过世了。这对于孙中山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不过国内对于黄兴这位辛亥革命元老的死亡却并没有关注太多,除了几份日本报纸和同盟会名下的报纸外刊登了关于黄兴病倒并不治而一系列消息外,主流媒体都在关注革命委员会此次挑起和列强争端的结果,或者说,革命委员会是否打算站到同盟国一边对抗协约国。   虽然革命委员会始终坚持当前的欧洲战争是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和中国这样的受帝国主义压迫的半殖民地国家无关。这个半殖民地国家还是革命委员会公开在报纸上提出的,之前不管是满清还是中华民国政府都是要面子的,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东亚大国。   革命委员会的这一声明不免撕开了某些人的脸皮,让他们再难以将过去那个天朝上国的最后光辉笼罩在自己身上了。袁世凯虽然恼怒于革命委员会的自行其是,但在外人面前却也只能表示中央政府并不能控制某些党派领袖的言论自由,但这些言论并不能代表中央政府的看法。   袁世凯其实也被吴川最近的举动搞的有些焦头烂额,他把天津交给对方,一是真的有些承受不起英法的施压,本就在革命委员会再旁的虎视眈眈之下,他如果再对开滦煤矿罢工事件和法租界扩界行动采取和稀泥的办法,必然会成为对方攻击中央政府的名义,这将令中央政府所剩不多的政治威望都要伊于胡底了。   二是他也希望通过列强,把一部分压力转嫁到革命委员会身上,从而分担中央政府的外交压力。只不过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吴川这一局居然玩的这么大,一口气就把协约国都给得罪了,大有带着中央政府和德、奥结盟的势头。   袁世凯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选择,北洋政府虽然在政治上有见识的人不多,但是在军事上还是有些人才的。作为一个被英国海军连续殴打了两次,又经历了甲午战争,旁观了日俄战争的国家,北洋政府内部也就很自然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德国无法打破英国的海上霸权,那么这场战争就不可能赢得胜利。   虽然北洋政府内部这些人的判断是基于本国的历史而得出的结论,但是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他们的结论恰恰是正确的。只是既然北洋内部认为德国必然失败,自然也就不可能去支持革命委员会去同德、奥结盟的想法,倒是有不少人还悄悄的写信给吴川等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人物,向他们指明了这一点。   不过吴川的这一顿乱拳完全打乱了袁世凯和北京政府的设想,原本在他们看来,革命委员会也许能够得罪日本人和俄国人,但绝无可能连英、法两国也一起得罪了。   过去革命委员会窝在东北,和英法之间的交集不多,双方之间自然矛盾不大。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既然派兵入关了,不过是天津到山海关铁路的驻军问题,还是天津租界的问题,都将会使得英法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爆发冲突,那么日俄之外再加上英法的外交压力,革命委员会至少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把自己伪装成民族独立的旗帜了。   只要能够让国人看到,过去满口打倒帝国主义的共和党人在列强一致的施压下,也不过只能委曲求全,那么中央政府的为难之处也就能够获得国人的同情,从而逆转双方在国人中的口碑了。   只是让袁世凯弄不明白的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连一点妥协余地都没有的法国人,对上革命委员会却突然就软如汤锅里的面条了,英、俄、日居然没有站在法国人一边对着革命委员会发难,反而也默不作声的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条件。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英、法、俄、日向革命委员会要求的底限,也不过就是革命委员会不得侵犯领事馆和驻军营地,但是默许了革命委员会派出军队在领事馆和驻军营地外设立岗哨,至于意大利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意大利驻军在革命委员会用装甲车堵门的状况下,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交出了所有武器,并在革命委员会的监督下把放下了武器的驻军转移到了对方所要求的新驻地。   此前还气势汹汹的意大利领事,除了向革命委员会和天津发出抗议外,几乎就没有什么能做的。比利时倒是占了个便宜,因为比利时没有在租界内驻军,所以不用受到这样的屈辱。不过协约国成员这次倒是在革命委员会面前大大的跌了个跟头,成为了天津市民最喜闻乐见的话题。   然而,袁世凯依旧没看明白,如此强大的协约国为什么要对革命委员会如此退让。倒是朱尔典这边试图让北京加入协约国一方的企图是越来越明显了,比如他最信任的财政部次长梁士诒似乎就被朱尔典说动了,认为当前北京宣布加入协约国一方,对于北京来说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一方面能够让英国和法国知道,在中国只有他们北洋集团才是英法在华利益的保护者;另一方面借助英法的支持,北京还可以趁机锻炼一支新军来抵抗革命委员会的崛起之势。   眼下的北洋集团上下虽然已经失去了和革命委员会争夺未来的念头,但是北洋集团内部的既得利益者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下政治舞台,总是希望北洋政权能够多延续一段时间。因此趁着赴欧参战的机会,锻炼出一只新军,未尝不是一剂续命良药。   袁世凯在北京思前想后的时候,哈尔滨这边也是一片异议不断。虽然吴川此前说服了党内,要加强武装以应对帝国主义有可能对革命委员会的下手,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首先去挑衅帝国主义的在华利益,甚至是在亚洲的利益。   吴川的这一步跨的实在是有些大,基本是一直想要废除那些中俄不平等条约的民族主义者,也有些退缩了回去。他们虽然想要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收回中东路、滨海边疆区,甚至是黑龙江及黑龙江以北的地区,但是他们还没想过在这样的局势下向俄国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毕竟这些民族主义者的想法是建立在这些年东北建设的大发展上,认为革命委员会是有能力对付俄国在远东的力量,才试图在一定的安定局势下逼迫俄国人放弃这些不平等条约,但却并不希望因此遭到协约国的合围,他们也知道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极限在什么地方。   比如宋云桐在坚持到10月初后,鉴于协约国各方舆论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不利报道,也有些难以无条件的支持吴川把这一赌局继续延续下去了,不由主动要求召开政治局会议,就目前的革命委员会外交问题进行再一次的商谈。   宋云桐也知道光凭自己的力量是难以说服吴川的,因此特意将在东北的中央执行委员都召集到了哈尔滨,召开了这场郑重其事的政治局会议。   只是在他们还没有发言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机会。吴川在开会时拿出了几分文件,对着众人说道:“在这场会议开始以前,我要给各位看几分文件,只限于中央执行委员内部传阅,之后我们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讨论。”   吴川拿出的几份文件是什么呢?一份是关于彼得堡的情况,根据这份文件的报告,七月份俄国外交大臣萨宗诺夫的辞职并不简单,而是因为对沙皇的抗议而辞职的。那么他抗议什么呢?抗议沙皇通过宫廷近幸党和德国讨论单独媾和。   另外一份文件则注明了,俄德之间已经在八月份正式接触了,主导俄德媾和的正是宫廷近幸党的首脑人物-拉斯普廷。英国驻彼得堡大使已经获得了这个情报。   还有一份文件则是来自于美国,美国海军部已经承诺,如果日本插手纳土纳事件,那么海军部将会说服美国政府,延迟出兵欧洲的决定,并支持革命委员会帮助朝鲜民族完成统一事业。   而且威尔逊总统已经决定要插手纳土纳群岛的归属问题,于10月初将会召开美英之间的外交交涉,之后将视乎双方的交涉建立起一个解决纳土纳群岛归属的外交会议。   另外的一些文件,则是对于英、法、俄、日四国的军事及经济力量的评估,根据这些文体的数据来看,英、法、俄三国的财政都处于破产的边缘,一旦失去了美国、中国、日本的贷款,主要还是美国的贷款,那么协约国距离自己的失败也就是一步之遥。   在这些文件列举的数据面前,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就吴川的决定提出质疑了。毕竟他们自己就算是劝说吴川成功,也拿不出一个解决目前时局的方案。但是如果照着吴川现在开辟的道路走下去,反倒是能够让革命委员会更上一个台阶了。   吴川等着各位中央执行委员看完文件后才缓缓说道:“光凭东北的人口,我们也许可以在列强无暇插手的局势下对付一下日本或是俄国的远东力量,但是等到欧洲战争结束之后,这片土地上的资源和人口还是不足以保护住中国的独立的。   趁着欧洲大战将帝国主义集团的力量消耗殆尽的时候,占据华北地区的土地和人口,才算是真正让我们有了保卫中国的物质基础。辽宁、山东、河北一旦联系起来,渤海也就成为了内海,这样列强就无法再把势力深入北中国地区,依靠着哈尔滨-长春-大连、安东-大连-烟台、沈阳-天津-济南,这三条基准国防防御线,我们至少能够把东北及华北的腹地保护起来。   以当前列强的远洋作战能力,是难以支持和一个控制人口近亿规模的初级工业体进行长期作战的。哪怕他们把日本武装到牙齿也不行……” 第七百九十三章   看过了手中的文件之后,宋云桐感觉自己心里沉甸甸的。有了这些文件打底,今天这场会议显然又是大家受教育的时刻到了。   如果说过去和吴川一起发动革命的时候,大家也并不觉得吴川在见识上离自己有多远,只不过对方对于海外局势的了解和对革命的前途确实看的比大家远一点而已。   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变化,宋云桐却发现自己是有些跟不上吴川的脚步了,不仅是他自己,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的有这样的看法。越是脱离具体问题,特别是在政治形势上的判断,吴川的目光就要比他们看的远的多,也正确的多。   也幸亏政治局会议讨论这些务虚问题的时候都是小范围的会议,因此大家再怎么丢脸也就是在那么几个人面前丢脸,不会让其他同志知道自己这些人在吴川面前开政治务虚会时都是被教育的对象。   虽然宋云桐知道吴川说的确实是正确的,但是这种在思想上和智力上远远落后于人的感觉,真的让人高兴不起来。这样下去,宋云桐觉得党内同志今后恐怕更加不敢质疑吴川的决定了,这位党的领袖都快要变成永远正确了,这样下去大家还如何辅助吴川工作呢?   不过有人显然并不在乎吴川一直永远正确下去,他们反而因为吴川的正确判断而变得兴高采烈了起来,比如朱和中就兴高采烈的附和着吴川的话语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要回滨海边疆区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了。彼得堡现在已经顾不上远东了,而英法也未必会为俄国出这个头。   不过纳土纳群岛,我们不是非要和荷兰人争到底吧?那里离我们可实在是太远了,我们的海上力量恐怕无法在那里长期坚持下去……”   梁廷栋却并不赞成朱和中的乐观,他看着吴川说道:“主席,就现在这些文件上汇总的情报,未必能够让俄国人这么轻易的吐出滨海边疆区来。俄国人的贪婪是有目共睹的,而英法恐怕并不会乐意我们在这个时候向俄国远东出手,从而给彼得堡找到退出战争更多的理由。更何况美国人的态度,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决心有多大啊,不要把我们哄上了屋顶,他们却抽梯子跑路了,我们可就坐蜡了。”   宋云桐并没有出声,只是注视着吴川,等待着他的继续表态。吴川看了一眼在座的委员后,点了点头说道:“朱委员和梁委员提出的意见很好,那么我就再谈谈我的主张吧。   确实,彼得堡现在无暇顾及远东,是因为彼得堡现在面临着更大的危机。就如同去年末时我向大家讲过,随着俄国在战事中的不利,俄国国内爆发革命的概率正在加大。1916年夏天,俄国虽然在东线发动了一次出色的战术进攻,但是从目前我们受到的情报来看,这依旧是一次得不偿失的战术进攻。   虽然俄军差点打穿了奥匈帝国的防线,但是俄军糟糕的后勤和友军部队的迟缓,却没有把这场战术胜利上升为战略胜利。相反,这场进攻现在已经成为了俄军进攻部队的噩梦,德军对于奥匈部队的及时支援,使得俄军正遭受着又一次大规模人员伤亡的战役。   按照现有的情报就能看的出,俄军在东线的进攻很快就会转为溃败,也许到10月底或11月中旬,俄军就会退回到进攻的出发点的位置。也就是说,1916年俄军的进攻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好处,不过是替西线的英法联军解了凡尔登战役的围困。   因此从今年的欧洲战事中,我们基本可以看到这样两个结论,俄军已经无力再战,正因为军中上下的厌战情绪高涨,才会打出这样虎头蛇尾的进攻。同样,奥匈帝国也快撑不住了,只能依赖德国和土耳其的支援,勉强维持战争而已。   至于德国,兵力不足的问题已经暴露了出来,不管是东线和西线,德军都有击败一侧敌人的能力,但是偏偏德国要面对的正是东西两线的战争,使得德军不停的在东西两线奔波,最终只能维持当前的局势,而无法破局。   而英法在这一年里的战斗也是不值一提,除了在凡尔登战役中还表现出了一定的勇气之外,在进攻方面也一样难以突破德军的防线。以索姆河会战中一天死伤6万人的战斗来看,英法的士气也快要到头了。   所以,我们基本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德俄媾和才是协约国当前最为担心的,能够左右协约国是否赢得战争胜利的一个关键。至于天津租界和海关问题,俄国远东地区和我们的土地或旧案纠纷,又或者我们和荷兰人之间的冲突,都不及这一关键问题重要。   因此,这也是我国的关键时刻,错过了这一时刻,我们就休想协约国在这些问题上加以让步,甚至是让他们想一想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纳土纳群岛固然离我们较远,且我们的海上力量也不足以看护这一群岛。但是只有我们现在先正名了岛屿的归属权力,日后才有正当的理由收回它。中国不可能只龟缩在本土,看着这些域外国家瓜分我们门前的一切,那样我们就会被列强锁死在东亚一角。   以中国的人口数量,想要进一步向工业化社会发展,光靠本土的资源是肯定不足的,我们必须要获得海外的资源加以利用,特别是我们本土几乎没有橡胶、石油、高品质的铁矿石及其他有益矿产等。   而想要获得这些资源,就不得不打通海上航行通道。那么纳土纳群岛对于我国来说就变得意义重大了,没有这个支点,我们就无法对南洋地区加以更直接的影响,也不能对马六甲海峡加以一定的控制权力。一旦我们对马六甲海峡毫无影响力,也就意味着今后中国商船想要出入印度洋,就得看别人的脸色,这是决不能容许的。   所以在我看来,虽然纳土纳群岛对于我国的意义,也许要几十年后才能发挥出来,但是这却是对于我国最为重要的一个争端,不可不力争。至于争下来之后,哪怕是和美国人合作,也要保住我国对纳土纳群岛的主权。   然后就是关于同俄国交涉旧案及滨海边疆区的问题。是的,俄国人的贪婪确实是个问题,哪怕是那些布尔什维克成员也拥有着一种沙文主义的想法。所以,在支持俄国革命的同时,我们得先看清楚俄国布尔什维克究竟是否值得我们去支持。   那么用什么去看清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呢?当然是用他们是否愿意平等待我的方式,来确定俄国布尔什维克的真正理念。我们现在是向沙皇俄国要回正当的权利,而不是向俄国人民索取他们的土地,如果他们连这一点都不能理解,那么我认为俄国布尔什维克就未必是一个坚持马列主义的革命组织了。   以中国和俄国漫长的陆地边界,和两国之间留存的诸多边界问题,假如我们连靠近北满的远东边界问题都解决不了,日后还如何同革命之后的俄国保持互信?我们不可能留着一个威胁着自己的安全隐患,这既是对中国人民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无产阶级联合事业的不负责任。   一旦我们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之间发生了这样的思想冲突,那么我们只能举着无产阶级的理论去纠正他们,从而避免他们进一步危害无产阶级的革命。这对于共和党来说极为重要,是关系着我们是否能够继续领导中国革命的关键,如果我们在思想论战中失败了,那么党的存在基础也就灭亡了。   所以,对于旧案和滨海边疆区的问题,我们要站在更高的政治角度去看,而不是仅仅当做一桩领土纠纷来看。当然,这种斗争是要讲策略的,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可以解决的。   比如,当前我们要对俄国施压最好的办法,不是向绥芬河、满洲里、佳木斯增加兵力,而是下令驻库伦的军队做好北进的准备,把俄国人在外蒙古的驻军完全的驱逐出去。通往库伦的铁路不是修通了吗?那么就快速的运输给养和军队过去,明年开春之后就要入驻买卖城等地区。   此外,由库伦通往买卖城和张家口的公路要尽快修通,还要尽快把铁路建设提上日程。而巴音图门到库伦的铁路要继续向西,修通到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然后继续往西进入北疆,至少要在10年内修到塔城,这样东北、外蒙、北疆才能联成一体,抵挡住俄国对我西北、华北腹地的威胁。   至于天津租界和天津海关问题,现在看来到不过是件小事了,只要英国在纳土纳群岛的归属权上让步,那么就不可能不在天津租界和天津海关问题上让步,否则英国的政治家们就是得了精神分裂症了。   因此我们在天津问题上主要注意两件事就够了,防止英国驻华外交官为了个人利益扭曲英国政府的外交意图。看住日本人,不要让他们铤而走险……”   今天的这场政治局会议实在是让各位委员印象深刻,不过大家确实无言去反对吴川的主张,因为他们无法拒绝吴川给他们描绘的这个美好未来。虽然此前各位委员只关心何时能够入关统一中国,然后慢慢收回租界和其他给予列强的特权,因此无暇去思考未来的中国需要如何在世界立足。   但是今天听过了吴川的讲解后,一个隐约的未来中国形象已经出现了,没有人不希望这样一个新中国诞生于自己手上,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去反对她的实现。和这样一个伟大的梦想相比,进入北京城的目标确实显得有些卑微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正如吴川的预料,英国和法国政府之所以迟迟不能对革命委员会的一系列行动给予还击,确实是因为这场大战戳破了帝国主义外在的坚硬外壳,露出了柔软的腹部。   凡尔登战役能够坚守,不仅仅是依赖于法国士兵的爱国精神,同样也是因为法国统帅部实施的机枪督战纪律,无法后撤的法军士兵,只能在地狱般的前线和德军士兵一起生存下去,这也是凡尔登战役的局部作战是本次大战中最为残酷的战斗。   可以说,法军虽然最终守住了凡尔登要塞,但是法军士兵们对于法军军官们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这种军队中出现的大规模不满情绪,正让法国统帅部感到惊恐不已。在这种时刻,法国政府那里还能顾得上远东的一个租界问题和俄国人同中国人之间的矛盾,法国的政治精英们都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控制住军队,防止出现一次类似于巴黎公社式的革命。   至于英国军队,并不比法国人好多少,只是有着一道海峡的相隔,英军的低落情绪传不会国内,所以看起来英国政府还能毕竟安稳的继续将大战坚持下去。   但是英国军队最高统帅部比法国人行动的更早更快,为了稳定军心,迫使军队死守战壕,英军最高统帅部强化了行刑队的执法,只要是开小差的士兵一律被判处死刑,而且是当场执行,丝毫没有上诉的机会。   这一条款针对的不仅仅是殖民地士兵和新兵,同样也覆盖着英国本土士兵和那些老兵。比如二等兵哈里·法,一战期间自愿加入西约克郡团,在西线服役将近两年,因为弹震症入院5个月,之后重新回到前线部队。   不过他的病症随着回到前线重新加重,甚至得了恐战症。1916年9月17日,他打了病假报告拒绝出现在自己的哨位上,但是上级不仅拒绝了他的病假请求,还将他安排进了敢死队。哈里·法因为拒绝这一命令,立刻被送上了军事法院,于10月18日被执行枪决。   英法政府正通过这种高压的战场纪律,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军队士气。因此在这个时候,他们既不能让俄国和德国媾和,也不能让美国远离协约国,甚至于对于中国人的冒犯,也要低着头忍受了。   对于美国来说,美英关系一直都是美国独立以来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复杂的外交关系,几乎可以说美英外交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高于美国同其他国家的外交的。   美国和英国的外交联系从独立期间的恶化到20世纪初的缓和,再因为英日同盟而恶化,接着又因为英德关系的恶化而缓和,始终就是一个起起落落的过程。不过随着欧洲大战耗尽了老欧洲列强的元气后,美国人试图在国际舞台上发号施令的念头也就蠢蠢欲动了。   大战开始了半年,德国迅速占领法国的计划失败时,眼看着战争将要向长期化发展,美国的政治精英认为这正是美国出面调解欧洲战争的最好时机,即可以保持欧洲两大集团的对峙,又能提高美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话语权。   不过受威尔逊总统前往欧洲调停的豪斯上校,在1915年不过是得到了一堆敷衍之语,同盟国和协约国双方都觉得自己还有胜利的希望,也不承认美国有居中调停的国际地位,因此豪斯上校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华盛顿。   1916年初,威尔逊总统再次派出了豪斯上校出使欧洲,鉴于上一年度的战争结果,英国人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格雷子爵同豪斯于2月22日签订了一份备忘录,但是这个备完录很快就被格雷放进了冷藏室内,并没有提交给内阁进行讨论实施。   威尔逊总统和豪斯上校多次询问格雷,调停欧洲战争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都被格雷子爵所婉言谢绝了。但是到了9、10月份,随着革命委员会挑起的这一系列事端,格雷子爵终于对美国调停欧洲的设想展现出了几分善意。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威尔逊总统却又认为,当下的世界格局已经和年初有所不同,之前建立在英美合作上的调停欧洲政策,未必还适合于当下。因此他要求豪斯上校暂时搁置对于调停欧洲战争的探讨,先和英国驻美大使解决了东亚的一揽子问题再说。   此时的英美关系比起年初已经大步后退了,英国驻华盛顿大使斯普林·莱斯致信给格雷子爵就写道:“就政治而言,这里的形势没有向有利于协约国的方向改善。国会在频繁地召开会议猛烈地批评我们的贸易政策……对德国的仇恨已经减少了,而反对英国的情绪已经增加。”   而4月份爱尔兰爆发的复活节起义被英国政府残酷镇压,引起了爱尔兰裔美国人的抗议。7月18日英国政府公布的一份黑名单,将87家美国公司纳入其中,禁止英国臣民同这些美国公司进行贸易。   这些英美之间的冲突都极大的引起了美国人民的愤怒,现在再加上中国人给美国送上的争端,使得美国民众发现在太平洋的彼岸,美国还有一个能为自己冲锋陷阵的小弟,美国民众自然也就不自觉的转向了支持中国的主张,以此来羞辱英国人和协约国集团了。   为了阻止中国人在远东的继续冒险,特别是在这个时刻挑起一场中俄之间的战争冲突,从而完全破坏东亚的国际秩序,再加上美国对于英国立场的远离姿态,都不得不迫使英国外交大臣格雷对莱斯大使发出了新的指令,要求其拉回美国政府的立场,在英美协调的基础上解决东亚一揽子问题,恢复东亚国际秩序的稳定局面。   10月5日,豪斯上校和莱斯大使经过了将近一天的闭门会谈,双方终于决定召集英、美、荷、中四国代表讨论纳土纳群岛的归属和荷兰殖民地的起义事件。而豪斯上校也向莱斯大使保证,一旦纳土纳群岛的归属问题获得解决,那么美国政府将会协助调停荷兰殖民地起义、天津事件及中俄之间争端的一系列问题。   10月15日,英、美、荷、中四国代表在华盛顿第一次召开荷兰东印度群岛事务的会议,作为中方代表的是中华民国驻美国公使顾维钧,及头等参赞杨安平。   杨安平也是作为革命委员会驻美的头号代表,在参加这场国际会议之前,杨安平先向顾维钧提交了一份备忘录,并向其声明道:“顾先生,这次会议探讨的底限就在上面,我们不打算在这个底限上做出任何让步,希望您能够记住这一点。”   能够参加这样一场国际会议,以近乎平等的地位同英美交涉国际问题,对于顾维钧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同时也是令他觉得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刻。在这一刻他并不愿意受到什么人的牵制,他认为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已经足以保卫住国家的利益了。   因此在一眼扫过了备忘录上的文字后,顾维钧不免有些不悦的向杨安平说道:“这是直接面对英美的外交交涉,以我们现在的国力,至多只能在现有的国际条约基础上争取一个尽可能好的结果。这种擅自定下底限,而不顾实际状况的备忘录,并不能保卫国家的利益,只会被列强轻视我们的自大而已……”   杨安平注视着对方许久,才平静的说道:“顾先生,在对国际法的研究上,我肯定是远远不及阁下的。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这是我们革命委员会创造出来的机会,自然就应当按照我们的意见去处理,如果您不能接受,那么倒不如干脆称病退出会议。”   顾维钧终于有些愤怒了,他盯着杨安平的双眼说道:“我可是中华民国正式派出的驻美公使,你有什么权力让我退出这样的外交会议?难道革命委员会现在已经脱离中华民国了吗?”   杨安平不以为然的微笑着回道:“如果指望中华民国收回这些被列强窃取的权利,那么又何必我们如此努力。五年前中华民国成立时,可没有对列强的不平等条约提出过任何异议。我们之所以不愿意让顾先生自由发挥,就是不愿意让你们再挥霍一次我们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机会。”   顾维钧虽然心里怒气满腹,但对于杨安平的理由却无一词可以反驳,因为中华民国的外交从成立之时就是一笔烂账。南京国民政府也好,北京政府也好,为了尽快获得列强的认可,都在第一时间接受了满清遗留下来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只有革命委员会始终保持着异议。   在这样的情况下,指责革命委员会想要越俎代庖,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他在房间内来回走动,思考了许久,终于态度有所软化的向杨安平说道:“我可以尽力去完成备完录上的要求,但是你们也不能完全固执己见,国际问题不是从自己的理念出发就能解决的。而且,如果我们内部出现了矛盾,不是更让列强看破了我们的手脚吗……”   杨安平沉默了许久方才回道:“这份备完录的底限是不可以打破的,哪怕因此谈判破裂也要坚持到底,而且现在最为担心谈判破裂的可不是我们。至于我们内部出现矛盾,只要您不违背备完录的限制,那么就没有什么矛盾可言……”   在北洋政府内部,顾维钧可以用成篇累牍的国际法条文去说服那些军人和政客,但是对于一个油盐不进的榆木脑袋,他却也是束手无策。不管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名誉,还是不希望让杨安平把这场国际会议变为一场灾难,最终他还是向对方妥协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从10月15日到10月25日的荷兰东印度群岛问题国际会议,一开始召开的并不是那么的和谐。荷兰人虽然无力对抗中美联合舰队的压力,但是本着欧洲的殖民传统和英国政府在背后的支持,荷兰代表并不承认中国对于纳土纳群岛主权的声索权力。   只是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政治形势,随着纳土纳群岛的独立运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隐藏于深山之中的各支游击队,随着中国和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的对峙,突然就开始活跃了起来。这些游击队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大量的武器和炸药,对荷兰驻东印度群岛的殖民地军警和政府部门开始了大规模的袭击。   原本就因为欧洲战争而处于财政困难的荷兰政府,在被中国人牵制了一部分殖民地舰队的力量之后,更加无力镇压这些装备着大量冲锋枪和手榴弹的游击队的进攻了。更令荷兰人感到忧虑的是,一部分原本和荷兰殖民政府合作的土著首领和华人领袖,现在也在疏远荷兰殖民政府,而倾向于了那些游击队。   失去了这些土著首领和华人领袖的帮助,荷兰殖民政府也就基本失去了对于东印度群岛殖民体系的控制,他们现在就像是瞎子和聋子,只能一次次的默默忍受着游击队的突然袭击。因为中美联合舰队的在旁监视,荷兰人甚至都无法使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对付这些土著游击队。   而与此同时,英国控制的马来半岛,同样也受到了这种独立运动的影响。和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相比,由英属海峡殖民地政府统治的马来半岛,实际上更加的碎片化。这个由英国人在1874年才开始糅合起来的海峡殖民地,主要由马来半岛土著、华人和印度人三个群体构成。   1911年时,马来亚有69.3万华人,占总人口的29.5%;印度人大约为华人的一半,剩下的便是马来人和少数英国人。英国人主要便是依赖华人华商维持着对于马来半岛的经济控制,而当地的印度人及马来人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独立倾向。   只不过印度人追求的不是马来半岛的独立,而是本土印度的独立,因此对于马来人的独立呼声几乎并不加以支持,他们更希望英国政府能够看在印度为英国在战争中所作出的贡献,而大发慈悲的把独立赏赐给印度。   马来人积极的想要追求自身的独立,但是马来人之间也存在着许多部族问题,且他们将华人视为了英国殖民者的帮凶,这就使得马来的独立运动一直处于涣散且无组织的状态之中。   但是在荷兰东印度群岛的独立运动的刺激下,马来半岛的独立运动也迅速的活跃了起来,同时马来华人也开始游行抗议反对英国出兵干涉纳土纳群岛问题。这让英国海峡殖民地政府的官员们大感恐慌,不得不向伦敦发出了警报,“如果不能尽快把华人及马来人的联合压制下去,那么类似于去年印度土兵在新加坡发生的暴乱就会重演,而且这一次的规模将会更为宏大……”   在这种东亚秩序即将失去控制的状况下,英国不得不向美国低头,以防止中荷之间的冲突上升为英美之间的冲突。在英国的要求下,荷兰政府不得不向美国、中国资本放开了限制,并承诺对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一些歧视性政策进行修改,并给予土著民族及华人移民以更多的权利。   当然在此之前,荷兰人同中华民国的代表签署了关于纳土纳群岛领土主权的确认文件。荷兰人以交还纳土纳群岛为条件,要求中国承认荷兰对于东印度群岛其他地区的所有权,不再以历史问题提出异议。   在如此简短的时间内达到了如此理想的成果,就连顾维钧也是一时难以置信。而这一消息传回国内之后,作为中华民国第一次收回一片失去已久的海外领土的功绩,让顾维钧的名声顿时在国人心中响亮了起来。   至于杨安平则安静的在华盛顿和纽约签署了两份文件,一份是革命委员会将从大纳土纳岛挑选一片合适的土地建设一个按照美国设计要求的海空军基地,该基地建设完成之后将会租借给美国36年,期满后美国有继续租借的权力。   美国将会为此海空军基地的建设提供所需的资金、技术和机械力量,这些建设费用将会从日后的租金中逐年扣除。而革命委员会承诺,将会为这一基地的建设提供足够的劳动力和物力。   第二份文件的签署对象是大通银行的代表、摩根公司的代表、加州银行的代表、西方钢铁公司的代表,革命委员会和开滦矿务局和以上公司共投资2500万美元,对荷兰东印度群岛、马来半岛、澳大利亚及哥伦比亚的煤矿、铁矿、有色金属矿产进行开发。   这一公司的名称为中美矿业开发有限公司,公司成立不久就获得了马来半岛的铁矿开采权、东印度群岛的铝土矿和菲律宾群岛的有色金属矿产开采权,及从加州瑞吉酒店手中转让了格鲁特岛九十九年的锰矿开发权,澳大利亚的煤矿开发权及西澳大利亚的矿产探测权,及哥伦比亚的煤炭开采权。   这一公司的成立,几乎整合了从太平洋西岸到太平洋东岸的金属矿产开发权力。当然现在大家能够看到的,还是南洋地区的这些矿产资源,还没有意识到其他地区的矿产资源有多么的丰富。   不过随着中国和荷兰达成纳土纳群岛归属的协议传出后,最感到受伤的还是日本人。跟着英国人在纳土纳群岛维持平衡的日本海军,深深的感觉到了英国、美国、荷兰这些白人鬼畜的恶意。明明他们也被英国拉下了水,成为了交涉方之一,但是英、美就中荷问题进行协调时却并没有通知日本,甚至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丁点好处。   东京的内阁获得了从中国报纸上传来的消息,才发现英国和美国已经达成了妥协。纳土纳群岛事件虽然是中国挑起的,但是日本人一早就判断出了,不过是美国假中国之手试图染指荷属东印度群岛而已。   一开始东京其实是乐见其成的,美国这么做肯定会同英国发生冲突,从而使得日本在东南亚将会获得英国更大的支持。毕竟美国的行动是在挑衅英国在东亚的统治权,英国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让步呢?   但是随着事实的传来,东京发觉英国不仅向美国低头了,而且这个低头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更让东京感到不满的是,直到他们从中国的报纸上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英国驻日大使才敷衍式的上门来和外务省简单的解释了几句,甚至都不愿意向日本透露英国同美国达成的协议内容。   就连一向看重日英同盟,认为日本的外交关系应当建筑在日英同盟基础上的海相加藤友三郎,也不满的在内阁会议上把英国人痛批了一顿,最终他终于下了一个结论,“看起来英、法对于战争的前景并不看好,才会对着美国人这么委曲求全。   英国人只想着让我们给他们出工,却丝毫没有顾及到日本在南洋的利益,我看我们也有必要稳一稳局势再说了,不能让英法把我国带到泥潭中去。其他且不谈,和中国开战一事绝不可行,日本根本无力在这个时候同时对抗中美双方的合力进攻。”   大岛陆相难得的一言不发,没有当场反驳海相的断言。倒是内田外相大为头疼的说道:“那么天津那边怎么办?奥匈和德国已经和中国人商议正式移交天津租界,其他各国现在都看着我国的行动,中国人已经抓了不少贩卖毒品和走私军火的浪人了。   现在天津租界内的侨民怨气满腹,被迫在军营内自守的军队也有些忍耐不住了,一旦他们和中国人发生冲突,那么就不是我们要不要动手的问题了,而是我们要不要应战的问题了。”   内田外相犹豫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尔斯通大使还向我暗示,英国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看到东亚发生一场新的战争,假如日本和中国或其支持者爆发战争的话,英国将不会启动日英同盟对日本加以任何保证。”   加藤海相重重的把双拳击在了自己的桌面上,在发出了一声巨响后,他毫不以为失礼的呐喊道:“英国人这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们的舰队还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为他们的商船护航,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去亲吻美国人的皮靴了吗?”   大岛陆相也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份紧急电报的到来打断了会议。原敬看过了手上的电报之后,立刻把视线转向了大岛,脸色严肃的向他质问道:“北九州市发来电报,几架外国飞机一直飞到了北九州市上空转悠了快半个小时才飞走。帝国陆军是这么捍卫帝国疆域的吗?为什么朝鲜方面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简直是失职!”   面对这样的指责,大岛简直是哑口无言,他只能结结巴巴的回答道:“这应当不是朝鲜驻军方面的问题,中国人的飞机优秀水准已经和欧洲一流飞机差相仿佛,而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自制和中国飞机相抗衡的飞机,甚至连向协约国购买都买不到,在无法阻止对方飞行的前提下,陆军又怎么阻止的了呢……”   原敬听着这样的辩解就更恼火了,“既然陆军连如何对抗中国的飞机都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大言不惭的提出全面开战,你们是想让帝国本土也陷入战火吗?”   大岛还没有想出如何回答,海相加藤已经面色发黑的说道:“如果中国的飞机能够抵达北九州市,那么下关港口就在中国飞机的袭击范围之内,这里还有八幡制铁所,他们已经可以对朝鲜海峡进行攻击的能力了,我看我们应当先提醒朝鲜驻军加以小心,不要被中朝联军给偷袭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中国飞机在北九州市的出现,让内阁一片混乱,这会议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不过日本人并不清楚,中国这几架飞机也是外强中干,只能从元山机场飞到北九州市观光一圈就不得不回头了。   西科基这大半年来虽然为革命委员会的新款单翼远程轰炸机的设计解决了不少问题,但是对他来说最为出色的还是解决了伊利亚·穆罗梅茨重型轰炸机E型的改进设计。革命委员会飞机发动机制造所研制的三代发动机325马力,加上更为先进的风洞实验室,让西科基提前完成了这款改进型号的四发重型轰炸机。   不过即便这款飞机的起飞总重已经达到了7900千克,标准航程达到了740公里,最高航速147公里/小时,各项数据已经超过西科基最初的设计要求,但是想要从元山到北九州市飞一个来回,也要超过1400公里。   考虑到这款飞机的升限高达4000米,日本的飞机不仅数量不足,也只能在2000米不到的高度拦截。因此经过改造的三架伊利亚·穆罗梅茨E型重型轰炸机只携带了自卫武器,然后额外加装了燃油,从而完成了这次飞行。   正如吴川对军事委员会下达此项命令时所言:“日本人不会在乎我们的飞机究竟能否控制住朝鲜海峡,只要他们觉得我们的飞机能够轰炸到日本的领土,他们就应当明白事理了。对付日本这样的国家,和他说一千句一万句好话,不如给他一个耳光更让他清醒。”   日本政府果然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只是稍稍的加以了解了一番,他们就发现革命委员会不仅仅派出了飞机巡航了北九州市上空,还连续一周在深夜里往朝鲜半岛增派了大批军列,显然革命委员会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   而在另一方面,天津地方法院判处了一名日本毒贩死刑,三名从犯5年到10年的徒刑,并驱逐了24名日本浪人。当然,除了这些日本人受到了审判之外,一名意大利人和二名法国人和二名比利时人也被判驱逐出境,二名法国中有一名是天津天主教会的法国主教。   中国人驱逐这位主教的理由是,在老西开事件中故意煽动教徒闹事,行干涉中国政治之实。在驱逐了这名法国主教之后,天津市政府还给天津天主教会发出了通告,要求天主教会不得再行干预政治之事,否则天津市政府将会强行接收天津天主教会,驱逐所有外国教士。   革命委员会这种越来越强势的作风,使得日本政府开始迟疑了。就连之前一直想要借助天津事件开战的陆军省,现在也越来越觉得局势诡异,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准备好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全面的战争。   于是在日本外交官不断的向天津市政府、北京政府抗议,表示中国法庭侵犯了治外法权的同时,日本国内对于天津事件的报道的热度反而下降了。日本政府狐疑的盯着协约国各方,担心这些不可靠的盟友是否在给自己挖坑。   而与此同时,和夏阳互相配合的王葆真,也在和各国领事的外交谈判中获得了节节胜利。比利时人是德、奥之后最先被打开缺口的,本就在租界没什么投入的比利时政府,在王葆真暗示将会以刚果事件中比利时国王不人道的殖民政策和比利时进行全面断交的威胁下,选择了交出比利时租界,只是要求天津市政府代为偿付租界内的电车投资。   在比利时拱手让出了租界之后,俄国人也有些抗不下去了。和天津租界相比,俄国同革命委员会相邻的一系列边疆都出现了问题。彼得堡此时正忙于和德国的媾和谈判,根本无力再和远东的革命委员会交恶。而且作为俄国当前最大物资供应地,在革命委员会缩减了对俄的货物交付量,要求俄国提供更多的资金保障后,彼得堡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为此,彼得堡一直试图用拖延战术来应付革命委员会,比如交还天津租界的一部分或全部权力,来换取革命委员会在其他方面的让步。重要的是先恢复革命委员会对于俄国物资的输送能力,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已经差不多将中东路的运输完全掌握,没有革命委员会的配合,中东铁路局的效能就变得极为低下。   虽然彼得堡忙着和德国媾和,但是彼得堡也没有天真的认为战争现在就可停止下来了。媾和也是要谈条件的,俄国若是失去了防御的能力,这份媾和协议恐怕也未必能够挽救罗曼诺夫王朝。   只是就在各国互相观望的时候,英国人却首先掉了链子。11月8日,英国公使朱尔典和革命委员会代表张寿增签署了一项协议,英国政府截止1916年7月以前的对华借款37816680英镑以3120万英镑打包出售给革命委员会,协议达成之后英国决定从京奉铁路及天津撤离驻军,并交还天津英租界的行政、司法权力和天津海关的控制权。   虽然英国还保留了天津英租界的名头,但不过只是一个空头名号而已。而英国政府也含糊的承诺,只要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那么在战争结束之后,英国政府愿意把天津英租界完整的交还给中国。   英国的撤军,使得剩下的俄、法、意、日四国驻军都大感震惊。意大利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在和王葆真接触之后,以撤军和交还意大利租界为条件,换取了意大利政府和商民在天津财产的保全。   日本政府也终于看明白了,英法俄现在不可能支持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开战,而为了天津租界和革命委员会开战,只会让日本陷入中美夹击的困境。于是在意大利人之后,日本也随即宣布从天津撤离驻军,但是并不肯交出日租界的任何权利。显然日本还想继续拖一拖,看看俄法两国的动静。   只是俄国的财政已经无力支撑下去,为了确保俄国不会迅速崩溃,英国和法国需要对俄国进行财政支持,但是英、法自身也同样处于财政崩溃的边缘,因此向外借贷就成了协约国的头等大事。   协约国借贷的第一对象自然是美国,但是革命委员会这两年同样也从协约国这里赚了不少钱,同样是一个拥有着大量资金和工业生产能力的借贷对象。和美国到俄罗斯之间的遥远距离,革命委员会往俄罗斯运输货物总是要方便一些的。   而且在英国人看来,如果不用一笔大数额的借款捆住革命委员会的手脚,之后革命委员会就是东亚的最大变数。因此英国向革命委员会提出的贷款数额是4.5亿美元,这远远超过了之前革命委员会的所有对外借贷。   不过英国人也向革命委员会给出了两个难以拒绝的条件,第一英国将会促使彼得堡就滨海边疆区和江东六十屯、海兰泡等惨案做出妥协;第二英国将会提供137.153吨黄金作为贷款抵押,市价约合1亿美元。且这笔贷款,基本都会用于协约国的物资采购。   革命委员会当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提议,就算吴川也无法抵抗各位委员们被英国人调动起来的胃口。吴川只能向德国人警告道:“从目前英国人的举动来看,英国政府恐怕已经决定要拉拢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了,因此英国人正不惜一切扫平美国参战的障碍。革命委员会能够做出的选择已经不多,倒是德国应当小心在美国参战之后,在美德国资产的安全问题了……”   德国驻华盛顿大使伯恩施托夫在接到了德国驻华公使的报告后一度半信半疑,但是随着威尔逊总统继任成功,白宫对于欧洲大战暧昧的姿态,不得不让他向德国在美资本发出了警告。而在这个时候,在美德国资本能够流通的地区,也只有东亚的中国了。   大量的德国资本开始通过中美之间的银行系统转移到了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地区,这倒是为辽宁、山东和天津等地提供了充足的产业和基建资本。   11月29日,法、俄也同时宣布从天津撤离军队,并仿效英租界交还给天津市政府司法及行政权。突然之间天津的日租界就成为了被孤立的对象。日本人也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当中,放弃了天津租界也就意味着日本对于北中国的影响力再度下降;但是继续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则可能导致革命委员会进一步向美国靠拢,一旦中美达成同盟,日本就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1916年下半年东亚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让沉迷于日英同盟的日本精英们赫然发现,英国人的盟约恐怕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可靠,而经过了这一次欧洲大战之后,英国的实力也在迅速的消退,连革命委员会都可以在英国人面前大胆的试探了。   大亚细亚主义者开始提出拉拢中国对抗英美才是东亚的出路,把中国推向美国,只会让日本自取灭亡。一个东亚陆权国家和一个太平洋对岸的海权国家相结合,这绝不是日本能够抵抗的住的,甚至日英同盟也无法对抗两个加起来人口超过5亿以上的大陆国家的势力挤压。   虽然对于英国抱有幻想的日本精英还不少,但是对于英国增加了不信任感的日本人也终究还是多了起来。不少日本人都在思考着,要是在下一次的中美合作中,日本再一次被英国盟友抛弃了,日本究竟还能怎么保卫自己呢?   关于是否交还天津日租界,和如何交还的问题,成为了12月份日本政治精英们最为头疼的问题。直到彼得堡向中国政府发表了一篇含糊其辞的通告,就江东六十屯及海兰泡惨案等事件表示了遗憾,希望同中国就旧案赔偿及《中俄瑷珲条约》的内容进行协调,才算是打消了日本政治精英们的最后一丝幻想。 第七百九十七章   日本的政治家们左右为难,不知到底是该在天津租界问题上单独支持下去,还是跟随着协约国向革命委员会做出退让。前一个选择虽然有现有的国际法框架作为支持,但是日本也知道这不过是继续让革命委员会增加对于日本的敌对情绪,在这样的国际时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至于后者虽然可以暂时缓和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矛盾,但是却会引发国内的不满和让日本失去对于北中国的进一步影响力,这也是相当让人难以下定的决心。   至于革命委员会这边,则处于一种既兴奋又麻木的紧张气氛之中。虽然名义上中国已经拿到了纳土纳群岛的主权,收复天津各租界也是遥遥在望,努力一下的话还能把外蒙古的麻烦都解决了,滨海边疆区的收回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现在中国的前景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的一点都不像是真实的,哪怕是当初紧紧跟在吴川身后支持的党员们,也没有预料到会获得这么大的成功。虽然他们习惯了支持吴川,但是也没有对吴川所主导的这三件事抱着全部成功的念头。   然而现在这样的奇迹突然就出现了,这倒是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了,生怕一脚踏出,美梦就此不见了。   不过有的人还是很沉得住气的,比如宋小濂虽然欣喜于天津租界的权利收回,却依然还是把心思用在了两件事上,治水和恢复开滦矿务局的营业上。   北京政府并非不知道,河道积久未修,盛汛宣泄不畅,以直隶之永定、北运五大河为最。但是在这个天下未定,且革命委员会再侧咄咄逼人的时期,北京政府又怎么敢把钱花在治水上,甚至北京政府上下还巴不得革命委员会如治理鲁南、苏北那样,顺便把河北北面的河道也给治理了,至少能够让北京少出点钱。   虽然北洋政府觉得革命委员会不会那么的傻,但是宋小濂却给负责治理北运河的徐世光拨款了。徐世光于去年接受任命治理北运河,他认为应当先治理潮白河,治理潮白河一是在古庄开凿新河,疏通水道需要花银250万余元;另一个工程是堵住上游李遂镇处的决口,需要经费260万余元。   北京政府连75万元的第一期治水费用都没有给足,而在宋小濂接手河北水利事务后,就开始源源不断的给他调动了大批的人力和物资,除了以上两个工程之外,还在潮白河两岸兴建了不少水库和引渠,多拨款了300余万元。   于此同时,夏阳从天津城内逮捕的1万多帮派分子及犯罪情节轻微的街头混混、吸毒者,都被拉到了河道工地上,这不仅极大的打击了天津街面的混混和帮派,更是让整个城市治安为之一变。原本各租界的外国巡捕都被清退,剩下的华人巡捕经过考核吸纳入了天津市警察局,并进行了全面的警务改革。   治安、刑侦、交通、劳教、政治科、武警等各部门都被打乱重建,凭借着军事管制的强大威慑和收回各租界权利的声望,到了11月底革命委员会主掌的天津市政府已经稳稳的控制住了局面。   而事实上,随着革命委员会插手直隶治水事务,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其实已经把手伸到了北京北面不远的昌平了。革命委员会的这种发展态势,自然让北京城内的北洋政府上下深感绝望的。虽然北洋政府中不少人觉得天下迟早要变,但是也没想过变得这么快。   要是革命委员会能够这么轻易的进入北京城,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用处呢?而自从听了一系列有利于革命委员会的消息传来,就连袁世凯也是好几天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了。   只是就在袁世凯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应对革命委员会的咄咄逼人之势时,河南又出事了。清末的河南是一个相当封闭的内陆省份,新式学校不过寥寥几处。1908年日本的中国留学生高达一两万人时,河南籍的留学生还不到1百人,甚至有些还是他省官派的。   这也就使得清末河南几乎处于传统的旧封建文化的控制下,因此同盟会河南支部的人数是各省中最少的之一,辛亥革命前不过20几人。到了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河南的革命党人还在文字革命阶段,也就是宣传阶段,根本没有什么组织。   正因为河南革命党人的势力薄弱,也就使得辛亥革命爆发时,河南的革命起义遭到了满清最为严厉的镇压。当时河南有旧军队26856人,另有应龙翔领导的河南新军混成29协约6000人。相比之下,河南革命党人手中几乎没有什么武力,还在指望新军投向革命。   幼稚的革命党人自然在满清的屠刀下受到了教训,最终在革命委员会的接应下逃出了一部分人。之后河南都督张镇芳横征暴敛,导致河南民不聊生,激发了白朗起义,河南随即在这场起义中残破。   袁世凯连续换将,最终还是靠着毅军的赵倜剿灭了白朗,但是此时革命委员会已经兴起,不仅占据了山东大部,还击退了日本人。在失去了经过山东的津浦路之后,位于河南的京汉路就成为了联通南北的唯一通道,袁世凯自然不能不对河南的布防不下功夫。   正是在袁世凯的支持下,赵倜这个北洋旁系不仅在河南占住了脚,还开始了大扩军,以应对东面来自革命委员会的挤压。   到了1916年,赵倜除了以自己的毅军为底打造了宏威军外,还吃下了原河南新军混成29协改组的河南陆军第一师。另外再加上各县自行建立的河南巡缉营70余营,和占据了豫西22个县的镇嵩军,河南民众要给养的军队高达250余个营头,约近5万人。   只是河南毕竟只是一个农业省份,工矿业并不发达,又怎么养的起这么多人马。特别是赵倜自己贪婪无度,他任命的宏威军师长是其三弟赵杰,又是一个狂妄无知的,不仅大量的吸收土匪,也不约束军纪,导致河南民众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比如河南巡缉营70余营,这些各县的民团所需军械、军饷都需要各县自行筹集,随田赋征收附加税,每征银一两,少的县加附加税几角,多的县能加到1元。至于盘踞于豫西的镇嵩军更是把当地变成了大烟场,同样是军纪败坏的很。   说实话,这些河南地面上的官军真的论起来,其实和白朗军中的土匪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一身皮而已。如果革命委员会没有占住鲁南、苏北,那么河南人也只有继续忍受下去。但是这两年内,鲁南、苏北发生的变化,顿时让邻近鲁南、苏北的河南各县百姓难以忍受下去了。   再加上那些投奔了革命委员会的河南革命党人念念不忘打回家乡,解救家乡父老,于是很快在豫东地区出现了革命的风潮。随着革命委员会收回天津租界的消息传出,王天纵、高伟章等人顿时潜入了开封附近发起了起义,并于第一时间向山东革命委员会发出了求援信。   一开始恒宝昆根本没想过要搞河南,光是山东的土地改革和工业建设、道路建设、水利建设,都已经让他觉得忙不过来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肩膀上有些抗不住了,能够先把山东和苏北管理好就已经相当的困难了。   但是其他委员显然不这么想,宣传委员陈翼龙认为,之前他们不干涉河南事务,不是看不到河南民众的痛苦,而是河南民众没有反抗反动军阀的意愿,所以只能对河南民众先行宣传革命道理。现在河南民众听明白了革命道理,起来反抗反动军阀的统治了,革命委员会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   而军方也积极的支持陈翼龙的主张,张孝准就觉得接着这个机会把河南的这些北洋军给解决了,那么河北和南方就彻底分隔开了。北京政府除了曹锟的几支部队外,几乎得不到任何接应。南方的冯国璋和王占元等部队,并无能力北上和山东军区的部队抗衡。   而且他们真要向革命委员会开战的话,那就刚好就势吃掉这些轻易北上的部队,从而进一步瓦解北洋部队的机动力量。手中拥有着2个野战师和2个守备师,再继续动员还能组建至少3-5个后备师,张孝准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北洋部队的南北包围下,而是他包围着北京政府。   更何况,在革命委员会打通了天津这个渤海水陆枢纽之后,山东已经不是孤形,而是和关外接上了。有着来自关外资源的支持,他又怎么会担心和北洋打上几场硬仗呢?   而且以邓振镛为首的军官们,看着友军在天津、南洋大展拳脚,中央却似乎把自己给忘记了,这就很让人担忧了。他们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搞出一些动静,好让吴主席记得自己的存在。而解救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来说都是首要的旗帜,就算出了一点小问题,中央也不至于会大动干戈。   于是,在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常委会上,恒宝昆最终还是被众人说服了。决定派出第7野战师出兵河南剿灭镇压革命的反动匪徒,以第四守备师防御苏北。第6野战师继续在聊城、菏泽监视曹锟所部及赵倜驻扎于郑州的宏威军所部。   久在压迫之下的河南百姓,在得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下,不到半个月就占据了豫东南地区,赵倜令成慎带河南陆军第一师前往开封镇压起义军,王天纵带着起义军退向了商丘方向,随即在商丘以东,在革命军第七野战师一部的支持下重创河南陆军第一师。   革命军直接插手河南事务,这下赵倜就打不下去了,只能通过河南省省长田文烈向北京汇报,要求北京政府出面斡旋,令革命军退出河南地界。 第七百九十八章   革命委员会在河南、山东的动向,不仅让南北各省感到惊讶,也让北洋上下感到了震骇。毕竟之前革命委员会一直在一个框架内行动,并没有打破框架要用武力破局的意思。   但是这一次河南民变却出现了革命委员会的身影,这不就不由让南北各省地方势力和北洋集团有些惶惶不安,担心革命委员会这是要借助当前收回天津租界的威望行扫平全国之行动了。   而按照袁世凯及其身边的亲信来看,革命委员会到来这个时候,也确实大可放手武力统一全国了。毕竟如果北京有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实力,估计在去年就要动用武力去清扫各省的独立势力了。   在袁世凯的示意下,徐世昌和周树模进行了数次密切的接触,就河南事务要求革命委员会作出一个解释,并要求革命委员会退出河南,不要破坏了国内安定团结的大局。   一开始周树模也不是很清楚河南发生了什么事件,不过秉持着一名老官僚的含糊作风,他首先撇清了革命委员会在河南煽动民乱的责任,而是反驳道:“按照河南传来的现有的消息,这明明就是田文烈省长和赵倜督军的失职。   河南不过是一个农业大省,本就缺乏工商业,但是居然要养250多个营头,各县最高的田赋附加费已经超过了正税的七成,河南现在那个县没有土匪?特别是宏威军和镇嵩军,大批招募土匪,军纪败坏,令河南百姓怨声载道。好歹河南也是大总统的家乡,大总统总要给家乡人一点活路吧?   我革命委员会不是东北、山东之革命委员会,而是中国之革命委员会,难道河南百姓向我求助,我们能够置之不理吗?要想我军退出河南,首先就得把河南的事情搞清楚,总要先解决了逼迫河南百姓暴动的原因,我们才能谈其他……”   徐世昌无法从周树模这边获得任何让步,而河南的局势也对北洋集团来说越发不利了。获得了第七野战师的直接支持后,王天纵率领的河南起义军很快就改组为了河南独立师,再补充了大批军械和从山东各部队调来的基层士官后,河南独立师很快就从商丘开始反攻开封。   虽然以河南新军混成29协为骨干建立的河南陆军第一师,战力并不算那么的糟糕,但也绝谈不上有多好。几乎也就和张勋的辫子军相差仿佛。而且师长成慎和赵倜之间颇有心病,后者一直试图拿下他,从而将河南陆军第一师完全掌控于自己之手。   因此在商丘遇挫之后,成慎便有了保全实力的念头。这些山东过来的革命军不仅纪律严明,且武器要比河南陆军第一师先进的多。再加上对方还配备了飞机和装甲车,在野外作战,河南陆军第一师一个团都挡不住对方一个营的冲击,这仗根本没法打。   于是成慎只有一路向开封、洛阳后撤,并向赵倜极力索要支援。只不过,不管是驻守南阳的河南第二师,还是驻守郑州-洛阳的宏威军,都迟迟不肯出兵支援。只是一味向北京发电告急,而南方长江一线的北洋督军们,也只是加强了在省界的防御,并通电北京要求同革命委员会以和为贵。   北洋集团的四分五裂在河南事件中暴露无遗,原本还把大部分力量放在防御南北北洋督军们的支援上的山东军区,很快就调整了作战计划,加强了对于河南陆军第一师的进攻,务必要把这支部队完全围歼。然后再北上夺取洛阳-郑州,控制大半个河南东部和北部地区。   山东军区的这一要求很快就获得了中央军事委员会的首肯,正如山东革命委员会的陈翼龙所言,回应革命群众的呼声,是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义务。虽然吴川觉得现在动河南还是太早了些,但是他也不得不向委员们承认。   “群众的革命热情是一个从自发走向自觉的过程,并不是完全依赖于我们的计划制定。虽然在我们看来,解放河南的时间还有些早,但是既然河南人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去响应河南人民的要求。   此外,河南是天下腹心,早点安定下来也有助于北中国的社会秩序的恢复。更何况,宏威军也好、镇嵩军也罢,都只会欺压民众,毫无建设之心,我们总不能让他们把河南变成一片白地再去建设吧……”   得到了中央的支持之后,第七野战师主力尽出,于12月25日把成慎、丁香玲包围于开封城内。第六野战师一部从菏泽发起了向郑州的佯攻,以吸引宏威军的注意。   只是迟迟不见增援的成慎,在亲戚孙会友及河南原革命党人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抵抗,于12月29日向第七野战师投降,其部随即被整编为河南独立二师。   而在另一边,负责佯攻的第六野战师一部,则几乎兵不血刃的接近了郑州城,在听闻山东革命军向郑州发起了进攻后,赵杰先带着身边的亲信跑回洛阳去了,丝毫没有留下来同革命军交手的意思。于是在12月30日,第六野战师和平进入郑州驻防,两支野战师在郑州会师后距离洛阳不过100公里了。   河南省内的三大重镇,开封、郑州、洛阳,有三分之二落入了革命委员会之手,赵倜虽然还控制着洛阳、南阳等地,但是已经军无战心。驻扎在保定革命委员会在河南、山东的动向,不仅让南北各省感到惊讶,也让北洋上下感到了震骇。毕竟之前革命委员会一直在一个框架内行动,并没有打破框架要用武力破局的意思。   但是这一次河南民变却出现了革命委员会的身影,这不就不由让南北各省地方势力和北洋集团有些惶惶不安,担心革命委员会这是要借助当前收回天津租界的威望行扫平全国之行动了。   而按照袁世凯及其身边的亲信来看,革命委员会到来这个时候,也确实大可放手武力统一全国了。毕竟如果北京有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实力,估计在去年就要动用武力去清扫各省的独立势力了。   在袁世凯的示意下,徐世昌和周树模进行了数次密切的接触,就河南事务要求革命委员会作出一个解释,并要求革命委员会退出河南,不要破坏了国内安定团结的大局。   一开始周树模也不是很清楚河南发生了什么事件,不过秉持着一名老官僚的含糊作风,他首先撇清了革命委员会在河南煽动民乱的责任,而是反驳道:“按照河南传来的现有的消息,这明明就是田文烈省长和赵倜督军的失职。   河南不过是一个农业大省,本就缺乏工商业,但是居然要养250多个营头,各县最高的田赋附加费已经超过了正税的七成,河南现在那个县没有土匪?特别是宏威军和镇嵩军,大批招募土匪,军纪败坏,令河南百姓怨声载道。好歹河南也是大总统的家乡,大总统总要给家乡人一点活路吧?   我革命委员会不是东北、山东之革命委员会,而是中国之革命委员会,难道河南百姓向我求助,我们能够置之不理吗?要想我军退出河南,首先就得把河南的事情搞清楚,总要先解决了逼迫河南百姓暴动的原因,我们才能谈其他……”   徐世昌无法从周树模这边获得任何让步,而河南的局势也对北洋集团来说越发不利了。获得了第七野战师的直接支持后,王天纵率领的河南起义军很快就改组为了河南独立师,再补充了大批军械和从山东各部队调来的基层士官后,河南独立师很快就从商丘开始反攻开封。   虽然以河南新军混成29协为骨干建立的河南陆军第一师,战力并不算那么的糟糕,但也绝谈不上有多好。几乎也就和张勋的辫子军相差仿佛。而且师长成慎和赵倜之间颇有心病,后者一直试图拿下他,从而将河南陆军第一师完全掌控于自己之手。   因此在商丘遇挫之后,成慎便有了保全实力的念头。这些山东过来的革命军不仅纪律严明,且武器要比河南陆军第一师先进的多。再加上对方还配备了飞机和装甲车,在野外作战,河南陆军第一师一个团都挡不住对方一个营的冲击,这仗根本没法打。   于是成慎只有一路向开封、洛阳后撤,并向赵倜极力索要支援。只不过,不管是驻守南阳的河南第二师,还是驻守郑州-洛阳的宏威军,都迟迟不肯出兵支援。只是一味向北京发电告急,而南方长江一线的北洋督军们,也只是加强了在省界的防御,并通电北京要求同革命委员会以和为贵。   北洋集团的四分五裂在河南事件中暴露无遗,原本还把大部分力量放在防御南北北洋督军们的支援上的山东军区,很快就调整了作战计划,加强了对于河南陆军第一师的进攻,务必要把这支部队完全围歼。然后再北上夺取洛阳-郑州,控制大半个河南东部和北部地区。   山东军区的这一要求很快就获得了中央军事委员会的首肯,正如山东革命委员会的陈翼龙所言,回应革命群众的呼声,是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义务。虽然吴川觉得现在动河南还是太早了些,但是他也不得不向委员们承认。   “群众的革命热情是一个从自发走向自觉的过程,并不是完全依赖于我们的计划制定。虽然在我们看来,解放河南的时间还有些早,但是既然河南人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去响应河南人民的要求。   此外,河南是天下腹心,早点安定下来也有助于北中国的社会秩序的恢复。更何况,宏威军也好、镇嵩军也罢,都只会欺压民众,毫无建设之心,我们总不能让他们把河南变成一片白地再去建设吧……”   得到了中央的支持之后,第七野战师主力尽出,于12月25日把成慎、丁香玲包围于开封城内。第六野战师一部从菏泽发起了向郑州的佯攻,以吸引宏威军的注意。   只是迟迟不见增援的成慎,在亲戚孙会友及河南原革命党人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抵抗,于12月29日向第七野战师投降,其部随即被整编为河南独立二师。   而在另一边,负责佯攻的第六野战师一部,则几乎兵不血刃的接近了郑州城,在听闻山东革命军向郑州发起了进攻后,赵杰先带着身边的亲信跑回洛阳去了,丝毫没有留下来同革命军交手的意思。于是在12月30日,第六野战师和平进入郑州驻防,两支野战师在郑州会师后距离洛阳不过100公里了。   河南省内的三大重镇,开封、郑州、洛阳,有三分之二落入了革命委员会之手,赵倜虽然还控制着洛阳、南阳等地,但是已经军无战心。驻扎在保定革命委员会在河南、山东的动向,不仅让南北各省感到惊讶,也让北洋上下感到了震骇。毕竟之前革命委员会一直在一个框架内行动,并没有打破框架要用武力破局的意思。   但是这一次河南民变却出现了革命委员会的身影,这不就不由让南北各省地方势力和北洋集团有些惶惶不安,担心革命委员会这是要借助当前收回天津租界的威望行扫平全国之行动了。   而按照袁世凯及其身边的亲信来看,革命委员会到来这个时候,也确实大可放手武力统一全国了。毕竟如果北京有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实力,估计在去年就要动用武力去清扫各省的独立势力了。   在袁世凯的示意下,徐世昌和周树模进行了数次密切的接触,就河南事务要求革命委员会作出一个解释,并要求革命委员会退出河南,不要破坏了国内安定团结的大局。   一开始周树模也不是很清楚河南发生了什么事件,不过秉持着一名老官僚的含糊作风,他首先撇清了革命委员会在河南煽动民乱的责任,而是反驳道:“按照河南传来的现有的消息,这明明就是田文烈省长和赵倜督军的失职。   河南不过是一个农业大省,本就缺乏工商业,但是居然要养250多个营头,各县最高的田赋附加费已经超过了正税的七成,河南现在那个县没有土匪?特别是宏威军和镇嵩军,大批招募土匪,军纪败坏,令河南百姓怨声载道。好歹河南也是大总统的家乡,大总统总要给家乡人一点活路吧?   我革命委员会不是东北、山东之革命委员会,而是中国之革命委员会,难道河南百姓向我求助,我们能够置之不理吗?要想我军退出河南,首先就得把河南的事情搞清楚,总要先解决了逼迫河南百姓暴动的原因,我们才能谈其他……”   徐世昌无法从周树模这边获得任何让步,而河南的局势也对北洋集团来说越发不利了。获得了第七野战师的直接支持后,王天纵率领的河南起义军很快就改组为了河南独立师,再补充了大批军械和从山东各部队调来的基层士官后,河南独立师很快就从商丘开始反攻开封。   虽然以河南新军混成29协为骨干建立的河南陆军第一师,战力并不算那么的糟糕,但也绝谈不上有多好。几乎也就和张勋的辫子军相差仿佛。而且师长成慎和赵倜之间颇有心病,后者一直试图拿下他,从而将河南陆军第一师完全掌控于自己之手。   因此在商丘遇挫之后,成慎便有了保全实力的念头。这些山东过来的革命军不仅纪律严明,且武器要比河南陆军第一师先进的多。再加上对方还配备了飞机和装甲车,在野外作战,河南陆军第一师一个团都挡不住对方一个营的冲击,这仗根本没法打。   于是成慎只有一路向开封、洛阳后撤,并向赵倜极力索要支援。只不过,不管是驻守南阳的河南第二师,还是驻守郑州-洛阳的宏威军,都迟迟不肯出兵支援。只是一味向北京发电告急,而南方长江一线的北洋督军们,也只是加强了在省界的防御,并通电北京要求同革命委员会以和为贵。   北洋集团的四分五裂在河南事件中暴露无遗,原本还把大部分力量放在防御南北北洋督军们的支援上的山东军区,很快就调整了作战计划,加强了对于河南陆军第一师的进攻,务必要把这支部队完全围歼。然后再北上夺取洛阳-郑州,控制大半个河南东部和北部地区。   山东军区的这一要求很快就获得了中央军事委员会的首肯,正如山东革命委员会的陈翼龙所言,回应革命群众的呼声,是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义务。虽然吴川觉得现在动河南还是太早了些,但是他也不得不向委员们承认。   “群众的革命热情是一个从自发走向自觉的过程,并不是完全依赖于我们的计划制定。虽然在我们看来,解放河南的时间还有些早,但是既然河南人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去响应河南人民的要求。   此外,河南是天下腹心,早点安定下来也有助于北中国的社会秩序的恢复。更何况,宏威军也好、镇嵩军也罢,都只会欺压民众,毫无建设之心,我们总不能让他们把河南变成一片白地再去建设吧……”   得到了中央的支持之后,第七野战师主力尽出,于12月25日把成慎、丁香玲包围于开封城内。第六野战师一部从菏泽发起了向郑州的佯攻,以吸引宏威军的注意。   只是迟迟不见增援的成慎,在亲戚孙会友及河南原革命党人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抵抗,于12月29日向第七野战师投降,其部随即被整编为河南独立二师。   而在另一边,负责佯攻的第六野战师一部,则几乎兵不血刃的接近了郑州城,在听闻山东革命军向郑州发起了进攻后,赵杰先带着身边的亲信跑回洛阳去了,丝毫没有留下来同革命军交手的意思。于是在12月30日,第六野战师和平进入郑州驻防,两支野战师在郑州会师后距离洛阳不过100公里了。   河南省内的三大重镇,开封、郑州、洛阳,有三分之二落入了革命委员会之手,赵倜虽然还控制着洛阳、南阳等地,但是已经军无战心。驻扎在保定的曹锟所部,虽然知道不能让革命委员会切断了北京和长江一线的联系,但是在第六野战师一部的监视下,也是在原地动弹不得。   袁世凯听闻这些急转而下的坏消息,突发昏厥。幸好当时只有徐世昌等几位心腹在场,终于把袁世凯的身体健康状况给隐瞒了下来。不过即便如此,苏醒过来之后的袁世凯也是精力大不如前,只能把大部分政务托付给徐世昌、梁士诒等人了。   对于徐世昌,袁世凯是这么说的,“事已至此,河南已经不能不让给革命委员会,但是田文烈一定不可下台,否则河南就真的成为革命委员会的天下了。   我看革命委员会做事,虽然蛮狠无理,但是他们对于地方人心之看重实在是比我们要强的多。因此即便让他们拿到了河南,一时半会也还消化不下。光是一个土地改革的推行,就不是三年五载能够彻底落实下去的。   让田文烈帮着河南的士绅地主多拖延一些时日,也能让我们多留些时间应对之后的事。当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既然失去了河南,那么山西、陕西就决不能有失了,否则北京就真的只剩下一座孤城了。因此,河南可以让,但是保定、山西、陕西决不能再退让了……”   徐世昌虽然觉得袁世凯所言极是,只是时机却真的不对。若是袁世凯身体无恙,自然可以慢慢同革命委员会周旋,但是以袁世凯现在的身体,再去同革命委员会讨论这些问题,几乎就是自取其辱了。不要说革命委员会此时不会理会北京的提议,就是北洋内部也难有几人在这些问题上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从而给自己留下被清算的隐患。   说到底,北洋自己人还不知道自己是起来的么?当日既然北洋集团仗着手中的枪杆子窃夺了满清的气运和革命党人的成果,那么现在就别妄想别人不以同样的方式对付自己。手中没有可以抗衡革命委员会的武力,又怎么能够让革命委员会自缚手脚,革命委员会到现在都没悬挂过五色旗呢。   只是心里想归这么想,徐世昌在袁世凯面前还是相当的谨慎的,并没有当面说出反对的意见来。不过就在他就要告退离开时,袁世凯突然有叫住了他问道:“菊人兄,我若是不行了,你来坐这个位子可好?”   徐世昌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拒绝道:“大总统说笑了,愚弟何德何能去坐这个位子。且大总统不过是一时小恙,很快就会康复的。你还是好好安心养病,剩下的等你病好了再谈……”   坐在椅子上挂着盐水的袁世凯看着走避不及的徐世昌,不由摇着头说道:“菊人兄的身体还是稳健的很啊。”   之后袁世凯便召来了梁士诒向他说道:“我以为,朱尔典公使的提议未尝不无道理,当前的中国如果想要获得更大的自主权力,必然是要在国际事务中做出一定贡献的。   你可向朱尔典公使提出要求,如果想要让我推动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第一要给我们一笔贷款用于修建兵工厂和武装至少10个步兵师;第二如果我国真的确定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那么在关税及租界问题上,协约国各方应当支持北京的主张……”   就在袁世凯和梁士诒商议着,通过投入协约国一方来换取协约国对于北京政府的支持,以延缓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压力时,革命委员会此时却把注意力大多集中到了俄国人身上。   1916年12月29日,宫廷近幸党的首领拉斯普京被王子尤苏波夫、德米特里大公、普利希克维奇三位君主主义者所谋杀。虽说三人打着挽救罗曼诺夫王朝的名义谋杀了拉斯普京,但事实上却是瓦解了围绕在皇后身边的一般宫廷近幸党的势力,同德国的媾和谈判也因此宣告终结。   这场谋杀案真正受益的是英法和俄国内部的反沙皇专制势力,同时也意味着俄国军方正在脱离对于尼古拉二世的支持。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在得知拉斯普京被谋杀后,第一时间就逃到了彼得堡郊区的一座兵营内,即从远东调动过来的沙皇保卫军的228团的驻地。这也就是使得哈尔滨在第一时间获得了拉斯普京被谋杀的消息。 第七百九十九章   对于吴川来说,谢尔盖就是一个放在彼得堡的信标,当这枚信标被触动之后,他便知道某个历史事件爆发了。而接下来将会是令俄国人感到目瞪口呆的一年,也是风起云涌的革命时代的开始。   当然,除了他自己之外,此时并无其他人看的这么远。不过这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应对,不久之后彼得堡将要爆发的革命了。   听到了彼得堡传来的拉斯普京之死,吴川首先找来了党的监察委员会主任周泽春,向他了解道:“周泽春同志,上半年我要求你对党内及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之间的人事问题进行清理鉴别的工作,现在已经完成的如何了?”   周泽春很快的回道:“凡是在我国境内的俄国布尔什维克成员都已经收录了档案,除了一部分返回欧洲或几乎不与我们发生关系的境外成员之外。另外,党内一部分和俄国布尔什维克成员往来较为密切的成员,我们也进行了登记。如果您要查阅的话,随时可以取调。”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我还不需要它们,至于接下来是否要使用它们,还要看这些人会在今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虽然我们是希望和俄国无产阶级一起建设共产主义的,但是我们不会接受在俄国无产阶级领导下建设共产主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你建立这些档案的原因,我们的确需要信仰,但是不能信仰上帝,而俄国布尔什维克也不可能是中国人民的上帝。”   周泽春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出了汗,但还是一丝不苟的向吴川说道:“是,我一定会牢牢记住您的教诲的。”   吴川微微颔首又摆了摆手说道:“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这也是以防万一。毕竟处于潜伏期的布尔什维克和处于革命爆发期的布尔什维克是不一样的,而作为革命党的布尔什维克和作为执政党的布尔什维克又是又区别的。   我不过是想要给你先提个醒,不要孤立的去看待问题,也不要拿自己的想象去看待问题,我们只要实事求是的关注事实就可以了。就目前来看,随着拉斯普京的被暗杀,俄国同德国之间的媾和谈判显然是要破裂了,这样一来俄国国内的革命已经不可避免。   而随着尼古拉二世的下台,德国将无法在俄国内部找到另一个媾和的对象,因此距离德国把列宁同志他们送回彼得堡的日子应当不远了。只有用另一场革命去推翻打倒了尼古拉二世的革命政府,俄国才有可能真正的退出这场大战。   所以,我们有可能要连续应对俄国两场内部爆发的革命,一场是在英法支持下打倒尼古拉二世的革命,另一场就是在德国支持下对付英法拥立的俄国政府的革命。”   周泽春虽然对于欧洲的战事有所了解,但是对于俄国内部的矛盾并不及吴川这么深入,且吴川说的又如此清晰明了,他自然更加不会去怀疑吴川是否说的过于夸张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英法支持俄国的革命我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俄国沙皇现在想要同德国媾和,他们自然是希望换一个能够坚持到底的新政府上台。但是俄国人既然已经打倒了沙皇尼古拉二世,布尔什维克又怎么能够带领他们去打倒新政府呢?后一场革命难道不会失败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同德国的媾和才是符合俄国人民需要的主张,虽然沙皇尼古拉二世确实有被打倒的理由,比如挑起了塞尔维亚和奥匈帝国的争端,最终把成百上千的俄国人送上了战场,却没有获得什么成果。   但是,就同德国媾和这一点来说,并不是打倒他的理由。甚至可以说,这大约是尼古拉二世在挑起战争之后唯一做对了的选择。只不过,这个选择太过迟缓,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位沙皇陛下能够停下这场令人绝望的战争了。   至于被英法推上台的新政府,为了获得英法的支持只能坚持战争,但是这又无法令俄国人满意,所以只要新政府在前线失败一次,那么新政府就是下一个倒下的。而俄国布尔什维克只要抱着结束这场战争的目的去号召俄国民众,那么他们肯定是能够获得胜利的机会的。”   周泽春终于有些醒悟了过来,对着吴川说道:“所以您今天找我,是为了应对俄国内部革命爆发之后的变局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和俄国之间的矛盾不止一处,领土上的、政治上的、经济上的,几乎每个方方面面都有。   不过当前对于我们来说,首要解决的还是以下这几个问题:中东铁路的归属,华俄道胜银行的归属及其发行的纸币问题,我们和俄国就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惨案的赔偿问题,乌苏里江以东地区的主权、治权问题等。   之前我在党的政治局会议上说过,这些问题都是最近要和俄国人解决的主要议题。但是假如俄国国内爆发了革命,也许我们之前同沙俄政府谈判的成果将会前功尽弃。   虽然作为中国无产阶级政党的一份子,我是乐意见到俄国无产阶级获得革命成功的,但是我们并不能就此认为,当俄国无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就会以阶级兄弟的方式对待我们。相反,我们要有所警惕,俄国无产阶级中那些渲染了沙文主义思想的成员,会彻底推翻我们同沙俄政府达成的协议。   而最有可能出面阻扰远东事务的,自然是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和中东铁路上的俄国工人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对他们保持一定的监控,我不希望在我们的支持下,培养出一批反对我们的敌对分子,这对于我们和俄国无产阶级都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我并不认为所有的布尔什维克都是沙文主义者,但是俄国和我国之间的历史纠葛实在过于复杂,哪怕他们觉得自己没有,我们的同志却未必会认为没有。所以,能够在事态恶化之前控制矛盾,并解决矛盾才是我们眼下最为需要的……”   周泽春自然是支持吴川的决定的,在他看来共和党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已经支援的够尽力了,可是这些俄国人中却依然有人觉得他们应当享有沙俄政府从中国获得的特权,这就让许多党外民主人士和党内的同志颇为不满了。   如果吴川所预言的俄国革命真的如期爆发的话,那么他当然是乐意协助对方把俄国布尔什维克组织在中东铁路及党内的影响力消除下去的,这原本也是监察委员会纯洁党组织的工作。   和周泽春谈话完毕的第三天,也就是1917年1月25日,列宁的回信终于送到哈尔滨。在给吴川和共和党的回信中,列宁首先肯定了中国人民反抗沙皇俄国的压迫是正当的,因为江东六十屯及海兰泡等惨案向沙皇政府进行控诉,这也是中国同志合情合理的要求。   不过对于共和党提出的,援引《中俄瑷珲条约》向沙俄要回乌苏里江以东土地的领土主权的声索,列宁只能表示在法理上予以支持。他在信中向吴川解释,自己对于《中俄瑷珲条约》并无研究,也对乌苏里江以东土地的现状了解不多,在这种状况下他不能就共和党的声索做出过于明确的支持。   鉴于这是中俄之间遗留的历史问题,暂时看起来也没有着急解决的必要,因此列宁建议中国同志暂时忍耐一二,等待俄国革命摧毁了沙皇政府的统治后,由俄国的革命政府和中国同志就远东的一系列问题,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去一一解决。   列宁在信中的坦诚态度让党内的大多数中央委员们大为赞赏,认为这至少比沙俄政府代表的拖延敷衍态度要恳切的多,唯一的问题就是俄国的革命现在看起了还没有爆发,且也未必能为布尔什维克所掌握。   吴川等到各位中央委员们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之后,方才就列宁的来信发表了意见道:“不管今后布尔什维克是否能够掌握俄国的革命政府,但是既然列宁同志的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我们也应当让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组织看到列宁同志的态度。   不过我认为列宁同志的信件不适宜全部发表,比如信件的后半部分是和我们进行探讨,并不是列宁同志向外宣扬的立场。所以,我建议把列宁同志信件的前半部分发表到中俄工人日报上,并加上党的意见,这样就能澄清现在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和俄国工人中一些混乱的思想了。”   宋云桐等人听了微微一愣,这样发表列宁信件的话,等于是让列宁完全赞成共和党的立场了。犹豫了一下之后,宋云桐不免询问道:“这是克拉辛同志转交的信件,我们只发一半信件内容,是否妥当?”   吴川注视着面前的信件中文手抄件许久,方才用手敲了敲桌子说道:“我们要相信克拉辛同志是希望维持中俄无产阶级之间的友谊的,而不是相反。   另外,俄国的革命形势也差不多快要成熟了,我看俄国同志应当无暇再关注远东的状况,而是要先关注彼得堡的局势了。如果他们连政权都拿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同我们讨论远东问题呢?” 第八百章   对于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来说,吴川之前对他的警告都实现了。虽然从远东调动到彼得堡的这一团沙皇保卫军没能保住拉斯普京,但是却保住了他的小命。   从远东返回彼得堡后,他就一直跟着拉斯普京,虽然不是对方面前的红人,但好歹也是一个颇有名声的帮凶了。对于那些俄国贵族诋毁拉斯普京的言论,谢尔盖其实是不以为意的,那些贵族夫人和小姐哪个不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甚至还有贵族是自己把拉斯普京邀请到自己家中去的。   说到底,诋毁拉斯普京的贵族大多出身于军队,因为主张挑起和奥匈、德国的战争,又被德国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使得这些军队出身的大贵族正迅速的失去沙皇的信任,转而让一直主张同德国和平的宫廷派贵族开始冒出了头。   说实话,拉斯普京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他之所以能够被宫廷近幸派视为首脑,不是因为他的什么才能,而是他对于皇后及沙皇的巨大影响力。正是看中了拉斯普京这种对于沙皇夫妇的个人影响力,才使得那些反对战争的贵族们围绕到了他的身边。   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一派主张和平的贵族们在国内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毕竟当俄国向奥匈宣战时,连反对沙皇专制政权的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也突然变为了护国主义者,公开在杜马上宣扬要同政府和解,先打赢了战争再谈社会改革了。   但是,14年、15年、16年,每一次从前线传来一些好消息之后,便是传回了更多的坏消息,战线并不是向柏林迫近,而是在向彼得堡和莫斯科迫近,这就很难持续的激发俄国民众的爱国主义热情了。   更何况战争极大的伤害了俄国的内部经济,为了给前线军队提供足够的军需,俄国不得不大量的挤占了民用生产能力,而大批农民被征发到前线的后果就是,俄国因为斯托雷平改革而渐渐起色的农村经济也开始出现大面积的萧条景象了。   到了1916年,俄国的农业机器生产只剩下了战前的五分之一,火车机车减少了16%,货车车厢减少了14%……再加上俄国糟糕的铁路调度能力,1916年最后5个月里,铁路为军队运送的粮食只够军队需要量的61%,不少前线的伤兵数日领不到粮食和纱布。   但是在西西伯利亚、乌拉尔、里海、伏尔加河和顿河一带却有大量粮食、肉、鱼被烂掉。根据俄国官员自己的统计,1916年因为无法运达目的地而储存了变质粮食的列车高达15万车厢。   这样的国内状况自然令俄国各阶层都感到了不满和愤怒,至少谢尔盖就认为,这场大战的失败一半源于德国人的强大,那么另一半就应当归于那些愚蠢无能的俄国官僚头上。至于在战争爆发前没有准备好还要向德、奥宣战的贵族们,统统应该拉出去绞死给民众泄愤。   但是很显然,可以直接下令军队向游行民众开枪的沙皇陛下,对于这些身边愚蠢无能的贵族们倒是相当的和蔼可亲,即便是他已经被这些贵族推到了自己的行刑台边上。正是沙皇对于这些军队出身贵族的软弱,使得这些人联合了起来,发动了这一次对于拉斯普京的个人谋杀案。   而失去了拉斯普京之后,宫廷近幸派贵族中并无任何一个可以取代其去对沙皇夫妇施加影响力的人物,也无人再敢去冒犯联合起来的军队中的贵族将军们,宫廷近幸派这一政治力量瞬间就垮台了。   谢尔盖躲在兵营中长达一周,但是依然还是没能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皇后陛下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谋杀拉斯普京的凶手,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向外界暴露了宫廷的虚弱和胆怯吗?假如说谋杀拉斯普京是一个开始,那么拉斯普京的死亡绝不是那些凶手背后的主谋所希望的终点。   不过这一周的闭门思考,倒是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彼得堡接下来也许会变得很热闹,但是这种热闹并不适合他这样单纯的人去参与。   “是时候离开了。”谢尔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在同吴川相处了这么久之后,他倒是从这位中国人身上学到了很重要的一点,不要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而沙皇对于谋杀拉斯普京凶手的宽容,倒也制造了一个政治上的缓和期,至少现在那些军队出身的贵族还没有撕破脸对宫廷近幸派贵族大肆抓捕,只是冷眼旁观他们自己退出彼得堡的政治舞台。于是惶惶不安的谢尔盖在躲藏了一周后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外面并没有要抓拿他的消息。   他很快就通过布尔什维克组织给自己的家人写了数封信件,要求他们带上细软先去瑞典待上一段时间。当前离开俄国最为便捷的出国通道,便是从芬兰转往瑞典了。而且有着之前和吴川合作电讯事业获得的大笔财富,谢尔盖完全支撑的起家人在国外的长期生活。   事实上,如果不是被斯维尔德洛夫派人拦下了他,谢尔盖在获得了家人的回信之后,就打算离开兵营同他们汇合一起出国了。   斯维尔德洛夫拦下谢尔盖自然不是因为欣赏他,而是觉得谢尔盖现在还有用处,他直接了当的对着被带到自己面前的谢尔盖说道:“谢尔盖先生,我们帮了您这么多,连您的家人都安全的送上了通往芬兰的船只,您现在一言不发就离开,这是不是有些无礼了。”   谢尔盖只能为自己辩解道:“可是,我不是也为你们做了许多事,比如这处军营就是我费尽了心力为你们争取到的。现在拉斯普京已经死去,我的职务也只剩下了一个挂名的头衔,现在的我已经对你们没有什么用处了,我只是想要和家人一起出国避避风头,这难道也要获得您的准许吗?”   斯维尔德洛夫却摇着头不接受的说道:“谢尔盖先生,您太小看自己了。至少您现在还有入宫求见皇后的权力,我们需要了解宫内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计划些什么,之后才能做出更合理的安排。我想,您该不会不帮我们这个忙吧?”   谢尔盖有些愕然的看了斯维尔德洛夫老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们手中的士兵也就不到4000人,但是彼得堡周边现在有30万军队,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但是我认为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斯维尔德洛夫注视着谢尔盖的双眼,平静的对他说道:“能够联想到这一点,谢尔盖先生您确实不是一个蠢人。那么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这么愚蠢的拒绝我们了。现在的彼得堡,除了我们谁还能庇护您呢?”   在斯维尔德洛夫施压下,谢尔盖只能屈服,毕竟没有了布尔什维克的准许,他现在连军营都出不去。不过当他乘坐着马车重新出现在彼得堡的街头时,发觉彼得堡并没有因为拉斯普京的死亡而出现任何改变。   街上到处都是伤兵和流浪儿童,不时在街头就看到警察和不满的市民发生对峙,对峙的原因大多是因为粮食又涨价了。站在警察面前发出声讨声的一般都是家庭妇女,而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的则是成群的青年工人。   因为燃料和原料的不足,许多不为军工服务的民用工厂或小作坊,现在都不得不停业歇工了。彼得堡的纺织厂至少停了20%机器,失业工人的增多自然也就导致了这些街头摩擦事件的不断上升。过去在彼得堡市民印象中就不好的警察,现在更是被市民看成了专制政府的化身,只要稍有怨气都会激发市民和警察之间的冲突。   看着这样的街头景象,谢尔盖心里不由有些不寒而栗。那些把解决了拉斯普京当成了解决俄国当前困局的钥匙的贵族们,如果没有什么后续的解决民众怒火的措施,恐怕接下来彼得堡将会成为一个真正要爆炸了的火药库了。   谢尔盖前往宫内的打探消息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失去了拉斯普京之后的皇后陛下好似失去了主心骨,在拉斯普京被害之后宫内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自然也就更加不会去关注彼得堡市民需要的是什么了。   而同样,谋杀了拉斯普京的贵族们并没有什么解决俄国当前问题的想法,他们唯一想要阻止的就是自己的垮台和政治对手的上台。正因为如此,在沙皇和皇后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人肯站出来处理当前的各种急务的。   甚至于,谢尔盖怀疑某些人也许巴不得彼得堡市民乱一乱,从而给沙皇夫妇增加更多的压力,迫使两位陛下交出更多的权力。   谢尔盖的怀疑并不是无的放矢,市面上的粮食价格越来越高,但是彼得堡的官员们却依然无所作为,进入1917年1月之后,小规模的街头游行简直是两三天就要来上一回。   在这样的不断试探和冲突下,俄历1月9日,即公历1月22日,彼得格勒工人在布尔什维克的号召下举行了全市罢工,参加罢工的工人高达14万5千人。彼得堡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社会秩序,终于被这场大罢工给撕破了。   不管是束手无策的宫廷,还是坐视旁观的贵族们,此刻都没有预料到,在这场大罢工之后,会迎来一个怎么样的俄国。 第八百零一章   就在谢尔盖在彼得堡战战兢兢地的为布尔什维克收集着宫内的情报时,哈尔滨这边的吴川也正紧锣密鼓的安排着,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俄国革命。   虽然到了今日,共和党的组织架构已经渐渐趋向固定,中央委员会领导全党,政治局、组织局和书记处则作为中央委员会的中枢。中央委员会作出的决定必然会成为党的意志,然后再通过革命委员会这个政权组织表达出来。   但是革命委员会这个政权组织形式,其实到了今日都还没有真正的固定下来。依照任务组建的新的委员会层出不穷,因为完成任务宣告解散的委员会也不在少数。这种和过去官衙毫无相通之处的权力结构,虽然让那些旧官僚们感到无所适从,但是对于不少新派的留学生来说,倒是相当的适应。   比如主管工业的宾步程,就非常喜欢委员会这种管理的方式,需要有人做事就可以临时增加一个部门,不需要了也随时可以解散,并不需要过多的审批和解释部门的权力来源。   当然,这么发展的结果就是,他手中的权力不可避免的越来越集中了,到了1916年底他所担任的工业计划管理委员会名下,已经成立了将近59个不同层级的管理委员会或局单位。工业计划管理委员会几乎已经成为了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权力核心,而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却是革命委员会各部门公认的大脑。   于是宾步程也就渐渐成为了吴川在日常工作中的一个重要助手,不过宾步程对于发展经济建设的热忱要比对于从事政治高的多。比如,在政治局已经达成了要在1917年做好打仗准备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劝说了吴川数次,希望吴川能够压制住党内的求战气氛,多留一些时间给和平建设期。   在宾步程看来,“……过去我一直都认为,想要让中国出现如同欧洲一样的工业城市,至少也要几十年。但是从这几年东北各大城市的变化来看,特别是哈尔滨和长春的建设速度来看,其实只要我们抓住了机会,并不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中国的柏林城和鲁尔工业区。   从1912年到1916年,我们在东北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去搞建设,现在总算有了一些钢铁和化学工厂和道路基建,但是相对于您所说的那个工业体系来说,我们最多也就是完成了一个基础。   如果想要把整个工业体系的框架完全搭建起来,那么我们还需要构建这座工业大厦的主体部分,这一部分比之前的构筑基础要更花时间和投入资本。在这样的时刻放弃和平建设,而去选择战争,我以为是得不偿失的……”   对于宾步程的不断劝说,吴川终于给了他一个回应,“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当然愿意继续选择和平建设而不是什么战争。   你看,1911年东北的发电机装机容量7330千瓦,同年日本发电机装机容量据说有58798千瓦。到了去年底,东北的发电机装机容量是31万千瓦,加上工厂矿山的自发电设备约能超过40万千瓦;而日本的发电装机容量也超过了54万千瓦。   虽然在装机容量的绝对数量上我们还落后于日本,但是比较起双方的发展速度,这些年日本的装机容量不过才翻了9倍多,但是我们却翻了50多倍。可见,如果真的给我们一个和平发展的机会,我们并不担心竞争不过其他人。   但是和平的发展机会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不是我们取得了连续的对日作战及对满清、北洋军作战的胜利,我们的敌人根本不可能让我们安心的坐在家里发展。   而且我们的底子也太薄了,经过了五年的发展,包括工业、建筑、交通运输业在内的工人加起来也才300万出头,其中产业工人大约还不到三分之一。也就只能和以轻工业为重心的日本工业能够比较一下,甚至都比不上意大利,我们去年的粗钢产量也就刚好达到意大利开战前的年产量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的成绩也是建立在欧洲大战这个特殊事件上的,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了欧洲大战,我们这五年的努力未必能够获得现在这样的成果,但是欧洲战争能够永远继续下去吗?要是欧洲战争结束了,那么我们现在投入生产出来的东西又打算卖给谁?”   宾步程被吴川的连续两个反问给说的沉默了,他心里也知道当前东北的经济景气是有些不现实的,也是完全和欧洲战争挂钩的,一旦欧洲战争停止,不停生产的工厂就将会因为失去订单而被迫停止下来。而国内还没有那个地方能够消耗掉东北现在所生产的物资的,因为国内的消费能力根本不足。   比如一个番茄酱罐头,去年东北和山东就生产了10万吨,消耗了80万吨新鲜番茄和2万吨白糖,基本90%以上的产品都出口到了欧美地区。要是国外订单一旦削减,那么大批的番茄酱就要囤积在仓库里了。这种为了外国订单生产的商品,虽然能够换回大量的外汇,但也极容易为外国订单的削减而导致整个产业受损。   在宾步程沉默下去之后,吴川这才接着说道:“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就是确保能够延长我们的和平建设期,并在东北三省的周边建立起一个缓和的区域来。只有做到了这一点,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我们才有一个缓冲时间,把现在的战时经济体制恢复到平时的经济体制。   你说的确实不错,过去五年来我们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个工业体系的基础,想要继续往下建设,我们需要的将不仅仅是基建方面的硬投资,还需要对科技教育上的软投资。没有我们自己培养的科技人才,就不可能出现属于我们自己的工业体系。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保卫它的存在,而不是期待我们的敌人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   宾步程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顺从了吴川的主张。不过他也从吴川这里获得了对于铁路电气化改造的批准,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运行了一年之久的白城-长春段电力机车,在经过了无数次的测试之后证明是可行的,且比当前的蒸汽机车要节约能源且快速的多。最为重要的是,铁路电气化不仅可以改变列车编组的方式,还能够成为沿途电力输送网,对于地方上的农业用电来说相当的有利。   因此宾步程希望通过对于铁路电气化的改造,提高列车的运行速度和联通各省的电力网,从而提升货物运输及解决电力配给的问题。随着东北工业大规模的投入,电力紧缺已经成为了最让宾步程和其他工业委员们最为头疼的问题了。   而这种地区间电力的发展不均衡,更是让人感到无奈。虽然工业委员会首先发展的是北满地区的电力事业,但是建设更快的却是火力发电厂,而辽宁地区的煤炭最多,自然发电量也就后来居上,于是就出现了北满缺电,南满却多余的状况。   虽说北满在建的两个大水电站完成后,将会极大的缓解北满缺电的局面,但是这两个大水电站的全部完成至少还要2-3年,因此有了这个铁路电气化改造项目,至少能够解决一两年内的问题了。   相比起宾步程这些负责工业方面的委员们对于战争的不感冒,对于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来说,在中央委员会做出了决定之后,倒是立刻紧锣密鼓的布置了起来。   朱和中、张绍曾、吴禄贞三人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应对俄国革命和防范日本的作战计划,2月5日吴禄贞在军事委员会的地图室内向吴川讲解着参谋总部拟定的方案。   “根据军事情报处收集到的俄国远东军区情报来看,俄国一旦爆发革命,其远东三省几乎不可能抵抗的住我们的进攻。   去年俄国从远东三省调走了大部分训练有素的部队,现在俄国在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兵力不会超过4万人。其中滨海边疆区大约有军队约4000-6000人,半数驻扎于海参崴。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约1万人左右,驻扎于伯力、海兰泡及阿穆尔铁路线上。剩下的部队主要驻扎在上乌金斯克、赤塔等地。   赤塔是外阿穆尔铁路和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交汇处,这条铁路去年刚刚修建完成,可以绕过中东铁路直接到达海参崴。因此一旦我们同俄国人发生冲突,参谋总部认为赤塔、海兰泡、伯力都是必须截断的要点。   另外,我们也做好了顺着中东铁路进占海参崴的准备,只要取得了伯力和海参崴两点,那么滨海边疆区就被我们控制在了手中,接下来就可以同俄国人谈论外阿穆尔地区及外蒙古地区的边境问题了……   至于日本方面,根据我们的判断,如果日本想要趁着我们和俄国人纠缠进攻我们,那么大概有以下几个方案:第一乘机进攻北朝鲜;第二以协助盟友的名义进攻海参崴;第三就是出兵大连或山东,以迫使我们分兵……”   吴川听完了三位军事委员的汇报后,思考了许久后点头说道:“我认为参谋总部拟定的方案是可行的,不过我还是有一个要求,军事委员会一定要做好准备,时机一旦到来,我希望你们就能够按照计划尽快拿下这些要点。   如果弄的拖拖拉拉的错过了时机,那么哪怕我们拿住了这些点也是站不住的,我希望军事委员会就这一点要正确无误的宣传下去,至于对日本方面的防范,就由蒋百里配合蓝天蔚在沈阳建立第二指挥部应对,另外我看欧洲的军事观察团也可以缩小规模,撤回大部分人员了……” 第八百零二章   就在吴川这边摩拳擦掌的等待着彼得堡的革命时,美国驻哈尔滨领事莫思尔却先给他带来了美国将要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的消息。   威尔逊总统去年以微弱的优势击败了对手连任之后,便在去年12月18日向欧洲各交战国发表了和平照会,要求各交战国阐述各自的交战目标和媾和条件。今年的1月22日,威尔逊总统又在参议院发表了“没有胜利的和平”的演说。   连续两个月内,威尔逊总统所发表的重要讲话都和欧洲和平有关,显然威尔逊总统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第二任任期内解决欧洲战争的问题了。   当然,美国人之所以要坚持调停欧洲大战,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世界和平。自始至终,美国人的调停方案都是有利于协约国的。   比如1915年美国的调停基础是恢复战前现状和海上自由,当时德国正占据着法国大片土地;1916年美国的调停意见是将阿尔萨斯和洛林归还法国、君士坦丁堡给俄国,同盟国一无所获而协约国却获得了大片的土地。   正因为如此,德国人对于美国的调停几乎并不感冒,德皇在愤怒之中还威胁下一个要记住的就是美国人。至于协约国这边,反对美国的调停是认为战争继续下去可以获得更多的战利品,虽然英法同样不认为美国有调停欧洲大战的实力和声望,但是他们好歹还清楚美国至少是倾向于自己的,因此对于美国的态度自然要缓和的多。   不过随着1916年的结束而战争依旧在西线僵持,东线的俄国却快要濒临内乱了,英法终于改变了反对美国干涉欧洲事务的想法,试图把这个距离欧洲最近的工业大国也拖入战争了。   1916年11月17日,一份由内阁成员兰斯多恩侯爵起草的备忘录中,暴露了内阁成员中就有对战争悲观态度的言词,这份备忘录被泄露之后导致了阿斯奎斯内阁的总辞职。只是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虽然辞职,但是很快就跨过了大西洋,前往美国劝说美国政府加入协约国去了。   威尔逊总统的野望加上英国人的拉拢,已经为美国参加欧洲大战铺设好了通衢大道。而德国海军部于1917年2月1日宣布恢复“无限制潜艇战“,则给了美国舆论谴责德国一个极好的借口。   不过即便已经是跃跃欲试的准备加入到欧洲大战中去,为美国赢得一个在世界舞台上发声的机会,美国人也没有完全昏了头,打算独自跳下水去。在预备加入欧洲大战之前,美国政府也开始对美洲各国及中国这些中立国家进行联系,试图带上一帮小弟加入到欧战当中去。   对于当前的美国来说,刚刚在东南亚进行过密切合作的革命委员会,显然就是最为亲密的小弟了,比南美ABC三国中的巴西都要可靠,毕竟双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日本。   听完了莫思尔领事所转达的美国政府的请求,吴川思考了良久之后才谨慎的回复道:“对于德国政府宣布恢复无限制潜水艇战,革命委员会自然也是持有和美国政府相同的立场,这一行动显然是有违航行自由权力的,也是应当被谴责的。   但是,仅仅因为德国宣布了这一战术,就要让革命委员会赞成对于德国及其盟国的宣战,我以为这并不符合革命委员会及中国人民的利益。   从欧洲战争爆发的那一天起,协约国就一直在试图通过对于同盟国的战争扩大自己的在华利益,比如英国和日本向青岛的德国人宣战,并给我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也许在美国看来,结束欧洲大战是为了让世界恢复和平这一崇高的目标。但是对于我国来说,这场战争就是两大帝国主义集团之间争夺世界领导权力的不义之战,我国作为受害者实在没有理由去为帝国主义作战,不管是德帝国主义还是英法帝国主义。   顺便说一句,俄帝国主义现在还霸占着我国的滨海地区、外蒙、新疆等地,和拒不向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惨案的后人赔偿,在这些历史遗留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我又怎么能够号召中国人民去为协约国去作战呢?”   莫思尔张了张嘴,都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老实说他其实并不认为当前的世界殖民体系是错误的,德国人的失败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而不是分割世界的想法是错误的。   不过德国人的失败却给美国找出了一条出路,让过去主宰着这个世界的英、法向美国低头了,因此在这个时候美国只能奋勇向前,而不是停下来空谈什么道德。   刚刚接任美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不满一年的莫思尔并不是进步主义者,他自然不会如同保罗·芮恩施公使那样,试图在东亚建立起一个中美反帝国主义同盟来。不过有两点他还是愿意同芮恩施公使保持一致的,联合中国人遏制日本的发展和扩大美国在华的影响力。   自从日俄战争之后,美国对于太平洋上的日本势力扩张就充满了警惕,美国太平洋沿岸各州从排华到排日情绪的高涨,正是美国人对于日本这种厌恶情绪的真实体现。归根结底,还是在于美国在太平洋一侧的工业基础过于薄弱了,难以应对日本海军的突袭,于是美国人对于日本海军的恐惧就变成了对于日本人的愤恨。   而想要牵制住日本,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东亚扶植另一个敌对日本的势力,而这一势力的选择自然非中国莫属。因此,芮恩施公使虽然过于理想主义了些,但是站在美国的立场上来说,其外交方向还是正确的。眼下唯一的问题是,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超过了美国政府的预估,虽然能够平衡日本的力量,但是革命委员会也变得让美国难以控制了。   就莫思尔看来,假如革命委员会能够如日本追随英国那样追随美国,那么自然就是最佳的东亚局势。但是革命委员会却并非如此,甚至于对方要比日本人狡猾的多,至少日本替英国挡住俄国向太平洋扩张的时候,还是真的下了血本的。   且革命委员会虽然一直在为美国呐喊,但是真正的付出却并不多。哪怕是这一次在纳土纳群岛的冒险,革命委员会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最终没下什么本钱就收回了一块领土。虽然美国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但是这总有些让人感到不舒服。   莫思尔觉得,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之间的合作中获得的收益有些过多了,哪怕美国资本在东三省获得了大量投资的机会,但是因为欧洲战争的关系,这些投资最终都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更大的回报。原本的结果并不应该如此,在美国资本大举进入东北之后,东北应当成为美国资本的自留地才对。   但是现在,俄国和日本的特权资本虽然被逐步排挤出了东北,但是美国的资本同样没有占据东北的统治地位,德国资本依旧在东北蓬勃的发展着,日本的商业资本也隐隐增大了对于南满地区的投资。可以说,现在革命委员会依旧控制着东北地区的经济秩序,并没有对美国资本完全放开自己的经济核心。   这使得试图在中美关系和东亚国际关系上发挥出更多影响力的美国外交官们,现在却也不得不继续看着革命委员会的眼色。只有先获得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美国在东亚的外交政策才能找到一个有力的支点。   因此在吴川坦诚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之后,莫思尔便明白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说服对方的条件,甚至连芮恩施公使也一样做不到,因为对方所要求的只有白宫才能给的了,甚至于白宫尚且要同协约国沟通之后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过莫思尔还是努力的向吴川做最后的说服:“阁下,我能够理解您对于这场欧洲战争的不快观感,和对于协约国的帝国主义行径的愤怒。但是在当前欧洲大战死伤了上千万人之后,我们认为结束战争让世界恢复和平才是当前最为人道主义的做法。   美国政府当然是愿意支持中国人民同协约国之间所持有的正当立场,不管是纳土纳群岛、天津租界或是其他领土主权问题。但是我国认为,要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前提,首先是建立起一个能够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新体系。   也只有在结束了欧洲战争之后,把所有国家都纳入到一个新的国际体系当中,然后各国各抒己见达成共识,我们才能消弭各国之间的历史矛盾,从而解决引发战争的各种国际争端,最终达成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   我国以为,这样的一个全新的国际秩序,对于美国和中国来说都是有益的……”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当即对莫思尔纠正道:“首先,我要先声明一点,我国和俄国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争端,而是俄国是否愿意遵守自己的承诺而已。革命委员会现在向俄国所声索的权利,都是相当明确和无误的,俄国人不过是仗着武力强行制造争端而已。   革命委员会正是赞成美国对于战后国际秩序的建立,才一直没有对俄国采取武力还击的方式。所以,我们对于美国的战后国际秩序设想,一直都是持支持的立场。但是,在不确定协约国是否也支持美国所设想的战后国际秩序重建方案之前,革命委员会无法支持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 第八百零三章   虽然莫思尔未能从哈尔滨这边打开中国参战的缺口,但是美国政府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下注了。之所以威尔逊总统会如此焦急,除了英国人的刻意拉拢之外,英法也正向美国展示着同盟国的摇摇欲坠。   去年夏天阿拉伯民族的起义,使得协约国在中近东地区扭转了颓势,奥斯曼的军队正被逐离苏伊士运河区,协约国在地中海一线的战局正不断好转。   至于欧洲的西线,在经历了去年的两次大战之后,德国人似乎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了,从1917年1月开始就不断向后方撤退。法国新上任的总参谋长尼维尔将军正打算发动一次进攻,彻底撕开德军的防线,从而在西线决定最后的胜利。   虽然东线的俄国内部出现了一点问题,但是只要俄国不退出战争,坚持到西线法军的攻势完成,那么胜利就依然是属于协约国的。总之在英法的不断劝说和引诱下,华盛顿觉得眼下就是加入欧洲大战最好的时机,威尔逊总统也许觉得只要美国的军队登上了欧洲大陆,现在看似巨人一样的德国就会轰然倒下了。   在这样巨大利益的引诱下,美国不能不接受英法的邀请,而既然美国决定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了,那么美国政府就不会希望在帝俄政府崩溃后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这只会让美国承受更大的责任。   因此,美国驻英大使很快就炮制出了齐默曼电报事件,并泄露给了国内新闻界,一时美国国内对于德国的声讨之声络绎不绝,之前反对参战的声音在这种群情激奋下开始渐渐隐没了下去。   随着美国政府对德宣布断交并中断贸易,眼看着美国的立场也日趋明朗之后,北京这边对于是否应当参战的决心也逐渐统一了。   首先是随着革命委员会陆续收回天津各租界的司法和行政权力,北京政府的声望开始渐渐落后于革命委员会,对于各地政府发布的政令也有些运转不灵了。比如一个河南事变,北京政府根本不能让进入河南的山东革命军退出,甚至连令双方就地停下磋商都相当勉强。   山东革命军自从攻下郑州后,就转头南下清理了河南东面各县及中心各县的民团土匪,把南北通道给彻底控制了起来。眼下又转过了头来,要求河南督军赵倜交出所有部队并下野,否则接下来革命军将不得不呼应河南百姓的请愿消灭宏威军,并把宏威军上下交给人民审判了。   革命委员会抢地盘都抢的这么理直气壮,北洋上下除了聚在一起大骂一通共和党和吴川之外,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因为北洋上下现在是没钱、没弹药,自然对革命委员会毫无办法。   当然,北洋上下的没钱是指军费不足,而不是指自己口袋里没钱。一个张勋的家产都有六、七千万大洋呢,如梁士诒、王占元、袁乃宽、张广建这些北洋官僚和军头,那个家中资产不是数百万到上千万大洋的。   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压制着北洋上下,使得欧洲战争爆发之后,中国内部基本保持着稳定的格局,这些北洋文武官僚们这两年捞取的钱财更是比过去多增加了几分,因为赶上了欧战的红利么。   这些北洋军头在地方上固然是发了财,但同样也是弄得地方上怨气冲天,如王占元甚至连军饷都要不停的拖欠,先拿出去放债赚取一笔利息。正因为这些北洋军阀如此倒行逆施,当山东革命军进入河南时,驻扎在南方各省的北洋军几乎没有愿意北上和革命军去拼命的,因为都觉得不值得。   最后,当地的百姓也对这些北洋军恨之入骨,一旦他们离开之后,恐怕就很难再返回来了。这要是北上打输了,回来又没有了地盘,大家可不得落草去当土匪了吗?   因此,即便袁世凯不断给南方各督军发电报,但是得到的回电不是要求发钱发军火,就是建议双方还是以和为贵。袁世凯对此也是无计可施,他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用钱收买手下,把贪污军需当成了控制部下的一个技巧,但是遇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夹袋里就找不到半个人来对抗革命委员会的咄咄逼人之势了。   而除了军费之外,弹药也是北京政府难以解决的问题。汉阳兵工厂、江南制造局,在辛亥革命之后也就剩下了汉阳兵工厂可以一用,但是这个兵工厂相对于革命委员会这几年对军工的大笔投入来说,实在是难以相提并论。   汉阳兵工厂一年生产的枪支炮弹,估计还不及革命委员会名下兵工厂一个月的产量,质量也远远不如。袁世凯和英国人商议,试图借款在河南新办一个大型兵工厂,一方面就是想要用来武装新编制的北洋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抗革命委员会在军事工业上的快速发展。   因此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名望越来越高,行事越来越见激烈,北京政府的官员们就越发想要依赖洋人来制约对方了。   袁世凯及北洋官僚们的想法,正好迎合了英法的需要,甚至连美国也一样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中国参战问题能够从北京政府这边解决掉,那么美国就没有必要对于革命委员会许诺的更多。   和革命委员会一起遏制日本在东亚的势力扩张,这当然很好。但是美国政府此时还没有想过,要把俄国的远东也划分给革命委员会。日、俄、中三方牵制,革命委员会才会需要美国的支持,要是中国可以压制住日本和俄国,那么东亚还会有美国的位置么?   正是抱有着这样的想法,美国人无动于衷的听任英日撺掇着北洋政府出兵欧洲,并在舆论上不断造势。比如梁士诒、梁启超就不停的发动文人政客或是亲自上阵,在报纸上大谈当下中国应当参加欧洲大战以抬高自己的国际地位,彻底收回德、奥在华的所有特权,并在战后向协约国要求关于解决各国在华租界、治外法权及中国关税彻底的自主权力等问题。   自从孔教会被革命委员会打压下去之后,复辟论和宗社党人算是在中国政坛上失去了政治生命,这对于康有为、梁启超这班旧知识分子来说,不亚于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虽然康有为还时常在报纸上愤愤不平的攻击革命委员会的各项政策,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声势渐强之后,连愿意刊登康有为文章的报纸都已经很少了。   梁启超倒是没有局限在保皇党的圈子里,在冷眼看着民元以来政局的发展之后,终于还是走向了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主张。在革命委员会打压了孔教会和要打倒旧的封建传统之后,梁启超倒是能够醒悟过来,皇帝是回不来了这一事实。   但是,梁启超还是觉得中国即便不需要皇帝,也还是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君主的,否则中国的事情根本就办不好。所谓共和政体,从民元这几年来看就是一个笑话,有的人上去之后就不想下来了,都干上终生总统了还不知足,还想着传位给他人,这叫什么共和?   虽然他对于共和党所主张的社会主义并不以为然,但是就当前的中国来看,也只有共和党领导的革命委员会还是肯同其他党派分享权力的,只要你照着共和党制定的规矩办事。虽然这同西方的共和政体相去甚远,但是已经比袁世凯的独裁大总统要开明的多了。   因此梁启超此时倒是希望,共和党能够接替袁世凯主持今后中国的局面,然后各方人士在共和党的领导下,重新建立一套宪法,从而纠正袁世凯搞出的不中不西的怪异总统制,从而融入到世界文明的秩序当中去。   由是梁士诒鼓吹参战是为了增强北洋政府的实力,但是梁启超鼓吹参战却是为了打破北洋试图借助参加欧战而垄断协约国的贷款。在梁启超看来,假如中国真的要参加欧战,那么指挥中国军队出征的自然应当是实力雄厚的国民革命军,而不是羸弱的北洋军。   这种在赞同参战主张下的不同建议,虽然让国内的舆论争论的颇为激烈,但是在连续激发起民族自豪感的国人面前,却是颇有市场的。哪怕革命委员会不停的在报纸上批判,欧洲战争是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同中国人民无关,但是许多国人却觉得德国人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确实是妨害了中国商船在公海的自由航行权力。   国人沉浸在民族情绪上的非理性氛围中时,哪怕是革命委员会的宣传部门也无法压制下去。革命委员会最多也就能够控制住东北地区的舆论宣传,毕竟共和党在东北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广播及信息传播体系,不会轻易的被其他声音所掩盖。   至于关内其他地方,特别是南方各省,社会舆论的宣传工具并不完全掌握在共和党手中,自然也就无法对某些过于民族主义的煽动言论进行纠正批判了。   而且就在国内的社会舆论倾向于同德国断交的氛围时,孙中山突然写信给了上海的《申报》,表明了两个态度。第一他支持北京政府加入协约国一方的决定,认为这是有利于战后中国国际地位提升的正确之举;第二他希望袁世凯恢复国会,来探讨中国参战的问题,他和中华革命党全体党员,很乐意参加国会讨论参战问题。   观望了许久的袁世凯,终于在朱尔典的催促下,于1917年3月14日晚宣布和德国断交,并宣布收回天津和汉口的德国租界,解除中国境内的德军武装,停付对德赔款和欠款。不过袁世凯同时也下令,保护德国侨民,留用各政府部门内的德国官员等。   3月14日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日子,这也是彼得堡革命成功的日子。就在第二天,1917年3月15日午夜,沙皇签署了退位宣言。   俄国第一届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成立。大地主格·叶·李沃夫为临时政府总理兼内务部长,主要资产阶级政党—立宪民主党首领巴·尼·米留可夫为外交部长,资产阶级右翼政党—十月党首领亚·伊·古契柯夫为陆海军部长,社会革命党人亚·费·克伦斯基为司法部长。 第八百零四章   从公历3月8日到3月14日,谢尔盖亲眼目睹了彼得格勒的工人、士兵是如何轻易的摧毁了看似不可能摧毁的罗曼诺夫王朝。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对吴川当初的判断再无任何怀疑,这场战争将会毁灭帝国,从而塑造出一个新的俄罗斯,而沙皇和贵族们将会成为过去。   有所明悟了的谢尔盖,对于家人是否还能返回俄罗斯已经不再抱有那么大的希望了,而在3月15日他也向斯维尔德洛夫正式提出了辞行的要求。   谢尔盖的理由也很正当,沙皇现在被困在大本营,皇后也被隔离在皇村之中,整个彼得堡都被彼得格勒苏维埃所掌握了,宫廷的消息已经没有什么可要打听的了,他现在在彼得堡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因此他希望能够前往国外和家人团聚。   斯维尔德洛夫心里倒也明白,谢尔盖的价值差不多也快要用尽了,如果不是考虑到谢尔盖和吴川之间的关系,他今日都不会亲自来见对方。   因为吴川的帮助和预判,俄国布尔什维克对于这场革命准备的比较充分,因此在彼得格勒苏维埃内部获得了相当大的影响力。只是相对于整个彼得格勒的工人、士兵人数来说,布尔什维克成员还是太少了些。   特别是在尼古拉二世派人和柏林展开媾和谈判后,德国人就中止了将布尔什维克中央国外局的领导人物送回国内的行动,这使得革命爆发时能够领导彼得格勒工人阶级的只有布尔什维克中央俄罗斯局的成员了。   和国外局那些在工人中声名赫赫的领袖们相比,俄罗斯局的领导人物不管是声望和资历都是远远不足的。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在革命爆发之后,同样没有放弃对于革命的领导权的争夺。   3月12日,彼得格勒的工人士兵起义并夺取了整个彼得格勒的控制权的时候。国家杜马代表尼·齐赫泽、马·斯柯别列夫、亚·克伦斯基、波·波格丹诺夫、库·格沃兹杰夫、尼·索柯洛夫、伊·沃尔柯夫等人,自称是工人代表苏维埃临时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并以这个委员会的名义向首都公众发表通告,宣称当晚7点要选举工兵苏维埃代表。   该通告立即被印成传单,并在当天的《彼得格勒新闻工作者消息报》上公布。正在参加起义的工人和士兵们当然不能参加当晚的选举,但是在沙俄时代能够合法活动的孟什维克领导的工人组织,倒是一一按时赶到了。   在这种不公平的选举活动下,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获得了大多数的代表席位,布尔什维克不过只拿到了4个代表席。从某种意义上说,布尔什维克和工人阶级在街头战斗,而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却坐享了他们的胜利果实。   虽然布尔什维克通过这次革命进一步获得了彼得格勒工人阶级的支持,但是斯维尔德洛夫同样也意识到,如果不能让国外局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尽快返回俄国,那么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将会真正的窃取去本次革命的最大成果。   而国外局领袖们返回俄国最近最快的方式,莫过于通过德国的领土,否则的话,便只有绕道英国或远东。斯维尔德洛夫还是希望能够让列宁等领袖通过德国的土地返回,这样更为安全快捷。只是在革命爆发之后,彼得堡和柏林的联系就中断了,布尔什维克现在还搞不清柏林对于这场革命的立场。   于是在思考再三之后,斯维尔德洛夫不免向谢尔盖回道:“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伊万诺维奇。不过,你真的就打算这么两手空空的离开吗?失去了国内的庄园和产业,你和你的家人打算在国外以什么谋生呢?”   谢尔盖沉默了一会后说道:“虽然没有了国内的庄园和产业,但是我在远东还有一些财产的,我想应该足够支持在海外的生活了。”   斯维尔德洛夫不以为然的对着他摇着头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您的那些财产恐怕都没有花过一分钱吧。当初不过是别人给您的干股,现在您什么都不是了,难道别人还会认账吗?”   谢尔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斯维尔德洛夫这时却接下去对他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为我们继续服务一段时间,而我将会保证你家族的产业能够顺利脱手,这样你和你的家人就能在国外重新开始了。”   谢尔盖注视着对方一小会,才迟疑的开口问道:“可我还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不是已经获得整个彼得格勒了吗?”   斯维尔德洛夫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同吴的关系不错,我希望你帮我带一封信给吴,顺便在远东待上一段时间。”   虽然斯维尔德洛夫并没有完全点明,但是谢尔盖已经在心里反应了过来,对方要求自己在远东做的事情,大约和这些日子在宫廷内打听消息的工作差不多。   谢尔盖一开始是想要拒绝的,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不清楚,他和吴川之间的交情是怎么来的么。他可不觉得替布尔什维克去打听吴川的日常举止,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不过拒绝的话语才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被他咽回了肚子,这两天彼得格勒工人和士兵的行动,已经看得出人民对于宫廷和贵族有多么的愤怒了。谢尔盖发觉,借助这个名义先离开彼得堡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到了远东之后是否替布尔什维克们办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此他急忙的改口说道:“我很愿意去远东一趟,不管是为了传递信件还是别的什么。不过,现在彼得堡对外的铁路开放了吗?”   斯维尔德洛夫注视了他好一会,才说道:“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安排妥当的。这样,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下午我会派人送你去车站,到时我会顺便把信件交给你的……”   就在彼得堡的布尔什维克们努力寻找着革命之后的道路时,革命委员会这边对于北京政府3月14日的对德断交公告也表示了不满。   作为革命委员会在北京的代表,周树模于3月16日中午和徐世昌进行了会面。此时俄国革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京,因此周树模也就不再客气的向徐世昌质问道:“徐国务卿,总统府前日突然发表的对德断交公告,是不是也太专断独行了?我记得去年年初时,我们双方就有过约定,关于外交方面的事务,双方至少要事先告诉,不能搞突然袭击。”   徐世昌一脸无辜的摊手说道:“这是大总统亲自下的命令,我也是看到了大总统签发的布告,才知道这件事的,并不是我不想事先告诉贵方啊。再说了,关于是否对德绝交出兵的问题,之前几个月报纸上不是一直都在讨论么,这恐怕也算不上突然袭击吧?”   周树模并没有被徐世昌的敷衍话语搪塞过去,而是态度更显强硬的说道:“舆论的讨论和总统府的决策这不是一回事吧?徐国务卿现在是总统的左右手,不管总统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能绕开你去?我可真不信这话。”   徐世昌听后明显犹豫了片刻,他并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激怒对方,革命委员会真要拒绝接受北京政府颁发的公告,那么北京政府这一次就真的要颜面扫地了。北京政府要是连中央政府的名分都挂不住了,各国又怎么可能再给北京政府什么贷款用于练兵呢?   左右衡量了利弊之后,徐世昌再次放低了身段向周树模解释道:“英法公使向总统承诺,只要总统宣布对德断交并参战,那么协约国将会支持总统收回德奥在华的租界及一切特权,而天津各租界也一并归还给中国,天津日本租界也同样包括在内。   除了当下拿到的这些好处之外,协约国还同意在战后同我们修订一部分条约,并废除治外法权和交还关税自主的权力……各国都已经给了这么多好处,大总统又怎么能够不动心呢?”   周树模思考了许久,又对着徐世昌说道:“这些虽然是好处,但是想让我国加入到协约国一方作战,恐怕还差了些意思吧?”   徐世昌犹豫了一下,又微微转头看了看这间大厅的左右,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英日法三国同意向政府贷款1500万英镑,用于修建一个全新的兵工厂,并为政府培训五个步兵师,用于投入到欧洲战场上……”   周树模听后大为不满的说道:“我们这边好不容易才收回一些利权,结果总统就想着再拿去抵押新的借款来练兵?为了协约国出兵,结果还要我们自己带上干粮,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革命委员会决不可能同意这种荒唐的条件,特别是把湖北、湖南、安徽、江西的矿山开采权抵押给日本,还让日本派出军事顾问培训新军这些条件,都是不可接受的……” 第八百零五章   周树模和徐世昌在北京激烈的交涉的时候,哈尔滨这边随着彼得堡起义的消息传来,局势也开始有些混乱了起来。   首先是在共和党和布尔什维克远东组织的引导下,中东铁路上的工人和沿线城市的工人们纷纷组建了工人苏维埃,夺取了一部分铁路和城市的控制权。   其次是以霍尔瓦特为首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官僚们,在彼得堡起义的消息传来后,特别是沙皇退位诏书的颁发后,顿时都一个个慌乱了起来,正拼命的和阿穆尔沿岸总督关达基联系,希望对方能够出头替远东地区的俄国官吏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   然后是中东铁路及远东三省的驻军迅速分化为了士兵和军官两个阶层,前者试图成立远东士兵苏维埃支持彼得堡的起义,后者则认为应当等待新成立的临时政府的命令,然后军队再做决定。   最后便是在中国境内投资的俄国商人们,他们震惊于彼得堡的起义,但并不想支持起义的彼得堡工人和士兵,因为他们不仅是战争的受益者,也正是仰赖着帝国和中国之间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才获得了在北满投资的超额利益。   革命委员会的出现虽然使得俄国商人在北满的特权受到了挤压,但是和被完全取消了特权的日本商人相比,俄国商人在北满地区还是保住了不少前清时代从满清那里窃取的林场、土地和商税上的特别优待。   只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越来越盛,俄国商人的特权也越来越受限制,只要看一看哈尔滨街道上这几年如种树一般出现的楼房大厦,和不断向外围扩张的城市,及江滨一带新落成的大坝、广场和景观带,便知道革命委员会治下这几年到底发展的如何了。   这座过去以莫斯科为蓝本修建的城市,革命后又号称要建成为东方尼古拉堡的远东城市,现在的城市面积至少比五年前扩张了三倍,约超过24平方公里。而城内的各类房屋大约有5.6万栋,建筑面积超过600万平方米,而城市常住人口去年也接近了60万。   道里和道外区,现在已经为完善的公交系统所联系了起来。去年哈尔滨开通了第三条有轨电车路线,电车数量达到了33辆;而公交线路则开通了22条,运营车辆233台,线路总长超过75.5公里,日均客流量超过8万人。   哪怕平日里喜欢拿莫斯科来比拟哈尔滨发展的俄国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这五年里哈尔滨的发展几乎赶上了莫斯科三十年的发展。虽然在人口、城市规模和文化教育等方面,哈尔滨还不及莫斯科,但是在电气化的程度、交通设施的数量、街道上的机动车辆等项目上,哈尔滨无疑已经胜出了。   不过这座城市,就目前来说中国人已经掌握住了主动权。过去道里和道外还没有合并的时候,道里地区的哈尔滨人口大概不到7万,其中俄国人占了一半以上,然后是中国人、波兰人和犹太人及其他民族。   但是到了1917年的哈尔滨,60万人口中国人占了约50万,俄国人约4.8万,犹太人3.3万,德国人约1万,波兰人约3000,剩下的是其他民族。可以说,当下的哈尔滨其实已经为中国人所牢牢掌控了。   只不过,根据之前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达成的协议,哈尔滨特别市由市政府和市议会进行管理,虽然市政府官员必须获得革命委员会的任命,但是市议会却拥有市长的提名权,且俄国代表不能少于一半。   这种明显偏向于俄国人的组织方式,自然早就遭到了许多中国人的不满。只是过去在革命委员会的压制下,这种不满并不能从情绪转为实际行动而已。   而俄国的议员们在革命委员会的分化拉拢之下,加上哈尔滨这几年一直处于高速建设期,大家都享受到了丰厚的收益,自然也就在政治上显得模糊了一些。   现在彼得堡爆发起义和沙皇的退位消息传来,让这些居住在哈尔滨的俄国商民们突然觉得身后失去了一个靠山,他们现在都不清楚新的临时政府到底能否保住他们在远东的利益,也不清楚临时政府究竟会不会追究那些从前的保皇党人。   于是在俄国人内部就顿时混乱了起来,这种混乱同样也引发了各国驻哈尔滨领事的关注,英、美、日、法四国领事,甚至开始向革命委员会进行试探,试图由各国驻哈尔滨领事组成领事团接管中东铁路和哈尔滨。   这种无稽之谈自然遭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断然否决,不过吴川同样也感受到了协约国及美国方面对于中东铁路和哈尔滨的贪婪,如果没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他想要接管中东铁路、滨海边疆区等地,估计要遭到极大的阻力。   虽说吴川比其他人都清楚,战争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但是协约国各方似乎并不这么看,他们已经开始着急于战后的世界秩序重建了。在协约国各方这种莫名的自信面前,吴川真的有些害怕这些人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而给革命委员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和去年年初相比,他现在的勇气可真是少了太多了。这倒不是他对自己的判断和记忆没有信心,而是在上一年度过去之后,英国人确实是把革命委员会的经济和协约国捆绑了起来。   截止1917年2月底,革命委员会对英贷款6.55亿美元;对法贷款1.25亿美元;对俄贷款0.55亿美元,总计贷款总额8.35亿美元。虽然革命委员会通过和协约国的贸易和贷款抵押获得了6.85亿美元的黄金储备,但革命委员会也不能容许这笔贷款出问题啊,毕竟他们还欠着美国人的大笔贷款呢。   比如在美国发行的五年期土地债券,就在今年到期了。还掉这笔四亿美元的土地债券之后,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会变得相当的健康。事实上华尔街的银行家们正建议革命委员会应该发行一笔2-3亿美元的新债券,以减轻短期还款的压力。   虽然美国银行家们对革命委员会的经济状况进行评估之后,认为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相当良好,不愁在华尔街借不到钱。但是吴川却希望能够多还一些,因为大量的德国在美资本现在迫不及待的从美国下船,向这些德国人借钱,利率要比向美国银行家们借钱低得多。   而对协约国的大笔贷款,同样能够加深美国民众和资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信心,这对于日后革命委员会在美国发行公债是有好处的。不过这样一来,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不可避免的同英美资本绑的结结实实了。吴川想要做出什么决定时,也不能不顾忌英国人的看法了。   看着眼下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吴川大致能够理解威尔逊总统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投入到协约国一方的怀抱中去了,据说美国的私人资本已经借给了协约国25亿美元,显然美国的资本家是绝不容许协约国战败的。   再思考了数日之后,3月20日吴川召开了政治局会议,在经过了一个下午的讨论,各位委员们终于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要求华北局继续进军洛阳、南阳,拿下整个河南并继续推动陇海线的建设;第二个决定是要求冯玉祥从库伦北上,张作霖从科布多北上,驱逐擅自进入中国境内的俄军和商民。   除了这两个决定之外,政治局还决定以共和党的名义再次公开重申自己的立场,在没有获得国民同意之前,任何贷款都不得以政治特权、经济特权作为抵押,共和党也决不承认对于恶债的偿还。   对于共和党突然严厉起来的立场,北京政府、国内舆论和各国公使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北京政府是担心共和党恼羞成怒,直接对中央动用武力;国内舆论则觉得难以接受共和党所表明的立场,舆论并不认为参加欧战和反对帝国主义是冲突的;各国公使则是担心共和党此时是在找借口发动统一战争,当前各国可没有力量干涉共和党发动的统一战争,而袁世凯政府的倒台,也许将会改变中国整个的政治环境。   就在各方试图和共和党沟通或安抚革命委员会的时候,洛阳城东北的一处民房内,镇嵩军的几名将领正围坐在一间房屋内密议着。   剃了个光头的张治公半蹲在凳子上,看着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镇嵩军统领刘镇华说道:“赵倜这个没屁眼的,又想让我们替他们兄弟卖命,又不肯给兄弟们发卖命钱。我倒是听说,前两天他倒是安排人送了几车财物去北京了,这不是拿咱们兄弟当垫背的吗?”   镇嵩军虽说是土匪出身,不过统领刘镇华却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这位在一群土匪的环抱中还能稳坐现在的位置,自然不会被张治公三言两语给挑动起来。   看着刘镇华默不出声,张治公转而看向了一边问道:“玉琨兄弟,你怎么说?”   憨玉琨瞧了瞧室内的几人,方才对着刘镇华抱拳说道:“我听刘大哥的,刘大哥说打,咱就打;刘大哥说走,咱就走。虽说革命军是了不起,但是爷爷手上拿的也不是烧火棍,我可不怕他们……”   刘镇华突然咳嗽了一下,打断了憨玉琨话语后说道:“既然各位兄弟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么我也就明说吧。王天纵王大哥确实派人给我送了封信,希望咱们阵前起义。我想,你们手中也应该有王大哥的信件了吧?”   张治公、憨玉琨两人顿时都沉默了下去,倒是坐在另一边的柴云升从怀里模了一封信件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回刘大哥的话,小弟确实是收到了王大哥的信,不过我这两天反复思量,觉得这个阵前起义未必是好事啊……” 第八百零六章   张治公听后顿时有些不忿的向柴云升质问道:“王大哥当年也是和我们结拜过的,难不成他还能哄骗咱们吗?”   刘镇华马上喝止了他说道:“先让老八说完么,等他说完了你再问不迟。”   张治公瞧了刘镇华一眼,于是又缩回了身子,而这边柴云升则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当然是相信王天纵王大哥的,中州大侠的威名,在洛阳一带谁能不认呢?可王大哥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国民革命军和咱们就更不是一路人了。   国民革命军确实是好汉子,能够和小日本干仗,还赢了。但是山东地区的响马这两年是什么下场?被认定为被裹挟的民众倒是能够被宽大放回家,还有土地可分。但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不是被判处死刑就是被流放到东北去劳动改造,哪怕是侥幸逃脱了审判的,听说也被送去了国外开荒。   我镇嵩军在豫西各县的活动,未必比山东响马的行为好多少。且又大面积的栽种革命委员会命令禁止的鸦片,豫西各县商民对于我们也是怨言不小,这革命委员会真的能容的下我们吗?”   张治公倒是被柴云升的反问给问住了,不过他边上坐着的憨玉琨则忍不住说道:“王大哥总不至于如此对待我们吧?”   柴云升看着憨玉琨认真的说道:“王大哥也许不会,但是王大哥能替革命委员会做主吗?他要是真的在革命委员会有这样的声望,恐怕也不会等到今日才打回河南了。   更何况,革命军军纪整肃,就连北洋军也是远远不及,军中将士不但禁止黄赌毒等一切恶习,也不准骚扰百姓。按照革命军的标准,我镇嵩军还能留下几人?   此外革命军向来没有地盘一说,我们要是投了过去,这豫西地方恐怕就不再是我们的天下了。没有了地盘,又没有了兄弟,咱们不都成光杆司令了吗?”   柴云升的说法浇灭了试图想要依附革命军的张治公,但是张治公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难道我们真要跟着赵家兄弟一起在洛阳等死?   之前和革命军交过手的队伍,可都说洛阳是守不住的。人家的机关枪比咱们的步枪还要多,一场仗打出的炮弹比咱们的子弹还多,还有铁甲车开路,这仗怎么打?”   刘镇华这才开口说道:“王大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要不然下次就不好相见了。这洛阳城反正也守不住,眼下不过就是人家还没动手而已。既然这样,倒不如卖王大哥一个面子,把咱们的阵地交出去,也算是我们全了兄弟之义。   不过,这河南咱们估计是呆不住了。我和陕西陈树藩有旧,现在督军陕西的陆建章和陕西地方势力纠葛不下,陈树藩夹在双方之间形势危急,一直写信给我,让我们镇嵩军入陕助他一臂之力。革命军来势汹汹,我们既然挡不住,倒不如入陕避让一时,以待将来。”   柴云升、憨玉琨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出声支持了刘镇华的这个决定,当刘镇华把目光转向了张治公后,保持沉默的张治公也终于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各位兄弟都认为入陕好,我当然也愿意跟从。   只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咱们河南人去陕西终究是客,不能完全指望陈树藩能够完全养活咱。反正都要得罪赵家兄弟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拿了赵家兄弟的积蓄再走?”   憨玉琨也是一拍大腿说道:“我觉得四哥说的对,咱们给赵家兄弟卖了这么久的命,总要收点报酬的。再说,也不能全便宜了革命军啊……”   3月25日,第七野战师第十四旅,分别从登封、巩义两地向洛阳发起进攻。驻守于偃师的镇嵩军突然放弃阵地后撤,直接导致了洛阳以东防线的总崩溃。   当日晚间,镇嵩军赶回了洛阳城,并趁势夺取了洛阳城的控制权。镇嵩军随即洗劫了洛阳城内的官仓和富户,第二天中午随着革命军先头部队的赶到,镇嵩军才仓皇逃离了洛阳。赵倜在洛阳兵变中消失,赵杰倒是趁乱逃离了洛阳,不过因为丢失了部队和家产,也没有了兄长的看护,很快也就消声匿迹了。   随着洛阳城被革命军攻下,赵倜的失踪和宏威军的投降,剩下的河南军队很快就在宝德等毅军将领的带领下投降了革命军,而南阳等地也向革命军表示了臣服,除了河南省政府公署之外,河南地方已经差不多完全归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治下。   革命委员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北京政府试图单独决定外交问题的行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袁世凯甚至不得不接受了徐世昌的劝说,把洛阳失陷的责任推到了镇嵩军头上,将革命军进占洛阳的行动描述为应赵倜的请求,前往洛阳镇压兵变。   不过这一对外声明只能糊弄一下不知内情的普通民众,对于那些内行人来说,都很清楚这只是北京政府不想和革命委员会彻底决裂的表现。朱尔典不得不频频向革命委员会在北京的代表示好,想要说服革命委员会接受北京政府参战的决定。   在无视了北京政府的抗议后,革命委员会也命令蒋艺舟南下,前往郑州组建河南革命委员会,以建立革命委员会对于河南的行政体系。   于此同时,1917年西线的战斗终于开始了。经过了2个多月的准备和补给之后,加拿大军在4月2日开始向德军驻守的维米岭发起了进攻。英国人动用了将近百万发以上的炮弹用于轰击德军的战线,并投入大约3万名士兵。   英法对于战争的乐观态度,使得美国政府终于在4月6日正式向德国宣战。4月12日,加拿大军以3,598名阵亡和7,104名士兵受伤的代价控制了整个维米岭,算是为1917年西线的战斗开了个好头。   4月3日上午,谢尔盖抵达了哈尔滨,当日晚上就获得了吴川的接见。看过了谢尔盖带来的信件之后,吴川大致明白了斯维尔德洛夫为什么让谢尔盖来转交这封信件了,显然彼得堡的布尔什维克内部并不全然认同和德国合作推翻沙皇政府的计划的。   或者说,在临时政府成立之后,不少俄国布尔什维克担心和德国的合作会成为政治上的敌人用来攻击自己的黑点,因此他们反对列宁等国外局的成员接受德国的帮助回国。   斯维尔德洛夫并不能压制住党内的这些声音,也就无法把这样的信件通过布尔什维克的系统传给自己了,一旦落入别人手中,这将会打击到列宁等同志和远东布尔什维克们的威信。   只是吴川知道,斯维尔德洛夫的这封来信来的有些晚了。即便自己现在不出面协调,柏林方面也已经主动恢复了计划。因为德国在东线的力量已经用到了极致,哪怕俄国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德国人在东线的力量也不足以逼迫彼得堡彻底投降。   而西线英法和南线意大利所发起的进攻,更是牢牢的牵制住了德国的力量,使得德军无法继续向东线增援一个师。因此对于柏林来说,与其想办法往东线增加兵力迫使俄国投降,倒不如继续推动俄国内部的革命,从而在东线实现媾和。   只要东线能够保持和平,那么德军在东面驻扎的107个师,至少能够抽调回一半兵力用于加强西线和南线,从而击溃英法的主力,以结束战争。特别是在美国向德国宣战之后,德国就更需要尽快从东线抽调兵力,至少在美国军队登上欧洲大陆之前奠定胜局了。   所以,斯维尔德洛夫的担忧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列宁等人的回国之行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不过谢尔盖的到来,倒是让吴川多了一个选择。   因此在看过了信件之后,他就将信件折起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然后向着对方问道:“真是辛苦你了,让你跑这么远送一封信过来。彼得堡爆发革命之后是个什么情况,能跟我说说吗?”   谢尔盖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对于他来说这场革命可比1904-1905年革命还要糟糕,毕竟上一场革命中人民针对的可不是沙皇,而是那些可恶的贪婪的贵族官僚们。但是现在爆发的这场革命,人民则毫不掩饰的把仇恨的对象瞄准了宫廷,即沙皇夫妇本身。   正因为人民的目的是如此明确,因此代表着罗曼诺夫王朝的一切旧制度,都成为了革命群众所要摧毁的对象。不过是过去的达官显贵,或是贵妇小姐们,又或者是他们所代表的上流社会,现在都成为了彼得堡革命群众唾弃的对象。   虽然一部分资产阶级自由派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合作,试图从彼得格勒工兵苏维埃手中拿回沙皇政府所失去的那些权力。   谢尔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革命爆发时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最终还是摇着头沮丧的对吴川说道:“不管是人民过去对于罗曼诺夫王朝所积攒下来的不满,还是这场大战所摧毁的俄国农民对于沙皇陛下的效忠,在这场革命没有让俄国人民获得满意之前,恐怕谁也不能替这场革命刹住车。帝国已经不复存在……” 第八百零七章   吴川瞧了谢尔盖许久,直到对方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他才把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椅上,换了一个放松一些的姿态说道:“那么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我的意思是,你准备带着家人去哪生活?”   谢尔盖有些拘谨的坐在吴川对面的沙发上,全然没有了过去的随意,他足足思考了将近一分半钟,才谨慎的回道:“如果战争很快就结束的话,那么我打算带着家人去法国。如果战争短时间内还结束不了的话,那么也许会先去英国,然后看情况去美国。”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法国确实不错,法俄之间的关系这么密切,你们又从小学习法语和法国文化,在法国定居应该是最容易融入的。   不过,这场战争对于法国的破坏是惊人的,哪怕战争结束了,想要恢复战前的法国社会,恐怕也要5-10年的恢复期。而且整个法国工业最为发达的东北部现在都成为了一片废墟,战后想要恢复起来,显然是需要大量的资本和人力投入的,你要是想带着家人在法国定居,这确实是个融入法国社会的机会。   只是谢尔盖,你和你的家人会做什么呢?战后的法国也许需要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但恐怕不会需要舞蹈家和画家的,而且您的画技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并没有什么发展的前途。   当然,你要是能够带上一大笔资金跑去法国投资的话,也许也能让你和你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过你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投资眼光吗?另外,就俄国这样的时局,你又能从国内带出多少资产呢?”   谢尔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厉害,他沉默了许久,方才期期艾艾的开口说道:“国内的资产虽然没法带出多少,不过我记得自己在远东还有一些投资,如果可以的话……”   吴川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说道:“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密探局伊万诺维奇上校的股份,您是吗?”   谢尔盖顿时感到心头一堵,都不知道该不该回一句,自己就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不过他终于还是明智的把这个回答吞了回去,他来之前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跟随着吴川在远东的投资,实际上比他投入到金兹堡家族的生意中获利更多。他手中持有的东北农业银行及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等公司的股权,以市价计算已经超过了800万共和元,去年获得的分红更是超过了160万共和元,相当于80万美元。   可谢尔盖知道,他真正的投入大约连30万卢布都不到,许多股份都是真正的干股。在失去了彼得堡的地位之后,这些干股显然是不可能保得住的。   看着谢尔盖沉默不语,吴川拿起了茶几上的茶盏喝上了一口茶汤,将温润的茶汤咽下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当然,我们好歹也一起共处了这么久,总要讲一讲人情的。我可以让各公司再维持一年给你的分红,从明年开始取消属于你的干股,你觉得如何?”   谢尔盖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不过他当然不会相信吴川只是为了人情,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未必能够再为您做什么了。”   吴川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怎么会,只要你想去做,我总会为你创造出一个机会来的。沙皇虽然退位了,可是远东还没有承认临时政府啊。   换句话说,当前的俄国其实还没有一个真正能够承继沙俄帝国的新中央政府,各地政府其实都有机会宣布本地区的自治权利的。   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我们对于过去的沙俄帝国虽然有不少意见,但至少这还是一个可以谈判的对象。可是当前的临时政府就未必了,先不说临时政府是否会接受我们同沙俄政府之间达成的一系列协议,光是它自己的法理性都相当的令人怀疑。   因此,我个人对于彼得堡的这场革命是持反对立场的,除非临时政府能够延续之前沙俄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诺,和我们解决过去遗留的一系列问题,并承诺对沙俄帝国的外债负责。在临时政府没有做出以上这些承诺之前,我并不希望临时政府接管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任何权利。”   谢尔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羞耻心的,虽然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他也难以帮助一个外国人去分裂自己的祖国。因此他思考了许久之后,还是主动推托道:“我虽然很愿意为您效力,但您这是过于高看我了,我在您身边这么久,您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是在寻常的交际场合勾搭几个贵妇小姐,我大概还能胜任。但是让我去说服远东的一系列军政长官,让他们不要服从现在彼得堡的临时政府,而是建立什么远东自治区,我觉得那些远东的军政官员恐怕会第一时间把我抓起来,然后向彼得堡邀功啊。   更何况,虽然我不清楚临时政府当前的主张是什么,但既然他们是打着爱国主义上台的,我觉得他们应当不会对远东的领土轻易的放弃。那么我为您做的事,很可能把我自己送上绞刑架,我可不想作为一名叛国者,那么不名誉的死去。”   吴川并不怀疑谢尔盖有那么一点爱国心,但是他并不觉得对方的爱国心有多么的忠贞,毕竟他也没有为他所爱的国家去赴死,否则对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因此他还是继续向对方劝说道:“谢尔盖,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让一个不合适的人去做他所不能胜任的工作了,既然我选择了你,自然是认为你完全能够做好这件事。   远东的领土放弃不放弃,并不是一个主观问题,而是一个客观问题。如果临时政府有能力对革命委员会说不,那么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谈及这个问题了。   事实上,只要我愿意,现在的俄国甚至连中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都保不住,但是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革命委员会现在发起一场对俄国的战争,固然可以让俄国失去西西伯利亚之外的所有东方疆域,但是夹杂在中俄之间的各民族也会纷纷独立成国,从而成为中俄两国的麻烦。   我向你提出这个要求,正是为了保住中俄两国最大的利益化,而不是变成中俄两国的双输。以今日俄国的实力,难道还能再和我国打上三年吗?俄国还有多少人可以死?协约国还有余力干涉中俄之间的这场战争吗?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的话,那么为了你的祖国,保存中俄之间的和平,才是当前最大的爱国主义。而我也不想让两国之间的关系走到尽头,那对于中国来说也是一场失败。当然,我们因此要付出的代价是在未来,而不是现在。而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将会立刻可见。   俄国向远东的扩张持续了200年,怎么可以觉得这片领土天然是属于你们的呢?我所需要的不过只有一点,俄国应当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把属于我们的归还给我们,那么双方就可以在一个新的基础上开始一段新的国际关系。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中俄都将会因此而受益的。”   吴川给谢尔盖的这段中俄交恶后的描述,让他悚然而惊。他只是考虑着在远东和中国人之间的分歧,确实没有去考虑过,中亚及西伯利亚各少数民族对于俄国的愤恨。   过去在俄国强大军力的镇压下,中亚及西伯利亚各少数民族只能选择默默的忍受,但是去年中亚各民族的起义已经警告了俄国人,俄国这个诸民族的大监狱,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反抗了。虽然俄国往中亚调动了大批军队,正将这场起义镇压下去,但是如果革命委员会从远东出兵的话,俄国可未必还有这个力量继续压制中亚的反抗军了。   更何况,彼得堡的革命已经砍下了帝国的脑袋,现在整个国家完全是依赖于过去的惯性维持着局面,想要和去年那样调动大批军队进入中亚或在西伯利亚和中国人开战,恐怕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可以说,一旦中国人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向中亚进攻,那么笼罩在当前俄国身上的最后那层遮羞布就要被撕个粉碎了。   在哈尔滨待了这么久,虽然谢尔盖一向不关注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也能够在日常的活动中了解到革命委员会武力的增长状况,也许革命委员会最多能打到西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再想往前就难了。但是正如吴川说的,革命委员会并不需要继续向欧洲方向进攻,只要支持这些地区的民族独立建国就够了,那么俄国向东方的拓殖成果起码要倒退100年。   谢尔盖发了许久的呆后,终于有些患得患失的向吴川问道:“您没必要做这样得不偿失的选择吧。中亚和西伯利亚各民族一旦独立建国,贵国在外蒙古和新疆地区的统治恐怕也是要岌岌可危的。”   吴川点了点头,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我就说,这是一个中俄两国双输的选择,也是我极力想要避免的选择。但是如果临时政府和远东的俄国官僚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和革命委员会对抗的话,那么我认为也许中俄两国干脆不接壤,对于双方来说就是最后的选择。   其实我对于中俄的过去并不纠结,我只对中俄的未来报以希望,只不过这个未来需要一个起点。假如我们找不到中俄未来关系的起点,那么中俄之间就没有未来可言……” 第八百零八章   谢尔盖失神了片刻,才苦笑着对吴川说道:“您的这一番话语应当对掌握了俄国的人说才对,说给我听实在是太过浪费了。   虽然我很乐意接受您的说法,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确实不应该纠缠于过去的历史,两国应当为未来奠定一个全新的起点。   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份,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助您开始这个新的起点。甚至于,霍尔瓦特阁下和关达基阁下,都更比我适合成为您的对话对象。我……”   吴川伸手摆了摆,让谢尔盖停下了解释,这才继续温和的说道:“是的,你现在确实不够资格代表俄国或远东。不过我认为,至少你比霍尔瓦特和关达基明智的多,起码你已经认识到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可能回来了,这就是我愿意和你对话的原因。   你知道的,大多数远东地区的俄国人现在并没有这个意识,他们还在期待着临时政府成立之后,一切都能回归到原样,就好像革命之后,俄国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我可以叫醒一个睡着了的人,但是我不能叫醒一群假装睡着了的人。   这就是我希望你出来做点事的原因,你其实也可以这样想,你不是在为我做事,而是在为你的祖国做事,不管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总要比中俄两国反目成仇,丢掉东方大部分领土要强的多,不是吗?”   谢尔盖反复衡量了许久,都觉得不能就这么拒绝了吴川。这并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对于祖国有着崇高的责任感,而是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些,一旦拒绝了对方,他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离开哈尔滨。即便以他在密探局内的浅薄经验来看,对方就算不消灭他这个知情者,也要把他关押到这件事再无什么影响力的时候了。   毕竟,不管是中俄之间新关系的开始,还是革命委员会试图解放西伯利亚及中亚地区的各民族的打算,一旦传播出去都是会引起中俄双方乃至国际上的强烈关注的。前者将会彻底改变东亚的力量平衡,而后者则意味着俄国遭受到了近乎解体的打击,俄国在欧亚大陆上的地位将会重新被评估。   在这种自我暗示的恐惧之下,谢尔盖终于软弱的说道:“那么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我现在是孤身一人,连彼得堡的职位都被免去了,不管是霍尔瓦特阁下还是关达基阁下,都不会理睬一个失去了自己位置的贵族。而远东的民众也不认识我,因此他们恐怕很难会支持我去夺取远东地区的控制权。”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就去收买民众,只要你给出足够的利益,远东的民众自然会支持你去打倒霍尔瓦特和关达基,和以他们为首的远东官僚们。   另外,沙皇虽然退位了,但是密探局可还没有解散。作为一个独立的监察机关,远东密探局内部的人事调动是无须知会中东铁路管理局和阿穆尔沿岸总督府的。我不知道彼得堡的密探总局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不过远东密探局现在可还是掌握在我们手中。   我可以帮助你恢复远东密探局的职务,然后你就可以借助远东密探局局长的身份,和中东铁路管理局、阿穆尔沿岸总督府及远东驻军进行明面上的周旋了。”   谢尔盖下意识的追问道:“收买民众?可是我手里有什么能够,不,应该说,您打算如何去收买远东地区的民众?”   吴川瞧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是我去收买远东地区的民众,是你去收买他们。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管辖了差不多整个东西伯利亚地区,面积超过600万平方公里。当然,人口最为集中,开发度最高的就是外贝加尔、阿穆尔河沿岸和滨海三省。   根据阿穆尔沿岸总督区自己的调查,这三省人口的总数大约在220万上下,其中俄罗斯人大约占了60-70%,剩下的则是其他各民族。   三省开发最早且占据了远东三省一半人口的,是外贝加尔省。光是这一省份的面积大约就占了60多万平方公里,约占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十分之一的地方。这一区域现在有超过30万公顷的耕地和超过300万公顷的天然牧场,是远东三省中农牧业最为发达的地区。   其次是阿穆尔沿岸省,这里开发的农耕用地也差不多有20万公顷,滨海省的耕地大约为10万公顷上下。和这些已经开发的农牧用地相比,剩下的地方几乎和原始荒野没什么区别。但是,这片土地上的林木、矿产和其他自然资源是真实存在的,只要去开发就能获得收益。   600万平方公里差不多可以折算为6亿俄亩,按照阿穆尔沿岸总督区过去颁发的开垦法令,只要缴纳3卢布就可以获得1俄亩的土地开垦权力,那么这片土地的账面价值就是18亿卢布。这还没有包括这片土地上所附带的其他自然资源的价值。   按照俄国远东地区的工资水准计算,一名普通工人或农场雇工的年收入大约为400卢布,那么相对于他们来说,2000-4000卢布就是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数字了。   那么只要你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把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所有公有土地及政府财产完全的货币化,然后按照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居民登记表进行平均分配。把过去属于沙皇和贵族的财产平均分配给远东人民,那么我想你一定会获得远东民众的支持的。”   光是听着这个计划,谢尔盖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好不容易等到吴川停顿下来,他赶紧说道:“可是,这么做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的,把整个远东地区的财富平均分配给远东民众,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而且我们也没有这么多硬币可以发给他们啊,即便以2000卢布一个人计算,220万人也要44亿卢布……”   吴川摆手打断了他说道:“不必计较那些细节问题,重要的是向民众许诺而不是兑现。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远东自治区的首脑了吗?为什么要去烦恼别人的烦恼呢?   你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以逃离彼得堡的保皇党的形象控制住阿穆尔沿岸总督区,拒绝承认临时政府的合法性,宣布远东自治。然后和我们签订一个和平友好协约,把俄罗斯帝国欠我们的还上,接下来就随缘吧。”   谢尔盖可没有吴川这么看的开,他还是有些纠结的说道:“可是,如果没有真金白银发下去,远东的民众又怎么会相信,我会把远东的土地和财富都分给他们呢?”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这一点你到是可以安心,我们会通过计算仔细的限定总额,不会让货币化的国库券变为一张废纸的,一开始肯定是有价值的。你看外阿穆尔地区的煤矿、铁矿和其他矿产资源,完全可以用这种国库券来买卖,也只能用这种国库券来买卖。   然后我们再限制一下,只发行1000或2000面额的国库券,这样市场上就无法进行流通,也就不会危害到日常的交易。一座矿山至少也要数百万卢布,那么自然就会有人在市场上收购普通人手中的国库券,这样一来普通人手中的国库券就会流动起来,变得有价值了。   然后再拉一批英、美、日资本过来接手,那么至少会有一部分民众从中获利。至于剩下的那些人,他们要么自认倒霉,要么就是把痛恨的对象转向那些获利的民众,也就不会有什么人怨恨你了。而你到时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对于吴川的保证,谢尔盖也只能将信将疑,毕竟眼下他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只不过谢尔盖对于吴川的异想天开还是有些不大认可,他以为远东的民众应该不会那么蠢,仅仅因为一个平均分配财富的口号,就会支持自己。   在吴川的安排下,谢尔盖很快就在远东密探局的人事内重新登记了上去。接替了尼古拉少将,成为了远东密探局的局长,他的副手是马库金上校和罗果夫中校。在捷尔任斯基离去之后,布尔什维克在远东密探局内的成员也逐步脱离了,现在的远东密探分局倒是变得格外的纯洁了。   当然,因为布尔什维克们的离开,使得远东密探分局的规模和情报收集能力也大大的下降了。不过至少远东密探分局的基本框架还在,还拥有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至少要比谢尔盖和吴川刚刚抵达哈尔滨时强的多。   对于谢尔盖的到来,马库金上校是最不甘心的一个,原本吴川已经准备把局长的位置让给他了。虽说因为沙皇的退位,导致远东密探分局混乱了一阵,他们不知自己今后该听谁的,也不知要做什么了。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直接接管了远东密探分局之后,除了少部分人选择离开,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向革命委员会效忠。密探局作为沙皇用来打压进步人士的主要工具,天然是畏惧革命的。彼得堡革命消息的传来,和彼得堡密探总局的瓦解,使得这些远东的密探分局成员更不敢轻易的离开组织了。   革命委员会虽然不是一个合法的效忠对象,但是对方显然有着庇护大家的力量,在临时政府没有获得全俄的效忠之前,大家自然也就闭着眼睛先替革命委员会工作了。至于马库金上校,早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退路了,自然更加不会在意沙皇退不退位了。反正,革命爆发之后,远东密探分局就自动切断了和彼得堡总局的联系。 第八百零九章   正立面长达182.24米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又被哈尔滨人称之为大石头房子。在辛亥革命之前,这座由六栋相互连接又各自相对独立的楼房组成的建筑,可以说的上是哈尔滨最为宏伟的大楼了。   只是到了1917年,这幢大石头房子虽然还是哈尔滨的地标之一,但是城中超过它的大楼已经有六、七幢了。比如哈尔滨工业大学的主楼、哈尔滨军政大学的教学楼、哈尔滨第一百货公司大楼等,都是层数更高或建筑面积更大的建筑。   不过在周泽春看来,大石头房子外面斑驳的暗绿色花岗岩贴面和门前庭院内广阔的草坪树林相得益彰,让这幢大楼比之其他大楼更具有一种艺术上的美感。   当然他看重的倒也不是这座建筑本身的价值,而是这座建筑所代表的俄国在北满的特殊地位。虽然中东铁路管理局名义上是只是管理中东铁路的一个专门机构,但是该局除了直接负责中东铁路的日常营运及承办各种附属工程外,管理局还下设办公厅、法律处、会计处、商务处、医务卫生处、材料处、房产处、车务电报处、车辆机务处、民事管理处、军事处等机构。   其中的民事管理处也称民政处,下设民政、土地、中俄交涉、教育、寺院、新闻发行、卫生和兽医等8个科,几乎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政府了。事实上俄国人也正是把中东铁路管理局视为管理北满地区的殖民地政府的。   辛亥革命之后,中东铁路管理局就一直想要把哈尔滨特别市等中东铁路沿线的城市完全纳入到自己的管辖之下。只不过革命委员会击败日本人的速度太快,而很快欧洲大战又爆发了,才使得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一系列计划被闷死在了肚子里。   同样,革命委员会也一直没有放弃收回中东铁路沿线铁路附属地的各项权力,甚至是直接收回中东铁路的管理权。铁路工人工会和各铁路沿线城市的中俄工人组织,都是共和党为了瓦解中东铁路管理局对铁路控制权的帮手。   这种双方对峙的局面正随着彼得堡起义消息的传来,完全倒向了革命委员会这一方所支持的铁路工人工会这边。但是对于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来说,中东铁路工人工会这个组织又成为了直接收回中东铁路控制权的障碍。   毕竟领导铁路工人工会的并不仅仅只有共和党,也还有远东布尔什维克。过去双方的联合,是为了反抗代表沙皇政府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对于铁路的完全控制。   但是现在随着彼得堡起义的消息传来,中东铁路管理局暂时失去了权力来源,远东布尔什维克试图以建立铁路工人苏维埃的形式接管中东铁路管理局,但是共和党却想着直接收回中东铁路的管理权力,双方也就出现了矛盾。   周泽春不想和远东布尔什维克的代表克拉辛就中东铁路问题交涉什么,党内大多数委员也不认为中东铁路和远东布尔什维克有什么关系,这是革命委员会和沙俄政府之间的遗留问题。   因此,在他的安排下,一群中东铁路护路军的士兵跑到了中东铁路管理局门前漂亮的草坪上,在一名士兵委员会的代表的领导下,正向着楼内的管理局官员们要求接管管理局。   虽说在吴川的安排下,隶属于远东密探局的沙皇保卫军接管了中东铁路护路军大部分力量,但霍尔瓦特还是保存下了4个团的护路军。去年远东大部分军队被调往中亚和欧洲,中东路护路军大约留下了两个团的兵力,其中一个团就驻扎在哈尔滨。   不过和吴川有意识的把沙皇保卫军中非定居于远东地区的士兵、军官先调走不同,中东路护路军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的甄别。因此留下的这两团护路军,士兵多为西西伯利亚和欧俄地区的服役兵员,军官除了一小部分来自欧洲的贵族外,其他倒是远东的定居人口。   因此护路军的士兵大多都被远东布尔什维克所渗透了,当彼得堡起义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些深受布尔什维克主义影响的士兵们立刻便改组了士兵委员会,一批支持革命的士兵和低阶军官控制了士兵委员会。而军官们虽然并不支持改组后的士兵委员会,但是他们自己组织的军官委员会在士兵中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只能向士兵委员会提一提自己的主张而已。   如果共和党不加以干涉的话,那么护路军的士兵委员会大约会继续去联合沙皇保卫军中的士兵和铁路工人,联合建立起工兵苏维埃,然后再以工兵苏维埃的名义去接手中东铁路管理局。   不过在这个时候,周泽春出了手,他一边派人向中东铁路护路军士兵委员会暗示,霍尔瓦特正在联系阿穆尔沿岸总督,预备调兵镇压护路军中的革命力量;一边又让沙皇保卫军中的士兵委员会代表向护路军士兵委员会提议,抢先接管中东铁路管理局,再联合哈尔滨的俄国工人们成立工兵苏维埃,然后以远东工兵苏维埃的名义接管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一切权力。   护路军中的革命派代表积极的响应了沙皇保卫军士兵委员会的提议,然后就在4月16日早上带人围住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大楼,试图先礼后兵的接管中东铁路管理局了。   站在马路对面一幢楼房房顶的周泽春,用望远镜观察着中东铁路管理局门前的动静。一开始不过是士兵们举着步枪向楼内喊话,但是随着楼内不肯开门放士兵进入,很快就有士兵开始撞击大门了。   周泽春放下了望远镜,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才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等上15分钟,如果俄国人还没有开枪,就让人开上一枪,然后就可以调动部队封锁两侧的街道了。   这些俄国士兵只冲击管理局的大楼的话,那么就不用管。如果他们想要撤退或冲击附近的民居,那么就要求他们缴械,敢反抗的可以直接射击。”   身后的人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不过随即又问了一句,“要是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要求我们出面平乱,我们该怎么做?”   周泽春撇了撇嘴说道:“不必理会,很快我就会让人通知霍尔瓦特局长让他尽快平息护路军兵乱,并向俄国领事馆发布通告,要是他们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平息兵乱,那么革命委员会将不得不强行维护中东铁路的安全责任了。”   当护路军士兵们冲击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试图强行接管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时候,霍尔瓦特并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而是在自己的别墅内接待着谢尔盖。   老实说,霍尔瓦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谢尔盖会在这个时候返回远东,还担任了远东密探分局的局长。不过早在远东密探局第九处升级为远东密探分局的时候,中东铁路管理局已经无法插手远东密探分局的人事和工作了,因此他虽然有所疑惑,但也没加以质疑谢尔盖的任命。   毕竟霍尔瓦特自己就陷在了一个泥潭中,作为皇后的亲信获得的这个职位,现在随着陛下的退位,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前路迷茫。现在他都不清楚彼得堡掌权的是谁,是否会有人看上他的位置,然后一纸命令下来让他滚蛋。   老实说,如果只是让他滚蛋的话,霍尔瓦特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在远东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积蓄。他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被临时政府拉出来当成宫廷余孽给处置了,那样他可就走投无路了。   谢尔盖在这个时候上门,他倒是还蛮欢迎的。一方面可以从对方口中打听下彼得堡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是想听听这位宫廷近幸党是如何从彼得堡脱身的。   在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面前乖巧的像只波斯猫的谢尔盖,对上霍尔瓦特倒是游刃有余。毕竟对方现在的处境,倒是和拉斯普京被谋杀后的自己的处境相当类似,因此他倒是很快就理解了对方心中的不安。   于是和霍尔瓦特交谈了几句之后,谢尔盖很快就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说道:“局长阁下,假如我是您的话,就不会去想该如何去讨好彼得堡的那帮人。   老实说,我看彼得堡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远东这边,临时政府中的那些人,除了克伦斯基之外,几乎就是之前在台上的那些人。他们要是能够解决俄国当下的问题,那么在彼得堡工人和军队起义之前,在陛下宣布退位之前,他们就已经解决问题了。   既然他们之前在陛下面前解决不了问题,那么现在站着人民面前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我看是绝无可能。这些人不过是些墙头草,人民叫喊什么他们就回应什么,但是这种嘴上的回应只能欺骗人民一时,不可能让人民永远等待下去。   一旦让人民发现,他们只不过是在随口敷衍自己,那么我看他们的下台不会比陛下宣布退位更加困难。因此,局长阁下你要是现在就倒向这些人,我看您事后被清算的日子也就快了。”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那么你想我怎么办?没有了帝国在背后的支持,中国人一定会向中东路下手的,我可不认为铁路管理局能够抵挡住中国人的武力。而且,关达基总督认为,我们应当支持临时政府。” 第八百一十章   对于霍尔瓦特的想法,谢尔盖只是反问了一句,“支持临时政府就能阻止中国人收回中东铁路?我看临时政府是否能够撑到战争胜利都是一个问题,更不必提派兵前来远东和中国人对抗了。   我们在北满的侨民超过了15万人,一旦中国人和我们翻脸,这些侨民在中国的工作和土地财产还能保得住?局长阁下,请别忘记了,中国人现在还在向我们声讨江东六十四吞和海兰泡等旧案的赔偿。   要是他们也学我们一样进行报复,那么远东的俄罗斯人能否抵挡的住这种报复?革命委员会手中的武力现在要比我们在远东的力量强大的太多,我们根本无力抵抗他们的进攻。”   面对谢尔盖的警告,霍尔瓦特还在犹豫,不过这个时候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被护路军士兵围攻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霍尔瓦特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惊惧的喊道:“这一定是中国人的阴谋,他们终于对中东路下手了。”   谢尔盖却马上说道:“不,如果是中国人想要动中东铁路,那么就不会派护路军来接管中东铁路管理局。更何况,这些护路军不是一直都在您的领导之下,对抗着中国人的打压的么?   要我看,他们是受到了彼得堡军队暴动的刺激,想要在远东发动另外一场革命。如果我们任由他们行动的话,那么下一步我们的脑袋就得被挂在绞索架上了。   我们应该立刻向中国人求援,邀请他们出兵解除这些士兵的武装,恢复中东铁路沿线的秩序。”   霍尔瓦特有些迟疑的反问道:“邀请中国人出兵?这不是引狼入室。密探分局不是掌握着沙皇保卫军吗,你不能先调动沙皇保卫军去平息这些护路军士兵的叛乱?”   谢尔盖摊开双手,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谁能保证沙皇保卫军中没有和护路军士兵勾结的人?在没有甄别完成之前,我觉得他们肯待在营房内不外出捣乱,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更何况,我们要以谁的名义去镇压护路军士兵的叛乱?陛下还是临时政府?在没有弄清楚该向谁效忠之前,我不建议调动沙皇保卫军,因为这有可能是在给叛军送去支援。”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低沉的说道:“可是陛下已经退位了,我们应当服从临时政府的,要不然我们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所抛弃……”   谢尔盖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道:“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临时政府解决不了俄国的问题,他们很快就会垮台的。我们为什么要向一群马上就要下台的叛逆效忠?   更何况,不管是密探局还是沙皇保卫军,存在的基础就是效忠于罗曼诺夫王朝。如果我们向一群推翻了王朝的叛逆效忠,那么不管是密探局的密探还是沙皇保卫军的将士们,难道还会再继续服从于我们的命令吗?   继续向皇室效忠,才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只要我、局长阁下、关达基总督联合起来,我们就能压制住其他人,在远东建立起一个效忠皇室的团体。等到临时政府垮台,人民重新回想起皇室的荣光,我们就是陛下复辟的功臣。”   霍尔瓦特一脸震惊的看着谢尔盖,老实说他此前还真看不上这个来自彼得堡的花花公子,但是他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对于皇室如此忠诚。   面对这样的谢尔盖,霍尔瓦特倒是难以继续主张服从临时政府了,毕竟他同皇室的关系要比对方密切的多。彼得堡革命的消息传来远东之后,并不是没有人提议应当解除他的职务的,不过因为他获得了远东保皇党的支持,才能安然无恙到现在。   一旦让那些保皇党人知道,他已经准备向彼得堡的临时政府投诚了,那么恐怕那些人就会支持谢尔盖把他给赶下局长的宝座了。   霍尔瓦特思考再三之后,还是没有立刻接受谢尔盖的意见,而是决定先同俄国驻哈尔滨领事进行协商,希望俄国驻哈尔滨领事出面调停护路军士兵的叛乱行动。另一方面,他也下令给了护路军的军官们,要求他们出面说服士兵们返回军营。   护路军的士兵们是早上8时抵达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前,9时半发起了强行接管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武力行动,2个小时之后便占领了大楼。接管行动虽然开了枪,但是并没有死人,有七八名保卫大楼的铁路警察被士兵打伤了。   11时05分,革命委员会向中东铁路管理局发出了通告,要求铁路管理局在24小时内解除护路军的武装,并平息护路军强占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的事态。15分钟后,革命委员会通过广播向哈尔滨市民宣布,因为中东铁路管理局受到了暴力进攻,全城开始进入戒严期,军方将暂时接管城市和铁路运营。   霍尔瓦特的应对中规中矩,应该说是最不易出纰漏的应对。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彼得堡革命完全改变了俄国的政治,不仅在彼得堡出现了一个权力真空期,远东的旧秩序现在也濒临解体,难以像从前那样发挥出作用了。   士兵委员会领导的护路军士兵根本不理会军官和俄国总领事的劝说,反而威胁要把那些不肯把权力交给士兵委员会的官员的名字记录下来,等到远东工兵苏维埃成立之后,再和他们一一算账。士兵们的威胁,在这样一个无所适从的时期确实有效,许多人很快就拒绝再去劝说占了管理局大楼的士兵们了。   这一局面让霍尔瓦特顿时失去了自行解决护路军士兵叛乱的信心,更为糟糕的是中东铁路沿线的一些俄国驻军也跟着哈尔滨的护路军一样闹起了事来。不仅仅在中国境内,俄国境内的赤塔和海参崴都出现了要求一切权力归工兵苏维埃的示威游行。   而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库尔恰也夫副领事又给霍尔瓦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原哈尔滨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在1月13日被解除了职务,在新的总领事没有上任之前,库尔恰也夫副领事主管着哈尔滨总领事馆的日常工作。   这位虽然在哈尔滨已经待了6年,但是在能力上却不能和特拉乌绍利特相比。因此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被护路军士兵冲击之后,其并没有立刻展开外交上的协调工作。这也就导致了,英美驻哈尔滨领事首先达成了一致,于晚间向库尔恰也夫副领事进行了发难。   英美的发难借口就是:远东通往欧俄地区的中东铁路是当前俄国接受外援物资的重要通道,现在俄国却自己堵上了这条通道,这显然是有违协约国利益的。如果没有物资从远东输送过去,俄国还能在东线坚持下去吗?   因此,英美领事向库尔恰也夫副领事建议,中东铁路管理局如果不能平息叛乱的话,那么不如先把中东铁路的管理权力交出来,由协约国共同管理。   英美领事的举动显然不仅仅是为了保障中东铁路的畅通,他们更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插手中东铁路事务,从而加强对于东亚和亚洲内陆地区的影响力。   在别无选择之后,霍尔瓦特终于还是听从了谢尔盖的建议,于第二天上午9时45分,向革命委员会正式提出了,请求对方出兵维持中东铁路的运营秩序。   得到了霍尔瓦特的请求之后,革命委员会立刻做出了响应。吴川随即召见了远东布尔什维克驻哈尔滨的代表列昂尼德·克拉辛,首先向其指责道:“护路军士兵委员会的举动无疑是在践踏我国的主权,即便中俄无产阶级在对抗沙皇的反动统治上是一致的,你们的行为也越过了界限。”   克拉辛只能先辩解道:“护路军士兵委员会的行动并没有预先获得远东布尔什维克党组织的批准,这是一次自发的行动……”   吴川打断了他的辩解,面色不渝的说道:“但是,这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一次由布尔什维克领导的行动不是吗?请您正面的回答我,领导这次行动的留金上尉难道不是一名布尔什维克吗?”   克拉辛终究不是斯维尔德洛夫,他对于吴川了解的并不够深入,因此也难以和代表着中国同志的吴川进行坚定的斗争。面对自己这方所出现的纰漏,他只能向吴川道歉道:“留金上尉确实是,但是他的行为并没有主观上的恶意,他只是出于迫切的打倒代表着沙皇专制的中东铁路管理局,而不是想要冒犯另一国家的主权……”   吴川冷冷的回应道:“无意识做出的事情才更让人担心。俄国远东布尔什维克对于列宁同志理论的学习未免太过浅薄了,平日里的日常行为和帝国主义者到底有什么区别?他们这样的行动,完全就是在激发中国人民的民族情绪和爱国主义,也是对于中国无产阶级的背叛。”   克拉辛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他不得不再次解释道:“这只是个别人的冲动行为,并不是远东布尔什维克的意思,我们绝没有背叛中国无产阶级的想法。本次事件,我会给革命委员会一个交代。但是现在是否能够先把铁路管理局的问题解决了?革命委员会总不至于站在帝国主义一边镇压俄国的革命力量吧?” 第八百一十一章   吴川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我们当然不会帮助帝国主义镇压俄国的革命力量。但是,革命委员会也无法接受,某些人接着革命的名义侵犯我国的主权。所以,我今日找你过来,就是希望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当前铁路管理局大楼所发生的闹剧。”   克拉辛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安全的落了下来,昨天听到护路军士兵冲击铁路管理局大楼的消息后,他就知道和中国方面的冲突是不可避免了。   彼得堡爆发革命之后,全俄各处的旧权力机关正如热开水泼上的白雪那样,在收到了来自彼得堡的一两封电报就瞬间化去了。几乎没有什么人留恋旧王朝的统治的,比如萨拉托夫这座外省城市,在3月1日(俄历)收到并刊发了彼得格勒电报通讯社关于革命的官方电讯稿后,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全城就完全改变了面貌,旧政权对于这座城市已经不存在了。   又比如西伯利亚的重镇伊尔库茨克,3月1日知道了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的存在,之后又听说了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的成立。3月2日开始,这座城市便到处举行了会议,选举代表进入社会组织委员会进行自治了。   哪怕是最为偏远的西伯利亚小城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在3月2日中午收到了彼得格勒的起义消息后,当天晚上市杜马就已经决定要领导新尼古拉耶夫斯克的革命了。而当地的警察局长在被询问是否支持革命时,当场就单膝跪下并交出了自己的军刀,表示自己将顺从新政权并为它服务。   俄国各地民众抛弃罗曼诺夫王朝之迅速,甚至还要超过中国人对于满清王朝的抛弃速度。但是,这一切只能证明旧政权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并不代表俄国民众已经完全信服了新政权,否则彼得格勒就不会出现工兵苏维埃和临时政府并立的局面。   中东铁路上的工人苏维埃和远东军队中的士兵委员会,在这种革命爆发的热潮中想要夺取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控制权,建立起中东铁路上的工兵苏维埃,可以说是形势使然,也是群众试图摧毁一切和旧政权相关事物的本能表现。   只不过这些俄国工人和士兵并没有意识到,中东铁路实际上并不属于俄国领土上的政府机构。他们的行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是给革命委员会创造出了一个干涉的借口。   在远东布尔什维克的其他领导人物离去之后,克拉辛就成为了布尔什维克组织在远东的首席代表,他一边要约束远东布尔什维克的行动,一边还要负责同共和党之间的交涉,可以说身上负担的责任相当的重。而在哈尔滨待了这些年,克拉辛对于共和党所掌握的力量还是存在着一个相当直观的感受的。   就好像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开战的时候,俄国远东军区始终保持了沉默没有任何作为,便是远东军区的将军们很清楚,革命委员会在北满的力量足够压制住俄国远东军区的军队。   而到了1916年底,革命委员会的实力更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欧洲大战爆发的这两年,给了革命委员会一个加速发展的难得机遇。   假如说中国革命爆发之前,东北的中国人能够制造的不过是一些家具、酿酒和榨油的简易机械的话,那么到了1916年底,中国人不仅能够制造钢铁、大炮、机枪、飞机、汽车这些机器,还能够制造挖媒机、造纸机、粉碎机等工业机器了。   虽然中国人在工厂中使用了大量的外国工程师和外国技工,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对于教育事业和职业教育的不断投入,到了1917年革命委员会对于青年工人的扫盲运动,已经使得30岁以下的青年工人识字率提高到了65%左右。   而今年,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小学入学人数第一次突破了100万人,东北三省的适龄儿童入学率超过了92%,这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的人才培养进入了快车道。五年之后,革命委员会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培养出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来接替工厂中的外国人。   克拉辛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奇迹,比德国上个世纪的工业化更加的让人惊叹不已。但是这个奇迹基本上是无法复制的,老实说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赶上了欧洲大战的机遇期,1914年年底革命委员会在财政上就该破产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赶上了欧洲大战就是赶上了,这就没什么道理好讲了。因此,1915-1916年两年的欧洲大战机遇期,不仅让革命委员会避免了财政破产,更是借助这场大战所创造出来的庞大市场,把自己的熟练工人和工业体系锻炼出来了。   可以说,哪怕现在欧洲大战停止了,革命委员会手中这个基本成型的工业体系也可以自行运转起来,满足国内的基本需要了。之后,大不了就是提高关税以保护国内的市场而已,就像德国和美国在工业化初期所干的那样。   日俄战争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哪怕是日本这样一个半工业化国家,也不是远离欧洲本土的俄国军队能够战胜的。而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在重化工工业的发展程度,已经隐隐超过了当前的日本,可俄国在经过了近三年的大战后,实力大约还不及日俄战争之前的俄国了。   在这个时候,俄国的革命力量要是和革命委员会发生了冲突,那么遭到重大挫折的必然是俄国的革命力量,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符合俄国革命的利益的。   因此在收到了护路军士兵委员会冲击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的消息后,克拉辛就在第一时间召开了布尔什维克远东局的委员会会议,要求各方不得出声支持护路军士兵委员会的行动,并要求大家安抚住各俄国工人组织,避免他们去支援士兵的行动,从而和革命委员会的军队发生冲突。   会议结束之后,他就直接跑来求见吴川,试图尽快和共和党达成解决事件的一致立场,避免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只不过一开始吴川拒绝见他,直到第二天才召见了他。   这种拒绝见面让克拉辛感到了意外,这是过去重来没有出现过的,也让克拉辛意识到吴川对于俄军士兵委员会的行动确实感到了不满。   不过今天的见面中,吴川的态度虽然相当生硬,总算还是给了他一个和平解决问题的选项,对于克拉辛来说,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这证明了共和党并不打算完全和布尔什维克撕破脸。   吴川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克拉辛的心理变化,接着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下去:“革命委员会已经决定,解除中国境内中东路沿线的一切外国武装。   不管是护路军还是沙皇保卫军,很快都会被要求撤离中国。因此我希望布尔什维克远东局下令,让留金上尉撤离中东铁路管理局,并交出武器。”   “我可以亲自去劝说留金上尉。”克拉辛点头答应了一声,但他随即又说道:“不过,这些武器是否可以在离开中国境内后归还我们,远东局需要用它们武装自己。”   吴川注视着克拉辛的双眼数秒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们反对你们在中国境内侵犯我国的主权,但并没有放弃支持布尔什维克获得俄国革命的领导权。列宁同志不是于昨天顺利抵达彼得堡了么?我也很期待列宁同志能够把俄国革命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推向社会主义革命。   不过,以护路军士兵委员会的表现,恐怕这些士兵还不足以承担起社会主义革命的重担。我已经下令,将总参谋部及军政大学中的俄国学员抽调了出来,前往扎赉诺尔训练营等待,凡是信仰布尔什维的士兵都将会被送往该训练营,然后你们再从工人中抽调一批积极分子。   我们将会帮助你们建立起一支完整的布尔什维克师,在适当的时候他们将会从远东向欧洲进攻,从而呼应布尔什维克在欧洲的武装斗争。   至于那些不可靠的军人,让他们出境后就去夺取赤塔的工兵苏维埃的控制权,只有在斗争中才能看清楚,他们究竟是真的革命者还是投机革命者。”   克拉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方口中所说的不可靠的军人,应当是那些试图煽动士兵武力夺取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激进派。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是不好拒绝吴川了,留金上尉虽然在士兵中颇具声望,但确实不是布尔什维克远东局的核心成员,让他去赤塔争夺工兵苏维埃的权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克拉辛的出面下,占据了中东铁路管理局将近28个小时的护路军士兵们,终于在4月17日下午撤离了大楼。革命委员会随即宣布接管中东铁路沿线的安全,解除了中东铁路护路军和俄国铁路警察的武装,任命了梁廷樾为中东铁路管理局常务副局长,中东铁路警备区被纳入哈尔滨警备区管制下。   只不过让俄国人及英、法、美各国领事大吃一惊的是,革命委员会并不仅仅接管了中国境内的中东路,革命军第一野战师于4月18日从绥芬河跨过了关口,强行进入了滨海边疆区,并迅速占领了格罗捷阔沃-双城子一海参崴一线。   驻守在海参崴的滨海省督军费卢古手中大约还有三四千军队,但是和俄国的其他地区一样,这正是一个旧秩序被消灭,新秩序正在建立的混乱期。他手中的军队同样分为了两派,士兵委员会和军官委员会相互对立,几乎没有对抗顺着铁路进攻的中国军队的意志。   而且,滨海省那些被流放的政治犯,现在正积极的组建海参崴的自治机构,试图从费卢古手中夺权。不仅仅在海参崴,阿穆尔沿岸总督府所在伯力也是如此,那些在沙俄时代被打压的政治犯人,正把革命当成了自己翻身的机会,对于过去代表沙皇的总督和各远东衙门,都处于被打倒的对象。   因此在谢尔盖的劝说下,在海参崴郊外爆发了一次小规模的失败抵抗后,费卢古督军就明智的向革命军交出了海参崴和滨海省的权力。4月21日,穆棱河、大乌苏尔卡河同乌苏里江交汇的三江口以南地区,都落入了革命军之手。 第八百一十二章   4月16日列宁等人乘坐的火车抵达了彼得格勒的芬兰车站,莫洛托夫、斯维尔德洛夫等布尔什维克都去车站迎接了他。   虽然费了一番周折才回到国内,但是在路上已经了解了二月革命爆发之后国内政局变化状况的列宁,几乎刚下火车不久,就把前来迎接自己的布尔什维克党中央俄罗斯局的成员们批评了个遍,除了没有到场的斯大林同志外,其他人都受到了列宁同志的批评。   以莫洛托夫为首的俄罗斯局成员们虽然没有出声反驳列宁的批评,但是其中不少人并不认同列宁对自己的批评,即在革命爆发后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等社会主义右翼政党的合作是错误的。   4月17日,列宁在塔夫利达宫召开的布尔什维克会议上,发表了名为《论无产阶级在这次革命中的任务》的报告,又名四月提纲。报告中指出了当前革命工作中的两个重点:一是俄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已经基本完成,现在革命应当向社会主义革命阶段过渡了;二是布尔什维克不能给临时政府以任何支持,全部政权应当归属于苏维埃。   列宁的发言给党内同志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参与布尔什维克会议的大多数代表,在列宁没有回来之前都是试图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保持统一战线的立场的。哪怕是没有到车站去迎接列宁的斯大林也是这个看法。   而列宁返回还不到2天,就在布尔什维克会议上提出了和众人相反的意见,这显然是迫令人不快的。不过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士兵们倒是很喜欢这个口号,几乎四月提纲一公布,就传播到了彼得格勒的各个工厂中,激发了大批工人对于列宁的好感。   只是列宁的四月提纲虽然在普通党员和工人阶级中赢得了大量的支持,但是在党的中央委员中和社会主义者之中却遭到了极大的反对。特别是一些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认为列宁简直就是俄国恢复稳定秩序的最大麻烦。   在这些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看来,二月革命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沙皇退位,但是俄国的无产阶级还不足以领导社会主义的革命,而农民阶级又不够可靠,因此能够领导革命的只有俄国的资产阶级。   而本次革命的目标就是建立起一个真正的资产阶级民主政府,所以现在俄国需要的不是深化革命,而是恢复社会秩序,推动临时政府建立起一个真正的民主政府。在这样的局势下,列宁提出要把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发展,显然是不理智的。   当然,在列宁看来,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试图同资产阶级自由派联合,建立起一个西方式的民主政府,才是真正的不理智行为。   在17日晚的党中央会议上,列宁再次重申了自己提出四月提纲的理由,“……革命不能停下,一旦停下,群众就会无所适从,从而渐渐褪去对于革命的热情。从当前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我们只要为革命群众指明方向就够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革命热情,足以让他们跟上我们的脚步。   但是,一旦革命失去了目标,那么革命群众就会因为革命在原地踏步而渐渐对革命失去信心,他们很快就会从充满热情的街头革命群众恢复为过去冷漠的旁观者。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要发动起他们参加革命,所需要花费的精力无疑是现在的百倍、千倍。   更何况,一个真正的民主政府是不可能同时并立两个政权的。临时政府和苏维埃并立的局面,就已经证明了临时政府很难解决当前我国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因此要么一切权力归于临时政府,要么一切权力归于苏维埃,不可能出现两者并存的局面。   照我看来,还是一切权力归于苏维埃较好,至少孟什维克们还承认,苏维埃是代表人民呼声的机关,而临时政府则未必。   此外,苏维埃于3月14日颁发了告世界人民书,呼吁欧洲各国的民众联合起来,立即实现和平。3月24日,苏维埃又通过一项声明,要求临时政府放弃一切战争的企图,并拒绝割地和赔款。   但是临时政府的外交部长米留可夫是怎么回答苏维埃的呢?他在3月27日发布声明:防御不是战争的唯一目标,而是主要目标,将不会出现争夺国外领土的激烈的战争。   米留可夫的声明看似赞成了苏维埃的意见,但事实上这一声明对扩大俄国疆域没有做直接的说明,也回避了有关割地和赔款的内容。   此外,米留可夫还公开承认了英国、法国、比利时是俄国的同盟,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协约国还在同德国人作战,那么临时政府就能以保卫盟友的方式继续这场战争。   所以临时政府根本结束不了战争,或者说他们压根就不想结束战争,只看他们不肯退出协约国的同盟就可明了。而人民发动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结束战争,因此假如我们现在不旗帜鲜明的和临时政府决裂,那么当临时政府宣布继续战争的时候,我们就等于是背叛了人民……”   列宁的预言在第二天就获得了验证,米留可夫于4月18日向各盟国通告了苏维埃在3月27日所宣布的告公民书,但是他在宣言中做了补充:毋庸置疑,在维护我们的祖国的权利时,临时政府将完全遵守与我们的盟国订立的相关义务……   米留可夫还特别向各盟国提到,俄国又足够的信心赢得战争的胜利。米留可夫对各同盟国发出的通告,无疑是对现在领导苏维埃的孟什维克的背叛。   临时政府在战争问题上和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发生冲突的消息在工人区和兵营传开后,工人和士兵自觉的行动了起来,发起了4月20-21日的街头大游行。芬兰团一度以战斗队形包围了临时政府的官邸-玛丽亚宫,街头的游行队伍不仅打出了,打倒米留可夫和古契科夫的标语,甚至还有直接要求打倒临时政府的。   孟什维克虽然不支持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军队的游行暴动,但也不打算去谴责它。不过从4月22-23日,孟什维克通过工人报和新生活报号召恢复社会公共秩序,并和布尔什维克一起走上街头劝说游行队伍解散,算是终止了这场为期两天的游行暴动。   4月22日,在巨大的压力下,米留可夫向各同盟国修正了临时政府的外交政策,算是结束了这场令临时政府倒台的危机。   不过这一事件也让俄国国内各阶层看到了临时政府的虚弱,呼吁改组临时政府,让孟什维克代表社会主义党派进入政府,建立联合政府的呼声顿时就高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革命委员会出兵接管中东铁路和强行进入滨海边疆区的消息传到了彼得格勒。只是这个时候,刚刚遭到重创的临时政府已经不敢轻举妄动,而彼得格勒工兵苏维埃这边虽然对中国人的行为大为不满,但却也无意越过临时政府发表什么声明。   当然,布尔什维克在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上不愿意就远东事件作出表决,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就如列宁所言,当前俄国的首要问题在于结束欧洲战争,不结束这场战争,俄国就没有力量去做其他事情。   远东事件原本就是沙俄政府对于中国人的不断压迫造成的,难道我们还要站在旧沙俄的立场上,要求中国人放弃对于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惨案的追究吗?那样的话,我们的革命又如何去获得世界各国人民的支持?   于此同时,法国在西线发起的尼维尔攻势,从4月16日开始发起进攻,仅仅五天之后法军就损失了13万人,依旧未能突破德军的防线。事后法国人才知道,德军之所以后退并不是打不下去了,而是德国人在后方重新修建了一条坚固的新防线,是从去年夏天开始修建的。   开战之前,尼维尔向法军承诺,德国人已经摇摇欲坠,法军最多不过损失一万人,就可获得胜利。现在他的承诺破产了,而法军也终于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各种不服从的事件开始在前线此起彼伏,最为严重的时候,出现了一整个法国师丢掉武器,在阵地上喝酒喝到醉的丑闻。   前线法军的行动让法国统帅部感到焦头烂额,为了防止前线法军爆发革命,法军统帅部于4月29日解除了尼维尔的职务,并将这位总参谋长送去了北非,以平息法军将士的怨恨。而新上任的贝当将军对前线法军进行了安抚,并承诺不会强迫他们继续进攻。   于是这场声势浩大的春季进攻,只进行了3周多就草草停了下来。这场攻势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法国伤亡了18.7万人,英军伤亡了16万人,连俄罗斯驻法远征军都伤亡了5183人。   除了英国人还有着海外殖民地大量部队可以补充外,法国人已经无力进攻下去了。而德国的无限制潜水艇战又让英国损失了大量商船,4月份英国人就损失了将近52.6万吨的商船。如果再加上去年秋季欧洲粮食的普遍欠收,英国的物资匮乏也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考虑到1917年英国每月的造船能力为10.2万吨商船,也就意味着光靠英国自己的造船能力是无法满足战争中损失掉的商船吨位的。东亚的日本和中国,再次回到了英国人的视线中。 第八百一十三章   4月30日,英国公使朱尔典和美国公使芮恩施共同向革命委员会的驻京代表正式提出了一个建议,由英、美作为调停人,调停中俄之间存在的一系列问题。   芮恩施在私下对王葆真则如此说道:“虽然我不是很理解威尔逊总统当前的外交立场,但是美国政府今次对于中俄之间的一系列纠纷的立场是确定的。   我们依然是革命委员会最为真挚的朋友,但是美国政府无法接受俄国在当前退出战争,因为这将会令美国承担起更多的战争责任。对于本就对美国加入这场战争而分裂的美国民众来说,将会导致更多的反对参战的民众出现,这对威尔逊总统所领导的政府是不利的。   此外,俄国的革命导致一个民主政府的上台,对于美国民众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参战理由,参加这场战争就是在对抗专制帝国捍卫民主政府,因此我们也不希望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关系导致当前的俄国临时政府垮台。   所以,我们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稍稍做出些让步,让俄国临时政府能够存在下去,并为这场战争贡献自己的力量。”   王葆真不敢怠慢,立刻把芮恩施代表美国政府的表态传回了哈尔滨。5月1日,他收到了哈尔滨的来电,随即便向英、美公使馆回复,革命委员会愿意就中俄之间存在的一系列问题进行谈判。   5月2日上午,在英国公使馆内的一间客厅中,代表革命委员会的王葆真、张寿真和获得了俄国临时政府授权的俄国公使库达涅夫,在英、法、美公使的见证下,进行了第一次会晤。   作为1916年上任的驻华公使,库达涅夫对于国内发生的这场革命其实是没底的。现任的外交部长米留可夫是立宪民主党领袖,一名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但是他畏惧革命,在临时政府成立后提出了保留俄国的君主制度,试图用立宪君主制来保证新政权的稳定和合法性。   但是彼得堡刚刚爆发的四月危机,已经让米留可夫的政治生命宣告终结,这位担任临时政府外交部长不足2月的立宪民主党人将不得不辞去现在的职务。而导致米留可夫下台的原因,就是这位新外交部长试图“将战争进行到胜利”的主张。   库达涅夫觉得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荒谬了,临时政府如果不能获得英美的政治和经济支持,即便退出了这场战争也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但是为了获得英美的支持,临时政府就必须将战争坚持下去直到获得胜利。但是这样一来,革命的俄国人民又不愿意接受,临时政府现在就要垮台。   现在的临时政府就像是走在悬崖之间的一根钢丝上,向左向右都将会摔下深渊。因此库达涅夫根本指望不上临时政府能够给他什么助力,只能全然听命于英、法公使对于自己的指示了。   和革命委员会就接管中东路和滨海省的事件进行谈判,老实说库达涅夫并不觉得现在是谈判的时机,作为一名俄国外交官,库达涅夫很清楚俄国侵吞远东疆域时采取的各种手段并不符合道义。因此想要在谈判桌上获得有利的地位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够支持俄国远东领土的合法性只在于俄国的武力而不是什么国际法。当俄国因为领土问题走上谈判桌时,也就意味着扩张行动的失败。   因此,革命委员会虽然强行接管了中东路和滨海省,库达涅夫也没想过要同中国人进行什么谈判,他除了口头上的抗议之外,就是在拖延时间。   库达涅夫很清楚,假如临时政府不能迅速做出军事还击的话,那么就表明俄国当前已经没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夺回中东路和滨海省了。那么就只好等到战后,等到俄国能够把力量用于远东,并借助协约国整体的力量,迫使中国人交出中东路和滨海省了。   只是他没有料的是,法国在西线发起的春季攻势会打的这么惨,差点就让法国也爆发革命了。短时间内,西线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而意大利方面的攻势也是死伤惨重,协约国试图在1917年结束战争的希望已经不复存在。   于是英法对于临时政府的政治压力顿时加强了,临时政府必须在东线发起一次相当规模的进攻,表明自己不会同德国媾和的决心,才能获得协约国的继续支援。而想要俄军在东线发起这样一次进攻,就需要大量的物资,在德国再次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后,这些物资显然不可能来自海上了。   这样一来,控制着中东路的革命委员会就拿住了临时政府和协约国的命脉。在沙皇退位之后,革命委员会就停下了大部分贷款物资的输送,要求临时政府必须要先解决中国和帝俄之间的一系列政治、外交、经济悬案,方可恢复贷款物资的供应。   临时政府当然不肯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意思去解决悬案,中俄之间的悬案之多,估计没有一两年的谈判是不可能有什么初步结果的。一两年,临时政府的坟墓上都要长草了。   因此临时政府很快就通过了外交,联合协约国向革命委员会施压,试图让革命委员会恢复物资供应,但是之后又爆发了革命委员会强行接管中东路和滨海省的事件,这就使得事情更加的复杂化了。   不过在四月中下旬时,库达涅夫心里还是有底气的,不仅英法日等协约国站在了俄国一边,斥责革命委员会出兵进入滨海省是战争行为,就连美国人也不得不出声表示支持临时政府有权维护自己在远东的合法利益。   因为国际上的联合施压,加上革命委员会出兵河南的行动也激怒了北洋集团,因此北京政府及中国的舆论对于革命委员会出兵滨海省,一度是持批评态度的。至于中东路,因为有着霍尔瓦特的邀请和俄国护路军的过激行动,协约国方面认为革命委员会的接管行动不应受到指责,但是他们反对革命委员会就此把中东路占为己有的后继行动。   但是英、法、美政府的立场随着法军在西线的进攻失败和前线军队的革命倾向发生了转变,在中国不肯派出劳工支援英法之后,协约国只能增加了对于中国的采购,并向中国开放了一些技术。这种海外采购的方式虽然解决了协约国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但也使得协约国海上运输的压力再一次增加了。   中国人的造船技术和产能虽然还不及日本,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协调下,在制造商船的能力上已经渐渐接近了日本。特别是战前中国对于炼钢产业和轧钢设备上的大笔投入,使得中国的钢铁产能及船用钢板的产量都已经超过了日本。   比如鞍山钢铁厂将会在六月份完全建成,预计到明年二月份,鞍山钢铁厂就能够达到设计产能。到时光是这一家钢铁厂就超过了全日本的钢铁产能还有余。   此外,中国人还拥有着大量的铁矿山,除了东北、河北、山东、长江沿岸及海南岛外,中国人还在智利、马来半岛购下了数座矿山。   特别是智利的铁矿石,现在已经成为了美国太平洋沿岸钢厂的最大供应商。也正因为如此,本年4月美国政府宣布钢铁禁止出口的同时,却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豁免条件。中国将会以智利铁矿石对美国的出口数量,换得美国钢铁厂向中国出口钢铁及成品的许可。   而在制造商船的能力上,中国人完全吸收了美国造船厂的经验,并加以创新。首先是流水线施工和定型生产,虽然是美国船厂的设计图纸,但是中国人采用了标准化再设计,只制造两类主要货轮的船型。这就使得中国人的船只建造速度不断的上升,而成本却在不停的下降。   这种引用美国大规模生产的工业思路,在维克斯级驱逐舰的建造上发挥了惊人的成果。葫芦岛造船厂已经可以在35天内完成一艘维克斯级驱逐舰的下水了,虽然加装武器系统还需要45天,不过这主要还在于中国人对于舰炮生产能力上的落后。   因此,为了对抗德国人发起的无限制潜水艇战也好,还是希望尽快把中国的力量引入到协约国一方也好,协约国现在对于中国的人力、钢铁、船只及其他工业产能都充满了兴趣。只不过除了人力之外,其他资源现在都在革命委员会的掌握之中。   于是,原本站在俄国这边反对革命委员会出兵滨海省的英、法、美,突然觉得革命委员会的行动也不是毫无理由的,中俄之间的问题应当和平解决,而不是成为另一场中俄冲突的开始。   临时政府无法在这样的局势下拒绝协约国和美国的要求,只好指示库达涅夫去同中国人进行谈判。但是,库达涅夫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底限到底在哪,因为即将下台的外交部长并没有给他什么明确的指示,只是要求他尽快让革命委员会恢复对于俄国的物资输送,但不能在文字上给予中国人任何承诺。   显然,临时政府试图先通过恢复前线的战斗来赢得盟国的信任,维持住临时政府的地位之后,再慢慢和中国人算账了。但是这对于库达涅夫来说,就是一个送命题。在这场谈判中他要是不做出承诺,就可能得罪盟国;要是做出了承诺,那么事后也许会被临时政府推出来当替罪羊,以平息国内的不满。   怀抱着这种进退两难的情绪,库达涅夫对于这场谈判是完全不看好的。因此在第一次会晤时,他就先行指责了革命委员会一通,要求革命委员会先从滨海省退兵,再讨论中俄之间的悬案问题。 第八百一十四章   对于俄国人的装腔作势,王葆真并没有着急上火,他看了一眼边上保持沉默的英、美公使之后,方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根据《瑷珲城和约》,乌苏里江以东本就是我国之领土,我国的军队开进自己的领土保护社会治安究竟有什么问题?贵公使提出的要求简直是莫名其妙。”   库达涅夫双手按着面前的长桌,双眼瞪着对面的王葆真怒喝道:“《中俄北京条约》中已经注明:中俄东段边界以黑龙江、乌苏里江为界,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划归俄罗斯。难道贵国打算推翻各国同中国签订的《北京条约》吗?你们想当第二个义和团?”   张寿增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王葆真迅速伸手在桌下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然后冷笑着对库达涅夫说道:“不要拿什么各国同满清签订的条约来恐吓革命委员会,今天我们坐在这里正是看在英、美两国政府的面子上,而不是想要同俄国谈什么和平。   《中俄北京条约》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一条约最大的意义就是,中俄之间的任何条约都是可以被修改的,从尼布楚到瑷珲城和约,再到北京条约,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之所以我们坐在这里和你谈《瑷珲城和约》,是本着对于美国政府的善意调停做出的认真回应。假如俄罗斯帝国处于我们现在的位置上,中俄之间的边境难道不应该完全推倒重来吗?   事实上,我们觉得西伯利亚地区应当中俄一人一半才对,中俄之间的新边境线应当在中西伯利亚的某个地方。而不是什么黑龙江为界……”   库达涅夫目瞪口呆的看着王葆真,他觉得对方简直是发疯了,他怎么敢对俄罗斯帝国提出这样的要求。这那里是谈判,这不是赤裸裸的宣战吗?   朱尔典看着面红耳赤的俄国公使,一副想要起身离开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便知道对方完全被中国人给恐吓住了。如果在其他时刻,中国人的威胁就是个笑话,但是现在却是一个真实的威胁。假如中国人真的要和俄国以中西伯利亚的某个地方为分界线,那么俄国现在根本无力抵抗。   掌握了中东路的中国人,沿着西伯利亚铁路一路向西,不要说拿走一半的西伯利亚土地,就是当下开发的最富饶的西西伯利亚地区俄国都未必能够保全。而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中亚大叛乱,恐怕就要随着中国人对西西伯利亚的进攻而死灰复燃了。   已经为这场欧洲大战所耗干的俄罗斯,再同好整以暇的中国人打上一场,那么估计俄罗斯接下来数十年都未必能恢复元气了。作为俄国驻华公使,库达涅夫完全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朱尔典一边在心里摇着头,一边正欲开口为俄国人解围,好让谈判继续下去时,却见王葆真突然起身说道:“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么我就干脆多说几句吧。据我所知,尼古拉二世已经宣布退位,也就是说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复存在。   而我国并没有承认临时政府的存在,因此我想知道库达涅夫先生,你究竟以什么身份和我们谈判?您又得到了谁的授权?   虽然我们接受了英、美政府的善意调停来出席本次会谈,也从北京政府那里得到了关于北方边境问题谈判的全部授权。但是我们无法和一个不存在的国家进行谈判,更别提这个不存在的国家派出的代表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权力进行这样的谈判。   三位公使先生,假如库达涅夫先生无法出示有效的授权书,那么我们就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和口水了。”   法国公使赶紧起身拦道:“王先生请不必激动,库达涅夫先生当然有权力代表俄国临时政府和您进行谈判,而且在我们三国代表的见证下,库达涅夫先生和您签署的任何文件都必定是有效的。”   王葆真瞧着法国人彬彬有礼的回道:“抱歉,这又不是小孩子玩游戏,既然是谈判就应当遵守规则,没有规则的话,我们谈出来的东西又有什么约束力呢?库达涅夫先生,请出示你的授权证明吧,如果没有的话,大家就不要浪费口水了。”   朱尔典瞧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美国人,只好出声对俄国人说道:“库达涅夫先生,临时政府总该有电报发给你过吧,请您将电报拿出来给王先生看一眼,双方再进入正式谈判吧。”   老实说,王葆真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想要羞辱一下俄国人,好让对方不要这么趾高气昂,好似俄国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能出兵威胁中国的大国一样。   但是他等待了一会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库达涅夫居然没有任何动作,脸色倒是涨的越来越红了。王葆真身边的张寿增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库达涅夫先生,难不成您真的没有获得授权?”   芮恩施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忽然起身说道:“今天的气氛恐怕并不适合继续会谈了,我看不如先休息一天,双方都回去冷静一下,等到俄国代表做好了准备,我们再正式开始。”   朱尔典和康德两人虽然希望中俄双方能够尽快达成妥协,但看着俄国人的样子,也只好先附和了芮恩施的提议。不过在中国人和美国人离去之后,朱尔典对着俄国人就有些不那么客气的告诫道:“库达涅夫先生,我能够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作为一名职业外交官,出现这样的错误是难以令人原谅的。我希望您尽快和临时政府取得联系,并得到他们的授权,否则接下来大家就都会很麻烦了。”   过去一向和俄国人交好的法国公使,今次也板着脸对俄国人说道:“请转告贵政府,当前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有些事情还是放到战后去处理较好。拖拖拉拉的,只会让俄国陷入更大的困境,到时我们恐怕也不能站在俄国这边了。”   面对两位盟国公使的指责,库达涅夫只能保持沉默。此时他才发觉,刚刚王葆真虽然说了一大堆废话,但是有一句话倒是相当的正确,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在俄罗斯的土地上并没有一个国家,所以中国人才如此咄咄逼人,而英法公使才能如此逼迫自己。   不提库达涅夫的心情有多么糟糕,另一边和美国公使一起离去的王葆真,顺便就和对方上了同一辆汽车,在汽车开离了英国公使馆后,两人就在车内交谈了起来。   芮恩施对着王葆真说道:“葫芦岛造船厂那边,我国派出的验船师已经审核完毕,贵国制造的驱逐舰质量是合格的,我们已经决定接受。   不过,英国人、法国人和意大利人需要一批驱逐舰用于护航,总数大约不少于100艘,美国海军部希望贵方能够生产40艘不加装武器的驱逐舰,造价不能高于35万美元一艘。”   王葆真只是想了一下,便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有些设备还需要从贵国进口,需要海军部发放出口许可证。”   芮恩施也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应该如此。另外就是,根据我国财政部的调查,从去年12月到今年4月之前,有一批停靠在我国港口的德国商船突然转入了中国远洋航运公司名下的美国分公司,我国财政部认为这些船只的转让缺乏了一些手续,也许是无效的。”   王葆真沉默了片刻,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中国远洋航运公司并不是革命委员会的独资公司,贵国商人同样也持有该公司的股份。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些正常的商业交易,贵国财政部的规定是不是太过严苛了些?”   芮恩施瞧着王葆真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我国向德国宣战之后,打击德国就是我国当前最大的利益所在。如果贵国也跟随我国一起向德国宣战的话,那么我想威尔逊总统为了盟国是愿意出面劝说财政部给出一个解决办法的。”   王葆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革命委员会虽然对于欧洲战争并不持特殊立场,但是我们能够理解美国政府参加大战的立场。   吴主席也公开声明过,革命委员会虽然会坚持不参加帝国主义之间战争的立场,但是我们还是会接受全国人民的选择。   但是在中国人民作出参不参战的决定之前,革命委员会认为,协约国至少应当向我国保证,战争结束之后协约国应当给予同盟国于海外之殖民地之独立选择,而不是在战后瓜分同盟国的海外殖民地。”   芮恩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我国加入这场大战的目的是给予世界以和平,而不是为了让协约国瓜分同盟国的海外殖民地,我会将这一条内容尽快发给总统阁下的。”   听到芮恩施做出的保证,王葆真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这才稍稍轻快的继续说道:“其次,协约国应当主动取消在华治外法权和对于中国海关的控制权力,还有就是归还租界……”   芮恩施听完后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作为个人,我是很愿意和贵国重新签订一份平等互利的两国协议的。但是作为美国在华的外交官员,我认为贵方提出的要求有些超出自身的能力了,至少英法在南方的租界是不可能还给贵方的,而英法恐怕也不可能主动放弃对于南方的控制。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助你们把天津租界拿回来,反正现在天津各租界除了一个空头名号外几乎已经不剩什么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北京的谈判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重要,既然俄国人抵挡不住中国军队进入滨海边疆区,那么他们就不可能空口白话的让革命委员会把军队撤回来。   事实上,当前最为重要的还是美国人的态度,革命委员会甚至都不需要美国出面支持自己,只要美国人不为俄国临时政府出头,滨海边疆区和中东路的收回就几乎是水到渠成了。   因此,吴川这些日子见的最多的,还是摩根公司在哈尔滨的代表维拉德·斯特雷特。在吴川的劝说下,维拉德·斯特雷特果然对于投资谢尔盖及远东地区产生了兴趣。当然能够让摩根公司心动的,还是吴川提出的远东私有化建议。   虽然对于摩根公司来说,对于西欧地区的投资才是公司首要的利益所在,毕竟西欧各国是当前世界基础设施最好,受教育人口最高,也是消费能力最强的地区。   虽然战争重创了西欧各国的社会和经济,但是凭借着西欧的基础设施和受教育人口,只要战争结束就能很快的恢复过来,远比对美洲、非洲、亚洲的投资的见效要快的多。   更何况,光是通过摩根公司向协约国的放贷就达到15亿美元之巨,摩根公司自然不能不把主要精力放在西欧这一边了。为了收回这些巨额贷款,摩根公司是最为坚定的支持协约国的一派,自然也就对试图同德国单独媾和的沙皇感到了不满。   在俄国二月革命爆发之后,维拉德·斯特雷特也是第一时间找上了吴川,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第一时间承认临时政府,并把过去对于沙皇政府的贷款和物资转交给临时政府。   吴川于当时并没有接受斯特雷特的建议,但也没有断然拒绝。斯特雷特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是作为摩根公司在亚洲的大客户,革命委员会通过摩根公司的筹款也超过了7亿美元,因此摩根公司也不可能忽略革命委员会的想法。   之后,吴川向摩根公司提出了远东私有化的方案,倒是让维拉德·斯特雷特看到了另一个机会。随着美国的参战,摩根公司将不得不对俄国提供更多的贷款,但是刚刚过去的四月危机,使得对俄国的贷款风险率直线上升。   假如俄国再爆发一次革命,美国人也没有把握下一个俄国政府是否还会承认对于美国的战债,但是美国人除了提高贷款利率外,对于俄国人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控制手段。   因为俄国就没有什么海外利益,而俄国的农业和石油产业又都是美国的竞争对手,美国资本不可能去加强它们。于是吴川提出的远东私有化方案,终于让摩根公司动心了。   这一方案最大的好处就是,美国资本可以通过自由投资的形式进入远东,而革命委员会将会为美国资本提供武力上的保证。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案确实能够让美国资本获得利益,只要花费一点小钱就能将俄国人辛苦了将近半个世纪的远东拓殖成果购买下来。   虽然短期内的回报不及对于西欧的投资,但是从长期来看,远东的各种未开发资源无疑是一个宝库,总的收益不会低于对于西欧地区的投资。   在这种未来可期的巨大收益面前,摩根公司的立场就有了微妙的变化,首先就是动用了自己的影响力暂时冻结了正在进行的对于俄国临时政府的2亿美元的贷款。其次便是在国会内说服了共和党的领袖,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亨利·卡波特·洛奇,对于中俄之间的争端出声。   共和党本身就反对威尔逊总统的参战计划,只不过因为参战涉及到了美国各大财团的利益,使得共和党不能过于激烈的进行反对。而洛奇对于威尔逊总统的参战计划也是相当不满意的,因为总统给出的参战计划除了道德上的标榜之外,几乎就没有涉及到对于战后利益的明确分配,这就好比一个快要破产的商人向你借钱,却绝口不提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还钱一样,充满了不可信的味道。   只是,当前的美国民众已经为德国人重新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和鼓动墨西哥进攻美国的电报给激怒了,而威尔逊总统也以对于欧洲及世界的责任,唤起了美国人崇高的道德感,这也就使得共和党无法在国会内否定政府的参战方案。   摩根公司所递交的计划,倒是给共和党提供了对于总统参战方案的攻击弹药,洛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此在5月7日的国会会议上,洛奇突然就提出了对于俄国临时政府是否还能履行战争义务的疑问,要求对于临时政府的援助计划进行冻结,除非临时政府先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控制俄国军队的。   此外,洛奇还在会上提出,美国应当对于远东地区的事务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而不是只出钱不出声,平白做一个冤大头。   共和党人突然出来搅局,让威尔逊感到有些措不及手,他于当日下午召集了顾问豪斯上校、国务卿罗伯特·兰辛、海军部长丹尼斯,就洛奇提出的几项议案咨询了他们。   海军部长丹尼斯首先说道:“海军的缺额从去年的43%降低到了本月的18%,虽然我国的动员能力惊人,但是这些新补充人员想要成为熟练的好手,还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在今年冬季之前,俄国还不能倒下,否则我们根本无法保证,把陆军安全的送到大西洋对岸去。   当然,和俄国相比,中国对于美国来说更为重要,不管是从地理上、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因为俄国不管怎么变化,都不可能成为美国的支持者……”   国务卿罗伯特·兰辛的看法和海军部长略有不同,“中国对于我们当然很重要,但是当前的欧洲才是我国未来之所在。   要是真的让德国人取得了胜利,那么欧洲大陆就会出现一个类似于拿破仑帝国的大帝国。这个帝国将会控制从大西洋到地中海到印度洋的广泛海陆地域,不仅大英帝国将会在此战后终结,就是我们也无法抵挡统一了欧洲的德意志帝国的力量。   我们需要协约国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为了让协约国获得胜利,我们就不能让俄国人退出战争,只要俄国人在那里,德国就得在东方放上上百个师,这样西线和南线才能支持到我们的军队登陆欧洲。   因此,我认为应当站在协约国一方对于革命委员会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稍作退让。特别是应当让革命委员会把中东路的控制权交出来,这条铁路维系着俄国的生命,也是从远东进入中亚地区最好的陆上通道,由我们来控制它才是最合适的。”   豪斯上校对于国务卿的想法不以为然,他很快就反驳道:“俄国确实很重要,但是我认为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俄国和德国之间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互相相信。在俄国彻底失去战斗能力之前,德国人是不敢把东线的大多数兵力抽调回来的。   中东路确实是进入中亚地区的捷径,这条铁路可以让我们在远东打开一个进入欧亚大陆中心的通道,这样一来英法在印度洋和中东地区对于我们的阻扰就失去了意义。   但是我国现在真的有这个能力独自去控制中东铁路吗?太平洋方向本就是我国的防御薄弱点,而我们现在要越过日本列岛去控制中东铁路和俄国远东地区,日本人会怎么想?   此外,中国现在不惜动用武力都要收回中东路和滨海边疆区,我们凭什么让中国人做出退让?美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互动,难道要因为一条铁路而交恶吗?假如我们和革命委员会决裂,为此拍手称快的将会是谁?我相信日本人恐怕是第一个安心的。   中俄之间的争端,照我看确实是俄国人自己的问题,这头贪婪的俄国熊永无止境的胃口,谁是他们的邻居,谁就倒了霉了。过去俄国趁着满清的虚弱,从满清身上割走了这么多土地,现在他自己虚弱下去了,难道还不准中国人报复吗?   从中国人提出的要求来看,我觉得中国人说的不错,他们已经相当克制了。如果这样的条件都不能满足的话,那么中俄之间爆发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所谓压制中国人接受俄国人的要求,在我看来不过是将中国推离我们而已。   俄国人现在不能退出战争,难道我们就能让中国人站到德国人那边去吗?哪怕中国人不以加入同盟国的方式加入这场大战,仅仅以中俄之间的领土争端发起战争,俄国也一样要被迫退出战争。那样的话,日本就成为了唯一一个游离在大战之外的大国。   到时,我们还能安心的把军队派去欧洲吗?”   威尔逊总统听了三人的各自想法之后,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于第二天早上召见了俄国驻美大使,向其表面了美国政府对于中俄争端的立场。   “……美国民众对于俄国民众试图建立民主政府的努力,一向是持欢迎的立场的。美国民众也同样希望,临时政府能够表现出不同于帝制时期的施政方式,比如和平的解决沙皇时代同中国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彻底的摆脱帝制时期的影响……” 第八百一十六章   虽然北京方面的协商会议还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不过革命委员会在滨海边疆区的各项进展倒是相当的顺利。滨海边疆区的常住人口大约为60万出头,其中三分之二的人口集中在了中东路沿线和西南地区、南方地区。   这六十万人口中,中国人和朝鲜人分别占了六万多,如果再去掉本地的土著,那么俄罗斯人约为40万出头。中国人主要集中于城市、矿山和林场,朝鲜人则主要以务农、采矿为主。俄罗斯人则主要从事农业、工厂和军队。   比如滨海边疆区最大的城市海参崴,人口约10万,中国人大约就占了40%左右。而在兴凯湖以南的平原上,朝鲜人则开垦了将近3万公顷的耕地,就连俄罗斯人也赞赏朝鲜人是天生的农夫,哪怕是再烂的沼泽地都能在朝鲜人手中变成良田。   虽然在北朝鲜地区恢复独立之后,许多朝鲜人都返回了北朝鲜,但是很多迁移的较早的朝鲜家庭却难以舍弃自己的土地离开,更别提还有许多人已经在俄国入籍了。   革命军强行进入滨海边疆区后,革命委员会很快就跟着行动了起来,派出了许多工作队先接收了中东路沿线的大小城镇。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到来,滨海边疆区的各民族都怀有着不同的心思和态度。   中国人是有喜有忧,喜的是革命委员会真的能够收回滨海边疆区的话,那么他们在本地的工作和事业就有了更好的前途,不再如之前那样在俄国人的歧视下,接受不公平的对待了;担忧的是,假如革命委员会没能在滨海边疆区占住脚,那么等到俄国人重新收回滨海边疆区,恐怕就要对中国人进行驱逐和迫害了。   不过,不管这些滨海边疆区内的中国侨民怎么在私下盘算,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到来还是做出了欢迎的姿态。通过这些熟悉本地情况的中国侨民的合作,革命委员会很快的接管了中东路沿线的主要城镇,特别是海参崴被完整的接收了下来。   至于俄罗斯人,对于中国军队的入侵,大多数俄罗斯人都认为这是一次入侵行动。一开始是抱着愤怒的情绪,并试图组织地方民兵进行反抗的。不过二月革命已经摧毁了俄国的旧政权,哪怕是遥远的滨海边疆区也是如此。   代表着旧政权的滨海省督军及沙俄军官们,正被排挤出权力中心,但是新的政权又没有建立起来。滨海边疆区的各个城市都在选举自治机构,过去被流放到远东的政治犯,现在倒是成为了远东的新贵,但是他们只是拥有着名义上的权力,除了本地的支持者外,几乎指挥不了友邻城市。   而军队中的士兵们已经差不多剥夺了军官们的指挥权,他们推举出各自的士兵委员会领导自己,同样也是各自为战,没有一个统一的机构指挥着滨海边疆区的军队。   面对这些自发而混乱的抵抗力量,野战第一师自然是势如破竹的沿着铁路线扫荡了过去,甚至都没给海参崴的上层人士发动市民抵抗自己的机会。作为中东铁路的日本海出口,海参崴港的仓库内堆积着60万吨以上的各种物资,要是让俄国人把这些物资分发给市民,倒是真能让野战第一师头疼一番了。   当然,野战第一师能够如此迅速的打通中东路的出海口,完好无损的拿下海参崴,谢尔盖和霍尔瓦特等人也是出力不小。   正如二月革命导致了俄国各地的旧政权垮台,使得资产阶级自由派、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布尔什维克等过去的社会边缘力量或被打压的对象,现在走向了政治舞台的正中央。   而那些过去的旧贵族们,则在一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强迫谢幕了。说这些人没有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形势使然,人人都欢呼着旧政权的垮台,他们自然也无能为力,只好接受现实。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帮助下,谢尔盖和霍尔瓦特不得不放手一搏,而他们两人的出头联络,也使得如滨海省督军费卢古等旧贵族们找到了一个出路,和打击这些新贵们的机会。只要有一线可能,如费卢古这样的旧贵族自然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的。   在这些旧贵族的出卖下,中东路沿线城市内的反抗分子很快就被革命委员会一一抓捕了起来。失去了这些反抗分子的核心后,中东路沿线立刻便安宁了下来。   革命委员会如此快就恢复了滨海边疆区的社会秩序,使得正在讨论是否应当向海参崴派兵保护日本侨民的日本内阁,很快就放弃了出兵海参崴的想法。   至于朝鲜人,一开始是采取旁观态度的,虽然有不少朝鲜人比较亲近俄国人,因为俄国人接纳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土地。但是大部分朝鲜人却更愿意亲近中国,虽然这些朝鲜人因为不愿意放弃土地返回北朝鲜,但还是积极的为北朝鲜筹集了不少建国资金的。   他们很多人都是大韩国民会的成员,而大韩国民会的性质虽然偏右,但也和朝鲜人民党一样,获得了共和党的资助。因此等到革命委员会控制住滨海边疆区的局势后,滨海边疆区内的朝鲜人就开始积极同革命委员会合作了起来。   最后剩下的那些本地土著,因为人口较少,且定居点都远离城市,因此倒是成为了置身事外的一部分人群。   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滨海边疆区的局势稳定下来,对于柴好、周泽春、任辅臣三人来说,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的。   5月7日,三人在双城子碰了面,商讨接下来的工作。作为党中央派驻滨海省主持全面工作的柴好,向着处理本地政治事务和代表驻军的任辅臣说道:“眼下铁路沿线的城镇我们都是占住了,这些城镇加起来的人口约近20万,但是在西南和南部地区的乡村里还有20万余人口,我们暂时还无力去控制这些乡村,这些人也许可能会成为滨海省的隐患。”   周泽春点了点头说道:“滨海省人稀地广,靠着铁路的沿线城镇还较容易控制,但是想要掌握这里的乡村的话,靠军队来管制恐怕是不现实的,少了无用,多了养不起。   吴主席在我出发之前特意找我谈过这个问题,按照主席的意见,想要把滨海省真正收回来,最终还是要靠人。我们必须向滨海省进行大量的移民,只有在数量上压倒其他民族,这块土地才能真正的属于我们。   因此,主席已经给华北局发了电报,要求华北局组织向滨海省迁移的民众。不过这是一个长久的政策,没有五、六年不会见效。   所以主席还给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废除滨海省对于非俄罗斯人的歧视政策,准许本省的非俄罗斯人拥有参军和担任公职的权力。让朝鲜侨民成为我们的帮手,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在滨海省就多了数万支持者,从人口比例上来说,就大大减少了非俄罗斯人和俄罗斯人之间的人口差距。   另外,就是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对于那些强硬的反抗分子,我们要坚决予以镇压;对于不合作者,最好能够劝说其主动离开滨海省;对于那些温和主义者,可以给予一定的自治权利,并保留他们的学校和宗教,但不得在学校和教会内传播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思想……”   任辅臣听后微微点头说道:“我赞成周委员的意见,军队将会以双城子为中心,兼顾南北方向的动向。但是想要我们深入到远离铁路的乡村去,除非有确定的目标,不然最好还是组建一支守备部队来围剿乡村的抵抗分子为好……”   三人就滨海省的各项军政问题讨论完毕之后,方才结束了这场会谈。离开了柴好的办公院子之后,周泽春很快就前往了城市南端的办公室。作为一个位于兴凯湖平原农业区中部的城市,双城子不仅是中东路和乌苏里铁路的交汇处,同样也是滨海边疆区重要的农牧交易市场,因此位于铁路以西的城市有着相当大的牲畜和粮食贸易市场。   哪怕革命军占据了这座城市,周泽春经过市场的时候也能看到,市场内已经基本恢复了人声鼎沸的交易场景。只不过滨海省的农业虽然不错,但还是及不上工业,滨海省的工业年产值大约占据了工农业年产值的46%,这一数值远远高于欧俄地区的平均数。   这也使得滨海省是俄国远东三省中唯一一个粮食无法自给的省份,每年要从外地运入100万普特以上的粮食,这也说明了该省的城市化率之高。如果不是因为俄国内部出现了问题,革命委员会想要拿下滨海省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泽春坐在马车上思考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处隐藏于树林中的木制小楼。他下了马车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这才对着围上来的一群俄国人微笑着说道:“请先让我同谢尔盖上校和马库金上校谈一谈,然后我再来招待大家……”   围在这里的俄国人,就是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旧贵族们,或者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政治标签-保皇党。在沙皇尼古拉宣布退位之后,他们就顿时失去了手中的权柄,现在在谢尔盖等人的劝说下,成为了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对象。 第八百一十七章   领着谢尔盖和马库金两人进入了二楼的办公室,周泽春就转身向着两人说道:“今天请两位过来,其实是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们。”   谢尔盖保持着沉默,不过他身边的马库金上校却相当积极的回应道:“请周委员下令吧,在下一定会服从您的命令的。”   面对周泽春扫过来的目光,谢尔盖的嘴角抽了抽,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还请周委员说一说新任务的内容吧。”   周泽春满意的收回了对于两人的视线,然后转身从身后的办公桌上翻出了一份文件,对着两人念道:“三天前,一些被流放远东地区的政治犯人和伯力当地的市议员、商人代表以临时政府3月5日和3月27日颁发的电报为名义,组建了阿穆尔社会安全委员会,宣布接管了阿穆尔沿岸区的一切军政权力。   而在昨天上午,新成立的阿穆尔社会安全委员会下令逮捕了阿穆尔沿岸总督关达基,现在伯力已经为社会安全委员会所控制。   主席认为,沙皇保卫军是时候表明自己维护罗曼诺夫王朝的立场了。谢尔盖上校、马库金上校,现在你们可以带着沙皇保卫军,沿着乌苏里铁路向伯力进发了,逮捕阿穆尔社会安全委员会的成员,解救出关达基总督,然后以他的名义宣布阿穆尔沿岸总督区依旧效忠于罗曼诺夫皇室……”   谢尔盖的眼皮跳了跳,马上问道:“现在除了滨海区的社会安全委员会被贵方解散外,外贝加尔和阿穆尔两地都已经被各城的社会安全委员会控制了,虽然各个城市之间的社会安全委员会还没有建立相互联系的关系,但是他们之间是互相承认的。   如果我们进攻了哈巴罗夫斯克,那么也许其他城市的社会安全委员会就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同哈巴罗夫斯克的保皇派联系上,然后……”   周泽春不以为然的打断了他说道:“谢尔盖上校,你想的太多了。那些流放政治犯人之所以能够从关达基总督手中夺走权力并把他关进了监狱,并不是因为得到了远东人民的支持,而是旧政权失去了人民的支持。   在这个时候,您应当适当的展现您手中的实力,才能吸引到那些反对临时政府的人的支持。假如您现在就想要和支持临时政府的人进行妥协,那么不仅那些社会主义者不会接受您,就是那些反对革命的人群也一样不会支持您。   在社会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还没有彻底掌握远东之前,迅速而坚定的表明你的立场,把那些保皇派吸纳入您的旗帜之下,然后再发表政治宣言去拉拢自由主义者,那么剩下的社会主义者就独木难支了。   不用害怕战争,只要你能够保证远东民众的财产不受侵犯,然后把远东的财富分配给远东的民众,那么远东地区支持您的人一定会超过你对面敌人的支持者。”   谢尔盖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和马库金离开了周泽春的小楼,然后便去了沙皇保卫军所驻扎的兵营,对这些军人开始了初步的出兵动员。   5月10日,谢尔盖和马库金带着两个团约5千军队,坐着列车向乌苏里铁路的北面进攻了。乌苏里铁路是远东最早完成的一段铁路,早在1897年就建成了。   但是因为连接伯力和西伯利亚大铁路的阿穆尔铁路于去年才完成,因此乌苏里铁路沿线的发展要远远逊色于中东铁路沿线,沿途几乎都是森林和荒野,并没有什么大的城市。   革命军只所以停留于乌苏里江的三江口,不是因为受到了俄军的阻止,而是他们已经占据了滨海省人口最多的区域,再往北去都是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的荒野、森林,除非一直北上把位于乌苏里江、黑龙江交汇处的伯力打下来。   但伯力是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首府,打下伯力有可能让俄罗斯远东地区失去权力中心,使得革命委员会失去交涉的对象,因此吴川下令革命军停止在了乌苏里江的三江口。   只是革命军虽然没有继续北上,但是乌苏里铁路沿线的俄军和俄国居民都已经人心惶惶了。既然南方的双城子、海参崴等大城市都被革命军攻下了,那么乌苏里铁路沿线几百、上千人的小城镇,又怎么挡得住中国人的进攻呢?   因此在谢尔盖带着沙皇保卫军北上之前,乌苏里铁路沿线的居民,已经很有一部分逃到伯力去了。面对打着罗曼诺夫双头鹰旗帜的沙皇保卫军的到来,无法抛弃家园逃离的铁路沿线居民大多表示了向谢尔盖臣服。   同样充满着忐忑不安之心的谢尔盖,对于这些重新归于沙皇旗帜下的居民表示了感谢,并在沿途经过的大小村镇发表了自己的政治声明:沙皇保卫军虽然效忠于罗曼诺夫皇室,但是并不打算武力讨伐临时政府,只是希望临时政府能够重新拥立一位有着罗曼诺夫血统的沙皇,并进行立宪改革。   谢尔盖还宣布,在临时政府没有回应自己之前,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应当恢复原状,那些打着临时政府名义的投机主义者应当立刻解散社会治安委员会。他这次带着沙皇保卫军北上,就是因为某些投机主义者用非法手段囚禁了关达基总督,制造了远东地区的混乱,他才不得不前往伯力纠正这些投机家制造的错误,恢复远东的社会秩序。   谢尔盖既没有向沿途的居民索要军需,也没有强行抓他们的差,只是反复的宣讲自己的政治主张。虽然不少俄国居民觉得,谢尔盖向罗曼诺夫王朝效忠的行为有些滑稽,毕竟连沙皇的将军们都已经背叛了罗曼诺夫王朝,而他不过只是一个远东的上校而已。   但是,居民们对于谢尔盖没有骚扰自己的生活感到了满意,之前那些信誓旦旦要保卫滨海边疆区和临时政府的自由主义者或是士兵委员会,在中国军队打下了海参崴后,就迫不及待的向哈巴罗夫斯克撤退了。   这些人从他们手中征收了粮食不说,还强行征发了不少兵役。和他们一比,沙皇保卫军简直是秋毫无犯了,如此一来谢尔盖的政治声明虽然有些滑稽,但是乌苏里铁路沿途的俄国居民还是接受了沙皇保卫军的政治主张。   虽然谢尔盖没有在这些沿途村镇征粮征差,但是既然这些村镇已经接受了沙皇保卫军的主张,自然也就被纳入了沙皇保卫军的管制。随着他对于沿途村镇居民首领的不断任命,很快乌苏里铁路一线就成为了沙皇保卫军的支持者,而革命委员会也就顺着沙皇保卫军开出的通道,把乌苏里铁路也纳入了管理之中。   从三江口到哈巴罗夫斯克约300多公里,希尔盖足足走了5天,虽然这个行动相当的缓慢,但是谢尔盖却觉得这个速度刚刚好。因为在他沿途的一路宣传下,沙皇保卫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甚至于从第三天起,许多军官都从哈巴罗夫斯克偷偷跑来投奔沙皇保卫军了。   在关达基总督被关押之后,军队中的许多贵族军官也同样受到了排挤和打压,要是没有沙皇保卫军的出现,这些军官们大约就要选择返回欧洲去了。但是现在既然有了沙皇保卫军这个选择,许多军官自然就跑来投靠谢尔盖了。   谢尔盖并没有把他们编入沙皇保卫军中去,马库金上校也反对他这么做。因此谢尔盖选择了就地招募民团以安置这些军官,另外还编制了一个军官顾问团,用来替自己出谋划策,并用来拉拢哈巴罗夫斯克和阿穆尔地区的军队。   于是等到哈巴罗夫斯克以南30公里的山区时,谢尔盖手下已经拥有了3个步兵团约7000人。而从哈巴罗夫斯克送出的消息,社会安全委员会对于沙皇保卫军的到来并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正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在社会安全委员会接管了哈巴罗夫斯克,并将关达基等旧官僚关进监狱之后,哈巴罗夫斯克就出现了分裂的两派,一些旧贵族批评自由主义者对于关达基总督及其他总督府官员过于苛刻了,明显有打击报复的意思。   自由主义者则表示现在是革命时期,对于旧的传统和旧的政治应当毫不留情的粉碎,这样才能迅速的建立起一个全新的民主政权。   只是双方还没有吵出一个结果来,沙皇保卫军居然朝着哈巴罗夫斯克开来了。作为阿穆尔总督区的首府,伯力驻扎了3个步兵团,2个骑兵团和2个炮兵连,再加上阿穆尔-乌苏里舰队的水兵,共计1.5万兵力。但是社会安全委员会把关达基关进监狱之后,驻扎在伯力的军队就变得四分五裂了。   军官们不知现在该向谁效忠,士兵们虽然推举出来士兵委员会,但是每只军队的士兵委员会并不采取完全一致的立场。有的士兵委员会认为应该效忠临时政府,有的则认为应当效忠苏维埃。而骑兵部队和炮兵部队因为在旧军队中待遇较好,他们对于这场革命依旧持观望态度。   于是在沙皇保卫军慢悠悠的北上时,伯力的社会安全委员会也是浪费了大量的时间,直到沙皇保卫军快到伯力了,才匆忙的派出了一个团多一些南下,把守住了伯力南方的山谷通道。 第八百一十八章   距离伯力南方约30公里处,横隔着一座东西向的山脉,把北面的黑龙江同南乌苏里隔离了开去。这座山脉西高东低,乌苏里铁路刚好从东面的丘陵地带穿越了过去。   站在这座山脉南面的谢尔盖用望远镜观望了半天,也只看到前方西面是陡峭的山林,而东面则是莽莽的原始森林,只有铁路前进的方向上有着一道人工开出的通道,约莫数里宽。   虽然谢尔盖上过军校,也在军中任职过,但是他对于作战还是第一次。而他身边的马库金上校虽然在军中任职过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清剿过土匪而已。因此两人对于前方截断了铁路的俄军防御阵地,还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过幸好,沙皇保卫军中还是有着不少经历过日俄战争的军官的,这些军官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强行进攻的计划,交给了谢尔盖和马库金作为参考。   谢尔盖只是瞧了一眼,就递给了马库金说道:“我觉得鲁本少校的计划可行,你怎么看?”   马库金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也点头说道:“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不应该先派个人去问问对面的指挥官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拥戴皇室,恢复远东秩序的吗?”   谢尔盖犹豫了一下,随即向着自己的参谋长问道:“少校先生,你觉得马库金上校的建议可行吗?”   作为一名军政大学毕业的俄国犹太人,鲁本少校对于沙皇政府并没有什么好感,包括哪些沙俄军队。他神情木然的说道:“按照西德蒙奇少校的说法,对面的114团是最早响应社会安全委员会,赶走了本部队中的贵族军官,并解除了总督府卫队的武装的叛乱分子,如果不先给他们一些颜色,恐怕是无法劝说他们向我们投降的。”   西德蒙奇少校是别列维杰夫少将身边的副官,而别列维杰夫少将又是阿穆尔军区的司令,在二月革命的消息传到了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后,他和关达基总督都属于被新势力边缘化的对象,虽然他没有如关达基总督那样被关进监狱,但是也被监视居住了起来。   当这位前阿穆尔军区司令得知沙皇保卫军向着伯力进攻之后,就立刻派出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向谢尔盖示好,并把伯力的一切虚实都透露给了谢尔盖。   因此听到西德蒙奇少校给对面俄军下的评价后,谢尔盖也就耸了耸肩说道:“好吧,那就给这些叛乱分子一个厉害,让哈巴罗夫斯克城内的社会安全委员会们瞧一瞧,和我们沙皇保卫军对抗是什么下场。”   鲁本少校从马库金上校手中接过了计划书,然后向着两人敬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很快,站在铁路边丘陵上观战的谢尔盖和马库金两人便看到,两节原本位于后方的装甲列车被挪移到了前方,接着一个步兵团分成了前后三队,沿着铁路两侧向前进攻了。   沙皇保卫军的团编制为三营,每营人数大约为759人。不过这个步兵团的进攻战术可不是简单的把三营分为前后三队,最前方一队大约只有一个连的兵力,距离第一队约50米的中间一队约为2连兵力,最后一队则为2营兵力,和第二队间隔了约80-100米。   最前方的一连有12个步兵班,每个步兵班约14人。在前进的过程中,每个步兵班分成了三组,一组4人在前,两组5人在后,人和人之间约间距3-5米,组和组之间的间距是30-40米,故第一队虽然只有一连人,但是整个队形却散开了将近一里地。   第二队人的间距虽然比第一队密集,但是散开的队形大约达到了1里半。第三队人的间距是最密集的,不过展开的队形差不多达到了2里。三队人并不是一条直线的队形,而是三个向前突出的扇形。   虽然革命军并没有参加欧洲大战,但是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后,革命军就已经开始对于战壕战进行了反复研究,特别是在派出了访欧军事观察团后,对于欧洲各国的交战战术更是不停的传回了国内,于是一种以布尔战术为基础的小股部队渗透作战战术,开始在革命军中获得了不断的重视和学习、研究。   过去陆军战术以“人员集中,火力密集”为原则,那么欧洲大战已经让这条战术原则落伍了,革命军现在开始寻求的战术原则是“人员分散,火力集中”和“集中力量,快速机动”。   沙皇保卫军在布尔什维克离去之后,这只部队很快就为远东定居的俄罗斯移民和犹太移民所掌控。虽然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只部队保持着一定的警惕,但是鉴于革命委员会对于沙皇保卫军的控制力,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只部队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并不是完全把这只部队当成一个吉祥物的。   除了没有配备一些重型武器之外,沙皇保卫军的装备还是要比俄国军队强的多的。至少沙皇保卫军一个团内的马克沁机枪要比远东俄军多了三倍,基本上和欧俄前线的俄军部队持平了。   而驻守着山谷通道的阿穆尔军区边防114步兵团,不仅机枪比沙皇保卫军少,就连火炮数量也远不如对方,作为欧洲大战的参战国,这只远东的部队却对当前欧洲大战引发的陆军战术变革一无所知。   特别是在赶走了贵族军官后,被推选出来的低阶军官虽然很得士兵们的信任,但是这些低阶军官对于指挥军队作战却还在摸索当中。大多数俄军军官还在使用着日俄战争期间的战术,远距离炮击,中距离射击,近距离肉搏战。   因此这边沙皇保卫军派出了一个团进攻后,俄军这边很快就开始了炮击,试图打乱进攻部队的节奏和破坏进攻部队的阵线。只是沙皇保卫军采取的新战术,使得俄军的大炮不仅没有获得多少战果,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沙皇保卫军这边很快就计算出了守军的大炮阵地大概位置,于是两门装在列车上的1902年式克虏伯150mm长管加农炮很快就发出了怒吼。虽然只有两门这等口径的加农炮,但是这两门大炮的威力却远远超过了俄军所装备的75MM野战炮。   除了这两门列车炮之外,沙皇保卫军携带的一营75MM野战炮也向着守军的防御工事发起了炮击。114步兵团也就比沙皇保卫军早到了一个晚上,因此他们所修建的防御工事其实很是单薄,甚至都没有建立纵深防御阵地。   因此当114步兵团阵地遭到了火炮的轰击后,这些士兵很快就忍受不住光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转而向后方逃去了。半个小时之后,鲁本少校下令停止炮击,很快卧倒隐藏的进攻部队再次起身向着山谷内的通道前进了。   这一次的进攻就比较顺利了,不仅守军的大炮哑了,就连阵地上的枪声都少了不少。进攻部队很快就架起了数门迫击炮,对准了还在射击的几个机枪阵地进行了轰击。当这几个机枪阵地也被消灭之后,前线的俄军终于崩溃逃亡了。   开战约一个小时之后,北上伯力的大门终于被沙皇保卫军给打开了。114团除了一个多营逃回伯力,半个营为沙皇保卫军所消灭,其他人都投降做了沙皇保卫军的俘虏。   将近中午的时候,谢尔盖在马库金的陪同下前往了战场。此时,鲁本少校正指挥着部队继续追击,不许让敌人停留在山谷中的某些险要之地,还没有来得及打扫战场。因此谢尔盖走入战场后,便看到了成片成片的尸首,不过踩着这些沾满了血迹的土壤,谢尔盖心里总算是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听着越来越远去的厮杀声,谢尔盖终于有些得意的说道:“给了这些不识时务的这样一个教训后,我想哈巴罗夫斯克城内应当不会有什么人反抗我们了吧?”   马库金不以为然的撇了谢尔盖一眼,不过口中倒是附和着说道:“别列维杰夫少将总应该下定决心了,否则等我们拿下哈巴罗夫斯克,他可就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不过,我们是不是应当让西德蒙奇少校回城通知一下少将,也好让他有个准备。我们今天还需要修缮被破坏的铁路,恐怕要明天才能打到伯力城下了。”   谢尔盖想了想便点头应成道:“那你去把西德蒙奇少校叫过来,然后我来同他谈……”   5月17日上午9时,沙皇保卫军抵达了伯力城外,没让谢尔盖等多久,别列维杰夫少将就带着一群军官出城迎接他了。别列维杰夫少将告诉了谢尔盖一个好消息,昨晚他召集了身边这些可靠的部下,然后发动了一次突袭,一举拿下了正在总督府开会的社会安全委员会成员,并解救了被关在监狱中的关达基总督。   别列维杰夫少将对着谢尔盖说道:“现在哈巴罗夫斯克已经对您敞开了大门,不过考虑到市民的恐慌,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希望您能够将沙皇保卫军留在城外。”   谢尔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转头对着马库金说道:“马库金上校,你先带着他们找一处地方搭建营房,我去城里见一见总督阁下……”   当沙皇保卫军拿下了伯力的消息传来时,哈尔滨的各国领事就有些傻眼了。他们是真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远东居然还有人打出了沙皇的旗帜。更为糟糕的是,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沙皇保卫军向伯力进军,和革命委员会是脱不了干系的。 第八百一十九章   就在谢尔盖带着沙皇保卫军向伯力出击的时候,吴川也刚刚在哈尔滨车站送走了一位俄国的大人物。是真正的大人物,而不是依靠着官职、出身造就的大人物。   这位被吴川亲自礼送上车的大人物,正是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斯基。去年暂时定居于法国的托洛斯基,因为其反帝国主义战争的立场,被法国政府驱逐出国,送往了西班牙,但是旋即又被西班牙政府送往了前往美国的邮轮。   1917年1月,托洛斯基抵达纽约,随即加入了布哈林等人主编的《新世界报》编辑部。2月革命爆发的消息传到纽约后,托洛斯基便整理了行囊准备返回俄国参加革命,但是他很快就被加拿大警方给逮捕关押了起来,因为英国政府认为托洛斯基是一个危险分子。   只是这位在1904-1905年革命中大放异彩的孟什维克领袖,虽然因为同普列汉诺夫等人发生了争执而宣布从孟什维克退出。但是在1912年1月,列宁主持召开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六次(布拉格)全俄代表会议,决定把孟什维克取消派开除出党后,托洛茨基又在当年八月集合了孟什维克、取消派、召回派和崩得分子,在维也纳召开代表会议,结成了八月联盟,从而回归了孟什维克。   二月革命使得俄国出现了两个权力中心,一个是临时政府,一个是彼得格勒苏维埃,而苏维埃的领导权正掌握在孟什维克手中。英国政府扣押托洛斯基的行动顿时激起了苏维埃的不满,在苏维埃施加的压力下,英国政府不得不下令加拿大的警方释放了托洛斯基,并将其送去了美国。   考虑到英国政府对自己的恶意,托洛斯基决定放弃了从英国返回俄国的路线,转而跨过了太平洋,取道西伯利亚返回俄国。   5月初,托洛斯基在大连登陆,随即在远东布尔什维克的接待下抵达了哈尔滨。他在哈尔滨停留了三天,除了参观哈尔滨的几家工厂后,还同吴川进行了数次会面。   在见过了托洛斯基之后,吴川不得不承认,这位革命领袖身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诚挚,哪怕作为一个外国人,吴川也被托洛斯基的言谈给折服了。假如他是一个俄国人,又或者不知道历史的话,那么吴川觉得只要是想要改变现状的青年,就不能不信服托洛斯基提出的不断革命论。   早在1906年,托洛斯基就写成了题为《总结与展望》的长文,以总结1905年革命为名,第一次论述了不断革命论。俄国的民主革命必然要由工人阶级来领导,以无产阶级专政来完成,并由此发展成社会主义革命,然后再去领导世界革命。   这一理论的层层递进,简直是无懈可击。只不过这一理论过于完美了,根本没有考虑到各国生产力的不均衡发展、各国之间的历史宿怨和各民族之间的种族矛盾,也就使得这一理论的可操作性极差。   当然,这一毛病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毕竟拒绝苏俄无产阶级解放自己的苏波战争现在还没有爆发。除了吴川这个穿越者外,没人能够看到这一点。   只是,就如托洛斯基在同吴川会面时刻意不谈革命委员会出兵滨海边疆区一事一样,吴川也刻意避免了对于不断革命论的质疑。双方在会晤时谈的最多的,还是中俄无产阶级之间的互相合作问题。   于是托洛斯基登上火车时,除了吴川对于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支持外,还带走了共和党赠予他的100万美元革命经费。至于吴川,则获得了托洛斯基书写的,一篇对于沙俄政府刻意制造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惨案的批判文章。   对于一部分共和党的中央委员来说,花了100万美元只获得了托洛斯基这样一篇文章,觉得有些不值。毕竟托洛斯基这篇文章只是批判了沙皇政府的暴行,但是并没有支持俄国新政权应当归还这些土地的词语,而且对于俄国政治不熟悉的委员们,也不认为托洛斯基能比列宁的名声更为响亮。   不过托洛斯基的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对于远东社会主义者的打击却是惊人的,列宁和托洛斯基两个不同派系的俄国社会主义领袖都否定了沙俄政府在远东领土获得上的正义性,这也就使得许多社会主义中的温和派不得不和抱有大俄罗斯主义的激进派划清了界限。   共和党很快就借助这股思想风潮,对北满和滨海省的俄国布尔什维克及工人组织进行了一场整风运动,将那些激进派领导人清理出了组织并送往了外贝加尔省,对于那些承认了错误的激进派,则被送往了军营参加了正在组建的布尔什维克师。   当中东路及沿线城市中的俄国激进主义者被打压下去之后,因为中东路、滨海省管理权的易主引起的社会动荡终于平复了下去。   而当摩根公司发来电报,表示愿意就革命委员会在远东地区的自由民主化上进行合作后,吴川大致明白了美国政府的立场开始偏向于革命委员会了。   因此他很快就指示宋云桐就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权提出了异议,1896年9月2日,华俄道胜银行和满清政府签订了一份合同。合同中注明:中国出资库平银500万两入股。   华俄道胜银行于1895年成立,由俄法两国共同出资、共同管理。初始资本600万卢布,5/8的资金由法国募集,其余由沙俄募集。虽然法国出了大部分资金,但银行支配权却掌握在俄国政府手中。   不过相比起满清政府出了钱却一无所得相比,法国的资本家还是获利不少的。当时的500万两白银合756万卢布,也就是说满清政府出了一大半股本,却连一个董事职位都没有拿到,在满清政府垮台之后,俄国人既不肯承认这是满清的投入的股本,也不肯退还本金,于是就成为了一桩悬案。   在去年年初,东北农业银行就从北京政府手中以220万共和元转让了这项债权,不过当初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有着大量的贸易往来,所以吴川一直没有让东北农业银行向华俄道胜银行提出这项债权的声索。   不过随着二月革命的爆发,沙皇政府的垮台,中俄之间的争端开始接连爆发,美国政府的立场开始明确,吴川觉得是时候再给俄国人的脖子上挂上新的绞索了。   5月15日,东北农业银行向哈尔滨高等法院提出了诉讼,要求冻结华俄道胜银行名下的所有财产,并判决华俄道胜银行给付自己55.8%的股权,同时支付从1897到1916年20年间的分红及孽息、赔偿,约合共和元1379万共和元。   这一诉讼消息传出之后,华俄道胜银行即迎来了大规模的挤兑。5月17日,革命委员会下令接管中国境内的所有华俄道胜银行资产,并优先保证3000元以下的小额存款用户的兑换。   于此同时,革命委员会正式向华俄道胜银行俄国总部及华俄道胜银行背后的大股东,法国银行:霍丁格尔银行、里昂信托银行、巴黎荷兰银行、国家贴现银行;俄国银行:彼得堡国际商业银行,这五家银行提出了连带赔偿责任。   华俄道胜银行在中国的资产大约为4500万共和元,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字,但是对比起华俄道胜银行的负债来说却是不值一提,光是华俄道胜银行在中国境内发行的1亿卢布纸钞和2000万卢布的5厘半军债,按照账面价值计算就相当于6000万共和元,如果按照市价计算。   当前的卢布价格只相当于0.27个金卢布,而银价的上涨却使得共和元兑美元的比例升到了1.755,也就是说1共和元相当于4.22卢布。1.2亿卢布也就是2843.6万共和元,再加上存款和其他应付账款,华俄道胜银行大约有1500-2000万共和元的资金缺口。   于此同时,革命委员会宣布中东铁路不再接受卢布,并从5月份开始将工人工资改发共和元。在更改了工资发放的币种之后,革命委员会还接受了中俄铁路工人工会代表的主张,对铁路管理局的工资体系进行了全面改革,制定了27个工资等级,调整了最低工资和最高工资之间的差距,使之不超过12倍。   之后,革命委员会也就顺势取消了地亩处、民政处等和铁路运营无关的机构,把经济调查局、学务处等独立了出来,归入了东北铁道建设管理委员会。中东铁路管理局在经过了这番改制之后,2700多名管理岗位迅速减少到了1700个左右,这极大的削弱了中东管理局对于地方上的控制力,使之成为了一个更加纯粹的铁路管理机构。   在改制的过程中,除了工程师和技术官员获得了保留外,其他俄国管理人员或是被分流到了沙皇保卫军的体系内,或是干脆被辞退了,共和党除了从长春、沈阳铁路局调动来一些干部之外,就是从中俄铁路工人中提拔了不少先进分子。   在改制之后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内,新提拔的中俄无产阶级大约占据了500多个岗位,从而将原本被霍尔瓦特等旧俄权贵所控制的中东铁路管理局转入到了中俄无产阶级的控制之下。于此同时,俄国布尔什维克所领导的中东铁路工人苏维埃也被中东铁路职工代表大会所取代。   通过了这些经济和组织上的措施,共和党进一步限制住了布尔什维克在中东铁路及革命委员会控制区域下的影响力。如果用更为政治化的语言表达,共和党通过了这些措施,削弱了中东铁路上俄国工人的暴力革命倾向,使之转向了温和的议会斗争方式。 第八百二十章   “不管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现在都可以滚回去了,没有得到俄国驻库伦领事签发的护照,谁也别想通过这里进入我国的领土。”   被拦在山谷通道前的一群蒙古人,对于面前耀武扬威的俄国军官极为愤怒,苏达那木·巴勒珠尔拦住了同伴,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向站在道路中间的俄国军官说道:“我们就是唐努旗的人,你们才是外来者,你们俄国人有什么权力说唐努乌梁海是你们的领土。”   阿夫杰少尉根本不愿意和巴勒珠尔对话,他已经认出了对方就是上司要求他拦阻的对象,前唐努旗总管苏达那木·巴勒珠尔,也是唐努乌梁海大总管贡布多尔济之子。   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后,沙俄内阁按照尼古拉二世的指令,开始着手准备武装强占唐努乌梁海。按照沙俄过去在西伯利亚推进的策略,武装移民是侵占新土地最好的办法。   1913年,俄国在唐努乌梁海设置了一名边境专员和一名移民官员,当年就非法建立了116处居民点,移民了2000余人。到了1914年底,沙俄在当地的移民就增加到了一万两千多人,而唐努乌梁海的本地居民总共也才6万人。   1914年初,沙俄要求唐努乌梁海各旗宣布独立,但是遭到了各旗的拒绝。于当年六月,沙俄派出了大批军队进入了唐努乌梁海,驱逐中国内地商民,并赶走了中国军队。   下半年欧洲战争爆发,沙俄方才撤走了大部分军队,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进驻库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等地,沙俄驻唐努乌梁海事务专员格里戈里耶夫立刻撤掉了据说亲近革命委员会的唐努旗总管苏达那木·巴勒珠尔,任命了亲俄的阿官得木奇为唐努旗总管,巴勒珠尔不得不和自己的父亲逃到库伦。   不过被俄国人任命的唐努旗总管刚从俄国返回乌梁海就被人杀死了,伊尔库茨克军区于是在1916年7月派出了半个哥萨克连加强了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武力,伊尔库茨克总督皮尔茨也于当年7月进入了唐努乌梁海地区进行巡视。   当年8月,库伦革命委员会就俄人擅自任命唐努旗总管和公然进入唐努乌梁海地区巡视等行动,向俄国外交部和伊尔库茨克总督府进行了抗议,并要求俄军撤离该地区。   但是伊尔库茨克总督皮尔茨不仅不理会库伦革命委员会的抗议,还回复库伦革命委员会道:“假如贵方敢擅自派遣官员或军队进入唐努乌梁海地区,那么俄军将会逮捕并将他们驱逐出境。”   俄国外交部曾经试图让驻北京公使库达涅夫会见中国政府外交总长,令其对唐努乌梁海地区做出明确的表态。不过库达涅夫回复了外交部说:“我们没必要和中国人讨论这一问题,因为我们可以在唐努乌梁海为所欲为。”   二月革命后俄国临时政府成立,随即令驻库伦领事奥尔洛夫向库伦革命委员会递交了临时政府的声明,“自由俄国之目的,并非统治其他民族,并非夺取他们的民族财产,并非以暴力占领别国的领土,而是在民族自决的基础上确立持久和平。”   库伦革命委员会于是再次要求俄军及俄国非法移民退出外蒙古及唐努乌梁海地区,不过随着俄国四月危机的爆发,外交部长米留可夫的下台,临时政府并没有回应革命委员会提出的一系列请求。   而5月新上任的外交部长捷列先科,正忙于协调俄国同协约国盟国之间的关系,还来不及就唐努乌梁海、外蒙古、滨海省等一系列中俄的边境悬案做出答复。   不过俄国驻库伦领事得知,前唐努旗总管苏达那木·巴勒珠尔获得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预备返回唐努旗发动一场暴动。   唐努乌梁海地区南有唐努山,北有萨彦岭,是一块被群山环抱的山谷之地,山地就占了八成,和外界交通相当不便。但是山谷内河流湖泊众多,土地还是相当富饶的,所以俄国移民才乐于从艰苦的西伯利亚山地迁移到唐努乌梁海地区。   但是,因为这一地区和外界交通不便,所以伊尔库茨克军区无法在这里驻扎大量的部队。平日里也就在唐努乌梁海西部克穆齐克地区的核心加大庙驻扎一个哥萨克骑兵连;另外则在东部乌梁海的核心大小叶尼塞河的交汇处别洛查尔斯克驻扎了一个步兵营和两个哥萨克骑兵连。   在听闻了苏达那木·巴勒珠尔预备返回克穆齐克地区煽动暴乱后,别洛查尔斯克才又派出了半个哥萨克骑兵连加强了唐努山西部进入克穆齐克地区的两个通道哨卡-卡其其尔干、汉达海图,就是想要把苏达那木·巴勒珠尔拒之门外。   因此在确认了照片上的苏达那木·巴勒珠尔就站在自己面前后,阿夫杰少尉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做了个手势,于是10多个哥萨克士兵就端起了枪瞄准了哨卡前的这群蒙古人。   阿夫杰少尉打量了一眼面前这30余名蒙古人,又瞧了瞧远处山坡上牵着马匹的蒙古人,估算着大约有上百人。而这里的哨卡中不过只有62名哥萨克和37名不怎么可靠的蒙古人,因此他还是打消了想要把苏达那木·巴勒珠尔留下的念头。   如果对方只有2、30人陪伴左右,那么他倒是真不介意一口气解决了。只要这位死了,唐努乌梁海也就安宁了。但是如果不能封锁住消息,让唐努乌梁海人知道是俄国人杀死了这位唐努旗的前总管,那么一场暴动就是不可避免了的。   因此阿夫杰少尉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惑人的念头,只是把对方赶回去就满足了。面对俄国人的武力威胁,巴勒珠尔终于放弃了交涉,掉头带着同伴离去了。   看着这群蒙古人走向了百米之外的山坡,回去同那些山坡上的同伴汇合后。阿夫杰少尉松了口气,转头叫来了两名手下吩咐道:“你们一会跟上去,远远看着他们到底是返回乌兰固木了,还是往其他山口去了。他们要是回去也就算了,如果想要绕道其他山口,你们就赶紧回来报信……”   就在阿夫杰少尉吩咐着手下报信时,回到山坡上的苏达那木·巴勒珠尔停下了脚步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刚刚都看清楚了吧,哨卡外约30多人,哨卡内大约有5、60人。这座哨卡堵着大路,不打下来是进不了唐努的。   我们现在假装退回去,一刻钟后再杀回来。所有人分为三队,一队跟着我攻打哨卡左面,一队跟着毕勒贡攻打哨卡右边,格斯儿带着剩下的一队在后面用机枪支援我们……”   于此同时,距离此地一公里外的一处丘陵上,张作霖也正拿着一副望远镜观望着蒙古人的行动。站在他身边的吴俊升看了一会,就不耐烦的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对着张作霖说道:“雨亭,这些蒙古人看起来没什么用处,打仗打的这么扭扭捏捏的,等他们打下俄国人的哨卡,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还不如我们自己上呢。不是说,俄国人在克穆齐克地区最多不会超过两个骑兵连的么?他们在这处哨卡能放多少人?我们这里足足有一个骑兵团,干掉他们还是比较轻松的。”   张作霖拿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的看着蒙古人的动作,口中却不客气的对吴俊升斥责道:“糊涂,我们是帮助这些唐努乌梁海人夺回家园,自然应当让他们先出力。   而且这些人究竟可不可靠还是个问题,那些俄国人可是他们自己请来的,现在当然要他们先证明自己的立场了。终不能我们去打生打死,最终他们又投入了俄国人,那么我们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吗?   这见鬼的唐努山,西低东高,想要穿越它进入乌梁海地区,就得绕道科布多、乌兰固木,经过这里的卡其其尔干通道或是更西面的汉达海图通道越过唐努山。这里已经是外蒙古最西北角的地区了,距离乌里雅苏台都快要一千公里了。   只要一天铁路没有修到这里,我们就别想轻易的进入唐努乌梁海地区。因此假如这些唐努乌梁海人三心二意的话,我们为他们流血就不值得了。趁着现在,让他们同俄国人彻底决裂,对于我们是有利的。”   吴俊升终于泄气的说道:“也是,过去守在查干花、昭苏太子,以为已经够荒凉的了。后来又让我们来乌里雅苏台,现在又到了唐努乌梁海。接下去,该不会让我们翻越阿尔泰山进入新疆了吧?”   张作霖沉默了一阵后说道:“我倒是宁可入新疆,据说迪化、哈密还是人烟稠密的地方,可比这外蒙古繁华多了。算了,还是不要说这个了,你一会让马占山挑几个枪法好的,去那边树下埋伏着,要是那些蒙古人被俄军追杀了过来……”   吴俊升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帮着蒙古人拦住俄国人。不过在那里放一挺机枪不是更好么?”   张作霖面无表情的说道:“拦住俄国人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看着巴勒珠尔,要是他逃在最前面,就趁乱干掉他。如果他被护卫包围着返回,那么就别轻举妄动。”   吴俊升感到有些不解的说道:“为什么要干掉巴勒珠尔?贡布多尔济据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干掉他……”   张作霖赶紧打断了他说道:“当然是俄国人下了黑手,关我们什么事。你找人的时候也注意些,可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渡边一郎站在自己卧室看向窗外,首先入目的便是旅馆前树立的大岛义昌铜像,接下来便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这是一个极具巴黎风格的下沉式广场,广场内部由几何状的绿化区和硬化地面组成,绿化区里和道路两旁栽种的是俄国人特意从俄国欧洲南部运来的洋槐。   在日俄战争之前,俄国人就有了一个把这座渔村变为东方巴黎的梦想,七座圆形广场,然后用放射状的道路相互连接,再其中建设许许多多的绿色公园,就是俄国对于这座东方巴黎的建设规划。   只不过这座城市只完成了一个初步建设,就是眼前的大广场,过去的尼古拉耶夫广场,连港口都没修建完成,日俄战争就爆发了。   占领了大连的日本人惊叹于俄国留下的规模宏大且华丽、又具有前瞻性的都市计划,于是便接着俄国人的设计继续经营建设了这座城市。十年之后,算是初步完成了作为市中心的圆形花园一样的大广场,而从那里放射向外的十条宽阔的柏油路。   渡边一郎最为喜欢的还是通往东北方的敷岛町,俄治时期被称为萨姆逊斯基林荫街的街道,这条街道一直通向大连湾。假如天气晴朗,站在街口就能看到巍峨的金州大和尚山的威容和海天一线的美景。   可以说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是真的把大连当成了本土来建设的,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横空出世,那么没有日本人会认为,日本会失去关东州。   于是在日本宣布对青岛德军宣战时,关东州的日本居留民纷纷上街游行支持日本政府的决定,并发起了捐款等活动。这些日本居留民的热情,就是希望帝国军队能够在中国人面前展现威严,从而保住日本对于关东州的所有权。   但是帝国陆军的失败,让关东州的日本居留民大失所望,甚至于不少人已经开始反感那些在街头鼓吹对中迟早必有一战的浪人们了。他们认为这些国内来的浪人不想着好好劳动,整体鼓吹不着调的日中战争,完全没把他们这些在中国居住的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在心上。   日本要是和中国开战失败了,这些浪人反正身无余财,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那么他们这些在关东州和满洲安家了的侨民怎么办?难道也要丢下一切,两手空空的返回日本吗?他们在日本可是既没有土地也没有住所了的。   假如说,在国内时渡边一郎听到的反对对中国交恶的声音,还只是政客们的泛泛而谈,那么他到来大连之后听到的日本居留民中的反战言论,就是完全从民众自己的利益出发的切实感受了。这些言论听起来也许不那么爱国,但是却相当的真实。   听了这些日本居留民的心声后,渡边一郎倒是进一步理解了原首相为什么极力主张和中国缓和关系,维持日中两国的友善关系了。假如和日中战争关系最为密切的日本居留民都反对战争,那么就证明了一件事,这些长久居住在中国的日本侨民根本不看好日本能赢。   渡边一郎很清楚这些在华日本侨民的心态,假如日本有一半以上的胜算,那么这些日本侨民都不会反对战争,因为他们在战后必然会通过特权获得最大的收益。   想到这里,窗外大广场的美景也对渡边一郎失去了吸引力。从5月4日接受了原首相的密令,5月9日他和海军的代表抵达大连港,5月10日和吴川身边的秘书长胡秉柯进行接触以来,整整八天时间的会晤都没能让双方的谈判获得多少进展,渡边一郎和海军的代表都有些焦虑了起来。   也让渡边一郎对于同革命委员会之间能否达成协议有些悲观了起来,他实在有些不太理解,革命委员会在已经得罪了协约国之后,为什么还敢于拒绝日本给出的善意,难道仅仅凭借美国人口头上的几句支持吗?美国人的排华法案可都没有撤销呢。   但是,现在的日本也确实不可能同革命委员会爆发战争。这不仅在于日本正处于一个高速发展期,战争将会打断日本的发展机遇,更为重要的是日本根本没有把握能够击败革命委员会,特别是在美国正在大规模扩军的时期,谁也不能保证日中战争爆发之后,美国会不会在结束了欧洲的大战后,直接回头和中国一起干掉日本。   从英、法、俄三国在革命委员会挑起的天津事件来看,这三个国家确实已经快要被战争拖垮了。俄国爆发的革命和法国军队在前线的抗命行动,都深刻的证明了这一点。   正因为看到了参战国的虚弱,和欧洲大战彻底改变了旧时代战争的方式,完全成为了机器对人的屠杀场,海军才积极的反对和中国全面开战,甚至不惜表态对于原首相的支持。这才有了自己代表原首相和海军代表一起前来和革命委员会领袖的代表进行秘密会晤的一幕。   而原首相和海军所认为的,革命委员会四处出击,完全把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为了从这个困境脱身,必然会对日本主动的善意予以积极回应。   因此这场会晤应当让革命委员会就朝鲜问题、关东州问题、日本工商业在华的税收优惠问题上做出让步;并就北库页岛的归属及日本工商业进入南洋群岛的行动提供协助;最后就是在海军的建设上给予日本一个承诺。   但是很显然,那位代表着吴川前来的秘书长,并不打算在他们提出的条件上进行磋商。因此一一否决了这些要求。   朝鲜问题,对方认为这是日本和朝鲜之间的问题,只要日本和朝鲜达成和平的协议,那么革命委员会是乐见其成的,但是革命委员会不会就此向朝鲜方面下达什么命令。   关东州是租借地,到期就必须归还,革命委员会并不觉得和日本有讨论这一问题的必要。日本工商业的在华税收优惠,革命委员会已经给出了相当明确的制度,不仅仅是针对日本人,也是针对所有外国投资者,因此不会给予某国什么特殊的待遇。   至于北库页岛的主权归属,除非日本给出更加明确的证据,否则革命委员会不会在这一问题上支持日本。对于日本工商业进入南洋群岛的行动,革命委员会倒是愿意和日本政府进行合作,但是这种合作不会针对特定的第三方。   最后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海军建设规模,对方也表示革命委员会的海军主要以保卫本土安全和海上航行自由权为主,并不是想要挑战其他国家,倒是日本对于陆军的扩张政策,究竟是为了对付谁?   渡边一郎正思考着这些日子和胡秉柯的交谈,他的房门被敲响了,他的助手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对他说道:“渡边先生,开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是不是该下楼了?”   渡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转身从衣帽钩上取过了外套,这才对着助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下去吧,顺便去看看野村先生是否已经离开房间了……”   5月20日上午10点,俄国驻哈尔滨副领事库尔恰也夫匆忙的赶来拜会了吴川,就沙皇保卫军占领了伯力一事对革命委员会表示了抗议。   吴川平静的注视着库尔恰也夫声嘶力竭的抗议,直到对方停下,方才开口说道:“什么时候沙皇保卫军的行动也要革命委员会来负责了?库尔恰也夫副领事请注意您的身份,不要胡乱指责,您这是在制造外交事件。”   库尔恰也夫有些气急败坏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我们都知道,沙皇保卫军一直都听命于远东密探分局,而远东密探分局又听命于您……”   吴川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库尔恰也夫副领事你这就是胡扯了,远东密探分局怎么可能听命于我?前任局长是尼古拉少将,现任局长是谢尔盖上校,和我有什么关系。您应该抗议的对象是谢尔盖上校而不是我。   事实上要不是我保卫了中东路和滨海省,你们这些效忠临时政府的官员早就被密探分局送上绞刑架了。我保卫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居然还指责沙皇保卫军听命于革命委员会,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   假如您确实抱有这样的想法,我倒是不介意送您去伯力,让您亲自去问一问谢尔盖上校,他是否听命于我。你可敢去吗?”   库尔恰也夫觉得自己见过的厚颜无耻的人也不少了,当然绝大多数都在俄国的外交部,但是他觉得过去所见到的那些厚颜无耻之人加起来也比不过面前这位。他又没有发疯,为什么要跑去伯力和谢尔盖对质,对方现在打出的可是效忠罗曼诺夫皇室的口号,他这个背叛了沙皇的人见了谢尔盖难道会有什么好处吗?   就在库尔恰也夫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反驳对方时,吴川却又清了清喉咙,面色严肃的向他说道:“你来的刚好,你今天即便不来,我也要派人上门质问贵方了。   3天前,在我国境内的卡其其尔干,一队哥萨克袭击了唐努旗总管巴勒珠尔,造成了我国十多名同胞的死亡,数十名同胞的受伤,现在革命委员会就此事件正式向临时政府提出抗议。   第一,贵国应当交出指示这些哥萨克擅自进入我国领土并袭击我国民众的主使者,并给出赔偿;第二,所有非法进入我国唐努乌梁海及外蒙古境内的俄国军民,即日起撤出我国境内;第三,从现在起的24小时内,即明日上午10点之前,我们希望得到临时政府的善意回应。我方将会保留采取包括战争手段在内的一切方式来捍卫我国领土及人民的安全……” 第八百二十二章   库尔恰也夫觉得自己大约是听错了,因此他不无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川追问了一句,“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阁下这是要对自由俄国宣战吗?”   吴川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库尔恰也夫副领事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一个国家派出军队在他国的领土上驻扎,并迁移民众过来武装殖民,这本身就是一种入侵行为。现在你们又公然在我国的领土上袭击我国的人民,这难道不是战争行为?   我们只是对贵国的入侵行为发出最后的警告,如果你们再不停止这种入侵行动,并从我国撤离军队和非法移民,那么我们将不得不对贵国的入侵行动进行还击。我们是在回应贵国的战争行为,两国之间的战争早就在贵国军队和移民踏入我国境内就开始了。”   即便再迟钝,库尔恰也夫也看清楚了吴川双眼中跃跃欲试的神情,这样的眼神他在那些冒险家身上见得多了,只不过自己面前的这位更善于克制这种情绪罢了。明了了这一点之后,库尔恰也夫也无谓在和对方纠缠下去,24小时都不知道彼得格勒能否拿出一个决议出来,不,现在只剩下了23个小时24分钟。   在送走了库尔恰也夫之后,吴川便让张云荣通知在哈尔滨的中央委员们召开了一个扩大会议。他给俄国人定下的时间,并不是给俄国人决策的时间,而是用来统一中央委员们的思想,并让革命委员会通过开战决议的时间。   九位中央委员和四位候补中央委员于下午2点抵达了吴川的办公楼会议室内,吴川随即让张云荣把唐努山口爆发的冲突资料发给了各位委员,接着便出声说道:“除了5位中央委员和1位候补委员在地方办事外,其他中央委员及候补委员都已经到场了。   今日请大家放下手上的工作过来参加这个扩大会议,主要就是为了向各位委员们通报中俄之间的战争看起来已经不可避免了。   当然,说是中国和俄国之间的战争,但其实就是我们革命委员会同俄国之间的战争,至于其他方向上的助力应该是不会有了。不过我们的对手也不是整个俄国,充其量也就是后贝加尔省和伊尔库茨克军区,不过现在俄国人正处于混乱之中,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军政指挥系统,所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最多也就只有一战之力。   和俄军的抵抗相比,我反而更担心当我军开进后贝加尔省时,当地居民自发组织的抵抗运动。因此这场战争的目的不能放在夺取土地上,而是要放在消灭当地居民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抵抗思想上。”   之前吴川决定让军队开入滨海省的时候,中央委员们还顾忌着列强对此进行干预,因此对于吴川的决定还有所狐疑。但是现在列强对于革命军进入滨海省的行动虽然有谴责,却也并不是一边倒的支持俄国,这就使得各位委员们对于列强的虚弱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可以说革命军进入滨海省最大的好处,并不是重新收回这一大片被俄国人割走的土地,而是打破了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一些人对于列强的恐惧心态。在八国联军携手入侵北京后,几乎所有中国人对于列强合作侵华的方式感到了亡国灭种的危机,这也是满清拒绝宪政改革之后,社会各阶层转而支持辛亥革命的根本原因。   因此,收回天津租界、海关,收回纳土纳群岛,收回滨海省,这一系列行动虽然让国民扬眉吐气,提振了民族自信,但是对于列强是否会出手干预的担忧,在许多人心里也是越来越沉重了。   但是,在革命军出兵滨海省后,列强虽然雷声不小,比大家预料中的言词要缓和的多,却连半点雨都没有下来。在革命委员会派出了几架飞机飞越了朝鲜海峡,又支援了北朝鲜一批军火之后,之前还因为天津租界及日本浪人被逮捕等问题气势汹汹的日本政府,突然就变得沉默了下去。   而英国、法国只是在口头上质疑了革命军的行动,实际支持俄国的动作几乎没有,甚至两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订单还进行了追加,因为德国的无限制潜水艇战和法军的春季攻势失败,英法不得不再次补充军需物资,并开始向中国寻求船只和造船用钢的输入。   澳大利亚的造船厂虽然开始增产,但是澳大利亚的钢铁产量并不足以满足国内的需求,在美国禁止钢铁输出外,澳大利亚就只能从印度和日本、中国输入钢铁了。不过印度能够出售的钢铁数量也不多,倒是能够大量出售铁矿石。因此澳大利亚进口钢铁的对象,也就剩下了日本和中国。   英法的这种行为,首先就让共和党内的许多党员意识到,想要让列强保持一致,比制造列强之间的矛盾要困难的多。八国联军侵华这种事件的发生,满清政府的无能可谓是功不可没。   这种对于列强干预的恐惧心态一破,试图搞清楚列强或是俄国的容忍底限,就成为了党内不少中央委员们的新想法。既然列强或俄国没有反制革命委员会的手段,那么不趁机试探一番,为日后的外交留出足够的空间,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更何况,现在是俄军先动了手,虽然江东六十屯和瑷珲条约都是旧案,但是外蒙古和唐努乌梁海可是新仇,因为革命委员会的牵制,外蒙古始终没有独立成功,而唐努乌梁海则自始至终都算是中国的领土,只不过没有同俄国进行边界确认而已。   因此俄国人在唐努乌梁海和库伦以北地区的驻军和移民显然都是非法的,只不过进入唐努乌梁海要绕道科布多,距离东北实在是太远,所以革命委员会原先准备今年先把外蒙古北面的俄军和非法移民驱逐出去,只不过唐努乌梁海大总管贡布多尔济去年年底抵达乌里雅苏台向政府求援,迫使革命委员会不得不决定两边一起动手,这才延缓了外蒙古这边的行动。   老实说,革命委员会对于唐努乌梁海的内情并不是很清楚,但倒是了解了一点,就是俄军进入该地是得到了某些人的邀请的。而向沙俄寻求保护,也是某些人主动提出的。作为唐努乌梁海大总管贡布多尔济假如对此一无所知,那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对方直到被俄人撤了职位才跑来求援,就更让人心中存疑了。   不过,看在这是一个进入唐努乌梁海的机会,吴川也就没有就此前的问题追究贡布多尔济父子,而是下令张作霖部做好进入唐努乌梁海的准备。   正因为如此,对于中俄双方在唐努乌梁海的冲突,中央委员们是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想到,俄国人居然先和唐努乌梁海人发生了冲突。不管对方有没有携带武器,既然吴川已经一口咬定这是一群平民和代表着中国政府驻唐努乌梁海的官员,那么他们就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和官员了。   中俄军队爆发冲突和俄国军队在中国领土上袭击中国平民和官员,这显然是两回事。因此没有那个中央委员会反对就此事件作出反击,否则就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了。   不过对于反击的方向,朱和中同宋云桐还是有着一定的分歧的,朱和中认为,“既然我们要反击俄国人,解救唐努乌梁海的同胞,势必要顺着西伯利亚铁路的方向西进,赤塔、上乌金斯克、伊尔库茨克这三处要点一定要拿下……”   宋云桐则反对道:“拿下赤塔,阿穆尔和彼得格勒的交通就几乎被断绝了,拿下上乌金斯克,俄国对于后贝加尔省的控制也被瓦解了,拿下了伊尔库茨克,则俄军只能退守托木斯克,这差不多就拿走了俄国中西伯利亚地区的一半和东西伯利亚的大部分地区。   这样的局面让临时政府怎么和我们和谈?那么接下来,革命军要打到哪里,才能结束这场战争?西伯利亚大铁路虽然给我们向西进攻提供了极大的助力,但是这样一条漫长的铁路,我们沿线要放多少兵力才能够保证这条铁路的畅通无阻?   这样一路撒辣椒面式的打过去,我们能有多少军队抵达西西伯利亚地区?我们要对俄国的入侵行动作出反击,但是我们没有打算和俄国进行全面开战,我们的力量和资源储备都不足以支持这样的大战。更何况,我们的力量越是远离东北,日本发起对我们的战争几率就越高。   因此,我建议,还是从黑河、瑷珲、同江等地发起反击,借此机会拿下黑龙江北面的各处要点,切断俄国同外黑龙江地区、滨海省的交通,然后再视临时政府的反应,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为好……”   见到其他同志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军事反击上,俆景魁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支持对于临时政府的入侵行动作出反击,但是,我们是否也要考虑一下俄国同志的感受?   假如我们以反击为借口,去占领了俄国远东地区,甚至是中西伯利亚地区,那么我们的行为和帝国主义以领土为借口发动的战争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后贝加尔地区和外黑龙江地区的俄国人占据了8成,至少超过了100万人口,越是往西去,俄国居民的数量就越高。哪怕过去他们确实是入侵者,但是现在他们也已经成为了本地人。   假如我们不能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这些俄国居民就会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感召下成为我们的敌人。我以为,俄国同志到时也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就像我们现在做的这样……” 第八百二十三章   宋云桐和朱和中对于俆景魁的主张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进行了反驳,两人的反驳的理由都差不多。假如俄国布尔什维克支持临时政府入侵中国的决定,那么就等于说俄国布尔什维克还是支持沙俄时期遗留下来的帝国主义扩张政策的。   反过来也就证明了布尔什维克所主张布尔什维克主义代表的不是世界无产阶级的利益,而是俄国无产阶级的利益。既然如此,共和党也应当把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放在无产阶级的利益之上。   不过两人的主张,很快遭到了信仰共产主义的委员的反对。比如负责工人运动的吴泰就反对道:“把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放在阶级利益之上,这不是欧洲各国社会民主党人号召本国无产阶级以保卫祖国的名义向其他国家的无产阶级开枪的宣传口号吗?   现在欧洲战场上死去的数百万士兵,难道不就是各国在战前的无产阶级吗?资本家们借助这场战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利润,而无产阶级除了流血牺牲之外,还得到了什么?   英国人用行刑队枪毙那些拒绝上战场的士兵和患了战争恐惧症的士兵;法国人用机枪督战队逼迫士兵和德国人拼个你死我活;俄国的无产阶级连面包都吃不上了,俄国的资本家们和富农们还在囤积粮食谋取暴利……   我坚决反对宋委员和朱委员这种把国家、民族利益和无产阶级利益对立起来的说法,只有资产阶级和封建王朝所控制的国家,才会用国家、民族利益去压制无产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主张,因为他们口中的国家和民族利益,实质上就是在维护自身的统治。   无产阶级所要维护的国家和民族利益,应当是在无产阶级掌握了本国政权之后,这个时候的国家和民族利益才是同无产阶级利益相融合的,维护无产阶级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就是在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   所以,我们应当加强对于俄国无产阶级的宣传,让俄国无产阶级跟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去推翻俄国当前的资产阶级政权,建立一个代表俄国无产阶级利益的新政权,而不是急着去占领什么领土、要点,这是本末倒置……”   在会议室内的争论不断升温时,吴川伸手轻轻敲了敲会议桌,总算让各位委员们收起了声音,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吴川身上。   看着大家开始安静了下来,吴川这才温和的说道:“在各位争论之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凭什么走到了今天?”   虽然吴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是主管宣传工作的俆景魁却不假思索的回道:“是人民的支持,没有人民的支持,我们推翻不了满清,也无法对抗北洋集团和帝国主义对于革命的围剿。”   其他委员们也是微微颔首,这是共和党一直宣传的核心理念之一。革命党人和旧时代的官僚区别最大的一点就是,革命党人对于宣传工作总是放在第一位的,而旧官僚们则总是把钱和军队放在了第一位。   虽然革命党人屡战屡败,但是凭借着宣传上的优势,终究还是唤起了民众对于满清政府的反抗意识,最终推翻了满清的统治。此前袁世凯放任孔教会大肆宣扬封建传统思想,其目的也是为了压制革命党人对于西方民主制度的宣传,试图把国人重新禁锢在三纲五常的传统社会秩序之下。   不过袁世凯的这种盘算,随着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胜利,就彻底破产了。既然北洋集团无法在军政上压制革命委员会,那些支持孔教的地主士绅们顿时就老实了下来,唯恐自己被革命委员会视为要被清算的反革命分子。   因此虽然北洋集团掌握了中央政府,但是这一军政集团从来没有在宣传上获得什么成就。在社会舆论上,只有同盟会、国民党和改组后的中华革命党,方才能够和革命委员会相抗衡。但是双方对于革命的宣传内容,却是大相径庭的。   不管是同盟会,还是中华革命党,他们对于革命的宣传,总是把光荣留给自己,把失败推诿给别人。比如同盟会的成员总是把哈尔滨和武昌首义的功绩挂在嘴边;而中华革命党则喜欢提及十次革命唤醒了民众,和黄花岗起义之壮烈,接着就是本党为革命付出了多少牺牲云云。   只有共和党的宣传,从来没有夸过自己的功绩,而是谈到了历次革命失败时,人民所付出的牺牲,及辛亥革命中人民响应革命,从而推倒了满清王朝。因此,在共和党的宣传中,革命的首功属于人民,而共和党只不过顺从了人民的呼声,去执行了人民的意愿而已。   一开始有不少同志对这样的宣传内容并不满意,他们认为这样的宣传倒是让同盟会和中华革命党夺走了领导辛亥革命的光荣。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同志们就不再坚持要和同盟会、中华革命党争夺领导革命的荣誉了。   因为党内的同志很快就享受到了这种宣传所带来的好处,虽然共和党没有标榜对于辛亥革命的领导地位,但是共和党却把自己和中国人民的意志捆绑在了一起。这样的宣传,再加上革命委员会对于民生建设的大笔投入,很快就让革命委员会治下的群众认可了共和党领导的革命委员会这一新政府。   而不管是北洋集团还是同盟会,又或是国民党、中华革命党,都没有得到过这样普遍的民众的认可。事实上就是,除了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地方,其他地区的政府控制力度反而比前清收缩了。   比如北洋政府除了核心区域外,对于其他省份只能控制到省会和交通枢纽等少数大城市,对于县一级都只能听任当地的政治势力自行安排了。这还是在北洋有驻军的省份,在哪些没有驻军的省份,北洋几乎插手不了省内的人事权力。   至于同盟会,在国民党独立出去后,就影响力大减。除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东北和山东等地,成为了协助共和党议政的附庸党派外,在其他各省不是投入到军阀的怀抱,就是已经退化为了地方军阀。   而中华革命党则更惨,在陈其美于狱中暴毙,二次革命失败后,流亡日本的孙黄又决裂,直接导致了中华革命党在国内根基的动摇。不少人不愿意流亡国外,要么公开宣布退党向北京政府讨饶;要么干脆就迁居到了山东,拖庇于革命委员会去了。   只是,听到了这个答案之后,宋云桐的脸色就有些僵硬了,他很快就猜出接下来吴川要说什么了。“人民为什么支持我们?因为我们许诺要解放他们,要把劳动人民从数千年来绑住他们手脚的封建枷锁中解救出来,要打倒人压迫人的旧社会,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社会。民族主义,爱国主义,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因为这一次的欧洲大战,已经深刻的证明了这一点。当一个国家的政权没有落在无产阶级手中时,统治阶级用所谓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号召本国的无产阶级去屠杀他国的无产阶级,就是对本国无产阶级最沉重的压迫。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并无阶级属性,不管是奴隶社会、封建王朝还是资本主义社会,都可以用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来对抗外来者的威胁,但是它就是不能用于本民族、本国家的无产阶级用来打倒本民族、本国家的压迫者。   所以,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对于殖民地人民、受压迫的民族和弱小国家用来对抗帝国主义的压迫,是有其进步的一面的,但是因为其没有阶级属性,也就使得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无法用于对抗内部的压迫者,这就是它们的局限性。   因此,如果我们要履行党对于人民的许诺,就不得不举起共产主义的旗帜,只有在这面旗帜之下,我们才能完成解放民众、解放各民族和解放祖国的伟大任务。共产主义是高于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信仰,它也是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升华。   认为信仰共产主义就要抛弃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并与之对抗,这是一种对共产主义的错误理解。我们要抛弃的是压迫者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我们要对抗的是试图打着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口号对其他民族和弱小国家进行压迫的帝国主义。   所以我支持吴泰同志的意见,对于共和党和中国无产阶级来说,推动俄国无产阶级夺取俄国的政权,是我们最大的利益,比收回几片领土的利益要大的多。因为只有一个俄国无产阶级所建立的政权,才能消除来自北方对我国的威胁。   一旦我们和俄国无产阶级达成了互相信任和互相帮助的协定,那么我们就可以缩减在北方边境上的投入,转而专心对付日本帝国主义去了,这将会令我们的国防安全获得极大的提高。我相信,一个俄国无产阶级政权总比一个穷兵黩武的军国主义的日本,要可信任的多。   所以,我不得不向各位同志再一次强调,党对于共产主义的信仰不可动摇。一旦我们失去了对于共产主义的信仰,那么我们也就失去了人民……” 第八百二十四章   吴川此时也算是明白了,阶级斗争为什么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了。因为你不讲阶级斗争,那么就得做好被别人斗争的准备了。现在共和党还没有完成统一全国的任务呢,一些党员已经被东北这些年的发展给冲昏了头脑,开始高调的宣传起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试图淡化起国内和国际上的阶级矛盾了。   当然,他不是不理解这些人的想法,现在的革命委员会虽然在政治上立足于工人阶级,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却和资本主义有着紧密的联系。   如果共和党不是一开始就确立了马列主义为党的政治理论,并采用了布尔什维克的组织方式和列宁主张的对于党员的严格纪律,那么党内倾向于美国式的自由民主理念的人,也不是少数了。   在稳定了东北的社会秩序,并引入了大量的国际资本之后,东北经济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大量财富流入东北也刺激了东北民众对于资本主义的拥抱。   革命较为彻底的东北政治要比前清和关内的北洋政府清明的多,共和党对于封建传统的打击和从帝国主义手中收回的各种特权,又让东北社会尽量处在了一个各阶层平等的局面。至少,现在人力车夫的儿子也是可以同资本家和官员的女儿坐在一张桌子上上学的。   旧的等级传统正被一种自由平等的新文化所取代,而在这个社会变革过程中,过去受压迫的阶层所迸发出来的活力,不仅加速了东北旧社会关系的瓦解,也使得政治上的自由开放转移到了私人经济上的蓬勃发展。   1911年,整个东三省的国内外银行存款加起了也不到传统钱庄存款的三分之一,而即便是加上了这些传统钱庄的存款,东三省的商业存款也不过才2亿银元不到。   但是到了1916年,东三省的传统钱庄已经减少到了5家,资本额在500万共和元以下的钱庄已经全部关门。至于东三省的外国银行,几乎都被限定不得吸纳普通存款,只能为商业机构提供服务。   被革命委员会控股的东北农业银行、东北交通银行、东北建设银行、东北邮政银行、东北进出口贸易银行等,吸纳了东北近9成的商业存款,1916年这些中资银行的商业存款已经超过了20亿共和元。商业存款大致和东三省的年进口总额相关联。   这一数值不仅表明了这五年里东北工商业的快速发展,另外还表明了东北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信心。一个动荡不安的社会,有钱人更喜欢购入贵金属然后储藏在自家的地窖中。而一个社会秩序稳定的地区,民众才会把钱拿出来进行投资,以获得增殖收益。   但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民众就更倾向于宽松的政治氛围,资本也就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力,党内某些同志因此而失去了对于局势的正确判断,也就有了试图放缓阶级斗争,想用发展生产力来解决一切社会问题了。   当然,这一思想的源头也是来自于吴川,毕竟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前,优先发展生产力就是他先提出的。只不过,吴川的主张是发展生产力是共和党的首要任务,因为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许多社会问题可以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被消灭。   比如东北地区三年一遇的水灾、旱灾问题、开荒的人力不足问题;黑土地耕作数年后土地肥力不足的问题;偏远地区的荒地虽然多但是交通不便,粮食和物资难以运输的问题等。在生产力的发展过程中,革命委员会通过对于水利的治理和对基础建设的投入,使得这些问题不是消失了就是正在缓解。   但是吴川也很明白,有些问题光靠发展生产力是解决不了的,比如帝国主义对于中国人民的压迫。欧洲大战虽然让各列强主动从东亚收缩了力量,并反过来给予了中国大量的订单,从而给了中国一个难得的经济发展机遇期,但是当欧洲战争结束,帝国主义卷土重来,中国人民和列强之间的斗争就会从缓和走向激烈。   假如人民不团结在共和党的旗帜下对帝国主义做出回击,那么共和党是无法对付西方帝国主义的联手的。而想要让人民团结在共和党的周边,光靠发展生产力是不够的,如何尽可能的抑制国内资产阶级,包括国家资本主义对于无产阶级的剥削,尽可能公平的分配劳动成果,才是共和党获得人民支持的根本。   只不过,党内的某些同志只看到了发展生产力的好处,对于吴川所讲述的劳动成果的分配问题,大多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过去。毕竟,发展生产力对于中国各阶层都是有利的,但是谈到劳动成果的分配,必然会得罪某一阶层或是大多数阶层。   不过吴川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深入的探讨下去了,劳动果实的分配方式在人民没有觉醒之前,是不可能有突破性的进展的,能够稍稍抑制住资本主义追逐利润的贪婪,已经是当前资本和中国无产阶级之间互相能够接受的妥协基础了。   他清理了一下脑子里的思路,又接着对各位委员们说道:“无产阶级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怎么诞生的?和奴隶主、封建地主、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有什么区别?我以为,关键在于反抗压迫这四个字。   受压迫的民族,受压迫的殖民地人民,为了反抗压迫而提出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就是符合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理论的。他们所发起的民族独立和国家独立战争,自然应当获得、也必然会获得世界无产阶级的支持和声援。   我们为什么要和俄国人开战,因为我们要清算沙俄时期,沙皇政府对于我国及东方民族的压迫和一系列屠杀事件。二月革命虽然推翻了沙皇政府,但是其后组建的临时政府却一边标榜自己是自由俄国的代表,一边却要继续帝俄时代的民族压迫和对外扩张政策,这显然不是一个能够代表俄国人民的政权。   我们要求打倒这个试图继承沙皇遗产的反动政府,除了那些帝国主义者之外,俄国的无产阶级和东方各民族自然是支持我们的。当然我们在进军时应当坚守这样一条政治原则,我们要打倒的是俄国的反革命政府而不是俄国人民,因此对于那些不试图反抗我们的俄国民众,我们应当保障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否则我们此次对于俄国入侵的反击行动就会变了味。   我们反抗沙俄帝国主义的压迫天公地道,因此没有什么好对俄国同志隐瞒的。我们应当向俄国同志宣传,我们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尽力的让他们了解中国人民反抗压迫的情绪。我并不指望俄国同志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但是至少我们要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真心想要实现共产主义和帮助中国无产阶级的无产阶级盟友,如果俄国布尔什维克并不是这样一个政党,那么大家早点分手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协助俄国同志去夺取俄国的政权,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吗?假如我们不在远东揭开临时政府的真面目,俄国民众又怎么会觉醒,这就是另一个沙皇政府呢?   此外,过去70多年以来,中国就一直被各帝国主义入侵和压迫,可以说人民心中对于帝国主义的怨恨是相当深刻的。这种民族上的同情心如果不能获得满足,那么迟早会被我们的敌人用来对付我们。光是看一看瑷珲、黑河等地的市民对于要求收回江东六十四屯的要求有多迫切,我国的青年学生和社会舆论界中的那些知识分子对于收回天津租界有多欢喜,就可以知道我国民众的民族意识已经开始高涨了。   虽然我一直都说,无产阶级革命必须要由无产阶级来领导,但是我国的工业基础实在是太薄弱了,就连我国的资产阶级都没有得到一个稳定的发展期,因此也就导致了我国的无产阶级力量格外的弱小。   我们东北三省的产业工人数量,到了上半年3月份的时候,都没有突破110万人,而整个关内的产业工人数量还不到关外的一半。相比较而言,东北的农业人口依旧还是超过了工业人口,但是关内的话工业人口相对于农业人口来说,更加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要依赖400万不到的无产阶级去领导近4万万中国人民完成无产阶级革命,我们就不得不慎重的对待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我希望大家了解这样一个事实,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和欧洲那些单一民族国家不同,一旦民族主义者误入歧途,那么我们就会成为下一个奥斯曼帝国。   鼓吹民族主义的奥斯曼帝国,实质上造成了国内各民族之间的分裂。阿拉伯民族的大起义,土耳其人对于亚美尼亚人的种族灭绝,和十多年前亚美尼亚人在土耳其人的支持下搞大亚美尼亚对阿塞拜疆人的屠杀,正是这种追求民族压迫的民族主义的恶果。   这一场欧洲大战不管是哪一方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奥斯曼帝国也都不会存在了。假如,我们也去追求这种建立在民族压迫上的民族主义,那么我国同样会遇到国内各民族分裂的结果。   所以,我们必须要顺应中国人民和各民族反抗压迫、对压迫者进行清算的正义要求,然后再把他们引导向共产主义,而不是强行压制人民的反抗压迫要求,或是对压迫其他民族的要求进行妥协。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领导中国人民及各民族走向社会主义……” 第八百二十五章   对于革命委员会将对俄国的入侵行动作出反击的消息,克拉辛大约只比俄国驻哈尔滨副领事晚了一个小时收到的,当然这也是革命委员会派人正式向他通报,而不是来自于其他地方,虽然很快他就从俄国领事馆那里获得了相同的消息。   克拉辛几乎在收到消息的同时,就动身赶去了吴川所在的办公大院,不过他在另外一处独立的接待访客的平房内足足等了近3个小时,方才有人出来接待了他。   从俆景魁、吴泰两人口中再一次证实了革命委员会准备对临时政府发动反击的消息后,克拉辛沉默了许久方才对着两人说道:“那么,我是否能够和吴川同志见上一面,就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之间的问题和他交换一下意见。”   俆景魁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刚刚党中央召开的会议上已经做出了决定,就算是吴川同志也不能再对决定做出更改了。我以为,您与其和吴川同志讨论这个问题,倒不如尽快把这一消息传达给彼得格勒的俄国同志们,让他们就这一事件给出一个表态,才是对贵我两党关系维护的最好选择。”   被拒绝的克拉辛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开口问道:“贵方真的确定,在唐努山口袭击贵国民众是一起蓄意事件而不是一场意外吗?”   吴泰顿时不满的回道:“俄国军队出现在唐努山口,本身就是蓄意的。唐努乌梁海是我国领土,这是沙皇政府都没有否认的,就在加大庙和别洛查尔斯克,不还是有着俄国军队的驻扎吗?另外,关于这几年俄国移民唐努乌梁海侵占当地百姓的土地,我们提出过多少次抗议了?在这个局势下讨论是否是意外,您真的认为有意义吗?”   被吴泰这一番抢白,克拉辛立刻清醒了过来,中俄之间现存的所有问题,几乎都是沙俄政府制造出来的。在这些问题上进行争论,只会刺激到中国人的民族情绪,哪怕是共和党内倾向于共产主义的党员,也不会接受布尔什维克在这些历史问题上的含糊立场。   克拉辛并不希望连俆景魁、吴泰这样亲俄国无产阶级的中国同志也被刺激起民族情绪,因此他不得不立刻道歉道,“吴泰同志,我很抱歉,您知道的,我只是不希望革命委员会在这个时候和临时政府发生冲突,并不是试图为沙俄入侵唐努乌梁海的行为辩解。这场冲突将会令我们的立场很为难,我们不能不考虑俄国人民对这件事的看法。”   吴泰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我们并不希望和临时政府发生冲突,我们抱着极大的诚意想要同临时政府解决中俄之间的历史悬案,但是临时政府不仅在海兰泡、江东六十屯及中俄瑷珲条约的问题上出现了反复,现在还在我国境内公然袭击了我国的民众和唐努乌梁海的官员,这和沙皇政府所秉持的帝国主义作风又有什么区别?   假如俄国民众认为,临时政府继承了沙皇时代的一切,那么他们也应该接下被沙皇政府所压迫的各民族的所有仇恨。作为中国人民意志的执行者,共和党同样不会放弃保卫中国人民利益的权力和责任。”   俆景魁也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以为俄国人民在经过了三年的战争之后,至少应当明白沙皇政府和现在临时政府所宣传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正是将数百万俄国人推向死亡的谎言。   我非常不理解,俄国的民众一边向德国呼吁和平,一边却又试图侵略我国,这是一个什么逻辑?难道说俄国同志所主张的和平,是对强者言和,而对弱者宣战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中国和俄国的无产阶级又该如何联合起来呢?”   克拉辛感觉自己没法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了,这样的政治表态已经涉及到中俄两个无产阶级政党之间的合作关系了。虽然在布尔什维克当中有不少人认为,中国共和党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政党,倒更像是社会民主党和自由主义者的混合体。   不过还有更多的布尔什维克认为,现在的共和党虽然不是一个真正无产阶级政党,但是他们应当帮助共和党彻底的转向无产阶级。因为在俄国的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必然会迎来帝国主义的干涉,那么作为俄国无产阶级在东方的盟友,共和党必然会替俄国挡住日本和美国人的干涉,这是俄国无产阶级政权能够在帝国主义的围攻中生存下去的条件。   因此在获得彼得格勒中央局最新的指示之前,克拉辛实在是无法从个人的观点出发,就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将要爆发的战争表明布尔什维克的立场。   于是他不得不转移话题说道:“好吧,我这就回去向彼得格勒发电报,等到彼得格勒的决定下来之后,我再来拜会吴川同志。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贵方给出一个答复,就是当下进攻伯力的沙皇保卫军事怎么一回事?贵方难道打算支持沙皇的支持者在远东地区建立基地反攻彼得格勒吗?这是不是和贵方一直反抗沙皇政府压迫的宣传有抵触?”   俆景魁不慌不忙的对克拉辛回道:“反攻彼得格勒,我们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计划。不过对于沙皇保卫军的支持,我们到是给了一些。正是因为我们一直反抗沙皇政府的压迫,所以才不希望沙皇的统治在俄国复活。   但是,我们并不清楚俄国支持沙皇的政治力量都有那些,因此不得不为俄国的保皇派树立起一面旗帜。吴川同志和我们都认为,与其等待俄国的保皇派自己推举出一个领导人,到不如让我们来制造一个。   至少我们挑选的这个保皇派领导人,我们知道该怎么去对付他,而一个众望所归的保皇派领袖,除了增加我们的麻烦之外,我们还需要对突然冒出的领导人重新进行调查,这就是在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   此外,当前的临时政府和彼得格勒苏维埃中,贵党都没有占据重要位置,如果临时政府没有感受到内外交困的压力,又怎么肯对贵党放权呢?一支远东的保皇派武力,至少能够让临时政府更快的失去人民的支持。   而这支远东的保皇派力量,在贵方夺取了彼得格勒的领导权之后,也恰好为贵方堵死了帝国主义从东方干涉的通道。我们以为,这支力量的存在对于中俄无产阶级来说,暂时是有好处的。”   克拉辛思考了片刻后又问道:“那么按照贵方的意思,一旦我们夺取了俄国的政权,打败了帝国主义的干涉之后,沙皇保卫军是不是到时就该消失了?”   俆景魁想了好一阵才说道:“中俄无产阶级的共同利益总是高于其他,只要沙皇保卫军的消失是符合中俄两国无产阶级利益的,那么我方自然是乐于见到这支武力的消失的。”   克拉辛低头默默的思考了一分多钟,再次向俆景魁发问道:“那么能否请你告诉我,革命委员会所要求的领土都有哪些部分?”   俆景魁这下也是沉默了许久,才斟酌的开口说道:“乌苏里江以东、黑龙江以南的地区肯定是属于我国的领土;江东六十四屯、海兰泡的归属也是明白无误的。接下来就是俄军和俄国移民从外蒙古和唐努乌梁海撤离,至于其他和俄国接壤的地方,现在还不属于革命委员会管辖,不如留待以后再说。”   克拉辛看着徐景魁想了许久,才说道:“这么说,革命委员会这是把伯力和北库页岛也纳入了中国的领地了吗?那么那些因为领土重新划分而居住在贵国地方的俄国居民,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徐景魁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们不会阻止这些跟随领土迁移入我国的俄国人归国的选择。当然只要他们愿意归化,革命委员会也不会加以劝阻。至于那些又想保住自己家产,又不想向革命委员会宣誓保证的,我们更希望你们主动去劝说他们回国。只有那些极端强硬的分子,我们才会下令镇压……”   虽然和徐景魁、吴泰谈了半个多小时,但是克拉辛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中央是否能够对远东的情报及时反应过来,在明日上午10点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指示。   远在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党中央直到晚上7时才收到来自远东的电报,虽然他们已经从苏维埃执行委员会那里获得了一些语焉不详的消息,但只在收到了克拉辛的电报之后才算是明白远东发生了什么。   在四月危机之后,米留可夫等立宪民主党的下台,临时政府的权力被转移到了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手中。这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中的左翼和社会主义者中的右翼共同组建起来的联合政府。不管是立宪民主党还是布尔什维克对于这一联合政府都是抱有不满的。   立宪民主党认为联合政府过于左倾了,而布尔什维克则认为联合政府是换汤不换药,依旧还是在坚持继续作战的立场,而没有给予俄国人民以和平的回应。   因此在收到了来自远东的电报后,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包括列宁在内的几位布尔什维领袖就在党内的会议上发表了对于临时政府的谴责,认为布尔什维克不应当支持临时政府对沙皇对外政策的延续,布尔什维克应当旗帜鲜明的要求临时政府从哪些不属于俄国人民的土地上撤离,并给予俄国以和平。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中俄之间在唐努乌梁海爆发了冲突,这一消息驻哈尔滨的日本领事馆足足比其他国家晚了8个小时才收到。过去日本人仗着和中国人样貌、文化相近,肆无忌惮的伪装成中国商人在中国境内四处勘察道路和情报的时代,随着革命委员会对于社会秩序的控制加强后,日本人已经很难再用这样的办法获取情报了。   而收买中国人为自己打听各种消息,甚至是通过资助东北的土匪武装建立听命于日本的小股武装,又或者通过满铁这样的组织建立公开的社会调查部门,都随着革命委员会所建立的保密制度、警卫制度和对于日本间谍行为的打击,失去了作用。   现在日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情报收集方式,只能通过还能运转的外交情报系统进行收集。这在无形之中提高了外务省在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也迫使陆军加强了武馆派驻制度。   虽然外务省在理论上对于所有的驻外使馆、领事馆负有全责,但在事实上外务省是管不到陆海军外派的武官的,而陆海军外派的武官又是互相独立,并不互相支援。海军的武官多派向欧美,陆军则主要把重心放在了中国,辛亥革命之后又重点关注于东北。   1916年底,因为天津租界问题的爆发,陆军省再次加强了驻北京和哈尔滨的使馆武官。辛亥革命之后,陆军省就在北京先后组建了青木公馆和坂西公馆,通过和北洋集团交好的青木宣纯、坂西利八郎收集北洋的军政情报,并以帮助中国的名义向北洋政府推荐了大批日本顾问,从而对北洋集团内部开始渗透。   但是对于突然冒出头的革命委员会,陆军省并没有与之沟通的渠道,而中日之间的两次交战,也使得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间谍警惕万分,使得陆军省在东北的情报收集工作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于是陆军省于1916年9月派出了陆军大学校第13期首席,48岁的武藤信义担任了哈尔滨领事馆武官,这位在陆军省以沉默寡言和俄国通著称的日本军官带着辅佐官荒木贞夫等年青将校,在上任半年之后总算是初步建立起了武藤机关的雏形,比之前任确实要强上不少。   按照政治保卫局第二处,负责政治审查及反间谍工作的蒋大同同志的看法,“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迷惑性的日本人,虽然平日在外交场合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对于他想要交往的人,私下聚会时却能够源源不断的说上一两个小时。   而且他对于中俄的历史、文化都了解的非常深入,对于国际形势的判断也相当的敏锐,因此只要你和他搭上话了,就会感觉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和他谈话并不让人感到乏味。   不过,他依然是一位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只要稍稍和他交往的久一些,就能从其口中听到一些诸如日本侵占朝鲜、占据大连、旅顺的合法性言论。   只不过这一位比其他日本军国主义者更为高明一些,不会直接说狼吃羊是应该的这类无稽之谈,而是发明了一整套日本拯救亚洲各民族的歪理,来为日本入侵朝鲜、中国的行为进行辩护……这样的人,正是我们政治保卫局最危险的对手,一刻都不可以对其放松监视。”   这位被政治保卫局视为危险分子的武藤信义,在收到了中俄即将爆发冲突的消息后,便叫来了荒木贞夫等部下,向他们下令道:“中国人和俄国人之间的冲突很有可能导致战争,这正是我们观察革命军和俄军作战能力的一个机会。所以,我需要你们前往满洲里、赤塔、黑河等地……”   就在日本人急于观察中俄两国军队的战斗力时,北京这边的英、美、法三国公使也正紧张的对唐努乌梁海突发的冲突进行调停。如果说之前英国公使朱尔典还有些偏向于俄国人,并没有完全按照伦敦的要求,向俄国公使施压,尽快达成俄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妥协的话,那么随着唐努乌梁海事件的爆发,革命委员会启动了战争倒计时后,朱尔典终于开始焦虑了起来。   他偏向于俄国人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加深俄国人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矛盾,为战后的东亚平衡先埋下一颗地雷,但是并没有想过让这颗地雷现在就爆发。   中俄现在爆发战争,对于协约国来说肯定是最糟糕的,毕竟现在德国人正上蹿下跳的挑拨中国和协约国之间的关系,从租界、治外法权、关税到江东六十屯屠杀事件,中俄瑷珲条约的争议和俄国对唐努乌梁海及外蒙古的贪欲,都是德国人用来攻击双方关系最为有利的武器。   美国和法国公使的想法,几乎和朱尔典一样,认为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出现中国和俄国之间的战争。因此在得到了从哈尔滨传来的消息后,英法美三国就分别约见了俄国公使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试图说服双方停止向着战争前进的脚步。   但是很显然,不管是俄国公使库达涅夫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王葆真,都不能给出一个正式的答复,决定这场战争的权力远在彼得格勒和哈尔滨。   5月21日上午,王葆真首先收到了哈尔滨的电报,因此向英、美、法三国公使通知,表示将会在上午10点正式约见俄国公使,地点希望依旧放在英国公使馆的会议室内。不过库达涅夫很快就回复,他才刚刚开始接收电报,希望能够把会面时间推迟一个小时。   王葆真请示了哈尔滨之后,决定把会见时间放在11点正。中俄双方在11点差一刻抵达了英国公使馆。在这一次的会面中,库达涅夫公使总算失去了之前和王葆真会面时那种高高在上的骄傲感,转而以结结巴巴的语气向王葆真读了一遍临时政府的决定。   临时政府先是对于唐努乌梁海所爆发的冲突感到遗憾,但是否认了俄军入侵唐努乌梁海和袭击了中国平民的事实,临时政府认为这一事件需要进行调查才能确定是否是俄军的责任,而且俄军进入唐努乌梁海并不算是入侵,是获得了当地人的邀请,因为唐努乌梁海人过去一直受到蒙古和中国的压迫,才不得不寻求俄国的保护。   接着,临时政府反对把唐努乌梁海地区的俄国移民和外蒙古的俄国移民联系起来,临时政府认为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不能放在一起讨论。   最后,临时政府提出了一个建议,双方同时从唐努乌梁海撤军,然后组建一个国际调查团前往当地进行调查,最后视调查团的调查报告,中俄双方政府的代表和唐努乌梁海人的代表一起进行协商,解决该地区的归属问题。   至于外蒙古事务,中国方面应当先停止让军队越过库伦进入蒙古北部地区,双方才能坐下来进行交涉。临时政府还要求就中东路、滨海省、华俄道胜银行等一系列事务进行交涉,革命委员会应当停止在这些问题上继续侵犯俄国利益的行动。   电文的最后,临时政府还对沙皇保卫军侵占哈巴罗夫斯克的行为表示了谴责,表示自由俄国的人民是不会和支持沙皇保卫军的势力进行妥协的。因此革命委员会如果想要和临时政府好好的解决以上这些问题的话,那么就应该先行发表一个声明,表明自己不会支持沙皇保卫军的立场。   听了库达涅夫念了快半个小时的电文,王葆真终于起身向着对方微微鞠躬后说道:“贵国政府能在短时间内给公使先生发来这么多指示,看来确实是相当重视远东问题了。   那么我也表明一下哈尔滨的态度,既然临时政府无视了我方所给予的善意,那么我们就只能选择战争。革命委员会将会给贵国48小时的时间从以下地区撤离,48小时后我军进入这些地区还有贵国的军队的话,我们将会予以消灭。   唐努乌梁海地区、外蒙古北部地区、从满洲里到上乌金斯克的铁路沿线、海兰泡、基姆坎-苏塔尔地区及乌苏里江以东黑龙江以南,包括庙街和北库页岛。”   库达涅夫脸色铁青的看着王葆真说道:“革命委员会这是想要和自由俄国全面开战吗?朱尔典公使、康德公使、芮恩施公使,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条件可不是宣战书,而是直接要求我国签署投降书了,我国绝无可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因此而造成东线进攻推迟或失败的话,我国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法国人瞧了一眼面前的场面,干脆的闭上了嘴。由于激发了天津租界事件,康德公使已经受到了来自国内的调令,等到新公使抵达后他就要调动到南美去了,因此他并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意愿,俄国虽然是法国最重要的盟友,但是现在这个临时政府可是更倾向于英国人。   在俄国人的点名下,朱尔典不得不对王葆真说道:“革命委员会究竟有没有同俄国和平的意愿,难道你们真的打算和协约国开战吗?”   王葆真只是迟疑的看了芮恩施公使一眼,就平静的向朱尔典回复道:“我不明白朱尔典公使的意思,难道说俄国军队入侵了我国领土,杀害了我国民众之后,还不算是对我国的开战,反倒是我国进行抵抗,倒是向协约国开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所寻求的和平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是为了寻求和平,革命委员会早在24小时之前就发起了反击了,也不会给俄国军队72小时的撤退时间。假如这样都有人要把战争强加给革命委员会,那么我们只有应战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居仁堂内,袁世凯、徐世昌、外交总长陆徵祥几人坐在一起,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天津和各国爆发冲突以来,国内政局的变化和列强对华立场的变化,就让这些北洋官僚们琢磨不透了。   过去在满清朝廷和北京政府面前耀武扬威的列强外交官,却在一味强硬姿态的革命委员会面前节节退让,甚至不得不交还了天津租界的行政和司法权。   虽然在朱尔典和康德两位公使的劝说下,袁世凯终于下令同德、奥两国断交,并预备向协约国借款练兵,从而加入到协约国一方作战。   但是这一举动很快就被革命委员会以武力进攻河南陆军而中断了,切断了北方和南方北洋诸军的联系之后,革命委员会已经展现了可以拿下北京的实力,这也就使得银行团无法冒险给予北京政府以贷款。毕竟革命委员会已经宣称没有获得国民许可的借款,特别是用于军费支出的借款均为恶债,革命委员会和中国人民不会认可这等恶债。   甚至于,徐树铮等下野的段系将领,也纷纷在报纸上发言,认为德国陆军世界第一,就连法国和俄国的军队开战以来都是连受重创,以中国这样积贫积弱的国家究竟有什么力量可以在战场上同德军对战?   更何况,从欧洲传回的消息,德国一个步兵团就装备了96挺机关枪,差不多每56个人就能配备一挺机关枪;一个步兵师配备了4个炮兵营,约72门火炮,其中四分之一的火炮是100毫米口径以上的。另外德国人还有着大量的毒气弹,一旦为毒气笼罩而又没有及时带上防毒面罩,那么不是死亡也是全身溃烂、失明,可谓是残忍至极。   德军的武装就算是革命军都远远不及,更何况是远不如革命军的北洋诸军。向列强借款训练新式军队显然是不现实的,军队训练完成欧洲大战也应该结束了。而如果从北洋诸军中抽调人员编练,虽然可以迅速成军,但是以北洋军的训练程度和武器装备,在欧洲战场上只不过是给德国人送人头而已。   所以徐树铮这些段系将领以为,假如真要参加欧洲大战,那么还不如交给革命军来组织训练。毕竟革命军打过外敌,对于对外战争还是有着一定经验的,且革命委员会已经能够制造包括机枪、重炮、飞机在内的重要武器,让革命军来组建这支赴欧参战陆军,大约还能让这支参战部队在战场上多活一段时间。   虽然袁世凯不清楚徐树铮为革命委员会张目是不是受到了段祺瑞的指使,但是原本对于训练新军兴趣很高的北洋诸将突然就对这支赴欧新军失去了兴趣。显然这些军头是被报纸上描述的欧洲大战的血腥给吓到了。   虽然借洋人的款项练自己的军队,北洋诸将没有不赞成的。但是听说这支军队训练完毕就要立刻登船去欧洲,大家就不免都打起了退堂鼓。训练好的新军就这么送去欧洲战场,大家不仅白干一场,还倒贴了一批军官,那不就是亏大了吗?   不要说南京的冯国璋和湖北的王占元向袁世凯写信,认为当下应当慎重的加入战争,就连驻扎在保定的曹锟都向袁世凯提出了意见,认为当前并不适合拿参战问题刺激革命委员会,一旦革命委员会认为北京背叛了人民,那么革命军向北京进军就不可避免。   曹锟还向袁世凯建议,第三师分驻直隶南部和山西南部,兵力和革命军相比实在是太单薄了一些。因此,或是干脆让第三师退入山西以求自保;要么就干脆把山西的兵力调动到保定一带,这样革命军北上时至少还有一搏之力。   北洋内部对于出兵一事的分裂,革命委员会的强势反对,使得欧美列强不得不就出兵一事和革命委员会进行了深入的讨论。除了日本人还有些想法,试图用一笔贷款打开通往长江沿岸各省经济圈子的大门,其他列强对于北洋政府的态度,就变得有些暧昧不明了。   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就相当不满的袁世凯,现在对于各列强的观感就更加的恶劣了。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独裁统治恐怕延续不了多久了,因此他需要一个足以盖棺定论的功绩,以掩盖维新变法期间和推翻清政府这两件事中自己的所作所为。   觉得自己大约挺不过明年的袁世凯,就更加不能放手由自己所主导的赴欧参战主张,最终变成了一笔糊涂账,又或者变成了别人的功绩。   他于是对着几位亲信说道:“共和党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要求中央政府配合他们行事,48小时之后和俄国断交并收回俄国在华的租界及其他特权,他们这是把我这个大总统当成了盖章的傀儡了吗?”   居仁堂内参加会议的几人在袁世凯身边待的也算是长久了,自然能够听得出袁世凯语气中的极度不满。看着其他人继续保持沉默,徐世昌不得不站出来接话道:“大总统,共和党的通知虽然无礼,可是我们不能不能不对唐努乌梁海事件作出反应啊。要不然之前岂不是白白得罪了德国人和奥匈人?   要是48小时之后,革命委员会出兵俄国寻求唐努乌梁海事件的解决,而中央政府又没有及时表态的话,恐怕外界的舆论将会把我们给压倒了。”   袁世凯对于徐世昌的说法还能沉默下来思考一番,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向外交总长问道:“陆总长,你在俄国呆的时间最久,你觉得俄国人会做什么反应?”   陆徵祥思考了半天,方才对着袁世凯回答:“俄国人一向有对弱小民族加以欺凌、吞并的历史,虽然俄国陷入了这场欧洲大战将近3年,看起来国内人口损失也到了一个极限,俄国军队确实有打不下去了的迹象。   但是,即便是如此,我们也依旧不会是俄国人的对手。只要欧洲战事转向有利于俄国人的时期,那么俄国必然会重新把手伸入到我国的边疆上来……”   袁世凯并没有老糊涂,他知道陆徵祥口中的我们,其实是指北洋军而不是革命军。所以,现在跟着革命委员会下注才是最为划算的。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的问道:“那么俄国人和革命委员会真的爆发了冲突,你们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总不能真的在一边干看着,然后让革命委员会收获更多的民意吧?”   陆徵祥想了想,然后谨慎的回道:“革命委员会必然是打不过整个俄罗斯帝国的,但是在沙皇被推翻后,远东的力量就被削弱了。革命委员会在名义上是向彼得格勒做出了宣战,但实际上要对付的不过是远东土地上的军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并不是没有机会……”   听完了陆徵祥的分析,袁世凯又向边上的徐世昌询问道,“你觉得陆总长的意见如何?”   徐世昌沉吟了片刻后张口说道:“俄国人现在虽然是虚弱的,但是俄国毕竟是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国,哪怕我们现在占了他的便宜,等到他们恢复过来之后,未必不会对我们进行报复。我们要是没有一棍子打死俄国人的勇气,那么最好不要去挑逗对方。   况且在我们刚刚同德国、奥匈帝国绝交之后,再去激怒俄国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合理的选项。我们总不能把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阵营都得罪了,那样不管谁赢得了胜利,都会对我们抱有恶意的。我看,还是应当和革命委员会再做沟通,最好能够在和平谈话的基础上,达成我们同俄国之间的互相让步。”   袁世凯想了许久,终于点头说道:“那就拜托菊人兄去同革命委员会的在京代表洽谈一二,能够和平解决中俄之间的矛盾,对于中国来说就是一大幸事……”   只是在袁世凯等人想要和平解决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之间的冲突时,英国公使馆内的谈判会议还是宣告了破裂。对于库达涅夫来说,共和党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太多了些,他不可能一一答应下来,哪怕边上的英国人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他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而对于王葆真来说,和俄国公使的谈判实际上并无多大意义,不过是给其他协约国一个台阶下而已。毕竟这位公使先生虽然获得了新政府的留任,可是这不过是临时政府的权宜之计。是俄国新公使没有抵达之前的代用品而已。   王葆真最为关注的,还是美国公使的态度。在离开了英国公使馆后,他就上了美国公使的马车,希望能够就自己今日的表态,对对方简单的进行说明。   不过芮恩施公使显然并不介意革命委员会无视了自己的和平意愿,他反而忧心忡忡的向身边的王葆真说道:“你们真的要同俄国开战?我想你们应该清楚,美国现在已经转入了战时状态,我们并不希望协约国内部爆发战争。现在的俄国还不能倒下。”   王葆真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们并无意让临时政府倒台,但是即便没有我们对于俄国声索的各项领土主权的要求,公使先生您真的觉得,俄国还能坚持下去吗?我倒是觉得,正是在我们的施压下,俄国才不敢退出战争。   而且我们只是希望在尽可能的公平原则下,从俄国人手中收回被俄国人劫掠和强行占有的土地。并没有要求俄国割让自己的土地给我们,如果连这一点正义都不能给予中国人民,那么我们又怎么能够站在协约国一边?……” 第八百二十八章   当革命委员会向俄国发出了48小时的最后通牒后,东京这一次总算是及时获得了英国方面的通报,只不过英国人此次及时通报的目的,是询问日本届时能否和自己一起出面调停中俄之间的冲突。   陆军方面听到这个消息固然是跃跃欲试,但是海军和首相原敬对于英国人提出的请求,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就如在紧急召开的内阁会议上,加藤海相不客气的对外相说道:“英国人这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遇到麻烦就推到我们头上,决定利益分配的时候却只和法国人、美国人商议。就连意大利人在英国人面前,都比我们这个盟友更说的上话。   欧洲大战开启的时候,英国人一开始还想拒绝我们参战,为的就是不让德属青岛和德属太平洋诸岛落入我们手里。后来因为需要我们海军的护航,才勉强同意了让我们对德宣战,但是在山东我军一遇挫折,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和中国人媾和了,完全没有顾及我们这个盟友的想法。   中国人不过是卖了些物资给协约国,对于这场大战根本没有多少贡献,但是他们强占了纳土纳群岛之后,英国却承认了中国人对于纳土纳群岛的主权。而我们好不容易才夺取了德属太平洋诸岛,英国人却含含糊糊的,不肯立刻承认我们对于太平洋诸岛的所有权,仅仅因为澳大利亚和美国人的反对,这可真是把我们当成猴子看待了。   海军认为,除非英国同意我们进入南洋,并承认德属太平洋诸岛归属于日本,否则我们没必要插手中俄之间的争端。更何况,英国人和法国人现在根本没有力量来亚洲阻止中俄之间的冲突,说到底英国人就是想让日本单独出兵施压,但是革命委员会真的会屈服吗?   别忘记了,他们的飞机是可以攻击朝鲜海峡的。一旦中国人的飞机在我们的国土上进行攻击,陆军能够承担起国民的愤怒吗?”   大岛陆相当然不会接受海军的指责,他很快就声明道:“陆军只是认为,作为协约国的一份子,日本应当尽到盟友的责任。至于中国人的飞机是否会攻击日本本土,这和陆军的主张并无关联关系,我不明白加藤海相这么针对陆军,到底是有着什么用意……”   最终还是原敬出声阻止了陆海军之间的争吵,“对于协约国应尽的义务,我国一直都是诚意满满的,不管是在太平洋的护航行动,还是接受英国盟友的请求,派军舰前往地中海护航,我国并没有站在岸上看着盟友们和德奥互相厮杀。   但是日本毕竟是个小国,一场日俄战争就差点让我们的财政破了产,还死伤了近百万将士。过去数年里,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也交手过两次了,两次都以失败而告终。除了多增添了一笔债务之外,我们没有从对中国的战争中获得任何好处,因此对革命委员会实施任何军事行动,我们都应当更为谨慎才是。   现在革命委员会把目标放在了俄国人身上,对于我国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过去革命委员会一直亲近俄国而针对我国,现在他们既然主动和俄国人交恶,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必然要和我国缓和关系。   这样一来,日本在俄中之间就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虽然这场大战对俄国来说损失不小,就连沙皇都被迫宣布了退位。但是像俄国这样一个大国是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的,等到欧洲大战结束之后,恢复了实力的俄国必然要向中国人报复。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将获得胜利。中俄必然会为了获得日本的支持,而付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没必要急着下场,不如先看着中俄争斗一番,然后再决定到底站在谁这一边……”   5月20日,张作霖带着一团骑兵抵达了克穆齐克地区的中心加大庙,驻加大庙的哥萨克少尉杰利巴尔特拒绝向张作霖投降,不过134把马刀显然是抵不过携带着迫击炮和机枪的中国骑兵团的,在杰利巴尔特少尉被击毙后,剩下的80多名哥萨克选择了走出庙门投降。   这场中俄之间争夺加大庙的战斗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战斗的激烈程度却是唐努乌梁海人难得一见的。因为周边群山的保护,生活在山间盆地内的唐努乌梁海人虽然彪悍勇敢,但实际上很少经历上规模的战争,即便是部落之间的冲突也往往不过几十或数百人之间的群殴而已。   这也就的使得俄国人刚刚进入唐努乌梁海时,虽然人口不多,但是携带着枪支大炮的数百俄军还是震慑住了当地的各部族。只不过之后俄国大量移民,足足移民了本地部族五分之一的人口,抢走了本地人的牧场作为耕地,才导致了双方之间的矛盾激化。   不过即便是如此,唐努乌梁海的部族领袖也不敢同俄国人发生正面冲突,被俄国人免去部族首领的亲中人士,只能跑去向乌里雅苏台和库伦求援,而不是号召同胞们起来反抗俄国人的压迫。   而这一次到来的张作霖等中国军队和满清军队不同,他们不仅是大队人马而来,还装备了比俄国人更加精良和凶猛的武器,这使得亲眼目睹战斗的唐努乌梁海人,或是因为中国军队的到来而大感放心,又或是有人感到了恐惧,担心在俄国人离开后,又来了一个更加难相处的对手。   唐努乌梁海的人口由达旗、贝子旗、唐努旗、托锦旗和萨拉吉克旗五旗组成。萨拉吉克旗在乌梁海最东面和伊尔库茨克军区接壤;达旗、贝子旗位于山间盆地西面的克穆齐克地区,这里也是唐努乌梁海居住人口最多的地方;剩下的托锦旗、唐努旗则位于山间盆地的东部。   在张作霖所部击毙了杰利巴尔特少尉,占领了加大庙后。驻扎在本地的达旗总管巴彦巴达尔呼,托锦旗的陶木特和达克丹喇嘛、金巴喇嘛,都在巴勒珠尔的劝说下,跑来拜见了他。   对于巴勒珠尔这位前唐努旗总管的识趣,张作霖还是相当满意了。当然这个时候他已经隐去了当日在山口想要趁机干掉对方的想法,毕竟巴勒珠尔已经初步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   当然巴勒珠尔并不清楚,他之所以没有调入张作霖的陷阱,成为制造唐努乌梁海人和俄国之间的仇恨根源,纯粹是因为他当日豁出性命去拼搏了一次。拿着革命军支援给他们的武器,巴勒珠尔并没有选择把哥萨克引出哨卡,让革命军去消灭他们,而是发动了一次强攻。   虽然巴勒珠尔带领的部下要比哨卡中的俄国人多,但是缺乏现代战争经验的唐努乌梁海人一开始还是吃了亏的,一度被少于自己的俄国人击退。只不过哨卡中的俄国人也犯了错误,因为担心哨卡中的唐努乌梁海人反叛,在战斗的间歇中,一些俄国人试图对这些仆从兵解除武装,并试图把他们暂时关押起来。   这一举动终于刺激到了原本就犹豫不决的仆从士兵,他们一度认为俄国人是想解除了他们的武装,然后消灭他们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俄国人刚进入唐努乌梁海的时候,诱骗别人放下武器然后进行屠杀的事件不知发生了多少起。因此这些本地仆从兵一点也不信俄国人。   因为俄军强行缴械而引发的叛乱行动,终于导致了哨卡内的混战,原本已经想要退走的巴勒珠尔,见状立刻发起了最后一次攻击,最终以击毙哨卡头目而宣告结束了战斗,当然他的胳膊和肩膀也受了点轻伤。虽然巴勒珠尔的选择有些让张作霖意外,但是巴勒珠尔的行动却也完成了张作霖的计划,唐努乌梁海人已经不可能同俄国和平共处下去了,除非巴勒珠尔用自己的脑袋去向俄国人谢罪。   因此张作霖很快就放弃了之前除掉巴勒珠尔的计划,转而开始安抚起了唐努乌梁海的民众。虽然从库伦到乌兰固木之间的铁路还没有修建完成,但是从库伦到乌里雅苏台,再到科布多,再到乌兰固木却是有着一条驿路的,这条驿路虽然不甚好走,但是在稍微修缮一下后却是可以通汽车了。   过去,从张家口到乌里雅苏台或是到库伦是内地到外蒙古地区最大的商道,但是随着扎赉诺尔到库伦、锦州到库伦两条铁路的开通,张家口往外蒙运输的商品开始逐渐下降,而张家口从东北进口的商品倒是快速上涨了起来。   为了确保张作霖部在唐努乌梁海作战的成功,革命委员会调动了1500辆汽车,从库伦连续不断的运输各种物资抵达了科布多和乌兰固木,等到张作霖部进驻了加大庙后,又继续从科布多、乌兰固木的军需仓库开始了向加大庙运输各类物资。   虽然从库伦绕道乌兰固木再进入唐努乌梁海是一条极远的路,但是这条道路可比穿越东面的唐努山要平坦的多。而对于唐努乌梁海人来说,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物资被源源不断的运入到加大庙。   随着乌兰固木到加大庙的通道被打通,随着汽车运来的物资很快就从100吨一天增加到了300吨一天。原本对于唐努乌梁海人来说,承担一个骑兵团的消耗都是很困难的,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向唐努乌梁海的大笔运输物资,不仅满足了张作霖所部的日常所需,也为唐努乌梁海的民众解决了日常生活物资匮乏的问题。   不管是棉布、茶叶、精盐、燃料、钢铁制品还是其他生活用品,对于唐努乌梁海人来说都是急需的。这也是过去他们试图倒向俄国的原因,和遥远的内陆相比,依托西伯利亚铁路的俄国人能够给他们带来大量生活用品,从而解决他们的日常生活问题。   现在随着革命委员会源源不断输送来的物资,本就对夺取了自己土地的俄国人充满了怨气的本地民族,很快就重新站在了革命委员会的一边。   关于驻扎在别洛查尔斯克的俄军资料,也远远不断的送到了张作霖的手边。于是在5月23日,在加大庙集结了一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和二个本地骑兵连的张作霖决定向驻扎着一个俄军步兵营、二连哥萨克骑兵的别洛查尔斯克发起了进攻。 第八百二十九章   虽然王葆真在第一次24小时通牒之后又给了俄国人48小时,但是俄国驻华公使库达涅夫、俄国新上任的外交部长米哈伊尔·捷列先科和俄国总理李沃夫,都不相信中国人敢悍然向俄国发起战争,而英国、法国会不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迫于英、美两国的压力,临时政府几经商议之后,终于还是向库达涅夫发出了新的指示,表示在中国政府承认了北京条约的基础上,临时政府将会就海兰泡、江东六十屯、外蒙古独立及唐努乌梁海等悬案和中国政府进行正式的协商。   按照捷列先科外交部长和李沃夫总理的商议,临时政府能够达成妥协的底限是,中国方面可以赎回中东路,俄国可以归还阿穆尔以北和江东六十屯、海兰泡相当的土地,并给予当年遇难者一定的赔偿。   但是北京条约必须坚持,库伦及唐努山以北地区应当归属于俄国。此外中东铁路应当照旧向俄国开放,俄国在中东铁路上获得的优待条件应当予以保持,中国方面应当从滨海省撤军,并保证不再支持反对临时政府的沙皇支持者。   最后,关于华俄道胜银行的股份问题,应当由中、俄、法三方坐下协商,革命委员会不得擅自查封该银行的资产,并强迫该银行兑换所发行的纸币。   只不过,彼得格勒的临时政府商议的太久,等到库达涅夫收到并翻译好电报,然后匆匆赶去英国公使馆向王葆真传达临时政府的决定时,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约35分钟。   库达涅夫虽然在会议室见到了王葆真,也向对方表明了临时政府发来的重新磋商的意图,但是王葆真只是起身向他点了点头后说道:“真是抱歉,库达涅夫先生,您已经来晚了。在35分钟之前,革命委员会给我的谈判授权已经消失,现在是战是谈,得要哈尔滨说了算了。”   俄国人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问道:“王先生,您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您这是拒绝和我进行协商了吗?革命委员会是否真要破坏两国之间的和平,向我方开战?”   王葆真想了想,只能耸了耸肩说道:“我想我刚刚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是您迟到了,所以我们才没能赶上进行磋商的最后时限。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处理贵我两国之间的关系,就要看哈尔滨那边的决定了。我只能先行告辞了……”   在中国人离开之后,库达涅夫带着几分不安和几分愤怒向着坐在另一侧的三国公使问道:“各位,革命委员会在这个时候向我国发起战争,这难道不是向协约国挑衅吗?”   三国公使在这两天内为了调停中俄之间的问题,也是费了相当多的力气的。但是调停时压制中俄双方是一回事,战争真的爆发之后各国选择的立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威尔逊总统一直要求芮恩施公使说服革命委员会不能向俄国动武,这是美国政府对于中俄冲突的底限。但是当革命委员会真的突破了这个底限,芮恩施公使也不能立刻转变立场抛弃革命委员会。   先不说美国站在俄国这边,俄国是否能够在东线继续向德国进攻而不退出战争还是未知之数,即便俄国选择了继续同德国交战,能够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也很难估算。毕竟连一直获得美国物资供应的法国人都撑不住,前线军队都开始抗命了,那么缺少物资供应的俄国军队的士气又能高到什么地方?   就芮恩施自己来看,俄国人最多也就发挥一下在东线的存在作用,保持在前线的存在牵制住德国军队,而不是搞什么进攻。既然俄国人为了退出战争都爆发了革命了,临时政府强迫前线俄军继续作战的结果,就是再一次爆发革命。   因此临时政府唯一的活路,就是拖延到美国军队抵达欧洲,然后等着分享战后的胜利果实。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俄国的临时政府应当彻底倒向美国,而不是继续向英法摇尾乞怜。但是临时政府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依旧把希望寄托于英国和法国的身上,对于伦敦和巴黎的命令俯首帖耳,却对华盛顿的要求推三阻四。   假如不是看在临时政府的民主属性上,芮恩施觉得美国政府真应该支持俄国人民再来一次革命。毕竟,现在的临时政府比沙皇政府更倾向于英、法,这完全不符合美国在战后欧洲的利益。但是,威尔逊总统似乎被英国人给蒙蔽了,在临时政府没有给出对于俄国的保证之前,就决定了大力支援临时政府。   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爆发的冲突,实际上是符合国内一些人士的需要的,这些人并不认为英、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反对威尔逊总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战后理想世界而轻易把美国拖入这场战争。至少在英法交出更多的权力之前,美国不应当这么积极的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去。   芮恩施的看法和这些人有着不少共同之处,虽然他并不支持这些人某些过于帝国主义的看法。但是他同样认为,按照旧的欧洲殖民体系去统治世界显然是不能让世界获得和平的。战后的新世界,应当建立在消灭殖民体系的基础上,所以在美国加入战争之前,英法应当就如何逐步的放弃自己的殖民体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不是把一切都放在战后去协商。   但是威尔逊总统并不认可芮恩施的意见,在这位总统眼中,既然英法俄都快支持不下去了,一直被封锁贸易的德奥显然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美国再不介入,等到德国和奥匈也爆发革命,那么欧洲就有可能变成全球革命的策源地。   虽然凭借着欧洲大战获得的额外订单,使得美国经济恢复了成长,战前的高失业率正变为当前的劳动力不足,但是美国内部的矛盾并没有获得解决。   战前的工人因为没有工作和劳动时间过长、工资过低而常常爆发罢工游行,虽然在资本家的私人军队镇压下,这些罢工游行没有进一步发展为革命,但是劳资双方的矛盾已经积怨甚深。   战争爆发虽然解决了失业率的问题,但是工人的劳动时间过长、工资过低等问题依旧没有获得解决,倒是为了解决战时劳动力分配的办公室,强行限定了工人的最高工资和禁止工人罢工等命令,使得劳资双方的矛盾更为加深了。   虽然如福特等工厂通过了大幅度提高工资,缓解了本工厂内的劳资矛盾,但是对于整个工人阶级来说,这不过是沧海一粟。比如美国钢铁公司虽然把工人工资提高到了日薪2美元以上,但是工人的工作时长也达到了15、6个小时,甚至还取消了休息日。   而相比美国钢铁公司给予工人工资的增长份额,公司的利润增长却要高的多。去年美国钢铁公司的销售额是9.2亿美元,但是利润却达到了2.7亿美元。可见战争经济下,公司对于工人的剥削是加重而不是减轻了。   更何况,因为出口物资的不断提高,美国国内的物价也在暴涨,去掉通货膨胀后,美国工人实际获得的报酬,其实和战前的报酬是持平的,这也就使得工人们愈发不满。   因此威尔逊总统认为,假如欧洲爆发了大规模的革命,那么这场革命的风潮必然也会席卷美国。在这样的威胁下,美国决不能置身事外,只有加入战争,结束战争,才能把欧洲革命扼杀在摇篮之中。   对于改良主义者来说,革命是破坏之源,是粉碎社会改良主义最大的敌人。在革命时代,改良主义者根本无法生存下去。对于倾向于社会改良的威尔逊总统来说,他宁可向后退一步,也不会和那些暴力革命者握手言和。   芮恩施的立场则要比威尔逊总统更激进一些,虽然他反对美国国内爆发革命,但是并不介意看到欧洲爆发革命,因为他认为欧洲民主革命正是埋葬老欧洲建立一个民主欧洲的快速通道,只要美国政府加以引导,欧洲的民主革命就不至于失去控制,反而能够影响到美国国内的社会改革。   正是抱有着这样的想法,芮恩施对于白宫的命令其实是相当消极的。但是对于中俄双方谈判的破裂,他却对着俄国及英法公使迅速的表明了立场:“美国政府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的行动是对协约国整体的挑衅,中俄之间的所有争端,不管让谁来看,都是沙皇政府首先挑起的,过去的中国能够忍受,不代表沙皇政府的行动是正义的。   既然中国人不在这里,那么我就说句实话,从尼布楚条约到北京条约,从霸占唐努乌梁海到试图分裂外蒙古,我只看到一个步步侵略并占据邻国土地的沙俄帝国,并没有看到任何沙皇政府对于中国人的善意。   现在中国人只不过是要求你们从自己的土地上离开,并恢复中俄所签订的某项条约内容,我不觉得这是什么挑衅。更何况,中国人控制中东路和进入滨海省,是得到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邀请的,倒是你们派兵进入唐努乌梁海并袭击了当地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   所以,我以美国政府的立场向各位声明,对于中俄之间的冲突,美国不会介入,当然我们也依然期待双方重新回到谈判桌前,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中俄之间的问题。其次,中美之间的商业往来不得因为中俄之间的冲突而被干涉,美国政府将会保留维护美国商业利益的权利……” 第八百三十章   1858年5月31日,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命令季亚琴科大尉跨过了黑龙江,在伯力修建了俄国西伯利亚第十三边防营的屯营地﹐建立了军事哨所。这是俄国第一次跨越黑龙江,向南方扩张。   到了1865年,伯力便有了1294名俄国人;1898年,伯力地区有16550个俄国人,5761个赫哲人,4555个华人和666个朝鲜人。到了1917年,华人的数量便超过了1万。   这座原本建立在三座小山上的兵营,此时已经颇有远东大城市的模样了。虽然不能同哈尔滨相比,但是在阿穆尔州和滨海州,伯力的城市规模也就仅次于海参崴这座港口城市而已。   建立于小山之上的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俯瞰着整座城市和乌苏里江,在总督府对面的广场上树立着一尊铜像,是1891年为纪念开拓了伯力的前阿穆尔伯爵穆拉维约夫的塑像。   只是在俄国人跨过黑龙江将近60年后,今日的伯力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了。就连总督府前的卫兵们也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无精打采的躲在了墙角的阴影下。   当然,不管是谁,在短短几个月内,先是经历了沙皇退位、临时政府的成立、社会安全委员会和士兵苏维埃的成立,前总督的下台和被捕,接着是沙皇保卫军的到来,社会安全委员会和士兵苏维埃的被强行解散,前总督的复位这样一连串事件后,也会陷入迷茫的。   现在的伯力,不管是市民还是士兵,都不知道该向谁效忠了。效忠沙皇,临时政府似乎已经掌握了全国大多数地方,怎么看都是没有前途的;但是效忠临时政府的话,现在控制了这座城市的可是沙皇保卫军,临时政府可保护不了他们。   特别是在伯力效忠于临时政府的军队抵抗失败后,这座城市已经生不起反抗沙皇保卫军的念头了。现在城市内的平民和商人都在等待着,重新上台的前总督和沙皇保卫军的统领谢尔盖上校,到底会商议出一个什么样的章程来。   在远东民众观望着总督府的动向时,谢尔盖也正在同关达基总督、费卢古督军及过去远东的上层人物进行着紧张的磋商。当他带着沙皇保卫军打进伯力后,虽然获得了本地许多保皇派的支持,但大多数人不过是希望借助他的力量保住自己的财产和特权而已,对于他现在所进行的事业几乎没什么人能给予什么帮助的。   如关达基总督这样具有一些名望和才能的贵族们,却已经放弃了对于沙皇的支持,他们并不是不想保住自己的权力,也不是对于罗曼诺夫皇室毫无情感,而是在看到了二月革命中俄国人民所爆发出的那种一心要摧毁沙皇制度的力量后,觉得复辟沙皇制度已经毫无希望,倒不如把政权转移到那些自由主义者手中,总好过让政权落在那些狂热的社会主义者手里。   至于伯力城内的另外两股力量,社会主义者在士兵中有着较高的威信,而自由主义者则在本市市民中获得了较多的支持。至于保皇派,不管是士兵还是市民,对于这些前贵族和官僚们都没有什么好感。   在了解了城内的情况之后,谢尔盖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他是真没有想到,不仅工人和士兵不支持罗曼诺夫皇室,就连一向获得了皇室照顾的贵族们和地主们,也抛弃了皇室,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好吧,如果不是吴川的强迫,他原本也是那个预备背弃皇室的成员之一。   正因为远东及整个俄国的形势对于保皇派如此恶劣,在进驻了伯力之后,谢尔盖一度停止了行动,只是守在了伯力,观望着临时政府和伊尔库茨克军区对沙皇保卫军占领了伯力一事,会有什么反应。   阿穆尔沿岸总督区过去管理着贝加尔湖以东的远东三省和库页岛、勘察加半岛等地,不过在1906年,后贝加尔州被划给了伊尔库茨克总督区,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核心区就剩下了阿穆尔州和宾海州。   滨海州的中心城市是海参崴和伯力,而阿穆尔州的首府则是海兰泡。随着革命委员会进入滨海州,进驻了中东路沿线城市,占领了海参崴后,沙皇保卫军又占领了伯力,这几乎就相当于把原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核心区域都控制在了手里。   海参崴是中东铁路的出海口,而伯力则是三江汇合之地,这两座城市都是地区枢纽中心,远不是海兰泡可以相比的。因此,光凭借海兰泡自身所拥有的力量,显然是不能独自出兵攻打占据了伯力的沙皇保卫军的。   所以让谢尔盖感到忧心忡忡的,是伊尔库茨克军区发兵和海兰泡的军队汇合,然后东进攻打伯力,他可不认为,沙皇保卫军能够和伊尔库茨克军区相抗衡,哪怕对方只动用后贝加尔州的力量,沙皇保卫军估计都要撤退了。   也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如关达基总督这样的聪明人才一度拒绝恢复自己的总督职位,想要带着家人返回欧俄去。而即便是极力支持他的费卢古督军和别列维杰夫少将,也不过是看在了他背后有革命委员会支持,因此想要放手一搏,哪怕输了也可以逃入中国寻求避难。   这也使得进入伯力的谢尔盖虽然立刻宣布解散了社会安全委员会和士兵苏维埃,把权力收归了总督府,却也没有对那些自由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的领袖进行什么打压。毕竟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气,不敢过于刺激本地的商民和士兵。   只是很快他就得到了来自革命委员会的支援,除了物资上的补充外,就是革命委员会以唐努乌梁海的俄军行动提出了正式指责,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这对于谢尔盖和沙皇保卫军来说,正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就连普通的伯力市民都知道,一旦革命委员会和伊尔库茨克军区发生了战争,那么就不可能有什么人过来进攻柏力了。简单的来说,沙皇保卫军暂时可以在柏力逍遥一段时间了,或者派出军队把西面的海兰泡也拿下,那么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内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挑战沙皇保卫军的力量。   因此,虽然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临时政府之间的关系破裂,支持沙皇保卫军的市民反而增加了不少。5月23日上午,谢尔盖将一干远东保皇派的骨干都请到了总督府的会议室,然后令人搬来了一个柜子样式的收音机。   他看着手表对着会议室内被召集来,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保皇党人和本市议会议员代表们说道:“我相信这两天大家已经有所耳闻了,20日,唐努乌梁海地区一群哥萨克袭击了当地的民众,因此遭到了中国人的抗议。   21日上午,临时政府因为拒绝了中国人的提议:召回唐努乌梁海和蒙古北部地区军队和税吏。结果中国人向临时政府发出了48小时的最后通牒。   也就是说,再有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从这台收音机里听到革命委员会是否要同临时政府开战了。这场战争对于我们这些远东人来说是很有必要的,战争假如真的爆发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出兵把海兰泡也给拿下了。这样阿穆尔州内就没有临时政府的信徒了。   当然,我还是那句话,远东如果想要获得一个半独立地位,就不得不依靠革命委员会的支持。而想要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那么就要在土地和一系列历史悬案上和中国人达成妥协。不然,不管是临时政府还是革命委员会,都有着消灭我们的能力。”   坐在一旁的关达基听完了谢尔盖的讲话,并没有和旁人那样出声反驳谢尔盖的主张,而是敲了敲桌子平静的说道:“广播时间看来也差不多到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听完这一次的广播,然后再来商讨是否要寻求中国人的帮助。”   谢尔盖点头同意了关达基的提议,他让两名卫兵走开了些,然后亲自走到了收音机前方开始了调试。这台收音机是总督府的旧物,还是前几年吴川派人送来给关达基的,因此还是采用电池的旧款。   哈尔滨最新式样的收音机,在真空管的技术获得了突破后,已经可以使用交流电供电了。当然这种新技术的突破,直接导致了矿石收音机开始显得落后了。作为曾经的哈尔滨器材通讯公司的董事,谢尔盖一直对于收音机很感兴趣,因此在他手下,收音机内很快就传出了较为清晰的声音。   于此同时,远在哈尔滨的吴川今日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在哈尔滨广播电台人员的帮助下,准备着自己的演讲。经过了数年对于电气及电讯事业的投入,听取广播已经成为了东北城市、工厂、乡村和国营农场在休息时间的最佳娱乐。   不管是市民、工人还是农民,都希望从收音机听到自己喜欢的歌曲、评书、小说和了解国内外的新翁。按照哈尔滨广播电台调查人员的了解,现在的东北城市家庭,每三户人家大约有一台收音机,而农村则是五户一台。   也就是说,东三省能够通过收音机了解新闻和其他有消息的人,至少也要占了当前东三省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日常听众约超过500万人。因此革命委员会已经开始把广播电台和报刊杂志作为了两大宣传工具。 第八百三十一章   “……在128年以前,中国和俄罗斯并不接壤,可以说中俄之所以成为邻国,完全是俄罗斯帝国向东不断扩张殖民的成果。   而俄罗斯帝国对于西伯利亚及中亚的入侵,起于公元1581年对于西伯利亚汗国的入侵和吞并。至于开启了俄罗斯帝国向东方远征的哥萨克头子叶尔马克,本身就是一个罪行累累的土匪和强盗,为了征服东方,沙皇赦免了这名杀人狂和他的部下。   俄罗斯帝国所吹嘘的叶尔马克远征,实质上就是一场对于东方各民族的屠杀和掠夺。叶尔马克率领的哥萨克们第一次远征,先遭殃的是西伯利亚汗国的沃古尔人,在寒冬中被沃古尔人接待的叶尔马克远征军,抢走了沃古尔人所有的物品,只把可怜的人们留在一无所有的帐篷之中。   叶尔马克在西伯利亚汗国境内制造了一系列屠杀和抢劫事件,给当地民众带来了无尽的苦难,沙皇和他身边的贵族们管这叫做对于东方的伟大征服。   在西伯利亚汗国之后,遭殃的是中亚的希瓦汗国、布哈拉汗国和浩罕汗国……在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地区是被我国称之为林中部落的一系列部族。   这些以哥萨克和流放的罪犯为前锋,武装移民为后队的俄国殖民者,在整个东方掀起了一次又一次对于弱小民族的屠杀惨案,并抢走了他们的财富和土地。这样的远征足足持续了百余年,俄罗斯帝国终于依靠着屠杀和征服成为了我们的邻居。   从那一天开始,我国就成为了沙皇眼中的征服目标。尼布楚条约,是我们和沙俄帝国第一次打交道,为了和平我们将贝加尔湖割让给了沙俄帝国。但是很显然,我们的退让并没有获得和平,我们得到的是沙俄帝国的进一步侵略,从瑷珲条约到北京条约,从贝加尔湖到黑龙江以北,再到乌苏里江以东,沙皇的野心无穷无尽。   由此可见,沙俄帝国是一头永远都填不饱肚子的北极熊,一味的对其忍让求取和平,只能激发其更大的野心。我们原本以为,推翻了贪婪的沙皇政府的临时政府,至少是能够进行沟通的对象。但是唐努乌梁海事件表明,我们对于临时政府的期望是不切实际的。   中国人民、西伯利亚各民族、中亚各民族,乃至被沙皇政府压迫的俄罗斯各族人民,如果不联合起来打倒反动的俄国帝国主义的统治,就没有和平和安宁的生活可言……”   吴川一开始还拿着几张稿纸在话筒前念着,不过说着说着他便脱离了手上的稿子,按照自己的思想进行了发挥。革命委员会对于沙皇俄国的批判,从二月革命爆发之后就已经开始了,等到临时政府拒绝就沙皇俄国和中国之间的遗留问题进行协商后,将临时政府和沙皇政府联系起来,就是最近一个月来革命委员会的宣传重点。   在这样连续的有层次的递进宣传下,东三省军民的思想就渐渐统一了起来,从简单的对于沙俄帝国主义的痛恨,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等惨案东北民众一直都没有忘却,特别是同海兰泡隔江对望的瑷珲地区民众,原本就同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的居民有着大量的亲戚关系,一直都试图向俄国追讨海兰泡及江东六十四屯的旧地。   这一地区的民众是最积极响应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和临时政府就中俄边界悬案进行重新谈判的支持者,甚至于还组织了请愿团,前往哈尔滨进行了讨还故土的街头请愿活动。   哈尔滨到黑河的公路去年就修通了,而两地之间的铁路也将在两三个月内完成,因此今后瑷珲、黑河同哈尔滨之间的交通时间,将会从过去的15天,现在的3天,变为铁路完成之后的20个小时。这也意味着,即便冬天和春天黑龙江航道上冻了,哈尔滨到黑河之间也依然能够保持交通的畅通,而瑷珲、黑河对岸的俄国人将要面对的,就不再是瑷珲、黑河一个地区的民众力量了。   得到了内地支持的瑷珲、黑河民众,自然就更加希望向俄国人要回黑龙江北岸的故土和故居了。而对于远东地区的俄国人来说,革命委员会的宣传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虽然最为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已经前往了欧洲,但是留下的布尔什维克当中也并不缺乏支持中俄无产阶级联合思想的党员,如留金这样的激进革命者加爱国主义者虽然不少,但是这些人被革命委员会驱逐出境后,中国境内试图独立于共和党之外的布尔什维激进主义者就迅速消声觅迹了。   而留在中国境内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再一次被进行了分流,更倾向于本土主义的党员被送去了扎赉诺尔训练营,编入了布尔什维克师进行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开始纠正这些党员思想中的狭隘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思想。更倾向于国际合作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则成为了对中国境内及滨海地区的俄国工人及民众的政治宣传员。   唐努乌梁海事件爆发后,中俄之间的紧张关系,一度让远东地区的俄国人感到了紧张,特别是那些中国境内的俄国商民。许多人虽然在私下聚会中表态自己是支持临时政府的,但是在公开场合则除了少数人依然坚持临时政府的任何决定外,大多数人却表示中俄之间应当和平解决一系列的争端。   就如同俄国布尔什维克温和派,因为列宁和托洛斯基的文章,最终向共和党妥协,表态愿意支持中国人民反抗沙俄帝国主义的压迫行动。同样原本一些和共和党合作愉快的俄国人,也因为中俄之间的紧张局势,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祖国。比如哈尔滨工业大学的一些俄国教授和学生,还有飞机设计师西科斯基,都表示不能接受中俄之间爆发冲突,要求返回国内去。   虽然吴川并不想放这些人离开,但是考虑到强行留下这些人,将会导致更多的俄国工程师及科研人员的不满,吴川不得不向他们建议,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最好还是在中俄结束争端之后再返回国内去。   西科斯基等一些人接受了吴川的建议,但是还有一些教授和学生坚持要立刻离去,吴川不得不令人安排了一辆专列送走了他们。   假如把远东的俄国人按照政治倾向来划分,那么大约可以分为四类,左派、左派中的右翼,右派中的左翼、右派,左派是布尔什维克,右派是保皇党,中间派是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和立宪民主党之类的信仰者。   现在,左派中的大多数人因为布尔什维克中的国际主义,选择支持革命委员会对于临时政府的帝国主义压迫行为进行反抗;右派的保皇党因为被其他政治派别打压而不得不寻求革命委员会的支持,于是吴川在23日广播中发出了对于沙俄帝国主义发起反击的号召后,远东的俄国人不仅没有团结起来,反而陷入了一种混乱当中。   不过对于坐在伯力总督府听着广播的谢尔盖来说,吴川在广播中明确发出的将对临时政府的帝国主义行为作出反击的宣言,让他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他伸手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然后起身对着会议室内的保皇党们严肃的说道:“先生们,革命委员会和伊尔库茨克军区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哈巴罗夫斯克安全了。接下来,我们该好好的考虑一下,我们今后该如何对待彼得堡的临时政府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了。”   虽然谢尔盖说的不错,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之间爆发的战争,让占据了伯力的保皇党获得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但是疑虑颇多的关达基还是迟疑的说道:“中国人和临时政府之间爆发冲突固然对我们有利,但是听吴川的演讲和这些日子里中国人对于沙皇时代的批判,他们真的会支持我们吗?我担心,他们只是在利用我们而已。”   谢尔盖瞧了关达基一眼,又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其他人,这才不慌不忙的对众人说道:“中国人想要利用我们,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道过去我们给了中国人什么恩惠,值得他们现在尽心尽力的报答我们吗?”   谢尔盖的反问,顿时让关达基说不出话了,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不一会费卢古督军代表着众人说道:“我们同意上校您的意见,被中国人利用也没什么,要是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他们也就用不着支持我们了。但是我们还是想要有个底线,中国人到底想要把我们利用到什么程度,总不能利用完就丢掉吧,那样我们还听从中国人的命令做什么?”   一旁的保皇党人都纷纷附和着费卢古督军的话语,认为即便是要被中国人利用,也得先谈好条件。谢尔盖听了一阵,方才伸手制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开口回道:“我的意见和各位一样,确实应当和中国人谈下一个条件,不能白白的被中国人利用了。   但是我觉得,我们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开出一个好价钱,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就当下的局势来看,不管是临时政府还是革命委员会,都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力量。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现在掌握了远东再多的土地,等到他们决出胜负来都能一口吞掉我们。因此我们当前最为要紧的是,如何把手中的土地尽快变成流动资产,这样至少我们失败的时候,起码手上还有一笔路费……” 第八百三十二章   佳木斯往北200多公里,就是松花江和黑龙江汇合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小城市叫做同江。1904年,此地就成为了中俄贸易的交易点,到了1909年此地就成为了黑龙江上中俄贸易的重要口岸。   在革命委员会决定发展佳木斯钢铁基地后,同江不仅成为了中俄贸易的重要口岸,还被革命委员会视为,扼守黑龙江、松花江口的重要防御基地。只不过在1914年之前,为了确保双方的铁矿石贸易,革命委员会对于同江的防御建设一直比较低调。   1917年5月,在距离同江北面35公里处的街津口铁路桥刚刚建成,这也就意味着佳木斯到比罗比詹的铁路正式建成,奥布卢奇地区的铁矿石在黑龙江封冻期间,已经可以通过阿穆尔铁路和佳比铁路直接运输到佳木斯钢铁厂了。   如果在过去,这条铁路的修通只会让俄国人兴奋不已,这意味着俄国可以通过这条铁路深入到松花江一带,然后再通过佳木斯和哈尔滨之间的铁路线,将哈尔滨真正的和阿穆尔州联系起来,从而加深对于哈尔滨这座中东铁路中心枢纽城市的控制。   这也是沙皇政府和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同意修建佳木斯到比罗比詹之间铁路线的原因,但是谁会料到欧洲大战的爆发,和这场大战会延续的这么久,不仅让俄国的元气大伤,甚至连罗曼诺夫王朝都垮台了。   于是中俄在远东的力量对比突然就逆转了,这条被俄国视为进入北满中心的重要通道,现在反过来却变成了革命委员会截断阿穆尔铁路的威胁。   如果不是俄国阿穆尔沿岸总督府许多官员都在基姆坎-苏塔尔矿区有着重大利益,这一矿区的铁矿石储量已经勘察出超过15亿吨,其中超过50%的富矿大约就有8000万到一亿吨,每年产出的铁矿石已经超过了200万吨,是佳木斯钢铁厂铁矿石的主要供应矿山。   按照今年每吨铁矿石15共和元计算,运到佳木斯为20元,国际市场上的铁矿石已经涨到了40元,东亚生铁已经突破180共和元,因此基姆坎-苏塔尔铁矿一年的产值就高达3000万共和元。   虽然在革命委员会对俄方变得越来越强势的时候,俄国人一度想要把铁矿石转卖给日本人,从而削弱对于佳木斯钢铁厂的依赖性。日本人当然是感兴趣的,但是从奥布卢奇运往九州岛,铁矿石的运输费用实在是太高了些,且运输线路又受革命委员会控制和冬季黑龙江难以运输的麻烦,因此日本一直没有同俄国人达成协议。   虽说革命委员会在1914年找到了双鸭山铁矿,不过这座铁矿的储量虽然不小,可是铁矿石的品味却不高,只能作为候补之用。因此,革命委员会一直都很关注俄国人在铁矿石供应上的动向,此外还有该地区的锰矿及其他原材料的进口。   1916年因为天津租界问题,革命委员会和协约国各方爆发了冲突,于是就顺势加强了同江到黑河一带的驻军。刘献芹的151师和张作相304骑兵师就顺势进驻了同江及富锦一带。   1916年底,军事委员会吸收了欧洲大战的经验,决定对于军队编制再行改革,除了进一步加强军队的火力、机动和通讯能力外,便是对于军队编号进行变革。甲类师给予了101到149之间的编号,乙类师则是150-200编号,炮兵师及其他非常规部队在201-300之间,骑兵师则从301开始编制。   这一军制的改变,也就是取消了过去的丙类师,使得革命军只保留了甲乙两类师,从而在精简丙类师的同时,对甲乙两类师进行了扩建。这一军制改革主要在关外范围之内进行,对于关外的丙类师编制暂时不变。   只所以关外要削减丙类师,因为这些部队基本就是过去投降革命委员会的地方武装,甚至是土匪。当时为了安置这些人,不得不设立了守备师这样一个编制。但是这些守备师的战斗力和野战师、边防军相差甚远,除了对付一下土匪维护地方治安之外,几乎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在不停的转业复原之后,随着不可靠的官兵的退役,东三省内的兵员已经差不多都是从普通民众中征发而来的了。那么军事委员会自然也就不想再保留这样一类战斗力低下,且武器装备落后的守备师了。   从过去的“天边羊”到今天的151师师长,刘献芹对于自己的进步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东北的绿林好汉都骂他不讲义气,坏了江湖规矩,因为在他投靠了革命军之后,就受命清剿黑吉两地的土匪,结果他是一个都没有放过黑吉两地有名的山寨,哪怕过去和他结拜过的兄弟也是不降即剿。   作为黑龙江地区有名的马匪头子,刘献芹这么努力的结果就是,黑吉两地的土匪团伙不是向革命委员会投降,就是逃到了俄国境内、朝鲜境内或是蒙古地区,黑吉两地的社会治安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好转。   刘献芹的出色表现终于赢得了吴川的注意,虽然严格来说刘献芹并不算是黑龙江同盟会的成员,他是被宋教仁说服而投身于革命的,再加上绿林出身,以黑龙江、吉林同盟会骨干建立的共和党,一度拒绝了刘献芹想要加入共和党的请求。   不过,在刘献芹表现出和过去的自己彻底了断,对那些绿林朋友穷追猛打,极大的维护了北满的社会治安后,吴川终于将其招入了军政大学进行培养,从而为其加入共和党打开了通道。   而之后革命委员会所实施的诸项政策,把东北的剩余劳动力都吸纳进了工厂、建筑工地和国营农场、集体农庄后,原本遍布于北满的土匪团伙,就迅速的衰落了下去。   没有了新鲜血液的补充,加上抢劫成本的提高,革命委员会所设立的民兵组织和专职剿匪部队,让这些土匪团伙的抢劫行动变成了亏本买卖,加上革命委员会对于土匪销赃渠道的截断,这些土匪便无法生存下去了。   看到这些北满闻名的土匪团伙无声无息的消失,刘献芹更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在军政大学里待了一年半,他的见识陡然要比过去高了一大截,因此自然就看的出来,哪怕没有他努力的去剿匪,在革命委员会的这些手段下,各路土匪也是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的。   而且,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不断扩张,刘献芹此时更是为自己所选择的这个团体大感骄傲。有时他脑子里也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宋渔父死的可真是及时,虽然他是很感激这位把他拉上革命道路上的同盟会成员的,但是相比这位活着可能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的同盟会会员,他倒还是愿意面对现在这样一个结局的。   不过刘献芹很快就把心里的这点念头收了起来,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街津口铁路桥对面的俄国城镇。他忍不住向身边的人问道:“罗参谋长,你觉得对面会投降吗?”   这名参谋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表,方才一板一眼的回道:“对面一共也就一营步兵和两连哥萨克骑兵,而我们现在这里就有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师一个飞行联队和两艘炮艇,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投降,都是无关大局的,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过河?”   刘献芹注视着黑龙江另一侧的俄国城镇发了一会呆,此时距离吴川发表的广播讲话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左右,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差不多是5月23日11点了。   刘献芹最终还是开口回道:“还是再等上半个小时吧,反正他们也是无路可退,阿穆尔舰队已经向沙皇保卫军投降了,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来解救他们了……”   正如刘献芹身边的参谋长所猜到的一样,失去了黑龙江这道天险和后方的支援后,同江对面的这座小镇居民很快就对革命军的通牒做出了反应。   11点17分,对面的俄国人派出了三名代表走过了大桥,和刘献芹进行了会晤。三名代表,两名为本地居民的代表,一名为军队的代表。   代表对岸小镇内驻军的鲍里斯上尉坦率的向刘献芹提出道:“不愿意放下武器的士兵已经跟着士兵委员会离开了,我们愿意向贵军交出武器,但是请准许我们离开这里前往哈巴罗夫斯克,我们已经决定向沙皇保卫军投效了。”   鲍里斯上尉紧张的看着刘献芹,他不清楚自己这个提议是否能获得准许,假如对方不许可的话,那么他们就只能成为中国人的俘虏了。   不过刘献芹只是和身边的政委、参谋长商议了几句,就让翻译告诉这位俄国上尉道:“你们必须交出除了手枪之外的所有武器,我们会安排船只把你们送去伯力,不过在这之前你们不可擅自离开军营。此外,我军准许你们离开时带走自己的私有财产,但是不得破坏公用设施。”   鲍里斯上尉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果然中国人和沙皇保卫军之间确实有着默契,打着沙皇保卫军的旗帜就可以脱离被俘的命运了。他很快就向对方敬礼后作出了承诺,表示他们一定会遵从和革命军达成的约定,不会试图作出任何抵抗行为。   至于另外两名市民代表,只是询问了革命军是否会信守自己的承诺后,就宣布小镇对革命军开放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从同江过了黑龙江之后,抵达比罗比詹大约还不到150公里,乘坐列车也就4个小时。为了防止俄军破坏铁路,刘献芹很快就下令先头部队向比罗比詹出发了,并在控制了同江对岸的小镇后,便带着后续部队前往接应先头部队去了。   下午18时,刘献芹带着一个步兵团抵达了比罗比詹的火车站。这里是佳比铁路和阿穆尔铁路的交汇处,应该来说这一地区的未来前景应当是不错的,但是现在这两条铁路都是刚刚建成,因此这处铁路枢纽也就是个不过2、3000人的城镇,这还是因为这两年修建铁路而发展起来的人口。   在沙皇保卫军占领了伯力之后,比罗比詹就成为了海兰泡对抗沙皇保卫军的前沿。这里距离伯力约172公里,列车通行约5个小时左右;距离海兰泡超过了500公里,列车通行约12个小时。因此在革命军对俄反击之前,处于混乱中的比罗比詹市民就逃离了不少。   随着革命军宣布就唐努乌梁海事件对临时政府进行反击后,本就军事力量不足的阿穆尔州更是把大部分兵力收缩到了海兰泡地区,以防备中国军队的进攻,并向后贝加尔州进行了求援。比罗比詹的驻军在听说了从同江对岸驻军带来的消息后,还没有做好是否出兵抵抗或是坚守的准备,革命军的先头部队就已经赶到了。   没有及时破坏铁路的俄军,和二月革命后军队内部军官及士兵之间的分裂,导致了士兵委员会和军官委员会难以达成统一的指挥权,于是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状态。一部分士兵自发的在火车站等地建立起了防御阵地,而另一部分士兵和军官在慌乱中,最终选择了逃离本地。   一部分军队选择退往西面的奥布卢奇,另一部分军队则选择前往东面的伯力,本地市民在听了这些天的革命委员会广播后,则选择了待在家里,等待战斗的结束。革命委员会在广播内向俄方居民宣布,这是中国人民反抗临时政府入侵的反击战,革命军不会伤害中立的俄国居民,也不会没收他们的合法财产,但是那些帮助俄国临时政府对抗革命委员会的帮凶除外。   在伯力被沙皇保卫军占据之后,阿穆尔州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一个统一的权力中枢,虽然各地在二月革命之后建立的社会安全委员会也是各不相属,但是对于原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中心哈巴罗夫斯克,还是存在着一定的惯性服从的。   在沙皇保卫军占领了伯力,并监禁了伯力的社会安全委员会成员之后,阿穆尔州各城市的社会安全委员会顿时就失去了方向,在短时间内显然是不可能达成一个新的权力中枢了。于是,在遭受了革命军的入侵后,这些俄国城镇和驻军都出现了混乱,根本无法组织起一个有效的抵抗组织。   比罗比詹自发组织起抵抗的俄军士兵,在被151师派出的先头部队消灭了几十名俄军士兵之后,剩下的士兵不是打出了白旗,就是顺着铁路向东面逃亡了。和西面遥远的海兰泡相比,显然东面的伯力更容易抵达,也更有安全感。   于是在刘献芹带着增援部队抵达后,比罗比詹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落入了革命军之手,抵抗的枪声已经距离火车站越来越远了。跟着刘献芹一起抵达的铁路沿线小镇的代表,很快就替革命军做起了宣传工作,把本地的议员们都找了出来。   刘献芹随即向这些俄国人表态道:“我军进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让临时政府从我国的领土上撤军,并恢复和我国的和平谈判。因此,只要各位和我军进行合作,那么我军就会保证铁路沿线居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为了避免我方和本地居民之间因为误会而造成的冲突,我们希望各位组建一个机构来管理本地居民,我们有什么要求的话,也会和这个机构进行交涉,而不是直接去和本地居民打交道。这一机构将会在我们退出此地后结束使命,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对于这位中国将军的建议,比罗比詹的市民代表自然是举着双手赞成的。哪怕对方要求他们贡献军需物资,通过这样一个机构去收集,也好过让这些中国军队自行去征发。过去沙俄军队是如何那些中国人的,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这也是为什么,在听了广播之后,这些俄国市民放弃了反抗的原因。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站在军队一方抵抗中国人,必然会遭到中国军队的报复。但是中国人既然承诺对不抵抗者采取宽容的姿态,那么他们自然不会做鱼死网破的打算。   和那些听到中国人来了就跑路的新移民不同,能够留下来的本地居民大多是移民二代或三代,他们对于欧洲的家乡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他们自小就在本地长大,因此丢下了本地的土地、住宅逃亡的话,根本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假如中国人发誓要把他们从这片土地上赶走,那么他们就不得不豁出去和中国人抵抗到底了。但是既然中国人已经给了他们一条出路,那么大家也就希望中国人能够说到做到,哪怕是勒索一些钱财也是不打紧的。   不过眼下这位中国将军显然非常的同情达理,给予了他们更为宽容的条件,并表明了中国军队并不打算长久占领此地,大家对于中国人的抵抗情绪就更加低落了。至少,中国人在进入滨海省之后,确实没有搞出什么不好的传闻出来,这也增强了比罗比詹市民对于中国人的信心。   刘献芹坐镇于比罗比詹,一边监管着比罗比詹地区自治机构的建立;一边则是同伯力进行了交涉,希望双方就控制地区进行分割。于此同时,151师和304骑兵师的一部,则继续向着西面的奥布卢奇开始了进攻。   谢尔盖以阿穆尔沿岸总督府的名义和刘献芹迅速达成了协议,双方以阿穆尔铁路上的斯米多维奇为分界线,西面归革命军管理,东面归阿穆尔沿岸总督府管理。   此外,谢尔盖还向刘献芹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让阿穆尔沿岸总督府先对阿穆尔州的反叛军民进行召降,投降的城镇给予优待。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城镇,革命军则可以自行攻击。   刘献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提议,并给予了阿穆尔沿岸总督府对投降城镇的管理权。比罗比詹的自治机构仅仅用了一天就成立了,因为这一机构只是为了对付占领时期的特殊设置,因此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参加竞选。   而在听说了阿穆尔沿岸总督府和中国人之间的交易后,比罗比詹的自治机构也迅速向刘献芹表示,愿意派人去劝说阿穆尔铁路沿线的城镇,让它们放弃抵抗。   5月26日,刘献芹带着后续部队向奥布卢奇出发,根据前方传回的消息,作为一个依赖铁矿发展出来的城镇,奥布卢奇市的规模已经突破了8000人口,是阿穆尔州内仅次于海兰泡的大城市。因此从各处集结到奥布卢奇的部队,已经超过了1500人。   之前张作相率领的一个骑兵团和2个步兵营,显然并不足以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因此刘献芹带着一个步兵团前往支援,预备好好的在奥布卢奇打上一仗,以震慑海兰泡的俄军。   从革命军跨越黑龙江以来,只是遇到了零星的抵抗,并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战斗,虽然这种武装游行一样的进军让士兵们缓解了对于战争的恐惧,但是在刘献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过去一直都是俄军在入侵中国的领地,虽然这激起了东北人对于俄国人的痛恨,但也留下了不少人对于俄军的恐惧,就好像中日甲午战争给满清军队留下了对于日军的恐惧一样。   只有在革命委员会连续击败了日军之后,东北民众对于日军的恐惧才算彻底的从心里解开了。而想要解开东北民众对于俄军的恐惧,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还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和他们干上一场,这样黑龙江沿岸的俄国移民才会真正的畏惧革命军,而不会想些有的没的。   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听到了奥布卢奇市集结了俄军的大部队后,刘献芹便带上了那些俄国人一起跑去了前线,准备让他们亲眼看到革命军是如何在战场上击败俄军的。   只不过当他下午坐着列车抵达战场的时候,却发觉这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俄军阵地了,只有革命军正在打扫战场。他不得不将打扫现场的一名连长叫了过来,向他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名连长满脸兴奋的向他汇报道:“按照您的命令,我们在这里设置了一道防线和俄军对峙,等待着援军到达后发起进攻。   但是早上10点多的时候,俄军一队骑兵突然向我军右翼发起了进攻,当时右翼阵地的守军一直等待俄军骑兵接近了阵地约300米才下令开火,在机枪阵地的扫射下,约两连哥萨克骑兵被消灭了大半,之后张师长就下令我军的骑兵部队进行了反击,然后敌军阵地上就出现了混乱,张师长看到机会难得就发起了全面进攻,然后敌军的阵地就崩溃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   不管是刘献芹还是那些跟着他的俄国人都对这位连长的说法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他们都不认为阿穆尔州的军队还能够抵抗革命军的进攻,但是他们都不认为革命军能够这么轻易取胜。   只是等到刘献芹带着他们进入到了奥布卢奇市,见到了这场战斗的指挥官张作相后,对方才不以为然的对这些俄国人的质疑回道:“挡在我们前面的并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支毫无斗志的乱兵,就像1905年日俄战争中,那些从前线溃败下来的毫无组织的俄国士兵一样,只要给他们一点压力,他们就要绕道逃亡了。”   比罗比詹市民的代表和伯力派出的军官,对于张作相的言论只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中的某些人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身后已经没有一个统一的帝国,而中国人身后却有着一个强势的革命委员会,因此这些士兵的逃亡一点都不奇怪,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理由。   刘献芹随即打发了这些俄国人去安抚当地的居民和劝说那些被俘的俄军和革命军合作,在这些俄国人离开之后,他才对着张作相说道:“看起来,我们接下来要联络松花江舰队和我们一起进攻海兰泡了。光凭我们自己,恐怕战线就拉的太长了。”   张作相同样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如果光靠铁路维持我们的后勤,光是保护这条铁路线就要把我们大部分力量都分散了。等待松花江舰队的支援,对于我们来说是最稳妥的。   既然我们已经轻易拿下了这么多地区,那么就不可给俄国人击败我们的机会,要是让俄国人觉得我们只是外强中干,那么现在这些投降的城市恐怕也会出现反复。稳妥一些,还是好的。”   刘献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场战争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眼下就只能看西面的后贝加尔地区打的怎么样了。和人心动摇的阿穆尔州相比,背靠着伊尔库茨克的后贝加尔地区的俄军总不会那么轻易的撤退吧。只有真正的和俄国人打上一场,革命军才能在远东树立起对于俄国人的威势,从而迫使俄国人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提议吧。   被刘献芹念叨的后贝加尔进军方向,其进军速度一点都不比151师慢。从满洲里往赤塔方向,就是一个平原丘陵交替的地区向山脉过渡的地形。   过去俄国强势而中国弱势的时候,俄军在满洲里对面的地区常常驻扎数千军队以威胁中国,再加上中东铁路的护路军和阿穆尔沿岸总督区的军队,俄军在远东的力量可以说是完全压倒北满地区的中国武力的。而这种力量的差异,实质上就是工业国对于农业国的实力碾压。   毕竟俄国在远东的人口是远远少于放开移民后的东北地区的人口的,但是中国虽然在人口上占据了优势,却不能把这些人口转化为武装力量和远东俄军的力量对抗。根本之地远在欧洲的俄国,却能够在远东动员起比中国更多的武装人员,这无疑就说明了农业国的弱势。   但是在辛亥革命之后,全力发展东北工业和基础建设的革命委员会,很快就在北满建立起了一支能够和远东俄军抗衡的武装力量。而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俄军大量从东方调动到欧洲前线,使得革命委员会的武装力量终于超过了远东的俄军力量。   在二月革命爆发之后,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国境内护路军的驱逐和将沙皇保卫军调动离开后,从齐齐哈尔到海拉尔、扎赉诺尔、满洲里等地,已经完全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驻军要地。   特别是二月革命之后,革命军将一整个野战师调动到了满洲里地区的动静,使得后贝加尔的俄军意识到,在满洲里附近的平原和丘陵地带同中国人作战,等于是将这些地区的驻军白白送给了中国人。而想要增加该地区的军队,显然伊尔库茨克和后贝尔加州都支持不了数万人的长期后勤。   于是在中国人以唐努乌梁海事件向俄国方面提出抗议时,驻扎在满洲里附近的俄军就向着赤塔方向转移了。只不过伊尔库茨克总督区和后贝加尔州同样在清理着旧政权,旧俄军队中的军官们和士兵们同样处于对立的立场。   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将一批激进派士兵遣送到后贝加尔州后,这些激进派几乎都汇聚到了赤塔,和赤塔驻军中的士兵委员会进行了联络,试图进一步加强赤塔的工兵苏维埃,夺取本地的控制权。   当赤塔的社会安全委员会下令和中国接壤地区的军队后撤时,这些俄军并没有停留在社会安全委员会要求他们停驻的地点,而是径直朝着赤塔撤离了。   于是原本试图将俄军撤离到山地地区,然后层层设防的计划,因为俄军士兵的不服从而破产了。不过和完全失去了秩序的阿穆尔沿岸总督区不同,伊尔库茨克总督府虽然被社会安全委员会夺取了权力,但至少伊尔库茨克社会安全委员会还是较为完整的接收了旧总督府的权力。   因此在唐努乌梁海事件爆发后,伊尔库茨克社会安全委员会还是派出了一支可靠的部队加强了赤塔的防御,这也就使得赤塔的社会安全委员会还是压制住了工兵苏维埃,掌握住了赤塔的控制权。   不过随着革命军顺着中东铁路向着赤塔步步紧逼,原本还在争权夺利的社会安全委员会和工兵苏维埃终于还是达成了妥协,决定在赤塔东南的新克鲁奇宁斯基设立一道防线抵御革命军的进攻。   新克鲁奇宁斯基距离赤塔约17公里不到,是一处建立在因戈达河河谷内的城镇,周边为低矮的山地所围绕。因戈达河是一条从联通赤塔和鄂嫩河的河流,部分河段可以通航。   而5月26日时,革命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夺取了新克鲁奇宁斯基东面最近的城镇达拉孙,双方之间的直线距离还不到10公里。   于此同时,指挥后贝加尔方面军作战的吴禄贞已经将自己的指挥部挪到了距离赤塔不到100公里的阿金斯科耶。还没等指挥部安顿好,吴禄贞已经将方面军参谋部召集了起来,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了。   刚刚从欧洲返回不到半月的叶声,正是后贝加尔方面军的参谋长,对于吴禄贞的询问,他很快就指着地图说道:“赤塔位于赤塔河和因戈达河交汇的河谷地带,海拔约为200米左右,城市的周边为群山围绕,但大多数海拔都不超过700米,也就是说该地区的山坡和平地高差也就为4、500米左右。   中东铁路通往赤塔的地段几乎就是我们通往赤塔最为平坦的通道,因此只要顺着铁路打过去,几乎不用选择绕道的考虑。虽说后贝加尔地区是俄国人在贝加尔湖以东经营的最久的地区,但是该地区的人口相对于该地区的面积,依然属于人稀地广的未开发地区。   除了河流、铁路等交通方便的地段,其他地区依然是一片蛮荒的原始森林和草原。因此,只要我们控制住了铁路沿线和几处河流的要隘,也就等于是切断了外贝加尔大部分地区的联络,不必担心外贝加尔的俄国人会组织起来反攻我们。   因此对于我们这一路方面军来说,只要尽快打下赤塔和上乌金斯克,那么后贝加尔地区差不多就可算是落在我们手中了。而夺取了赤塔和上乌金斯克之后,外蒙古北面的俄军也就失去了后方,他们将不得不绕道逃回伊尔库茨克军区,或是干脆向我军投降。   综合一下以上所述的各项条件,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顺着铁路正面进攻是所有选择中最简单有效的。没必要再做什么修改计划了。不过就俄国人当前的反应来看,我认为把攻击时间向后推移几天,也许更适合一些。”   吴禄贞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参谋长说道:“为什么要推迟?我们每推迟一天,不就等于多给了俄国人一天召集军队和修建防御阵地吗?”   叶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每推迟一天,聚集在赤塔的俄军数量就会多增加一些。但是对于我军来说,让俄国人把后贝加尔地区的军队集中在一起,总要好过让他们分散在后贝加尔各处,给我们制造麻烦强,我们要一次打垮伊尔库茨克军区的抵抗意志。   另外,根据前线送来的情报和侦察飞机拍下的照片,虽然俄国人正在新克鲁奇宁斯基郊外拼命的修建防线,但是很显然修建防线的俄国军官对于欧洲正在爆发的大战并无多少了解,所以他们修建的防线同战争刚开始的初期并无什么不同。   这种没有纵深的防御阵地,在西线已经被证明是不可行的了。因此我认为,让俄国人把后贝加尔的部队都堆叠在这处防御阵地上,除了给我们的炮兵增加战绩外,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而一旦我们在这里一次性打垮后贝加尔州的武力,那么我相信临时政府除了向我们妥协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出路了。   另外,我们也正可以借此机会试验一下新的武器和战术,看看我们所研究的武器和战术到底能否对付的了这样的阵地攻防。”   吴禄贞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那参谋部就尽快拿出一个作战方案来,今天是26日,就再给俄国人三天时间,30日开始对新克鲁奇宁斯基展开进攻,我希望在6月1日前能够看到赤塔。”   叶声毫不迟疑的回道:“当然,我认为不会有人能够阻碍您到时看到赤塔的……” 第八百三十五章   中国军队在达拉孙停下脚步,对于赤塔的社会安全委员会来说,这真是上帝对于他们的眷顾,从周边抽调而来的部队被抓紧送往了新克鲁奇宁斯基,大量的军需物资也通过铁路和河流运输到了前线。   从5月20日到5月26日,大约有4000多名俄军被调动到了新克鲁奇宁斯基,并在因戈达河和山坡之间修筑了一条约2公里左右的简易战壕。   但是等到了5月29日,新克鲁奇宁斯基的俄军已经超过了1.2万人,前线的战壕长度总长达到了10余公里,且分成了间距200米左右前后两道的双重战壕,在平地上还拉出了一道约2米高的铁丝网。于此同时,俄军还在抓紧加固战壕和开挖第三道壕沟。   被派往后贝加尔观察中俄军队交战状况的日本武官荒木贞夫大尉及其助手黑木少尉,此时正在新克鲁奇宁斯基的俄军指挥部内,作为日方的代表观摩着即将爆发的新克鲁奇宁斯基保卫战。   在过去的一周内,荒木贞夫虽然获得了俄军的准许,以日方军事观察员的身份旁观了后贝加尔的中俄交战,但是荒木贞夫能够看到的不过是俄军中军官阶层和士兵们之间的互相敌视,和政府内新权贵们同旧贵族之间的权力争夺,丝毫没有看到俄军有什么作战的准备。   事实上,直到5月23日,中国军队跨过额尔古纳河进入后贝加尔地区时,俄人都还是处在一种,中国人怎么真的敢打过来,这样一种难以置信或不愿相信的心态中。   毕竟,过去70年一直都是俄国压迫着中国,然后不断的从这个腐朽的老大帝国身上割肉,哪怕是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之前的拒俄运动,都没有对俄国在远东的统治造成什么威胁。   因此在俄国人的心里,中国人的形象也许是吃苦耐劳的苦力,精于计算的东方犹太人,又或是懦弱的官员、愚昧的山中土匪……但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象过,中国人会以富有荣誉感的军人形象出现。   俄国人的这种傲慢自大,在荒木贞夫眼中看起来很正常,这种源自欧美白人种族的种族歧视,哪怕在日本打败了俄国人之后,也没有让日本获得列强的尊重。因为在列强看来,只有白种人才能成为列强,其他肤色人种只能算是比猴子高一点的生物种类。   虽然革命委员会是日本的对手,但是不得不说,革命委员会向荷兰、俄国发起的挑战,让荒木贞夫颇有一种痛快感,感觉自己心头出了一口恶气。他心里想着,这大约就是为什么国内会有人支持大亚细亚主义,试图主张日中友好共同对抗欧美白种人的想法吧,这一想法确实很诱人,相比起那些白种人,黄皮肤的中国人显然更能获得日本的信任。   只是,日本需要的是一个跟在自己身后的中国,而不是那个始终处于亚洲中心的中国。因此革命委员会要是能够和俄国打个两败俱伤,才是最为符合日本的利益。   不过在过去的一周里,俄国人的表现却让荒木贞夫大失所望,虽然日本击败过俄国人,但是日军旅顺战役中的损失还是让日本人对于俄国心存敬畏的。但是现在,荒木贞夫所看到的俄军,和他在日俄战争中见到的俄军实在是差的远了。   如果不是这几天俄军内部达成了妥协,前线军队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士气,荒木贞夫恐怕都不觉得自己这趟后贝加尔的出差还有什么意义了。他要观察的是两支军队的交战,而不是一场驱羊行动,假如俄军还是如之前那样毫无头脑,那么革命军只会轻易的把这些心神不宁的俄军从自己的阵地里赶出去,不必花费什么力气,自然也就不可能展露出真实的战斗能力。   俄军的混乱,在荒木贞夫看来,完全就是革命的恶果。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在美国加入之后,同盟国必然会陷入失败,俄国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就能在战后获得加倍的回报。但是俄国的民众却丝毫不体谅国家的难处,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动了革命把沙皇给赶下了台,于是俄国上下现在完全失去了头脑,或者说每个阶层都想当头,于是就让革命委员会占了最大的便宜。   荒木贞夫的级别太低,所以显然不清楚想要退出战争的正是沙皇夫妇,而发动政变的这一方虽然打着结束战争的旗帜,但却是想要把战争延续下去的一方。不过除了对于革命的偏见之外,他的其他判断倒是和事实相吻合的。   二月革命之后建立的临时政府,虽然看似很快获得了全国的响应,各地纷纷组建了自治机构以推翻旧的权力机关,但是临时政府并没有完全的得到社会各阶层的拥戴。   士兵要求和平,城市居民要求面包,农民要求土地,这三大要求临时政府始终没有给予解决的方案,倒是对于是否延续欧洲大战的问题上,临时政府却发出了迫不及待的宣言。而临时政府的这一宣言除了让第一届临时政府遭到了失败之外,更是加深了社会各阶层对于临时政府的不信任。   最为危险的就是,因为临时政府不停的劝说前线部队重新发起进攻,以赢得最后胜利的宣传,从而导致了士兵和军官之间的严重对立。在经过了三年的战争之后,士兵们普遍怀疑军官就是想要让他们去送死,而不是想要什么胜利。   此外斯托雷平对于乡村的改革,在经过了长期战争之后,终于出现了恶果。被抽走了肥沃土地和殷实农户的村社,承担着几乎大部分的兵役和赋税,在青壮年被大量征发之后,许多村社都出现了土地大量抛荒和债务过多濒临破产的境地,甚至某些村社已经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但是那些从村社中离开的富农们,不仅通过贿赂官吏免除了兵役和偷逃了大量赋税,还通过囤积粮食发了大财。这些富农在战争期间的表现,不仅极大的引起了村社内农户的愤怒,也引发了城市居民的不满。村社内的农户试图拿回富农的土地,而城市居民要求富农交出更多的粮食。   除了以上尖刻的社会矛盾之外,二月革命还存在着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一个领导革命前进的政党。布尔什维克的实力太过弱小,二月革命之后党员才突破5万人,且革命爆发的时候党的主要领袖都不在彼得堡。   贵族中的开明派和资产阶级联合,推动了二月革命的爆发,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革命的纲领,只是想要通过一场宫廷政变结束尼古拉二世的统治,然后把战争进行下去而已。他们虽然成功的结束了罗曼诺夫王朝,但是却无法建立起一个能够获得社会各阶层认可的新政府。   孟什维克自诩为在野的反对派,虽然他们掌握住了彼得格勒的工兵苏维埃,但是却公然主张苏维埃只能作为民间的声音,而不能成为一个政权,苏维埃必须坚定的支持临时政府。他们主张,资本主义的民主革命只能由资产阶级来领导,无产阶级不能越过社会发展的进程,去干涉这场资本主义的民主革命。   有能力建立新政权的几支政治力量,到现在也没能达成一个各方都能够接受的新政权组建方案,那么底下的社会各阶层民众又怎么能够安心呢?事实上,在四月危机爆发之后,部分工人和士兵已经失去了对于临时政府的信任,倒是农民还在积极的等待着社会革命党的土地改革计划。   俄国社会和军队内部矛盾爆发所导致的混乱状况,在革命委员会向远东俄军发起战争时,很快就影响到了俄军的士气和组织。如果再加上去年从远东各地调走的军队,导致现在远东地区的军队内充斥着大量新兵,就更能解释荒木贞夫所看到的俄军,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一团糟的局面了。   不过,俄国毕竟是帝国主义的一员,在内部达成了妥协之后,还是很快就回到了战争的节奏上来。特别是革命军突然停下休息的这几天,更是让俄军调动了后贝加尔的大部分兵力加强了新克鲁奇宁斯基,从荒木贞夫这两天陪同俄军军官在阵地上的巡视,他不得不承认俄军的战壕挖掘确实比日俄战争期间强多了。   特别是伊尔库茨克军区给新克鲁奇宁斯基配备的六个机枪连和两个炮兵连,确实是极大的增强了新克鲁奇宁斯基防御阵地的火力。荒木贞夫也不由有些惊叹,在经历了三年苦战之后,俄国在远东居然还能轻易的配备起这种程度的火力,果然比日本要底蕴深厚的多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俄军的炮弹数量太少,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俄军在东线也是缺乏炮弹,俄国的军工厂大多在欧俄地区,生产出来的炮弹自然是优先供应给了东线,而不会转运到伊尔库茨克来。   不过每门火炮将近100发的数量,荒木贞夫觉得也足够俄国打完这场战役了。29日下午三点,革命军放回了一名被俘的俄国军官,给新克鲁奇宁斯基的俄军带来了一个口信,要求俄军放下武器或是撤离,否则革命军将不得不发起进攻。   革命军给出的最后答复时间是明日上午9点30分之前,俄军指挥部内的六名指挥官经过讨论之后,决定拖延到明日9时再给予回复,从而多争取一个晚上加固防线。虽然俄军内部达成了妥协,但是俄军指挥部却是由三名士兵委员会代表和三名高级军官组成,指挥部发出的指令没有士兵委员会代表审核同意,就无法生效。   虽然荒木贞夫觉得这种指挥军队作战的方式很荒唐,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让军官和士兵进行合作的方式。   对于革命军的奇怪举动,先是突然停下进攻,接着又明确宣告了自己的进攻时间,荒木身边的助手黑木少尉相当的不解,不由就向自己的上司提出了疑问。荒木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对着自己的助手说道:“这是中国人的攻心之策,他们试图在俄国人竭尽所能的前提下击败他们。”   黑木少尉依然有些不解的问道:“战争不是以取胜为目的的吗?只要中国人能够获得胜利,就算俄国人不服气又能如何?”   荒木皱起了眉头思考了许久,方才慎重的说道:“因为现在的俄国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中国人打败了远东的一两支俄军部队并不能让伊尔库茨克军区和临时政府感到惊惧。只有在伊尔库茨克军区倾尽所能的状态下击败他们,为了确保伊尔库茨克地区不被中国人拿下,临时政府才会选择低头……” 第八百三十六章   就在荒木对着部下解释的时候,叶声此时也正站在俄军防线约5公里外的一座小山上观察着,向着俄军方向的山坡上都是茂密的树林,而背面的山坡上则被开出了数条上山的通道,在背面山坡后方的平地上则是一处革命军的火炮阵地,而小山的山顶则建起了数个观察哨。   叶声正带着一群参谋们站在其中一个观察哨位上观看着俄军的防线,山上茂密的树林隐藏掉了叶声等人的身影,同样在俄军那一方的山林也掩盖掉了许多俄军防御阵地的痕迹。   如果说这场欧洲战争教会了俄国人什么的话,大约就是对于空中侦察和攻击的防备了。赤塔周边的地形对于飞机的进攻非常不利,就连用飞机侦察也很难在这样成片的山林中找到俄军隐藏起来的火炮或机枪阵地。   叶声让自己这方的炮兵阵地做过试验,只需要搭建起一个用渔网和树枝做成的棚子,就能让飞行员很难分辨出地面上有什么异常。当然这也同周边的山头太多,飞机无法飞的太低也有一定的关系。   所以,在这样的地形中,飞机几乎失去了大部分对地面阵地攻击的作用,除非是去袭击较为明显的城镇。不过革命军并无意用平民的死亡来炫耀自己的武力,因此对于赤塔的轰炸计划直接就被军事委员会给否决了。   不过叶声觉得,哪怕不用飞机助阵,凭借着第三野战师改编的103师也足以击溃对面的防线了,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102师保护着后路和侧翼呢。而且为了一次性打垮对面的俄军,他在此地集结了158门火炮,其中包括了26门100毫米以上口径的大炮,以3.5公里的阵线宽度计算,差不多每公里分配到了45门火炮。   虽然这一数量还没能达到欧洲西线动辄50-100门火炮每公里的火炮密度,不过叶声可以肯定对面的俄军绝不可能在火炮数量上和自己抗衡。而这些天往前线运输的军需中,炮弹的数量在他的要求下被极大的加强了,于是接下来的交战他倒是可以好好的运用一下自己从欧洲西线学到的东西了。   望着对面俄军在阵地上忙碌着,103师的师长王孝缜不免有些犹豫的向叶声问道:“明天真的要从俄军的左中翼发起进攻吗?我看俄军在这一处的防御阵地修建的最为完善,两道铁丝网和两道壕沟,现在都已经开始修建第三道壕沟了。”   叶声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道:“俄军防线的左中到右中正好是因戈达河和山丘之间的河谷平原地带,这里地形平坦,环境一目了然,所以俄军无法隐蔽什么,只能加强阵地的纵深。   因戈达河把俄军左翼阵地分为了两半,虽然因戈达河以南的俄军阵地较为破碎,看起来容易突破,但是前面有山丘阻碍,右边有河流隔断,我们就是突破了因戈达河以南的阵地,也无法打通前往赤塔的通道。   因此我们想要突破俄军的防御进入赤塔,只能选择在因戈达河以北地区,夺取了通往赤塔的铁路通道,才能让我们大部人马向赤塔进军。   因戈达河虽然是俄军左翼的天然屏障,但是因为这条河的关系,靠近河流的两侧壕沟都不能深挖,显然俄军是受到了地下水位的困扰。   过了铁路向北,地势渐高,因此俄军右翼的壕沟都挖的较深,就算我们站在这里都能观察到,俄军在左中翼的壕沟中行动要露出大半个身体,但是在右翼的壕沟中则几乎看不到俄军的身影。   而且俄军右翼不仅壕沟较深,还有着山丘密林作为侧翼的掩护,我们要从俄军右翼进攻,就必须先拿下右侧那几座山头。那几座山头的斜坡至少也有45度的样子,4、500米的高差,足以让俄军占尽地利了。   更何况,我们既然已经配备了坦克和装甲车,为什么还要让战士们去爬山呢?就从俄军防御最严密的地方突破,然后绕到敌军后方切断他们的退路,这场战争不就结束了吗?”   王孝缜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这些坦克刚刚配备给部队,还没有经历过一场实战,它们真的能够突破敌军的防御阵地不会在中途抛锚吗?”   说到坦克的可靠性,叶声也只能沉默了好一会,虽然17式坦克正式定型生产,已经比原型机减少了许多毛病,但是谈到可靠性这依然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不过就连英国人的坦克在战场上时坏时修,他还能对军工部门有什么不满呢?有的用总比没的用好。   因此叶声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对着担忧的王孝缜说道:“我们对于坦克的测试也快超过一年了,根据我们的经验,不大可能出现全体抛锚或大部分坦克同时抛锚的现象,因此哪怕损失了一半坦克,只要能够突破敌军的阵地,那么我们就不用担心不能收回它们。   而且,去年英国人第一次使用坦克,和我们的不大一样,但作用还是差不多的,就把德军防线上的德国士兵给吓的跑路了。我想,这些俄国人应当还不及德国人的,因此只要我们能够把坦克开上俄军的阵地,我相信哪怕是当做固定炮台,也能给俄军造成极大的压力的。   更何况,像这种新事物不放到战场上实践,让军工部门在试验场上不停的测试,终究是会脱离战场的实际需要的。这第一只螃蟹的味道,我们总要亲口去尝一尝的。”   王孝缜还是把内心的狐疑压制了下去,对于这种上了战场后难以指挥的铁疙瘩,他其实更喜欢装甲车多一些。装甲车的防御虽然薄弱,但是装载的人员可比17式坦克强多了。不过想着这种机枪都难以打穿的铁疙瘩一旦上了战场,至少可以鼓舞起跟随步兵的士气,他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叶声终于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边的参谋吩咐道:“既然俄国人忙着修工事,那么就不可能接受我们的劝告了,王师长请你命令各部做好战前准备和动员工作吧。王参谋,你负责所有炮兵阵地的通讯,务必保证战时的畅通无阻。陈参谋,你负责同前线各部队的通讯……”   于此同时,在达拉孙城郊的某处兵营内,许多革命军将士正围观着一场足球比赛,看着他们鼓掌叫好的热情模样,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只正在战斗间歇中的军队。   不过革命军从哈尔滨起义建军以来,就和过去的旧军队有着很大的区别。旧军队的弊端就在于军官吃空饷,士兵无纪律。北洋军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之后,就一举成为了中国第一强军。   只是在袁世凯高升之后,忙于政务的他远离了军队之后,北洋军的军纪也开始逐渐败坏了。再加上,为了笼络北洋将领效忠自己,袁世凯用金钱收买了各级将领,等于是亲手把自己建立起来的军纪给毁坏了。于是到了辛亥革命时,北洋军的战斗力其实就出现了较大的滑坡。   等到民国之后,北洋军大肆扩充,军队的素质就更是一路下滑,过去旧军队的坏习气已经充斥军中,再无昔日小站练兵时的朝气了。   而革命军从组建的那一天起,除了军官不吃空饷,士兵要严格遵守军纪外,就一直在军中进行扫盲教育和推动体育文化。革命军所推动的体育运动并不是传统的摔跤、搏斗、举石锁等,而是更加富有趣味性和竞争性的球类运动。除了足球、篮球之外,连橄榄球和棒球也在军中推行过。   在推动这些体育运动的同时,对于士兵的伙食问题,也一直是军事委员会重点关心的项目。毕竟如果伙食没有油水的话,剧烈的体育运动和日常训练将会拖垮士兵的身体。   幸好东北本就是一个农牧渔发达的地区,又有着大豆种植业,因此革命军的伙食从一开始就远远超过了国内其他军队的标准,和日军的伙食费用是差不多持平的。而随着革命委员会同美国、澳大利亚和阿根廷之间的贸易往来建立之后,从这些地区大量进口的动物内脏、头足部位,立刻成为了东北、山东地区民众的廉价蛋白质补充。   在美国,这些部位大多是提供给黑人食用的,不过更多则是作为肥料用于肥田,阿根廷和澳大利亚也是如此。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西方缺少香料和处理内脏的方法,但是对于靠近东南亚的中国来说,不管是从东南亚进口香料,还是在本国购买烹饪相关的香料都还是较为容易的,而中国的饮食文化也有着足够的处理方案。   而对于军中的将士来说,牛杂、羊杂、猪杂等食材,总好过那个什么午餐肉。一开始军中还是蛮喜欢午餐肉的,虽然里面有着不少淀粉,但是至少还是能够吃出肉味的。   不过随着欧洲大战爆发,东北赶上了这一战争经济发展期,于是军队的待遇又有了提高。在军队驻地,几乎已经可以保证每餐都能见到荤腥了,不管是鸡蛋和海鱼,还是猪蹄炖黄豆、杂碎汤,至少要比午餐肉味道好多了。   充足的营养加上大量的训练和体育活动,使得革命军士兵的体格已经完全达到了标准以上。而在军中的集体生活,让革命军的士兵也越来越倾向于集体活动。战争实质上是一种组织性更加严密的集体活动,士兵越是把自己当成集体的一员,就越是适应战争。   假如说,辛亥革命时革命军更多的是依靠政治宣传和严格的纪律来约束军队,那么现在的革命军则是把集体主义和集体活动灌输给了士兵,使之发自内心的追随集体行动。这也是革命军和国内各支武装之间差距越来越大的根本原因,简单的说,就是革命军的士兵素质已经全面超越国内各支武装力量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坐在一辆坦克车上的刘二狗一边望着足球场内,一边顺手递了一支巧克力棒给身边的战友李福根。一辆17式坦克的编组乘员是三人,车长兼观瞄兼机枪手,驾驶员兼炮手,装填手。刘二狗是装填手,李福根是驾驶员兼炮手。   正式名称为T-17型号的坦克,其实乘坐的体验一点都不舒适,越野时过于颠簸,且内部空间狭窄。所以理论上这一款坦克在越野时设计最大行进距离是150公里,但事实上部队规定的攻击极限是50-75公里,只有在平坦的公路上行进时,才允许突破100公里。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规定,因为越野状态下的坦克长距离进攻,不管是车还是人都受不了。毕竟坦克这种新事物,过去各国都没有制造过,革命委员会同样也是坦克制造国的先行者之一,但是在机械方面革命委员会却实在是远远落后于英法德等老牌帝国主义,因此只能依赖于美国和德国的民用技术研究。   虽说革命委员会终于成功的弄出了一款可用的坦克,但是在可靠性方面还是有些差强人意的。为了防止在进攻途中因为机械故障大幅减员,军事委员会干脆就限制了坦克的进攻距离,这对于坦克内的乘员和后续步兵部队来说倒都是个好消息。   李福根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巧克力棒,顿时开口数落道:“你又偷吃应急口粮,要是被车长发现,看他怎么收拾你。”   刘二狗不以为然的说道:“听说明天就要开打了,我们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不先吃了不是浪费了吗?要是明天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被收拾就被收拾呗。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拉倒,我自己……”   李福根眼明手快的从刘二狗手里夺下了巧克力棒,撕开包装纸咬下了一大口,这才咀嚼着含糊说道:“为啥不吃,这是你的应急口粮,车长知道了反正也是收拾你,不吃白不吃。”   刘二狗斜着眼睛瞧了他一眼,只是诡异的一笑便岔开了话题说道:“啊,也不知明天那些俄国人会用什么武器来对付我们。你明天可得瞄准了俄军的机枪打,据说这坦克的某些部位在近距离的机枪射击下可是能够穿透的。”   李福根轻松的说道:“300-500米的距离上,我们的大炮可比机枪有用。放心吧,我一定会提前把那些机枪给轰上天的。”   顿了顿之后,李福根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明天可是实战了,你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点害怕的?政委可让我们每个人都写遗书了。”   刘二狗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有什么可怕的,至少我们还有一层铁甲,那些步兵兄弟可是只有一顶钢盔,我们至少已经比许多人安全了。   再说了,过去在家里一年连一顿猪肉饺子都未必吃的上,到了部队里我都能天天吃上肉了,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在我们老家,就算是地主也不能天天见荤腥啊。   还有政委和这么多同志教我们学习文字和技术,比娘老子对咱都亲,我能对不起政委和同志们吗?再说了,我还想立个功去见见吴主席呢。要是能见到吴主席,回到老家后,四邻八乡的乡亲还不羡慕死咱。”   李福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生向往的说道:“我们营的政委就是吴主席的学生,其他同志都听他说过,吴主席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要不是吴主席领导着咱们,这东三省就不会有如今这番变化。过去我们那乡下屯子,要是不想给本地的黄大善人扛活,除了去当红胡子外,就没啥出路了。   要不是吴主席带着革命军来了,大家活得可真不像个人,都特么是黄大善人家里的世代奴仆了。耕地用水得给水费,上山打点野物要先孝敬黄大善人……每年正税之外还要给黄家交治安费养活黄家的联庄队,可谁不知道周边的红胡子都和黄大善人都是有交情的,每到年节黄家就要给他们送礼去。这联庄队压根就是用来镇压我们这些庄户的。   要不是主席带着革命军镇压了黄大善人,解散了联庄队,剿灭了那些红胡子,我们这些乡下人怎么能够不受地主老财的欺负呢。要是让老家人知道我见过吴主席……”   刘二狗这边打了个饱嗝后,甚是满意的说道:“吃别人的应急口粮,味道果然是特别的好。”   李福根猛的就清醒了过来,丢开了遐想看着他问道:“你刚说别人的应急口粮,车长的你应该不敢动,莫非你是动了我的应急口粮?”   刘二狗稍稍向后挪了挪屁股,这才嬉皮笑脸的说道:“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你刚刚不是也吃了吗?”   李福根顿时大怒的撸起了袖子,刘二狗飞快的滑下了车子,口中不住的说道:“顶多下次我补回给你,不用这么生气吧……”   就在两人围绕着坦克打闹时,一个声音叫停了他们,“不要闹了,命令下来了。明天早上我部要预备出击了,现在开始检查车子……”   5月30日上午9点24分,在革命军的阵地内,叶声见到了俄军派出的代表,翻译正向叶声转述俄军代表的话语时被叶声干脆的打断了,“你只要告诉我,他们是否拒绝了我们提出的条件就可以了,其他的废话就不用翻译了。”   这位翻译楞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简短的说道:“是,参谋长,俄国人拒绝了我们提出的条件。”   叶声随即看着俄军的代表,对着翻译平静的说道:“那么告诉他,10点钟整,我军将会对新克鲁奇宁斯基展开进攻,祝他们好运。”   叶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翻译匆匆把他的话翻译给了俄军代表,虽然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要祝福俄军好运,但是这位俄国军官也明白战争确实要爆发了。他临走前恶狠狠的向翻译说道:“你们的将军会为自己轻率的挑起战争而后悔的,俄罗斯帝国不会屈服于武力的讹诈。”   返回了指挥所后的叶声很快就对着指挥部内的各级参谋们下令道:“半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上午十点整,我军将会发起正式的进攻。现在同各战斗单位做最后一次的作战计划核对,让他们明确自己的攻击序列和攻击目标。首先是炮兵部队……”   荒木贞夫和部下黑木少尉此时正位于俄军防线北侧第二道防线上的观察哨内,这是一处山脊上的最高点,正好可以俯视整个战场。随着派出交涉的俄军代表返回后,俄军防线上的军队迅速进行了隐蔽。   根据欧洲战场的交战经验,开战前对于防线进行炮击,以破坏防线前的铁丝网和防御设施,并杀伤一部分守军,已经差不多成为当前进攻战术的标准程序。   当荒木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了10点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呼啸而来的炮弹飞翔的声音,然后便是一朵朵烟尘之花在俄军的防线前绽放了开来。看着手表计算时间的荒木,看到分针走到了30分的地方时,革命军的炮声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顿时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好像不对。”   在他边上记录战况的黑木少尉立刻问道:“大尉,什么地方不对?”   荒木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一遍战场之后,方才摇着头说道:“革命军炮击的密度太稀疏了,连第一道铁丝网都没有破坏掉,炮击的时间似乎太短了些。”   黑木少尉不由说道:“是不是中国人来不及把大炮运输上来?所以才打的这么无力。”   荒木不以为然的说道:“去年天津租界事件爆发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就在北满准备和俄国人作战了,怎么可能会有运输不上大炮的问题。   而且根据英国人从美国人那里打听的情报,革命委员会的军工厂已经能够自制炮钢和200毫米以下的大炮了,去年革命委员会制造的身管火炮就超过了1100门,要不然英国人也不会想要革命委员会为俄国人补充大炮了。我看,这应当是革命军的诡计……”   荒木随即起身向边上的俄国军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这么俄军军官显然不怎么相信这位日本军官的判断,如果不是想要向日本示好以拉拢日本一起对付中国人,俄国人显然是不可能让荒木站在这里享受如此优待的,但是俄军中的大多数人对于日本还是没有什么好感,因此自然也就不会去理睬一名日军大尉的看法了。   在革命军停下炮击后,俄军这边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令让士兵进入一线壕沟,预备对付准备进攻防线的中国士兵了。只是,中国人那边虽然有些动静,可是却没有正式展开的步兵冲锋线。中国的防线距离俄军防线约3公里,虽然防御设施并不完善,但是隐蔽工作却做的相当好,毕竟中国的防线就在山谷两侧的山丘下,林木和中国人砍伐的树枝,将中国人的进攻阵地差不多都掩盖了起来。   就在趴在战壕内的俄军士兵有些狐疑的把头探出壕沟观察对面的情况时,一阵炮弹的呼啸声又朝着俄军防线砸了过来,此时距离刚刚停止的炮击约有半个小时。这一次,中国人的炮弹密度显然要比上一次加强了一倍,这让进入阵地的俄军遭到了重大的创伤。观察哨中的荒木只能摇着头说道:“这确实是个陷阱。” 第八百三十八章   在荒木贞夫和黑木少尉的望远镜中,革命军发起的第二次炮击密度比第一次密集,还顺着第一道防线向着纵深进行了推进,就好像一道炮弹之墙在地面上不断向前移动。在这样的炮击下,不仅进入到壕沟内的俄军士兵遭到了重创,就连那些阵地上的铁丝网和障碍物也遭到了部分的破坏。   黑木少尉看着镜头内因为人员过于密集而被炮弹弹片覆盖伤亡的俄军,和那些在高爆弹爆炸下被土掩埋的俄军,不由赞叹道:“中国人的炮兵素质似乎可以同我军相媲美了,没有精密的计算和统一的协调,炮兵射击的效果不可能这么好。”   荒木贞夫脸色阴沉,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终究还是时间太紧张了些,要是俄国人早上半个月在这里修筑阵地的话,就不会被中国人的小花招得逞了。北面挖掘的较深的壕沟显然损失的就少多了,对于大炮终究还是要靠深壕来抵御的。接下来就要看俄国人能否拿出勇气来了,大炮就算是战争之神,最终解决战斗也还是要依靠步兵去占领阵地的。”   黑木少尉虽然没有反驳上司的话语,但是他心里却不认同对方的言论,早半个月前俄国人根本不会想到中国人会进攻自己并打到赤塔附近吧。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预料的话,俄国人又怎么会把中国人放到距离赤塔这么近的地方,失去了赤塔可就等于是丢掉了俄国的远东地区了,占据了中东路和阿穆尔路两条铁路的中国人,显然不是远东俄国人能够反抗得了的。   心里如此想着,黑木少尉口中也就顺口说道:“大尉阁下,两军尚未面对面交战,俄军就已经损失了至少一、两个营,这样下去,俄国人是不是会失败啊?如果俄国丢掉了远东地区,我们还有必要同他们联手吗?”   荒木贞夫继续沉默,过了好久才勉强的说道:“希望接下来的防御战中俄国人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来,只要他们能够让中国人也受到重大的创伤,那么哪怕暂时丢失了赤塔,俄国人迟早还是能够打回来的,可要是让中国人轻易获胜的话,俄国人恐怕就要试图同中国人恢复谈判了,那对于我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位于第一道壕沟的留金上尉被部下从炮弹掀起的土层下挖出后,闭过气去的他好一会才苏醒了过来,在喝了部下递给的水壶漱了漱口后,他才恢复了一些气力气愤的说道:“他们居然还称自己是中国的布尔什维克,这样公然入侵他国的举动,简直就是帝国主义的行径……”   不过在炮弹的轰鸣下,周边的部下都没听清留金上尉到底说了什么,倒是有人对着他大声喊了几句,留金上尉一时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于是对方又靠近了些,在他耳边大声喊道:“留金同志,中国人的大炮这一次打了快一个小时,现在已经向我们后方延伸过去了。   但是,许多地段的壕沟都被炮弹打塌了,我们这一连人死了11个,重伤的有5个,还有3人失踪了,前面的铁丝网也坏了不少,我们还要在这里坚持下去吗?”   留金探头向壕沟外看去,但是外面尘土弥漫,根本看不清远处。这种未知的状况实在是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特别是对于那些新兵而言。   作为从哈尔滨撤离的布尔什维克和中东路工兵苏维埃的代表之一,虽然在他抵达赤塔之后就获得了本地布尔什维党员和士兵委员会的欢迎,但也遭到了本地苏维埃中社会革命党的敌视。   也就在离开了中国之后,留金上尉才发现,后贝加尔州的工兵苏维埃和社会安全委员会其实都被社会革命党所控制着,和中东路工兵苏维埃布尔什维克占据优势的局面完全不同。这些社会革命党是完全拥护临时政府的,还在赤塔的工兵苏维埃中拼命的排挤着布尔什维克代表,试图完全的掌握赤塔的工兵苏维埃,以消除本地反对社会安全委员会的声音。   本地社会革命党针对布尔什维克的政治斗争,和彼得格勒的政治斗争局面是分不开的。在二月革命之后,为了尽快打倒旧沙皇政权,立宪民主党、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和俄国国内的布尔什维克们都联合了起来,在四月之前,大家也算是度过了一个和谐友好的蜜月期。   但是随着旧沙皇政权的轻易垮台,立宪民主党试图独自引导临时政府的对外政策,最终酿成了四月危机导致不得不退出了临时政府,把权力交给了社会革命党。   获得了临时政府大部分权力的社会革命党,除了进一步响应人民的呼声对皇室及旧贵族进行清算,逮捕了各地政府和军中的皇室成员外。另一个打压的对象就是布尔什维克了,在社会革命党看来,提出继续革命论和煽动武装暴动的列宁及布尔什维克,简直就是当前社会混乱的根源。   而进入五月之后,列宁所提出的立刻、无条件的结束战争呼声,也让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和不少军方人士感到不满,甚至于一部分群众也不能理解。   比如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和军队上层是支持把战争继续下去的,因为他们认为在美国加入之后,同盟国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现在退出战争将会让俄国一无所获。而且,一旦俄国退出战争,那么来自协约国的贷款和支援都将不复存在,那么临时政府距离垮台也就不远了。对于这些现存社会秩序的既得利益者来说,他们显然是不能接受临时政府垮台的。   而孟什维克及一部分群众则希望和同盟国谈出一个合适的条件再退出战争,而不是这样两手空空的离开这张赌桌。至于军队的下层,位于德奥前线的俄军士兵希望能够尽快的停止战争,哪怕是无条件的结束战争都行。但是在面对奥斯曼帝国前线的俄军士兵,则还想着夺取海峡和君士坦丁堡作为这场战争的战利品。   因为国内各方对于如何停止战争的条件不一,这就导致了社会革命党开始了冒险,试图在东线发起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来唤起俄军的士气。兼任陆海军部长的克伦斯基,现在已经跑去了西南方面军前线,去鼓动布鲁西洛夫向奥匈的加利西亚发动一次和去年夏天一样的进攻。   在这样的局势下,如留金上尉这样的激进派自然就在社会革命党代表以保卫祖国口号的逼迫下,不得不带着士兵们上了前线。但是加入士兵委员会的士兵们,并不十分情愿和中国人开战,他们正是不想参加欧洲大战才加入的士兵委员会,现在却又要在东方和中国人开战了,这不是等于白革命了一场么。   只是,在社会革命党代表的逼迫下,和留金上尉宣布要以保卫祖国的名义抵抗中国人的入侵后,这些倾向布尔什维克的士兵们也失去了其他选择,不得不在士兵委员会和军官们的指挥下,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但是中国人的炮火实在是太过猛烈,这有些超过了士兵们的承受程度,因此便不免有人想要鼓动留金上尉带着他们撤退了。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失望了,留金上尉还是拒绝了他们,不过看着这些部下们沮丧和不满的神情,留金上尉不得不对他们安抚道:“现在中国人的火炮差不多已经越过我们这里了,我们向后撤离还要被中国人的炮火再打上一次,你们真的想要冒这个险吗?”   围在他周边的士兵们,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留金上尉随即再次说道:“更何况,中国人的步兵都没有上来,我们也未必就守不住这里。现在一枪不开就撤下去,后面那道防线上的部队可同我们不大熟悉,我担心我们要是轻举妄动的话,他们也许就会对我们实施战场纪律了。因此我们到不如先坚守在这里,等到时机合适,我自然会带着你们回到后方去的……”   就在留金努力说服着,这些跟着他从中东路返回的士兵时,为了防备中国军队接下来的步兵进攻,后方的俄军不得不派出了一些部队替换和补充了第一线,并对被炸毁的壕沟进行了紧急修复。   只是令俄军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已经向后方远去的弹幕却又突然回头,重新向着前沿阵地移动去了。这一意外的举动,使得俄军向前线补充兵力的行动,变成了向中国炮口下送人头的失误之举。   原本还想着把炮弹用在中国军队冲锋时候进行射击的俄军指挥官,不得不下令隐蔽起来的俄军火炮发起了反制射击,以求打乱中国军队火炮的射击。如果再让中国军队的火炮这么反复炮击下去,不用等中国军队展开步兵进攻,估计前线的俄军已经快要崩溃逃离了。   俄军火炮的反制射击,虽然给革命军的炮兵阵地制造了一些麻烦,但却让叶声等人松了口气。从这些俄军火炮的反击程度来看,俄军的火炮数量估计连革命军火炮数量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即便俄军隐藏了一部分火炮不用,也不可能超过革命军火炮的一半数目了。   于是叶声很快就对着身边的参谋们指示道:“命令A集群炮兵,计算出俄军火炮阵地的大致区域后,就实施覆盖射击以压制俄军火炮。   命令B、C集群炮兵,对预定区域进行弹幕徐进射击;命令D集群炮兵对敌军右翼阵地进行牵制射击;命令第15摩步团在15分钟后出击,他们的作战任务就是突破俄军的阵地,为后续部队打开一个缺口;30分钟后令第17步兵团顺着第15摩步团开辟出的道路向前进攻,拿下通往赤塔的火车站……”   在叶声一连串的命令下,指挥所内的参谋们迅速的忙碌了起来,站在一边的王孝缜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没什么可做的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   虽然在战前已经做过了许多心理建设,也在政委的教导下明白了这一仗是对于俄国入侵本国领土的还击,只有打断了俄国人试图染指中国领土的爪牙,和俄国相邻的边境地区才能恢复安宁,人民才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李福根驾驶着自己的011号坦克跟着连长的指挥车前进时,心里还是相当紧张的。虽然革命委员会在通讯技术上掌握了相当先进的技术,但是坦克毕竟不是飞机,作为一种作战兵器,坦克内部不仅需要至少3人的乘员,还要装备大量的弹药,使得现有的通讯装置很难装上普通坦克。   而且,坦克在越野时糟糕的行驶状态,也很容易震坏或松动通讯装置,这将使得维护和维修工作变得难以负担。于是为了在保持同坦克部队的联系和降低维护的成本,最终就出现了指挥车和普通坦克之间的区别。   指挥车的外形要比T-17坦克大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安装大炮,只有一挺7.62口径的机枪作为自卫武器,指挥车为4名乘员编制,因为去掉了大炮因此车内有着足够的空间安装通讯设备。   一个装甲连有1辆指挥车,8辆坦克和4辆装甲车,一个装甲营有三个装甲连,战时团部向营指挥车下令,营指挥车向连指挥车下令,而连以下单位则按照指挥车的方向前进或进攻,如无其他命令,连以下单位不得擅自脱离编队行动,因为和步兵单位不同,坦克脱离了编队之后是不可能很快的归还编制的。   所以,在进攻开始之后,一直努力跟着前车和听从车长指挥的李福根很快就把心里那点紧张给抛之脑后了,他现在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让自己不在战场的烟尘中迷失方向,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去紧张了。   为了能够让指挥车不失去对于全连单位的指挥,每排三辆坦克都编组成了一个小三角形,然后三个三角形又编组成了一个中等三角形,三个中等三角形组成了一个大三角形,营指挥车就在这个大三角形之后,而全营的装甲车又跟着营指挥车。   这样一个突击阵型的宽度大约为120-150米左右,纵深则将近300米。当这样一个钢铁阵营从漫天的尘土中出现在俄军的视野中时,刚刚经受了约超过3个多小时炮击的前线俄军顿时都慌乱了起来。   留金上尉所守备的防线刚好在这支钢铁怪兽突击的北侧,于是他和自己的部下便亲眼见证了俄军防线崩溃的全过程。在炮击后存活下来的俄军士兵们,还是有一部分是相当勇敢的,看到这些钢铁疙瘩向自己驶来,他们还是利用自己手上的武器进行了阻击。   但是步枪的子弹根本打不穿对面的钢铁装甲,而用机枪扫射的结果,就是遭到了这些钢铁疙瘩用大炮的还击。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大炮对于机枪阵地几乎是直瞄射击,因此只要这些钢铁疙瘩停下开炮,那么俄军这边必然就有一个机枪阵地失去了动静。   面对这种干挨打却不能给对方造成伤害的局面,原本就在炮火下士气大堕的俄军士兵,很快就有人丢下武器向后方逃去了。而在当面的坦克碾压着残存的铁丝网向着壕沟继续行来时,剩下的俄军士兵也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开始成群结队的向着后方逃离了。   看着中国人的坦克穿过第一道防线继续向着自己的后方突进,并没有理会左右防线上的俄军后,留金身边的士兵们也是面色惨白的向他说道:“留金同志,我们是不是也该撤退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我们成为中国人的俘虏。这些钢铁怪物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也许只有大炮才能击穿它们的装甲。”   留金瞧了瞧后方依旧在轰鸣的爆炸声和一片昏黄的战场,心里想着;除非把大炮拉到这些钢铁疙瘩面前,要不然怎么打的中它们。   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一名士兵突然指着北面气急败坏的说道:“见鬼,211连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大家往着这名士兵指着的方向看去,如果一群士兵已经离开了阵地,正朝着后方拼命的奔跑,留金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撤吧,不过大家要带上武器。我们打了败仗回去,那些社会革命党人说不好会打什么坏主意……”   当中国人的钢铁机器突破了俄军全部防线,出现在了俄军防线之后的时候,荒木贞夫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此时才不过14:46分而已。如果去掉前面将近4个小时的炮战,革命军突破俄军防御阵地只不过花去了40多分钟而已。   望着那些钢铁机器继续向着后方的新克鲁奇宁斯基前进,而没有去理会身边的俄军,荒木贞夫便知道俄军已经完了。眼睁睁的看着中国人截断了自己的后路,眼下北面阵地上的俄军那里还能在这里坚持下去,他的想法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不管俄军军官如何呵斥阻止,那些俄军士兵们都已经毫不理会的跑路了。   很快,他们所处的这处观察哨内,一名俄军军官走来向着两人彬彬有礼的道:“荒木大尉,我军现在恐怕已经无力守住新克鲁奇宁斯基,我们也失去了同上级的联系,因此我们打算从北面穿越山林撤离。不知两位是和我们一起撤离,还是另有打算?”   荒木沉默了数秒之后向对方点头致意后说道:“感谢您的邀请,伊戈尔上尉,不过我国并没有同中国交战,留在此地并不会遭遇太多的危险。而且我也想近距离的观察一下中国人的新武器,所以请恕我不能同你们离开了。”   伊戈尔向着两人敬了一个军礼,干脆的说道:“那么,我就祝两位好运了。”   看着这位俄军上尉匆匆转身离去,和同伴汇合后顺着山脊向着北面的密林走去,黑木少尉楞了好半天才有些茫然的说道:“看起来,中国人好像已经可以把俄国的远东地区给一口吞下去了。如果他们再不低头的话,连后贝加尔州都保不住了。没想到这些中国人这么快就把英国人去年在欧洲使用的坦克给研发出来了,这种武器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在战场上极为有用啊。”   荒木贞夫此时仿佛回过了神来,把手伸到了黑木的面前说道:“把你在这场作战中的记录给我看看。”   黑木少尉赶紧把手上的笔记本双手交到了荒木手中,荒木贞夫拿到手上粗略的翻了一遍,就毫不客气的把其中几页撕了下来,然后一边撕毁手中的这几页纸张,一边对着黑木少尉说道:“中国人走的道路不是日本要走的道路,把这样的消息传回国内去,只会给那些怯懦的政客以借口打压陆军。   陆军需要的是意志力而不是什么钢铁,如果不是俄国人失去了战斗的意志,这场战斗不会打的这么难看。我们应当汲取的是俄军失败的经验,而不是中国人依靠钢铁获得胜利的经验。”   虽然黑木少尉立刻立正了身体,向着上司低头连连应是,但是他心里清楚的很,荒木大尉并不是不想学中国,而是日本根本学不来。这种毫不可惜的在战争中使用钢铁的方式,只有资源丰富的大陆国家才用的起,俄国人也许可以从中吸取教训,然后和中国人一样去武装自己的军队,但是日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今后日本和中国的交战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展开的话,那么在没有打倒革命委员会之前,恐怕国内的民众就要先打倒陆军了。看看一场欧洲大战就让钢铁的价格暴涨了将近5倍以上,就知道这种西方式样的战争对于钢铁的消耗量是多么恐怖了。   所以荒木大尉说的相当正确,日本只能依靠意志力而不是钢铁来支持军队的作战。如果依赖于钢铁的话,那么日本必然是要走向失败的。   就在黑木少尉思考着荒木贞夫的想法时,荒木瞧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周边后,于是又开口对着黑木说道:“一会我们直接去向中国人表明自己的身份,作为日本的驻外武官,我们是可以在中国人那里获得合理的对待的。   我到时会想办法让你先行回去哈尔滨,你要尽快把这一战的结果告诉武藤大佐。然后把我的看法转告给他,和俄国一起对抗中国人……革命委员会的想法恐怕是行不通的了。   就目前来看,当前的俄军已经全然失去了帝俄时期的战斗意志,军队内部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对立不断加深,难以和解。   因此,与其和俄国人一起对付革命委员会,到不如趁着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的斗争,从俄国人身上获得一些好处,比如北库页岛及周边渔场的归属,或是勘察加半岛的一些权力……”   5月31日中午,一列火车停靠在了赤塔火车站,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吴禄贞带着方面军司令部的成员走下了列车,望着远处顺着山脚往上展开的城市街道和隐没于松林中的建筑,和一路行来时看到的那些在因戈达河左岸平坦笔直的平行街道,吴禄贞对着前来迎接自己的叶声和王孝缜说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作为吴禄贞的老部下,王孝缜也以轻松的语气回道:“到底是俄国人经营了快100年的城市,当然和其他远东城市是有些区别的。我们已经把本城的督军府给清理了出来,是不是先把司令部搬迁进去?”   吴禄贞点了点头,正想让两人带路,但旋即又停下问道:“向军事委员会的报捷电报已经发了吗?”   叶声马上回道:“正准备等司令抵达后署名发出。”   吴禄贞顿时笑意盎然的说道:“主席一直都说,秋山真之在日本海大海战时发的那封电报相当的具有韵味,我们今日也效仿日本人,给主席发一封不一样的告捷电报吧。就以:今日赤塔隐约可闻松涛之声。作为电报内容……” 第八百四十章   收到吴禄贞发来的电报时,吴川正在和康斯坦丁交谈着。作为金兹堡伯爵在远东的代表,康斯坦丁过去同革命委员会合作是相当愉快的。   不过随着沙皇政府的倒台,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的领土及中东路等一系列问题的爆发,不管是作为俄国人还是犹太人的身份,康斯坦丁都不得不上门来拜会吴川,试图从这位共和党的领袖身上获得一些承诺了。   对于康斯坦丁的拜会,吴川依然保持着一贯的热情接待着他,但是对于他提出的各项请求,吴川却始终没有给予他什么承诺。   看过了吴禄贞发来的电报后,吴川思考了片刻后,终于坦率的向他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我从没有忘却金兹堡伯爵过去给予我的帮助,就像我从没有忘记我对于犹太人的承诺。   不管您是怎么看待革命委员会的,但是我可以确定一点,犹太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并没有获得不公平的待遇。我们只是消除了俄国过去加诸于我国身上的特权而已,革命委员会并没有针对犹太商人的意思,我们要收回的是所有俄国人从中国窃取的不平等权力,并不单单是针对犹太人。   恕我直言,萨尔诺夫先生。和您那些腰缠万贯的同胞的抱怨相比,我更关心普通犹太人在中国的境遇。我相信,只要普通犹太人在中国获得了公正的对待,那么那些有钱的犹太人就不可能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事实上我所了解的是,许多犹太人虽然在欧洲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但是他们跑到了中国之后却并没有以公平的方式对待我的同胞。   比如借助沙皇政府的帮助,从我国无偿或以极低廉的价格窃取中东路沿线的林木开采权;又或者以欺诈的手段骗取了清政府的白银或各类矿产资源。华俄道胜银行和开滦矿务局就是其中最为的典型的案例,当然我不是说金兹堡伯爵参与了这样的骗局,我相信伯爵应当是受人蒙蔽了。   受人蒙蔽不要紧,这个世上谁没有上当受骗过。但是既然知道了真相,伯爵阁下总要给出一个交代,来展现自己的立场的。我希望伯爵阁下能够首先就华俄道胜银行对满清政府投资的资金做出一个说明,然后对我们进行赔偿。”   康斯坦丁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两天就远东发生的一系列事务同彼得堡联络过,伯爵阁下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作出的决定,但是作为皇后陛下的财务总管,伯爵一家都在被政府监视当中,因为临时政府正试图从伯爵手中收回皇后陛下委托给他的个人财产。   因此伯爵阁下现在并不方便就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权问题作出什么声明,不过伯爵希望您能给他一点时间,只要等彼得堡那边恢复了正常,那么他非常愿意前来远东和您就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权问题做一个坦诚的会面。   因为欧洲战争的关系,从欧洲迁移过来的犹太移民日渐增多,我和犹太社区的拉比商议过,希望能够在哈尔滨城郊买下一片土地,用于修建犹太人社区,以收留这些从欧洲逃亡的犹太家庭。另外就是,我们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给犹太人社会一些自治的权利,从而尽可能的减少犹太移民和本地居民之间的冲突。”   吴川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扶手,过了许久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人情是人情,契约是契约,我虽然感激伯爵过去对我的帮助,但是我也一样给了足够的报酬。   假如伯爵在私人问题上寻求我的帮助,那么我自然会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但是现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股东权利本就是很明白的一件事,我并不觉得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入股书有什么难懂的。大家照着契约行事就可以了。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假如白纸黑字立下的契约都靠不住了,这人情还能靠得住?”   对于吴川的反问,康斯坦丁只能摇头苦笑。这件事他并不觉得吴川有什么不对,本来俄国政府从满清手中诈骗资金办理华俄道胜银行,说出去就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因此吴川现在要求华俄道胜银行交出股权和做出赔偿,完全是名正言顺的。   只是,革命委员会试图把中国境内的华俄道胜银行全部资产没收,然后直接同俄国、法国的总行、分行断开关系,这无疑就是等于在挖华俄道胜银行及其相关联银行的根。   在中东路和西伯利亚大铁路完成之后,华俄道胜银行就凭借着这条铁路赚到了大钱,也利用这条铁路打进了东北的商业圈,从而发展成了远东地区除英资银行之外的第二大外国银行。   特别是在辛亥革命之后,华俄道胜银行加大了在东北和外蒙的银行、铁路等投资,中国部分的华俄道胜银行资产和业务以及超过了俄国和法国的业务。如果有的选的话,那些股东们估计宁可选择归还资金和赔偿利息,也不会接受拿中国境内的华俄道胜银行资产用以抵充中国人的股权的。   但现实是,他们似乎没得选。不过康斯坦丁还是努力为金兹堡家族的投资进行辩护,表示当初要求满清政府投资的事和金兹堡家族无关,只是某些俄国官员想要在满清这里敲上一笔而已,因此革命委员会不能让金兹堡家族受到连带惩罚。   吴川沉吟了片刻就对着他回道:“这样吧,我给伯爵阁下一个建议。华俄道胜银行中国分部,革命委员会肯定是要收回的。   不过如果伯爵阁下愿意协助我们的话,我愿意说服革命委员会的其他委员们,给金兹堡家族在收回的银行股份中保留一定的股权,大约在8-10%之间。   除此之外,我们收回华俄道胜银行的举动,也可以让金兹堡家族借机从俄国撤出一部分财产出来。就俄国当前的政治局势来看,不管那只政治力量上台都可以,但是保皇党显然是不可能再回到彼得堡的权力中心的。   因为打倒沙皇正是革命爆发的根源,而临时政府又宣称自己继承了二月革命的胜利果实,所以不管谁进入了临时政府,对于沙皇及其党羽的清算都不可能放下,这代表着临时政府的合法性。因此在这样的局势下,伯爵阁下想要同临时政府搭上关系,我觉得毫无意义。   更何况,当前临时政府内部斗争激烈,金兹堡伯爵不管靠向哪一方,都会被其他政治力量所敌视,因此何不如先撤出俄国,等到俄国的政局稳定后再下注?也许那时候下注不会得到太多的回报,但是同样也不会因为下注失败而损失巨大的。”   在政治方面的判断上,康斯坦丁相信吴川要远过于伯爵,毕竟他可是亲眼看着对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虽然他在家族内部非常推崇吴川每一次大胆的下注,但是等到真正轮到自己下注的时候,康斯坦丁才发觉这种在一片混沌局面中要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简直就是在绞索架的周边晃悠,推崇和自己亲自下注,完全是两回事。   但是真要按照吴川的指点去做,他知道包括伯爵在内的大多数金兹堡家族成员又是不乐意的,因为这样的下注将会让家族失去许多机会。毕竟现在不管是立宪民主党还是社会革命党,家族都有着大量的联系,而眼下俄国最大的两股政治力量就是立宪民主党和社会革命党,因此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家族在俄国的地位是不太可能被动摇的。   拥有这样的底牌还要向国外转移资产,不仅金兹堡家族会大伤元气,等到俄国政局稳定下来,恐怕上层也没有什么金兹堡家族可以插足的余地了。这个选择实在是太保守了,保守的一点都不像是吴川过往的行事风格。   因此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康斯坦丁不由试探的问道:“难道就连您,也看不出最终谁能掌握俄国吗?伯爵阁下说过,金兹堡家族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将是您最忠实的朋友。”   吴川摊开手颇为无奈的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给伯爵这样的告诫。否则的话,我又何必和您说这些。我不知道最终谁能掌握俄国,但是我知道只有能够满足俄国人民需要的政治力量才能掌握这个国家。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俄国人民真正选择了谁。   我只能奉劝伯爵一句,一无所有的人可以孤注一掷,但是拥有的太多的人,应当分散自己的风险,就好比金兹堡伯爵过去把在俄国的资产转移到德国那样,现在金兹堡家族可以再为自己打造一个躲避风险的地方了。   我对于伯爵的忠告言尽于此。至于犹太人社区的问题,我可以给你们一部分社区管理的权力,但是犹太人社区必须要服从于革命委员会所制定的法律,并且社区管理成员中必须要有一半为革命委员会所指定,另外一半不可推选反对共和党和反对中国法律的成员,社区领导人必须能用中文和我们对话。   至于犹太移民增加要求扩大犹太社区的问题,我们党内现在对于外国人购买中国土地存在着许多反对声音,因此我建议不如改买为租,这样犹太移民可以把更多的资金用于投资工商业,而我们也不必面对政治上的风险。   此外,松花江汇入黑龙江段的对岸,阿穆尔铁路以南,伯力以西,奥布卢齐耶以东的地区。过去在阿穆尔铁路没有建设完成之前,开发度并不高,那里还有着大量的土地荒废着。我打算用这片土地交换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的土地,假如你们有兴趣的话,我们到是可以出售一些土地给你们作为犹太居住点……” 第八百四十一章   赤塔的沦陷确实是激起了伊尔库茨克上层人士的惊惧,特别是那些向伊尔库茨克社会安全委员会效忠的军官们向委员们诚实的指出,当前的伊尔库茨克并无能力阻止这样一支中国军队的进攻,伊尔库茨克城将会在短时间内被中国人夺取的事实。   伊尔库茨克社会安全委员会立刻就向西西伯利亚军区和彼得格勒临时政府发出了求援的电报,在对临时政府的求援电报中,伊尔库茨克社会安全委员会还隐晦的提醒到,假如中国军队的攻击过于猛烈,为了保存中西伯利亚地区的军事力量,他们将不得不撤向图伦、斯诺亚尔斯克,甚至是托木斯克。   临时政府在收到了伊尔库茨克求援电报后,第一时间就下令西西伯利亚的社会安全委员会掐断了伊尔库茨克和欧洲地区的电报线,以防止远东的坏消息在欧俄地区传播开来。   正在西南军区鼓动军队重新投入战争去的陆海军部长克伦斯基在听到了赤塔失守的消息后,也立刻向临时政府和李沃夫总理发出了电报警告道:“我们决不能让中国人攻下伊尔库茨克,否则远东的危机将会威胁到西西伯利亚和中央的社会秩序不说,就连欧洲前线的军队也会出现哗变的风险。   一旦我们失去了对于俄国秩序的控制,那么协约国必然会抛弃我们,没有了协约国的贷款和物资援助,等待我们的只有尼古拉二世的下场,人民的怒火将会彻底的粉碎我们。   当前的俄国已经禁不起另一场革命,这场革命将会彻底葬送俄国MTAyMzA1的秩序,把我们每个人都拖入到自相残杀的地狱中去。为了俄罗斯的未来,我们只能谋求同中国人妥协,不惜一切代价,在各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和中国人达成和平。否则我们将会付出比之更多的代价……”   就在他思考着当前局面是个什么状况时,一旁的芮恩施公使已经开口向他解释道:“俄国政府向我国政府发出了请求,希望在我国的见证下尽快澄清中俄之间的误会,恢复中俄两国之间的和平和友好关系,从而让美国和俄国能够尽快携手打败同盟国,恢复世界的和平。威尔逊总统指示我,为你们安排这样一场紧急的磋商会谈,王,你不会拒绝我吧?”   王葆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了吴川对于大局的判断,革命军一旦越过了赤塔,美国必然会出手叫停双方的战争,因此本次革命军向西攻击的极限只能到达上乌丁斯克,再继续向西进攻只会破坏革命委员会和美国政府之间的互信,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是不利的。   不过他倒也甚是佩服俄国人的决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甩开了英法投向了美国政府。如果俄国人不是那么迅速的倒向美国政府,芮恩施公使恐怕就不会这么着急的出面把自己拉来洽谈和平了。   心里想着这些的王葆真,面上却丝毫没有变化的说道:“革命委员会一直都在寻求同俄罗斯的和平,只不过过去俄罗斯政府并没有理会我们的呼声而已。   哪怕是到了现在,革命委员会追求同俄罗斯之间和平的意愿也没有改变过。那么库达涅夫先生,临时政府究竟让您带来了什么样的和平条件?我很愿意洗耳恭听。”   听到王葆真说的漂亮话,库达涅夫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阴沉了,不过他倒是知道当前的时间并不在俄罗斯这边,因此也就没再说些无用的废话,而是严肃认真的说道:“根据临时政府的命令,我方愿意从唐努乌梁海、恰克图河以南撤离军事人员和非法的移民,但是对于那些合法移民的财产,贵方应当给予保护。   我们愿意就中俄在远东地区的边界分割在中俄瑷珲条约的基础上进行谈判,并对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等事件的受害者作出合理的赔偿,并就中东路、华俄道胜银行等一系列问题进行谈判。   同时我方也要求贵方的军队应当立刻停止向上乌丁斯克的进攻,并尽快达成前线中俄军队的停火,恢复中东路的运营和给出在谈判完成后从我国境内撤离的承诺……”   王葆真听完了俄国驻华公使转达的临时政府给出的条件,差不多倒是已经和革命委员会给出的要求差不多吻合了,因此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回道:“我很欣赏临时政府能够回到用谈判解决两国之间争端的正确道路上来,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我需要把贵方的要求传给哈尔滨然后等待哈尔滨方面的决定。”   虽然库达涅夫极度怀疑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以便于前线的革命军赢得更多的战利品,从而获得谈判桌上的有利地位。但是他也很清楚,他阻止不了中国人的行动,毕竟俄国过去常这么干,他只能放低姿态说道:“当然应该如此,不过我国政府已经让驻哈尔滨的领事给吴川主席送去了正式的谈判请求,我希望贵代表能够尽快让哈尔滨那边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从而停下这场无谓的战争……”   把俄国公使送走之后,芮恩施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向着王葆真认真的问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你诚实的回答我,贵方是否会接受临时政府提出的要求?如果不接受这些要求的话,贵方想要的和平条件又究竟是什么?”   王葆真低头想了十余秒,便抬头看着他说道:“芮恩施先生,既然您这么问了,那么我也说句实话吧。俄国人给出的条件已经相当接近我们想要的和平条件了。所以,只要俄国人没有故意在谈判中制造其他问题,那么我想这场战争应该会到此为止了。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搞清楚前线的状况,否则我们就无法提出一个正确的停火线,我会尽快和哈尔滨联系的。”   对于王葆真的回答,芮恩施还是感到满意的,他随即回道:“原本还想再留你一会,不过获得哈尔滨那边的决定显然更为重要,所以我就不挽留你了。顺便,在您向哈尔滨发报时,替我向吴川主席问候一句,就说威尔逊总统阁下一直支持着革命委员会,但是为了世界和平的大局,革命委员会有时也是需要作出一定的牺牲的,当然这种牺牲在战后一定会获得补偿……”   对于王葆真传回的美俄双方立场,吴川在政治局会议上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俄国人这么快倒向美国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了,但是我们也能从俄国的表态中看出临时政府是多么的外强中干。   由此可见,俄国人对于英法这两位老盟友的信任是有限的,但是俄国人并没有放弃再坚持一下就能打赢这场战争获得回报的幻梦,所以才会不得不向我们低头。   不管俄国人是否心怀其他思量,至少我们在同沙皇俄国的谈判上又进了一步,当前代表俄国的临时政府在唐努乌梁海、外蒙古边界问题上做出了全面退让,并确立了瑷珲条约基础上的东北边界的谈判。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临时政府承认乌苏里江以东、黑龙江以南地区归属于我国。事实上只要这场谈判开启,哪怕没有结果,我们也取得了获得这些领土的合法性,也就不必再担心其他列强的干涉了。   因此,我建议,只要俄军和非法移民开始从唐努乌梁海和外蒙古北部撤离,那么后贝加尔方面军就撤到赤塔,外蒙古方面军撤到恰克图河。并恢复中东路对西伯利亚铁路的物资运输,至少临时政府现在还不能垮台。   当然,能否把这些失去的领土重新拿回来,重要的不是谈判的来源……那些俄国人可一向都是喜欢出尔反尔的,我们现在给他们运输物资,到时会不会成为俄国人反悔攻击我们所用?不能先等一等,看着俄国人的行动再说吗?”   吴川看了看会议室内的其他委员们,发觉颇有几人对宋云桐的想法微微点头,他不由笑了笑说道:“这一次虽然后贝加尔方面军干脆利落的击败了聚集在赤塔的俄军,不过外蒙古方面军这一路还是遭到了不少挫折的。   为什么两路军队会有这样的不同表现?因为从恰克图两岸到铁路之间正是后贝加尔地区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这里有着诸多河流和丘陵、山谷,既适宜放牧,也适宜耕作,按照我们搜集到的情报,该地区的人口大约超过60万人,几乎和整个外蒙古的人口相当。   俄国人在该地区的经营差不多有100年了,恰克图北岸到铁路之间的蒙古人,几乎已经俄罗斯化,不肯俄罗斯化的蒙古人都被驱逐出了该地区,可以说这一地区已经成为了俄国人的土地。因此外蒙古方面军从此处进军时,遭遇到的最大阻碍不是俄军而是本地俄罗斯人自发组织的游击队,外蒙古方面军不得不把大部分力量放在了身后,以保卫自己的后勤,自然也就无法打出后贝加尔方面军的战绩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该地区的俄国移民在归化本地蒙古人之余,他们也在本地扎下了根。这些在本地生活了2代以上的移民已经不可能回到欧洲去了,因此他们只能和我们拼命。只有那些刚刚从欧洲来了没有多久的新移民,才能在我们的驱赶下放弃土地,因为他们还有家乡可回。   所以,后贝加尔地区就是敌国,除非我们采取更加激烈的方式,否则该地区的居民是不可能支持或服从我们的。在伊尔库茨克地区的支援下,除了城市之外的乡村将会成为这些游击队进攻我们的基地,我们无可能长期占领那些被乡村包围的城市,光是为那些城市内的驻军输送物资都会拖垮我们。   因此,从后贝加尔撤离,并不是为了向临时政府表示善意,而是在临时政府意识到他们可以用乡村包围城市的办法围困我们之前,我们抢先从俄国乡村游击队的包围圈中撤离,以降低我们失败的风险……” 第八百四十二章   停顿了一下之后,吴川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前的各位委员,方才继续说道:“此外,我希望各位委员明白,这场战争并不单单是我们和临时政府之间的战争。不仅中俄无产阶级正关注着这场战争,各列强也同样在关注着这场战争。   如果我们只把目光放在自己和临时政府身上,然后洋洋得意的为一时的胜利而冲昏了头脑,那么这场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我之前就说过,这是一场反击俄帝国主义的反侵略之战,如果我们不能证明这一点,或是在战争中表现的和俄帝国主义没有区别,那么不仅俄国的无产阶级会放弃支持我们,就是我国的人民也会陷入混乱而动摇对于共产主义的支持,那么我党存在的根基也就被动摇了。   而对于英法来说,中俄之间发生冲突并不是坏事,但不管是俄国彻底压倒中国,或是中国彻底压倒俄国,那就是真正的坏事了。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在东亚制造的平衡失去了控制,也就意味着他们所建立的全球殖民体系崩坏了一角,英法是绝不会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的。哪怕他们现在腾不出手,在战后也必然会支持俄国、日本对我们展开一次进攻,以求恢复东亚的势力均衡。   至于美国,虽然现在我们对于美国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棋子,因为我们的存在日本的力量就被牵制在了亚洲,从而给了美国太平洋沿岸一个安全发展的时间。同时,我们又是替美国向英法殖民体系挑战的棋子,我们的挑战将迫使英法不得不给予美国在全球秩序中的更多的角色。   但是和俄国相比,我们这枚棋子又差的远了。俄国如果倒向美国MTAyMzA1,不仅意味着美国将能够直接插手欧洲事务,也等于是直接打破了过去欧洲各列强联合排挤美国的局面。更重要的是,俄国位于欧亚大陆交界处,东欧、中东、中亚都在俄国的势力笼罩下,一旦获得了俄国的支持,美国就能打断英法对于地中海、红海、印度洋的控制,直接进入到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   从芮恩施公使所表明的美国政府立场来看,美国人显然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希望我们做出一定的牺牲,也就是要求我们撤军同俄国恢复和平。   这样一来,接下去俄国反而赢得了各列强争夺的对象,而我们则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我相信各位委员们一定不会愿意陷入协约国的包围之中,那就等于是被强迫的闭关锁国,考虑到当前中国的经济和行政的不统一,我们所面临的局面大约比满清还要恶劣,至少一个农业国是不需要海外原料产地和海外市场的……”   听到延迟撤军有可能影响到海外贸易,宋云桐的立场顿时就改变了。虽然从俄国人身上占些便宜回来是不错,但是和海外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利润相比,肯定是不值得的。作为财政委员会的负责人,宋云桐自然是不会容许这样的状况出现的。更何况,现在俄国人必然是要吐出不少利益的,那么也就没必要过于斤斤计较了。   抱有这种想法的自然不止宋云桐一人,因此吴川提出的撤军主张很快就获得了全体委员的通过。而吴川提出的撤军也不是一股脑的撤离,而是分阶段的撤军,并且把那些撤离地区交给布尔什维克而不是临时政府,也让各位委员们容易接受的多。   临时政府这次大约是真急眼了,6月1日中午获得了革命委员会的肯定答复之后,就下令唐努乌梁海的残余军队带着那些新移民撤离了。至于外蒙古这边,在后贝加尔方面军占领了上乌丁斯克之后,被切断了退路的俄军就开始纷纷向外蒙古方面军投降了。因此,临时政府只能要求恰克图北岸的军队和游击队不许再进入外蒙古境内。   6月2日下午,鲍里斯·扎哈罗维奇·舒米雅茨基抵达了赤塔,这位以西林之名活跃在中东路工人阶级中的布尔什维克,这次是奉了克拉辛的命令来赤塔接收那些被革命军俘虏的布尔什维克们的,比如想逃而又没能逃离战场就被俘虏的留金上尉等人。   拿着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命令,舒米雅茨基很快就获得了自由接见俘虏的权力,他首先挑选接见的正是留金上尉,毕竟这位护路军内的布尔什维克是他比较熟悉的人员。   被带到舒米雅茨基面前的留金上尉,看到对方的时候心里既是松了口气,却又感受到了一阵屈辱。上一次被革命军从中东铁路管理局缴械带走的时候,正好对方也是在场的。而今天他居然又以俘虏的身份出现在了对方面前,虽然知道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多半是为了解救他们,但对于留金上尉来说就有些伤自尊了。   舒米雅茨基也瞧出了上尉心里的不自在,他只当做不知的对上尉说道:“留金同志,克拉辛同志交代了我一个重要的任务,我需要有人协助我完成这一重要任务,你是否愿意协助我工作?”   对于如此坦诚的问话,留金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协助您工作,只要是党交代的问题,我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能问一问,我要做什么吗?还有我们被俘的同志们怎么办?”   舒米雅茨基平静但严肃的回道:“所有被俘的同志和那些虽然还没有成为同志但是可靠的士兵都会被挑选进任务之中,我需要你去说服他们服从我的指挥。我们的任务就是,从革命军手中接过上乌丁斯克,并以苏维埃的名义控制住它。然后趁着革命军和临时政府对峙的期间,按照列宁同志的意见,切实的控制住上乌丁斯克及其周边地区,为继续革命做好准备……”   6月3日中午,革命军开始从上乌丁斯克等地后撤,一路撤到了赤塔,另一路则撤到了恰克图。随着革命军的撤军,临时政府上下总算是松了口气,于当日晚间库达涅夫正式宣布和革命委员会恢复东北边界谈判,并宣称俄国承认唐努乌梁海及外蒙古为中华民国之一部分,不对以上地区谋求特殊利益或有违两国友好关系的特殊地位。   对于英法公使来说,俄国人的表态在战争爆发之前确实是他们所希望的,但是在战争爆发了一周多后发表这样的立场,且并没有提前和自己通气,这味道就相当不对了,更加上美国公使芮恩施很快就出面表态乐于见到中俄恢复和平的讲话,就更是让英法公使起了不好的联想。   相对来说,这件事对于法国公使的打击还小上一些,毕竟正陷入国内革命前夜的法国政府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俄国究竟倒向何处,只要不退出战争让德国能够从东线抽调兵力进攻西线就行。而且法国公使已经确定自己要调离中国了,自然也不会对美俄之间的勾结做出太大的反应。   但是对于朱尔典来说,俄国和美国在私下的勾结,对于英国来说显然是一个极大的政治灾难。这不仅意味美国在战后将会取得对于欧洲事务的发言权,受到美国支持的俄国和受到俄国支持的美国发出的声音,显然不是可以被无视的。   更糟糕的是,现在东亚的势力均衡就被完全破坏了,美国已经开始取得在东亚发声的主导权力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美国人对于外交方面的业余,使得他们过于着急的把自己的成功表现了出来,从而让英国看到了美俄接近的危险趋势。   朱尔典不得不修正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在当前的局势下继续帮助北京对抗哈尔滨,显然是不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的。此外便是派人去收集了中俄之间这场短期战争的具体情报,朱尔典很难相信俄军的战斗力居然已经糟糕到了快速被中国军队击退的程度。   至于收到了朱尔典报告的伦敦,也进一步要求临时政府尽快发动一次东线的进攻,以表明临时政府将会把战争延续下去的立场。   6月4日晚,黑木少尉终于回到了哈尔滨,向武藤信义大佐汇报了关于新克鲁奇宁斯基一战的具体经过,不过他按照荒木大尉的意思,忽略了坦克这一新式武器在这一战中的重要作用,着重强调了俄军内部的阶级对立导致的士气低落,战斗意志薄弱,从而为中国人所击败。   武藤信义听完了黑木少尉的报告,沉默了许久方才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黑木少尉,你觉得这一仗中国军队出色在什么地方?”   黑木少尉的脑海中先是闪过了那些在爆炸烟尘中出现的钢铁怪兽,但旋即又想起了中国人在交战中灵活运用的炮击战术,于是在迟疑了数秒后终于说道:“是运用大炮的战术,我想中国人在西线确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虽然俄军的炮兵技术相当的出色,并不逊色于我军的炮兵,但是在多门大炮的统一运用上确实同中国人出现了差距。我以为,即便把这一战中的俄军换作是我军,这一战的胜算也不大。”   武藤信义沉默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么你准备一下,一会乘坐晚上12点的客车前往沈阳吧。把荒木大尉的报告交给沈阳的领事馆武官,他们会通过外务省的邮包送回东京的……”   黑木少尉下意识的立正答应了一声,见武藤大佐没有别的吩咐,他就安静的转身离开了对方的办公室,去收拾自己需要携带的行李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6月7日下午,大岛陆相给原敬送来了哈尔滨方面提交的情报,并提出了和中国和解从俄国身上获得利益的新设想。   原敬抬头瞧了大岛陆相一眼,顺手把自己办公桌上的一封电文递了过去,口中说道:“陆军的想法很好,不过你们的消息来的太迟了,这是驻华公使发来的电报,你可以看一看。   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已经正式达成和解,俄国人在中国人提出的要求上做出了极大的退让,英、法、美三国公使对于双方的和解共同发表了联合声明。在当前的局势下,日本已经没有插手的时机了。”   大岛陆相拿着电文反复看了数遍,还是一脸难以置信,他忍不住懊恼的说道:“没想到俄国居然已经虚弱到了这种地步,只是一场败仗就向中国人服软了。早知道……”   原敬打断了陆相的话说道:“早知道,我们也一样无能为力,因为我们没有借口。我们毕竟是协约国的一员,不可能没有理由就对盟国发难……”   虽然原敬以这样的理由堵住了大岛陆相的嘴,但他心里还是知道MTAyMzA1日本确实是错过了一个机会,假如知道现在的俄国军队如此不堪一击,那么日本就会提前介入中俄之间的冲突,然后以帮助俄国的名义要求北库页岛的石油开采权利,甚至是干脆向俄国买下北库页岛,反正俄国失败的那么快,日本根本就不需要付出什么。   以俄军在东线的表现去推测的俄国现存的实力,却在这样一场和中国人的交战中被揭开了底裤。原敬默默的坐在那里思考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叫来了自己的秘书吩咐道:“给大连那边发电,让他们尽快签订合同。另外请内田外相和加藤海相来我这里一趟……”   大和旅馆一楼餐厅虽然供应和餐和西餐,但是整个餐厅却是按照日式餐馆隔成了一间间的和式房间。被下女带入餐厅一角最为安静的和式房间后,胡秉柯看着房间内的渡边一郎不由下意识的问道:“野村先生还没有到吗?”   渡边一郎邀请胡秉柯坐下后,就一丝不苟的跪坐下来,对着他说道:“野村先生今日有事,所以今晚就是我和您的单独会谈了。   胡桑,我认为我们过去在一些细节问题上纠缠的太久,导致我们的谈判在这半个多月里毫无进展,这显然是不符合日本和革命委员会的长远利益的。   所以,今天我希望能够和您在一些大的方向上先达成一致,这样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双方在细节问题上就不会如之前那样争执不下了。不知您以为如何?”   听了渡边一郎的话语,胡秉柯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哂笑,纠缠着各种细节问题不放的不正是渡边一郎自己么,现在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心里想归这么想,但口中却欣然答道:“渡边先生的想法也正是我的想法,实不相瞒,主席对于这边的谈判迟迟没有结果也感到很不满意。   就在今日中午,我已经接到了主席的最新指示,如果在6月15日以前我们还拿不出一个协议的草案的话,那么就证明双方之间的合作条件还不成熟,因此主席的意思是,暂时中止谈判等待以后环境合适了,双方再做洽商好了。”   渡边一郎赶紧说道:“没有什么环境比当下更为合适的了,假如不是原首相在这个位置上,其他人担任首相就更加不会提出中日合作的计划了。所以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短时间内双方恐怕不会再有现在这样坦诚交换意见的时候了。   就眼下的世界局势来看,欧洲大战已经极大的削弱了欧洲列强的力量,而东亚的日本和革命委员会携手合作的话,那么白人列强过去在东亚为所欲为的局面将宣告终结。原首相希望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合作,从而让我东亚各邦独立于世界一角,然后再去解放亚洲各民族,从而同欧美白种人相抗衡,这难道不是对中日最好的选择吗?”   假如没有革命委员会的话,胡秉柯也许会觉得渡边一郎说的这个东亚合作解放亚洲各民族的计划确实吸引人,毕竟袁世凯的北洋集团不管怎么看都解决不了中国独立的问题,因此寻求同文同种的日本的帮助,也就会成为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的选择。   但是有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蒸蒸日上的团体,中国的独立显然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甚至于在中国还没有统一之前,革命委员会就已经开始收回了一些过去满清所出卖的中国领土和权利,可见中国革命是能够依赖于自己的力量成功的。   在这样的光明前景下,再去跟着日本当小弟,对于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来说,这个解放亚洲的计划无疑就有些鸡肋了。   不过现在的日本对于中国来说,虽然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因此主席才会让他跑来这里和日本方面的代表进行协商,以安抚住日本对于中国的野心,从而争取革命委员会的发展时间。毕竟现在每过一天,东北的力量就加强了一分,因此同外部的冲突哪怕多推迟一天都是好的。   胡秉柯点了点头向渡边一郎附和道:“中日本为近邻,两国之间的交往已经延续了上千年,如何是那些欧美白种能够相提并论的。如果让我国进行选择,我国自然是选择日本也不会选择欧美列强的,只是贵国对于日英同盟到底是持什么立场呢?”   渡边一郎的脸色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日英同盟不过是我国为了保护自身利益之下的无奈选择,就好比贵国历史上西夏不也是同辽国结盟,才能在初期保存下自己的么?另外,贵国现在和美国走的如此之近,又是打算针对谁呢?”   胡秉柯打了个哈哈避开了对方的质问,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清酒向渡边敬了一杯,借助这一举动争取到的时间在心里好好盘算了一番,方才张口说道:“我国和美国的接近,纯粹只是为了贸易而已。贵国应当很清楚,这三年里中美贸易的总额到底翻了几倍,对于美国这样的大客户,难道我们能不维护好双方之间的关系吗?至少,我国和美国之间可没有达成什么针对第三方的军事同盟条款,不是吗?”   渡边一郎明智的中断了关于日英和中美关系的讨论,就如同日本无法放弃日英同盟一样,中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远离美国,双方讨论这两个问题是不可能达成什么一致的。   渡边想着就放下了酒杯看着对方说道:“日英、中美关系今日姑且不论,胡桑,咱们还是先论一轮中日关系及中日北朝鲜之间的问题吧。今年以来,北朝鲜在贵方的支持下,一直在南半岛发动游击战,破坏了许多地方乡公所和警察所,我们认为贵方这样的行动是不妥当的。如果中日之间想要互相信任,贵方放弃对于北朝鲜的支持是必须的条件。”   胡秉柯马上摇头反对道:“渡边先生这话说的就有些无中生有了,您说我们支持了北朝鲜在南朝鲜发动游击战,那么您有真实可靠的证据吗?到是我们手中有不少证据证明,贵国有人和满蒙王公联络,试图在内蒙地区发起叛乱。”   渡边一郎下意识的否认道:“那只是一部分浪人的胡作非为,同我国政府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我国不会支持这些浪人的行动,但也无法约束他们的私人行动。”   对于渡边的失口否认,胡秉柯只是笑了笑,随即说道:“关于朝鲜问题,我方的立场只要一个:朝鲜不是我国的属国,因此我们不会对朝鲜的国家政策指手画脚。不过朝鲜是我国的友好邻邦,因此任何对于朝鲜的入侵行动都将会视为对我国的威胁行动,我国保留实施一切反制措施的可能。”   渡边一郎这下倒是有些被胡秉柯的话语刺激到了,他不由提高了几分声音质问道:“贵方的立场也未免过于蛮横了,又不肯约束朝鲜人的行为,又要为他们提供保护,这不是纵容他们继续在我国的南半岛闹事吗?”   胡秉柯面色不改,语气平淡的回道:“和贵国山县元帅提出的主权线与利益线相比,我方的立场可谓是相当温和了。渡边先生,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们虽然希望和平,但是并无以妥协换取和平的意思。假如贵国想要的合作是让我方单方面的退让,那么这场协商恐怕只能走到这里了。”   渡边一郎怔怔的望着坐在对面餐几前的胡秉柯许久,一时似乎找不到话语回应对方了,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让两人隐隐听到了远处其他房间内客人的喧哗声。   于是同时,北京周树模的住所也再次迎来了徐世昌的拜访,这位中华民国实质上的国务总理,袁世凯的大管家,这一次的拜访是来向革命委员会寻求妥协的。   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的冲突以俄国的迅速失败而宣告结束,朱尔典公使也随即改变了态度,表示中华民国的参战问题还是应当获得国内一致较为稳妥,列强的这种态度转变,让北洋上下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第八百四十四章   徐世昌这次过来和周树模见面,目的就是为了保住中央政府最后的遮羞布,不能让各地的军政势力真的以为中央对于革命委员会已经毫无办法了,或者说中央政府其实已经虚弱的没有力量了。   了解了徐世昌的来意后,周树模沉默了许久方才有些诧异的对其说道:“我不知道菊人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革命委员会虽然早就声明过,袁先生可以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但我们是尊重中华民国的第一位民选总统,而不是真的认为袁先生可以在那个位置上为所欲为。   且不说袁先生当上总统之后做的那些事,有多少是符合人民意愿的?光是向列强借款打内战这一条,我就觉得袁先生已经失去了代表中华民国人民的资格。   只不过念在前有孙文这位临时大总统和第一任总理唐少川的不正常下台,我们总不能再用武力把第一任民选总统也赶下台来吧?那样的话,共和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正是想要给共和留些体面,吴主席才劝说革命委员会的各位中央委员,让袁先生继续留在了大总统府。   我原本以为,以袁先生之能力是能够看得到吴主席的这份苦心的,因此至少不会再胡乱折腾下去,总能给国家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让这个国家恢复几分元气的。   但是我倒是没有想到,袁先生在自己身体都欠佳的状况下,还有MTAyMzA1心思考虑联合列强,这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革命委员会的善意当做一回事了?”   徐世昌沉吟了许久,打量了左右没有其他人后,干脆的向周树模坦诚说道:“那么革命委员会到底打算何时入京,又打算如何对待项城、北洋团体和其他各省势力呢?你们总要先划出个道道来,我们才能往下谈吧?”   这下倒是轮到周树模沉默不语了,在徐世昌不解的目光下,他只能装作咳嗽清了清嗓子,掩盖了自己一时的迟疑,这才接着说道:“革命委员会何时入京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北洋上下究竟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还是预备和中国人民站在一起?”   这话徐世昌也没法接,他想要革命委员会给出一个投降条件,但人家却要求他们无条件投降,这样双方还怎么往下谈。他这次过来固然是代表着袁世凯的意愿,但同时也代表着北洋团体内的一些温和派,在革命委员会赢得了对俄国的冲突胜利之后,向革命委员会妥协的声音已经渐渐成为了北洋内部的主流。   因为这一次的冲突已经打破了北洋内部某些人试图利用列强来阻挡革命委员会入京的谋划,既然连俄国这样的老牌列强都向革命委员会低头了,英法两国居然对此结果一言不发,这就已经证明了革命委员会有了对抗列强的干涉的能力。   他们虽然想要保住北洋团体的地位,但还没有什么人愿意为了这个团体去牺牲自己的,向革命委员会温和的交接权力,哪怕保不住自己的官位,可至少也能保住自己的家产啊。但如果和革命委员会对抗到底,失败之后搞不好官位和家产都没了,连全家都要被发配到什么边疆去劳动改造去了。   革命委员会正式进入河南之后,对于河南各县地主士绅的清算可比对山东、河北要严厉的多。因为这一地区从辛亥革命以来,一直都被顽固派和保守派掌握,革命期间就被屠杀了不少革命党人;之后随着白朗起义,各县的地主乡绅迅速劣绅化,并在毅军的支持下兴办民团镇压进步力量和反抗的本县农民群众,因此各县的群众和地主乡绅、地方官僚之间的矛盾异常深刻。   在革命军进入河南之后,有了革命军撑腰的河南各县群众顿时都掀起了对于本地土豪劣绅的清算运动。群众加入这样的运动,一是为了报复地主乡绅;二便是为了分得他们的土地。   河南到底是一个农业省,耕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因此为了土地,河南农民对于清算土豪劣绅的运动极为支持。而为了防止这些土豪劣绅卷土重来,不少地方的农民不仅极力要求处死地主劣绅本人,甚至连他们的家小都不愿意放过。   河南土地改革运动中暴露出的群众激进路线,和试图控制斗争激烈程度的革命委员会一度发生了冲突。这些围绕着土地发生的激烈的阶级斗争是东北南下的共和党员们的第一次经历,也是令他们感到相当震撼的事情。   哪怕是人多地少的山东,也不会如河南农民这样存有这么大的怨气,毕竟德国人建的胶济铁路和青岛港给了山东无地农民一条出路,再加上距离辽东较近的优势,山东一直都是东北开禁以来的移民主力,因此山东农民对于地主的怨气,还没有达到要灭人全家的地步。   而在河南这边,因为一直处于顽固派和保守派的控制下,城乡之间的人口流动远不能同山东相比,因此失去了土地的贫民几乎就失去了生路。这也就造成了,农民和乡绅之间的剧烈对立,白朗起义能够在河南拉起这么多人加入自己,也是因为于此。   在白朗起义被镇压下去之后,各地地主乡绅大办民团,再加上赵倜督军河南的不断扩军和搜刮,河南民众受到的压迫比白朗起义之前还要深。因此在革命军进入河南之后,响应革命军的河南民众对于过去这些压迫自己的地主乡绅也展开了激烈的报复。   在爆发了数次河南地主乡绅的暴乱后,华北局书记恒宝昆和河南革命委员会不得不严令各地驻军协助土地改革,不得再出现灭门事件。并开始把各县被镇压的土豪劣绅的家属迁移到了关外,以缓和地方上的对立情绪。   只是河南农民在土地改革中表现出来的阶级仇恨,对于周边地区的地主乡绅来说显然是个噩梦。而作为河南人的袁世凯,本身就是河南大族出身,自然很快就有消息传到了京城。只不过和族人相处的不痛快的袁世凯对于河南的土地改革不置一词,倒是对自己隐居的安阳洹上村关心过几句。   但是,袁世凯对家乡不关心,不代表北洋其他人对于革命委员会所推动的土地改革不担忧。过去他们以为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山东推动的土地改革已经够出格了,但是没想到这次河南所实施的土地改革更是穷凶极恶。   在革命委员会击败了俄国之后,不管是武力对抗还是利用列强施压,都对革命委员会失去了作用。再加上袁世凯身体不好的消息也渐渐显露了出来,于是北洋集团中的一些聪明人就想着换一艘船了,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换船,下决心可比辛亥革命时候快多了。   作为袁世凯身边最为亲密的友人兼心腹,徐世昌之所以接受了这些聪明人的拜托,倒不是想要和他们一样另攀高枝,而是担心这些人乱搞把北洋团体内的这点人心都给折腾完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关注着革命委员会,或者说那位共和党领袖吴川的行事,虽然北洋内部都说此人行事操切,每每都把自己置身于悬崖之边,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但是,包括徐世昌在内的北洋文武官员倒也是承认,吴川这个人除了胆大之外说话还是算数的,就连那些日本顾问也是如此看法。   因此,吴川让周树模来北京传话,表示袁世凯可以担任终身大总统,只要北京政府能够维持国内和平稳定的社会秩序时,其他人或许还半信半疑,但是徐世昌是真的相信对方的承诺的。   因为他从革命委员会的一系列行事手段上看的出,吴川确实并不着急入关夺取袁世凯屁股下面的这张椅子,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安定东北三省上,显然是打着巩固根本的打算。   之后哪怕革命委员会出兵山东、天津,让其他人惊慌失措,认为吴川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野心,预备用武力打开京城的大门了,徐世昌也没有慌乱过,他越发觉得对方这是走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明太祖夺天下的故计。   而和蒸蒸日上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北洋团体不仅内争不断,且文武官员都把求财放在了第一位,为了更好的控制北洋这个团体,袁世凯不仅没有加以整肃这种腐化的作风,反而还推波助澜公然让人去贪污受贿,于是北洋团体虽然都宣誓效忠于一人,但是这个团体已经不是当初小站练兵时期那个奋发向上的团体了。   面对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先后击败日本、俄国,收回东北、外蒙各项权益的新兴军政集团,徐世昌觉得对方确实没必要急着入关进京,等到袁世凯去后,北洋分崩离析之时,对方再施施然入京,又有谁敢去拦阻呢?   因此,作为袁世凯的好友兼心腹,徐世昌希望能够把北京的局面维持到袁世凯去后,总要给这位老朋友一个结局,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朋友之谊。借着这些聪明人的需求,来探一探革命委员会日后如何接手京城,正是一举两得。   只是他倒是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不出价,这就让他有些狐疑不定,不知革命委员会的那位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因此沉默的看了周树模许久,直到对方下意识的拿起了茶盏喝水以为掩饰时,徐世昌方才叹息了一声问道:“少朴,你这是老朋友面前都不肯说实话了吗?” 第八百四十五章   对于徐世昌的质问,周树模沉默了许久才放下茶盏说道:“说句老实话,我其实也不清楚吴畏之心里的想法,不过你有没有看过前些日子在报纸上刊登出来的《与妻书》?吴畏之甚为推崇此文,还亲自要求加入到高中教科书中去。   像林觉民这样的年青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有娇妻幼子,本人又文采斐然。就算不肯出来为朝廷效力,也大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家乡生活下去,可他却为了一个革命理想把自己的性命抛在了广州街头。   菊人兄,有些人想要的东西,我们过去不会理解,现在也未必能理解。但这并不是他们不够成熟,不够理智,不爱家人,不明世理,而是我们不敢去承担自己的责任,所以才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意和我们一样小心翼翼的活着。   我刚刚对你说的是真心话,北洋这个团体将来如何,就要看你们是愿意站在人民这边,为这个国家做点实事;还是要继续玩弄权术,保卫自己的一己之私,对抗人民的意愿了。到了今天,我还有必要欺瞒于你吗?”   徐世昌久久不能出声,他能听得出对方说的是真心话。但正因为是真心话,他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堵的慌,这样的话他这辈子究竟算什么呢?折腾了一辈子,就落下个水晶狐狸的外号?   当徐世昌返回大总统府的时候,袁世凯正在接受京城名医萧龙友MTAyMzA1的诊断,虽然号称是京城名医,但萧龙友的本职却是农商部秘书,这次他受邀请秘密来居仁堂为袁世凯诊断,也是受了袁克定的邀请。   大总统府常看的医生实际是西医屈桂庭,这位是曾经是光绪皇帝的御医。去年四、五月间,袁世凯的身体渐渐虚弱,采用西医手段并无多大起色,在袁世凯身体健康的消息传出之后,袁克定也就顾不得掩饰下去,邀请了中医名家来为父亲诊断了。   不过萧龙友给出的诊断和西医也差不多,袁大总统还是肾脏方面出了问题,再加上心情不畅伤了心神,因此只能多多静养不要过于劳心劳神方是治病的良药。在旁的徐世昌听了萧龙友的话后,很快就理解了对方含糊言词下的意思,这就是说袁世凯的病是用药治不好的那种,只能听天由命了。   袁世凯显然也听得出萧龙友的言下之意,不过倒是面色如常的让长子陪着萧龙友离开了,倒是袁克定并没有察觉到,还在向萧龙友询问着药方和平日饮食的注意事项。   把其他人打发走后,袁世凯就向着徐世昌问道:“少朴那边给了什么样的回话?”   听着袁世凯强自提振起来的精神中无法掩饰的疲惫,徐世昌只是皱了下眉头就平淡的回道:“少朴的意思是,英国人让意大利、希腊等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都给出了许多好处,哪怕是鼓动那些阿拉伯人反抗奥斯曼帝国都是补贴了大量英镑的。   我中华民国和同盟国素来没有仇怨,现在德国、奥匈帝国在我国的租界和各项特权又已经收回,战后我国也不可能插手欧洲事务,因此我国没有理由要自掏腰包为协约国打仗。因此,革命委员会坚决反对北京以中华民国的名义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   除非,协约国承诺在战后和我国重新签订平等条约,废除各国在华的一切特权,并分期交还各国的在华租界,同时由协约国支付赴欧作战军队的一切费用,那么革命委员会可放弃反对。   此外,为了防止某些人挪用参战费用扩张自己的势力和用于国内内战,应当成立一个赴欧作战司令部来统一训练、作战事务,该司令部将在战后予以即刻解散……”   听完了徐世昌带回的这些条件,袁世凯猛地就想要提气说些什么,但很快一阵咳嗽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刚刚那股怒气也差不多散去了。   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顿时浮上了心头,于是话到嘴边却不由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徐世昌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望着一脸惆怅的袁世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人对视了许久,袁世凯才收拾了心情,平静的说道:“吴畏之如今占尽了上风,不可能就只提出这么一点要求吧?菊人兄还是一次都说出来吧,不必一点一点往外倒了。”   徐世昌沉默了数秒后,便张口说道:“革命委员会认为当前的外交部和陆军部的工作实在是一团糟糕,因此他们要求对于这两个部门的工作作出一定的整顿。另外,直隶除北京地区之外的地区应当交给他们来管理,以便他们更好的对海河流域进行全面的治理。驻保定的北洋第三师除留下一部改编为赴欧部队外,另一部应当调往新疆以保卫边疆。”   袁世凯并没有如徐世昌想的那样发怒,而是意外的平静,在沉思了许久之后,才张口说道:“吴畏之这是想要为自己入京铺平道路了吗?留下一个北京给我,北京之外全交给他,日后他想什么时候收拾我们就什么时候收拾我们,这想的也美了吧?”   徐世昌沉吟了数秒后,还是劝了一句:“我看吴畏之倒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不希望在京畿附近打上一仗而已。第三师虽然精锐,但是对上革命军恐怕也无多少胜算。这一仗打下来,遭殃的终究是京畿百姓,于我于他都不是什么好事。”   袁世凯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徐世昌说的其实不错,吴川现在的选择不过是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接收北京而已,如果对方把用来对付俄国人的力量用在北京,那么北洋这个团体估计早就分崩离析了。哪怕是他再年轻个十年,对于革命委员会这种以势迫人的方式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对策,更何况是现在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就更加没有这个精力和吴畏之这样的年青人斗下去了。   反复思量了许久,袁世凯终于开口说道:“外交部可以照着他们的意思改一改,不过和列强交涉参战经费的事可以先交给他们去谈;但是陆军部怎么改还是得我们说了算;至于成立赴欧部队司令部的事情可以谈,但是由谁来担任司令部的主官,还是要双方讨论后再定。第三师到底动不动,先等这些事情谈好再说,直隶到底也是我北洋的根本,不可如此轻易的让予他人……”   等到袁世凯说完了自己的决断,徐世昌连连点头答应之后又不免开口问道:“革命委员会的事情算是谈完了,那么撤销对孙文的中华革命党查禁案和孙文之前托日本公使送来的请求重开国会两事,大总统不知是否考虑过了?”   袁世凯略一沉吟方才说道:“对于中华革命党的查禁案可以撤销,不过要求孙文先代中华革命党发表一个声明,回国后不得再攻击中央政府。至于重开国会,等下一任总统再说吧,我现在可没什么精力召开什么国会了。”   徐世昌心里也是苦笑了一声,说到底袁世凯还是无心搞什么共和体制,而只是想要给吴畏之埋下一些麻烦而已。眼下哪怕北洋内部都已经差不多看明白了,这下一任总统非吴畏之莫属了,因为其他人根本坐不住这个位置。就算是袁大总统,也是占了中华民国首任民选总统的便宜,人家不想让这个总统的名分变得太过廉价,才不愿动用武力把袁世凯从这个位置请下来而已。   只是从居仁堂走出后的徐世昌,看了一眼路旁日渐凋零的海棠花,不免大觉这居仁堂多了几分暮气,也不知等到袁世凯去后,北洋上下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提徐世昌为北洋团体的未来忧心忡忡,哈尔滨的共和党中央委员会这边也正为河南土地改革中爆发的一系列问题争论不下。   比如宋云桐就是支持华北局书记恒宝昆的,他认为河南革命委员会在推动土地改革的过程中过于激进了,特别是在土地改革中翻身农民制造的几起对地主乡绅的灭门事件,在社会舆论上给革命委员会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因此应当对于这些制造灭门事件的农民进行公开审判,并暂时停止河南的土地改革运动。   但是,俆景魁对此表示反对,他支持河南革命委员会主席蒋艺舟的意见,“……虽然河南的土地改革运动中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过去当地农民受到了太深的压迫,这才造成了这种激烈的报复手段。那些被灭门的地主乡绅,过去就是以这种手段对付抗租的农民和本地的进步人士的,农民以这种方式发泄怨气,正是一种反抗压迫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是错误的,但也不至于要到被镇压的程度……”   负责农村工作的李升可也跟着说道:“河南的情况和关外、山东有着极大的不同。关外是地多人少,山东则可以通过跑关东和前往胶济铁路沿线谋生,因此围绕土地产生的矛盾还没有到地主和贫农之间你死我活的程度,当然在鲁西南地区的人地矛盾毕竟激烈一些,但是在我们大肆兴修水利之后,当地的矛盾也就减缓了许多。   但是河南则有着很大的不同,这里虽然位于中原腹地,但是社会文化相当的封闭,哪怕有一条京汉铁路从河南经过,也极少有人离乡背井的出外讨生活。更何况河南当地的地主乡绅对于贫民的压迫在辛亥革命后力度不断加大,这就导致了土地对于河南农民来说已经从财产变为了生存需求,几亩地的归属变动不是几十上百大洋的财产转移,而是关系着一个家庭能否生存下去的条件……” 第八百四十六章   负责工人工作的吴泰虽然支持河南的土地改革应当继续下去,但是对于河南土地改革采取分田到人而不是采取东北或山东的合作社方式感到不满意。   “……蒋艺舟同志在河南推动土地改革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分田到人的政策,把地主乡绅的土地拆成十多亩甚至是只有几亩一份,虽然这样的分法是让那些农民感到公道和满意了,但这不是搞平均主义吗?   根据东北和山东的农业经验来看,土地越是零碎产出就越低,能够投入到市场上用于交换的粮食也就越少。因此小农户越多,地方上的经济就越落后,也就越难以聚集起资本用于改善农田水利、土壤改良、道路建设。   小农户无法向城市提供更多的粮食和轻工业原料,他们也就缺乏了购买农机和化肥等工业品的资金,最终农村经济就更加凋敝,而城市又会出现物资紧缺,从而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我认为,河南的土地改革还是要进行整改的……”   听到吴泰的发言,倒是让宋云桐松了一口气。虽然双方的着眼点不在一处,但是有了吴泰对于河南土地改革运动的批评,总算是没有让这场中央委员会扩大会出现一面倒的局面,这就是一件好事啊。   不过李升可很快就为河南革命委员会的土改政策分辨了起来,“MTAyMzA1吴泰同志的意见用在东北或山东也许是可行的,但是在河南显然是行不通的。河南的土地改革之所以要分田到人而不是直接建立合作社,因为河南农民对于合作社这种形式并不信任,如果不分田到人,他们根本就没有起来革命的意愿。   东北和山东之所以能够直接采用合作社的方式把土地集体化,因为东北本身就以移民居多,过去这些移民就是靠着互相帮助才能在东北占住脚,所以他们对于土地集体化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们知道在东北集体生活总比一个人单干容易。   而山东农民之所以能够接受合作社,一个是这一地区本身有着向东北移民的传统,因此他们对于集体合作不陌生。另一个就是,山东许多地区都要大修水利才能把贫瘠的下等田或涝地、盐碱地化为良田,因此他们也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指导,进行合作社式的集体生产。   但是河南不一样,这一地区本身就比较封闭,各县的宗族和保守势力较强,特别是辛亥革命以来,地主乡绅的劣绅化,民众之间的激烈内斗,使得富农和中农很难相信土地集体所有这种形式,他们更担心我们是想要借土地改革的名义把他们手中的土地也一并夺去。   所以,河南革命委员会在调研了地方上的情况之后,才决定先把土地分到个人,然后建立几个合作社的典型,宣传和引导小农们把土地自愿合并起来共同生产。虽然多了一道手续,但是至少能够缓和富农、中农对于土地改革的抵触情绪,从而把地主阶层孤立起来。”   吴泰并不满意李升可的解释,他直接向对方问道:“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是现在把地主的土地分给了那些贫农之后,他们不也是变成了中农?你怎么能够确定他们就愿意搞合作社?   要是他们还是坚持不愿意搞合作社,那么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吗?那么不消几年,这些小农中必然会产生新的地主阶级,到时我们难道还要继续再来一遍土地改革?我看到时候,恐怕阻力会比现在大的多。我们应当坚持集体土地所有制和国有土地所有制,不能和这些小农阶级做什么妥协……”   宋云桐正考虑着是不是应当转换一下思路支持吴泰,他反对河南土地改革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河南农民在土地改革中暴露出来的那种无序和破坏力,他可以接受东北的国有农场制和私人农场制,也能接受山东地区赎买土地下的集体土地所有制,但是对于河南这种打土豪分田地的方式有些接受不能。   在宋云桐看来,这和过去的农民起义几乎没什么区别了。可共和党又不是梁山好汉,不需要搞这种替天行道式的打土豪分田地。这样搞下去,下次工人冲击私人工厂,也要打倒资本家分厂子怎么办?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俄国布尔什维克中的一些人就对共和党和资本家合作办工厂感到了不满,他们认为根据马克思主义所指导的理论,工人阶级起来斗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倒资本家夺取生产资料,从而消灭剥削和压迫。   而列宁同志所主张建立的工人阶级先锋队,应当带着工人阶级去打倒那些资本家,而不是同那些资本家合作,帮助他们去剥削工人阶级。虽然共和党在同资本家们合作的同时,也在努力保障工人的福利,并坚决取消了雇佣童工和男女同工不同酬等压迫现象,但是对于布尔什维克们所向往的社会主义来说,这些小处的改变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说在辛亥革命之前,如宋云桐等革命者想到的不过是如何推翻满清,打倒这个帝国主义压迫中国人民的帮凶。那么在打倒了满清,建立了革命委员会并夺取了东三省的治权后,他们终于不得不开始跟着吴川一起思考,中国该往何处去的问题了。   事实上,包括宋云桐的大部分人,其实和同盟会的大部分成员一开始的想法都差不多,只要打倒了罪恶的满清,之后中国建立起一个效仿西方政治的共和政府,世界各国就不会再以对待野蛮人的方式对待中国人了。   按照某些同盟会成员的想法,只要没有了满清这个洋人的朝廷的禁锢,中国人能够自由自在的发展,自然就可以恢复到从前列强没有入侵时期的生活。因此一开始吴川向洋人大举借债发展东北的重工业时,还是遭到了许多党员的反对的。   只不过,在日本、俄国和北洋的压迫下,这些党员的反对很快就被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巨大危机而消失了。日本无理的向山东进军的行动获得了英、法的支持,俄国人还乘机入侵了唐努乌梁海,并试图把外蒙古独立出中国,这些外部的威胁,使得吴川重点发展重工业的规划,最终还是获得了党内的一致支持。   等到欧洲大战爆发,革命委员会又击退了入侵山东的日本,并帮助北朝鲜独立之后,发展重工业的好处开始显露了出来。于是以宋云桐为代表的大多数党员开始认识到了工业化的好处,随即和知识分子中的实业救国论相结合,开始拥护工业化道路。   当然,宋云桐等许多人所拥护的工业化,并不是布尔什维克主义所主张的,夺取资本家的工厂,由工人阶级掌握生产资料的工业化道路。因为中国根本就没有什么工厂可以夺取,也没有多少工人可以领导社会各阶层发展生产力。   对于宋云桐等人来说,吴川引入外国资本发展本国的工业才是快速工业化的正确道路。更何况,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后,随着各国物价的快速上涨,东三省在大战之前建设的这些工厂,现在都成为了会下金蛋的母鸡,只要不断的扩充生产能力,就能源源不断的获得海量的黄金,从而把战前建设欠下的巨额欠款都给还上,这个时候还要夺取什么生产资料,哪不是和钱过不去吗?   因此,宋云桐才不希望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资本家被河南土地改革爆发出来的血腥事件给吓跑。事实上也确实有那么一部分资本家对他委婉的进行了打听,想要知道共和党到底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到底是什么看法,今后共和党是否会把土地改革政策推广到其他方面去。   这就是宋云桐对于河南土地改革问题上紧抓不放,试图暂时中断河南土地改革,以避免东三省的资本家和小地主们在冲击下逃离东北,从而打击到现在东三省蒸蒸日上的经济建设。   只是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之前几日在土地改革问题上都保持沉默的朱和中却突然开口道:“我倒是觉得河南土地改革还是利大于弊的。   我昨天刚收到一封电报,河南的征兵工作已经提前完成了。和东北、山东的农村征兵工作相比,河南农村,主要是那些完成了土地改革的县,对于报名参军是最积极的。   我们在河南征兵的名额和报名人数相比,已经超过了1:10几,东北大约是1:3,山东是1:5,虽然这和各地的征兵名额不同有一些关系,但是河南作为一个新解放的省,甚至还没有全部解放,已经出现了这么多踊跃参军的人员,这足以证明土地改革在当地确实是受到了农民阶层的拥戴的。”   宋云桐顿时不想说话了,代表军队的朱和中一般不会在政务上轻易表态,如果表态的话一定是获得了吴川的暗示。果然,在朱和中发表了意见之后,吴川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我也说上两句,关于河南土地改革的问题,我们也讨论了三、四天了,我看也该有个结论了。   过去这几天里,各位委员同志发表的意见,我以为都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事情还是应当先抓主要矛盾,然后再去理会次要矛盾。   当前我们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是一部分资本家和地主的担忧吗?不,是如何获得更广大的中国人民的支持。我国是个农业国,关内十八省占据了总人口的八成以上,而农业人口又占了近9成。在这样的农业社会中,我们不可能既讨好农民又讨好地主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一边倒。   要么获得地主的支持,要么获得农民的支持。选择前者的话,我们还起来革命做什么?满清不就是地主阶级最大的代表吗?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农民的支持……” 第八百四十七章   吴川稍稍停顿了数秒,观察了一下会议室内各位委员们的反应,方才接着往下说道:“我知道,河南土地改革运动中确实出现了一点问题,这些问题让其他地区的地主乡绅感到了恐惧和不满,不仅在哪些非解放区,就是在解放区内也依然有人感到了不安。   但是他们为什么感到不安?不正是他们很清楚自己过去是如何对待那些底层民众的吗?他们所恐惧不安的不是河南农民的暴烈行动,而是担心在河南农民的带动下,过去被自己所压迫的民众也觉醒过来,以同样的手段报复自己。   对此我现在就可以下一个结论,我们不可能去帮助这些地主乡绅去压制农民阶级的觉醒,因为压制这些农民阶级的觉醒,就是在消灭我们的支持者。一旦我们把觉醒过来的农民阶级重新压制回去,那么接下来那些地主乡绅首先要做的就是消灭我们。   为什么?因为这些觉醒的农民难道不是在我们的宣传下才醒悟过来的吗?地主乡绅想要保住自家过去的地位,世世代代的去压迫剥削治下的农民,那么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消灭我们这些传播革命思想的人吗?只有消灭了我们,农民阶级也就不会再起来反抗他们的压迫和剥削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中的一些人自然会抛弃革命理念去拥抱地主阶级,为了维护旧的地主阶级的统治走向反革命的立场。就好像那些和北洋集团合作的,背叛了辛亥革命的湖北、四川、云南和浙江革命党人一样,当初他们和我们共和党一样,为了推翻满清的统治而举起了革命的旗帜,但是在他们同地主阶级同流合污之后,他们就成为了旧秩序的维护者。   假如,我们和他们一样站到地主阶级的立场上去同情那些被农民MTAyMzA1报复的地主乡绅,而不去思考这些农民为什么要去报复他们,那么想想被黎元洪干掉的湖北革命党人,和被浙江地主乡绅干掉的浙江光复会成员,及各省被地主乡绅和北洋集团联合干掉的进步人士,那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和中国社会其他各阶层相比,地主阶级就是最顽固最反动的阶层,这是中国革命首先要消灭的对象。这一阶层如果不被消灭,那么旧民主主义革命就无法完成,社会生产力就无法进步。因此,我希望各位委员们应当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一定要搞清楚我党的阶级立场是什么,不要站到党的对立面去。”   宋云桐不得不出声为自己辩解道:“我刚刚主要考虑的是革命委员会的经济建设问题,对于土地改革的政治意义想的太少了些,但我对于党对土地改革的目的并不质疑。对于消灭中国社会中的地主阶级这一目标,我始终是支持的……”   吴川等到宋云桐说完方才慢悠悠的说道:“当然,我现在所指的是党内的一种倾向,而不是具体到个人身上,各位委员不必过于紧张。   不过我所要指出的是,这种脱离阶级立场的同情是相当危险的。共和党绝不是农民阶层和地主阶层以外的第三方,不是那个替他们主持公道的裁判者,我们应当明确的知道,我们就是站在农民阶层这边试图消灭地主阶层的一方。   假如我们连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都分不清,那么就意味着革命正向着失败的方向前进。我知道,我们党内有不少同志就出身于过去的旧地主士绅家庭,他们愿意抛弃自己的出身加入到革命的一方来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完全同自己的过去完全切割了。   从辛亥革命以来,那些加入革命又试图背叛革命的投机者,并不在少数。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自从我党成立以来,那些被淘汰掉的落后分子有多少。   在革命的前进过程中,和我们有着相同阶段性目标的革命者其实并不在少数,比如在推翻满清朝廷这个革命目标上,立宪党人和北洋集团曾经都和我们是立场一致的。只不过他们的在打倒满清朝廷之后,想要的不过是由自己坐上满清皇帝的那个位置,而不是推动社会民主革命的继续前进,所以他们很快就背叛了革命,成为了我们要打倒的目标。   又好比,随着日本帝国主义和俄罗斯帝国主义被我们挫败之后,当前关内的许多地主乡绅和民主人士又抛弃了北京政府,试图投入到革命委员会的怀抱。我们难道能说,他们反对北京政府的进步性是不存在的吗?   但是,等到北京政府被推翻,当我们进入到北京之后,这些人能够支持我们继续推动土地革命和社会革命,从而摧毁他们世代荣华富贵的根基吗?我看,是不能的。   所以,抛开了阶级立场去同情那些被农民报复的地主乡绅,从实质上来看已经偏离了农民阶级的立场,而是把自己代入到了统治者的立场,还是代表着地主阶级统治者的立场,这对于我党来说显然是极为危险的。”   原本还有些议论声音的会议室内,现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在吴川的解说下,是否支持河南土地改革已经成为了党的基本路线之争,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想为此争论什么了。   在共和党成立初期,党内还带有一些同盟会时期遗留下来的拉帮结派的风气,但是随着吴川动用路线争议清理了数次党内之后,这种拉帮结派的风气就大幅被削弱了。不管是共和党上层还是下层,现在差不多都有些渐渐明白什么叫党内斗争的方式了。   和同盟会内部的党同伐异相比,共和党内部的斗争主要还是在于路线方针的斗争。比如想要跟随吴川的脚步,最好的方式不是和这位攀上什么同乡、同窗、师生之类的关系,而是要坚定不移的支持这位所主张的路线方针,自然就会被这位注意到。   当然,这位也没有什么同乡、同窗关系可攀,讲师生关系,军政大学的学生们又未免太多了些。因此想要进入这位的眼界,最好的方式还是利用相同的路线方针进行联系。   而这种立场上的表态也比什么私人关系更为可靠,毕竟私人关系可以随时截断,但是立场表态却不能朝三暮四,就算你想转换门庭,别人还是会记得你之前的立场是什么的。背叛一次也是情有可原,但要是接二连三的背叛,那么就不会再有人相信你的承诺了。   党内最大的基本路线就是吴川所主张的共产主义的道路,在这条主要路线之下又分别有着若干阶段的路线。其中旧民主主义革命的阶段路线是反帝反封建,结束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建立民主共和体制。中华民国的建立,满清王朝统治的结束,就是这一阶段的主要目标。   只不过因为北洋政府的出现,使得旧民主主义革命并没有取得全面的胜利,旧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虽然结束了,但是资产阶级民主制度并没有成功的建立起来。   和向北洋政府妥协的中国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不同,共和党并不愿意交出革命的领导权力,因此吴川很快就提出了把革命推向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阶段,这一阶段的总路线就是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下,完成旧民主主义革命未能完成的任务。比如推动土地改革、消灭地主阶级、建立起初步的工业体系等。   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路线,实质上就是革命委员会存在的理论基础,也是共和党同北京分庭抗礼的法理所在。因此哪怕是党内那些主张走温和的土地改革路线,并不主张用暴力消灭地主阶级的党员们,也不能公开反对这一路线的,否则就是在否定共和党存在的根基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吴川将河南土地改革问题和党现阶段路线挂钩之后,宋云桐要为自己的主张进行辩解,而各位委员们要对此保持安静了。   压制住了中央委员们对于河南土地改革问题的争论之后,吴川继续往下说道:“当然,抓住了主要矛盾之后,我们也不能忽略了次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就是如何引导农民阶级对于地主阶级的斗争方式,把地主一家灭门或是把那些脱离了土地的地主从城市里抓回到乡下批斗,这显然不是土地改革的目的,也不是我们所主张的消灭地主阶级的办法。   诚然,为了激发起农民的反抗意识,在土地改革的初期阶段,我们要容许农民对于地主进行控诉和公审。但是在农民阶级普遍萌发了对于自己受到压迫状态的认识后,我们应当尽快的把这种情绪导向他们为什么受压迫的根源,而不是让他们把长久以来的怨气向地主乡绅进行无休止的报复。   我希望各位委员会注意,仇恨建立不起社会主义,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让整个社会向社会主义阶段前进,而不是建立一个太平天国式的农民乌托邦。而且太平天国的历史也告诉我们,这个农民乌托邦并不存在。   所以,对于河南土地改革前期出现的这些问题,我们应当要求河南革命委员会在今后的土地改革过程中进行整顿,并建立起一个较为成熟的对地主进行批斗的模式,但没必要对农民响应土地改革的积极性进行打压。   但是对于那些屡教不改,试图抹黑土地改革,或是利用土地改革来进行政治投机的分子,我们也还是要采取措施进行打击的……” 第八百四十八章   这场中央委员扩大会议结束之后,宋云桐就径直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然后闭门思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把自己的贴身秘书叫了进来。   宋云桐交给了他一份名单后说道:“上面用红墨水圈起来的人名,暂时就不要让他们来见我了。至于打上×的人名,就让人处理了吧。”   这位秘书下意识的瞧了一眼手上的名单,才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这些人全部处理了吗?”   宋云桐毫不迟疑的确认道:“对,找一找他们的违法事项,尽快确定罪状。要是真的找不出问题,就调动到偏远地区去,总之不要让他们在监察委或政治保卫局面前晃悠。”   打发了自己的秘书之后,宋云桐起身走到了窗前,观望着庭院和远处街道上的风景以调适着自己低落的心情。今次会议上吴川虽然说自己的批评不针对任何个人,但他心里还是清楚吴川其实已经是在不点名的批评自己了。   虽然宋云桐心里觉得自己并无反对党的路线的意思,但架不住其MTAyMzA1他人不这么看。而回到办公室后的安静思考,也让宋云桐发觉自己最近同那些地主乡绅似乎走的太近了些。   随着欧洲大战所带来的机遇,和前期工业建设所带来的机器制造能力的提升,从17年开始东北地区的经济建设已经开始进入了一个自我增殖的良好发展期。美国人的参战,使得美国把许多民用生产能力投入到了军事生产上,这也就给东三省的民用工业带来了新一轮的扩张。   相比起军事生产的高标准,民用工业的制造标准就相当低了,只要拥有足够的机器和人手,几乎就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因为中美之间在经济上的紧密联系,美国资本家显然更喜欢从中国这边订购各种初级产品或加工食品。   和日本人拼命的想要把所有生产环节都放在国内,并大量的偷工减料的行为,仿效美国式大生产模式并设立了标准化体系的革命委员会,虽然质量上不及美国自产的工业品,但是却比日本商品要好的多,也稳定的多。   因此,在美国参战后,革命委员会收到的协约国订单反而在快速上涨。当然,这也同革命委员会手中掌握了一支规模巨大的船队也有关系,向革命委员会下的订单,在航运上不仅可以获得优待,还能节约不少时间。   集装箱在航运上带来的便利,随着德国恢复无限制潜水艇战后,迅速体现了自己的价值。过去几年里,革命委员会在日本、美国、智利、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地修建的集装箱码头,在今年内都获得了超额的回报。   缩短了装卸时间的集装箱,不仅大大加快了码头的使用效率,最重要的是提高了船只运输的效率。于是过去各国货主采用散货轮或客货轮运输的,现在都开始集中于集装箱船的运输上来了。航运价格的不断飞涨,反而使得原本运价较高的集装箱船变得更为廉价了些。   在这样的状况下,国内对于投资实业风潮开始兴起了。而这一波趁着战争景气投资实业的,不再是过去那些出过洋的留学生、归国华侨和买办商人,而是那些较为开明的地主乡绅。特别是沿海地区和东三省境内的地主,在看到了这两年投资实业的回报后,都忍不住动用积蓄甚至是卖田投资实业了。   对于宋云桐来说,这些地主向实业进行投资,就是主动向革命委员会交税,自然也就成为了他眼中的进步人士。因此在听到了河南土地改革爆发的问题,再加上其中一些开明人士向他的抱怨,自然也就让他觉得不能让河南的土地改革坏了革命委员会发展经济的大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吴川最终还是抛弃了这些为革命委员会添砖加瓦的开明地主,转而去支持了那些在短期内不能带来收益的农民阶层。面对党内这样强大的压力,他也只好抛弃了那些开明地主,虽然他觉得这有些可惜,但却也无可奈何。   相比起失去这些能够为革命委员会带来财富的开明地主,他更担心的是吴川会对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看法。在这共和党一日强似一日的趋势下,没人愿意被党内同志所抛弃,而大家现在也越来越清楚,党内除了吴川之外,其他人其实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这并不是说吴川过于强悍了,虽然党内都认为吴川同志在大局的判断上几乎无人能及,但是和马克思、列宁两位导师相比还是差距不小的。确立了以马列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共和党,至少对于马列的文章还是有过系统的翻译和集体学习的。   马克思的理论过于艰深,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但并不妨碍大家感受到这位革命导师在思想上的深邃。而列宁同志的文章虽然写的是俄国革命,但是大家却意外的能够理解列宁同志的思想,因为这位不仅仅是思想家,也是语言和文字上的大师。   而和这两位的天才思想相比较,吴川虽然出色但也还在众人能够理解的范畴之内。但是和吴川相比,各位委员的才能其实是不大足够的,甚至于后起的那些党员新秀都能够比他们这些前辈更有见识,比如李大钊和邵飘萍等人。   正因为如此,宋云桐知道自己一旦在路线上站错了立场,那么等待着取代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基本不会有人会同他站在一起对抗吴川的决定的。正如今日会议上吴川所说的,那些地主乡绅是不可能成为可靠的支持者的,只要他失去了党内的位置,那些人很快就会抛弃他去寻找下一个保护者了。   在宋云桐忧心忡忡的思考着,该怎么挽回自己在吴川心目中的印象时,吴川此时正和吴泰商议着中东路及其沿线城市中的俄国工人的动向。   吴泰拿着一本笔记本不时的看上一眼,向着吴川认真的汇报道:“……随着我军从上乌金斯克撤退后,原本在各地工会中对革命委员会抱有敌意的俄国工人们,现在总算愿意听一听工会对于这场战争的解说和宣传了。   而远东的布尔什维克现在对于我们的工作也较为配合,不再如战前那样对我们的要求推三阻四了。不过我认为,他们并不是真的相信了我们中俄无产阶级应当团结起来的口号,而是认为当前和我们合作有助于我们尽快从俄国领土上撤离。   在我们的建议下,克拉辛同志已经把一批对我们敌意最深的布尔什维克调去了上乌金斯克,去哪里建立属于布尔什维克的苏维埃政权去了。至于工人中的爱国主义者们则被安排去了扎赉诺尔训练营,开始接受军事训练,现在营地里的训练人数已经超过了3000人……”   吴川思考了许久,随即对着吴泰说道:“继续抓紧对中东路和滨海省俄国工人的分流工作,尽量把那些激进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和爱国主义者送去上乌金斯克或训练营。另外,对于北满及滨海区的俄国工厂,愿意搬迁去后贝加尔或阿穆尔地区的,可以给予一定的协助,或者愿意出售的就直接购买下来。我们需要进一步加大中东铁路中的中国工人比例,和滨海地区工厂内的非俄罗斯工人的比例。”   吴泰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假设滨海区的俄国工厂要搬迁,基本只能选择伯力或海兰泡,这两个地方水陆交通方便,虽然比滨海区要差一些,但至少比后贝加尔要强多了。问题就在于,这两个地方今后我们是不是也要收回来?”   吴川沉吟了一会后说道:“这样,我先同临时政府的代表和伯力的代表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和我们谈东北地区边界分割的问题,然后我再通知你该怎么引导滨海区的俄国工厂往哪搬……”   被吴川念叨到的谢尔盖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他拿出手绢擦了擦鼻子,这才接着开口对着对面沙发上的马库金上校说道:“你接着再说一说,我们的总督大人和阿穆尔沿岸军区司令别列维杰夫少将,最近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吧。”   马库金瞧了一眼谢尔盖有些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关达基总督倒是挺安分的,这两天都待在自己的别墅内,连办公室都没有来过。倒是别列维杰夫少将最近这几天拼命的和本城的社会革命党成员接触,似乎有想投靠临时政府的意思。”   谢尔盖有些不能理解的问道:“别列维杰夫少将怎么会这么做,之前他出卖了社会安全委员会投靠了我们,现在他又想去投靠社会革命党?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马库金毫不迟疑的回道:“之前哈巴罗夫斯克的社会安全委员会可不是社会革命党说了算,而且当时的社会安全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一心想要把总督和别列维杰夫少将一起扳倒,从而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地方自治机构。别列维杰夫少将要是不投靠我们,就要跟着总督一起去监狱了。   但是现在,吴主席率领的革命军已经打下了上乌金斯克,据说伊尔库茨克的达官贵人都差点要跑路了。临时政府现在不得不向吴主席低头,承认了唐努乌梁海和外蒙古是中国的领土,社会革命党暂时无力动用武力收复远东地区,自然就向别列维杰夫少将这些远东军官递出橄榄枝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谢尔盖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算是明白吴川为什么生活这么规律了,自从他成为了远东保皇党的头领之后,来自内外的压力已经让他开始放弃了过去的夜生活,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用于正事上。   并不是说哈巴罗夫斯克的贵妇小姐们不够迷人,而是想到自己失败之后的下场,谢尔盖实在是难以分心去应付这些美丽的少妇和女孩们。   伸手按着太阳穴,让自己的精神稍稍缓和了一些后,谢尔盖方才咬牙切齿的对着马库金上校说道:“也许我们应该让别列维杰夫少将知道,做一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马库金却并没有立刻附和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不仅仅是别列维杰夫少将一个人的想法,而是远东不少贵族们的想法。   此前他们之所以投靠我们,是因为远东各地的社会安全委员会把他们排挤出了自治机构,并试图要清算他们过去的罪行,而我们又掌握着一支足够有力的军队。并不是说,他们真的以为我们能够和临时政府抗衡。   现在临时政府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被接纳入新的自由俄国的上层,那么自然就没必要冒险去同临时政府对抗了。   之所以他们现在还在我们同临时政府之间摇摆不定,那是因为中国人的军队还没有从后贝加尔及阿穆尔沿岸撤离,临时政府还无力给予他们有力的支援,倒是我们可以从中国人那里获得支援强力镇压他们的反抗。   但是,假如我们曝光了革命委员会和沙皇保卫军之间的关系,那么也就失去了远东民众对于我们的支持,因为远东民众显然是不可能支持一个中国人的傀儡来领导他们的。”   谢尔盖沉默了下去,他知道马库金说的不错。虽然现在远东的上层人士都知道,沙皇保卫军的背后是中国人,但是只要他们和中国人之间不出现明面上的联系,并在同中国人的交涉中保护一部分远东民众的利益,那么这种传闻就只能是传闻而已。   不过假如沙皇保卫军要依赖中国军队来镇压远东亲近临时政府的力量,那么民众显然就无法再接受沙皇保卫军是自己人这种设定了。   虽然在中国军队占据了赤塔之后,远东保皇党的势力就开始迅速的扩张了,但是谢尔盖很清楚这些因为惧怕中国人而投入保皇党的人,大多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产和人身安全。获得了中国人允许的保皇党能够在中国人占领的地区自由行动,并有着能够同中国占领军沟通的能力,只要不是那些激进派分子,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托庇于保皇党的旗帜下的。   不过中国人也并不是一无所得,有了保皇党的协助,占领区内同中国人对抗的事件就急剧减少了,而且大部分城市都在保皇党的劝说下和平的让中国军队进入了。至于那些激进分子则失去了本地民众的支持,不得不退向了更加偏远的乡村或是干脆退到了中国军队未曾控制的后贝加尔地区。   正是这种高速扩张,使得远东本地的贵族们开始有了一定底气在临时政府和沙皇保卫军之间左右摇摆了。毕竟谢尔盖和马库金两人在二月革命之前的级别太低,远不如关达基总督、别列维杰夫少将等远东高层人士的名声响亮。   因此远东各地加入保皇党的势力,大多数人都投向了别列维杰夫少将为首的前远东高官,而不是掌握了沙皇保卫军的谢尔盖。于是之前还向着谢尔盖摇尾乞怜的远东旧贵族们,现在倒又因为这些支持者而隐隐想要反过来控制沙皇保卫军了。   安静下来思考了许久的谢尔盖终于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动手干掉别列维杰夫少将他们,远东的保皇党人就会四分五裂,搞不好他们就直接去投靠社会革命党了。而我们要是什么也不做,这些混蛋又有可能被社会革命党给拉拢过去,我们还是要完蛋。真是该死,马库金上校,你有什么主意吗?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   并没有过多理会谢尔盖最后一句带有威胁的话语,马库金也很清楚两人确实坐在同一条船上,他沉吟了一会后说道:“说到底,这些人就是对于临时政府还有信心,认为只要结束了这场大战,临时政府就能彻底的取代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从而建立起一个真正的自由俄国。   在这样的前提下,不管我们怎么去威胁利诱他们,他们都不会和我们一条道走到黑的。因此,除非临时政府发动的这场六月攻势遭遇了失败,和去年的夏季攻势失败后沙皇政府的垮台一般,临时政府的正统性也将会因为战争失利而遭到质疑。   只有在那样的情况下,别列维杰夫少将这些人才会觉得复辟王朝是有希望的。他们才会和社会革命党切断联系,真正的支持我们的主张,在远东建立起一个复辟王朝的基地。也只有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我们才能完成阁下交给我们的任务。”   谢尔盖思考了一会后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应当等一等,等到六月攻势的结果出来后再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今天是20号,听说克伦斯基和布鲁西洛夫将军是16日发起的进攻,我们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看到结果。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我相信在这场战争的结果出来之前,别列维杰夫这些人也不会抛弃我们,看起来我们需要趁着这段时间去拉拢一下本地的民众代表了,至少不能让那些有产者都倒向社会革命党……”   就在谢尔盖和远东的保皇党及社会革命党人等待着东线进攻的结果时,革命委员会这边同临时政府的代表也终于在美国驻哈尔滨领事的见证下,签订了关于海兰泡及江东六十屯等惨案的赔偿问题。   在经过了十天的紧张磋商,临时政府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用土地置换加上赔偿金的模式,终结了两国之间的这桩悬案。临时政府将会在哈巴罗夫斯克以西,阿穆尔铁路及阿穆尔江之间的土地,以平地三倍,山地5倍的置换方式,将中国人所拥有的海兰泡及江东六十屯等土地产权交还给中国人,具体面积可由革命委员会和阿穆尔州进行交涉。   此外,俄方以惨案发生前以上地区居民3.5万人为基准,每人赔偿1万金卢布,共计3.5亿金卢布,并赔偿总数为5千万金卢布的财产损失,共计4亿金卢布的赔偿款。   于此同时,临时政府还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中东铁路和滨海州的归属权问题。临时政府同意中国方面收回中东铁路和滨海区,但是中国必须归还中东铁路的造价,并保证俄国继续使用中东铁路和海参崴港的权力。   临时政府对于中东铁路的开价是3.5亿金卢布,扣除华俄道胜银行的1.2亿金卢布欠款,革命委员会还应当再支付临时政府2.3亿金卢布。另外加上滨海区通往伯力的铁路及俄国过去在滨海区投资的各项基建投入,作价7000万金卢布,革命委员会总共应当支付临时政府3亿金卢布。   双方的赎款、赔款加以抵消,那么临时政府还需要向革命委员会支付1亿金卢布。不过临时政府提出,这1亿金卢布应当在革命委员会全面从俄国境内撤离,并放弃比金河到斯韦特拉亚以北包括北库页岛地区的声索权,他们才会向革命委员会支付。   显然,在失去了中东铁路和海参崴后,临时政府试图保住黑龙江的出海口及远东的核心城市哈巴罗夫斯克。革命委员会自然不会接受临时政府的最后挣扎,不过此时临时政府同美国政府之间也达成了一系列秘密协定。   于是在俄国于东线发动六月攻势之前,美国政府同意向临时政府发放1.5亿美元的贷款,这笔贷款有将近三分之一拨给了革命委员会,用于采购火车机车、货车、卡车等交通运输工具。   于此同时,威尔逊总统提名史蒂文斯作为西伯利亚铁路专家顾问团团长,开始试图插手中东铁路、阿穆尔铁路的运营。美国政府试图在临时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对抗过程中,加大美国资本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影响力。   也在这个月,美国国会向陆军航空队拨款6.4亿美元用于研制和购买飞机,其中约3.4亿美元的订单落在了波音公司。该航空公司虽然由威廉·爱德华·波音创建,但是在去年秋就获得了革命委员会和华尔街的注资,并得到了哈尔滨飞机工业集团的技术转让。   如果再加上4月以来,美国方面对革命委员会采购订单的快速增加,革命委员会现在还真不能对美国人希望中俄尽快达成和平的意见进行忽视。   于是吴川也不得不采取了拖延战术,暂时搁置争议部分,对双方没有问题的部分先行确认,并等待着临时政府在东线的失败。其他人也许还对临时政府抱有希望,但是他却很确定临时政府必然失败,并不仅仅是依赖于预知的历史,也在于临时政府几乎没有为胜利做过任何保障,克伦斯基只是跑去了前线对士兵们进行了一连串的演讲而已。吴川实在没法想象,没能获得后勤保障的俄军,究竟该怎么去赢得胜利。 第八百五十章   6月22日,大连大和旅馆的209房间内,渡边一郎在面前的协议书上工整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就把协议书转给了身边的野村吉三郎,这位海军省的代表迟疑了数秒才拿起了钢笔在渡边一郎的名字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换完签过字的协议书后,胡秉柯也松了口气。他放下了手上的协议书,向渡边一郎伸手微笑着说道:“希望今后中日之间不再有战争,能够谈判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打仗呢……”   送走了胡秉柯之后,野村吉三郎终于忍不住开口对着同伴说道:“我们是不是让步让的太快了?要是再坚持几天,俄国人在东线赢上一场的话,也许中国人的态度就会软化一点了。”   渡边一郎回头瞧了他一眼说道:“就算俄国人赢了这场战争,一时半会恐怕也无力恢复他们在远东的力量,何况只是赢上一场战斗。只要我们无法同革命委员会全面开战,那么就别想中国人对我们让步太多。我们甚至都无法威胁革命委员会在海上的运输线路,又凭什么让他们对我们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让步?   何况,内田外相和加藤海相都急着和中国人达成协议,没有了中国人的阻碍,英美又要关注于欧洲战场,荷兰人还有什么力量阻止我们进入荷属东印度群岛?错过了这个时间段,等到欧洲战争结束,英美必然会反对我们的力量进入荷属东印度群岛的。   说到底,我们真应该感谢革命委员会,要不是革命委员会把陆军从南满驱逐出去,国内的资本家们又怎么会把目光转向南洋。没有他们的支持,海军省也就不会得到这么多资源用于南下方针了。如果我们能够取代荷兰获得东印度群岛,那么不亚于获得了另一个新满洲啊。”   野村吉三郎微微颔首认同了渡边秘书的看法,但是他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荷属东印度群岛虽然资源丰富,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当地的人口还是多了些,想要往南洋移民比往南满移民要麻烦的多。   而且帝国的拓殖政策一旦转向南洋,就要直面同英美这些老牌列强的竞争了,这可比开发满洲的风险大得多。此外,华人在南洋的势力也很庞大,我们未必不会同他们再起冲突。”   渡边一郎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就算到时候和中国人起了冲突,至少我们在海上还是有优势的。但是现在和中国人冲突,在陆地上我可看不到有任何赢的希望。更何况,如果英国人连荷属东印度群岛都不肯让我们插手,那么我们就算打下了整个满洲,满洲就一定是我们的了吗?和中国人拼个两败俱伤,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那么我们倒不如站在岸上看一看协约国能对中国人做什么好了。”   野村吉三郎这一下倒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他沉默了一阵后对着渡边鞠躬后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么请允许我先退下,把协议签订的消息发回给海相阁下。”   渡边对他点头表示同意,海军省有着自己的通讯渠道,他自然不会指望对方会老实的从首相那里获得协议签订的消息。   就在野村吉三郎从大和旅馆走出,预备前往海军在大连的通讯处发电时,他也正好看到收拾了行李出门的胡秉柯和助手坐上一辆汽车。他随手拉住了大厅内经过的一名旅馆侍应问道:“门口的那两位先生这是要去哪?”   这名日本侍应认出了野村是经理特别介绍过的大人物,因此毫不迟疑的回道:“奥,那两位先生定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经理让汽车夫送两位贵宾去火车站呢。”   野村吉三郎楞了片刻,终于放开了侍应的手说道:“我记得旅馆内只有一辆汽车,那么现在我想用车就要等汽车夫从火车站回来了?”   这名侍应挠了挠头后说道:“如果您的目的地是在城里的话,我可以为您叫一辆黄包车过来。假如是出城的话,我们还有马车可以提供给您。”   野村吉三郎想了想说道:“请帮我叫一辆黄包车吧,我要去一趟港口……”   坐在汽车上的胡秉柯饶有趣味的看着经过的街道,虽然他在大连待了将近一个月,但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了房间内查阅资料,倒是真没有好好的游玩过这座城市。虽然和此时的哈尔滨相比,大连就像是一座小城镇,但是就风景来说这座滨海小城还是要比哈尔滨出色的多的。   坐在他身边的助手王永江倒是对于大连颇为熟悉,随口就道出了街道两边这些店铺的特色,顺便还提了提大连其他街道上的有名店铺。只可惜从大和旅馆到火车站的距离并不远,两人不过交谈了几句,火车站就出现在了面前。   作为大和旅馆的汽车,在这座火车站还是有点特权的,汽车直接开上了站台,汽车夫殷勤的把两人的行李送去了列车尾部的头等车厢内。这是一个两人的包间,车窗两边各有一张上下铺的铁床,上铺睡人下铺则用来摆放行李和坐人。   胡秉柯试了试下铺的软垫觉得还不错,看到王永江这边把汽车夫送走返回了包厢后,他终于清了清喉咙对王永江说道:“这次谈判倒是多亏了你了,张主席倒是真没有推荐错人,要不然这些日本人非把谈判拖到7月去不可。”   王永江却不敢居功,赶紧摆手说道:“如果不是胡主任您提出的提前五年接手关东州行政,所拟政策20年内不变的提议,恐怕日人还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我们的条件。这个功劳我可不敢领。”   胡秉柯笑了笑说道:“这主意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主席的想法。我们之前只是逼迫日本人从关东州撤了军,但是想要收回这一地区却要等到1923年。   日本人现在拿着关东州却不敢过多的投资,我们这边因为大力投资兴办企业,这东北港口的建设却有些不足了。如果不能和日本人达成协议,大连这边恐怕要白白浪费五六年的建设时间,且等到欧洲战争结束,日本到时是否还会如约归还关东州也存在一定的变数。   所以主席才提出了现在这个想法,我们提前五年接手大连,中日双方共同制定大连的城市、港口建设方案和工商业发展的政策,20年内不做变更,那么日本人得到了实利,而我们则减少了收回关东州的风险,大家都有好处。   不过,若是没有你对于大连各方面状况的了解,我说不定就要一脚踩到日本人挖的陷阱里,把主席这好好的政策给毁了。所以,这次谈判能够达成这样一份协议,你的功劳确实不小啊。”   王永江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给胡主任查漏补缺而已。没有吴主席的设想,没有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强势,我那些主意其实什么作用都不会有,日本人可不是愿意讲道理的民族,他们肯坐下来谈判,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打不过国民革命军啊。”   胡秉柯微微点头,并不以为王永江说的有问题,没有一支强大的国民革命军在自己的身后,他也不能在谈判中对日本人这么强硬啊。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感慨抛之脑后,向着王永江继续问道:“岷源兄,你说我们要是派人和日人共同管理大连,那么从什么地方着手比较好?”   虽然不知胡秉柯问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但王永江却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是受友人袁金铠举荐担任辽阳警务学堂老师进入体制的,因为在日本警政制度上做出了切合中国社会实际的修改,并编制了多种讲义,才被提拔为辽阳警务所长步入仕途。   不过他的运气不佳,辛亥革命爆发后东三省变了天,他的友人袁金铠因为站在反动立场被革命党人镇压,就连他也受到了牵连。   如果不是他平日里做人做事都很规矩,且在革命军和日军对抗的过程中选择了暗中支持革命党人,因此获得了旁人在张榕面前的求情,方才避免了在战后的清算。   而在沈阳的拆除城墙及违建,重新规划城市建设的过程中,王永江给了张榕许多有效的建议,这才让他得到了张榕的看重。这一次张榕派他前来协助胡秉柯,其用意也是希望让他好好表现一番。   就如张榕对他所言,“岷源兄你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但是你在前清的任职和同袁金铠之间的关系,让其他人很难相信你在政治上是可靠的。   虽然这些年你在工作上一直没有问题,但是想要洗脱你的过去,光凭我个人的主张是不够的。这一次你陪着哈尔滨派来的代表去大连和日本人谈判关东州的收回事宜,若是能够表现出色,那么接下来我就可以推荐你去地方上独挡一面了……”   王永江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从辛亥革命到现在,共和党在东北的执政已经落地生根,几乎可以说是稳固不摇的。先不说共和党这几年来在建设上的表现,光是收回关东州这桩事务,他也不能不尽力而为,因为他就是大连人,自然不愿意自己的老家继续被日本人管着。   在倾听着王永江的见解时,胡秉柯也很欣赏这位前清时的秀才,虽然是学的四书五经,但是这位却不是那种脑子闭塞的酸秀才,还是能够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形势的。他这次以同日人谈判收回关东州为名,实质是同原敬及日本海军的代表进行政治上的沟通,以缓和双方之间的矛盾。   虽然这些事他不会对王永江说,但是对方所提供的一些对日人的判断,他还是相当欣赏的。唯一让他觉得可惜的是,这位居然没有在辛亥革命的时候站队,现在便只能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1917年的上半年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这上半年发生的一连串政治事件,就如同是一场令人目不暇接的盛大戏剧,让关心时事的中国知识分子时悲时喜,直到他们对于报纸上的据闻等字样都有些麻木了,宁可再等一等确实可靠的新闻稿正式出来,才敢真正的放下心情去接受。   当然,这一连串的政治事件中,担任主角的自然大多是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自从日本登陆山东而北京政府宣布局外中立后,各地民众就知道北洋集团也不过是另一个满清朝廷,对内还能抖一抖威风,对外依然还是躺倒挨打的份。   不过在国民革命军进入山东之后,大家到是看明白了,眼下北洋军恐怕在国内也很难抖威风了。因此在国民革命军击退了入侵山东的日军之后,原本对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共和党并不怎么关心的各地民众,也渐渐开始关注起了革命委员会、共和党的新闻。   去年的天津租界事件和纳土纳群岛的回归事件,更是让各地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共和党高看了一眼,以为今后收拾中国局势的,必然是共和党了。   而今年以来革命委员会同俄国人之间爆发的这一系列冲突,不仅让各地民众感到提心吊胆,生怕俄国人找借口入侵中国。更是让一些政治人士和知识分子痛心疾首,觉得共和党这是被去年的冒险成功冲昏了头脑,这才会去盲目的挑战俄国人。   在他们眼中革命委员会这么做是得不偿失,当前革命委员会应该做的,是挟击败日本人,收回天津租界、纳土纳群岛而树立起来的威望入关进京,完成统一全国的功业才是。现在若是挑战俄国人失败,不仅革命委员会的声望大跌,共和党统一全国的希望也会变得渺茫起来。   当然,除了这些反对声之外,也有支持革命委员会的声音。比如《新青年》上刊登的几篇文章就旗帜鲜明的指出,革命委员会此举正显示了其一贯所主张的保家卫国的理念,就如同他们过去在南满和山东赶走了日本军队一样,现在他们不过是再一次对上了俄国人而已。   耿谨文就对《新青年》的主笔陈独秀大为赞赏过这些文章的作者,他对陈独秀特别提到,“这个恽代英文章写得生动活泼,这位蔡和森的文字则是慷慨激昂,至于李润石的文章则是旁征博引恢弘大气……两湖人才确实出色,不愧是辛亥革命的策源地啊。”   陈独秀自归国创办《新青年》杂志以来,即在这份杂志上宣扬民主主义和科学主义,也就是“德先生”和“赛先生”,批判儒教和传统道德,要“打倒孔家店”,在青年中的影响很大。   《新青年》杂志的宗旨和共和党所推动的“新文化”在许多地方是相通的,因此耿谨文所领导的南方局很快就对这份杂志进行了资助。虽然陈独秀并没有完全为共和党的无产阶级革命论所说服,但是对于共和党在东北的建设成绩和在国家主权上的捍卫行动还是相当佩服的,因此他并不介意在《新青年》杂志上刊登一些马列主义的文章。   而在革命委员会取得了对俄作战的胜利后,共和党所推动的“新文化”终于在知识界和青年中获得了正面的回应,《新青年》杂志也迅速成为了“新文化”运动的旗帜。   于此同时,通过《新青年》的介绍,关外的一些大学也开始吸引了关内各地的青年学生们。和此时中国各省学界试图创办一所本省大学不同,东北三省已经从一所省办大学向“四个一工程”进军了。所谓“四个一工程”,即每个省要建立一所综合性大学、一所师范大学、一所农业大学和一所医科大学。   而这些大学还不包括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各所部门院校,比如东北军政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哈尔滨地质学院、哈尔滨石油工程学院等,东北大学林林总总已经快要接近30所,1916年录取的新生规模接近3万人,其中从关内录取的生源超过了3000人。   最为吸引青年人的大学是东北军政大学和哈尔滨工业大学,这两所大学去年招收的学生数量超过了7000人。报考军政大学的年轻人目的很明确,要么就是想要从军加入国民革命军的,因为这支军队对外作战的功绩,国民革命军已经成为了想要参加军队的青年的首选;要么就是想要投奔革命委员会,那么从军政大学毕业加入革命委员会或共和党都是最轻松的。   至于想要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年轻人,大多是相信实业救国论的,他们觉得中国之所以挨打就是因为太落后了,而中国落后的原因就是没有自己的工业。在哈尔滨工业大学没有建立之前,中国最好的工科大学,一座在青岛,一座在旅顺,遗憾的是这两所学校都不是中国人所建立的。   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建成之后,这所大学立刻便超越了以上这两所工科大学,并迅速向着综合类大学方向前进。参观过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日本人,都喜欢把这所学校称之为中国的帝国大学。   建立于1886的东京帝国大学,是明治维新时期建立的第一所综合类大学,也是日本帝国的最高学府。帝国大学的学生也被称之为“帝大生”,是通往日本政界的门票。将哈尔滨工业大学比作东京帝国大学,日本人主要还是从硬件上来比较的。   从1912年开始建设的哈尔滨工业学院,虽然在1915年完成了基本的校园建设,但是之后的附属建筑规划建设一直未停。到了1917年,已经改名为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校园面积已经突破了800亩,差不多是东京帝国大学的1.3倍,而革命委员会已经将周边的2400亩土地又划拨给了哈尔滨工业大学。   即便是软件上的比较,东京帝国大学也占不了多少便宜,莫斯科大学向远东的分流,使得哈尔滨工业大学一开始就获得了极高的起点,特别是在物理学上。之后革命委员会同德国大企业的合作,又使得不少德国化学家、电气专家加入到了这所学校。   而欧洲大战开战后,滞留在中国的德国学者和专家,躲避战争而逃到远东的俄国年轻教授,使得哈尔滨工业大学的理工类师资已经成为了远东第一。虽然为了进入这所大学学习,需要先学会德语和俄语,不过不管是俄国教授还是德国教授,几乎都会说德语,因此哈尔滨工业大学首选的外语就是德语,其次才是俄语和英语。   随着革命委员会对北京政府教育部门的插手,东北各大学的招生也开始获得了各省教育界的配合和支持,这也就使得许多原本试图去日本、法国留学的学生,现在也先试图考一考东北的大学再做打算了。   毕竟日本的大学除了东京帝国大学之外并不出色,而法国又正在打仗,相比之下东北的大学反倒更具有吸引力了。更何况,东北的几所大学都聘请了不少相当专业的外国学者,特别是化学系的专家、教授尤为出色,再加上东北各所大学完善的理工实验室和大力发展的重化工产业,使得东北的理工科学生不仅毕业后容易找到工作,也容易前往外国大学进一步深造,自然也就让许多年轻人向往了。   和这些青年学生对东北大学的向往相比,如陈独秀这样的进步学者现在也陷入了一个艰难的选择。在他面前现在出现了两份邀请书,一份是哈尔滨工业大学发给他担任文学教授的聘请书;一份则是,担任北大校长不久的蔡元培发给他的,聘任其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并教授文学的邀请书。   虽说前者给他的聘请书不及蔡元培对他的看重,但是担任哈尔滨工业大学文学院院长的是章太炎,名头可比刚回国不到一年的蔡元培要响亮的多,且哈尔滨工业大学的背后是革命委员会,自然也比北洋政府所支持的北京大学看起来有前途。   但是陈独秀所担心的是,他把《新青年》从上海移往北京,对于关内的中国青年来说变化还不是很大。但是从上海移到哈尔滨之后,他担心《新青年》杂志社就远离了关内的中国青年。这一点从《共和日报》的影响力越往南越弱就能看的出来。   因此在六月底的时候,陈独秀忍不住同耿谨文提到了自己的困惑,这两年南方局和《新青年》之间的互相配合,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得较为密切了。   对于陈独秀的疑问,耿谨文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对于您个人而言,我以为选择哈尔滨工业大学是最好的。但是对于《新青年》和现在的新文化运动来说,我个人以为选择北京大学的邀请其实更有利。当然,不管您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只要您和我们共和党在推动中国社会的思想改造上保持一致,不管您去哪我们都会继续支持《新青年》的。”   听了耿谨文的回答之后,陈独秀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说道:“您要这么说,我倒是真的下了决心了。其实我觉得,我去北京倒是更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不过也有人做出了和陈独秀不一样的选择,比如预备回国的李大钊和湖南高师教授杨昌济等人,就接受了哈尔滨军政大学或哈尔滨工业大学的邀请。   而在1917年,各地青年报考东北大学的人数更是比去年多了一倍以上。比如南开中学预备前往日本留学的伍豪,预备前往北京俄文馆修学的江苏青年瞿双,正在湖北高等师范学院就读的陈潭秋,刚刚毕业于湖南高师的蔡和森等人,都在这一年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第八百五十二章   俄国在东线的失利远比旁观者想象的要快得多,协约国这边刚刚收到俄国在东线发起了继续进攻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弹冠庆贺,前线俄军就已经开始溃败了。   在立宪民主党退出临时政府后,得到了控制苏维埃的孟什维克的支持,社会革命党于是掌握了临时政府的大部分权力。克伦斯基和社会革命党一边为继续作战进行宣传,一边对军队中的失败主义者进行了逮捕,于是位于后方的俄国军队对于克伦斯基宣传的继续作战保卫祖国的口号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但是前线军队对于克伦斯基及临时政府派出的大批宣传员们的口号可不怎么感兴趣,正如克伦斯基对那些饥寒交迫的前线士兵所言:我无法给你们提供一顿大餐,但能让你们光荣赴死。事实证明,克伦斯基至少完成了自己前半句的承诺。   但是这种军队欢迎继续作战的热情最终被证明是被伪造出来的,比如第五集团军的德拉格米罗夫将军就对临时政府警告道:“在准备作战的过程中,各团宣称自己准备好了继续作战,直到胜利。但在被要求进入战壕时,他们却犹豫不决……”   很显然,军队并不是热情欢迎继续作战,而是担心自己作为失败主义者被临时政府逮捕,不得不在表面上迎合了克伦斯基的继续作战要求。   6月18日俄军正式对奥地利军展开进攻,目标是西南战线南部的伦贝格,中部和北部则作为辅助进攻方向。在打了两天,占领了若干英里的阵地之后,俄军的先头部队官兵就拒绝继续进攻了,因为这些俄军士兵认为自己已经干完了分内的活,接下来该让后方支持继续作战的军队向前进攻了。   不出人意料的,战前对着克伦斯基欢呼要继续作战直到胜利的后方俄军拒绝接替这些先头部队,再加上俄军后勤依旧供应能力不足,很快前线的俄军就遭遇了挫败,数百上千的俄军士兵自行脱离了前线向后撤退。因为后勤供应不足,这些从前线擅自撤退的俄军士兵就开始对自家的平民进行劫掠了。   于是,7月3日俄军前线失利的消息就传到了彼得格勒,街头再次爆发了反政府的游行示威运动,临时政府再次面临着垮台的危险。但是领导着苏维埃的孟什维克并没有站出来领导人民,拒绝了“全部政权归苏维埃”的人民呼声,反而试图劝说游行群众解散人民,并继续支持临时政府,   一心满足于当一个在野的反对党,并把苏维埃视为一个民间组织而不是政权的孟什维克,再一次错过了领导革命的机会,甚至于孟什维克内部都开始分裂了。   比如托洛斯基因为主张继续革命被临时政府视为了危险分子,在六月以“德国间谍”的罪名被捕入狱,但是随着前线俄军的失败,社会革命党不得不将其释放。那些失望于温和派不肯率领人民同临时政府进行斗争的孟什维克们,很快就投入到了托洛斯基的旗帜下。   托洛茨基在5月中旬返抵彼得格勒,刚下火车不久就发表演说鼓吹将革命立即向社会主义方向发展,当即被人民推为彼得格勒苏维埃执委之一。在被临时政府逮捕之前,托洛茨基的演讲吸引并鼓舞了大批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士兵,按照某些代表的说法,其“个人品格大放异彩“,已经可以不把普列汉诺夫之流看在眼内了。   等到7月初前线俄军失败消息的传来,托洛茨基更是成为了孟什维克激进派和游行群众用于同临时政府对抗的一面旗帜,此时他在革命群众中的威望,甚至隐隐超过了列宁。   7月8日,孟什维克中的温和派接受了克伦斯基的邀请,和社会革命党组建了联合政府,从而彻底把贵族一系赶出了临时政府。这自然遭到了贵族们的反击,在新临时政府成立之后,彼得格勒的街头便再次爆发了动乱。   这一次的动乱和革命群众并无关系,而且一次俄国社会传统的排犹主义运动。在反动势力的指挥下,街头示威群众打出了反犹太人和反社会主义的口号。动乱群众攻击的对象,正是主张社会主义又以犹太人居多的孟什维克。   孟什维克的温和派并没有对这场动乱的组织者进行调查和反击,反而将这场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动乱归罪于列宁和布尔什维克所主张的继续革命论,这就使得孟什维克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大幅的降低了。于此同时,布尔什维克在人民群众和苏维埃中的地位却呈现了急剧上升的势头。   也就在7月份,托洛茨基所率领的区联派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在狱中的托洛茨基被选为布尔什维克党团的中央委员,这一联合极大的增强了布尔什维克党团的力量。   不过七月动乱之后,四月时退出临时政府的立宪民主党开始活跃了起来,并抓住了群众因为对于前线失利对于临时政府不满的机会,开始猛烈的批评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并把列宁等布尔什维克领袖和德国间谍联系了起来。   临时政府不得不宣布通缉列宁等布尔什维克领导人,列宁在捷尔任斯基及斯维尔德洛夫的掩护下,进入了受布尔什维克控制的军营暂时躲藏了起来。一边关注着彼得格勒的情况,一边开始进行《国家与革命》的写作。   在这样的局势下,社会革命党中的右派开始和立宪民主党接近,7月21日,社会革命党的领导人克伦斯基宣布辞职,并解散了7月8日组建的联合政府。就在当天晚上,克伦斯基向各党中央委员会发出了召开紧急会议的邀请,讨论特别重要的国务问题。   在冬宫马拉希托夫大厅内召开的会议上,各党团代表决定了第三届联合政府的组成。16位内阁成员中自由主义者占了7席,其中5人为立宪民主党人;社会主义者占了8席,其中3人为孟什维克;最后一人为无党派人士。   克伦斯基获得了孟什维克和立宪民主党的共同支持,使得他可以任意任命或罢免本届政府的部长,并成为了临时政府的总理兼任陆海军部长。   7月24日各党联合组建的联合政府,极大的削弱了彼得格勒苏维埃执行委员会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彼得格勒的双头政治正向着单头政治转化着。布尔什维克党团虽然加强了自己在彼得格勒工人和士兵中的声望,却距离中央权力越来越远了,试图和平的把临时政府的权力移交给彼得格勒苏维埃的想法已经是行不通的了。   7月份,受到了俄军攻击的德奥两国被俄军的恢复进攻所激怒,德军调动了大批援军抵达加利西亚。在短短几天之内,俄军就被迫返回了进攻的出发点,但这并不是结束。在德奥军队的猛烈进攻下,俄军西南阵线全线崩溃,丢掉了1916年俄军夏季攻势所取得的所有成果,德军在短短几天内就推进了145公里。   俄军整师整团的部队集体逃亡,还有大批的士兵不发一枪的放下了武器投降,正如一名德军军官对自己的上级汇报:“我们现在并不需要集结部队发起进攻,只要派出一小队士兵乘着火车前进就能接收俄国的城市,除非俄国人炸断了铁路。”   俄军的这种崩溃方式,让德国人也错误的判断了形势。预备同临时政府达成妥协的柏林政府,突然就发现俄国西部的工业区和粮食产地现在都落入了自己的手里,在这种情况下和俄国人达成妥协,再把这些地区交还给俄国人,那么愤怒的德国人民估计就要在柏林暴动了。   柏林向临时政府提出了更为苛刻的战败要求,并开始派出军队进入俄国波罗的海地区,对彼得格勒进行威胁,试图让临时政府承认战败。   对于协约国来说,克伦斯基的攻势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原本还有一定存在感的东线,现在完全失去了对于德国的威胁。现在俄国最大的价值就是,挺着被德国人入侵也不能投降,从而让德军无法从东线大规模的抽调兵力用于西线。   因此英法一边对俄国人保证:只要他们坚持下去,战前答应给予俄国的密约依旧有效;一边则做着抛弃俄国的准备。比如向中国政府妥协,给予参战补贴,和向革命委员会承诺,英法将支持中国对于中俄边界分割的立场,只要革命委员会尽快同意参战。   最为难堪的大约就是美国政府了,威尔逊总统刚刚发表了对于俄国临时政府的支持,并给予了大量贷款,他还向美国人民保证,同盟国已经濒临崩溃,美国军队加入这场战争不会受到多大损失。然而言犹在耳,德国人便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濒临崩溃局面的不是柏林而是彼得格勒。   为了不使之前投入的资金打了水漂,和确保刚刚投向美国政府的俄国临时政府垮台,威尔逊总统不得不对临时政府追加了贷款,并要求美国驻华公使和革命委员会进行沟通,确保西伯利亚铁路和中东铁路的畅通无阻。   于此同时,原本想要投资临时政府的美国资本家,也开始慎重的把投资转向了靠近东北的远东地区。吴川此前和华尔街银行家商议的,对于远东地区土地资源私有化的计划,引起了更多美国资本家的关注。   当然因此受益最大的,还是以谢尔盖为首的沙皇保卫军。临时政府在军事上的失败,使得社会革命党在远东地区的声望大幅的降低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随着俄军在东线不断溃败的消息传来,原本三心二意的远东旧贵族们和那些没有什么主见的农场主们,终于再次倒向了以谢尔盖为首的沙皇保卫军,甚至连原本已经想要淡出政界的总督关达基,也对谢尔盖稍稍热情了起来。   原本同社会革命党私下勾搭的别列维杰夫少将、霍尔瓦特等人,也重新回头向谢尔盖示好,想要弥补之前双方之间的裂缝。随着克伦斯基鼓吹的东线攻势发动后,原本消息就不通畅的远东革命党直接把发动攻势描述成了已经是十拿九稳的胜利,似乎只要前线的俄军拿起枪向奥地利人的阵线前进,俄军就能复制去年夏季的辉煌战果。   这些社会革命党公开的自吹自擂,除了想要迷惑一下摇摆不定的远东民众外,主要也是想要借此洗刷一下远东俄军对于中国军队的失败。似乎在这些社会革命党眼中,和中国人作战的失败并不是俄军无能,而是俄军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东线,所以才会遭遇了这场意外的失利。   通过提前夸耀俄军在东线战场发动进攻将要获得的战果,既可以恢复远东的军民士气,也可以借此打压中国人在对俄作战胜利后生起的自信,从而让那些在俄国境内的中国军队不敢轻举妄动,特别是不要做出占领军的暴行来。   社会革命党的这番卖力宣传有没有吓住中国军队,效果暂时看不大出来,毕竟中国军队虽然出境进入了俄国的领土,但是中国人对于军队的约束非常严厉,基本不会给予军人单独上街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有暴行和对中国军人袭击的事件爆发。   而这些中国占领军即便要同本地的居民打交道,也会通过哪些被中国人任命的俄国办事人员来传达,从而尽可能的消灭了双方之间爆发直接冲突的可能。因此社会革命党的一系列动作,好像是有点白费力气了。   不过,这些夸大的宣传倒是对那些贵族们和本地的农场主们造成了极大的震慑。这些人本来就被俄罗斯帝国的军国主义教育洗了脑,虽然三年的大战让国内困难重重,经济濒临崩溃,甚至连皇帝都宣布了退位诏书,但是有着去年夏季攻势的辉煌战果,大多数人对于俄罗斯帝国的军队还是抱有着相当的信任的。   在他们眼里,本国军队的失败,虽然有德国军队过于强悍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围绕宫廷的那群贵族的腐败和无能,和皇后身边有通敌的间谍,把俄军的虚实都告诉给了德国人。因此在干掉了拉斯普京和那群宫廷近幸派权贵,并让沙皇退位之后,俄军在前线就不可能会遭遇失败了。   因此克伦斯基在东线发动的进攻,还是对着奥匈帝国的那群惊弓之鸟,去年发动大战的奥匈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去世后,奥匈帝国就更像是德国人手中的傀儡了,因此没有那个俄国人会认为俄军会打不过士气低落的奥匈军队。   而一旦临时政府从奥匈帝国身上再获取一次胜利,那么临时政府对于俄国的统治也就稳固了下来,德国也就离战争失败不远了。到时掌握了临时政府的社会革命党,也许就会成为正式政府的组织者。因此没有什么人愿意在这个时刻得罪社会革命党,从而让自己成为未来新政府的眼中钉。   比如谢尔盖和他所领导的沙皇保卫军,作为在远东第一个打出推翻临时政府恢复罗曼诺夫王朝的保皇党势力,显而易见是不可能在战后为临时政府所放过的。当然,大家到是可以借助谢尔盖对于临时政府的反抗,从而洗清自己身上对于罗曼诺夫王朝效忠过的痕迹。   别列维杰夫少将、霍尔瓦特等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东线传来胜利的消息,然后中国人开始撤军,接着大家再把谢尔盖和沙皇保卫军的一些军官丢出去承担试图反叛临时政府的罪行,最后大家再向临时政府表明自己的忠诚,这处远东的戏剧也就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只是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等来的并不是俄军在东线获胜的消息,而是一连串的失利消息,甚至于传来的消息中俄军很快就从战术失利变为了全线溃败,再下来就是得不到任何来自东线的消息了,倒是各地抓捕德国和同盟国间谍的消息多了起来。   事实上这种对于坏消息封锁一半的方式,反而引起了俄国民众对于前线战事更坏的猜测,也就让他们对于临时政府越加感到的不满。   虽然社会革命党把德国间谍的帽子扣在了从德国借路返回祖国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但是对于外省的民众来说,布尔什维克的列宁是这场大战爆发之前唯一坚持反对战争的政治人物,而其他党团当时都在宣扬爱国主义,劝说民众应当支持沙皇向德奥发起的战争。   这也就使得那些反对政府的政治力量和人民,都把布尔什维克党团看成了对抗临时政府的一面旗帜,从而团结在了这面旗帜之下。外省的民众不仅不相信布尔什维克的领袖们是德国间谍,还把对于列宁等人的通缉令看成了新沙皇政府对于进步政治人物的迫害行为。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从二月革命爆发沙皇退位之后,临时政府到7月24日为止已经重组了三次,但是这个政府依然没有解决城市居民要求的面包问题,村社农民要求的土地问题,和军队士兵所要求的和平问题。   一开始被俄国民众给予厚望的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在这三次组建临时政府的过程中除了给自己安排了几个部长的职位外,几乎没有提出过任何一项有意义的政策。特别是社会革命党的领袖克伦斯基,原则上他是代表俄国农民的利益加入的临时政府,但是除了鼓吹继续战争之外,他并没有给予那些支持社会革命党的村社农民以土地。   而对于远东地区的俄国农民来说,他们对于土地的需求远不及欧俄地区的农民那么的迫切,但是也同样存在着老移民占据了太多交通便利地区的土地,而新移民则只能前往偏远地区开垦荒地,从而造成新老移民之间的冲突。   不过现在远东俄国农民最为迫切的并不是获得新的土地,而是要确保自己旧有土地的合法性。虽然在20年前,在远东圈下1俄亩土地也不过才3卢布,但是当时也还是有着许多移民存在着多圈地少交钱的行径,于是到了现在那些交通便利地区的土地都成为了私产,但其实这些私产有许多是不合法的。   新老移民之间最大的矛盾就在于此,现在这些交通便利地区的土地因为人口开始稠密而增值了,于是有些老移民就希望通过补缴土地出让金的方式确立自己的土地产权,但是新移民则认为这些老移民应当将这些多占的土地退回分配给新移民家庭。   沙皇时代,远东的俄国官吏会试图从中国人、朝鲜人手中收回熟地然后分配给新移民。二月革命后组建的临时政府要求各地建立自治机构取代旧的地方政府,远东的社会安全委员会代表大多落在了老移民家庭手里,这些老移民自然不愿意理会新移民们的要求,也无意为他们去得罪中国人和朝鲜人,于是新移民大多投入了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的怀抱。   这些老移民家庭大多支持社会革命党,但是现在随着社会革命党在军事上的失利,许多人就觉得社会革命党的执政应当不会久了,他们又不可能去投靠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立宪民主党在远东的力量极微弱,因此在看到谢尔盖所带领的保皇党能够同中国人进行交涉保卫远东俄国居民的利益后,便有许多人就投向了他。   得到了这些本地老移民的支持后,谢尔盖对于别列维杰夫少将、霍尔瓦特等旧贵族们就有些瞧不上了。这些旧贵族虽然在远东有着不少财产,但是和他一样并没有在远东扎下根来,还是把欧俄老家的庄园当成了根本,自然在当地民众中就没有多少影响力了。   这也是为什么本地的居民组织了社会安全委员会之后,代表皇权的旧贵族们就乖乖的交出了手中的权力,根本就并没有反击的余地。因为本地驻军中的大部分官兵都出身于本地的居民家庭,只有少部分上层精英来自于欧俄地区。   这也是别列维杰夫少将、霍尔瓦特等旧贵族们觉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复辟罗曼诺夫王朝,且有可能被临时政府作为前朝余孽进行重点消灭的对象,所以不肯跟着谢尔盖把复辟事业进行下去了。   这些人和本地势力相结合后,谢尔盖也没有这个力量去挑战对方。但是反过来,本地势力如果投靠了谢尔盖的话,那么别列维杰夫少将、霍尔瓦特这些沙俄旧贵族们,就只有对谢尔盖俯首帖耳的命了。   因此在阿穆尔州和后贝加尔大半个州的居民代表和谢尔盖联系上之后,他就试图和远东的各支政治力量摊牌,建立起一个真正的政权,以方便完成吴川所交代的任务了。   随着7月动乱的消息从彼得格勒传来之后,谢尔盖就邀请了贝加尔湖以东的各俄国大小城镇派出代表来,于本月底在哈巴罗夫斯克召开远东的未来,并讨论临时政府和中国方面的边界谈判是否能够覆盖远东各地。之前他想要召开这样一个会,结果却被关达基总督给拒绝了,认为保皇党还没有这样一个实力召开这样的会议。 第八百五十四章   7月28日,从北库页岛到后贝加尔州,包括现在已经归属于中国的滨海区,各个俄国居民城镇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汇集到了哈巴罗夫斯克。   按照每千人一位代表,不足千人的城镇也可算做千人推举一位代表,总共有298名代表抵达了哈巴罗夫斯克。按照俄国人的算法,有权推举代表的只能是成年且有一定收入的男子,妇女、孩童、非斯拉夫民族及流浪汉都不能算。   因此虽然这298位代表按照比例来说,只能代表远东八分之一的人口数目,但实质上已经包括了远东大多数拥有合法选举权的斯拉夫男子。这一数字比向各地发出邀请信的谢尔盖等人预计到来的代表人数要高得多,自然也让谢尔盖的名声迅速在远东高涨了起来。   不过谢尔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在临时政府发起的东线作战失利后,大家对于临时政府是否还能保护远东居民的利益产生了怀疑,这才跑来哈巴罗夫斯克碰碰运气,哪怕自己的表现不能让这些代表们满意,他们也能够借助这次机会再哈巴罗夫斯克集会达成一个互相协作的联盟出来。   谢尔盖自然不能让后一种情况发生,这不仅意味着他将无法完成吴川交代的任务,更加重要的是这将有可能让他失去对远东政局的控制。沙皇保卫军中的骨干虽然会支持他,但是保卫军中的那些本地士兵们还是会动摇的。   一旦他失去了对于沙皇保卫军的控制,那么他就有可能如关达基总督那样,被那些本地居民的代表们囚禁起来,天知道他们到时会干出点什么事来,谢尔盖可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到这些人手里。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是因为自己的高贵品质而被流放到了远东,但是更多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加恶棍,比他在案卷中见过的混蛋要恶劣的多。   因此在7月28日晚,谢尔盖在总督府的大会议室内召集了哈巴罗夫斯克的保皇党上层人士,向他们摊牌道:“各位尊敬的绅士,眼下远东各大小城镇所派出的代表几乎都已经集结在哈巴罗夫斯克了,我认为继续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了。   因此我建议,明日下午一点开始,我们应当宣布远东居民代表大会正式开幕,然后就远东地区的前途、俄国未来的前途、远东居民的权利保护等问题同与会代表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交流。当然,在大会之前我们还要先处理掉一些小麻烦。”   会议室内的各位保皇党人面面相窥,他们一时没有听明白谢尔盖要求大会讨论的这几项议案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原本以为,这场大会就是为了建立起一个远东的临时政府,然后趁着彼得格勒临时政府在东线的失败打出拥戴罗曼诺夫王朝复辟的旗帜,接着大家就开战吧。   会议室内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就在谢尔盖思考着自己的言语中究竟在什么地方表达的不妥当,他见过吴川开会时都是这么温和的开头,然后人人都很踊跃的支持的啊。   就在谢尔盖陷入沉思时,只剩下了中东铁路局局长这个头衔的霍尔瓦特首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向着谢尔盖问道:“明日大会讨论的内容我们可以先不谈,但是上校先生能否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到底在大会开始之前我们要处理什么样的小麻烦。”   谢尔盖顿时清醒了过来,抬头扫视了一眼会议室内的众人神情,这才对着疑惑的众人说道:“小麻烦就是,大家应该知道,我们保皇党人在远东地区其实是少数派,远东人数最多的党团只有社会革命党,其次是立宪民主党和孟什维克、布尔什维克。   立宪民主党就不提了,这个党和我们一样,都是俱乐部式的政治团体。不仅内部没有什么组织,就是成员也没有什么信仰。   据我所知,在二月革命爆发的时候,在座就有不少人加入了立宪民主党以图自保。而在立宪民主党因为四月危机退出政府后,同样就有人立刻退出了立宪民主党转投社会革命党,现在社会革命党所主张的战争失败后,某些人又重新回到了我们保皇党。   所以我们这些保皇党人和立宪民主党人倒是臭味相投,只要我们稍稍加以拉拢,远东的立宪民主党人必然是会倒向于我们的。至于布尔什维克们,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除非我们放弃自己的财产,否则我们就不可能和他们达成什么谅解。   孟什维克,这是一个弱化了的布尔什维克,具有一定的妥协性,但是他们不会和我们妥协……最后就是社会革命党,虽然他们号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却又妄想把有地的富农和无地的贫农黏结成一个整体,然后依靠农民阶层来领导整个社会进行变革。   所以,假如我们想要在大会上赢得主导权,我们就得先把社会革命党的代表排除出本次大会。”   谢尔盖的思路转折的有些快,其他保皇党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比如霍尔瓦特就下意识的追问道:“为什么是社会革命党?难道不应该是先打击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吗?他们可是一直都在同我们作对。”   谢尔盖微微颔首后说道:“是的,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确实一直同我们作对,但是即便我们把他们赶出了大会,他们也还是要继续同我们作对的,而那些支持他们的人依旧会支持他,毕竟在沙皇时期我们用绞首架和流放罪都没能让他们屈服。   但是社会革命党就不大一样了,就如我刚刚说的,社会革命党试图把农民捏成一个整体,结果就是内部分裂成了各个派系。他们中既有向社会主义靠拢的左派激进主义者,同样也不缺乏温和的社会改良主义者,后者要比前者的人数更多一些。   因此,如果我们对社会革命党进行打击,除了一部分左派激进主义者会继续同我们斗争下去,大多数温和的社会改良主义者则必然会向我们屈服,毕竟这些社会改良主义者对于暴力革命的厌恶,始终是要超过对我们这些保皇党人的厌恶的。   最后,还有一个必须要打击社会革命党的理由。那些支持社会革命党的有产者,在社会革命党倒台之后不会继续支持他们,也不会为了他们而同我们抗争到底,他们也无可能去投靠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因此,这些有产者最终都会投入到我们的怀抱,变为我们的支持者。   因此打击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并不能壮大我们的力量,但是打击社会革命党却可以。而一旦把社会革命党驱逐出远东,那么我们就立刻可以获得对于远东地区的话语权……”   霍尔瓦特及不少保皇党人都哑然了,他们之前可是一直把社会革命党当成了可以合作的朋友,要不然霍尔瓦特也不会对谢尔盖提出质疑了。不过虽然有不少保皇党人感到意动,觉得谢尔盖上校的想法不错,完全可以尝试一下,霍尔瓦特等人还是觉得和社会革命党闹翻似乎不大合理。   只是霍尔瓦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反驳谢尔盖的言论时,被解救出监狱后在会议上很少发言的关达基总督突然向着谢尔盖问道:“那么上校先生,你打算用什么借口去处置那些社会革命党呢?”   谢尔盖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借口倒是现成的,临时政府把中东铁路和滨海省划给了中国人,并没有征求过远东民众的意见,我们认为临时政府出卖了远东人民。因此我们要求远东的事务应当交给远东人民所推选出的合法政府来处理。   其次,克伦斯基鼓动前线的军队发起进攻,现在却出现了三年里最为不堪的失败,我们应当以远东人民的名义要求:克伦斯基退出现政府,恢复罗曼诺夫王朝,退出战争寻求和平。在临时政府没有获得远东人民的承认之前,我们应当拒绝向临时政府提供税收和人力、物力的支持。   远东的社会革命党人要是接受了我们的提议,他们就等于是背叛了其他地区的社会革命党,那么自然也就无力和我们争夺对于远东居民大会的主导权。他们如果不肯接受我们的提议,那么我们就正好把他们清除出大会。”   关达基思考了数秒后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支持上校您的主张。”   随着这位总督的表态,一批原总督府的官员们也纷纷点头附和了谢尔盖的主张。虽然大家都知道,被社会安全委员会逮捕的总督,虽然被谢尔盖从监狱中释放了出来,但是这位原本就不是很强势的阿穆尔沿岸总督,现在也就是挂了个总督的头衔而已,政务上几乎为谢尔盖、别列维杰夫少将、霍尔瓦特等人所把持了。   但是,关达基毕竟还挂着总督头衔,他的表态还是很能影响一部分中间派人士的看法的。保皇党原本就是一个比较涣散的团体,甚至可以说在二月革命爆发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组织。因此保皇党内部一般就是靠着个人的名望和实力说话的。   过去谢尔盖虽然有实力但是没有名望,所以大家才犹豫不决,但是谢尔盖加上了关达基之后,其名望不足的缺陷也补足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自然都投向了这一对组合。看着眼前纷纷表态支持谢尔盖的保皇党人,霍尔瓦特也只能把质疑声咽了回去。 第八百五十五章   事实正如谢尔盖所预料,远东的社会革命党人既不敢公开支持要求临时政府退出战争的主张,又无能力去保卫远东俄国居民的利益,因此许多社会革命党人的代表最终选择了退出大会以逃避大会上保皇党人提出的表决议案。   社会革命党人代表在大会上的拙劣表现,终于压垮了许多远东民众代表对于社会革命党人的期望,最终愿意和社会革命党人代表一起退席的居民代表还不到40人,且大多是后贝加尔地区的居民代表。   这样一来,这场决定远东俄国居民未来命运的大会,才一开始保皇党就把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给赶出了会场。那些从前支持社会革命党的远东居民代表,现在大部分都转向了保皇党人的立场。   立宪民主党人关注到了会场上出现的变化,因此在第一天大会结束之后的当晚,他们就派遣了代表去总督府求见了谢尔盖,表达了想要同保皇党人合作的意思,谢尔盖和关达基接受了立宪民主党人代表的提议,但是也拒绝了立宪民主党人要求他们撤回无条件退出战争的主张。   远东的立宪民主党人对于谢尔盖、关达基的回答也是喜忧参办,作为二月革命的支持者之一,立宪民主党对于复辟罗曼诺夫王朝自然是不感冒的。但是因为米留可夫等党员的处置失当造成的四月危机,直接导致立宪民主党失去了在临时政府中的位置。   虽然在克伦斯基攻势失败之后,米留可夫借助七月危机重新让立宪民主党回到了临时政府之中,但是社会革命党依旧牢牢把持着临时政府的权力,这让立宪民主党人深感不满。   要知道,不管是在拉斯普京之死,还是在二月革命爆发后逼迫沙皇退位上,立宪民主党人出的力气都要比社会革命党人多的多。而且为了让临时政府获得协议国盟友的承认,立宪民主党人也是做出了许多工作的。比如导致四月危机的继续战争主张,正是协约国盟友承认临时政府合法性的条件之一,结果因为民众的愤怒,最终却让立宪民主党人背了黑锅。   因此,此次立宪民主党人返回临时政府之后,就是希望能够把坐享其成的社会革命党拉下来,然后拿回自己应得的执政权力。而在克伦斯基攻势失利之后,俄军内部就更加的四分五裂了,除了底层士兵更加厌恶战争,积极的向主张退出战争的布尔什维克主义靠拢之外,军官中也出现了许多倾向。   有的军官虽然还是主张服从于临时政府,但也希望临时政府最好不要再想着发动什么进攻了;有的军官则认为是那些支持革命的士兵在战场上捣乱,才让俄军遭到了这样惨重的失败。他们觉得现在的临时政府比之前的内阁还要糟糕,应当换上一些可靠的将军们,才能让俄军不会接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主张。   当然,最为糟糕的一种倾向就是,不少中阶的青年军官开始怀念起沙皇体制了。毕竟至少在沙俄时代,军官的物资供应还是能够获得保障的。此外就是,在沙俄的军队里,那些“灰色的牲口”至少不能对着军官指手画脚。   但是现在,军官们倒是和士兵平起平坐了,大家的待遇都一样,士兵得不到的补给,军官也一样得不到。而二月革命爆发之后,士兵苏维埃的建立,和临时政府公然要求士兵不必服从自己的上级,这直接导致了军中士兵委员会权力的大幅提升。于是过去被军官们时常体罚的士兵们,现在对于军官的指令几乎也是爱理不理。   于是立宪民主党人觉得,远东冒出的保皇党人或许可以成为自己的盟友,只要这些保皇党人不是追求让尼古拉二世重新回到皇位上,那么他们其实并不介意罗曼诺夫王朝的复辟。毕竟和获得了孟什维克支持的社会革命党相比,立宪民主党现在确实有些势单力薄。   只是谢尔盖居然拿着尼古拉二世没有成功的对德媾和作为理由,宣称保皇党必须要尊重沙皇退位前的决定,必须要无条件的退出战争,让俄国重新恢复和平。这就让立宪民主党人有些头疼了,他们不可能赞成无条件退出战争的主张,否则协约国那边就通不过。   在一来二去之中,远东的立宪民主党干脆放弃了争夺远东居民代表大会的主导权,转而在私下支持保皇党了,于是谢尔盖所领导的保皇党很快就盖过了远东的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成为了这场大会最终的胜利者。   本次大会足足开了一周,最终来自远东各地的俄国城镇居民代表们终于确定了三件事:第一是要求临时政府尽快的、无条件的退出这场战争,恢复俄国的和平;第二是在临时政府没有获得远东居民承认之前,远东地区将会成立一个暂时性的地方政府,以负责远东的日常行政事务和同邻国的交涉事务;第三是过去沙俄时期的土地产权不够明确,为了保障远东200余万俄国居民的利益,远东新成立的地方政权还将建立一个土地资源管理局来协调整理远东地区的土地产权等问题。   8月6日,大会决定将远东暂时设立的地方政府称之为俄罗斯帝国远东自由领,设立代表罗曼诺夫皇室的总督一职,和负责政府日常事务的内阁,还有远东自由议会。   总督依旧给了关达基,这一职位几乎没有什么权力,只是负责为内阁的行政命令背书,或是将议会的决定签署为法案,最大的权力大约就是负责召集或解散议会,又或者是任命或解散内阁,但是必须是在议会或内阁的请求下,关达基本人并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远东政府的首任总理自然是落在了众望所归的谢尔盖身上,受命组阁的谢尔盖把马库金任命为了内务部长,把陆军部长交给了一直保持中立但颇有声望的萨摩依洛夫中将,霍尔瓦特获得了交通部长一职,至于别列维杰夫则得到了邮政部长的职位。   最后,谢尔盖把土地资源管理局的事务包揽了下来,经过了这样一番操作后,谢尔盖总算把权力从哈巴罗夫斯克延伸到了阿穆尔和后贝加尔等地,算是初步达成了为吴川做事所需要的权力。于是在他对内阁提名人选获得通过之后,谢尔盖就在当晚给吴川写了一封信件,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和谢尔盖这边的顺利处境有所不同,1917年的7月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华北民众来说,都是一场大灾难的开始。7月份两次向华北内陆进发的台风,给华北地区带来了大范围的暴雨,7月20日-28日沿燕山、太行山一带出现了集中性的降水,这导致了海河上游山区的山洪爆发,和各支流的河水涨溢、决口。   海河北系因为去年秋到今年的整修,虽然出现了河水涨溢的现象,但是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决口现象,再加上河北革命委员会调动了军队上堤坝和组织民众一起护堤,使得海河北系支流区域内虽然有所损失,但是这个损失还没有达到大面积受灾的程度。   但是海河南系支流就出现了大问题,南系各支流不仅长年失修,本次7月20日-28日集中降水的中心就在海河南系的大清河、滹沱河流域,再加上当地官员低下的组织力和无人组织民众自救,很快山洪爆发就变成了河流决口。   按照地方报纸的记载:“滹沱河在献县、河间、无极等地决口,河水灌入文安洼水深高达2丈……沙河在新乐决口四处,长约624丈;磁河决口631丈……”   海河南系支流多处决口,且大多在中下游,使得京直东部平原地区受灾严重,特别是位于海河入海口的天津,因为排水不畅成为了附带的受害者。   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边刚刚接收了天津不久,马上天津地区就被水淹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海河南系河流区域多为平原地带,这里受灾远比海河北系河流地区受灾要严重的多。   初步估计,海河北系河流地区受灾的群众大约为50-60万,但是南系河流地区受灾人口至少在100-200万之间,如果不把这些人安顿好,直隶地区今年因为水灾而受到的损失将不会小于一场大会战。   面对这样的天灾,吴川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进一步缓和同俄国临时政府之间的矛盾外,他随即要求党和革命委员会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河北赈灾救灾问题上,尽可能的不要让河北出现大规模的死亡和无序的逃荒。   为此,他一边要求宋云桐筹集了500万元赈灾款,10万吨粮食和大批的衣物被褥、帐篷等物资送往河北交给宋小濂;一边又让胡秉柯代表自己前往天津调查灾情和协助夏阳恢复天津地区的生产活动,并同天津、河北各界人士商议对海河全流域进行整治的计划。   为了让北京政府安心赈灾,吴川还给周树模发电,让他替自己向袁世凯转达,革命委员会愿意协助北京政府对海河南系支流地区进行赈灾,并且革命委员会将会下令国民革命军在未通知保定驻军的情况下进入直隶南部地区。   革命委员会在海河爆发全流域水灾的状况下表现出的善意,让北京政府有措手不及之感。对于袁世凯等北洋官吏来说,这次直隶大水灾是人力无可挽回的天灾,虽然袁世凯也下令总统府拨给了10万元向东北购买高粱赈灾,并责令政事堂负责赈灾事务。   但是,这就是北京政府能做的全部了。袁世凯显然不可能让北洋军去守着堤坝,北洋军也做不到这一点。他也不能如吴川那样,一道命令下去就能调动出10万吨粮食和大量的物资用于赈灾,因为北京政府的国库里没有这么多物资。   而且,袁世凯觉得自己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至少并不比前清的赈灾要差,当然这是在没有革命委员会的赈灾行动作为参照物的状况下。有了革命委员会的行动作为参照物,北京政府的赈灾行动显然就变得有些儿戏了,即便是那些北洋军的士兵们也非常不满北京政府用这点东西来糊弄受灾的灾民,毕竟他们的亲戚、好友及家人也在其中。 第八百五十六章   天津港自从18世纪被满清特许成为和关东及南方各港口的贸易中心后,虽然并没能改变漕运的大格局,但是从关东向天津港输送的粮食却是不断在上升的。19世纪初,每年就有近百万石粮食从奉天海运到天津港,从而补充了京直一带城市人口扩大所带来的粮食匮乏问题。   等到了鸦片战争之后,列强将天津强行开埠,天津地区的人口就开始快速的增长了起来,而北方运河的淤塞,也使得天津港迅速成为了北方最大的粮食贸易港口。   和粮食贸易的快速上涨相比,天津同内陆腹地的联系则增长的更快,在天津没有开埠之前,天津港并不是北方物产输出的首要选择。但是随着天津被开埠之后,天津港同内外蒙古、关外地区和西北地区的经济联系就开始加深了。   从内外蒙古和西北地区过来的羊毛、皮革和药材,华北的原棉及其他商品,开始源源不断的通过天津港向海外输出。于此同时,天津地区的手工业及小工厂也渐渐兴旺了起来。   于是到了20世纪初,天津的城市规模差不多已经和北京相去不远了,以官吏、学者为核心的北京城同以商人和手工业者为中心的天津城相比,更是缺乏了几分活力。此次水灾爆发之后,成百上千的难民立刻跑来了天津,因为他们觉得天津这地方更容易活人。   但是对于夏阳来说,这些难民聚集到天津来确实是个压力。因为现在的天津城几乎陷入了瘫痪,中上游暴雨成灾,对于下游的天津城来说,危险的不是下暴雨的日子,而是在各条海河支流把上游的大水送入海河干流所引发的洪峰。   天津号称九河下稍,但是海河的入海口却并不大,即便是普通的水患都能看到大水漫城的景象,更何况是今年这种号称百年不遇的特大水灾。   日租界一带靠河的街道水深接近一米,街道两侧平房几乎不能住人,即便那些楼房内的居民出行,也需要靠着小舟往来。至于海河左岸的俄租界,因为没有修筑堤岸,河水更是出现了漫灌现象,已经有民居被大水给冲垮。   而现在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根据他收到的消息,永定河保定段因为严重淤塞,上游的水位不断升高,假如保定地区的政府和军队不及时加以处置的话,永定河一旦决堤,保定和南运河之间就会成为一片湖泊,那么到时天津以南、以西的平原将会变成一片泽国,受灾的人数将会成倍的增长。   在夏阳忧心忡忡的同时,天津的商会名流们倒是情绪稳定的多了。如卞月庭、李宝诜、叶兰舫、张伯苓、严范孙、黄郛等人,在出现暴雨成灾的迹象时也是对天津城可能受灾的情况担忧不已,因此很快就自发的组织起了地方上的赈灾会和救济会。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革命委员会同过去迟缓且无力的官府完全不是一回事。在海河上游传来了警讯后,天津市政府就开始了排查危房和保证粮食、燃料及洁净水的供应,并组织起了警察和军队对河岸进行巡视,并采购了许多麻袋、铁锹等物资。   于是,等到了8月份大范围降水结束后,天津市场上的物价几乎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动,这和1912年天津城遇到水灾时的情形完全是天壤之别。虽说这场大水对于天津的工商业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是因为天津市政府的积极抗灾姿态,天津市民倒是没有出现从前那样的惊慌失措情绪,忙着往家里屯粮屯煤,整个城市依然是井然有序的。   这样一来,天津绅商们的赈灾救灾行动就成为了锦上添花之举,而不是灾民们的唯一指望了。这对于天津绅商们来说,自然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的。毕竟如果政府无力救灾,而他们又无力帮助灾民的话,不管是天津还是整个华北地区就都要乱了,而世道一乱,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因此,革命委员会在这次水灾中的表现,得到了这些天津绅商们的极力赞扬。天津市政府的抗灾和赈灾行动,也就获得了天津市民们最大程度的配合。   8月12日,胡秉柯抵达天津,在和夏阳交流沟通之后,8月15日夏阳、胡秉柯召集了天津的绅商就海河全面整治一事,向众人征求了意见。   张伯苓是第一个出声支持全面整治海河的,他向着众人说道:“我觉得全面整治海河确实是势在必行,1912年水灾已经让天津城损失惨重,今年又发了这么大的水灾,要是不把海河整治好,我们把天津修的再好,最终都是一场空啊……”   盐商家庭出身的李宝诜则有些狐疑的问道:“整治海河自然是件好事,但是整治整条海河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细算起来,海河各条支流流经的区域,北可到太行,南则临黄河,然后向东汇入海河经天津入海,我们要是修一修门前的这条海河还成,要是想要把海河的各条支流也修上一边,这钱可就花了海去了……”   由银行家被任命为天津财政局局长的叶兰舫则对李宝诜的言论不屑一顾,他当即反驳道:“天津是九河下稍,光修我们门前的海河有什么用?   若是上游不修好堤坝疏通河道,这上游的洪水冲下来,海河不照样要涨大水?海河涨了大水,天津城不还是要遭殃?   我是支持全面整治海河的,虽然要多花点钱和时间,但是修好了之后,我们总是最大的受益者。要是能够消除天津二、三年一次的大水淹城,我们要少损失多少?更不用提,修好了整条海河之后,海河两边的土地都可成为上好的良田,这又是多大的收益……”   对于叶兰舫这位天津商界后起之秀,现在又进入了市政府任职的南方人,李宝诜是相当不满意的,他觉得自家比叶兰舫在天津的人面和地位都要深厚的多,革命委员会给了对方一个官职而没有给自家一个职位,这让他格外看叶兰舫不顺眼。   因此他立刻反击道:“我也是这个看法,既然整治海河不是我们天津一家得利,海河两岸的地主同样受益,这整治海河的经费,应当让他们出上一部分才行。   此外,革命委员会现在也就控制着海河北面的支流区域,这南面的支流区域还在北洋军手中。北面的海河治理工程由革命委员会来主持,我是很放心的,去年到今年整修好的堤坝确实是安然无恙的。   但是南面的海河治理工程由谁来主持?要是让那些地方官员或是北洋将军们来主持,我担心这南面的海河治理工程会被拖延下去不说,就是修好了也未必能经得起大水的考验啊。”   李宝诜这话倒是引发了不少绅商的共鸣,不少人纷纷提起了北洋将领的贪腐和那些北洋政府下面的地方官员的无能和贪婪,大家都认为把这样一个规模巨大的工程交给他们,完全就是把一只老鼠放进了粮仓里,何况还未必是一只而是一群。   胡秉柯和夏阳交换了眼神之后,夏阳便叫停了众人的议论,向着众人张口说道:“大家的顾虑,我们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些顾虑终究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可要是我们不去整治海河,那么海河每隔几年就爆发一次水灾的问题是不可能解决的。   首先,我们并不打算让天津完全承担整治海河的经费支出,革命委员会将会筹集大部分资金,但是不管是你们还是海河两岸获得水利收益的地主,总是要出一部分费用的。   对于天津的工商业者来说,我们更希望你们能够为我们生产一部分用于修缮水利的物资,这样更能减少我们整治海河的成本。   其次,李先生刚刚说的也不错,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管,就是把钱交给那些北洋官吏去整治海河,那么这些人能够干出些什么来,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了。所以我们不会不管南面的海河治理工程,不仅我们要出面管理,我们也希望从天津各界中推选出几位代表来监督各地的水利工程建设……”   夏阳的话终于让这些绅商们安静了下来,推选出代表监督各地的水利工程建设,在这些绅商眼中大约和前清时的捐官差不多了。不管是前清还是北洋政府,只要花钱买一个官位其实并不难。但是在革命委员会这边,花钱买官几乎就没有这个口子,这就很让这些习惯于披着一身官衣做生意的绅商们有些不习惯了。   而眼下这个监督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官,但却也是获得革命委员会认可的一个标志,自然也就引发了众人的兴趣。毕竟河南土地改革发生的一些事情,已经让不少人受到了震撼,觉得不及时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也许自家未必会比河南的那些地主下场更好。   实际在革命委员会拿到天津真正的治理权力之后,天津的绅商们几乎就对北洋政府失去了信念,他们都觉得革命委员会取代北洋集团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不是什么实力问题了。就算是北洋集团内的周学熙,不也跟着革命委员会大做生意么,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是什么。   把这些绅商都送走之后,夏阳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突然对着身边的胡秉柯说道:“让他们去监督水利工程项目,他们真的能够保持公正吗?”   胡秉柯摊开双手说道:“我们又不是完全指望他们。要是他们不够公正,我们正好连他们一起处置了;要是他们足够公正,那么北洋集团和地方绅商发生对立,北洋在华北的根基就完全动摇了。对于我们来说,这不都是好事吗?” 第八百五十七章   坏的结果总是会比预料的时间来的更早,夏阳所担心的海河南系支流决口的猜测,就在他同那些天津绅商们刚刚讨论过关于全面整治海河的问题没几天就变为了现实。   就在夏阳和天津绅商们商议整治海河的当天,永定河中上游再次出现了暴雨天气,永定河上游名为桑干河,出山西北部流入河北,上游地势较高,坡度较陡,因此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沉淀量几乎达到了河水的8-10%,故有“小黄河”之称。   在平常年份,永定河所携带的泥沙已经将河道淤塞的不成样子了,今次这么长久的雨期,更是从上游冲刷下了更多的泥沙。根据天津这边的观察,永定河此前蓄积的洪峰通过海河时,曾经在两天内将海河河床抬高了8尺。   而海河五大支流皆要从海河干道入海,虽说自从列强在天津开埠以来,不断的对海河河道进行了截弯取直和清理河床,但是海河河道容量不过永定河五分之一,如果再加上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潮白河的水量计算,海河河道容量大约只能达到五大干流三十到四十分之一。   因此天津人常说,海河是“上大下小,尾关不畅”,小雨小灾,大雨大灾,而今次便是海河的大灾了。五大干流长年没有得到清理,今年雨期又这么漫长猛烈,海河五大干流就都出现了排水不畅、漫坡、决口等问题。   而前期的大水还没有排出,永定河中上游又再次暴雨,终于使得永定河在保定地区出现了大面积的决口,保定周边的农田顿时成为了汪洋大海。根据记者报道,保定和津浦路之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田地的痕迹了,只有一片湖泊。   京汉路、津浦路在河北段也被冲毁了数十处路基,不得不暂时停运。该地区大量房屋被水冲垮,死伤人数已经过千,十数万人民开始向外迁移逃难。天津以西、以南平原也被淹没在了大水之中。天津城内原本稍稍退去的水位,再次重新涨了回来,日租界街道积水最深处已经超过了1.5米。   站在天津城内的高楼望着南面和西面的汪洋大水,夏阳也知道光凭天津和河北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已经无法自救了,甚至想要维持这些灾民在本地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了,看看天津城外的这片大水就知道,某些地方的村子已经不能住人了。   夏阳和宋小濂只能向哈尔滨中央革命委员会及辽宁、山东两省革命委员会发电求援,一是请求调拨物资二是请求协助安置灾民。   恒宝昆倒是很快就回了电报,山东、河南地区同样也有水灾,不过情况倒是比河北要好的多,因为鲁南苏北的水利建设,使得此次北方大水并没有造成过多的损失就被迅速排入大海了。   因此今年河南、山东的夏收基本都保住了,往河北调运一些粮食和物资并不成问题。至于安置灾民,山东倒是可以少量的安排一些,而刚刚解放的河南地区则恐怕难以安排,毕竟这两个省份都是以人多地少而著称的,本省的人口都在组织往东北或海外迁移呢。   而沈阳的张榕接到了宋小濂和夏阳发来的电报之后,就召来了自己的助手王永江,向他询问应当如何回应两人的请求。   王永江思考了片刻,就走到了一旁的沈阳市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自从沈阳城拆除了城墙之后,老城区同商埠地、铁路附属地、东关外就联成了一片。原本挤在城内的居民就开始向周边的这三片地区迁移了,因为这些地方不仅空地甚多地价便宜,也有着许多工作的机会。   而欧洲战争爆发之后,欧洲向海外输出的货物不但大为减少,向海外进口的各种原材料及制成品则是快速的增长了。我革命委员会对于欧洲战争所引发的贸易机会要比其他国家和地区反应灵敏的多,一早就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在基建和电厂上,因此也就吸引了大量的中外商人来东北投资。   沈阳位于辽河平原之上,周边地区的乡村不仅能够提供大量的粮食,还能提供大豆和棉花等原物料;而在沈阳的周边还有着抚顺的煤矿,鞍山、本溪的铁矿等自然资源。在交通上,我们既是南满铁路、京沈铁路、沈丹铁路、沈梅铁路的交汇点,也通过铁路连接了丹东、大连、营口和锦州港。   可以说,沈阳的地理位置在东北三省中是最出色的,在从明朝开始到辛亥革命前,沈阳都是东北的第一大城市。但是,辛亥革命之后,哈尔滨、长春等北满城市就开始了快速发展,14年的时候我们就落在了哈尔滨之后。去年哈尔滨的常住人口更是突破了60万,而沈阳城才45万人口。5年里,哈尔滨的常住人口翻了3倍多,而我们不过才增长了50%。   我查过北满各大城市的人口增长数字,虽然在增长人口的绝对值上,其他城市还落后于沈阳,但是就每年人口增长的速度来说,我们大约排在七、八名之后。   而在财政收入上,哈尔滨大约是我们的三倍,长春去年也超过了我们,我们去年大概也就比吉林排名高一些。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哈尔滨、长春两地在工业上的投资连续五年都高过了我们。   因此一座城市的工业越是发达,其财政收入就越高。财政收入越高,就越能投入到城市建设当中去,从而吸引更多的民众迁移到本城居住。而一座城市拥有更多的人口,就拥有更多的便宜的人工,从而吸引更多的商人去投资,这就形成了一个不断向山下翻滚增大的雪球。   所以我们想要追上哈尔滨夺回东北的中心地位,那么就应当大量的吸纳人口,并鼓励中外商人来沈阳投资办厂。此前,吴主席过来沈阳视察时也不是鼓励我们在南满铁路西面建立一个大型的工业区的吗?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设想变为现实呢?   我们可以向中央要求一部分资金用于规划建设南满铁路西面的工业区基建,然后再廉价出租给中外商人。这样一来,沈阳的工业区建设,京直灾民的安置和吸引中外商人的投资,不就都解决了吗?”   张榕看着墙壁上的地图思考了许久,方才击掌说道:“不错,这确实是个一举三得的机会。建立灾民营区安置灾民,最终把这里变为工人居住区,既可以解决灾民的安置问题,还能为那些商人兴办工厂解决劳工问题,确实是个好主意。我要先和其他党内同志商议一下,然后一起给主席发电……”   在辽宁革命委员会发来电报之前,吴川也正召开党内会议讨论关于河北水灾的赈灾问题。徐景魁通过共和日报在当地的记者,了解的情况最为全面,因此会议一开始他就指出:“这不仅仅是天灾,也是人祸。   前清也好,北洋政府也好,从1900年开始就几乎没有怎么整治过华北的水利了,哪怕不遇到今年这样反常的天气,日后也是会爆发河流决口的问题的。   我个人认为,对于华北的赈灾是应该的,不过光光赈灾恐怕是不够的,没有一支可靠的队伍去执行赈灾的行动,我担心最终我们用于赈灾的粮食和物资,不仅没有帮助到灾民,反而会成为某些人用以牟利的资源。”   这一次宋云桐倒是难得的站在了徐景魁这边,他不免张口说道:“我支持徐景魁同志的主张,如果要对华北灾民进行赈灾,我们至少应当先获得当地的详细情况。   比如,本次受灾的灾民到底有多少?这么笼统的给出一个200-300万灾民,甚至是更多一些的数字,这完全不能用于我们的决策么。   而且我们还要清楚的知道,到底有多少灾民可以在家乡通过补种度过难关的,多少灾民必须要出外逃荒的,还有多少灾民只是单纯的想要出去避一避洪水的?没有这些数字,又如何让我们去安排他们的去处呢?   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干部必须要深入到灾区,不仅要调查当地的受灾状况,还要把当地的灾民组织起来生产自救。有必要的话,军队也应当跟随赈灾粮队进入,以维持灾区的秩序……”   不过也有委员把目光放在了灾区之外,他们觉得这场水灾虽然是个麻烦,但是对于正需要移民来填补边疆地区,特别是充实滨海州的需要,却是一个真正的好消息。至少,劝说那些没有活路的灾民去边疆地区,总好过让他们在家等死的。   当然也有委员愤愤不平的说道:“现在直隶南部不是北洋政府管理着的吗?为什么北洋政府迟迟没有行动,我们不是早就提醒他们了吗?他们要是早点把军队调动上去,未必会有现在的大决口。我们是不是应当发文给北洋政府,要他们给直隶灾民一个交代……”   看着话题有脱离会议主题的味道,吴川终于出声打断了这位委员对于北洋政府的声讨说道:“北洋军到底不是国民革命军,我们对于他们的期望不要太高。现在我们只讨论赈灾问题,至于其他问题等到赈灾问题解决了再追究也是一样的。   不过袁世凯对于这场水灾也不是不闻不问,今天一早我就收到了袁世凯的来电,希望我们能够卖给他一些粮食用于拯救直隶灾民。   不过我在想,眼下东北的新粮还没上市,华北今年又是受灾不小,光凭去年东北的存粮去救济,恐怕只会引起短时间的粮食价格高涨。因此,我们是否有必要从南洋进口一批大米来缓解今年秋粮上市前的压力……” 第八百五十八章   俄国在东线发起的克伦斯基攻势失败对于协约国来说就像是末日来临之前的预告,为了防止德国获得更多的物资以发起对于俄国的继续进攻,或是用于对于西线的攻击,英国采取了更加严厉的海上禁运措施,不过这一次禁运的对象是德国周边的中立国。   在大战爆发的当年年底,荷兰与协约国达成了《海外协议》,成为非交战方中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运输食品、铜和油料的国家。《海外协议》的签署使荷兰在1915年与美洲的贸易额增长了100%,棉花贸易额增加了300%。   英法当然知道,荷兰人民不可能突然增加了如此多的消费,荷兰进出口贸易金额的增长,肯定是和其相邻的德国相关的。但是出于担心激怒美国人,荷兰大部分的进出口贸易都来自于美国,在禁止了美国和同盟国之间的贸易之后,再禁止美国和中立国之间的贸易,有可能导致美国倒向同盟国,因此英法对于荷兰同德国之间的走势贸易视而不见。   但是到了1917年,美国已经宣布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向德国走私已经成为了少数美国商人的个人行为,再加上俄国在东线的失败,使得英国决定关上德国在荷兰的走私窗口。   1917年7月16日,执行封锁任务的英国舰队闯入荷兰水域,在鹿特丹附近捕获了6艘德国走私船。英国以此为借口,宣布对荷兰进行更加严格的禁运条款。到了8月中旬,克伦斯基攻势确定宣告失败之后,英国干脆禁止了非荷兰商船进入鹿特丹港。   荷兰商船队的总吨位还不到100万吨,而德国的无限制潜水艇战并没有避开荷兰商船,因此到了1917年8月,荷兰商船队的总吨位还不到70万吨,作为一个常年进口大量农产品的国家,荷兰王国顿时陷入了物资匮乏的困境。   不过对于荷兰王国来说,这只是一连串噩梦的开始,在东方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在远东的殖民地。就在荷兰全国陷入饥饿的同时,东京的海军省高官们终于沉不住气了,海军大臣加藤友三郎代表海军求见了首相原敬。   在首相的办公室内,和原敬单独相处的加藤海相终于不再掩饰的说道:“阁下,海军以为我们所等待的那个时机已经出现了,我希望阁下能够遵守承诺,准许我们开始实施南下方案。”   对于加藤的请求,原敬还有些犹豫不决,他双手互握思考了许久方才出声问道:“时机真的出现了吗?是不是等一等会有更好的机会?我们还没有从盟国那边打探到,他们对于日本南下所持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呢。”   在和原敬共事了这么久之后,加藤友三郎倒是开始了解这位平民出身的首相在政治上的才能了,不管是见识还是眼光,这位都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在决断上终究还是不如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伊藤俊辅这些士族出身的政治家那么的干脆。   他向着原敬微微颔首致意,然后抬头看着对方的双眼说道:“我们和中国人已经达成了妥协,俄国已经自顾不暇,美国人已经把脚伸入了欧洲大战的泥潭,在东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行动的力量了。   而且现在英国和荷兰人又翻了脸,我们现在出手,英国人甚至都没有正当的理由阻止我们。假如我们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要等待的话,那么我认为哪怕再好的时机到来了,我们也未必抓的住。   陆军常常说,做事要有从清水寺一跃而下的勇气,我虽然不赞成这句话,但是我以为某些时候我们确实要下这样的决心,否则就不能成事。”   原敬叹了口气说道:“我所担心的不是海军能否成功,我认为在当前的局势下,海军完全没有失败的理由。既然中国人仗着美国军舰的狐假虎威都能吓退英国人,那么英国人就更没有理由阻止我们在南洋的行动。   问题就在于,中国人至少还能拿出历史记载来说事,能够给国际各方一个过得去的交代,我们想要进入南洋总要有个合适的借口。否则我担心,就算现在我们趁着列强无暇关注东亚占据了荷属东印度的一两个岛屿,战后也要被迫吐出来。”   加藤友三郎并没有避让原敬的目光,依旧坚定不移的说道:“借口,海军会找到的。至于战后的问题,那也等到战后再去考虑,现在我们应当先把土地拿到手再说。   说句难听点的话,南洋本就是亚洲的领土,不管怎么看也是亚洲人更有资格决定这些土地究竟归属于谁,凭什么要让一群白人来决定亚洲土地的归属?   更何况,相比起太平洋上的那些岛屿,南洋的土地不仅更为富饶,也距离我们更近。假如我们同白人发生了冲突,保住太平洋上的那些岛屿估计很难,但是想要保住南洋则要容易的多。而且南洋土著民族也更容易服从于我们的领导,必要时可以成为我们对抗欧美白种人的协助力量。”   原敬保持了许久的沉默,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海军确实下定决心了吗?如果英国盟友坚持要求我们退出南洋,我们该怎么办?”   加藤友三郎思考了半天后说道:“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不可理喻的事,那么我想国民对于日英同盟的支持也要彻底破产了,那么我们正好选择重新调整日本的外交。   我过去一直坚持,现在也依然坚持,美国是日本最大的对手,但不应该成为日本的敌人。特别是把日本绑在英国的战车上去对抗美国,更是一种极为愚蠢的外交方针。我们应当试着同美国和解,划分太平洋上的势力范围,而不是毫无目的的对抗到底。   假如英国人连南洋群岛都不让我们进入,太平洋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吗?英国不过是让我们在太平洋上和美国互相对抗消耗实力,其实压根就不想把太平洋的控制权交给任何人。”   原敬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海军的想法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拜托海军了。”   加藤友三郎顿时松了口气,他起身向原敬鞠躬告辞预备离去,不过原敬突然又叫住了他说道:“小心陆军,海军这次如果做得不够漂亮,敌视我们的可不单单只有欧美列强,陆军是不会放过这个攻击内阁的机会的。”   加藤友三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对着原敬平静的回道:“请阁下放心,海军不会如此无能的……”   位于苏禄湾的山打根,是曾经苏禄王国对华贸易的出口港,现在则是长期是英属北婆罗的首府。为了发展此地,英国人从中国迁移来了大量年轻劳动力,主要是为了砍伐森林。   一战的爆发曾经让这里短暂的萧条了一阵,但是很快就因为战争的需求而恢复了当地的伐木业。因此现在的山打根比战前规模要扩大了将近50%,大量年青男子的涌入,自然也就让这座城市衍生出了许多服务于男性需求的妓院。   而谈到妓院就不能绕过当下最为出名的“南洋姐”,贯穿了整个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青年女性奔赴海外卖淫的潮流,从西伯利亚到东北,从夏威夷到加利福尼亚沿岸,从上海、香港到马来半岛,甚至从印度到非洲东海岸都能见到日本妓女。因为南洋群岛是她们最为集中的地区,所以她们就有了一个标志性的名词“南洋姐”。   山打根作为一个新兴的殖民港口城市,自然也是“南洋姐”相对集中的地区。而“南洋姐”集中的地区自然也是日本浪人集中的区域,只不过和那些在东北的浪人不同,跑到南洋开娼馆的浪人多半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想要建立什么满蒙国,为大日本帝国开疆拓土。   而南洋作为欧美白人的殖民地,日本人在这里自然也不能如在中国那样耀武扬威,自然也就显得安分了许多。当然,在本地土著和华人面前,作为末等列强的日本人,还是可以稍稍挺直了腰板的,比如在荷兰人面前,哪怕是日本妓女都要比华人更有话语权。   不过山打根毕竟是英属殖民地,在英国人眼中日本人并不比华人地位更高,因此山打根的日本人就更得不到什么特殊待遇了。只是,随着1916年中荷关于纳土纳群岛发生争端,并获得了胜利后,南洋的日本人就忽然发现,南洋的华人地位有所提升了。   过去不管是英国人、荷兰人还是法国人,对于南洋的华人群体,一向都是当做猪圈里肥猪来饲养的,通过华人去压迫那些本地的土著,等到华人攒够了钱财,就鼓动本地土著去攻击华人,从而收割一笔华人的财富。   消灭了这些华人中的富豪之后,再从中国招募一批新的吃苦耐劳的华人,再继续来一遍这样的过程。但是在纳土纳群岛争端之后,法国人加紧排挤在法属支那领地中的华商,英国和荷兰则缓和了对于华人的歧视态度。   华人在南洋的政治地位的上升,除了遭到一些本地土著的敌视外,也让南洋的日本人看到了欧洲白人的虚弱。因此在南洋开拓商业的日本商人,开始向国内呼吁,政府应当加大对于南洋的关注,和对在南洋开拓的日本商业进行扶持。 第八百五十九章   增田幸一郎年轻时在外国商船上跑过船,因此有着一口熟练的英语,之后凭借着这份语言天赋获得了山打根的英国人和本国人的信任,从而介入了山打根的伐木业。   他从英国人那里购买山打根附近的伐林权,然后从日本介绍农民来山打根伐木,这原本是一份相当兴旺的事业。1904年,他创办的旭商会就在婆罗洲附属岛屿塞巴提克岛获得了1000英亩的租借权,从岛上砍伐木头然后运往香港,但是日俄战争末期波罗的海舰队的到来,使得日商的海上航运被切断,最终导致公司关闭。   1908年,归国后的增田再次创办了婆罗洲企业株式会社,预备从事日本移民到婆罗洲开发的事业,不过外务省最终并没有给增田移民事业的许可,导致增田再次破产并赔光了祖先留下的土地。   1916年,拜一战景气增田从其他人那里获得了投资,再次恢复了婆罗洲企业株式会社,并在山打根以西80公里的克拉岸成功试种了棉花和烟草。不过就在增田预备大展拳脚,从英国人手中租借更多的土地开垦农场的时候,海军省的人找上了他这位南洋通,要求他为国效力。   虽然增田幸一郎只想进行进行自己的种植园开垦计划,但是在日本没人能够拒绝政府的要求。投资在他身上的那些出资者也劝说他同政府合作。比起在英国人手中租借荒地慢慢开垦,这些投资人更喜欢政府现在就给予他们的回报和日后的承诺。   增田幸一郎不得不听从了政府的命令,替政府在婆罗洲四处奔走,调查南婆罗洲的各种水文地理资料和人口分布、种族分居等状况。一开始,增田还以为政府确实是想要开发婆罗洲,但是随着海军的介入,他渐渐有些反应了过来,海军似乎盯上了荷属婆罗洲。   就在增田担忧的把自己的怀疑私下告诉了其他被政府找来的“南洋通”时,其他人却不以为然的告诉他:“荷兰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既然他们可以向中国人低头,为什么不能向我们日本人低头,现在的南洋不正是在帝国军舰的保护下才得享安宁的吗?”   欧战爆发后才来山打根开垦橡胶种植园的安藤安太郎更是露骨的说道:“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美国人都是外来者,既然他们都可以在南洋随意划给自己土地,为什么日本人不行?   更何况,荷兰人虽然自称中立,但事实上一直在同德国人勾勾搭搭的,作为协约国一份子的日本有权力对荷兰加以惩戒,从他们手中把那些南洋土人解放出来。   如果我们能够把荷属南婆罗洲占领下来,那么就不必在北婆罗洲向英国人租借土地了,南婆罗洲有着大片的土地可供我们去开发,那里将会成为日本在南洋的起点……”   在身边同伴们的亢奋中,增田幸一郎只能保持了沉默,他的心里还是相当不安的,因为日本的冒险如果失败的话,那么他们这些跑来南洋垦荒的日本人,恐怕就要遭受到白人的报复了,他很忧心自己刚刚开始的种植园计划是否会因此而遭到再一次的失败。   就在增田幸一郎忧心忡忡的时候,第一舰队参谋松山茂少佐正踏入了山打根的娼馆一条街。现在正是上午9-10点钟,因此阳光正是明媚,走在街道的楼房、树木的阴影下时,还能感受到几分阴凉。   不过看着这条街道上那些挂着日本招牌的娼馆,出身于长崎平户藩士家庭的松山茂只觉得有些丢脸。一战给日本所带来的经济景气和英国向日本的求援,都使得日本在国际上的地位获得了较大的提升,虽然有着日本陆军在朝鲜、山东的失利,但是海军在太平洋上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因为日本海军在印度洋及地中海的护航行动,使得日本海军在海外受到了白人的尊敬,但是在这种赞扬声中也有着一些不协调的声音,比如某些白人公然以“南洋姐”的存在嘲讽日本不过是靠着娼妓的卖身钱买的几艘军舰在耀武扬威,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像松山茂这样的海军青年将校大多家庭出身较好,自然就无法理解这些日本年青女子为何要出国当“南洋姐”的苦衷,他们只觉得这些海外的“南洋姐”大大的丢了日本的面子,让自己的努力变成了笑话。他们并不认为这些“南洋姐”是在国内活不下去了才出国的,而是认为她们只是想要出国赚大钱才放弃了艰辛但有尊严的乡间劳动生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军比海军更迫切于对于海外的扩张计划,而激烈的否定当前欧洲列强所制定的国际秩序,正是因为陆军中存在着更多的农村平民子弟。这些农村平民子弟从小就看着自己的乡邻过着怎样的痛苦的生活,而他们的邻居和自己的家人又是如何被迫把年轻的女儿卖给那些妓院的,而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凭借着免费的军校教育才能进入军队,自然有着更为强烈的改变日本现状的决心。   但是海军却不同,虽然海军中也招募了一些平民精英子弟,但是相比起陆军军校,海军军校显然更加的精英化,只有那些城市里较好家庭出身的子弟,才能从小接触到外语及外洋事物,从而在海军的选拔中脱颖而出。   对于日本海军来说,熟练的外语和对于机器的了解是基础,没有熟练的外语就不能同先进国家的海军交流,而海军的军舰就是一台复杂的大机器,把一个农家子弟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所花费的力气,要远远大于把那些自小就接触外语和机器的城市子弟培养成优秀海军军官的投入。   正因为从小身处环境的不同,陆军中下层越来越觉得想要改变日本,首先就要打破当前的国际秩序。而海军军官们则觉得,日本应当顺从于这个国际秩序,在协助英国人管理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找到日本所处的位置。   如果不是中国人在纳土纳群岛所挑起的事端激起了日本海军内部某些人的野望,海军在取得了德属北太平洋诸岛之后就已经很满足了。澳大利亚和美国坚决反对日本染指德属南太平洋诸岛,为了维持日英同盟,日本海军一开始还退缩了。   但是在中国人轻易的夺取了纳土纳群岛之后,原本对已经拿到手的德属北太平洋诸岛感到满意的日本海军突然就回过了味来。整个德属太平洋群岛的德国舰队基本是被日本海军所赶跑的,当初一艘脱离舰队的德国军舰就闹的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洋的英国殖民地鸡飞狗跳的,凭什么被日本海军所保护的澳大利亚还要和日本瓜分德属太平洋群岛?还处处显露出了对于日本海军的敌视?   特别是在中国人逼迫荷兰人交出纳土纳群岛,并开放荷属东印度对于中国资本、移民的自由来去权力,禁止对于中国侨民的歧视性政策后,荷兰人却拒绝给予日本侨民同等的优待政策,这就非常的让日本人受伤了。   对于某些日本人来说,他们原本以为在缔结了日英同盟和日本为本次欧洲大战出了这么大力之后,英国至少应当把日本当成和法国一样的盟友看待,地位至少是高于荷兰、比利时这些小国的。但是在荷兰人拒绝日本的背后,却是得到了英国政府的支持,显然英国盟友并不希望日本在南洋立足。   南遣支队司令官“伊吹“号舰长加藤宽治,带着轻型巡洋舰筑摩号前往澳洲海域对抗德国远东舰队,之后又护送澳大利亚运兵船前往欧洲,参加加里波利登陆战。在这期间与英舰“米诺陶“号舰长共同指挥舰队,受足了英国人的气,成为了海军内部的反英美派骨干。   也正是在其的支持下,第一舰队接受了海军大臣的指导,预备在南洋挑起一场针对荷兰人的争端。正是在这一局势下,第一舰队以松山茂少佐参谋为首的青年将校们联合了起来,预备在南婆罗洲发起一场土人起义。   因为时间紧迫,海军过去在南洋也没有制定什么预案,因此松山茂少佐直接就抄袭了中国人在纳土纳群岛的计划,煽动土人造反,然后日本军舰再进行干预。和中国人计划有所不同的是,日本不能对南婆罗洲声称自古以来,自然就不能让土人造反后宣布重返日本国,日本在当地也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因此松山茂少佐和同僚们反复商议后,决定在煽动土人发起起义后,以起义的过程中土人绑架、伤害了南婆罗洲的日本侨民为借口,向荷属东印度要求赔偿、割地。   只是这个计划展开之后,海军方面又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难以煽动足够的土人进行起义,他们需要通过中国人去联络南婆罗洲的独立组织。因为在过去的数年里,中国人凭借着自己在南洋的庞大财力和影响力,已经初步建立起了同南洋各独立组织之间的联系,没有中国人的帮助,日本人根本不能获得土人独立组织的信任。   松山茂少佐被海军省推出,负责同中国人联络,并领导整个计划的实施。松山茂少佐并没有被这个重托给冲昏头脑,他很清楚这是海军省上层同计划切割的一个手段。如果计划成功了,他固然能够青云直上,但要是计划失败了,那么他就是用来向盟国谢罪的主谋。   这也是海军青年将校们比陆军青年将校们做事沉稳的原因,陆军冒险挑战中国即便失败了,陆军也不会交出什么人来向中国谢罪,因为中国没有逼迫日本谢罪的实力。反过来,海军要是挑战失败了,英国人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八百六十章   松山茂怀抱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向着山打根八号娼馆走去,让他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还是早上,这条街道上行人少见的很,街道两侧的骑楼上也没有姑娘出来招揽客人,因此他还用不着在一群日本妓女围观的场面下同中国人会面。   八号娼馆的老板正是一位日本人,见到松山茂后赶紧将其带去了后院内的一幢小楼。这幢小楼和其他楼房有着一道围墙相隔,坐落在一个小小的花园之中,环境极为优雅,是用来招待富商的地方。   这幢二层小楼虽然外观上夹杂着英国和中国的一些建筑风格,也就是所谓的南洋风格,但是内里却完全是日本式的装修,和式纸门、家具加上南洋的柚木地板,这种带着少许西洋风的日式家居让松山茂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   不过看到和式会客室内就坐的中国男子,松山茂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身后的妓院老板打发了出去,这才走进了会客室,在这名中国男子面前的榻榻米上跪坐了下来,“王先生今日没来吗?”   抬头看了一眼穿着一身西服的松山茂,背对着窗户就坐的郑青士合上了正在看的书籍说道:“王先生上次和你见面的时候不是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吗,我们只是替你们双方传个话而已,没必要再让王先生跑一趟了。东西你带来了吗?”   松山茂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子,然后拿出了一张盖有印章的存款凭证放在了对方面前的案几上,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放开手,而是看着对方说道:“那么你们答应我们的事呢?到时要是出了问题,我应当和谁联络?”   郑青士摊开双手,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们从来没有答应过您任何事。我们不过是遵照了您的请求,把一批货物送到了南婆罗洲去而已,您现在带来的就是这批货物的货款。假如您有其他想法的话,随时可以中断这次交易,我们并不会强迫别人进行买卖的。”   松山茂既不敢说不,也不情愿就这么把存款凭证交出去,他脸皮有些发红的说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拿走了存款凭证却又不肯负责,要是那边到时候不动,我、我……”   松山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过他对面的郑青士却已经开口回道:“您何必着急呢?您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不过如果事情没有办成,我们自然会把钱退还给您,毕竟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不是吗?假如到9月3日之前那边还没有动静,那么我们自然会把钱返还给您。”   松山茂终于回过了神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我要的不是钱,是你们收钱之后得办事。”   郑青士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能保证货物会在明、后天送到,但是我们不能保证之后的事,如果您还是有所顾虑的话,不妨自行前去联络。我们此前就告诉过贵方,我们并不想参与贵方的这次行动,如果不是贵方的极力要求,我们甚至都不会和您见面谈论这些事。您决定好了吗?”   松山茂终于放开了按着存款凭证的手指默默的坐了回去,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怎么可能中断计划。他其实是希望让这些中国人承担更多的责任,如果能够把他们扯进来,那么接下来帝国所面临的国际压力可就要小的多,而他也不必担忧计划失败要承担起责任了。   郑青士从案几上拿过凭证检验了一下之后,就把自己翻了几页的书推到了松山茂面前说道:“事情爆发之后,如果你们想要和那边联络,可以拿着这本书去马辰的清真寺,交给主持寺庙的人看一看,他会帮你们联络那边的负责人的。”   不待松山茂说什么,郑青士已经起身向他告辞,然后不紧不慢的离开了会客室。不提松山茂拿起案几上的书籍翻看里面的内容,这本郑青士离开了八号娼馆之后,便迅速走进了附近的小巷,转了几个弯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他就推门进入了巷子里一个半开门的小院,随手关上了院门。   郑青士很快就出现在了山打根八号娼馆对面的一座小楼内,走进了二楼一个临街的房间里,从这个房间的阳台看去,正好能够看到进出八号娼馆正门的人员。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色中式单褂的王亚樵正坐在房间内看着报纸。郑青士关上了房门,把存款凭证放到了王亚樵面前说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我看我们也该暂时离开这里了。那些日本人看起来可不怎么可靠。”   王亚樵把报纸折了好放在了一边,又伸了个懒腰方才开口说道:“你给余亚农发过电报之后就去油田吧,那里办了一个短期培训班,你过去给他们上几堂课去。   另外,这件事完成之后,我要带些人回国一趟,南洋的事情暂时由余亚农负责,你协助他。日本人既然插手了南洋的事务,那么我们都要安静一段时间了,当前最主要还是给各岛的积极进步人士进行初步军事和反侦察的培训教育,壮大各岛的进步组织,今次事件之后,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再发动本地土著的武装斗争了。”   郑青士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的问道:“为什么?现在有了日本人的加入,英国人和荷兰人又无力镇压本地进步人士的独立运动,各岛的进步组织现在正情绪高涨,怎么我们反而要停下来了?这不太合理吧。”   王亚樵望了望窗外的街道,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日本人不可信,而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后,国内的判断是:欧洲大战也许只剩下一年,甚至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我们现在继续煽动各岛进步组织进行武装斗争,等于是把所有的力量都摆在了阳光之下,等到英国、荷兰腾出手来,他们想要消灭这些明面上的力量是不用耗费多大的力气的。   毕竟除了爪哇岛之外,其他各岛的内陆几乎都是无人森林和沼泽地带,因此英国和荷兰哪怕只动用海军,都可以让各岛的交通联系被切断,然后慢慢的顺着沿海地区向内清扫了。更有可能的是,我们这边动静弄的太大,英国人和荷兰人就会干脆和日本人妥协,然后要求日本派出军队扫荡这些岛上的反抗组织,那样各岛的进步组织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倒不如先让大家安静一段时间,对那些组织中的骨干进行思想教育和斗争教育,慢慢的在群众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然后等日本和英国、荷兰斗的不可开交时,我们再考虑如何推动南洋的独立运动。”   王亚樵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冷笑着说道:“更何况,现在各岛支持独立运动的也不都是我们的支持者,有些人不过是看着各岛的独立运动行情看涨,先一步跑出来投机独立运动的。借着这次机会看清楚,到底哪些人是不可靠的,这将会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返回了新加坡的松山茂,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得到了马辰发生骚乱的新闻,显然那些南婆罗洲的独立分子比他们还要着急的多。   8月30日,马辰港的码头工人因为一年来物价的快速上涨导致生活艰难,举行了一场罢工游行,要求提供工资待遇,并缩短工作时间。   荷属东印度群岛在欧洲战争爆发的初期其实是受益的,毕竟在荷兰人的殖民政策下,荷属东印度群岛是一个以经济作物种植园为主的殖民地。但是随着1917年德国宣布恢复无限制潜水艇战,世界航运价格开始不断高涨,对于一个依赖原材料进口工业品的殖民地来说,这真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局面。   特别是在7月之后荷兰本土同荷属东印度群岛之间的贸易联系几乎被断绝,就更是让荷属东印度群岛的物价开始腾飞了。因为荷属东印度群岛的进口几乎为荷兰人所控制,现在荷兰人既不能把东印度群岛出产的物资运回国,又不能把加工好的工业制成品运回到荷属东印度群岛,当地的物价自然就不断高企了。   而荷兰人现在正处于一个极度窘况的境地,不管是保卫本土还是加强对于东印度群岛的防务,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因此荷兰人自然就不愿意去提高哪些为他们服务的本地土著的工资了。   于是,有心人只是轻轻的煽动了一下,马辰的码头工人就爆发了。而这不过是个开始,巴厘巴板的油田工人和码头工人在得到了马辰罢工的消息之后,也随之发起了罢工对马辰罢工运动进行了声援。   9月1日上午,荷兰殖民者从爪哇派出了一支军队前往马辰,试图用武力镇压这些本地土著的闹事。但是,当这支军队上岸对罢工运动进行镇压时,军队里的土著士兵突然反叛,并对军中的荷兰军官进行攻击,很快那些罢工的工人也加入到了士兵的一方。   荷兰人损失了将近30多位白人军官和10几位土著军官,1700余人的出征部队最终逃回船上的还不到200人。9月1日晚,马辰城内的工人和叛军组建了起义指挥部,并通过无线广播电台向外广播,马辰军政府成立,宣布整个加里曼丹岛及附属岛屿独立,脱离荷属东印度总督区。   9月2日早上,收到了加里曼丹岛及附属岛屿独立新闻的松山茂,终于放下了心来。随即以日本海军第一舰队的名义,要求荷属东印度总督区政府保护日本侨民,并宣布将派出附近的军舰前往马辰解救日本侨民。   而距离荷属东印度群岛最近的“日进”号巡洋舰、“吾妻”号巡洋舰受到了第一舰队司令部发出的电报,随即回电声称,它们正改道前往马辰。 第八百六十一章   “日进”号装甲巡洋舰,隶属第一舰队,1903年下水,转购自阿根廷,排水量7700吨,203毫米大炮4门,152毫米大炮14门,76毫米快炮8门,还有4门鱼雷发射管。   “吾妻”号装甲巡洋舰购自法国,1899年下水,排水量9307吨,203毫米大炮4门,152毫米大炮12门,76毫米快炮12门,还有5门鱼雷发射管。   “日进”号舰长小牧自然大佐是了解海军的计划的,因此原本担负着南洋-澳洲巡航任务的“日进”号之前就在向马六甲海峡方向前进了。   至于“吾妻”号装甲巡洋舰则是赶上了,这艘老式装甲巡洋舰刚刚把美国驻日本大使乔治·格思里的尸体送回旧金山,这位美国大使于今年3月8日在日本去世,日本政府命令“吾妻”号装甲巡洋舰将格思里大使的遗体送回美国,以表示对其的尊敬。   “日进”号装甲巡洋舰从澳洲返回马六甲时刚好撞到“吾妻”号装甲巡洋舰从太平洋中部巡航返回,于是很自然的,小牧自然大佐就把“吾妻”号装甲巡洋舰的舰长新纳司大佐拉进了计划。凭借着这两艘装甲巡洋舰,日本人已经可以彻底压制荷属东印度海军的舰队了,这还不包括驻扎在马六甲的日本军舰的力量。   9月4日晚,两艘装甲巡洋舰赶到了马辰港外,随即向停靠在马辰外海的荷兰舰队发出电报,询问荷兰人在当地究竟发生了什么。荷兰人对于南婆罗洲爆发的土人暴动其实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自从纳土纳群岛爆发土人暴动之后,这一年以来东印度群岛就没有间断过大大小小的暴动。   说到底,被中国人称之为“纳土纳群岛起义”的暴动刺激了群岛土著寻求独立的信心,而中国人虽然承诺不再向群岛土著提供武器,但是现在连原本依附于荷兰人的土著士兵都开始加入武装叛乱了,而荷兰本土现在又被协约国的禁运政策切断了对于殖民地的武力援助,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政府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下各群岛土人的独立运动。   毕竟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人数没有超过17万,而各岛土著人口的总数却超过了4千万,虽然其中一半多人口都在爪哇岛,但是荷兰人也难以光凭武力压制住各岛的叛乱活动,只能依靠贸易和航运上的垄断去控制其他群岛。   不过随着荷兰人失去了海上霸权之后,就不得不依附于英国所建立的全球殖民体系来维持对于东印度群岛的统治了。进入20世纪之后,工业革命从欧洲向全球扩散,荷兰人过去所实施的那种贸易垄断政策正日益遭到后起工业国的自由贸易政策的挑战。   美国对于荷兰在东印度群岛上的贸易垄断政策的不满,实质上就是后起工业国对于英法殖民体系的挑战。虽然美国在海外也占据了一些殖民地,比如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取了古巴和菲律宾群岛等,但是美国的资本家很快就发现过去的这套殖民体系对于美国的资本是有害的,因为殖民地系统就等于是一个封闭的关税壁垒,先发的帝国主义已经占据了这世界上资源最丰富和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后发的工业国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地区可以殖民。   德国人就是陷入了这种窘迫的境地,才叫嚣着要为德国获得阳光下的土地向英法等殖民帝国发起了挑战。美国的环境虽然比德国好一些,美国拥有着一片庞大的领土和丰富的资源,因此在初期的工业化过程中只需要发展内需就能满足需求。   但是随着美国人从印第安人手中夺取了所有能够夺取的土地,并基本完成了工业革命之后,美国的生产力就超过了自身三倍的需求,如果不把这些生产力导向外部的市场,那么美国经济就会陷入到长期的萧条之中。   由于美国资本需求的不是外部资源而是外部市场,因此美国资本对于维持当前的殖民地体系毫无兴趣,他们需要的是不受阻碍的自由贸易,特别是不能学习美国过去建立高关税来封闭外部工业品的输入,主要是美国工业品的输入。   所以在欧洲陷入战争之后,美国资本就一直向协约国施压,要求协约国不能妨碍中立国的自由贸易。只不过美国的力量还不足以挑战欧洲,不管是协约国还是同盟国都是为了争夺殖民地而不是想要彻底摧毁这个体系,因此不管哪一方获胜对于美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这就是美国在战争初期一直试图劝说欧洲和平并就殖民体系进行改革的原因。   不过在革命委员会加入到了美国所主张的自由贸易阵营之后,美国总算是不必在贸易政策上孤军奋战了,这也就是美国政府愿意支持中国在纳土纳群岛事件上的立场的根源。   但是对于南洋各民族来说,他们并不了解纳土纳群岛事件背后的实质,他们只是看到了纳土纳群岛的独立和中美对于南洋各民族追求自由、平等和民族独立的支持。当被奴役的民族看到了希望之后,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显然不是如荷兰这样衰退的小国所能够阻止的,甚至连点燃了这些民族对于追求独立自主的革命之火的革命委员会都不能阻止。   因此在纳土纳群岛独立之后,荷属东印度群岛一直都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因为马来半岛土著对于这些土著起义的支持,就连英国人也不得不公开声明,海峡殖民地不会出兵帮助荷兰政府镇压这些群岛的土人。随着1917年欧洲战事陷入困境,英国人就更加不肯向荷兰人伸出援手了。   疲于奔命的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在马辰罢工引发的南婆罗洲大骚乱面前,就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向最先赶到马辰的日本海军寻求支援了。   小牧大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没有对这些荷兰人展开游说,对方居然已经把出兵的借口送上门来了,他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贵方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已经无力保护南婆罗洲的日本侨民,因此希望帝国海军协助贵方平息叛乱,是吗?”   被土著士兵叛乱搞的焦头烂额的荷兰官员并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位日本海军军官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也没能听出小牧大佐已经擅自把马辰的叛乱扩大到了整个南婆罗洲,他只是担心着一旦短期内不能把马辰的叛乱镇压下去,爪哇岛内也许会掀起一场更大规模的叛乱行动,因此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就目前马辰的状况来看,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把这些乱民和叛军镇压下去,日本侨民的安全我方确实保证不了。因此我们希望贵方能够和我们一起行动……”   小牧大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正说道:“好……”   坐在他边上的新纳司大佐却比他冷静的多,截断了他的话对荷兰人说道:“协助贵方平息叛乱,保护日本侨民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们这边需要向国内汇报一下这边的状况,以说明动用武力的必要性。同时我希望贵官能以殖民地政府的名义向帝国政府说明一下贵方的请求,这样我们在程序上也就合乎于法律和道义了。”   在欧洲大战爆发后,日本海军向德属太平洋诸岛发起的攻击,一度让亲近德国的荷兰人感到了不满和警惕,因此对于日本侨民采取了不少限制措施。   但是随着纳土纳群岛事件之后,中国人的威胁又超过了日本人,因此荷兰人又希望利用日本人的力量去制衡中国人了,毕竟中国移民在东印度群岛就超过了200万,是荷兰人的十五倍之多。在获得了美国人的支持之后,荷兰殖民地政府自然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去压迫这些华人,因此他们迫切的需要利用另一股力量来制约这些华人。   而同中国矛盾不断的日本人,就从荷兰人眼中的威胁变成了友军。当然这些荷兰人此时并不清楚,他们眼中的友军已经对着他们张开了大口。因此这位荷兰官员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新纳司大佐貌似合理的请求,以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的名义,说明了南婆罗洲爆发的叛乱已经危及到了日本侨民的生存,请求日本海军协助殖民地政府镇压这些乱民和叛军。   就在日本人欺骗荷兰人邀请日本协助出兵平息南婆罗洲叛乱的同时,一队深入西澳大利亚考察的中美矿产资源勘查小组,穿过了一片红色的沙漠之后,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红褐色山岩,李四光身边的一名美国人震惊的说道:“如果这一片都是赤铁矿的话,那么这里的铁矿储量并不比苏必利尔铁矿少了……”   李四光虽然震惊但还是按捺住激动说道:“其他人在这里驻营,我们过去采集一些样本,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全部都是赤铁矿……”   西澳大利亚是一个相当荒芜的地区,因为这里几乎都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不毛之地,虽然此前有不少探险家来这里勘探过地形,但是他们所记录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更何况有不少人根本就没有活着走出这片戈壁荒漠地区。   如果不是美国资本家和革命委员会的大力支持,在沿海进入内陆地区修建了许多营地,又动用了飞机和卡车以协助勘察队的行动,那么这些考察队是无可能这么深入西澳大利亚沙漠深处,并找到这处疑似赤铁矿山的地区的。 第八百六十二章   荷兰人的发来的电报,对于东京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从7月份开始,日本的一些主流报纸就在外交部和海军的暗示下,对于南洋的地理、历史、文化和资源进行了不间断的报道,并有意识的把荷兰人描绘成了残暴的、压迫当地土著的殖民者,还借用了革命委员会去年对于荷兰殖民政府的一些报道。   不得不说,在给对手抹黑的技巧上,共和日报远比日本和欧美报纸要出色的多。中国去年因为纳土纳群岛和荷兰人发生了争执后,共和日报并没有直接攻击荷兰人在南洋的行动,而是先把比利时王国在刚果的残暴行动批判了一番。   揭露了比利时国王在刚果暴行的欧洲记者曾经说过:“对于不听话的黑人奴隶,工会会将其妻儿的手砍断作为警告,有指近1500万刚果人惨遭屠杀,所作所为与古罗马著名的暴君尼禄的残暴统治无异。”   这位记者拍摄下的那些被砍掉了手的刚果儿童的照片,无法满足橡胶采收配额的刚果父亲凝视其5岁女儿遭砍下的手和脚的照片,在欧洲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时候曾经激怒了欧美民众,现在则是激起了亚洲人民的愤怒。   然后在世界舆论的发酵中,共和日报直接把荷兰王国和比利时王国联系了起来,并指责荷兰人在南洋所做的一切和比利时王国在刚果的暴行并无差别,荷兰人抵达南洋的时候就是利用相似的手段灭绝香料群岛上的土人的。   如果共和日报直接翻出荷兰人过去对于南洋华人的屠杀事件的话,那么欧美各国恐怕并不会在意这些过去的历史,毕竟要是翻出历史来,欧美各国都有擦不干净的屁股,就连美国人不也有灭绝印第安人的种族屠杀事件记录么。   因此在大家都有着原罪的状况下,各国民众只会反感中国人翻旧账的行为,从而站在荷兰王国的一方。但是借助这起20世纪初最大的殖民地暴行,革命委员会成功的自己描述成了对抗荷兰残暴殖民者的正义使者,得到了包括美国人民在内的最大群众的同情。   于是在马辰发生了骚乱的消息传到了日本之后,日本报纸出奇的意见一致,日本固然要保护南婆罗洲侨民的安全,但也应当保护那些试图从荷兰人手中寻求独立的南洋土著民族。   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下,日本内阁于9月5日的会议上很快就通过了出兵保护南婆罗洲侨民的决议。不过海军大臣也在会上提出,虽然日本海军此次出兵是在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政府的邀请下行动,但是他也提请首相注意国际舆论的风向,海军并不会帮助荷兰人镇压南婆罗洲土著的反抗行为,假如南婆罗洲土著确实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那么日本应当秉持正义,给予这些南婆罗洲土著一个公道。   在海军大臣和首相的一唱一和中,陆军大臣感受到了一种不一般的味道,因此他并没有直接回应海军大臣请求陆军做好接应准备的场面话。因为加藤海相认为平息南婆罗洲的骚乱不需要动员陆军大部队,只要动员横须贺镇守府下的海兵团就可以了。   1866年,海军省就制定了“陆战队概则“,这是师从英国海军,作为附属于军舰行动的登陆部队。因此日本海军士兵在海兵团入伍时不分兵科都会施以基本的陆战训练,军官将校到一般士兵对于陆战都有基本的概念和常识之后再根据需求进行分科教育,不过日本海军并不需要如英国海军那样负担对于庞大殖民地的治安作战任务,因此日本海军对陆战战术并不怎么重视。   加藤海相向陆军提一嘴,也是想要先确定此次南下作战的指挥权保留在海军手中。毕竟以陆军上下的脾气,海军让他们担任后备任务,只会彻底甩手不干涉,等在一旁看好戏而已。   只是加藤海相也没想到,他和首相之间的交流太过默契,让陆相生出了疑心。不过这也不能怪大岛陆相小心提防海军,毕竟担任宫内大臣的大山岩去年过世之后,接替大山的是亲近海军的松方正义元老,这就意味着海军已经可以绕开长州派直接同宫内发生联系了。   而失去了大山岩之后,长州派和宫内之间的关系反而有了一层隔阂。虽然掌握着枢密院的山县元老地位依旧不可动摇,但是已经不能如过去那样随意左右宫内的意见了。海军和陆军一样,同样拥有辅佐天皇的名分,如果再获得宫内的支持,那么海军未必不能把陆军在政治上边缘化。想一想海军学习的英国人,陆军不能不担心未来的日本会彻底走向一个海岛型的国家,这对于陆军来说是不利的。   9月5日的内阁会议结束之后,大岛陆相就同参谋次长田中义一少将进行了商议。9月6日,田中义一赶去椿山庄庭园拜会了山县有朋。   年届80的山县有朋虽然还有着清晰的思维,但已经不能和过去相比了,听完了田中义一的汇报之后,过了许久才缓缓向田中问道:“那么你和大岛陆相以为,海军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54岁的田中义一正处壮年,身处政治一线的他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对着山县有朋回道:“我和大岛阁下商议之后以为,海军这是早有预谋,而不是什么突发事件。”   山县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   田中向着山县微微颔首回道:“海军这些吃洋面包的,做事从来都是优柔寡断,一件事总是计算了再计算,从来没有断然下定决心的时候,当初要不是他们坚持封锁旅顺港,反对强行进攻港口,陆军又怎么会遭到这么大的损失。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这次荷兰人不过邀请了一下,前方的海军军官就主动要求东京派出增援部队了,完全没有海军中事事先请示上官的作风,而海相居然也毫无意见的接受了下属的出兵主张,这可一点都不像海相的为人。   再加上这两个月来报纸上刊登南洋的消息也未免太多了些,还特意引用了去年革命委员会针对荷兰人的报道。因此我觉得,这是海军有预谋的行动,甚至于南婆罗洲的这场动乱到底真相为何,还真不好说。”   山县思考了许久后向田中问道:“如果这是海军有预谋的行动,那么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应付?”   田中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应该坚决反对。海军的行动不仅将会造成我国同盟友之间的冲突,更重要的是,一旦海军获得了南下的主导权,不仅将会大大的挤占陆军的资源,也会让陆军成为海军的附属,因此我们应当阻扰海军的行动,决不能让他们擅自挑起战争。”   山县有朋下意识的瞧了田中一眼,从对方口中听到“擅自挑起战争”之类的语句,他还真是觉得有些可笑了,毕竟陆军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不过这到底是长州派的黑料,他也无意自己揭自己的老底,因此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开口说道:“阻扰海军?可我们拿什么去阻扰。现在强行去拦阻海军的行动的话,只会让国民以为陆军在连续失败之后变得怯懦了。一旦让国民在脑子里形成了这样对陆军的印象,那么国民日后还怎么认为,只有陆军才能守护这个国家?”   田中同样沉默了许久,方才接着说道:“可是不阻止,让海军获得了成功的话,陆军的处境也会变得很糟糕的。更何况,海军一旦南下,国内的资源必然也会随之转向南洋,那么我们再想要恢复大陆政策,恐怕就会变得很难了。”   山县再次抬了抬头,视线越过了田中的肩膀望向了外面的庭院,虽然此时不是山茶花的花期,但是庭院内的山茶花枝叶丰美,绿意盎然,依旧令人心旷神怡。   山县看了许久,方才收回了视线对着田中说道:“就像山茶花一样,哪怕不在花期也依然可以让人望而忘忧。海军有预谋的计划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国民记住陆军在此事件内的表现。   我们在大陆政策上已经碰了几次壁了,是时候让国民知道陆军并不是一支失去了勇气的常败之师,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过去在国民心中留下的坏印象。   海军既然摆好了宴席,为什么不让我们陆军来招待呢?那样不管海军在这次事件中花了多大精力,国民只会记得,是我们陆军出兵保卫了南婆罗洲的侨民;也是我们陆军为帝国开拓了南婆罗洲的新土。”   田中义一还在思考山县的话语时,对方停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欧战打到今天,派往欧洲的那些青年将校们也差不多看出了一些门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今后国家之间的交战将会是倾尽一切力量去争取最后的胜利,失败者将会失去所有。   日本和中国相比终究还是太小了些,不仅资源远远不及,就连人口也远远不如。以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发展势头,下一次双方开战时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恐怕未必能赢。   既然如此,先行南下为帝国增加一片拥有丰富资源的土地也不是什么坏事。成功了,将会大大的加强帝国的力量,从而为我们同中国之间的下一场交战奠定更多的胜算;失败了,也是海军无能,我相信英国盟友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抛弃日本……” 第八百六十三章   佐佐木到一在公主岭车站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后的他站立在站前广场上环顾四周,却发觉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相当陌生的城市,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公主岭完全不相吻合了。   在他的记忆中,公主岭车站除了几座俄式的站舍外,车站广场附近就是一圈日式的商业街,不过街道都不甚宽敞。除了广场上以砖石进行了砌筑,各商业街几乎都是用煤渣铺平的道路,只有道路两侧铺设了一些青石板,并用砖块砌筑了明沟。   出了车站前的商业街,外边就是中国街区,这些街区内的中式商铺门面狭小、肮脏、采光也差,除了中国人几乎没有日本人会进去消费。中国街区内的道路也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即便有些大户人家给自家门前弄了一段石板路,但对于整条街道来说也还是又脏又难以行走的。   但是现在,车站前的广场不但地面采用水泥重新浇筑过,原本空旷的广场上还修建了许多花坛和长椅,这里看起来倒更像是大城市的车站广场了。广场周边的日式商业街已经全部拆除了,甚至于有几条街区被整片拆掉了,这些被拆掉的街区上不仅建起了超过20米宽的水泥道路,在道路两旁还兴建起了宽敞明亮的2-3层楼房。   虽然这些楼房的样式和中式建筑差别很大,但却也并不是全然的欧式建筑,简单的来说是一种东西方建筑风格之间的折中主义。这样的建筑一幢两幢也许还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但是这样成排的出现就相当的令人震撼了,佐佐木觉得这里倒是有些银座赤练瓦街的味道了。   从满洲战败返回本土之后,佐佐木到一因为散布了一些失败言论差点被勒令退役,之后在原部队被无视的佐佐木到一,干脆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报考陆军大学校的奋斗当中去了。   他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在经历了两次失败之后,终于在第三次获得了成功,今年正是他从陆军大学校毕业的时间。他这次来满洲,正是循例在毕业前进行为期三周的战史旅行,不过对于佐佐木到一来说,他更想趁着这次旅行的机会祭奠一下牺牲于此地的战友。   从大连港登陆以来,一路上沿着火车前进的旅行途中,佐佐木几乎每一刻都能看到正在兴建的房屋、道路和工厂,几乎和他在日本所看到的战争景气建设没什么区别。   佐佐木还特意关注了沿途城市的居民、警察和官员,他发觉这些人的变化也和他的记忆中相去甚远。过去中国警察虽然有制服但是衣服的质地并不算好,底层警察穿的制服很少有合身的,且都是皱皱巴巴肮脏不堪的,显然满清政府并不打算在这些警察身上花费太多的资金。   而且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从前辈那里听说过,中国的官吏和警察同日本不同,他们几乎都靠着贿赂维持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奉公的念头。而中国的百姓看到官吏和警察,除了畏惧之外就是憎恨,所以中国平民出了事情从来不会指望政府,而是依靠人情和关系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只能听天由命。   由于佐佐木到一抵达满洲不久就爆发了战争,对于前辈所说的这些中国经验并没有完全得到验证,不过在战争中他倒是见识到了那些革命军将士的团结和顽强。   不过这一次他有时间在旅行中好好的观察这些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自然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不管是城市里的中国警察还是铁路上的中国警察,虽然有些人的言词还比较粗鲁,但是他们身上的制服都非常的整洁干净,出现路人争执等问题时,这些警察不仅很快就会出现,而且路人也没有避之不及的行为,反而会向警察说明自己看到的状况。   就以上这几点来看,现在满洲的警察和民众之间的关系,至少已经和日本的警民关系差不多了。至于当前满洲的官员,老实说佐佐木到一几乎都分别不出来了。过去满清官员不仅穿着奇怪的官服,还有着显眼的仪仗队伍,因此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官员,谁是平民。   就算是进入了民国,此前出差过天津的他也清楚,哪怕民国的官员不再穿特制的官服了,但是他们外出时身边还是有着警察开道的。但是在满洲,除非是举办什么活动,否则官员身边不会带着警察为自己开道和隔离民众。   而且,满洲的官员大多穿着西装或中山装,很少穿长袍马褂,同样满洲的平民中也很流行穿着西服和中山装,于是走在大街上几乎很难分得出那个是政府官员。五年多的时间里,满洲平民居然如此之快的抛弃了过去的穿着,对于日本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想象,佐佐木觉得这大约只有明治维新初期的日本才会有这样用于变革的决心吧。   不过佐佐木也注意到,此次旅行中他在街头几乎看不到什么乞丐和流浪汉,而城市中的居民虽然行色匆匆,但是脸上几乎都洋溢着开朗的神情,身上也收拾的非常干净。从这些平民身上的衣物和商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种类来看,满洲同样在受益于欧洲大战的景气,而且看起来要比日本发展的更好一些。   在日本,虽然战争景气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但是东京最为热闹的却是各个艺妓馆。据说某位在战争中发了财的富翁,某晚离开艺妓馆时因为太黑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就干脆取出了10元纸币点燃了为找鞋子的艺妓照明。   见到身边的艺妓露出了震撼的神情,这位富翁又不慌不忙的打开手中的皮包,露出了整叠的钞票,随手又抽出了一张擦了擦鼻子丢在一旁后说道:“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必在意。”   但是和艺妓馆的热闹相比,粮店内的大米却已经突破了14元一石,而普通人的月收入不过18-25日元,下层民众并没有从战争景气中分享到多少好处,反而承受了通货膨胀的坏处。   可是佐佐木注意到,大连的米价差不多是13.5日元/石,比日本低了1日元;和大连相邻的中国城市、沈阳、本溪、鞍山、抚顺等地的米价都是12.5日元/石,而作为满洲平民主食的高粱、面粉则价格还要更低一些,各个城市的主粮价格都是一致的,并没有什么粮食商店随意的抬高价格或降低价格。   他曾经就此问题向本地的日本商人询问过,对方告诉他,“因为满洲的粮食基本掌握在革命委员会手中,其他人很难同革命委员会在粮食上进行价格战。因此即便是那些小流通商,也是从革命委员会的粮库中进货,然后按照供销社商店出售的价格定价,就是赚个辛苦钱。现在除了那些大粮食商人之外,他们在满洲租借土地自己耕作然后运往关内销售,其他人已经基本退出了这个行业。”   佐佐木很是诧异的向对方请教道:“难道满洲现在已经没有地主了吗?那些地主自己出产的粮食恐怕不用受到革命委员会控制吧?”   对方摇着头苦笑着说道:“过去那些大地主早就在辛亥革命时就被打倒了,或是聪明的分割了家产把超过限制的土地贡献给了革命委员会,以获得革命委员会的保护。像他们这些大地主,过去不同满清勾结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不能得到革命委员会的保护,他们就什么都留不下。   没有了这些大地主控制的超大规模的土地,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国营农场和那些自耕农联合起来组成的集体农庄,两者加起来的耕地规模至少超过了满洲耕地的7成,这样革命委员会就控制住了满洲粮食生产的主力。   至于剩下的这些土地,虽然在私人手中,但是只要他们想要获得更高的粮食产量,就必须从革命委员会手中获得电力、水利、化肥和机械,许多地主根本没有这么多资金投入自己的土地,那么就只能向革命委员会控制的银行贷款。   这样一来,他们虽然提高了自己的收入,但是却不得不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生产安排。革命委员会需要什么,他们就得种植什么,要是脱离了这个生产体系,他们在土地上获得的收益还不够自己投入的。   所以在满洲,种地获得的收益已经被限定死了,除了那些只会种地的农民之外,地主现在不是把土地租借出去,就是干脆卖了土地投资实业去了。   当然,那些土地在城市附近的地主还是过的相当滋润的,他们只要和革命委员会合作,拿出一部分土地用于建设道路和公共设施,就能把自己的土地变为工厂区或住宅区,从那些工厂主手中获得大量的租金,几乎不会遭遇什么风险。   说起来,革命委员会现在对我们这些工厂主的手段和对付那些地主的手段倒是差不多,完全就是在压榨我们,还鼓励工人和我们斗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打开了话匣子的这位日本商人,说着说着就从粮食、土地、地主转移到了自己办的工厂上,对革命委员会的种种举措露出了不满。   佐佐木到一听了大半天才听出来,对方所抱怨的不过是,革命委员会居然不允许低于16岁的工人进入工厂干活,16-18岁的工人每周工作不得超过48小时,成年女工每周工作不得超过54小时,成年男工每周不得超过60小时。   而且工厂还必须配发劳保用品,缴纳工伤、医疗、养老等保险金,并定期给工人进行身体检查。在这位日本商人看来,这些措施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日本女工现在一周要工作至少84小时,美国人还在使用11岁以下的童工,中国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要得到这么多优待…… 第八百六十四章   虽说佐佐木到一对于中国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听了这位日本同胞的抱怨后,他心里居然无法引起共鸣,反倒有些鄙夷起这位同胞的为人来了。   因此他不自觉的就打断了对方的抱怨反问道:“既然革命委员会这么针对您,为什么您不离开这里呢?现在日本也有很多机会,而且在银价上涨之后,以日元计算的工人工资应该比以银元计算的工人工资要便宜的多吧?”   被佐佐木打断了抱怨的日本商人沉默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工资虽然是日本工人现在更低一些,但是除了工人工资之外,动力、原材料、运输等费用还是在满洲更为便宜一些。   更何况,在日本开办工厂还需要自己去挑选地方,然后再修建厂房,引入道路、电力和水源……光是跑一跑这些杂务,想要把工厂办起来也要花上一、两年,可天知道这场战争景气什么时候会结束,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杂务上,等工厂办起来搞不好就错过了战争景气,那个时候哪怕工厂修建的成本再低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在满洲,中国人已经专门空出了一片区域给我们开办工厂所用,这片区域不仅修好了道路、水电和厂房,还安排了公交车,这样我们想要办厂只要直接租下厂房就可以了,而且较近处来工业园区打工的工人完全可以通过通勤车上下班。且相近产业的工厂放在同一个工业区域内,不管是进货还是送货都节省下了不少时间。   从以上这些好处来看,虽然我现在要多付给工人一些钱财,但是从整个生产过程的成本来说我还是有赚的。而且假如欧洲大战结束了,我完全可以结束在满洲的工厂,然后返回去日本重新开始……”   听了这位的话,佐佐木到一总算是有些理解那些过激派为什么整天要撺掇工人和士兵起来打倒财阀、军阀了,感情他们想要回到日本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日本的工人更好压榨么。   不过,基本这位日本同胞的话语说的再不中听,佐佐木到一却也并不全然相信对方所言,因为他不能相信那些革命委员会的官员会这么廉洁奉公,就算是日本不也有和财阀勾结起来贪污国家经费的权贵么,比如“西门子事件”过去还没有多久呢。   因此他一路行来,但凡所经过的城市都观察的更加仔细了,不过他观察后获得的信息却有些让他沮丧,虽说他限于时间和身份无法深入到本地的民众生活当中去,但是在他所经过的这些城市里,几乎每一处商店都是人潮如涌,看起来本地居民的消费能力确实要比辛亥年之前要提高了不少。   而且在供销社的平民商场内,一种把各种商品放在货架上,任由顾客自行挑选的商店,这些商店内不仅有着中国出产的各种商品,甚至还有不少来自国外的商品。最让佐佐木感到震惊的是,这些商场内居然有不限量的砂糖供应,而且价格还相当的便宜。   他还请教了商场内的店员,商场内的糖来自于什么地方,不料人家告诉他光是去年东北生产的甜茶糖就已经超过了10万吨,平均每个东北人可以分到4斤。不过因为食品加工业的需要,他们现在还在向南方和东南亚地区大量进口白糖,但是对于东北人来说白糖已经算不上什么紧缺货物了。   当时的佐佐木在听了店员的解释后,又瞧了一眼商场货架上来自中国南方和东南亚的水果罐头,他总算是说服了自己,对方并没有撒谎欺骗自己的必要,因为就算对方能听出自己的日本口音,却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样一来,他越发觉得现在这个满洲实在让人难以和记忆中的满洲重合起来了。在五、六年前,满洲建设的最好的地方,不是俄国人的附属地就是日本人的附属地,离开了这些孤岛一样的附属地后,外面就是高粱和大豆的海洋,要不然就连绵不绝的森林和草原。   但是现在,铁路附属地的建设虽然还是相当的出色,但是在这些旧的铁路附属地之外,一座座工厂和烟囱正如树林一样被树立起来,如鞍山、本溪、抚顺这些全新的城市,原先不过是一片荒野,现在则开始不停的吞吐着黑烟,让人感觉这些城市就像是一个拥有着生命力的钢铁巨兽一样,自我生长着。   虽然没能深入鞍山钢铁厂内部看一看,但是在远处进行估算过的佐佐木以为,鞍山钢铁厂的厂区至少超过了20平方公里,厂区内那些钢铁支架、管道、高炉和烟囱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厂区,显然这座号称依照美国加里钢铁厂设计修建的东方第一钢铁厂,又是一个如汉阳钢铁厂一般代表着中国人的勃勃雄心。   不过从本溪钢铁厂邀请来陪同自己的日本工程师那里,佐佐木了解到鞍山钢铁厂的建设和汉阳钢铁厂截然不同,美国资本家在这个项目中有着重大利益,因此和中国人一样想着尽快完成它,并没有在建设过程中做什么手脚,因此在今年六月之前,整个钢铁厂的生产能力已经达到了设计产能。   和多灾多难的汉阳钢铁厂不同,刚刚建设完成的鞍山钢铁厂正好赶上了钢铁价格暴涨的战争景气,控制着铁矿石和焦炭来源的鞍山钢铁厂,现在一年的利润就能赶得上战前的十年,也就是说只要干上两年中国人就能拿回这座钢铁厂的投资了。相比之下,之前犹豫不决没能及时上马的本溪钢铁厂,只能祈祷战争再多延长一些时日了。   不过本溪湖初始设计也就25万吨一年的产能,相比起鞍钢100万吨一年的初始设计,一开始就已经输在气势上了。想到这里,佐佐木不由羡慕起了中国人,这就是大陆国家的底气么,在汉阳钢铁厂失败之后就能够毫不迟疑另起炉灶,修建一个更大更新的现代钢铁厂。   而让人气愤的是,日本想要找出一个适合修建大型钢铁厂的地方都很艰难,但是中国人除了武汉之外还能在东北、华北继续挑选一个地方出来建设新的钢铁厂,因为这些地方同样有着大量的煤炭和铁矿石。只要中国人能够承受的住失败,就可以一试再试,但是对于日本来说一次失败就意味着结束。   于是,日本只能小心翼翼的试错,好不容易才找准八幡制铁所正确的前进方向,但是中国人只是赌到了欧战的爆发,就瞬间把双方之间拉开的差距给填平了。去年中国的钢铁产量就已经超过了日本将近一个八幡制铁所的粗钢产量,这可真是令人绝望的建设速度,这还是在革命委员会只占了中国一角的状况下完成的。   自从开始了这趟满洲之行后,佐佐木才能够理解为什么陆军的同僚们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希望和革命委员会一决高下,看到这些工厂上空密密麻麻的烟囱,就知道今日的革命委员会正一日强过一日,如果等到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整个中国,哪怕是大半个北中国地区,日本大约也会失去挑战这个旧东亚霸主的勇气了吧。   佐佐木站在站前广场上发了许久的呆,直到一位中国黄包车夫询问他是否用车,才让他惊醒了过来。他望着面前的黄包车夫,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绘的地图向对方问道:“到这个地方去需要多久?”   黄包车夫瞧了一眼地图后说道:“啊,你大约是坐错了车了,如果你做的是0568号列车就不必从公主岭转了,直接可以在前面一站下车就到了。我的车可去不了这么远,不过我可以送你去公交车站,那里有去葛庄的车子。不过现在去的话,今天可就没有回来的车子了,你得要明天才能坐车回公主岭。”   佐佐木思考了一会问道:“那么葛庄那边有住宿的地方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明天再坐车回来。”   黄包车夫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那么请上车吧,我会替你拜托车主,帮你找个住宿的地方的。不过你去葛庄做什么?是去那里的奶牛场还是种猪场?”   佐佐木到一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对方,车夫很快就解释道:“我听你的口音似乎是日本人,那边的奶牛场和种猪场倒是有日本人的,我以为你是去探望亲戚去的。”   佐佐木到一这才明白了过来,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并不是去探望亲戚的,请带我去车站吧……”   佐佐木到一不肯说明自己去葛庄的目的,车夫也没再追问,就骑着黄包车转头向着南面去了。和日本的人力车不同,满洲这边的黄包车几乎都是三轮车,不过令人诧异的是,这种车子比双轮的人力车贵不了多少,据说是革命委员会对厂家进行了补贴。   在平坦的水泥地上,三轮车显然要比人力车便捷多了,而佐佐木到一再次看到了一种用卡车改造的城乡交通车,过去的一周多时间里,他倒是没少坐这样的车子四处跑。   加上司机整部车子大约可以坐上14人,要是挤一挤,17、8人也是挤得下的。虽然出了城的道路大多是铺了碎石的土路,因此坐在卡车上的人不会很舒服,但是相比起汽车所带来的快捷和方便,却又是相当划算的。   佐佐木计算过,过去距离城市超过30里的乡民想要进城一趟起码要花费两天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赶路上,但是有了这样的城乡交通车之后,那么他们只需要一天就可以了。虽然每里地要1分钱,初始票价要2分,30里外来回一趟要花掉0.6元,几乎是本地乡民一天的工资,但是相比起在城里住上一晚、两天饮食的花费和浪费掉的时间,终究还是坐汽车方便。事实上,佐佐木就觉得,日本也应该在城乡之间开设这样的交通车,以方便民众且能够节约大量的时间。 第八百六十五章   虽然只是一趟战史旅行,但是佐佐木到一对于中国社会各阶层的接触却是从来不会错过的,当然这也同日本陆军的传统有关,想要成为一只大陆军,日本陆军就只能坚持向大陆扩张的政策,从朝鲜到满洲,从满洲到蒙古,乃至扩张到整个东亚地区,一直都是日本陆军的梦想。   山县有朋提出的“利益线”和“国防线”等言论,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迎合陆军自身发展需求而提出的,并不是从日本整个国家的前途来综合衡量的。   只不过,陆军想要完成自己的大陆政策,就不得不先打倒东亚最大的对手-中国。不管是俄国还是美国,虽然都可算是东亚的邻居,但是他们在历史上都是外来者,只有中国一直都雄居于东亚大陆,只要中国不倒下,东亚各民族就无可能承认日本的领导权。   而且,日本想要的大陆上的立足点,恰恰都在中国的领土之内,不打倒这个对手,日本的大陆政策终究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所以从明治维新开始,甚至是在这之前,日本的知识界就在鼓吹应当征服中国,然后以中国之人力、物力去对抗西洋各国了。在甲午战争之前,日本的官方和个人对于中国的情报收集可谓是不遗余力,如宗方小太郎在甲午期间呈交给天皇的奏稿《清国大势の倾向》中,就对满清的洋务运动分析的相当到位。   “依宗方之见,中国之革新虽为世人看好,以为必将雄起东方,成为一等大国,但实非如此。察一国,如同察一人,就先洞察其心腹,然后其形体,表里洞照,内外兼察,始可说其国势所趋。   今中国之外形,犹如老屋废厦加以粉饰,壮其观瞻,外形虽美,但一旦遇大风地震之灾,则柱折栋挫,指顾之间即将颠覆……   宗方以为导致此种老朽之大原因,在于千百年来日积月累之人心腐败。中国之精力,全耗于形而之下之事,崇尚虚华,拜金风靡,国不似国,民不似民,国家外形虽日新月异,实是一虚肿之人,元气萎靡,不堪一击。   宗方坦言,国家乃人民之集合体也,人民即国家之‘分子’,‘分子’即已腐败,国家岂能独强?”   其人对于中国社会的洞察力,甚至已经超过了满清政府自己。所以当1894年10月宗方小太郎书写的《告十八省豪杰书》昭告中国之后,在《日清战争实录》中,就记载了东北居民箪食浆壶以迎王师的“带路党”事件。   日本随军记者于是在新闻里感叹道:“古人之言,不欺我也。”在澎湖的父老乡亲则主动前往日军军营,对日军为“大明国大元帅”。而另一方面在天津的日本外交官注意到,天津水师学堂中的汉人学员居然盼望日军战胜,以此能够推翻满清。   日俄战争中,初期日本获得东北民众的支持,也是基于这种同文同种的种族意识。但是很快,贫乏的日本帝国主义就显露了自己的本性,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日本和其他列强并无不同,他们并不是来帮助中国人的,而是为了赶跑俄国人自己来掠夺中国的财富。   也就在日俄战争之后,认为自己已经跻身于列强行列的日本人,开始把目光放在了欧洲和美国,不再把自己的主要精力用在研究中国问题上了。于是才会出现,辛亥革命爆发时日本政府感到意外,并一度想要支持满清政府的考量,这是在甲午之前的日本不可能出现的状况,在那个时候中国内部的一点小小的变化,日本都要比北京更早的察觉到。   在遭到了南满、朝鲜、山东的失败之后,日本上下终于有些醒悟了过来,重新开始了对于中国社会的调查研究,而陆军虽然在口头上强硬,但是在行动上却要比政府快的多。如佐佐木到一这样的陆军大学校毕业生的旅行,同样也是带有收集中国社会各阶层情报的任务的。   不过佐佐木到一现在才发现,没有什么地方比这样一趟城乡之间的交通车上更能了解满洲乡村的现状了,在这样的封闭车厢内,不管你愿不愿意倾听,那些乡民之间的交谈都会自动的传到你的耳中,显然这些满洲的乡民丝毫没有妨碍他人的观念。   佐佐木到一的惊讶其实相当的日本人,满清虽然残暴但几乎不会去关注县以下的乡村村民平日里做什么,毕竟中国实在太大了。但是日本则不同,虽然关原之战后德川幕府统一了日本,但是在藩国内部依然是各地的武士阶层在统治。   和中国的乡绅治理乡村多半利用宗法制度约束乡民不同,日本武士治理乡村就是建立在身份等级和暴力上,对于那些敢于冒犯武士的乡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砍了就对了。有时乡民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声量较高的话语都会被武士认为是一种冒犯,因此日本人对于妨碍他人的观念就变得非常的敏感,不敏感的早在江户三百年统治期内被武士们给砍杀了。   也许走在路上,中国和日本的农民表现的都差不多,但是一旦坐下来聊上了天,中国人就显然要比日本人活跃的多,也更加敢于同陌生人打招呼。特别是佐佐木到一今次所乘坐的这趟交通车内,车内除了他之外都是相互认识的乡邻,自然很快就热闹的搭上了话。   一开始,佐佐木听到的内容都很正常,大家谈的不过是些左邻右里的乡下事情,但是很快就有人提起了直隶的大水,这就让他有些意外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些乡下人居然会知道这么远的事情。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有人很快就搭上了话,还炫耀似的说到自己捐了多少高粱。   按照这个时效性的计算,革命委员会的行政效率要比满清政府的反应高了不知多少倍,恐怕当前的日本政府也未必能够这么高效的完成对于民众帮助受灾地区的动员工作。   当某位乡民提到了南婆罗洲发生动乱的新闻后,佐佐木终于忍不住对着这位乡民问道:“南婆罗洲发生动乱的消息,您是从哪听说的?”   佐佐木不开口的时候看起来和中国的知识分子没什么区别,因此车内的乡民们除了上车时向他微笑且有些胆怯的点头致意外,几乎没人过来骚扰他。但是他一开口后,这些南满地区的乡民们很快就听出了他的日本口音,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把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佐佐木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这位提到南婆罗洲新闻的中年乡民突然慢悠悠的向他说道:“当然是广播里啊,现在村集体里不是都安装了喇叭了么,这些新闻就是广播里说的啊。不过,这位先生,您这是第一次来这边吗?连广播都没有听过?”   佐佐木这才反应了过来,他马上微笑着回道:“广播我倒是听过,不过我没有想到这边的村子里都安装了。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里,想要来参观一下这边的奶牛场。”   佐佐木虽然把对方搪塞了过去,但是车里的气氛却回不到刚才了,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安静了。路上陆续有人下了车,而佐佐木也在葛庄下了车。司机下车兜了一圈,然后便带了一名老人过来,指着他对佐佐木说道:“这位是村长,他会给你安排住宿和晚饭,你要付给他1个银元,另外明天早上9点30分,我会从这里返回公主岭,你想回城的话就别错过了。”   佐佐木谢过了司机,然后跟着村长去了对方安排的住宿处,这是一间新盖的瓦房,被褥也很干净,这让佐佐木到一松了口气。村长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对着他说道:“放心吧,被褥都是刚换上的,很干净。整个村子都杀过虫了,跳蚤、臭虫也不会有的。   你要想喝水,就喝瓦罐里的,那是烧开后凉好的,我们每天都会换。你要喝茶,就自己去厨房烧一壶开水。洗澡就去东面最头上一间,不过水要自己去院子里的水井里打……”   听着这位村长唠唠叨叨的介绍了大半天,佐佐木才终于把他送出了门,很快他就拿起了一个皮包出了门,然后拿着手绘的地图找到了地方。和城市相比,乡村的变化就比较小,虽然不少土屋都换成了砖瓦房,但是村子外面的地形还没什么变化。   佐佐木很快就找到了本联队遭到重创的地点,这里距离葛庄约1公里多的距离,是一片树林和农田的交界处,看起来相当的幽静。虽然这里的壕沟和弹坑都已经差不多被填埋了,但是周边树林中参差不齐的林木还能提醒他,这里过去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   佐佐木打量了四周许久,方从包中拿出了特意从东京购买的清酒,然后跪坐在地面上,默默的为留在这里的联队战友们祈祷了起来。   当佐佐木从祭奠处返回住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些发黄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院子里居然多了几个不速之客。在车上和他谈论了几句的乡民看到推门进来的他顿时大喜的对身边的警察说道:“警察同志,这个就是伪装成老师的日本特务……”   佐佐木只是慌乱了片刻,就镇定的对围上来的警察说道:“我并没有伪装成任何人,我想这位先生是误会了。”   站在他正面的警察只是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眼,就冷淡的说道:“是否是误会,这应当由我们来判断。如果您不想受伤的话,那么就请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 第八百六十六章   佐佐木到一的旅程被中断了,因为他违法了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签订的协议,双方现役军人除外交武官之外,必须先向对方使馆申报自己的行程和事由,才能以私人身份入境。   佐佐木到一作为现役军官偏离了自己的申报行程,祭奠战友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被革命委员会通过的,因此佐佐木就干脆没有写在自己的申报行程上。于是在被中国人报告给警察之后,他很快就被送到公主岭警局关押了起来。   得到通知的长春日本领事馆于三日后赶到了公主岭,证实了佐佐木的身份并要求其写下了悔过书,然后佐佐木就被革命委员会宣告驱逐出境,并禁止其在三年内以公私身份入境中国。也就是说,佐佐木到一即便以外交武官的身份也无法入境革命委员会治下了。   长春领事馆的外交官对于佐佐木私自更改行程也很恼火,因为佐佐木的犯规毫无价值,反而给了革命委员会留下了一个借口。自革命委员会在山东、朝鲜击败了日军之后,日本外交官发觉自己在东北地区的活动范围变得越来越狭小了。   据《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及附约,清政府在东北三省自开商埠16处,商埠开设一处,日本政府即同步跟进,在开埠之区设立领事馆或分馆。到1911年辛亥革命时,日人在东北的领事馆和领事分馆已经超过了20处。   这些领事馆事实上已经超越了外交机构的权限,和其他列强在中国的领事馆一样,成为了兼职殖民地机构权力的特征。比如1907年日本以保护朝鲜人生命财产的名义派出了60多名日本警察和宪兵越过图们江,在龙井村设立了朝鲜统监府间岛临时派出所,随即在当地实施了非法的警察权。   1909年11月,在和清政府的交涉后,朝鲜统监府间岛临时派出所变为了间岛日本总领事馆,开始办理外交事务和对当地的朝鲜居民进行管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日本正试图把所谓的“间岛地区”变为日本的殖民地来管理。   1914年中朝日三方爆发战争,北朝鲜地区从日本重新独立,革命委员会乘机就把龙井地区及安东地区的日本领事馆通通关闭了。虽然日本政府一直试图恢复这些地区的领事馆,但是遭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拒绝,而在革命委员会去年收回天津各租界司法权和行政权力的同时,也再次对东北各地的各国外交机构进行了调整。   简单的来说,革命委员会要求各国缩小在华外交官的编制,并严禁各国外交官干涉中国的内政和进行同外交官身份不符的间谍行为。革命委员会的这些行动主要还是针对俄国和日本,因为满洲过去正是为两国的势力地方,俄国还在外蒙、新疆设立了不少的领事馆以扩展俄国在当地的影响力。   日俄双方在这一问题上取得了共同对抗革命委员会的共识,但是俄国二月革命的爆发,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的短暂战争,使得俄国临时政府在远东失去了大部分的话语权,过去俄国在外蒙古地区、在满洲地区的领事馆正不断被迫关闭,只留下了哈尔滨一处总领事馆,沈阳一处领事馆。   失去了俄国的援手,其他列强也在这一问题上保持了沉默,日本颇有孤掌难鸣之势。因此日本外务省不得不同革命委员会重新开始谈判,试图至少保留满蒙地区最为重要的8处领事馆。在这样的敏感期,却爆发了佐佐木到一事件,这显然让日方在谈判中又多了一件不利的因素,自然来接人并陪同佐佐木前往大连的外交官对其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管是这位日本外交官还是佐佐木到一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样一件事,他们虽然声明偏离行程只是一个误会,但是心里却已经开始承认这一事件的过错在于己方。而在过去,日本军官在中国的战史旅行从来不会被认为是一种触犯中国法律的行为。   佐佐木到一在大连坐上了返回日本的客船,在船上他无暇欣赏秋季大海的美景,而是把自己关在了客舱内为自己的这趟旅行做了一个总结,“……从以上这些见闻来看,满洲之民众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好坏同国家的强盛联系在了一起。昔日宗方先生所言:国家乃人民之集合体。则满洲已经初步形成了这样一个集合体,我国若想重返满洲,当不可不忽视满洲民众对于保卫满洲的意志……”   在佐佐木乘坐的客船离开大连港的时候,旅顺工科大学正在举办1917年度的入学仪式,新上任的革命委员会驻大连、旅顺办公室主任王永江和关东厅长官林权助出席了这场入学仪式。   1913年旅顺工科学堂开始招收中国学生,1915年旅顺工科学堂升级为旅顺工科大学,这两次变化的背后是中国革命军击败了南满铁路护路军,中国革命军在山东和北朝鲜战胜了日军。   1914年中日朝鲜、山东战争结束之后,以高桥本吉、清水留三郎为首的日本议员就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赴日留学生的数量远超欧美诸国,但是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却大多成为了反日分子,而前往欧美的中国留学生却都成为了亲欧美分子?”   这些议员质疑文部省对于中国留日学生的教育内容和教育方式问题,并要求对留日的中国学生实施补助金政策,以灌输日中友好的思想。随着革命委员会力量的不断增长,中日贸易数额的急剧增长,日本政府开始对中国留学生的问题加以重视了起来。   但是和过去的满清时期及南方的中国青年留学选择不同,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东北和山东地区,出国留学的规模虽然稳步上升,但是文科方面的留学生数量却在急剧下降。   而过去前往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却主要以文法政三科为主,日本和中国毕竟是一水之隔的邻居,日本文化又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因此对于那些外语成绩不大好的中国留学生来说,选择日本留学不仅便宜也容易适应环境。   何况中国留学生想要学习的西方法律和政治,日本都已经进行了第一次转化,和自己跑去欧美重头摸索不同,在日本学习西方的法律、政治,只要在日本人归纳出来的体系下按部就班的吸纳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担心学无所成。   当然,这也导致了在日本留学的法政科学生往往被英美留学生所看不起,认为他们不过是在拙劣的盗版者那里再次盗版,丝毫没有研究欧美法律、政治真谛的决心和信念。简单的说,在这些英美留学生看来,到日本学习法律和政治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想要拿一张文凭回去当官,要么就是借着留学名义去日本搞革命的,都不是想搞正经学问的。   至于理工科方面,日本帝国大学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和欧美相比就差远了,就连欧洲的几个小国,在理工科的教育上也是远远超过日本的。因此革命委员会所统治下的区域内,在战争爆发之前首选是去德国和美国留学,战争爆发后则大多选择了前往美国留学。   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这种留学倾向,自然是让日本的政治精英们难以接受的。在经历了1916年的天津租界事件之后,各国政府都已经相当明确的了解,假如说有这样一个政治势力能够统一中国的话,那么必然是共和党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   虽然各国都在努力着试图拖延革命委员会统一中国的进程,但是各国同样做着两手准备,试图在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内部扩大自身的影响力。改变一个成年人的世界观很难,但是对一个世界观尚未成型的年轻人进行文化上的影响却要容易的多。   就如同美国人用庚子赔款在中国办学,事实上在民国之前是中国多支出的退款,民国以后美国政府才真正的退回赔款加大了对于中国教育的援助。其他各国也在纷纷效仿美国,用庚子赔款在中国培养亲近自己的年轻人。   但是对于日本来说,不管他们怎么优待中国的年轻人,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年轻学生都不会把日本当成首选之地,这也就意味着日本在一二十年之后,将会失去对于中国顶层的政治影响力。   于是,旅顺工科大学,这座原本日本政府不太重视的海外大学,开始获得了日本文部省和日本财阀的大力援助,毕竟这所大学就在中国的土地上,对于那些家境不太好的东北、山东学生来说,确实是一个性价比较高的选择。   在这样的扶持之下,1917年旅顺工科大学的入学生中,中国学生第一次超过了日本学生。本年度中国学生的入学人数259人,日本学生245人。   刚刚上任的王永江第一次和关东厅长官林权助会晤,就是要求进一步扩大旅顺工科大学的规模,并提高学校中的中国讲师数量。林权助是本年三月上任的,外务省出身的他被调任关东厅长官,意味着外务省同革命委员会交涉事务中的话语权在上升。   林权助也清楚原敬及海军省同革命委员会达成的协议,王永江所领导的办公室,实际上就是同关东厅逐步交接权力和制定双方在各方面妥协政策的革命委员会负责机关。显然对方是想先从教育方面入手,他自然不会不给予配合,但是也不打算让王永江夺取对于旅顺工科大学的控制权。 第八百六十七章   作为旅顺工科大学的校长,富田忠诠同时还是关东厅的一名官员,他很快就明了林权助的想法。他举办一个隆重的入学仪式,以表明关东厅对于这所大学的重视,又召回了今年毕业生中的优秀分子,让这些中日毕业生给入学的后辈加以鼓励,以表明学校除了学业之外,也同样重视中日亲善关系。   不过作为金州本地人王永江却不会被富田校长所安排的仪式所感动,能够被日本人感动的亲日分子不是移居日本了,就是被革命委员会给镇压了。甲午战争之后先不提,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人在南满强行购地、抢矿的种种举动,已经彻底让南满地区的中国人对日本失去了所谓同文同种的归属感。   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的一系列宣传中,日本已经从所谓的友善邻邦变成了居心叵测的海外大敌。从唐朝的白江口入侵,万历时期的侵朝战役到甲午之战,都是日本试图踏上大陆的野心迷梦,把日本当成是东亚友善邻邦,那么中国就是下一个朝鲜。   不管王永江对于这样的宣传是否相信,他也清楚自己应当接受这样的宣传,否则在革命委员会之内就不会再有他的位置。辛亥革命爆发时他没有立刻站队,本是想着以自己的才能,不管谁上台都是可以一展身手的,因此没必要在大势不明时表明自己的立场。   事实上,当时革命委员会要是只针对满清的话,他说不定就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了。不管他和袁金铠的关系多么好,也不可能为一个日暮西山的王朝陪葬的。在哈尔滨和武汉两地先后爆发革命之后,处于南北夹击之下的北京显然是回天无力的。   但是,革命委员会不过才占了北满就急不可耐的对日本驻南满护路军下手了,这就让南满的一些士绅商人难以下注了。王永江当时觉得,革命委员会这么鲁莽恐怕大事难成,因此就选择了继续观望,这一观望就让他错过了加入革命委员会最好的时机。   谁也没能想到,革命委员会居然击败了日本增援南满的部队,并迅速占据了整个东北地区。而王永江所自负的才能,在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力面前也掀不起半点浪花。农业时代,个人才能也许能决定事情的成败,但是在工业时代,组织才是一切。   在这一点上,中国人其实应当是最能体会的到的,因为甲午战争就是一场组织对个人的对战。号称重臣的李鸿章所建立的北洋水陆大军,在按照了西法组织起来的日本军队面前,宛如儿童和相扑运动员之间的较量。   假如没有张榕拉了他一把,那么王永江觉得自己最好的归宿大约就是去学校教书去了。因为不在组织之内,他就无可能发挥自己的才能,毕竟革命委员会可不是满清,对于社会资源的控制能力,已经让从前的乡绅几乎失去了直接干涉地方事务的权力。   见过了旅顺工科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又听了关于这些毕业生对于新入学后辈的鼓励演讲,王永江也被富田校长邀请上台对着本校的学生说上两句,以资鼓励。   王永江也没有推辞,爽快的接受了邀请上,站在演讲台上的他望着下方就坐的学生们扫视了一眼,数千名学生整齐的坐在那里,就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几乎看不出什么人的面貌来。   王永江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调整了下思路后开口说道:“今日能够过来参加工科大学的入学仪式,确实是一大收获。因为从在座的诸君身上,我看到了中国和日本的未来。   正如吴川主席所说:一个国家的前途不在于她有多大的领土,多少军队和军舰,也不在于这个国家有多少政治家和富豪,而是取决于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少工程师。   我国东三省登记在册的工程师大约是2500多,差不多每一万人里有1个,而东三省是我国工程师最为密集的区域,假如平均到全国,估计10万个里面有1个就不错了。   而在美国,每100人口中就有2.5个工程师;德国是每100人口中就有5个工程师。和这些欧美国家相比,我们同他们之间的差距是250-500倍……”   坐在下方坐席前排中央的林权助侧了侧头,向着身边的富田忠诠问道:“你怎么看那位吴川主席的言论?听起来似乎是倾向于实业救国论的理念。”   富田忠诠沉默了数秒后回道:“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其实很不错,能够制造出先进的军舰大炮的,终究还是人。但是随着科技的进步,普通人或普通工人出身的技术工人已经很难去理解技术进步所创造出来的机器了,只有掌握了专业知识的工程师才能设计和建造这种先进的机器。   所以,工程师的数量决定着一国之技术高低,这话是真诚的。不过我并不认为工程师能够决定一个国家的未来,毕竟再好的机器也是需要人去使用的。只有当国民万众一心的去报效国家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前途才是无限光明的。   我以为,那位吴川主席固然是一时之人杰,但是在本质上还是没有脱离中国人的陋习,过于看重物质而轻视人的作用了。和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才能培养起来的工程师相比,让更多的普通工人忘我的奉献自己,才是追赶欧美列强的光明之路。”   对于富田忠诠的看法,林权助不置可否,对方虽然是旅顺工科大学的校长,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日本官僚。对方在教育问题上支持对中国人开放,显然就不认为中国人学了这些西洋学问就会强大起来,倒是将吸引中国学生报考旅顺工科大学当做了扩张帝国在中国年轻学生中影响力的机会。   他望着台上正在讲话的王永江片刻,随即又向富田问道:“那么本年度贵校的毕业生都去了哪里,学校有了解过吗?”   富田忠诠马上小声的回道:“除了少数毕业生回国深造和返回故乡之外,大多数人都留在了南满和关东州工作,大约为本届毕业生的四分之三。前往南满工作的毕业生和留在关东州的毕业生之比,大约为4:1的样子。”   林权助终于把头转了过来,正视着富田的眼睛问道:“怎么去南满的毕业生有这么多?难道关东州没有地方容纳他们么?”   富田苦笑了一声说道:“关东州确实没有这么多公司能够容纳他们,不管是大连造船所还是沙河口的车辆制造所,能够接纳的毕业生总是有限的。本校毕业的学生又不是学习法律和政治的,因此就算是日本毕业生也不肯去关东厅谋个职位,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学以致用。   但是之前关东州地位不明,因此许多日本企业都缩小了在关东州的投资,或是干脆搬回了国内去。至于那些胆子比较大的企业,又因为大连的电力、煤炭和原材料都比南满要贵,因此大多搬去了沈阳、营口甚至是隔壁的金州。   既然日本企业都搬离了关东州,求职的日本学生自然也只能跟着去南满了,至于那些中国学生就更加不会留在关东州了,这里除了少数中国企业和中日合作企业之外,其他日本企业对于中国人都是持歧视态度的,而在南满他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所以,林长官,光是在学校里谈日中亲善是不够的,如果日本企业继续这种对中国人的歧视性对待,那么即便他们在学校里亲近于我们,到了社会上经历了几年也就变成反日分子了。更何况,要是连我们教育出来的学生都不愿意替日本企业服务,我们还怎么期待他们为大日本帝国服务呢?”   林权助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关于日本企业的问题,我回大连之后会找相关人员谈一谈。既然我们不可能用武力征服这里,就不能不采取怀柔的措施……”   王永江演讲完毕,富田忠诠上台做了致辞,1917年度的入学仪式终于宣告结束。礼堂内的学生们起身恭送了林权助、王永江等中日官员的离开,随即在班级指导老师的安排下规规矩矩的按班级次序离开了座位。   至于那些被邀请回来的毕业生们,则不必如这些学弟们那么守秩序了,他们三三两两的从礼堂侧门离开了。平田五郎、小野贞藏、张文涛、白文武四人是毕业生中关系较为密切的,因此四人离开学校后就相约去海边转一转然后再去会餐。   工科大学距离海边也就不到1里地,四人走到了海边的石堤上,看到远处的老虎尾滩,不免就停下闲聊了起来。四人稍稍聊了几句,小野贞藏谈了谈自己在大连造船所的工作,张文涛和白文武则讲了讲沙河口车辆制造厂的忙碌,唯有平田五郎沉默不语。   张文涛不由向他问道:“平田,大连邮政局的工作怎样?”   平田五郎想了想说道:“我来之前已经递交了辞职信了。”   三人都有些惊讶的向他询问原因,平田五郎望着远处的老虎尾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后说道:“我是学无线电的,可是在大连邮政局只能发发电报,这不是我的志向。我打算下周去一趟哈尔滨,听说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在招聘关于无线电的人员,我想去碰碰运气……”   三人顿时沉默了下去,小野贞藏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是东亚第一的无线电制造公司,据说除了销售部门对日本人开放外,技术部门中还没有招募过日本人呢。”   平田五郎回头看了三人一眼,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过这一次的招聘并没有对日本人做出限制,所以我想去试一试。假如不行的话,那么我打算在哈尔滨找一找无线电维修方面的工作,日本在这方面至少落后了中国5年以上,除了军队还没有哪家商社投资无线电制造的,学校里教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用,我希望能够去哈尔滨学点真正有用的,然后回日本开一家无线电方面的制造所……” 第八百六十八章   当平田五郎带着梦想坐上了前往哈尔滨的列车时,横须贺军港前许多日本民众正挥舞着小小的日本国旗欢送着启程出发到南洋保卫同胞的军人。   过去日本国民欢送军人出征时可没有挥舞国旗的习惯,毕竟没有那个商人会专门制作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但是在大战开始之后,欧美各国突然就流行起了家家户户挂国旗和送军人出征时挥舞国旗的潮流,这种用纸张或廉价的再生布制作的国旗花费不多,但是相当的鼓舞士气和民众的热情。   在大战刚开始的阶段,大多是商业公司的赠品或是民间自购,但是随着战争的延续,已经变成了协约国政府专项采购的重要物资。当然,创造了这种风潮的中国人获得了大量的利润,美国人决定参战之后就向中国人采购了这种5美分国旗约2亿枚,用于分发给民众制造参战气氛。   而日本人也是在美国人的大手笔之后才开始注意到这一行业的暴利,开始用本国产的再生棉制作这类小玩意。本次日军南下保卫南洋日侨的行动虽然规模不大,只有两个联队的规模,但是在这些商人们的鼓动下,倒是掀起了一场规模宏大的送行仪式。   赶来横须贺给陆军出征部队送行的日本陆军省青年将校,看到这个场面倒是非常欢迎,有人不免对同僚说道:“民众对着军队挥舞国旗确实更令出征的军人振奋,看到这样一片挥舞着国旗的人群,将士们自然就少了和家人分别的哀怨,多了几分为国战斗的豪情啊。我看,陆军今后每次出征都应当给民众发放统一的小国旗,这样才能让军人快速的进入作战状态……”   不过对于护送这支部队南下的海军来说,眼前的这一幕可真让人提不起劲来,原本这些民众的欢呼应当都是属于海军的。但是没办法,谁让海军自己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海军省试图利用横须贺镇守府海兵团组建一个联队的海军陆战队南下,但是海军省很快就发现,想要在几天内组建出一个可用于作战的联队,对于横须贺镇守府海兵团来说是相当困难的。   因为海兵团的主要任务是为军舰提供水兵,而不是为海军陆战队提供兵员,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后,随着日本海军急速扩展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各海兵团的熟练兵都上舰出海了,剩下的大都是一年内的新兵,且人数也相当的不足。   海军省调查后发现,想要在一个镇守府内抽调出一个联队的海军陆战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仅老兵不够充分,就连领导部队的基层军官都不能满足。但是假如从数个镇守府各自抽调一个中队或大队进行编成的话,又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合成训练,那么估计要到了10月才能出兵了。   而在这个时候,陆军又突然表现的相当配合,不仅表示愿意将此次出征的指挥权交给海军,还迅速集结起了2个联队等待着协助海军。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海相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陆军协助。   更加重要的是,随着南婆罗洲局势的发展,英国人似乎也觉察到了问题,有联手美国进行调解的意思,毕竟巴厘巴板附近的油田是属于英荷壳牌石油公司的,而这家石油公司虽然是1907年由英国壳牌运输贸易公司和荷兰皇家石油公司合并而成,但实际上已经被英国人所控制。   欧洲大战发展到今日,飞机、汽车、坦克和燃油军舰已经成为了战争的主角,战争开始时的1914年,法国军队只有110辆卡车、60辆牵引车和132架飞机。到了1917年,已经增加到了45000辆卡车和9000架飞机。西线光是维持战场所需,每天就不少于3000桶石油,这还没有算上民用的部分。   去年11月,德军占领了罗马尼亚,为了防止德国人利用罗马尼亚的石油,英国政府立刻派出特工摧毁了罗马尼亚的油田。而在东印度群岛,石油产量已经接近300万吨一年,其中8成石油出自加里曼丹岛,巴厘巴板附近的油田年产石油超过80万吨,由不得英国人不上心。   只不过英国人之前都把注意力放在中美身上,在纳土纳群岛独立事件之前,英国人主要是提防美国人,英荷壳牌石油公司在战前几乎把苏门答腊岛有可能出油的地方都占了,甚至还试图让荷兰殖民地政府出台针对非英、荷石油公司的限制政策。   美国石油公司也不能拿在英国保护下的荷兰东印度群岛怎么样,只能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加入到这场游戏之后,局势很快就出现了变化。就如英国人利用荷兰人阻止美国资本进入南洋一样,美国资本和革命委员会煽动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各民族独立运动,荷兰人也同样难以平息这场独立运动,不得不向中美做出了让步。   因此在南婆罗洲爆发动乱时,英国人一度以为是美国和中国撕毁了协议,因此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美国和中国的行动上,于是便忽略了日本人的行动。当然,英国和荷兰之间的紧张关系,也使得双方之间的沟通不够顺畅,给了日本政府不少操作的空间。   不过等到日本大张旗鼓的在国内造势,在报纸上控诉荷兰东印度殖民政府对于南洋各民族压迫过甚才引发的这场暴动之后,英国驻日外交官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毕竟,既然荷兰人邀请日本政府派出军队保护日侨,日本政府自然应当站在荷兰殖民地政府的立场上批判当地的土人暴行才对。   只不过等到英国政府醒悟过来,试图阻止日本出兵的时候,装载着日军的运输船已经离开日本港口了。到了这个时候,在之前指责美国和中国在背后捣鬼的英国、荷兰外交官,再想回头帮助荷兰人调停这场南婆罗洲的叛乱,阻止日本出兵南婆罗洲就有些晚了。   9月15日晚,得知日本正式出兵南婆罗洲后,英国驻华公使立刻约见了美国驻华公使,就南婆罗洲事件向其提出了共同调停的请求。芮恩施返回美国公使馆后就约见了王葆真,向其询问革命委员会对日本出兵南婆罗洲一事的立场。   王葆真思考了片刻之后,就向芮恩施回复道:“公使先生,我听说贵国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欧洲登陆了,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有必要和日本人撕破脸吗?   更何况,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一向依赖于英国人,哪怕我们帮助他们守住了东印度群岛,他们也不会背弃英国,于是我们出了力却得不到感激,反而要承受日本人的怒火,最终让日本更加依赖英国而敌视美中两国,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合算的买卖。   最后,欧洲战争迟早是要结束的,但是不管谁赢得了这场战争,英国的海权优势依旧不会被动摇。日本的海军规模现在仅次于英国和美国,也就是说一旦日本完全倒向了英国,那么我们同荷兰殖民地政府达成的,关于荷属东印度群岛的那些政治和商业协议,很有可能在战后被荷兰人撕毁,面的英日海军的力量我们到时只能接受现实。   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让日本先同荷兰人闹翻了,只要日本不触动我们在东印度群岛的利益并接受我们同荷兰殖民地政府达成的协议,我以为我们完全可以采取中立立场。而且有南洋这块地方牵制住日本政府的关注,那么至少在欧洲战争结束前,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日本接下来的行动了。”   芮恩施思考了半个晚上,终于把王葆真的意见和自己的看法发给了华盛顿。威尔逊总统和自己的幕僚、国务卿、海军部长商议之后,随即让美国国务卿蓝辛召见了日本驻美大使,就荷属东印度群岛等东亚问题交换了立场。   9月17日晚,内田外相收到了驻美大使的电报,得知美国在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上倾向于中立,但是需要日本保证不把东印度群岛变为自己的海外殖民地。知晓了美国的立场之后,日本政府随即向英国驻日大使表明了态度,表示日本不能无视国内民众的呼声和海外移民的安全,放弃对于南婆罗洲的军事行动,不过日本将维护英国盟友在南婆罗洲的利益不受侵犯。   英国驻日大使虽然语气激烈的指责日本现在的行动是在破坏英日之间的互信,但是却未能得到日本外相的正面回应。不过英国驻日大使的电报抵达伦敦时,焦头烂额的戴维·劳合·乔治首相却已经无心关注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未来了。   去年底劳合-乔治担任首相后,就开始着手推行自己的东线决胜负的主张,于是就同英军总司令道格拉斯·黑格元帅和帝国参谋总长威廉·罗伯特·罗伯逊元帅爆发了矛盾。为此他干脆越过总司令和参谋总长单独指挥英军,但是却遭遇了俄国革命,东线决战的计划破产。   之后为了挽救意大利,他强行从西线抽调了5个师前往意大利战场,然后又不同黑格和罗伯逊协商,便同意由法国元帅费迪南德·福煦担任西线联军统帅。接下来就遇到了西线攻势的失败,西线的法军一蹶不振。   1917年上半年的东、西线失利,最终引发了舆论对于劳合·乔治首相的猛烈批评。过去在陆军部担任要职的毛里斯爵士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指责他在西线犯下的错误。自由党进一步分裂,以阿斯奎斯为首的自由党约100名议员投票反对他,使他在自由党内处于少数派的地位。   作为一名自由党的首相,劳合-乔治现在却不得不在保守党的支持下才不至于垮台。因此他现在还有什么精力去为了荷属东印度群岛同日本盟友翻脸呢。劳合·乔治很快就像外交部发出了指示,尽可能的迟滞日本人的行动,但是没必要去激怒他们,另外加强同中国方面的合作,要求他们尽快出兵。 第八百六十九章   在英国人开始缓和同革命委员会的关系之前,法国人已经开始同革命委员会调整关系了。接替康德上任的法国新驻华公使柏卜,9月初就到了上海,但是却隐瞒了自己的行踪,停留在了上海法租界总领事馆内。   这位新上任的法国驻华公使留在上海法租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同革命委员会驻上海代表耿谨文进行交流,希望通过这位和革命委员会恢复正常关系。   之所以柏卜希望通过耿谨文去说服革命委员会,自然是因为革命委员会驻上海的办事处就设在法租界的地面上,即便天津那边的法租界因为扩界问题和革命委员会形成了激烈的矛盾,法国驻上海总领事也没有为难过革命委员会在法租界的办事人员,反而下令让法租界的巡捕房不得骚扰对方,因此双方之间算是还有几分情面。   柏卜此次受命上任,正是在西线的攻势失败之后,因此他很清楚自己来中国是为了重新调整法中关系,而不是来和革命委员会继续对抗下去的。假如4、5月份的西线攻势没有失败,或是俄国人在东线的夏季攻势没有惨败的话,那么他倒是不必和革命委员会假以颜色,不管革命委员会现在多么的咄咄逼人,战后法国政府都会讨还回来的。   但是就现在这样的欧洲局势,哪怕法国最终撑到了战争胜利,也休想在几年之内恢复元气了。如此一来,革命委员会对于法国发出的战争恐吓,在战后未必不会变为现实,特别是听说了日本要出兵南婆罗洲后,柏卜就更不希望同革命委员会交恶下去了。   虽然法国在东方建立了印度支那殖民地,还从中国这里获得了几块租界,但是法国海外殖民地的精华其实是在北非,是以阿尔及利亚为核心的地中海沿岸地区。法国在阿尔及利亚地区投入的建设资金,几乎和本土没多大区别,这也是法国能够在消耗了大量的本土人力资源后,能够从阿尔及利亚等地征发兵员的基础。   和试图把阿尔及利亚及周边地区完全变为法国领土的殖民政策不一样的,法国对于印度支那殖民地的重视,还是在研究了英国人领导的上海公共租界的繁荣之后,才认为上海公共租界的繁荣是在于英国人利用了英属印度、缅甸及马来半岛等广阔殖民地的原物料,和以上海为据点的向中国长江流域的劳动力及物产的吸纳,从而为伦敦赢得了大量的收益。   虽然法租界的官员透彻的研究了公共租界的兴盛过程,也试图连接印度支那、广州湾和上海、法国本土的贸易网络,但是欧洲大战的爆发中断了法国试图营建东方法兰西的计划。为了弥补国内因为战争造成的物资匮乏,法国政府不得不把印度支那的物资直接运回国内,而不是送往上海加工、贸易之后再把金钱收益汇回国内去。   在纳土纳群岛独立及日本出兵干涉南婆罗洲叛乱后,法国人已经意识到印度支那正处于一个危险的状态之中。自从欧战开战以来,法国政府不仅加紧搜刮了印度支那的物产,还征召了将近十万越南人前往欧洲为法国作战或做工。   法国政府的这种作为已经引起了越南、柬埔寨、老挝人民的不满,在加上荷属东印度群岛接连不断的小规模暴动,已经开始引起了东南亚各民族的独立思潮,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也意识到了殖民地社会隐隐有动乱的风险。   而在中国人从荷兰人那里夺取了纳土纳群岛,日本人现在又借口保护南婆罗洲日本侨民的名义出兵南洋,都意味着东亚民族国家意识的抬头。就如同革命委员会代表对于法国驻天津领事当面发出的战争威胁一样,假如法国无法展现自身的强大,那么这种口头上的威胁随时可能变为一场真正的战争。   不要问法国人为什么会这么思考,因为这就是帝国主义的逻辑。正是在这种帝国主义的逻辑之下,欧洲列强才能在世界各地占据了那么多殖民地,也正是在这样的逻辑之下,欧洲大战才会爆发。   虽然当下的中国还没有统一,革命委员会看起来还只占据了这个国家的一角,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和俄国之后,并毫不迟疑的联合美国从荷兰人手中夺取了纳土纳群岛时,法国人就已经理解革命委员会已经明白了帝国主义这个游戏的规则。   而日本人虽然反应的比革命委员会慢一些,但是拥有着东亚第一海上舰队的日本,实际上对于印度支那的威胁,比中国人还要大。因此柏卜很快就明了,中国和日本之间,法国至少要交好一个。   和日本相比,柏卜最终还是选择了革命委员会。这不仅仅是因为日本是英国的盟友,同时还在于日本现在就拥有威胁印度支那的力量,而中国现在还没有完成统一。假如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互相牵制的话,那么法国必然是谁弱就支持谁,但是在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保持着和平的状况下,他就只能同选择对印度支那威胁较小的一方了,而且还有人为革命委员会向他打过了招呼。   9月20日,柏卜再次邀请了耿谨文来法国领事馆和自己会面,当马赛儿·博代总领事的秘书将耿谨文和他的法语翻译王尔南请了进来。   虽然9月的上海依旧还处于秋老虎的天气,但是敞开的落地窗和领事馆内良好的绿化植被,还是让这间一楼的会客室内时不时的穿过了阵阵微风,让耿谨文身上的汗水迅速收敛了下去。   将除了博代总领事之外人打发了出去之后,柏卜公使就坐回了藤椅上对着耿谨文说道:“耿先生,我们这两周来也会晤了将近十余次了,我希望今天能够得出一个结论来。我想您应该知道,我还要赶去北京履职,不能在上海继续停留下去了。”   耿谨文思索了好一阵,方才开口回道:“我当然希望能够同公使阁下达成一个协议,但是我希望阁下理解这样一个事实,有些事我只能向哈尔滨方面转告,并不能自行决定。而您所提出的大部分要求,恐怕都超出了我的权力之外。”   柏卜公使握拳抵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片刻,便开口说道:“那么我们就从最简单的谈话基础开始,一项项的确定吧。首先,革命委员会是否愿意和我国达成和平共处的约定?”   耿谨文看着他撇了撇嘴说道:“要是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错的话,似乎从第二次鸦片战争开始,都是贵国不愿意同我国和平共处,先不提贵国在我国的租界是怎么来的,上海和天津的擅自扩界行动,难道也是贵国想要和平共处的表现?”   博代总领事听了之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耿谨文完全是在挑衅法兰西共和国,但是柏卜公使却神情淡然的回复道:“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也改变不了,不过我可以答应革命委员会,等我到达北京之后,会将天津租界完全的交还给贵方,只要贵方保证我国政府和商民的财产不受侵犯。”   耿谨文在心里很不以为然,现在的天津各租界除了一个名义之外,其内部的司法和行政权力都已经被天津市政府收回来了,法国人不过是在取巧,基本上啥也没付出。不过他口中倒是客气的说道:“公使阁下的善意我已经听到了,那么我就等待阁下的好消息了。不过我们只能答应贵国政府和商民的合法财产不受侵犯。”   柏卜公使虽然不满意耿谨文修改自己的要求,但是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毕竟确实有些法国人利用了特权从中国人那里窃取了不少土地和财富,甚至包括法租界禁止的鸦片贸易。   于是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接受,但是法国商民财产的合法性应当由双方共同确定,不能由贵方自行说了算。”   耿谨文想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柏卜于是很快就提出了第二条要求,“我国政府希望贵方增加对于共和国的贷款,至少在11月之前给予5000万美元的贷款,贷款总额的五分之三应当准许我国用于军用装备及武器弹药的采购。”   耿谨文顿时面露难色地说道:“我国北方现在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洪涝灾害,数百万民众流离失所,现在要求我方向外贷款,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柏卜摇着头说道:“我知道贵国北方正遭遇大洪水,但是我同样也知道贵方的财政完全能够支持的起这笔贷款,更何况这笔钱终究还是会落在贵方的口袋之中的。   而且据我所知,贵方贷款给协约国的总金额也差不多有7亿美元了,要是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你们的贷款可就要打水漂了。”   耿谨文顿时沉默了下去,一旁的博代总领事也迅速的把视线转向了一侧,观赏起了会客室墙上的画作起来了。虽说总领事也清楚,其实借款最多的还是英国人,差不多达到了5.2亿美元,法国政府只欠了1.25亿美元而已,但是作为一个资本输出国,法国居然都开始向一个半殖民地化的国家举债,还试图以赖账相威胁,这让觉得自己有些脸红了。 第八百七十章   耿谨文思考了许久之后才对着柏卜公使说道:“增加借款也不是说不可能,但是公使先生,我们需要一些担保。我想贵国政府应当明白,钱可以印刷出来,但是物资不可能凭空创造出来。”   柏卜公使顿时松了口气说道:“说到这个,我们愿意仿照英国和贵方达成的贸易方式,我们提供殖民地物产,然后从贵方这里获得等价的物资或是用以清偿债务。”   耿谨文却不以为然的摇着头说道:“贵国的殖民地主要在北非和中南美洲,至于印度支那除了大米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特产了,和英国在亚洲殖民地的丰富物产完全难以比较。   而且据我所知,贵国国民在越南南圻占据了大片土地之后,就一直在排挤我国侨民在越南稻米行业的经营权,但是稻米的消费市场其实主要就在亚洲,特别是在中日两国。贵国排挤了我国侨民在这一行业中的经营权,恐怕现在也并没有找到进入中国市场的渠道吧?   更何况随着德国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和美国宣布参战之后,许多商船都被调往了大西洋地区,亚洲的航运价格今年再度暴涨,这直接导致了稻米这种价格低廉且占地方的大宗商品的远洋贸易缩减。我的消息没有出问题的话,现在东南亚的稻米已经跌破95盾每百萝了,印度支那今年的大米在失去了华商的渠道之后,今年恐怕都销售不出去,贵国这是打算用难以销售出去的稻米来抵押借款吗?”   柏卜一时也无话可说,印度支那目前的困境确实是法国地主和殖民地官僚的自作自受,他们太想把华人赶出印度支那最为赚钱的生意,因此才会联合汇丰银行断了华人米商的融资渠道,但是法国人倒是没有预料到,失去了华商的渠道后,越南米根本进入不了华南市场,哪怕香港在英国的控制之下,也只能消耗很少的稻米。   而对于法国本土来说,大米并不是作为主食而是作为蔬菜来看待的,毕竟蔬菜容易腐化而大米耐储存,且大米的体积总要比十字花科的蔬菜小的多。特别是在战争时期,直接用大米做汤,方便快捷的很,这也导致法国的战壕外面总是白花花的一片,用来做汤的大米肯定是咬不动的,因此喝完汤之后就只能倒掉汤底。   但是随着中国人搞出了脱水蔬菜之后,法国士兵就不大乐意再喝大米汤了,且随着航运吨位的紧张,把大米运往欧洲也成为了一桩及不划算的生意,拿着大米交换中国人的小麦粉、方便面、罐头和脱水蔬菜,都比运回欧洲强。   坐在一旁的博代总领事不得不插口了,上海法租界可是同时接受公使馆和河内共同领导的,中国人对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显示出恶感的话,对于上海法租界也不是什么好事。   “萨罗总督阁下正努力纠正前任总督阁下在印度支那殖民地实施的一些不当举措,总督阁下之前在信件中和我讨论过华商在印度支那所受到的那些不公正对待的问题,我们都认为华商对于印度支那殖民地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不应该获得这样不公正的对待。因此,我们愿意重新考虑让华商在印度支那的稻米行业中继续发挥作用……”   耿谨文对于总领事的表态,内心是嗤之以鼻的,如果这位总督阁下真的有心纠正前任的错误,那么在他今年一月份上任的时候就应该出手纠正了,而不是在法国遭遇了前线的失败,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时,才跑来和革命委员会解释。   当然,他心里更清楚,没有国民革命军在赤塔的对俄作战胜利,没有日本政府现在暴露出的对于南洋土地的野心,法国人也不会向革命委员会低头示好。就目前欧洲的战局来看,一旦协约国真的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么法国的国际地位在战后也不会比荷兰人好多少。   既然中、美、日可以逼迫荷兰人开放荷属东印度群岛,那么失去了国际地位且没有海上霸权的法国人,同样也保不住印度支那殖民地。就这一点来说,同盟国的胜利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想到革命委员会借给协约国的钱和德国人借给革命委员会的钱,耿谨文还是收回了这个念头。   略一思索之后,耿谨文便向两位法国人回道:“关于越南稻米行业里的问题,不过是我方对于印度支那商业环境中对于华人歧视政策关注的一个方面。我方对于印度支那政府要求的不是什么特殊权利,而是希望它们能够提供一个进行自由贸易的商业环境,没有这样一个环境我们就很难同贵国在商业上合作下去。”   博代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革命委员会提出的要求比他设想中的要温和的多。越南维新皇帝阮福晃深受其父影响,一直试图追求反法独立,去年甚至和宫外的反法团体进行了联系,预备鼓动法国招募前往欧洲参战的越南士兵暴动,但是事前被法国殖民地政府侦察到,以至于功败垂成。   正是因为这件事,前任总督不得不下台,换上了现在这位较为开明的萨罗总督。因为在粉碎了这起反法暴动之后,法国人才发现他们能够扑灭这场暴动完全是侥幸。   如果越南的士大夫中没有出现叛徒向法国人告密,那么这场起义必然会引发整个印度支那的大暴乱,被欧洲大战牵制住的法国政府,根本没有能力派兵来印度支那平息暴乱,印度支那就有可能脱离法国的殖民体系。   又或者,越南人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天津租界事件爆发在动手,那么殖民地政府即便事前获得了情报,也要焦头烂额好一阵了,在中国人强行进入天津法租界和保护了纳土纳群岛独立的事件刺激下,越南的民族意识也在抬头。   河内之所以要求上海总领事馆和革命委员会保持友好关系,并向中国人释放善意,就是因为在维新帝发起的暴动失败之后,越南的年轻人正试图寻求获得革命委员会的帮助,以赢得越南的独立。   印度支那民众的不满情绪,一战对于法国国力的损耗,正迫使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从高度集权的中央政府体制向本土代议制转变,也就是承认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的差异,在保证了宗主国的利益前提下,给予殖民地本土高层人士一些权力,以收买他们为法国服务。   在这种殖民地政策的转换背景下,原本在印度支那积极排斥华人经济的殖民地政府,现在又认为华人是属于可以利用的一个阶层,通过抬高华人的经济地位,将华人和当地土著在阶层上进行分化,从而让印度支那的土著民族失去对于华人的好感。   因此博代很快就接受了耿谨文对于印度支那商业环境改善的要求,这可比给华人特权要简单的多,也更不容易引起法国地主们的反对。   耿谨文随即又说道:“我们对于印度支那地区的物产和地理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我们以为印度支那并非只有稻米一项物产可供出口,只是限于当地的道路和能源建设的滞后,才会使得稻米成为了印度支那的唯一大宗出口商品。   我们希望能够同贵国展开合作,更好的利用印度支那出产的各项资源,那么首先殖民地政府应当更多的投入到道路建设和电力建设上,没有良好的道路网络和充足的电力,印度支那内陆的物产即便能运到沿海地区,在价格上也失去了竞争力,这对于双方的贸易往来来说就是一大损失。”   博代对于耿谨文的这个建议也无异议,萨罗总督刚上任时就说过:我们的殖民地必须成为生产的中心,而非物种博物馆。   因此他很快就回道:“殖民地政府正预备加大橡胶种植的规模,对于采矿和工业的发展也在规划之中,只不过我国现在正在交战之中,对于以上这些事业的投资,恐怕需要在战后才能真正实施了。”   耿谨文摇了摇头说道:“战后的话,贵国难道不是应当优先于本土的重建事业吗?那么对于印度支那的基础建设投入该排到什么时候去?事实上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贵方是否愿意接受?”   博代注视着耿谨文谨慎的问道:“贵方的建议是什么?”   耿谨文思考了一下,便斟词酌句的缓缓说道:“我们愿意向印度支那提供专项项目贷款,年利息不超过5厘,贵国可以用现金或是印度支那的物产用于还贷。当然,这些物产必须是我方所需求的。   比如一座水电站或火电站,假设投资为1000万共和元,那么我们愿意以45元每吨大米的价格接收贵方支付的大米,也就是22万2千多吨大米。以贵国去年出口的大米总数90万吨计算,你们至少每年可以用大米偿还4000万元的贷款和利息。   这些电站在建成之后,你们很快就可以通过出售电力回笼资金。有了电力之后,贵方不管是在印度支那开矿还是发展工业都有了动力基础。这样一来,等到战后贵国就可以向印度支那出售机器,然后换取廉价的原物料,从而加速本土的经济重建……”   博代还在思考中国人的用意时,一旁的柏卜公使已经扬起了眉头说道:“听起来,贵方是想要向我们出售发电设备。但是现在我们在远东可没有这么多的工程施工人员。”   耿谨文不假思索的说道:“公使先生,我想你也在报纸上看到了,现在北方地区因为洪水受灾的人群已经有2-3百万人了,我们需要对他们进行赈灾,但是许多地方的大水短时间内根本退不下去,因此我们需要让他们暂时迁移到外地生活一段时间。如果贵方同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印度支那的项目开始合作……” 第八百七十一章   大多数的问题,在之前的十多次见面会晤中双方都已经谈及,今日不过是为之前的多次会谈画下一个句号。而不管是耿谨文也好,还是法国人也好,都确实想要达成双方之间的合作,因此许多问题上双方都做出了退让,以确保在今日结束双方之间的协调。   比如法国人最为重视的贷款和贸易问题,耿谨文都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而法国人也同意了印度支那的基础建设和资本市场向革命委员会开放。   至于在出兵问题上,法国人也同样做出了让步,决定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在赴欧作战司令部的名义下,同协约国进行协商一切出兵事宜,而不是由协约国直接指挥赴欧的中国军队。   看到双方把过去两周多时间内提出的合作问题一一解决,剩下的一些无法妥协的问题也都同意搁置,博代总领事脸上的神情终于轻松了起来,今天的这场会谈结果真的落实下去的话,那么战前法国人所策划的东方法兰西计划,终于不必完全废除了。   虽然现在要把一部分好处交给中国人,但是在中国人加入这个计划之后,法国在远东的殖民地却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了。萨罗总督想要借助印度支那的物产和廉价劳动力打造远东的生产中心,现在有了中国人的协助,那么这个计划将会更加快速的变为现实。   而且博代也认为中国人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印度支那能够现在投入基础建设,那么到了战后就能为本土重建提供更多的物资,这确实是个迫切的需求。这场战争打到今天,没有哪个法国人会认为自己是胜利者,哪怕就是明天德国投降了,法国也一样是这场战争的失败者。   法国最为精华的东北工业区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夷为平地,本土的年轻人几乎都在战场上,这样的战争哪怕取得了胜利,对于法国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某些法国政治精英已经开始担忧起英国人来了,这场战争几乎让欧洲各大国都遭受了重大的物力和人力损失,如果协约国失败了,法国人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但如果协约国最后获得了胜利,那么在战后削弱了德国和奥匈帝国之后,本土没有受到攻击且海军实力犹在的英国人,反而完全压倒了欧洲的力量。这些法国政治精英们就开始担忧,英国在战后是否会借机削弱法国在欧洲的影响力,从而完全控制住欧洲各国。   在这样的考量之下,战后尽快恢复实力已经成为了法国政治精英们开始考虑的一个重要事项。至于中国人在印度支那投资所造成的后果,短期内反而不是一个问题了,至少在本土恢复到战前的实力之前,法国政府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至于今后,只要法国本土能够恢复过来,那么自然就能找到对付中国人的办法。   在大多数问题都获得了解决之后,博代总领事便知趣的起身离去安排下午茶去了,他知道柏卜公使和中国人之间还有些事务需要在私下交谈。   在总领事离开了之后,柏卜公使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说道:“扎哈罗夫先生对于贵方所提议的艺术品、奢侈品生意很感兴趣,他已经安排安德罗夫先生启程前往中国了。不过,真正的艺术品和奢侈品不仅需要大师的手艺,还需要购买者的鉴赏能力,你们真的觉得这门生意值得大笔投入吗?”   耿谨文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但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对于读书人金石古玩的癖好并不是一无所知,虽然东西方文化有着不小的差异,但是在艺术品上的看法,其实东西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西方的贵族认为,品味这种东西是需要培养和熏陶的,没有几代贵族的继承根本不知何为鉴赏。东方的读书人也同样如此,泥腿子怎么知道什么叫宋版和明版的区别,怎么看得懂魏碑之雍容,唐碑之法度。艺术品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在统治阶层内部继续划分阶层的象征,到底是暴发户还是世家就是看你的品味和鉴赏能力了。   不过既然是用来区分统治阶级内部的等级,艺术品自然就不能称之为生意,因为这个圈子几乎非常小,小的只有在其他人的介绍下,你才能进入这个艺术品流转的圈子。因此虽然每一桩生意的利润都很高,但是总的规模并不算大。   哪怕如扎哈罗夫这样的富豪,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吃不开的。柏卜公使虽然尊敬扎哈罗夫,但是并不认为对方有什么艺术鉴赏力,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而耿谨文同样对这门生意并不看好,但是出于对某人的信任,他还是稍稍转述了几句某人的话语。   “不知道公使先生对于美国的百万富翁女继承人和英国贵族的结婚热潮怎么看?”   “奥,那不过是一群暴发户和破落户之间的各取所需。不过这同艺术品生意有什么关系?”   “吴……某人曾经这样说:公孔雀长了一身漂亮的羽毛,所以就会时不时的展开以炫耀自己。就好比美国的百万富翁们,他们有了钱之后就连血脉都想买下来了。   在这一场大战之后,整个欧洲都不会有什么胜利者,但是借助这场战争,美国却创造了惊人的财富。如果公使先生您对于美国股市有所关注的话,就会发现道琼斯工业指数已经从1914年底的54点上升到了去年11月的最高点110点,几乎增长了一倍多。   而去年,美国的对外贸易额已经突破了100亿美元,占了全部国际贸易总金额的五分之一,这也就意味着世界的财富正不断的向美国集中。   这场战争正在为美国制造出大量的百万富翁,这些人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他们已经不再从属于过去的阶级,而成为了美国的新贵。而在他们之下的那些中产阶级们,也正仰望着这些新贵们,渴求着自己也能跻身其中。   因此,艺术品对于这些新百万富翁来说并不是用来鉴赏的,而是一种身份的证明。既然这不过是一种身份证明,那么那些过去不太著名的画家留下的画作,只要稍稍加以包装和宣传,自然就能卖出一个高昂的价格。   因为死人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继续作画,所以只要我们拿到了某些画家的大部分画作,自然就能将这位画家的画作抬高到一个相当高昂的程度,这和原先的艺术圈子并不会有什么冲突。   当然,如果只把艺术品卖给那些百万富翁们,这个市场也是迟早要饱和的。不过在百万富翁之下的那些中产阶级们,虽然他们手里的钱不多,可是只要让他们看到投资艺术品能够有一夜暴富的机会,那么他们自然会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购买那些更加无名的艺术品。   就目前欧洲的局势来看,俄罗斯帝国已经垮台,德意志帝国和奥匈帝国恐怕战后也不复存在了,从中欧到俄罗斯,许多贵族家庭都将会成为破落户,而他们手中的那些艺术品就是最好的原矿。巴黎是欧洲的艺术和时尚之都,只要有了巴黎艺术评论家帮助那些美国人进行鉴赏,那么在战后至少你们可以从美国人手中收回一些黄金不是吗……”   柏卜公使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门好生意,难怪扎哈罗夫先生也会心动,试图从军火生意跨行进入艺术品生意当中了。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看起来真像是美国人的主意啊。”   耿谨文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解释。法国人把这看成是美国人的想法,对于吴川个人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不管是艺术品还是奢侈品生意,其实都是利用了美国人暴发户的心理而已,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对于革命委员会和法国人来说,这倒是一门相当划算的生意。革命委员会需要法国人给予的包装,俄国革命爆发之后,革命委员会就开始通过金兹堡家族等俄国犹太人开始搜集俄国贵族们收藏的艺术品,当然是以一个相当低廉的价格。   但是这些艺术品在美国还很难卖的起价钱,因为美国的艺术品市场现在正被英国人所垄断着,那些美国爆发户们还不能理解欧洲艺术之间的区别,他们就像是刚刚出壳的小鸭子一样,只会跟在那些最顶层的财团家族亦步亦趋。   战前欧洲艺术品最大的交易市场虽然在巴黎,但是法国人并不在意美国富豪,真正有鉴赏能力的美国财阀自然会亲自跑去巴黎购买顶级的艺术品,只有那些二三流的艺术品才需要送上门去。哪怕是英国人,也不得不忍受法国人的这种傲慢。   但是这场战争已经改变了一切,哪怕再傲慢的法国人也得思考战后的法国应当如何生存下去,而有了这些法国人给予的鉴赏评语,不被美国人重视的俄国或东欧艺术家们,也可以在美国被人捡漏了。   事实上不止是美国,日本和中国因为战争受益的资本家们,同样也在大肆花钱购买欧洲的艺术品,以标榜自己的上流身份。至少耿谨文知道,东北和日本的一些富豪们,已经在革命委员会安排的拍卖会上购买了超过数百万共和元的俄国艺术品。 第八百七十二章   待到下午茶结束之后,今日的会谈总算是告一段落。柏卜公使和博代总领事亲自将耿谨文送出了门,站在台阶上的两人看着耿谨文带着翻译坐上汽车开出了领事馆大门,博代总领事这才放松下来对着柏卜公使说道:“上海的事务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北京公使馆也催的很急,公使先生您打算几时动身北上?”   望着夕阳照射下发出金黄色光芒的砖砌围墙,柏卜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帮我订两张明天下午去青岛的船票吧,我和勒内先生从青岛转铁路前往北京。至于我的行李和其他人,让他们慢慢来,听说北面的大水已经冲断了京汉铁路,津浦路也很危险啊,我和勒内先生两个人北上,会比较方便一些。”   博代总领事点了点头说道:“北京政府也确实比较无能,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出动了军队紧急疏通了津浦路附近的险情,估计这条铁路也要被大水冲断了。   虽然革命委员会在外交上有时显得过于固执和难以交涉,但是他们在内政的治理上却比北京政府要有效率的多。我听说,现在天津北面的河流堤坝已经基本修缮完成,那些洼地内的民众也被迁移到了别处,虽然每天都有受灾民众跑到天津,不过天津市政府修建起的难民营还是把这些民众都安置了起来。   现在天津各国侨民抱怨最多的还是北京政府的不作为,导致天津以南的河流决堤,天津以南地区的大水消退不下去,连累到天津城都成了水乡,天津居民的损失不小啊。”   柏卜公使对此只能摇着头说道:“北京政府在这次水灾中的表现才是合理的,革命委员会的行动其实相当的不合理,他们的行动倒是更像一群欧洲人的作风。假如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我们本应该支持北京政府才对。不过幸好,我们只是丢了一个天津租界,在中国北方拥有重大利益的是英国、俄国和日本,如果他们不出面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我们又何必采进这潭浑水呢?”   博代总领事听后也只能沉默了下去,不过就在公使转身准备走回楼房内时,跟在他身后的总领事又不免开口道:“公使先生,您觉得等革命委员会统一了北中国之后,他们对于南方各国的租界地会接受现状吗?”   柏卜公使脚步停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继续向前走去,口中说道:“这并不取决于中国人,而是取决于我们自己。在欧洲大战开始之前,上海法租界的扩界行动不是很成功吗?那个时候革命委员会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抗议了几句而已。   但是在我们陷入了欧洲战争的泥潭之中后,天津法租界的扩界行动就被革命委员会视为了一种入侵行动,显然这些中国人和其他的中国人不同,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极限在哪。   和他们打交道就不要有太多的幻想,我们应当把他们视为和欧洲人相等的对手进行交涉,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和平不是取决于口舌之上,而是战场上有无击败他们的把握。没有力量的虚张声势,只会让他们看清法兰西,康德先生的错误,我可不会再犯……”   在回去的汽车上,王尔南还在消化着今天谈判的内容,他不仅仅是耿谨文的法语翻译,同时也是共和党员,耿谨文身边负责对法租界交涉的负责人。当然辛亥革命爆发时他不过还是徐汇公学的一名学生,民国建立之后他进入震旦大学院学习法律,耿谨文来到上海后开始和上海教育界联系,在各学校中建立共青团组织并宣传马列思想,王尔南随即加入了震旦大学院的共青团。   法国人一直把震旦大学院视为在华的法国大学,1914年之后对于震旦大学院的拨款和思想控制越来越严格,1915年起,学院院长开始由罗马耶稣会总部任命,这一度引发了学校内进步学生的抗议活动,校方一度试图开除抗议学生,在耿谨文的交涉下,最终以王尔南等领头学生的转学结束了抗议事件。   和其他学生选择继续上学不同,王尔南认为资本主义的法律对于社会主义来说并无多少意义,因此选择了退学。由于自小在法语学校内学习,王尔南的法语相当出色,因此耿谨文就将其留在了自己身边担任翻译,之后也开始起了一些和法国人交涉的事务,现在则成为了耿谨文对法国人交涉的重要助手。   耿谨文倒是相当满意这个年轻的助手,虽然对方很年轻做事却并不浮躁,他交代的各项任务,对方都能完成的很好,口风也相当的紧密,因此他也就把王尔南当成了重点对象来培养。   看到王尔南在车上一脸沉思的样子,在宝昌路住所下了车后,耿谨文不免张口向他问道:“看你在车上想的这么入神,是对刚刚同法国人谈判有什么地方想不通吗?”   王尔南马上点着头说道:“确实是有点想不明白,法国人在印度支那那么挤兑华人,我们为什么还要帮助他们?虽说我们现在确实需要给北方的灾民找一条出路,但是给法国人贷款修公路和发电厂,为什么不给南方各省修?江浙一带要是修好了公路和发电厂,对于国人来说不是更为有利吗?”   耿谨文一边顺着院子里的小路向着花园里的楼房走去,一边向王尔南回道:“给江浙修公路和发电厂当然是需要的,但是不管修公路还是修发电厂都需要一个有组织力的政府,但是现在江浙有吗?”   王尔南顿时哑了,浙江和江苏虽然比其他地方要安定的多,但是掌握这一地区的并不是坐在南京城内的江苏督军,而是本地的乡绅。别看冯国璋这些北洋将领占住了江浙地区,获得了在这些地区征税征丁的权力,但是在本乡本土还是乡绅们说了算,就算是冯国璋也不会和这些乡绅们过不去。   而不管是建发电厂还是公路,肯定是需要跨乡跨县的,这里又不是冯国璋这些北洋将领的家乡,他们自然是不会关心在当地修不修电厂和公路,只要乡绅们能够按时缴纳税金就可以了。因此革命委员会想要在这里开展建设,就需要一个县一个县去谈判,又或者有着本省乡绅的加入。   对于公路和发电厂这些基础建设来说,肯定不是短期能够获得回报的项目,而且基础建设的受益者也不会包括平均分配到每个人身上,靠近公路和电厂的城镇、乡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因此如果没有一个政府出面组织,这样的投资项目在本地就未必能够通过。   相比较而言,革命委员会替法国人在印度支那修建公路和发电厂,反而麻烦会更少一些,因为印度支那至少还是有一个统一的殖民地政府的。   王尔南只能垂头丧气的说道:“国家还是要真正统一啊,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搞建设。到底什么时候革命军能够南下呢?”   耿谨文顿时也沉默了好久,直到走进了房子才叹了口气说道:“统一国内倒是不难,但是应对列强的干涉,我们的力量还不足够啊。   眼下这些列强之所以对我们处处忍让,主要还在于他们正陷身于欧洲大战当中;而吴主席又次次判断正确,始终没给这些列强以可乘之机。   但是一旦欧洲大战结束,而我们这边又试图统一全国,把力量东撒一些,西丢一点,那么列强肯定是不会放过对付我们的机会的。所以我们还是需要继续忍耐,先整合了北方的力量再谈南方吧。   嗯,你去给陈嘉庚发一封电报,告诉他我们已经同法国人谈妥,让他准备收购南洋的大米,45元每吨以下无限收购,升至52元每吨时即停止收购。   还有,上海粮食交易所将于下月15号成立,如果他有空的话就回上海一趟。我们希望今后南洋的大米、白糖等价格能够跟随上海粮食交易确定,这对于中国来说很重要。   另外再给哈尔滨发一封电报,把我们今天和法国人达成的协议发过去,如果哈尔滨同意的话,我们就要同法国人正式签署文书了……”   王尔南一一答应了下来,便走到了一侧的电报房拟定电报底稿去了。除了跨洋电报需要跑去电报房发报外,某些需要保密的电报,在这间别墅内就能发报了。因为战争的需求,无线电的发展极为迅速,特别是短波电台的技术突破的最快,现在南方局使用的就是最新的一款短波电台,已经可以同哈尔滨、新加坡进行直接联系,不需要再通过其他中继电台转送了。   也正因为革命委员会无线电技术的快速发展,今年8月巴彦淖尔盟安北县爆发鼠疫的消息,很快就从包头架设的电台传递到了北京和哈尔滨,这要比过去从内蒙古往北京传递类似的消息提前了一两个月。这不仅仅在于无线电的快捷,还在于减少了中间汇报的环节。   地方上爆发了鼠疫向上汇报时是层层上报的,只要中间有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消息就滞后了。而现在无线电报直接发给了北京,再加上革命委员会在报纸上刊登了新闻和对北京政府进行警告后,北京的行政效率也就被动的提升了。   对于北京来说,华北平原上的水灾就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现在内蒙古还爆发了鼠疫就更加的让人难以处置了。更加麻烦的是,这场鼠疫还是爆发在了内蒙古西部,如果处置不好传入到山西,那么很快就会进入华北平原,然后就要向全国扩散了。   因此,袁世凯很快就任命伍连德等医学专家负责本次内蒙古防疫行动,但是北京现在确实已经没法向包头等地输送防疫物资,因此又不得不给革命委员会发了一封电报,要求革命委员会协助本次内蒙古的防疫行动。 第八百七十三章   对于北京政府发来的关于公共事务的政策,吴川一般都会放在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上进行讨论。和中央委员全体会议渐渐成为党内最高决策会议一样,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其实也正成为革命委员会的最高机关,其他常设委员会现在都必须要服从于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决定的政策,而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也有权力否决其他常设委员会的决定。   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代表委员从一开始的24人增加到了现在的34人,而代表委员中共和党员的人数也从13人增加到了22人,这也就确定了共和党在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中的绝对控制权。而整个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委员有396人,其中共和党员的人数占了229人,只不过刚刚超过一半多而已,就集权程度来说,革命委员会的集权程度还要高于共和党的中央政治局会议。   因此对于政治以外的公共事务议题,吴川还是很愿意放在劳动和经济委员会上讨论,而不是先在党内集中意见,否则的话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就完全成为了共和党的传话筒了。   但是公共事务一旦决策失误,后果将会很快显示出来,就比如袁世凯废除了内阁总理制度之后,所有的公共事务发生的问题就全部是袁世凯自己背锅了。像1913年北洋进攻山东革命委员会失败,最终就成为了袁世凯破坏国内和平的责任;本次华北大水灾中各地官员的反应迟钝和延误抗灾等种种无能的举措,又再一次让国内舆论聚焦到了袁世凯身上。   这种国内舆论对于国家元首的攻击,事实上就是在打击国内各阶层对于新生的中华民国这个国家的信心,中央政府的决策开始遭到了普遍的质疑甚至是拒绝执行,没有了各地方政府对于中央政府的自觉服从,那么中央政府要么采用强力手段镇压地方政府的反抗,要么就只能向地方政府进行妥协。   但是采用强力手段镇压,中央政府的施政成本将会变得非常高昂,对于本就依靠借款过日子的北京政府来说,这就是一剂毒药。而向地方政府进行妥协,就会让中央政府彻底丧失自己的威望,各地政治力量的割据就是个时间问题。   袁世凯感到委屈的就在于这里,虽然他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但是他这个大总统的权力还不及满清时代的总理大臣。至少在满清时期,各地官府还没有敢公然同朝廷叫板的,这也就是他一度想要复辟君主制度,走立宪君主制道路的原因。   不过在革命委员会用武力在山东击败了北洋军之后,袁世凯的想法就完全破产了。从中国历史来看,还没有那个中央王朝的武力是打不过地方割据势力的。在民国的体制之下,北京至少还有民选大总统的合法性来抵抗革命委员会的军事压力,如果他想要复辟君主制度,那么革命委员会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武力了。   不要说袁世凯自己不敢冒险,就是北洋内部也不会为了他的皇位去同革命委员会拼命,这也是孔教会和复辟潮流在北洋军山东失败后迅速消声觅迹的根源。而袁世凯也只能守着自己的大总统府,竭力维持局面了。   不过吴川可不会去同情这位北洋枭雄,既然袁世凯敢于废除内阁责任制度,那么就应当承受因此造成的一切后果。只是他自己可不会去重蹈覆辙,党和国家机关的决策自然应当由党和国家的最高机关来决定,而不是由某个领袖来下命令。   吴川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他现在最多也就比普通党员强上一些,但是远不能同列宁、托洛斯基这些从革命中走出来的政治天才相提并论。而哪怕是列宁和托洛斯基都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他这样靠着历史预知作弊的普通人。   因此在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开始步入正轨之后,吴川在政治制度上主要考虑的,还是如何让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最高机关为自己分担责任和风险。虽然这会让他损失一部分权力,但是责任同样也被分散到了各级委员会头上。   也正因为吴川愿意和党内各派及党外的政治势力进行妥协,所以现阶段大家的做事热情还是相当高的,因为只有做事才能掌握各种社会资源,而只有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了才能让更多的人支持你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   只要不犯政治路线上的错误,以革命委员会目前的发展速度,不管是地盘上的扩张,治下人口数量的增长,还是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的发展,几乎每一方面都需要大量的干部负担起责任来。在这种形势下,光靠耍嘴皮子可无法保证你不会被赶下去。   和革命委员会相反的北洋政府,因为没法去触动华北地区地主阶层的根本利益,也缺乏搞工业化的资本和技术,自然也就无法制造出更多的责任给那些新人来负责。于是满清皇室虽然宣布退位了,但是新建立的中华民国政府内部依旧是一群老人,这些人原本就是革命时期的政治投机者和反对者,他们霸占了新政府的资源之后根本就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任何改变都将会削弱自己的权力基础和损失手中的社会资源。这也就是为什么,孙黄所主导的二次革命虽然失败了,但是反对北洋政府的思想和声音却从没有消失过。那些资产阶级的革命者认为,袁世凯率领的北洋集团窃取了革命果实;而那些年轻的知识分子看到的则是一成不变的社会,北洋政府并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他们依旧看不到出路。   于是,愿意接纳年轻人和试图改变这个国家面貌的革命委员会,在各地地主乡绅的攻击下,现在反而越来越成为了各地年轻人心目中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而对于吴川来说,适当的放下一些权力反而令自己手中的权力更加的集中了起来,因为在脱离了一般事务性工作之后,他现在已经不在需要特意的注重某个部门或群体的利益,于是他在党内的立场更加的超然,党内各方反而更需要吴川对于自己的支持了。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最令人感到愉快的,还是把自己从如山的文牍中解放了出来,可以有时间去思考即将爆发的十月革命和一战结束之后世界形势的变化。到了一九一七年,谁也不能继续忽视革命委员会在东亚地区的变量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当革命委员会预备统一中国时,各国在华的既得利益应当怎么办?   虽然现在因为欧洲列强陷于战争之中,不得不对革命委员会采取安抚的缓和政策,但是吴川并不认为他们在战后也会继续采取这样的绥靖政策,或许有些列强已经在考虑,战争结束之后要怎么压制革命委员会,从而保护自己的在华利益了。   只是现在列强并不清楚,这场战争不仅将会让无数王冠落地,还会诞生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从而完全打乱了一战爆发时协约国试图重新分割世界的打算。没有了俄罗斯帝国在背后的威胁,又引诱了日本进入了南洋,革命委员会自然也就有了自保的力量。   当下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东亚这边的局势变化太大,已经开始完全偏离了吴川所熟悉的近代史,也就是说,一战之后的中国历史对于吴川来说已经是面目全非,他现在需要依赖于自己的思考,而不能再依赖于预见性去判断问题了。   只是,随着吴川越来越谨慎的同时,共和党的骨干们却变得越来越有自信了。其实政治这个东西和做数学题一样,是可以通过反复的刷题来提高决策能力的。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就在于,第一眼看到题目的时候他就会了,普通人则是在出错多次之后便牢牢记住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只要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够在同一类型的问题上取得正确的判断力,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你是否支付得起这样的代价。从1912年到1917年,吴川一直在用欧美资本为这些共和党成员支付错误判断的成本,于是现在这些共和党的成员们终于开始有所成熟了起来。   对于北京政府发来的,请求对于内蒙古鼠疫防疫提供协助的电报,所有共和党的代表委员们都认为应当接受,虽然需要革命委员会额外支出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却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将整个内蒙古地区纳入到控制范围之下,并打开了通往西北的门户。   宋云桐是极力主张提供协助防疫的代表委员之一,他这样主张道:“我们现在虽然控制住了外蒙古和内蒙古东部地区,但是靠近河套地区的内蒙古西部才是内外蒙古人口最为密集的区域,也只有控制住了内蒙古西部的河套地区,内外蒙古才能彻底安定下来,这对于我们建设内外蒙古是极有好处的。   其次,内蒙古西部地区爆发的鼠疫现在虽然还不够猛烈,但是鼠疫爆发地的边缘就是人口密集的山西地区,一旦让鼠疫从内蒙西部传入山西,然后再由山西商人传播到华北和中原地区,那么这场鼠疫就有可能向全国扩散,到时东北也不能独善其身。因此在这个时候花点小钱扑灭了鼠疫,总比大流行之后花费巨资去防疫来的强……” 第八百七十四章   看了一眼坐在会议桌一侧的吴川之后,宋云桐又接着说道:“而且,山西督军阎百川去年虽然派人过来说要服从革命委员会的指导,但是天津租界事件爆发之后,他又推托山西巡按使金永和北洋第三师驻守山西对他提防太紧,因此不能让我们在山西建立山西革命委员会。   等到了去年底,我们收回了天津租界的部分权力之后,他又派人过来请罪,还声称自己要加入共和党。但是当我们同俄国人爆发冲突之后,他又将我们派去太原的人员拒之门外了……这个人首鼠两端见风使舵到了这种程度,我以为他不可能成为我们在山西的合作对象。   因此,正好借防范鼠疫这件事去试探他一下,干的好就把他调动到北京去,干的不好就干脆拿下他。对于我们而言,一个心怀叵测的盟友反倒不如一个旗帜鲜明的敌人容易对付……”   吴川点头赞同道:“我觉得宋委员的主张还是不错的,内蒙古这次鼠疫的抗疫行动越快组织起来,人民的损失就越小。让阎百川负责这次防范鼠疫行动也不错,正好看看他手下的那些人究竟有些什么人可用,顺便我们也先在归绥地区建立起医院和仓库,做好进入内蒙古西部及山西、陕北的准备。那么现在河北地区的灾情和赈灾有没有出现问题?对于我们的财政和物资储备有没有压力?”   对于吴川提出的问题,宋云桐倒是了解的最为全面的,因此他很快就回道:“北京、天津一线以北地区的灾情已经稳定了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从保定到天津的这一路,因为这里是平原地势,河流一破口大水就淹了一大片,再加上海河入海口的径流量太小,河北南方平原上的大水很难排除出去,因此地势较低的地区连自救补种都做不了。   比如文安洼地处北京、天津、保定、沧州、廊坊中心地带,县内平坦开阔,为海河多条支流下游。南部地区14个县的超量洪沥水和大清河、子牙河、古洋河、潴龙河决口洪水,现在都汇聚在了县境东部、北部的洼地,这里形如釜底,根本没有下泄出路,县内三十万民众,至少十余万人今年是颗粒无收的。   而华北乡下的民居大多为土屋,被大水浸泡过久必然崩坍,也就是说洪水退去之后,光是该县就至少有5000户以上的家庭将不得不住在危房之中。   且从8月底到今日,北京对于赈灾的行动相当的迟缓,直到9月14日晚,北京才任命熊希龄担任京畿水灾善后及河工事宜处督办。而根据熊希龄前日的公开说法,前清京畿地区有水灾21县,受灾民众130余万人,当日支出的赈灾款项约合300余万元。   今次京畿一带受灾地区约超过70县,受灾民众已经超过260万人,但是北京拨款才190多万元,加上本省公款和各慈善团体的资助,也才约合290万元,依靠北京政府单独赈灾恐怕难度较大。   而我革命委员会现在接手赈灾的地区是天津、北京以北和津浦路沿线一带,我们当前正在帮助的灾民人数约在100万人左右。为此,我们已经向河北地区运输物资、粮食及拨款,约合1000万元,其中公款拨给680万元,海内外捐赠款项物资约合320万元。   这1000万元的物资及款项中,我们先后调拨给了熊希龄约100万元的物资,用以恢复京汉路及赈济最困难的地区。不过有传闻说,我们交给熊希龄的赈济物资现在出现在了灾区的黑市中,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是熊希龄领导的赈灾委员会出了问题,还是接收物资的地方政府出现了问题,不过河北革命委员会已经派出人员前往调查了。   从目前各地的赈灾情况来看,我们至少要从重灾区向外迁移50万人口,这些地区因为地势过低,想要大水退去至少也要到明年,考虑到冬季结冰的因素,至少要到明年三、四月份才能彻底退去大水。土地经受了这么久的浸泡,以当地的土质很可能盐碱地化,因此今明两年都不大会有什么收成了。   由于本次大水完全出自意外,因此这50万移民不太可能全部放在东北,我同各处的同志商议过,我们认为东北地区大概能够接收15万左右的计划外移民,其中沈阳愿意接收5到6万人口。   然后是河北革命委员会预备尽快开展海河治理项目及唐山-天津地区的工业区建设,这些事业大约能够消纳掉25-30万人。剩下的人将会分散到青岛、济南等地,这些地区也正在推动工业区建设,正好可以消化掉这些灾民。   去掉了这些外移人口之后,剩下的人我们至少要发放粮食到明年新粮下来,按照每人100公斤的口粮计算,我们需要为这些灾民提供21万吨粮食,根据南方局的来电,今年南洋各地大米丰收,我们大约可以收购到100万吨大米左右。   而本年度东三省的耕地面积已经达到了1.95亿亩,以去年平均每亩80公斤的产量计算,今年的粮食产量也将达到1560万吨,比去年增长了将近100万吨粮食。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把这次华北的水灾应付过去,无非就是少出口一些粮食而已……”   听到宋云桐给出的这个答案,在座的大多数委员不由便放下心来。仅仅在五年之前,东三省的耕地还不到1.5亿亩,粮食总产量大约1000万吨不到,但是现在耕地不过增加4500万亩,粮食总产量却增长了50%以上,这可真是一个喜讯。   按照1912年东三省的人口计算,1917年东北人口不过才增长了25%而已。因此这增长的粮食足够多养活数百万人了。以400公斤每人每年口粮计算,1560万吨粮食足以养活3900万人,扣掉东北的总人口之后,还能养活1400万人。   但实际上,根据已经收获的小麦,正在收获的水稻来看,今年的平均亩产还是比上年有所上升的。而对于东北农业现状有所了解的委员,必然会把这几年粮食产量不断上升的功绩归于机耕面积的扩大,水利设施的完善,电力灌溉的普及,化肥和农药的使用等因素上。   比如在五年前,东北的拖拉机不过才几十台,还都是蒸汽式样的大型拖拉机。但是到了1917年9月,东北的拖拉机数量已经突破了1万台,如果再加上山东等关内地区,总数就突破了1万2千台。东三省的机械耕作面积大约占了总耕地面积的15%,东北自产拖拉机数量已经达到了每日6台下线。   革命委员会和万国农具公司联合投产的长春拖拉机厂,已经度过了磨合期开始进入了熟练生产模式,而万国农具公司和狄塞尔动力公司经过联合研制,不仅完成了N型号拖拉机的定型,还完成了一种1吨重的小型拖拉机的设计,这种小型拖拉机的制造成本只有N型号拖拉机的四分之一,适合于400亩-2000亩之间的小型农场。   也就是说,到了明年下半年,东北自产拖拉机的数量将会达到设计产能,每日下线44台,到时革命委员会就不必向美国进口拖拉机,反而可以向外出售拖拉机了。   有了粮食的保障,在座的委员们自然对于解决今年的华北水灾信心十足了起来。也都试图借助水灾带来的机会,让革命委员会扩大对于华北地区的控制了。   比如方兆国就认为,“北京政府面对京畿附近的水灾,反应都如此迟钝,我们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建设呢?既然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我以为我们应当趁着赈灾的机会,拿下除了北京城之外的河北地方,这样河南、山东、河北三地也就连成了一片,这样也有利于我们在华北平原规划建设,也能加快对于山西地区的渗透,山西之煤铁肯定是要运出来的。”   徐景魁则说道:“在这样的大水灾面前,北洋居然还有官吏贪污赈灾物资,我以为我们不对这些人进行揭发和处理,将置华北灾民于何地?特别是驻扎在保定的北洋军将领,曹锟、曹锐兄弟,此前就霸占了保定不少土地,还从保定商民那里征收附加税,据说征收这笔附加税就是用来对付我们革命委员会的。对于这样的北洋军阀,我看也该把他们连根拔起了。”   方、徐两位委员的主张得到不少委员们的附和,显然许多委员们都认为,既然革命委员会替北京付了账,自然就得坐下吃席面,总不能把钱丢水里听个响。更何况,当前的北洋政府做的也确实不怎么样,与其让他们在地方上瞎折腾,倒是不如早点接手过来,也好保存一些京畿附近的元气。   吴川对此也是点头道:“如果没有这场水灾,我们还可以再看一看,毕竟现在在东北投入一块钱至少可以获得2块、3块的回报,而在什么基础设施都没有的华北搞建设,等到建设完成欧洲战争也该结束了,投下去的资金很难说会有什么回报。   但是,现在数百万灾民就在那里,我们总不能继续站在岸上观望了。指望北洋政府,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以北洋政府的赈灾方式来看,最多也就是一个拖字。只要拖一拖,饿死一些老弱病残,再拿出一些粮食来救济一下青壮,只要京畿附近不要发生动乱,他们就满足了。   更何况,据说袁世凯的身体确实是不怎么好了,现在一两天不出来见客已经是寻常消息了。我看老袁应该也顾不上河北的灾民了,他得着手自己的后事了。因此,我们还是多承担一些责任,不需要再事事督促北京去办了。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点,基本是要对付那些军阀,我们还是要做到先礼后兵,对付他们不是我们的目的,更好的拯救灾区灾民和恢复灾区生产,才是我们打倒他们的目的……” 第八百七十五章   确定了在物资供应上革命委员会还颇有余力之后,吴川随即向主管财政的宋云桐问起了当前的财政状况。对于这个问题,各位委员们也是相当的关注,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各位委员几乎都认同了吴川的一个论点,不管干什么事都要抓住两点,一个是人员的思想认识问题,另一个就是钱粮问题。   而从革命以来,共和党之所以能够处处顺利,没有如南方革命那么多次反复,就是因为吴川带着大家在做事前都很好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共和党的敌人或政治对手,要么是一盘散沙,要么就是钱粮不足,因此在共和党的不断打击下,最终都不得不承认失败。   因此在吴川的身体力行之下,各位代表委员们也越来越注重钱粮问题,在思想认识方面大家还是差了吴川一层,毕竟委员们不能扒开别人的脑子看里面究竟想些什么,因此都把着重点放在了宣传和党员对于组织决议的服从性上,倒是钱粮问题相当的直观,更加的容易核实,因此不免过于强调物质上的保障了。   作为财政委员会的日常事务负责人,宋云桐自然也是相当的看重自己的本职工作,因此听到吴川的询问之后,立刻就不假思索的吐出了一连串的数据。   “……总的来说,当前国库储存的金银约合12.5亿美元,黄金约占了总价值的四分之一。海外债权加上资产约为9.5亿美元,对外债务15亿美元,对内债务10.85亿共和元,以本月汇率1美元兑换1.65共和元计算,内外债务加起来是21.58亿美元,国库存金加海外资产则是22亿美元。   也就是说,截止到1917年8月底,我们已经还清了战前欠下的所有债务,还略有盈余。考虑到9月到12月的对外贸易订单的增长速度,到年底我们至少可以结余2-3亿美元的样子。”   听到这样的数据,在座的代表委员们顿时都微笑了起来,不少人开始轻松的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明年的预算分配来了。就算是之前已经知道一些数字的吴川也听得很开心,原本他预计至少需要在战争四年期间内清理大部分债务的想法,现在却提前了一年就实现了财政黑字,这自然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伸手敲着桌面说道:“同志们安静一些,请安静一些,这些数字虽然令人愉悦,但并不是我们经济的真实体现。   从战前到现在,白银上涨了约32%,也就是说我们当前的债务平衡是建立在白银升值的基础上的,而白银为什么会在这三年里猛烈上升,是因为战争使得欧洲无法对亚非拉等地区出口工业品,导致他们无法回笼黄金,以维持黄金对于白银的高价,还需要从亚非拉等使用白银货币的地区进口各类原料和物资,所以才出现了白银暴涨的局面。   一旦欧洲战争结束,欧洲各国的工业产能从军事恢复到民用,重新加入到世界贸易中来,那么欧洲工业品必然会再次主导世界贸易的格局……”   说到这里,吴川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突然就想到,一旦发生了这样的状况,那么大宗原物料的价格必然会下跌,毕竟拥有中高级工业品生产能力的工业国现在还是少数,但是提供原物料及初级工业品的殖民地或农业国现在却占据了多数。   他不免就下了个结论,如果没有赶上一战这班车的话,那么想要完成初步工业化的末班车就只剩下二战了。因为只有这样规模的大战,才能让农业国获得超额的利润和以极低廉的价格获得工业国技术和机器的转让。在和平期间,本国民众显然是无法忍受用更高的价格去购买性能劣质的工业品的,而廉价的农产品和原物料也不足以支持本国工业初期发展的高额投入。   在吴川走神的片刻中,各位委员们已经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倾听着吴川的警告,吴川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继续说道:“除了白银对于黄金的上涨,导致了我们现在的资产价格上升之外,因为战争造成的物资紧缺,从而导致世界物价普遍上涨,同样也扭曲了我们的贸易价格。   自从年初柏林重新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后,协约国的商船遭受了重创,这使得世界航运价格和船只价格的上升外,也极大的提升了世界各地的物价。   英法等欧洲国家的物价已经上升到了战前的三倍,和欧洲隔了一个大西洋的美国,物价也上涨了一倍,如果不是威尔逊总统下令把每蒲式耳小麦固定在2.2美元,那么美国的物价恐怕还不止上升一倍。   作为一个物资生产能力远超本国市场需求的工农业大国,美国的物价都如此保障,那些南美小国虽然没有参与战争,却也同样遭受了因为战争引发的恶性通货膨胀。他们国内的通货膨胀已经超过了美国,如巴西更是已经接近了欧洲的水准。   即便是东亚,日本的通货膨胀率也接近了美国,只有我国平均通货膨胀率比之战前只上升了10%,一个原因就是我国采取的银本位在本次大战中享受了较大的利益,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国的产能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比如和关内相比,关外的通货膨胀率就达到122%,因为关外的生产更有组织性,对外贸易规模也更有效率。   但是,一旦欧洲大战结束,世界物价恢复正常,黄金兑白银汇率上升,那么我们现在的财政盈余就可能缩水,从而再次变为负债经济。   所以,为了确保战后的经济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冲击,我们应当逐步抛出过多的白银储备,以压制白银价格的快速上涨,至于如何在稳定银价的情况下逐步抛出白银,财政委员会可以拟定一个计划出来。   第二就是对对外贸易的种类及出口地区要进行逐步调整,比如我们当前出口的前三位国家或地区,北美洲第一、欧洲第二、日本第三,向北美和欧洲的出口主要以粮食、成衣、皮革制品和军需品为主,向日本主要出口染料、燃油及钢铁制品为主。   我认为,我们对于前三位贸易伙伴的出口品种过于单调,且大多是受益于战时需求,一旦战争结束,面对它们的出口贸易必然会大幅度萎缩。因此我们有必要从现在开始调整出口商品的种类,对那些有着更好前景的产业进行扶持,比如无线电通讯产品、电气类产品、交通运输类产品、石油及煤化工产品等。   以上这些产业在欧美也属于新兴产业,我们在这些产业中和欧美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因此我们加大在这些产业上的投入,并引入国外的技术专利,有很大的机会赶上外国同类产品的技术水准,从而与之展开竞争。   何况这些新兴产业目前还拥有着广阔的空白市场,就算是欧美也不能独占,我们完全可以从中瓜分一块,而不必担心被列强排除在世界市场之外。比如一个电气产业,就算是美国人也不过刚刚完成以城市为中心的电网建设,美国的乡村小镇还和我们一样使用着煤油灯。   而过去几年东北投资于电力事业所得到的回报来看,电力就好像上个世纪开端之初的蒸汽机一样,它的出现奠定并推动了许多新产业的诞生,比如电风扇、电冰箱、电动机床等等。蒸汽机的出现淘汰了畜力和风力、水力推动的机器,那么电力的出现同样也会淘汰掉蒸汽机。   因此,我可以断言,当这场大战结束之后,已经成熟的电力推动的机器将会全面淘汰掉过于笨重且昂贵的蒸汽机,20年代将会是一个电气化的时代。我国在电气技术的储备上虽然不及欧美,但是我们至少可以比他们先跑上一圈,从而赢得短时间内的领先优势。   请大家想一想吧,要是把当前世界上的蒸汽机替换为电力推动设备,或是在哪些还在使用畜力和自然力的落后地区直接建设火力或水力发电站,这将会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市场?我相信至少在20年内,我们需要担心的都不是寻找市场,而是如何让那些需要发电设备的国家和地区用什么方式来支付货款。   我以为,这是本委员会接下来最需要考虑的长期建设方向……”   虽然此时的列宁同志还没有提出他的伟大论断:“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但是这几年东北地区大力发展电力事业所带来的好处,就是城市工业的快速发展和农业电力灌溉面积的提升,从1914年开始,东北的工业产值都在以比上年增长40-50%的速度高速增长着,因此吴川的论点并没有引起众人的质疑,反而获得了大家热烈的讨论。   提出了对于东北财政及产业的调整等问题之后,吴川随即又把话题转到了工业化和劳动力的问题上,“不计算内外蒙古和滨海地区,东北三省加上热河的人口接近2500万人,但是根据我们的统计,城市人口才刚刚突破600万人,大约占据了东北人口的25%,虽然这同辛亥革命前城市人口占东北总人口10%的数字相比,有了一个很大的进步。   但是我希望各位委员们注意,城市化人口关系着工业化增长的速度,600余万的城市人口最多也就支撑起不到200万的产业工人,因此城市人口的数量限定了向产业工人转化的城市劳动力上限。   虽然我们可以从农村吸收一部分剩余劳动力,但是工业的发展终究还是需要受过普及中等教育的人口来作为支柱的,当前的农村教育落后程度,决定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只能作为体力工人的有力补充,而不能成为技术工人的主要来源。   如果我们想要在未来的十年里进一步加快电气产业和重化工产业的发展,那么提高城市化人口的比例就是势在必行。我认为,在未来五年内把东北的城市人口比例提高到40%,是一个最为基本的条件……” 第八百七十六章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各位代表委员们反而把心思从当前爆发的水灾和鼠疫身上转移开去了。有了足够的人力和物力的供应之后,这样的自然灾害就要看人员的组织调配和一点点运气了。   而且对于各位代表委员来说,对于受灾地区群众的担忧是有的,但是这些地方毕竟都不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大家还没有那样的自觉,要替北京政府担负起全部责任来。因此在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后,大家便把注意力放到了革命委员会下一阶段的发展道路上了。   对于重点产业的投资规模和对外贸易结构上的调整,对于各位代表委员们来说才是真正关切到自己所属部门利益的重点,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负责的部门被边缘化,从而坐上冷板凳。   因此在会议接下来的产业规划及资源倾斜方向上,各位代表委员们都争的面红耳赤的,要比刚刚讨论防疫救灾事务时情绪激动的多了。不过总算革命委员会的经济正处于上行期,大家都能分到一部分资源,不过是或多或少罢了,因此各位代表委员之间的争论还是能够保持着底线的。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发黄,大部分事情又都已经谈妥,吴川于是宣布了本次会议到此结束,剩下的问题等下一次会议再讨论。随着代表委员们三三两两的走出了会议室,宋云桐很快就和吴川单独留在众人身后。   在两人走出会议室向楼道走去的时候,宋云桐顿时侧着身子向着吴川说道:“到昨天为止,大部分部门委员会都已经开始向长春迁移了,您觉得党的中央机关何时开始搬迁为好?搬迁完成之后,是不是要在长春举办一个典礼?”   吴川停下了脚步,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就放在11月下旬吧,我的办公室会迟一些,不过也不会迟很久,明年开春之前会搬到长春的。   至于典礼就没有必要了吧?我们又不是要在长春定都建国。当然,为了建设长春城我们花了这么多钱,现在这么偷偷摸摸的把中央机关都搬了过去,似乎也不大妥当。   我看这样吧,你和梁廷栋商量一下,我们是不是明年夏天在长春体育场举办一次全国运动会?这样即可以热闹一下,却又不必显得太过隆重。”   宋云桐沉默了片刻,顿时就翘起了嘴角微笑着说道:“还是您想的周到。确实,我们也该同各省联络一下了,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顺便也可以让纳土纳群岛和滨海省派出代表来参与一下,让它们正式成为我国的一份子。”   老实说,吴川刚刚可没有想那么远,听到宋云桐这么解释自己的用意,他反而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式邀请一下台湾?”   宋云桐楞了一下,很快说道:“邀请一下也好,最多就是让日本抗议而已。不邀请的话,反而会让台湾民众失望了。”   吴川点了点头,下了决心道:“那就邀请了吧。嗯,华俄道胜银行那边的事务了结了吗?”   宋云桐马上微笑着说道:“基本已经谈的差不多了,金兹堡伯爵的代表已经把我国境内的华俄道胜银行账本转交给东北农业银行了,我们将会给金兹堡伯爵及其他俄国银行家留下改组后新银行10%的股份。   至于法国人除了得到中国和俄罗斯以外的分行外,他们还将获得同俄罗斯帝国远东自由领合办银行的机会。俄罗斯帝国远东自由领将会代替旧俄罗斯帝国赔偿法国人在投资华俄道胜银行中的损失,约合1250万金卢布,不过远东自由领不会支付现金,而是以新银行的股权作为补偿。   不过,摩根公司的代表已经开始催促,远东的土地私有化方案到底何时才能正式开始。还有就是,美国政府对于远东自治领的内阁总理退出欧洲战争的言论极不满意,他们希望我们能够向谢尔盖施压,让他尽快放弃这种破坏俄美友谊的言论。”   吴川沉吟了片刻之后向其回道:“让美国人再等等,很快就会出结果了。现在俄国的乡村已经开始乱了,社会革命党已经渐有被俄国农民抛弃的形势了,我们又帮助远东自治领把社会主义者和富农阶层分隔了开去,谢尔盖那边很快就能控制住远东自治领的局势,只要自治领和我们达成边界分割的协定,那么他们就可以全力治理远东自治领的内政问题了……”   聊了几句关于远东自治领的话题之后,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内,看着停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汽车,正准备上车的吴川突然又停下转身对宋云桐说道:“我差点忘记还有件事要和你通个气,去年把夏阳安排去天津担任市长,主要还是为了收回天津租界各项治外法权,现在这件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那么也应该让夏阳回归本职工作去了,你觉得由谁来顶替夏阳担任天津市长比较好?”   这个问题对于宋云桐来说颇为意外,他下意识的反问道:“现在让夏阳卸任合适吗?当下天津不是也在水灾的重灾区吗?或者让他再留任几个月,到明年开春再换人,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夏阳到底不是治理地方和搞经济建设的专才,让他继续在天津待下去虽然能够稳定天津地面上的局势,但是发挥不出他的特长。   再说了,短时间内河南、河北都将落入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山西乃至陕西同样也会受到我们的影响,我们当前最重要的急务,还是应当放在甄别这些新解放地区的社会各阶层情况和地方政治势力的数量及人员组织状况,而不是让一些投机者甚至是反革命混入我们之中来。   国家政治保卫局的责任就是这个,让夏阳恢复本职工作,在关内新解放各省建立政治保卫局各分部,从而尽快让我们掌握这些新地区的社会状况,这才是他当下最重要的工作。相比较而言,天津虽然重要,但还不及这一任务重要。   说到底,虽然我们暂时不会入关进京,但是以后总是要入关进京的,不把旧房子打扫干净,又怎么能够住新人呢?”   宋云桐自然不会反对入关进京的说法,革命委员会发展到了今天这个程度,继续偏安于东北一角才是不可思议的。哪怕是最热爱家乡的东北籍委员们,也不过是想多要些资源给自己的家乡,没有想过割据东北安居一角的意思。   毕竟此时再进一步,大家可就都是开国功臣了,而包括北洋在内的国内各方势力完全没有一个能和革命委员会抗衡的,向前一步就能获得的胜利果实,为什么要拒绝去摘呢?事实上,几次劝阻大家南下的反而是吴川一人。   因此听到吴川有了入关进京的计划后,宋云桐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支持夏阳卸去天津市长的职务。不过我觉得也没必要再挑选其他人了,胡主任不就在天津吗?与其让别人重头熟悉情况,倒不如让胡主任接任天津市长一职。而且胡主任平日里做事也很出色,我看也该给他压一压担子了。”   吴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么明天的会议上,你来提出这个问题吧。”   宋云桐答应了一声,随即送吴川上了汽车,然后才上了自己的汽车离开。当吴川回到自己的小楼时,外交委员会的马德润委员已经在客厅内等候了一段时间了。   吴川上前和他握了握手说道:“今天的会议开的有些延长了,倒是让你等的久了。你看,我们是聊完了再吃晚饭,还是先吃了晚饭再聊?”   马德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方才笑着说道:“不如我先向主席汇报一些简略的要紧问题,然后吃完饭您再细细的向我提问?”   吴川于是转头让张云荣去准备晚餐,然后和马德润坐下交谈了起来。在王葆真、张寿增前往北京之后,哈尔滨外交委员会就由在国外研读法律专业的马德润接手负责了。   而当前哈尔滨外交委员会最要紧的工作莫过于同俄国的谈判了,马德润谈判的对象有两个,一个是代表自由俄国的临时政府的外交代表;另一个则是宣称继承了俄罗斯帝国的远东自治领的外交代表。   马德润简略的向吴川介绍了这两天和双方代表的会谈,然后下了个判断说道:“要我看,随着东线夏季攻势的失败,虽然俄国人重组了临时政府,但是这个临时政府既不能让俄国的旧贵族和资本家们满意,也不能让工人和贫苦农民们满意,甚至连那些支持社会革命党的富农和地主也不满意这个政府。   因此克伦斯基领导的临时政府,对于外交上的立场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保守了。如果说之前他们想要和我们尽快达成协定,主要是为了保障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畅通,和利用我们的物资继续战争的话,那么在夏季的军事冒险失败之后,临时政府现在不仅担心在外交上做出太多让步会导致国内民众不满,又担心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后,会激怒我们切断远东的物资通道……” 第八百七十七章   而在临时政府代表对双方谈判达成协议的意愿下降的同时,远东自治领这边也对保住伯力周边的土地表现出了越来越强的愿望。   马德润这样向吴川解释道:“……我们收回了比金河以南之后,南方的不少斯拉夫人就开始向北面迁移了。截止到8月,伯力城及周边地区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了16万人,在和罗河、黑龙江、阿纽伊河之间的土地上,人口约有26万左右,其中斯拉夫人占了至少22万。   根据周泽春提供的数据,现在比金河以南的人口约为35万,其中斯拉夫人已经下降到了不足16万,华人的人口接近12万,朝鲜人的人口约为6万人,本地少数民族人口1万不到。   根据俄国人提供的数据,库页岛北部大约有1万居民;黑龙江以南,乌苏里江以东,不包括我们刚刚计算的这些地区之外地区的散居人口,大约在5万到8万之间,种族比例的数目就不大清楚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在临时政府遭遇了东线的失败之后,滨海地区的俄国人已经默认了这片区域归属于我国,他们认为战后的俄国大约已经没有能力再收回这片土地了,但是他们希望保住自己的土地和财产,特别是在黑龙江以南的伯力地区,随着滨海南部斯拉夫人的北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以斯拉夫民族为主的人口聚集地。   谢尔盖所领导的自治领政府向我们表示,如果不能保住和罗河、黑龙江、阿纽伊河之间的土地,那么他就没办法让自治领接受和我们达成的协议,毕竟现在临时政府代表的态度有所改变,认为比金河以北地区和我国并无关系的迹象,这一地区的地主们现在已经团结在了一起,强烈要求自治领政府不准割让比金河以北地区。   而如果他连伯力城及周边地区都保不住的话,那么自治领政府估计会瞬间倒台,之后的一切谈判都无可能进行了……”   这显然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马德润为首的谈判代表们很清楚,假如不趁着这个机会索要回黑龙江以南的土地,那么等到俄国从战争中的虚弱恢复过来之后,几乎就不可能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同样,当前的革命委员会用武力夺取伯力,然后强行收回黑龙江以南的土地固然爽快,但是这将会使得远东的俄国人彻底站到中国的对立面去。东北三省的人口虽然已经达到了2500万,但是地方广阔的北满地区也就900余万人口,且大多集中在松花江流域和中东铁路附近,同俄国相邻的地区几乎都是森林、沼泽和无人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完成了阿穆尔铁路建设的俄国,在黑龙江沿岸的后勤供应能力和机动能力反而比中国这边高。毕竟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每年都有长达近半年的结冰期,这个时候就只能依赖铁路进行物资运输了。   中东铁路距离黑龙江实在太远,而黑龙江南面沿岸也不适合修建另一条平行铁路,革命委员会也无力在漫长的边界线上处处设防,那样的代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了。最后,中俄边界的外蒙古及新疆段,俄国又占有了人口优势,一旦双方谈判破裂,俄国选择在西面开战,革命委员会几乎是无能为力的。   因此,中俄双方现在都陷入了困境,在当前的实际控制线下进行妥协,革命委员会不会满意,但是想要让俄国人按照瑷珲条约把聚集了大量斯拉夫人的伯力地区交出来,俄国人又不满意了。   但是双方现在又不想谈判就此破裂走向武装对抗。临时政府担心远东的失败将会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的不稳定,甚至有失去贝加尔湖以东的危险;远东的俄国人更加不想发生战争,因为他们不仅要承受财产的损失,还要失去大量的生命,赤塔战役的结果已经让远东的俄国人明白,在正面战场上依赖远东的军力是无法阻挡中国人的。   至于革命委员会这边,如果打上一仗就能让俄国人接受失去远东的结果,倒是有许多委员会支持战争。但是假如开启战争的结果,就是同俄国在远东打一场看不到结束的治安战的话,那么大多数人是反对的。赤塔战役虽然战果辉煌,但是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革命委员会所支付的账单也是相当惊人的。   按照宋云桐等人的看法,光是革命军在赤塔战役丢下的炮弹,大约已经可以买下整个赤塔城的土地了。如果为了这片土地还要继续支付军费的话,那么倒不如还是把那片土地交还给俄国好了。至少节约下来的军费花在东北和内外蒙古的教育和道路建设上,还能获得回报。   吴川倒是能够理解这些委员们的想法,东北三省本就不缺乏土地特别是北满地区,没有人开垦的森林、沼泽和荒野,是不可能产生什么收益的。对于处在群敌环绕下的革命委员会来说,任何不能增强自身实力的投入都是浪费,至于今后是否能够从这片土地上获得收益那是另一个问题,假如你现在连目前的地盘都保不住,还考虑以后做什么?   光是要把整个北满及内外蒙古地区开发出来,花上三四十年都未必能够,更何况是更为荒凉的外东北地区。俄国人从1689年和满清签订《尼布楚议界条约》时就进入了外东北,花了2百年都没能在外东北获得什么成绩,直到瑷珲条约之后侵入了黑龙江以南地区,又建立起了中东铁路,才在短短几十年内就突破了过去200年所取得的成绩。   也就是说,东北最适宜开发的土地大多在黑龙江以南,而只有在获得了铁路等机械力量的帮助之后,外东北地区才能真正被改造为适合于人类聚居的地区。因此革命委员会当前最为迫切的,是在北满投入大量的基础建设,从而把地广人稀的北满地区改造为适合人群居住的地区,而不是去贪图外东北的冰雪荒野。   一战法国东北部被德军打成了废墟的下场已经警告了世界,不要在怀有敌意的对手边上搞什么建设,那纯粹就是往大海里丢黄金。越过中俄边界的广阔无人区,跑到俄国人殖民了100到200多年的地方去搞建设,本身还是一个没有工业化的国家,那么最终只能证明革命委员会比法国政府还要愚蠢。   吃过了晚饭之后,吴川同马德润继续就中俄边界谈判的问题做了详细的长谈,直到晚上十点左右两人才基本就这些问题交换了意见。   在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吴川突然对马德润问道:“说到目前谈判陷入的僵局,我倒是有一个新的想法……”   吴川说着就低下头在面前茶几上摆放的地图上寻找了一番,然后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的区域说道:“俄国人既然想要保住和罗河、黑龙江、阿纽伊河之间的土地,那么我们可以用租借的方式,先确定我国在黑龙江以南地区的主权。   同样,俄国必须将布列亚河同黑龙江之间的土地租借给我们,什么时候他们愿意把黑龙江以南的土地交还给我们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把这片土地归还给他们。双方给予租借地的条件应当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想要在这片租借地内获得什么权力,就得给我们在黑龙江以北的租界地什么权力。   我们在黑龙江以北要求的租借地,应当确保俄国人无法用另外一条铁路向北绕过我们的地方,这样就不用担心俄国人在租借期满之后不和我们重新谈判解决问题了。没有了铁路连接东西两端,俄国的远东地区就不可能发展起来。”   马德润瞧了瞧地图上的区域,思考了许久方才犹豫的说道:“就当前党内和民众的呼声来说,大部分人对于已经收回比金河以南地区的成果相当满意了。   虽然大家都主张一定要恢复瑷珲条约所主张的两国分界线,但是除了极少数人还在呼吁拿回黑龙江以北的一些地区,大多数人其实觉得按照现在以比金河分割其实也能接受。   而且那些坚持拿回黑龙江以北地区的,主要还是江东六十四屯的后人,他们对于庙街和库页岛北部地区都不感兴趣。   所以,您提出的这个主张,我看党内和群众应该反对的声音不会很大。只是,按照互相租借的方式来谈判的话,我们在黑龙江北面划出的地方是不是太大了些?俄国人恐怕很难接受吧?”   吴川思考了许久之后说道:“那你先去探一探俄国人的口风,先和远东自治领沟通,既然他们想要保住自己的土地和财产,那么拿着这些荒野和原始森林来交换,自然就应当按照土地的价值来对等交换,而不是按照土地的面积来计算交换。   另外,我们表现出对于黑龙江以北地区土地的欲望时,远东自治领才会加快土地私有化的进程,毕竟给我们强占之前,还不如让他们先卖了土地收回些利益再说。   只要远东自治领在这个方案上做出了妥协,那么我们就可以先同远东自治领签订协议,临时政府要是不承认的话,我们可以把远东地区全部交给自治领,让他们先弄明白谁能代表俄国的问题吧……” 第八百七十八章   1917年9月28日,哈尔滨呼兰区的第一化工厂内一片欢歌笑语,这座建于1913年的化工厂正在为厂内第三套硫酸制成设备落成进行剪彩仪式。   30出头的奥地利工程师克利姆特作为这套制成设备的主要设计师,被邀请参与了剪彩。对于克利姆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惊喜,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一名战俘,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获得这样的荣誉。   截止1917年8月,俄国在东线俘虏的战俘达到了230万人,其中210万战俘是来自于德国和奥匈帝国,这些战俘大多被送往了西伯利亚、远东和中亚安置。   到了1917年6月为止,约有32万名战俘安置于鄂木斯克、伊尔库茨克和阿穆尔军区,远东地区天寒地冻,俄国人又不给战俘足够的饮食和御寒衣物,对于不适应这里酷寒气候的德奥战俘来说,无疑就是一场谋杀。   如果不是1915年革命委员会同阿穆尔总督区开始大规模开发小兴安岭-布列亚山铁矿,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建设矿区和矿区到佳木斯之间的铁路,使得阿穆尔军区突然发觉这些战俘不仅不是负担还是一笔可以变现的财富,估计还有大量的德奥战俘会默默无闻的在战俘营中冻死饿死。   和在俄国人的战俘营中缺衣少食的生活相比,替中国人工作的德奥战俘至少获得了食物、保暖衣物和有效的治疗。在北京和同盟国断交之前,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外交官在视察了革命委员会为本国战俘提供的待遇后,也认为革命委员会已经竭尽所能的救助了这些战俘。   而如克利姆特这样有专业技能的战俘,更是直接脱离了战俘营的管制,拥有了独立的房间和相当不错的报酬,他的报酬不仅可以负担自己的日常用度,还能积蓄下一部分。对于那些从俄国人可怕的战俘营出来的战俘们来说,这简直是天堂一般的待遇。   并不是没有人想要趁机逃离东北就此归国的,不过德国外交官劝说他们还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比较好,因为德国在华的侨民和那些中国人从俄国人手中租借的德国战俘足足有七、八万人,德国政府并不希望因为救援了一两百名战俘而让其他人遭到针对性措施,更何况协约国对于德国的船只和侨民特别的敌视,他们也难以确保这些战俘能够安全的返回国内,因此还不如让他们待在和德国关系密切的东北境内更安全一些。   至于奥地利人,随着战局的发展,奥地利政府甚至连国内的民众都快要顾不上了,更何况是这些远在东亚的战俘。因此对于逃到天津的奥地利战俘,奥地利领事馆采取了闭门不纳的态度,不仅不给他们提供返回国内的帮助,甚至连食物和住所都不提供。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派兵进入天津,打断了一群奥地利逃亡战俘的计划,奥地利驻天津领事馆估计将会成为第一个为本国公民在海外攻击的驻外机构了。   因此到了1916年下半年之后,在东北的德奥战俘已经没有人想要在战争结束前返回国内去的想法了,大家都安心的在东北工作着,等待战争结束之后安全的被遣返。特别是到了1917年初,得知了协约国对于同盟国进行了更为严厉的海上禁运之后,在对协约国政府的痛恨之余,德奥战俘们倒是更加努力的工作,以期待能够在战争结束之后,带一些积蓄回国去重建家园了。   虽然1917年东西两线协约国都遭遇到了失败,但是处于战场之外的德奥战俘们获得的信息可比国内的同胞们全面的多,特别是对于美国在宣布参战后动员起来的人力和物资,在革命委员会的报纸和广播中都讲述的非常详细了。   在这些报纸和广播的分析中,同盟国已经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即便德国继续在东西线获胜,甚至于俄国直接退出战争,都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之后,协约国的人力和物资已经压倒性的战胜了同盟国,而柏林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在还占据战场上的优势时赢得一个体面的投降,而不是期待什么和平协定。   当战争还没有分出胜负之前,哪怕是已经成为了战俘,这些德国人和奥匈帝国人还试图保卫帝国的荣誉,但是一旦意识到帝国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之后,战俘们顿时就开始转变了思想,表现出了厌恶战争和憎恨发动战争的皇帝了。   克利姆特正是其中的一员,从为了皇帝而战到赶紧结束该死的战争,他仅仅用了不到三周就转变了自己的认识。当然,他也不能否认,战俘营中刊印的那些小册子和报纸,确实极大的促进了自己思想的改变,开始把这场战争看成了各国资本家对于无产阶级力量的一次大谋杀。   把这场战争看成是为了维护国家和民族利益,和把这场战争看成是统治阶级对于底层民众的谋杀,对于一个人的人生观来说简直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即便是刚刚被中国人从俄国的战俘营中解救出来,克利姆特也只是对于中国人有所感激,但并没有消除欧洲人对于中国人的偏见,比如中国人只适合干体力活之类的观点。   等到他接受了部分社会主义的观点之后,他顿时觉得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应当联合起来,把贵族和资本家都送上绞刑台,世界才会变得安宁和平。而在这样的思想改变之下,原先为了报恩而替中国人工作,顿时变成了更有主动性的帮助中国社会主义者建设国家,壮大世界无产阶级力量的工作。   正因为他的这种主动性,克利姆特才会被革命委员会赋予了越来越大的责任,比如研发改进第一化工厂的这套接触法生产硫酸的装置。   1881发起,德国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的R·克尼奇对接触法进行了历时10年的研究,在各种工艺条件下系统地测试了铂及其他催化剂的性能,并在工业装置上全面解决了以硫铁矿为原料进行生产的技术关键。   1906年,美国人F·G·科特雷耳发明高压静电捕集矿尘和酸雾的技术在接触法工厂获得成功,成为净化技术上的重要突破。   1911年,奥地利人C·奥普尔在赫鲁绍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套塔式法装置。六个塔的总容积为600m,日产14t硫酸(以100%HSO计)。   1913年,巴登苯胺纯碱公司发明了添加碱金属盐的钒催化剂,活性较好,不易中毒,且价格较低,在工业应用中显示了优异的成效。   在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转让的技术和设备下,1914年哈尔滨第一化工厂就完成了第一座5塔式装置,日产硫酸12吨。战争爆发之后,德国工厂无法继续提供关键设备,革命委员会同美国方面合作,于1915年在长春建成了由一个脱硝塔、两个成酸塔和四个吸硝塔组成的七塔式装置,在酸液循环流程及塔内气液接触方式等方面有所创新,提高了生产效率。   而克利姆特所负责改进建设的这座七塔式装置,则是把昂贵的铅材替换为了革命委员会自己能够生产的钢材,这一套装置的成功,使得革命委员会不仅完全掌握了接触法生产硫酸,还拥有了量产塔式装置的能力。   硫酸在三酸两碱的化工基础原料中占据了第一重要的地位,大量的廉价的硫酸不仅能够极大的降低其他产业的生产成本,还能够促进其他产业的生产规模。   比如对于化肥的生产,硫酸就是最为不可缺少的原料。1吨普通过磷酸钙需要消耗360公斤硫酸,1吨硫酸铵需要消耗250公斤硫酸,而这两种化肥现在就是东北能够生产的主要化肥品种。每吨化肥大约能够增加3吨到7吨粮食,效果远比豆饼等农家肥要出色的多,随着大规模化肥生产成为可能,原先用作肥料的豆饼倒是可以更多的用于饲料当中去了。   正因为如此,革命委员会对于此次建成仪式相当重视,工业委员会的委员不仅亲自到场,还特意邀请了身份有些尴尬的克利姆特参与了剪彩仪式。   只不过让第一化工厂领导和工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居然和工业委员会的宾步程委员一起到了现场。于是剪彩仪式就变得更加隆重了起来,第一化工厂的工人们不是受益于革命委员会大办教育的第一批中学毕业生,便是辛亥革命之后退役的革命军士兵,天然就是吴川的支持者。   因此每一次吴川来第一化工的时候,总会有许多工人围上来想要和吴主席说上几句,说什么倒是不重要,哪怕是问候了吴主席一声,得到了回应,这些质朴的工人就很开心了。毕竟和他们过去的生活相比,现在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觉得没什么可求的了。   已经多次历经了这样场面的吴川,驾轻就熟的和工人们打着招呼,然后询问了一些安全生产和工人的福利待遇问题,和厂里的领导们交流了对于厂内子弟学校及工人们的军事训练情况,这才离开了热情的工人群体,开始观看起了新设备。   在询问了一些关于设备的问题之后,吴川忍不住向身边的宾步程问道:“现在用接触法生产硫酸的产能有多少了?总的硫酸制造产能又达到多少了?”   宾步程心情舒畅的回道:“到今年年底,接触法制造硫酸的产能大约能突破30万吨,加上铅室法等制造硫酸的产能,预计总的产能可以上50万吨了。工业委员会认为,我们应当停建其他落后的设备,主要投入到接触法生产,两年内再上30万吨的塔式装置,从而彻底完成硫酸自产……” 第八百七十九章   吴川现在对于工业设备和资本投入已经比较放心了,但是对于技术人员却是真的有些不大放心,因此他很快就向宾步程询问道:“上30万吨硫酸产能的设备,只要钢材能够供应的上,我是没有多大意见的,但是我们有这么多人手操作这些设备吗?之前可是已经发生过两起因为工人操作失误造成的化学工厂爆炸事件了。”   宾步程立刻保证道:“钢材那边我已经问过,能够保证供应。至于之前长春及抚顺化工厂的爆炸事件确实是工人培训不足,导致在操作中出现了失误。   不过在这之后,我们已经加强了对于青年工人的培训力度,并重新修订了安全生产的规章制度。特别是从去年开始,工业委员会对于工人职业学校及中等专业技术学校加大了拨款,工业委员会认为,三到四年之后我们就会有足够的有技术能力的青年工人顶上这些岗位了。   而在这些青年工人从学校出来之前,我们从俄国战俘营里解放出来的那些德、奥战俘,完全可以胜任这些岗位。这些战俘不愿意为俄国人工作,但是在我们解放了他们之后,他们都表示愿意为我们工作,只要我们能够提供足够的食物和御寒衣物,并在战后帮助他们返回国内去就行。   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战俘来解决当前熟练工人不足的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至少有中学以上的文凭,还有不少人甚至是大学生和工程师,让他们待在战俘营里晒太阳实在是过于浪费了。   而且,我们现在已经解决了批量生产塔式装备的技术问题,成批量的生产能够极大的缩减成本,要是单独生产的话,成本就高了将近一倍,我认为这显然是不划算的。宁可造好了空置几套设备,也比一套套设备单独生产平白增加成本强啊。”   吴川抬头看了看面前耸立的钢铁之塔,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办吧,工业委员会拟一个计划上来,下次经济委员会开会时,我会支持你的……”   平田五郎趴在松花江岸边的铁栏杆上,望着宽阔的松花江面和远处天空的蓝天白云,觉得这里的景色美极了,就好像他站在家乡的长崎港码头观赏着海面和蓝天一样,同样令人感觉心情开阔了起来。   而不远处的铁路桥上,不时的有冒着黑烟的列车头带着一长串车厢来来去去,就算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铁路迷,也一样被这种钢铁的力量给迷住了。   在明治天皇宣布维新之后的第二年,日本首次开通了第一条铁路,虽然只是从新桥到横滨之间短短的29公里,但是日本上下却为止欢欣鼓舞,因为这是日本走向工业化的第一步。   和这条深受日本人爱护的第一条铁路相比,中国的铁路事业却是相当坎坷的。比日本早了9年,一名英国商人杜兰德在宣武门外的平地上造了一里长的微缩版铁路,这实际上就是一个火车模型,英国人希望用这个模型来打动满清政府,从而允许英国在中国的土地上建设铁路。   当时的清人笔记记载了北京人看到这条火车模型的观感,“京师人诧所未闻,骇为妖物,举国若狂,几致大变。”最终这条只有一里长的铁路被步军统领捣毁,才平息了京城百姓的混乱。   而在日本修建了新桥到横滨之间铁路的第二年,英国人偷偷的在上海到吴淞建设了一条30里长的铁路,由于英国人的强势,满清政府不能强行拆除,因此便花费了28万两白银购下这条铁路,然后一拆了事。   之后,洋务派和顽固派就为修建铁路一事较上了劲,一直到1881年才总算修建了9.7公里的唐胥铁路,还不准使用蒸汽车头,直到5年以后才终于真正开始了中国的铁路建设事业。不过这个时候,日本不仅修通了东京到大坂、神户之间的铁路,还开始准许私人投资铁路事业了。   明治39年时,日本的铁路里程已经突破了7000公里。而直到满清垮台,中国的铁路也不过才突破9000公里而已。不过革命委员会控制住了满洲之后,关外的铁路就从满清时的2900公里增长到了今年的9000公里以上,已经和日本的铁路里程持平了。   平田五郎出生的时候,长崎还看不到铁路,之后他随着父母迁移到大连时,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条铁路,这种在铁轨上飞奔的钢铁巨兽,在他眼中充满了力量。那个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成为一名火车司机,不过革命委员会的出现不仅改变了满洲,也改变了他的人生理想。   革命委员会控制了满洲之后,就大力开发广播事业,哪怕暂时还属于日本的大连,也没有避开这股广播的热潮。从接触了第一部矿石收音机后,平田五郎就迷上了这种能够听得远方声音的机器,最终在中学毕业后选择了旅顺工科并不出名的无线电科系就读了。   在踏上前往哈尔滨的列车之前,平田五郎从前最远的旅行就是从长崎到大连而已,来到大连之后他只去过金州城,金州城往北他就没有到过了。不过在金州城这座属于中国人的城市里,他没有看到任何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除了肮脏的街道和低矮昏暗的老旧房屋之外,他看不到一点向着全新世界变化的迹象。   明治维新之后,随着日清、日俄两次大战的胜利,日本的国民已经接受了向着欧洲文明方向改变才能富国强兵的思想认知。因此即便是远离了日本国的在外侨民,也没有固执于日本的传统文化,而是时时刻刻的向着西洋化方向前进的。   在平田五郎这些年轻人眼中,改变才是习以为常的生活,固执不变就代表着落后。因此,不断发生变化的大连是开化的,守旧不变的金州自然是落后愚昧的代表,而给大连带来变化的正是日本人,因此只有在日本的领导下,中国人才会开化,这种思想正是平田五郎在中学中学到的认知。   不过随着山东一战日本的失利后,大连的日本学校已经不再如此教育学生了。平田五郎之前以为,这大约是战争的后遗症,毕竟日本败给了中国人,再这么诋毁中国人不够开化,未免就有些自欺欺人了。不够开化的中国人都能打败日本,那么日本的开化又什么值得自豪的呢?   只是这次北上之后,平田五郎才觉得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错误的。学校中的那些日本老师之所以不再谈论中国的开化问题,是因为中国目前的变化要远比日本明治时期所经历过的变化更为惊人。   在这次北上的行程中,他看到了铁路两旁从大石桥到沈阳之间连绵不断的烟囱和建筑工地,铁岭到四平一带成片的田野中成排在工作的收割机器,长春郊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赤练砖砌就的厂房,和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宏伟之城-哈尔滨。   当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他这才发觉过去学校中那些老师所说的,中国是一个拒绝开化的国家的言论究竟有多蠢。虽然他过去并没有来到过这些地方,但是他可是看到过这些地方过去的照片的,在日本人出版的画报上就刊登过,比如面前的这座中东铁路大桥。   但是在画报上他重来没见过另一边的那道公路铁路两用桥,也没有见过环绕整个哈尔滨的城市铁路、那些公共汽车、城市内的柏油马路和水泥路面,更不用提他现在所站立的松花江南岸用混凝土和石头砌筑的江堤步行大道。   据说,在东京有一整条街道是仿造伦敦街区打造的,号称是东京最为繁华的商业街-银座。他只在画报和照片上看到过银座的风采,想象一下欧洲的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在哈尔滨,他已经用不着去想象了,这里到处充满着西洋式的建筑,走在这里已经仿佛走在了巴黎或是莫斯科的街头。   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平田五郎觉得不仅是大连,恐怕东京也是难以与之相比较的。面对这样一座宏伟的城市,他觉得自己才仿佛是那个从乡下来的孩子。虽说这座城市有一部分是俄国人建设的,但是在周游了这座城市的各处之后,平田五郎承认中国人新建造的城区至少超过了一半,已经把俄国人的那部分街区给包围了起来。   在这里待了两周之后,平田五郎已经决定,不管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是否录用自己,他都要留下来,因为他确实很喜欢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唯一的缺陷大约只有一个,气候实在是太过于寒冷了些,明明还不到10月,在大连还是穿单薄外套的季节,但是在哈尔滨却仿佛已经进入了11月的大连一样了。   平田五郎终于收回了视线,准备返回自己借住的朝日旅馆,看看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有没有发来录取信,要是今天还没有的话,他就要考虑自己是否要答应前田时计店经理的邀请,去他那边上班了。   前田时计店虽然以卖钟表为主业,但是也兼营珠宝和高级收音机,一台好的收音机价格要超过900银元,比名表的价格还要贵,因此自然需要专业人员为顾客讲解使用方式。只是现在这样的人才很难招聘到,因此当前田经理听说了平田五郎的专业后,就忍不住向他发出了邀请。   革命委员会虽然收回了这座城市许多权力,但是并没有对外国人居住区进行什么限制,因此日本人也好,俄国人、波兰人、美国人也罢,都还是保持了聚集在某个街区居住的习惯。   日本人所居住的街区并不大,外地来的日本人住进街区之后,很快就会在日本人日常聚会的居酒屋内传开了,按照此时在外日本人的习俗,大家都会给新人一些照顾,好让新人尽快安居下来,从而壮大一分本地日本侨民的力量。 第八百八十章   平田五郎花了15个铜元从江边坐公交车回到了石头道街,此时正值下班的时间,街上车水马龙的堵得厉害,虽然有着穿着黑色制服的交通警察在十字路口调度车辆,但是公共汽车和那些四轮马车、私人汽车依旧把整条地段街给堵住了。   虽然在哈尔滨待了不到半个月,平田五郎倒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座城市的早晚交通高峰期了,这是他在大连很少遇到的状况。不过他现在也理解了哈尔滨的交通高峰是怎么形成的了,因为在大连工人基本都住的离工厂区较近,但是在哈尔滨却并非如此。   这座五年里人口增长了近8倍的城市,城区面积也扩大了将近3到4倍,虽然这座城市和大连一样有着详尽的规划,但是当城市人口增长到了一个数值之上后,想要在上班地点附近寻找住宅或是在住所附近寻找工作,都成为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而且,哈尔滨的城市规划要比大连更为详细,不仅仅规划了商业街和行政中心,甚至还分出了不同的工业区和商业区及住宅区。为了确保工业区不影响到城市居民的生活,和确保商业区位于城内的核心区域,这些功能区之间距离都做出了严格的要求,于是后来迁移来的城市居民都被安排在了城市边缘地带的居民区内生活。   这样的规划安排,使得工厂区和居民区都设置在了地价较为便宜的城市郊区,某些化工厂和电镀厂甚至都被安排到了松花江北岸去了。这样一来城市居民上下班或是出门逛街大多需要通过自行车、公交车或是环绕城区的火车才能抵达自己想去的地点了。   平田五郎知道,东京的工人上下班的盛况比哈尔滨还要热闹,毕竟东京的人口已经超过了250万人,是哈尔滨人口的三倍有余。但是他也知道,东京的街头不会有这么多的私人小汽车。   在日本,私人小汽车都是进口货物,加上关税的话一辆美国产的福特汽车大约也要2、3千日元,而中国产的小汽车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位,相对于日本普通工人每月20日元的平均薪水来说,这几乎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购置的起,因此在日本私人小汽车都是富豪们的玩具。   但是在满洲,一辆带着拖斗的两人座汽车也不过才830银元,而哈尔滨的工人平均月薪已经超过了40元,相当于两年的工资就可以购买一辆,如果是农场主的话大概一年的收入就能购置下来了。如果再加上银行提供的贷款,那么那些农场主和薪水较高的经理阶层都可以通过分期付款购置一辆。   因此在哈尔滨,私人汽车差不多回归到了出行工具的地位,而不是纯粹的身份象征。于是,光是一个哈尔滨城的私人汽车数量已经超过了整个日本的私人汽车保有量。据说今年9月时,满洲的小汽车和卡车产量就分别突破了10万辆,中国算是正式跨入了汽车生产大国的行列。   但是私人汽车的增加对于那些还在使用的马车来说,就是一个相当糟糕的体验了。马车的速度太慢且动物容易受到惊扰,因此经常会在道路上发生碰撞最终导致整条街被堵住,今次平田乘坐的这趟公交车显然是撞上交通事故引发的堵车事件。   瞧着已经距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了,平田干脆让司机打开了车门步行回去了。下车后小心的穿过路旁的自行车道,踏上了砖砌的人行道后,平田的心里顿时踏实了。他一边打量着路旁的店面,一边跟着人群向前,不过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   “给我来一根牛奶雪糕。”平田五郎掏出了五个铜元递给了路旁小店的主人,然后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根雪糕,小心翼翼的添了一口,很快就眯着眼睛小声赞美道:“真是冰凉啊,不过确实很美味。”   这家小店的主人似乎听到了平田的赞美,顺口就对着他说道:“虽然马迭尔宾馆制造的雪糕很美味,但是你要小心闹肚子啊,我们日本人可没有在这种气温下吃冰冻食物的习惯。”   平田五郎向店主鞠躬致谢后,便轻快的走向了右侧的石头道街。在他手上的雪糕吃完之后,他所借住的朝日旅社也刚好出现在了面前。走进旅社大堂之后,平田立刻走向前台充满希望的问道:“小部先生,今天有给我的信件吗?”   旅社经理小部看了他一眼,立刻点头说道:“好像有,让我找一找。是这封吗?上面的收件人写着平田五郎……”   平田顿时有些无礼的从小部经理手中抽过了信封,在信封上果然看到了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的名字,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就断然的撕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   站在前台里的小部经理有些担心的看着平田问道:“怎么样,平田君,是好消息吗?”   打开信件后就保持着沉默的平田,突然就跳跃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欢呼道:“我真的进入了通讯会社了,小部先生,我想问一问,附近有什么人家出租房间吗?”   小部也很开心的向平田祝贺并说道:“如果平田君进入了通讯会社,月薪至少可以超过70银元,那么你应该住的舒服一些。带有盥洗室的单间,公共卫生间和公共浴室大约在10元上下一个月;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套房一般要15元每月。你打算租哪一类房间?”   平田五郎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最好能够在这条街道附近,我才刚熟悉了这里,暂时不想去陌生的地方居住。”   小部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红叶馆问一问柴田老板吧,他家似乎有房间出租,不过只租给那些文化人,我觉得柴田老板应当不会拒绝你的。”   平田五郎向着小部经理道谢之后,就把信件收在了口袋里然后转身出了旅社。红叶馆是一家居酒屋,就距离朝日旅社几十米的距离而已。这家居酒屋主要是为街坊们服务,因此装饰的很是简朴,据说老板柴田是在日俄战争之后跑来哈尔滨开店的,因此也算是这片街区的老人了。   现在的时间,居酒屋还不到繁忙的时候,不过也有顾客坐在柜台前同老板聊天了。平田五郎看清了柜台前坐的顾客后,赶紧向对方打招呼道:“北一先生你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正在和老板聊天的青年听到平田的问候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剑,看的平田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过对方很快就语气和蔼的回复他道:“看起来你今天的心情不错,是通讯会社的信件送到了吗?”   对于平田五郎来说,这位北一先生可是真正的大人物,他在23岁时就写下了《国体论与纯正社会主义》,公然对天皇主权说为中心的“国体论”进行了批判,在把明治天皇当做是神灵的日本人眼中,这位无疑就成了真正的狂妄之辈了。而之后对方积极参与中国革命的事迹,倒是不怎么为人所知了。   不过对于哈尔滨的日本人来说,这位北一先生的名声并不仅仅在于年轻时对于天皇地位的批判,还在于这位在宋教仁被刺杀之后,不仅亲自参与了对宋教仁被刺事件的调查,还跑到了哈尔滨请求革命委员会出兵为宋教仁报仇,完成宋教仁未完成的革命事业。   如果事情仅仅到请求革命委员会出兵南下,那么大家对于北一先生还不会那么的记忆深刻,问题在于革命委员会拒绝了北一的请求之后,北一先生又公然在报纸上对共和党的领袖吴川进行批判,认为其在宋教仁一案中瞻前顾后,完全不像是一个革命者,而更像是一个生意人。   北一在报纸上的大放厥词,使得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命人将其带回了国,但是革命委员会却并没有向日本驻哈尔滨领事提出抗议,据说那位共和党的领袖吴川只是对着向其致歉的日本外交官说道:“随他去吧,现在毕竟是民国而不是满清,我们总不能不让人说话。”   1914年日中朝三方合战,日本在朝鲜、山东战场都遭遇了失败,不仅丢掉了北朝鲜和日本在南满的特权,甚至还激发了中国民众的国族意识和反帝运动。   北一于是再次从国内来到了哈尔滨,不过这一次他来并不是为了继续支持中国革命,而是希望从中国的发展中吸取经验,以用来改造日本社会的现状。据说,北一正在收集资料写作《中国革命外史》,满洲革命的历史占据了其中的重要篇幅。   由此,对于哈尔滨的日本侨民来说,北一先生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人物了。毕竟在革命委员会收回了哈尔滨城市的行政、司法权力之后,那位领导着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的中国人吴川,就已经成为了中国的大人物,而能够批评这样的大人物又没有遭到报复的,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小人物了。   不过平田五郎并不怎么关心政治,因此虽然尊敬这位北一先生,但也只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因此听到了北一的问话后,他立刻就显得轻松了起来,告知了自己的喜讯。   北一不待红叶馆的老板说话,就轻轻的伸手拍了拍平田的肩膀说道:“正好我的隔壁有一件房间空着,柴田先生,我看就让平田做我的邻居吧。”   红叶馆的老板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客,这才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平田说道:“房间的租金9元每月,包一顿晚餐3元每月,合计12元每月。另外,水电按照人头均摊……” 第八百八十一章   老板娘带着平田五郎去了后巷看房间去了,店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老板柴田将一份刚刚炸好的虾天妇罗放到了北一辉的面前说道:“尝一尝,这是今天下午才送来的新鲜河虾,应该会合您的胃口的。”   放下了酒杯的北一辉顺手拿起了筷子夹住了虾物品尝了一口,很快就满足的点头称赞道:“柴田先生的手艺越来越出色了,这比我在东京的名店中品尝过的虾天妇罗更有回味,实在是太令人满足了。”   看到北一辉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老板柴田才放松了下来说道:“能够得到北一先生的称赞,对我来说就是最高的奖励了。刚刚看你回来时脸色这么不好,我可真是有些担心啊,难道领事馆那边又想赶你回国了吗?”   北一辉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有那回事,领事馆已经很久没有烦我了。我是今天下午看到了几位年轻中国学生在街头的演讲,突然觉得日本似乎已经开始落后于中国了,所以才有些心烦而已。”   现在也没有客人上门,老板倒是不介意和自己的房客闲聊打发时间,因此他很快就跟着问道:“几位年轻学生的演讲?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让您都感到心烦了?”   北一辉轻轻小饮了一口清酒,方才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对于当前的欧洲战争和华北的水灾等问题发表了演说,这些学生们认为这场欧洲大战和中国人并无关系,并且驳斥了北京政府所主张的,加入协约国一方获得胜利之后,可以从德、奥手中收回租界及索要赔偿的说法。   这些中国学生认为,即便中国不加入协约国一方,德、奥现在也同意放弃在中国的一切特权,当前死抓着在华特权不放的,反而是协约国一方。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不过是奴隶为奴隶主卖命,还是自己带上干粮去卖命的那种。   所以,在列强压迫下的中国,有什么理由去牺牲中国人的鲜血去维护英法俄等协约国的利益?战争进行到今日,饱受战争之苦的法国、俄国都出现了大批反对战争的士兵和民众,各国政府当前应当顺应本国民众的要求,缔结一个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协议,而不是四处寻找援军继续作战。   中国在此时加入协约国作战,不仅破坏了中德之间近年来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还等于是破坏了协约国民众反对战争的民主进步运动,更是把那些原本可以留在家中过着平静安详生活的士兵们送去了地狱,而能够从战争中得到回报的,不过是那些资本家和政府高官而已……”   原本还只是漫不经心听着的老板,听到这些话语后倒是真的被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的回应道:“我倒是觉得这些学生说的不错。打仗有什么好的,每次一要开战,市面上都要萧条下去,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满洲,战争中死的最多的不就是那些平民家的儿子么?   我虽然不认为共和党是什么友善之辈,不过他们对于民众说的话可确实比我国的官僚诚实多了。日清战争也好、日俄战争也好,每次政府发动战争之前都说是为了保卫国家、保卫民众,但是每一次的战争过后,发财升官的只有那些财阀和军阀,平民家庭除了得到一个骨灰盒之外就是更多的赋税,我可没见到有什么其他的好处。   日俄战争期间征收的战时附加税,据说直到今天都没有停止征收,当初那些税务官们可是拍着胸脯说,只要打赢了俄国人,从俄国人身上拿到了赔款,不仅附加税会停止,还会减少一些不合理的税种。结果呢?现在都是大正六年了,他们可还在收日俄战争期间的战时附加税,那些官僚可是装作听不见国民的抱怨声呢……”   对于老板絮絮叨叨的抱怨,北一辉也只能摇头苦笑。明治时代虽然让日本从一个落后的小国变为了东亚的列强之一,但是明治时代留下的可不仅仅只有国家的荣光,同样还有沉重的负担。日清战争虽然让日本得到了许多好处,但是日俄战争就是一个亏本的生意,日本除了从俄国人手中接收了南满的权益之后,没有获得一分钱的赔款。   虽说南满是一片富饶之地,要是真正开发出来倒也能够获得不错的利益,但是这片土地上有着上千万的中国人,日本想要把这片土地消化下去,不仅要极大的投资,还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去治理。可是日俄战争中日本所背负的战债,却让日本根本无力大规模的开发南满,只能把一部分利益归还给满清,以换取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地位。   毕竟,日俄战争不仅带给了日本20万人员的伤亡,还花费了15亿日元的军费,直接导致日本的外债增加了8亿日元的数额。因此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政府不敢冒着激发中国民族主义的风险,只能把南满的主权交还给中国。   可以说,日俄战争完全打醒了日本的统治阶级,让他们知道战争中还有对方死不认输的选择,从而在国力上把日本完全拖垮。日俄战争带给日本统治阶级的战败阴影,直接导致了在辛亥革命中的南满交战和1914年的日朝中三方交战中,日本终究没敢再如日清、日俄两次交战那样,倾全国之力下注。   毕竟,日本若是无法逼迫革命委员会签订投降协议割地赔款,光是为了战争而向外国借贷的债务就能让日本再也没法翻身了。而光是明治时期遗留下来的建设贷款和战争借款,都成为了大正初期最为头疼的国债问题,为此日本政府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在南满的特权和对于北朝鲜的控制,就是为了不让国债突破到无法周转的地步。   不过即便是如此,日本在海外市场上的借贷利息也突破了6厘,让不少日本人认为这种利息就是国耻。因为只有那些殖民地或无法保证自己财政能够偿还贷款利息的国家,才会有高于六厘的年利息。   在欧洲战争爆发之前,国民无不怀念明治天皇,至少在明治时期他们还有荣誉,但是到了大正时期,日本通过日清、日俄两次大战获得的那层光环,差不多已经被中国人给剥下了一半。如果不是战争带来的景气缓和了国内民众的不满,加上中国人又在天津、外东北和纳土纳群岛等事件上打了法国、俄国和英国人的脸,使得日本的民众意识到中国确实和满清时期不一样了,估计此刻的日本国民对于政府的怨念都要爆发出来了。   就在北一辉走神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老板终于收住了自己的抱怨,向着他说道:“……我觉得这些中国年轻学生说的很好啊,北一先生您为什么会发愁呢?”   北一辉苦笑着拿起了瓷酒瓶正想倒酒,却不料瓶中已经空空如也,没有等他开口老板已经拿过了他手中的酒瓶,主动给他续酒去了。   北一辉坐在座位上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我所忧虑的正是这些中国的年轻学生,过去我在东京和宋君他们讨论革命的时候,同盟会在日本的留学生虽众,但是有真知灼见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其他人不是空有热情而无手段,便是蝇营狗苟只知道倾轧党内同志,而不知天下之大。   那个时候,我国的年轻人却无不睁眼关注着欧美,试图把西方科学的精髓和文化引入日本、东亚,试图联合东亚各国以抗衡欧美列强,可谓是朝气蓬勃。   但是到了今天,国内的青年只关心赚钱的机会或是找一份好工作,完全失去了领导东亚革命的热情。那些军人则整天想着和西方列强联手以制服中国,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东亚之一员,若是列强真的征服了中国,真的会和我国一起分享东亚大陆上的土地和资源吗?   就这个判断而言,我国的军人和政治家还不及这几个中国学生看的明白。就如同中国加入欧洲大战并无真正的好处,不过是为了协约国的利益牺牲自我一样,日本联合西方列强制服中国同样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如日俄战争一般,日本付出了鲜血和金钱,却让英国人安然享受着在华的特权。   我国的年轻人只关注着自己的脚下,但是中国的年轻人却已经开始试图在世界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了。以中国之人力及广大的地域,一旦奋发向上,日本就难以望其项背了。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我国的军人和政治家还在试图借助列强的力量以图谋中国的土地和资源,这难道还不够让人发愁吗?”   老板楞了片刻,连连点头说道:“先生说的确实有理,就好比哈尔滨这座城市,哪怕我就住在这里,也很难回忆起五年之前是什么样子了。中国人似乎已经找到了如何建设一座城市的窍门,我总觉得我现在出门一次就要迷路一次了。   不过先生您既然和同盟会如此熟悉,为什么不借助同盟会的力量为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建立起和平沟通的渠道呢?同盟会在革命委员会里可是仅次于共和党的党派了。我听说那位吴主席还是借助同盟会的力量才在东北发起了革命,他总要给那位孙文博士几分面子吧。”   接过了老板给自己倒的酒后,北一辉撇了撇嘴说道:“若是宋君、黄君还在,也许还有几分可能。那位孙文博士,既无组织之能,也无容人之量,共和党的吴君又怎么会给他面子。革命这种事都要论资排辈的话,那么还革什么命呢?”   看到北一辉突然激动了起来,老板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起来,北一先生你还没说过,那几位年轻学生的名字呢,我想他们之中会不会今后能出一个如共和党吴主席一样的人物?”   北一辉望着杯子里的清酒发了好一阵呆,才摇着头说道:“如吴君这样的人物,出现一个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若是再出现一个,日本就毫无希望了。不过我觉得今天在街头演讲的学生中有两人必然是会成为大人物的,我听他们的同伴称呼他们的名字是:蔡和森和伍豪……” 第八百八十二章   在接到了哈尔滨送来的新方案后,谢尔盖、马库金很快就和哈巴罗夫斯克的保皇党头面人物进行了商议。虽然总督关达基和邮政部长别列维杰夫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新方案还存有异议,他们两人认为不应该给予中国太多的租借地,双方的租借地除了面积应当相当外,还应当把铁矿区域划在租借地之外。   私有化远东自治领的土地和自然资源基本上已经获得了大多数保皇党人的支持,那些反对派差不多都被戴上了社会主义者的帽子送往了赤塔。赤塔差不多已经成为了远东自治领和自由俄国之间的势力分隔点,赤塔以西以南名义上是服从于临时政府的,而赤塔以东以北地区则是宣布服从于哈巴罗夫斯克的自治领政府。   当然,赤塔周边的势力分布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界限分明,铁路线以南同样有心向自治领政府的,而铁路线以北同样不乏布尔什维克及社会革命党的支持者。但是因为革命委员会占据了从赤塔到满洲里的铁路线,使得两边不得不暂时表现了这样的势力分隔,毕竟革命委员会并不允许周边的政治势力变为直接的军事对抗,因为纵容这些势力之间的武装斗争,很可能就会变为各方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革命委员会在这一地区的驻军。   而将反对保皇党的社会主义者驱逐出自治领政府的控制区后,自治领政府对于治下各地区的权力就得到了加强,并进一步巩固了保皇党对于远东军队和行政系统的控制。不过保皇党虽然暂时赢得了政治上的胜利,却还面临着远东民众对于保皇党的信任危机和远东自治领的财政危机两大问题。   远东民众对于保皇党的信任危机,其实就是起源自战争失利后民众对于沙皇政府的不满,在这场持续了三年多的战争中,沙皇独裁体制的无能已经令民众对于旧帝国的体制完全失去了信心,简单的说就是没有人愿意为了俄罗斯帝国去流血牺牲了。   保皇党既然坚持罗曼诺夫王朝的正统,自然也就承继了民众对于旧帝国体制的愤怒,如果不能让民众重新恢复对于罗曼诺夫王朝的信心,或是建立远东自治领就是代表着远东民众利益的唯一代表,那么等到国民革命军从远东撤离,远东民众抛弃保皇党并不需要多加考虑。   第二个就是自治领政府的财政危机,在被剥离了中东铁路及滨海省之后,又因为和那些反帝制的社会主义者翻脸,远东自治领所管辖的领土及人口其实已经大大的缩水了。假如原先的远东三省及北面那些领土上的人口加起来还有200多万人的时候,那么现在远东自治领治下的人口也就在100万出头而已。   虽然有40几万人口住在城市里,但是他们提供的税收连自治领的官员都难以养活,更别提再给养一支军队了。这也是自治领政府拼命也要留住哈巴罗夫斯克及附近土地的主要原因,失去了这样一座城市和周边已经开发出来的耕地,远东自治领的财政首先就要破产,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去转移这一地区的斯拉夫人。   通过私有化远东自治领的土地和自然资源,收买远东的居民支持自己,并在私有化的过程中筹集资金让自治领政府运作起来,自然也就获得了大部分保皇党人及一些投靠了保皇党的立宪民主党人的支持。只不过大家都知道,想要对远东自治领的土地和自然资源私有化,首先还是要同革命委员会达成和解,毕竟没有人愿意在一个随时可能覆亡的政权上进行投资的。   只是大家虽然知道应当同革命委员会尽快达成和解,不过却没什么人愿意出来背这个黑锅的。因为革命委员会坚持要把黑龙江以南,乌苏里江以东的地区全部收回,这样一来,哈巴罗夫斯克及附近土地就全部成为了中国人的财产,谁同中国人签这个字,必然都会成为哈巴罗夫斯克市民的眼中钉。   哪怕是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的谢尔盖和马库金,也不敢在全部内阁成员及实权人士的反对下签这样的字。不过革命委员会发来的新方案,倒是给了两人足够的操作空间。   在经历了将近4天的争论后,这日谢尔盖对着一群保皇党人和精英官僚们这样说道:“我不知道诸位在犹豫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在犹豫什么。   不过我很明白这样一件事,假如我们同中国人闹翻的话,自治领政府估计都活不过一周。通往国内的铁路线被革命委员会截断了,通往海参崴的铁路被革命委员会截断了,我们现在同外界的联系都需要通过中国人的控制区。   可是,你们居然还在纠结着,同中国人交换租借地是不是吃亏了。我想请问各位先生们,假如自治领政府倒台的话,这些荒无人烟的土地对于在座的各位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对于俄罗斯祖国来说,多一块远东领土和少一块远东领土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些领土上面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口。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哈巴罗夫斯克及其周边的土地,实际上关系着我们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俄罗斯能否在远东留下一个起点。只要战后俄罗斯重新恢复了国力,那么中国人也不能把土地装在口袋里带回国内去。   所以,我以为应当接受中国人提出的方案,先让自治领生存下去,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我坚决反对那些主张拖延双方谈判的意见,革命委员会未必只和我们谈判,要是他们从临时政府那里获得了授权,那么我们这些人到时还能去哪……”   谢尔盖和马库金的强硬姿态顿时让不少保皇党人纷纷转变了立场,毕竟这两人现在掌握着远东自治领最强大的力量,他们两人要是退出内阁,那么自治领政府瞬间就要倒台了。   在经历过了之前被社会革命党排挤和报复之后,至少现在能够坐在总督府内讨论政治的,都是贵族中较为明白事理的人物,毕竟现在可没有皇上在背后支持他们了,大家虽然还挂着贵族的头衔,但实际上都要靠自己的能力和手中的实力说话了。   那些靠着家世混吃等死的贵族子弟已经被谢尔盖和马库金完全剔除出去了,毕竟他们只是需要一些助力而不是真的需要那些所谓的贵族们的支持,也没真想打回彼得堡重建罗曼诺夫王朝。   事实上,谢尔盖等人所做的一切其实和社会革命党的土地政策大同小异,那些试图维持大地主制度的贵族们和地主们同样也是谢尔盖等人需要打击的对象。只不过,社会革命党其实并没有勇气去挑战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和富农,只能打击一些已经失势的土地贵族而已,这也就使得社会革命党虽然掌握了临时政府的权力,但是他们所主张的土地改革政策却始终停留在了口号上,完全没有形成政策实施下去。   但是谢尔盖、马库金却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在地主、富农的支持下上台的,甚至于他们的军队都是经过了多次筛选,以职业军官、士官和自耕农家庭出身的子弟为主。   因此在推行远东土地改革问题上,谢尔盖、马库金和沙皇保卫军的立场要比临时政府坚定的多,因为他们同现在占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和富农关系不大,倒是在土地私有化之后会获得大量的利益。因此在解决了最为麻烦的哈巴罗夫斯克地区的归属问题之后,谢尔盖、马库金顿时在剩下的议题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对于割让黑龙江北岸的大片荒地以交换南岸的哈巴罗夫斯克地区,对于哈巴罗夫斯克地区的代表们来说,这当然是一个次好的选择,比中国人接受他们的要求把哈巴罗夫斯克地区让给自治领政府要差一些,但比完全按照瑷珲条约分割边界强的多了。   有了这些保皇党人的支持,那些试图尽可能的保留旧俄帝国版图的保皇党人就失去了本地居民的支持,难以再同谢尔盖、马库金等人对抗下去了。此时哈巴罗夫斯克地区的居民大约占了远东自治领人口的四分之一,可以说这些居民倒向谁,谁就能够掌握自治领的政权了。   最为强硬的邮政部长别列维杰夫顿时沉默无语了,他之前坚持要保留哈巴罗夫斯克地区,主要还是为了获得本地居民的支持,有了这些本地居民的支持,他才能够同谢尔盖抗衡,毕竟他对于自己现在的职务并不满意。但是在意识到本地居民会倒戈支持谢尔盖的主张后,他只能闭上了嘴。   看着众人沉默了下去,和别列维杰夫结盟的霍尔瓦特只好张口说道:“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是包含铁矿的地区总不能也这样划过去吧?那可是那片土地上最值钱的资源,我们就这么白白送给中国人,要是让远东民众知道,恐怕他们是要抗议的。”   对于霍尔瓦特软弱的抗议,谢尔盖不置可否,他正预备趁胜追击,迫使在座的众人接受交换土地的主张时,本地保皇党的代表人物,自由议会的议长高尔礼突然插嘴说道:“中国人现在开发的矿区也就算了,但是在已经开发的矿区周边至少还有数亿吨铁矿石的储量,我们确实不能白白的送给中国人。   哪怕按照战前的铁矿石价格:4卢布一吨,然后再打个折扣,那些未开采的铁矿石也价值8、9亿卢布吧?咱们第一期发行的私有化债券,不是定在了5亿卢布的额度吗?我看不如就以这个价格出售给中国人,这样看到第一期私有化债券发行顺利,第二批私有化债券发行时也就不会有什么人抗议了。”   在座的保皇党人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纷纷敲着桌子或是跺脚支持了高尔礼的提议。很快就有人提到,第一期债券应当先发给军人和官员及用来填补远东自治领的国库。远东自治领的军人和官员人数大约为10万人,每人发放3000卢布就是3亿卢布,剩下的2亿卢布足够自治领政府运行很久了。 第八百八十三章   在统一了保皇党人和远东自由议会的意见后,10月1日上午谢尔盖乘坐着一架邮政飞机前往了哈尔滨,在佳木斯机场停留了1个小时加油用餐后,下午14时12分谢尔盖乘坐的飞机抵达了哈尔滨。   从飞机上下来的谢尔盖向机长表示了感谢之后,才跟着来接机的张云荣上了汽车。上了车后他不由感叹了一句:“坐飞机确实快,不算中途休息的时间,4个小时不到就到哈尔滨了。要是坐船或是坐火车都至少要一天以上,就是天上太冷了些。”   坐在前座的张云荣侧着身子笑着说道:“据说新的民航客机已经快要出样机了,那可比现在您坐的邮政飞机要舒服多了,到时从哈尔滨到伯力就不用中途停下加油了。”   谢尔盖顿时感兴趣的说道:“如果飞机能够直达哈尔滨的话,那么不是可以从赤塔直接飞到伊尔库茨克了?这样的话,那些没有修建铁路的地区只要修一个飞机场就能方便往来的。”   张云荣也轻松的回应道:“是的,我们正打算在南洋诸岛修建飞机场,这样各个岛屿之间的人员和邮件交流就会比现在方便许多。据说美国人正打算组建一家航空公司,以跨越落基山脉和联络加勒比海的岛屿,他们也打算向我们采购专门用于民航的飞机呢。”   谢尔盖思考了一下后问道:“那么,如果我们想要和你们合办一家航空公司,方便远东各地区的联络,有没有问题?”   张云荣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您可以直接向主席提出这个要求,我相信这比找其他人更为方便……”   对于张云荣来说,这不过是随口闲聊几句,但是对于谢尔盖来说,办一家航空公司确实是有极大的好处的。除了他刚刚说的,可以把那些铁路没有通车的地方纳入自治领政府的直接管理之下外,重要的是可以提升自己的安全性。   虽说现在已经成为了远东自治领的内阁总理,但是谢尔盖对于身边的那些人几乎没一个信任的,哪怕是马库金他也觉得这位更听吴川的话。虽说他现在正在为吴川做事,因此革命委员会肯定是会支持他的。但是远东又不止只有革命委员会一家在插手,日本、英国、法国、美国同样在一旁虎视眈眈。   之前大家之所以迟迟不肯同革命委员会妥协,不仅仅在于想要保住哈巴罗夫斯克,同样也有观望其他各国的立场意思。事实上,英法日三国一直在哈巴罗夫斯克搞小动作,在社会革命党被赶走之后,这三国就开始拉拢保皇党内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员了。   霍尔瓦特就同日本人走的很近,而别列维杰夫、高尔礼则同英法的外交人员往来密切。如果不是美国人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他身后,估计这些人早就要试探着推翻他的总理职位了。   因此,谢尔盖心里一直不安的很,要是有一架飞机随时能够接应他离开哈巴罗夫斯克,那么他就不用担心那些心怀鬼胎的同僚们了。   在谢尔盖思考着这些问题时,汽车终于进入了哈尔滨城区,谢尔盖从哈巴罗夫斯克到达哈尔滨机场花了5个小时,但是从机场到吴川所在的住所却足足花了1个小时20分钟。   因此在见到吴川时,谢尔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问候,而是向对方抱怨道:“为什么每次过来,哈尔滨的街道都在开挖中?我就没有一次顺顺利利的抵达过这里。”   吴川也只能耸了耸肩说道:“这可不能怪市政部门,毕竟现在的城市基础建设变得复杂了。过去不过是用煤渣填平道路,少数住宅区才需要建设上下水道和树立电线杆。   但是现在城市里的雨污水需要分流,自来水需要埋入地下,还要把电话线和电缆从空中转入地下,我们的市政部门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只能挖了埋,埋了挖。不过你不觉得,哈尔滨的街道变得干净清爽了吗?之前道路边上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和电话线是不是少了许多?”   谢尔盖只能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说道:“街道上倒是看起来舒服多了,不过是不是太过浪费了些,我看现在连那些胡同小巷都铺上水泥路面了。”   吴川只是笑了笑,不再继续和谢尔盖讨论这个话题,将其引入了客厅内的沙发上,开始了正式的谈话。和这个时代的人想法不同,对于吴川来说硬路面确实是刚需,因为只有质量可靠的硬路面才能让汽车全面淘汰掉畜力车。   在硬质路面上,汽车不仅跑的更快,也更省油和更少磨损。一辆一吨半的普通卡车跑上一年,也许就抵得上100辆大车一年的运输量了。这也就意味着运输价格的大大降低,毕竟100辆大车至少要养300匹以上的马匹,这可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支出,而汽车只需要汽油就够了。   提升100倍的运输效率,这对于东北地区的工业发展来说就等于是装上了加速器了。这五年来东北工业发展的速度之快,实际上已经打破了各工业国发展中的最高纪录,而这一工业发展速度就是建立在公路运输效率的提升上的。   当然,在战争结束之后,德国和美国很快就会意识到公路运输的重要,从而加大国内公路网的建设,德国人之后更是建成了第一条高速公路的标准。但是吴川有什么必要去提醒其他人呢?中国已经落后世界太久,能够偷偷的加快发展速度,就没必要公之于众了。   在和谢尔盖的交谈中,吴川对于谢尔盖带来的谈判要求表示了赞赏,认为远东自治领政府的务实态度,正是中俄双方建立互信互惠关系的坚实基础。   对于远东自治领希望把当前矿区周边的铁矿出售给革命委员会的要求,吴川只是考虑了片刻就说道:“这应当不成问题,不过我希望除了伯力之外,在哈尔滨也建立一个私有化债券的交易所,而且远东自治领应当向我们开放辖区内的地理、自然资源分布资料,还要准许我们派人进行勘探核实,这是确保贵方这些债券能够以较好的价格出售的基础。”   谢尔盖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回道:“我可以派人把这些资料运到哈尔滨,但是这批资料只能是暂时出借,在私有化债券销售完毕之后,这些资料我们就要收回来的。”   “当然应当如此,我们会在军政大学的图书馆专门设立一个库房储存并整理这些资料。到时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归还给贵方……”吴川笑容满面的对谢尔盖如此说道。   革命军占领赤塔的时候就缴获了一批俄国对于东西伯利亚的勘察资料,不过听说在阿穆尔沿岸总督府内储藏的远东勘探资料要更丰富一些,这些俄国人花了上百年才探索出来的资料,在吴川看来就是俄罗斯帝国远东总督区最有价值的无形财富了。   和谢尔盖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五点,吴川才让张云荣带着对方去马迭尔旅馆休息,并约好了晚上一起用餐。这边谢尔盖刚刚离去,宋云桐就已经拿着一叠文件过来汇报了。   在和吴川讨论了几个之前已经通过气的问题之后,宋云桐拿出了一份新文件交给吴川说道:“这是朝鲜方面提交的援建计划,我看了一下,虽然这些项目确实是朝鲜所需要的,但是他们请求的援建金额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之前给出的上限。”   吴川一边拿过文件翻看着,一边随口问道:“超了多少?主要是什么项目超了?”   宋云桐不假思索的回道:“原先我们答应在三年内援助一批项目,包括火力发电站2个,水泥厂1个和扩大茂山铁矿和惠山铜矿的开采规模及选矿厂,总的投资额应当在1.5-1.7亿元之间。但是朝鲜方面还希望我们援建一个10-20万吨的钢铁冶炼厂和一个造船厂,这样投资额就接近3亿元了。   此外,朝鲜方面还想同我们谈鸭绿江上建水电站的事情,他们愿意出人工和土地,然后分3到4成的发电量。不过他们要求共同管理水电站,以为朝鲜培养一批水电站的管理人才。”   吴川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很快就问道:“这次朝鲜那边是谁过来谈援建合作的?”   宋云桐想了一下才说道:“是李玮钟、李相龙、金佐镇这三人为主……”   吴川放下了手中文件看着宋云桐问道:“我们现在同朝鲜之间的贸易状况是什么情况?”   宋云桐道:“主要我们进口的多,向朝鲜出口的少,今年双方的总贸易额应该能突破1亿元。不过,朝鲜出口的矿物比例越来越大了,铁、铜、铅矿石的出口大概占了朝鲜出口金额的60%左右。”   吴川思考了许久后方才说道:“那这么说来,我们虽然对朝鲜进行了援助,但是朝鲜方面增加了矿石产量,也是出口给我们的,这对于双方都算有好处。但是钢铁冶炼厂和造船厂,是朝鲜单方面收益的项目,我看这两个项目可以给,但是应当改为低息贷款项目。   至于鸭绿江上建设水电站一事,我看可以考虑,不过不应该以单个项目来谈,而是应当以中朝界河上今后修建水电站的范例来谈。因此让他们考虑周到些,我们也别去占什么小便宜了,只要能够让双方今后的合作顺利一些,那么适当的让出一些利益也是可以考虑的……” 第八百八十四章   10月2日的清晨,一群日本军官和几名荷兰人站在了马辰日本人街区,看着被烧毁了半条街的废墟,新纳司海军大佐向着一旁的荷兰官员抗议道:“巴达维亚必须要为昨晚的袭击事件给出一个交代,否则大日本帝国将不得不向荷兰王国要求一个公道了。”   殖民地高级司法官员库佩勒斯,作为在殖民地历史悠久的荷兰家族之一,他受新上任的斯蒂勒姆总督之命,前来安抚马辰的叛乱土著和军队。   前任总督采取的强硬和种族歧视政策,使得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统治遭到了普遍性的反对,而土著游击队的出现和纳土纳群岛独立事件,更是给了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一个沉重的打击,这标志着群岛居民开始从温和的不合作姿态转向了暴力的反抗立场。   过去群岛居民之所以同荷兰殖民者采取非暴力的不合作抵抗方式,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从爪哇岛到其他各处岛屿,荷兰人利用大海分隔开了这些群岛居民的反抗运动,并始终能够在局部保证优势兵力进行镇压。   但是现在,在某些国家的支持下,荷兰人已经不能通过海上优势去封锁各岛之间的物资和人员流动了,而被战争封锁的荷兰本土,也无法在财政和武力上支援荷属东印度群岛,相反本土还需要荷属东印度群岛往国内输送更多的物资以维持国民的生存,这就使得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政府处于了一个相当艰难的困境。   最为糟糕的是,随着无线电技术的发展,过去殖民地政府可以通过封锁爪哇内地的通道来隔绝游击队和外界的联系,现在这些游击队却可以同过无线电同外界联系,从而煽动更多的土著人加入到叛乱中去。   于是荷兰王国政府不得不替换掉了前任总督,而排出了一名新总督,试图利用这位新总督来执行较为温和的政策,从缓和殖民地民众同宗主国之间的激烈矛盾。   但是,也正因为这位新总督的上任,使得巴达维亚总督府内部的人事进行了全面的调整,也就出现了某些官员向日本人求援的疏漏。随着日本派出陆军保护马辰侨民开始,荷兰人很快就发现了日本人似乎并无意帮助他们平息南婆罗洲的叛乱,日本的陆军在夺回了马辰之后就干脆在这座城市驻扎了下来,根本没有出城追击叛军的意思。   而荷兰人组织的军队出城追击叛军时,不是遭遇到了伏击就是有土兵叛逃,不得不退回到了马辰。之前荷兰人试图请求日军和自己一起出击跑到了城市边缘来的叛军,但却遭到了日本人的拒绝,这使得荷兰人终于恼火了起来,干脆以粮食吃紧的名义向日本方面交涉,要求日本缩减援助军队的规模,并停止向南婆罗洲继续派出后续部队。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荷兰人前天才向日本方面要求撤军,昨晚上就有荷兰军队中的土兵发动了叛乱,并向日本侨民所居住的街区发动了袭击,并引燃了这条街区上的房屋。   虽然身后的荷兰军官们怒气冲冲的瞪着日本人,似乎很不满意对方把袭击的责任推到荷兰王国的身上,但是库佩勒斯却很清醒,在这个时候和日本人发生冲突,对于荷兰王国或是群岛殖民地政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光是日本现在在南洋的分舰队就可以消灭荷兰王国在群岛殖民地的分舰队了,更别提日本距离南洋可比荷兰距离群岛殖民地近的多。   因此他极力的向日本人解释道:“……袭击贵国侨民街区的并不是殖民地的军队,而是一伙叛军。我可以理解贵方的愤怒,但是这事和荷兰王国并无关系……”   和日本海军军官们间隔了三、四步站立的铃木孝雄少将面色铁青的朝着边上的翻译说道:“告诉这个荷兰人,帝国的侨民在荷兰王国的殖民地上受到了荷兰殖民地军队的袭击,帝国需要的不是他的解释而是交出凶手,否则这就是对帝国的宣战。”   这名日本翻译把铃木孝雄的话转告给了荷兰人之后,果不其然的引发了荷兰人的愤怒,一名较为年青的荷兰军官忍不住就愤怒的反驳道:“你们究竟是来帮助我们的,还是想要来趁机夺取荷兰王国的海外殖民地的?我国凭什么要为叛军的袭击负责?”   这名翻译刚把这位荷兰军官的话语翻译过来,站在铃木孝雄身边的杉山元中佐已经不耐烦的回道:“如果荷兰王国连自己的军队都控制不住,那么就应该从这里撤退,不要在边上碍手碍脚的。如果荷兰王国不能维持殖民地的秩序,那么就应该把殖民地交出来,让有能力维持殖民地秩序的国家来接手……”   听了这位日本陆军中佐的话,库佩勒斯的脸色也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对着新纳司海军大佐质问道:“贵国这两位军官的话语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威胁我国吗?日本难道是想如同盟国一般挑战国际秩序吗?”   新纳司海军大佐撇了一眼边上的陆军军官,心里都不知该怎么说了,虽然陆军省声称本次行动由海军负责,但是派出一个陆军少将来指挥南洋派遣支队,这让他一个海军大佐如何负责。虽然名义上对方表示会服从自己的命令,但是一到行动的时候对方就自作主张,他要是有什么意见,那些陆军军官就跳出来指责他藐视军阶,是不是瞧不起陆军的将军。   面对这群不讲理的陆军马粪,新纳司海军大佐也只能随他们去了。不过,面对荷兰人的质问,他却不得不站在陆军这边回应道:“库佩勒斯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大日本帝国在战争一开始就站在了协约国一方对抗同盟国了,倒是荷兰王国直到现在还只是中立国而已。   我不明白您指责我国挑战国际秩序是什么意图,但是我可以郑重的告诫您,我国的行动是否挑战了国际秩序并不是贵国说了算的。   现在我国的侨民被贵国殖民地军队袭击确实是事实。至于说贵方刚刚的狡辩,认为袭击的是贵国的叛乱军队,可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可以去追究那些叛军的责任,但是并不能就此抹去了贵国政府在此次袭击事件中的责任。   更何况,昨天晚上这么兵荒马乱的,我们只知道炮弹是从贵军驻扎的街区打过来的,至于所谓的叛军在袭击了我国侨民所在的街区之后就逃出城去了,这也只是你们的单方面说辞而已。   所以,我们正式向贵方提出要求:第一贵国政府就此次袭击事件向我国提交书面的道歉信;第二我方要求派出人员对此次袭击事件进行调查;第三在袭击事件调查清楚之前,贵方的军队应当先从马辰撤离,以避免再发生不愉快的事件。   至于事件调查清楚之后,如何处理这一事件,将会由我国外交部门同贵方进行交涉……”   对于新纳司海军大佐对于荷兰人的交涉言词,一旁的陆军军官们都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比如杉山元中佐就觉得这群海军马鹿实在是太软弱了,估计是吃洋面包吃多了,丝毫没有日本人的气概。   不过考虑到自己还在戴罪自身,杉山元中佐还是保持了沉默。在朝鲜战争结束之后,因为陆军在总战略上的失败,因此在局部上的那点胜利也就不值得拿出来炫耀了,杉山元于是被派去了印度担任武官。   只是在他抵达印度后不久,就因为结识了印度独立运动的一名领导人布斯,这位曾策划了1912年迁都德里爆炸案,并不顾英日同盟,掩护对方逃到日本,从而激起了英国人的愤怒,日本政府不得不将其调回了国内。   在其回到国内不久,就有了海军引发的南洋事件,因为英国人的关系,有不少印度人被迁移到马来半岛及东印度群岛,陆军于是就让他担任了铃木少将的副手,试图借助其同印度独立组织的友好关系,为日本在南洋立足创造条件。   虽然陆军上下更青睐于大陆政策,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击败了俄国远东的军事力量之后,陆军高层就知道短期内是不可能再图谋满洲的土地了。   毕竟山东一战已经让日本陆军高层意识到,面对革命委员会想要搞无后方基地的登陆战几乎就是自杀。而从朝鲜半岛进攻虽然是大军团进攻的唯一通道,可是北朝鲜的多山地势,使得陆军根本没有把握冲开这一地区的防御,然后再同好整以暇的中国军队在鸭绿江边决战。   这样一来,和海军进行妥协,先取得没有什么实力的荷兰东印度群岛,就成为了另一个选择。和海军的想法不同,陆军并没有先扶持南婆罗洲土著独立,然后再给这一独立后的土著国家派遣军事和政治顾问,最终将南婆罗洲变为日本保护国的麻烦想法。   在陆军看来,日本应当和美国、中国一样,挑起对荷兰人的战争,然后迫使荷兰人把南婆罗洲,甚至其他附属岛屿都割让给日本,干净利落的拿下东印度群岛的大部分岛屿才是最合适的。拖拖拉拉的和荷兰人纠缠下去,等到欧洲战局出现了变化,那可就什么都吃不到嘴里了。   不过,日本过去一直被排除在南洋之外,还是在欧洲战争爆发之后,英国为了保护南洋海域的安全才不得已让日本海军进入了这一海域。因此日本在此地的势力太过于薄弱了,而陆军在南洋就更是缺乏人手和资料,因此不得不一边同海军合作,一边慢慢的等待着机会。 第八百八十五章   在海军大佐同荷兰人交涉的时候,杉山元转头看向了另一方,日本侨民所居住的街区本就靠近城市边缘,随着半条街被大火烧毁之后,他所站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城外遍布的稻田和一望无际的森林了。   虽然距离他不远处的废墟上,不少日本侨民正在低头翻捡着,试图寻找出一点可利用的东西,但是杉山元并没有把目光放在这些可怜的日本侨民身上,只是贪婪的望着城外的景色。   整个婆罗洲的土地面积超过了70万平方公里,而日本列岛还不到38万平方公里,但是日本的人口已经超过了5000万,而整个婆罗洲也就200万人口上下。扣除英属北婆罗洲的人口,荷属南婆罗洲5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也就住着100多万人。   这里有着大量没有开发出来的原始森林和沼泽地,但仅仅是那部分开发出来的土地上就已经遍布了稻田和橡胶种植园。这片土地上不仅有着丰富的植物资源,达图角的铝土矿,和岛屿西南部的煤矿都有着工业开采价值,再加上东部的油气资源,可以说这片土地简直比满洲更加适合日本移民开拓。   和那些死脑筋的同僚们不同,杉山元并不认为日本的对外开拓一定要遵循朝鲜-满洲-蒙古-中国-南洋的进军路线,直接跳到南洋群岛,然后再沿着英国人的殖民路线进入印度洋,登上印度大陆,进军中亚同样也是不错的。   既然中国人长出了牙齿,那么为什么日本还有不断的去撞中国这堵高墙呢?在他前往印度的这两年里,他已经看到了从马来半岛到缅甸到印度大陆的土著,都充满了对于大英帝国的不满,只要轻轻的煽动一下,英国在这片区域内的秩序也许就动摇了。   瞧了一眼那些神情木然的,连悲鸣声都发不出的日本侨民们,杉山元只能在心里对这些国民默默说道:“各位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因为你们的牺牲,日本终于有了踏足这块热土的借口,今后你们的后代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的生活了,请暂时忍耐吧。”   杉山元的心里还想着,这次真的应当谢谢中国人,如果不是中国人和协约国对着干,硬生生的捅破了这场大战已经让英法俄这三大强国都虚弱不堪的实质,日本估计还要傻乎乎的为协约国奔前走后,然后就指望着人家在战后承认那几个太平洋上的岛屿归属于日本就满足了。   但是,日本所抢下的岛屿都是得自于德国,按照道理来说这些太平洋上的岛屿本就应该交给动了手的日本才对。但是在澳大利亚和美国人的抗议下,日本还不得不将赤道以南及数个美国所看中的岛屿交了出去,才获得了一个实际占领的名头,到现在协约国也没正式同意这些岛屿在战后划给日本。   虽然日本内部有不少人因此对英国和美国感到了不满,但是终究没有人敢发出挑战英法的声音,毕竟日本走到今天不容易,谁也没有这个胆量拿明治开化40年的成果去赌一把。直到中国人先赌上了,还赌赢了,这就不能让日本人继续保持冷静了。   不管怎么看,当下的日本还是比中国略强一些的,特别是在海军方面,双方根本没得比。但是英国人居然向中国退宿了,而之前英国人还虚张声势的,似乎毫不在乎在东方再开辟一个战场,没想到双方连小规模的冲突都没有爆发,英国人居然就退让了。   看着英国人在天津租界和纳土纳群岛事件上的让步,又怎么能让日本人不感到愤慨呢?毕竟日本为了英国这个盟友,不仅挑战了俄国人,现在还在勤勤恳恳的做着护航任务,可是英国对于忠诚的盟友连给根骨头都要犹豫不决,倒是中国人冒险一搏,英国人就大步的后退了,这也太令人失望了。   因此,杉山元对于海军抓到这次机会向南洋出手还是相当赞赏的,海军至少这次没有马鹿了。只要日本能够在南婆罗洲站稳脚跟,迟早就能把荷兰人从这片群岛上排挤出去。到时东印度群岛上的广阔土地和丰富资源,都将会成为日本发展的基石。   只是,杉山元下意识的朝着西北方望了望,心中不免猜测着:“也不知那些狡猾的中国人现在在做什么,希望他们不会跑出来搅日本的局。”   被杉山元所记挂的中国人,此时正在游说沙捞越的白人罗阔,试图让这位白人土王将沙捞越的统治权力委托给一家公司来管理。   在荷属南婆罗洲的北面,由西北角到东北角,依次分为沙捞越、文莱及北婆罗洲三地,其中沙捞越和文莱算是列强所承认的独立国家,北婆罗洲则属于公司租借地,而这三地又同英国签署了保护协议,把外交权力移交给了大英帝国,最终形成了英属北婆罗洲地区。   革命委员会和美孚石油公司开发的诗里亚油田,就在文莱的比莱特租借地内。这是通过卡巴尔金家族和英国人的交涉,从文莱苏丹手中获得的租借地。然后革命委员会和美孚石油公司又趁着欧洲战争的爆发,从卡巴尔金家族购买了75%的股权,算是强行打开了英国人对外国石油公司的封锁。   之后,随着欧洲大战导致的木材价格一路暴涨,到了1917年的木材价格就超过了战前的2倍有余,北婆罗洲有着大量的原始森林却缺乏劳力,因此北婆罗洲公司一直试图从中国、日本引进劳动力。革命委员会借助这个机会,在北婆罗洲租下了大批森林进行砍伐,并将砍伐森林留下的空地进行开垦,种植橡胶或油棕榈。   而在1916年收回纳土纳群岛之后,革命委员会就开始希望能够同近处的沙捞越达成合作了。沙捞越地区就是西加里曼丹的一部分,过去曾经是华人淘金者的天堂,100多年前这里的华人人口就超过了12万,还成立了数个华人小国,其中最大最为著名的就是兰芳公司。   但是没有国家在背后支持的私人殖民地终究是无法同以国家为后盾的殖民公司相对抗的,1888年兰芳公司最终为荷兰殖民者所消灭,公司版图也归入了荷属南婆罗洲。于此同时,因为有着英国在背后的支持,几乎是单枪匹马的英国冒险者詹姆斯·布鲁克,却在以古晋为中心的沙捞越地区建立起了白人拉惹王朝。   1857年,巴奥金矿的华人矿工数千人暴动,攻入了古晋市,杀死了一些政府官员,詹姆斯·布鲁克泅水逃脱。但是,有着英国政府支持的詹姆斯·布鲁克很快就卷土重来,杀死了数千暴动的华人矿工,使得向西加里曼丹迁移的华人移民开始断绝,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加里曼丹的华人人口从上个世纪中期的10余万减少到了本世纪初的一两万人,从而使得英国殖民者需要重新引入华人劳动力了。   此时的白人拉惹王朝已经传到了第三代维纳·布鲁克手中,维纳·布鲁克的父亲查尔斯·布鲁克刚刚于今年去世。和其父相比,常年居住在北英格兰的维纳·布鲁克更像是一名英格兰乡下的地主,而不是一名合格的独裁者。   因此在维纳·布鲁克接受了沙捞越罗阔的称号后,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反而为沙捞越的财政状况感到了担忧,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去管理这样一片广阔的土地。在前二任布鲁克的手中,沙捞越从最初的一省变为了现在的五省,都是从文莱苏丹国手中夺取的土地,如果不是英国政府的阻扰,查尔斯·布鲁克连文莱苏丹国也想吞并了。   但是在这片高达12万平方公里以上的领土中,人口却还不到50万人。虽然在这片领地上有着丰富的资源,可是布鲁克家族却缺乏将这些资源开发出来的劳动力和资本,他们只能通过收税来勉强保持财政收支的平衡。   而对于刚刚收回了安不纳群岛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开发安不纳群岛的关键除了劳动力之外就是各种物资,他们总不能从本土运输物资过来修建安不纳的港口和海军基地。安不纳群岛上唯一能够满足需要的只有稻米和森林,但是缺乏石块和煤炭及其他建筑物资。   之前革命委员会不过是想着同沙捞越的白人拉惹王朝进行合作,希望能够在其的支持下建立一系列必要的工厂,以生产建设安不纳港口和海军基地所需要的物资。但是随着精明的统治者查尔斯·布鲁克的去世,一个平庸之人维纳·布鲁克的上台,革命委员会自然希望能够在沙捞越获得更大的权力了。   而日本人对于荷属南婆罗洲的出手,也刚好吸引了英国人的注意力,并让沙捞越的统治者维纳·布鲁克感到了惊慌,他很担心沙捞越的土人会响应南婆罗洲的土人暴动。   于是革命委员会就派出了南洋矿物公司总经理克莱格,就是前汇丰银行上海分行的大班,和亚科夫·卡巴尔金,北婆罗洲石油公司的总经理,前往了古晋劝说维纳·布鲁克改革沙捞越的行政架构。   在阿斯塔纳王宫,一座建立在古晋沙捞越河北岸的华丽建筑,从这座建筑向南望去,不仅可以看到秀丽的沙捞越河,还能看到河对岸郁郁葱葱的森林,可谓美景尽在眼中。这座白色的两层住宅是1870年查尔斯·布鲁克送给妻子玛格丽特的新婚礼物,但是现在看去也依然未曾落伍于时代。   维纳·布鲁克就在这座建筑东侧二楼的会客室内接见了两人,不管是克莱格还是亚科夫,在维纳·布鲁克接受沙捞越罗阔称号前,地位都比他要高的多。布鲁克家族的王室身份并不被英国王室所认可,他们只能在沙捞越自称土王而已。而沙捞越的经济状况也不足以让布鲁克家族在英格兰过上贵族生活,最多也就是一个乡下土豪而已。因此在两人面前,维纳·布鲁克并没有摆出沙捞越统治者的架子。 第八百八十六章   和维纳·布鲁克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前汇丰银行的上海大班克莱格顿时意识到这位新白人土王确实比较好糊弄。虽然大家都是英国人,但是在美元面前他也暂时顾不上这些了。   因此在问候了维纳几句之后,他就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来意,“阁下,您考虑过我们的建议了吗?我们今次过来,可是抱有着极大的希望而来的。”   维纳·布鲁克有些迟疑不决的看着两人说道:“我个人还是很喜欢你们的提议的,但是我的弟弟和本地政府中的那些官员却一直反对,我不知道……”   坐在他对面藤椅上的克莱格突然起身走到了会客室的大窗户面前,这一奇怪的举动让维纳·布鲁克一时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就在他还在思考克莱格究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转头对着他说道:“看,布鲁克先生,这就是您的领地,这里有河流、森林和土人奴仆,但唯独没有现代文明的生活。   您可以和前两位布鲁克先生一样,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丛林中去开拓新的领地,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些金子,但是您在这里能够得到的最好享受,也不过就是英格兰乡下庄园的水准。   也许土人的奴仆比英格兰的仆人们对您更恭顺,但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尊敬您,因为他们和您并不处于一个世界之中,他们对您只有敬畏而已。一旦当他们失去了对于前两位布鲁克先生的敬畏,那么看看荷兰人的下场就知道,您现在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真正能够属于您的只有英格兰乡下的土地和庄园而已。   您的弟弟和本地那些官员反对我们的建议,因为他们不必和您承受同样的压力,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没有责任,哪怕那些土人发动了叛乱,失去的也是您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权而不是他们的。   想一想吧布鲁克先生,您是愿意把这片土地交给那些官员,然后在这里过上远离文明世界的土王生活,还是愿意把这片土地交给我们,然后在文明世界过着悠闲的贵族生活?只有在伦敦的社交圈子里活跃起来,布鲁克这个家族才能真正的进入到贵族的圈子。   我想您也清楚,这场战争已经让太多的古老贵族绝嗣了,在战后也许只要您花上那么一点小钱,布鲁克家族就能继承某个已经绝嗣的贵族头衔了。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您需要大量的金钱还有深入贵族圈子的社会活动。   我相信,相比起土人王后的头衔,您的夫人也许更乐意给自己冠上男爵夫人或是伯爵夫人的头衔,在伦敦和英格兰的庄园里招待朋友。”   维纳·布鲁克不得不承认克莱格说的很正确,虽然刚刚来到沙捞越的时候,他和妻子还享受了几天东方式的王公生活,这确实很有情调。但是很快这种生活就有些让人厌倦了,因为这里没有社交也没有文明世界的享受。   建于1870年的阿斯塔纳王宫虽然造型不错,但是内里的设施完全不能同他们在英格兰乡下的庄园相比,这里甚至连煤气灯都没有,还在使用着古老的蜡烛。卫浴设施就更是糟糕极了,土人奴仆可以为他们端水和洗浴,但是并不能让他们用上自来水和抽水马桶,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了19世纪,这让维纳觉得自己似乎提前进入了老年期,他开始每天怀念起过去在英格兰的生活了。   本就犹豫不决的维纳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克莱格先生,您能否把计划说的再明白一些?上次您给我的书面文件,我看的不是很明白。”   克莱格给亚科夫打了个眼色,这才注视着维纳回应道:“卡巴尔金先生是计划的拟定者,我认为由他来解说这个计划,也许更合适一些。”   亚科夫则立刻接口说道:“布鲁克先生,我很乐意为您讲解我们的计划。不过在讲述计划之前,请允许我替你分析一下沙捞越王国的财政收支状况。   首先沙捞越王国的财政收入主要来源于两个大头,一个石油租借地的分成,您可以从那些石油公司那里获得石油产出利润15-20%,现在沙捞越每天大约产出9000桶原油,也就是说沙捞越王国每年大概能从石油产业上获得5万英镑的收入……   扣除了王国的各项支出后,您个人的年收入大约在1万英镑左右。虽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数字,但是考虑到您还需要维护在沙捞越各地的房产及发放仆役及卫兵的支出,您个人可以随意支配的资金,应当不会超过5000英镑一年。”   维纳摇了摇头说道:“我恐怕拿不到这么多,我父亲还向海峡殖民地借了一大笔钱,每年都需要支付高额的利息……算了,您还是说一说,您打算怎么增加沙捞越的财政收入吧。”   亚科夫于是继续说道:“我们的建议,想要让沙捞越的财政变得健康起来,就需要做到两点。第一是减少支出;第二是增加收入。   我们首先说一说这个减少支出,沙捞越最大的支出其实就是两块,军事和行政。比如沙捞越突击队,总人数不到2000,但是一年光是人工支出就达到了5万英镑,这还没包括武器支出部分。   在前两位布鲁克先生的手中,沙捞越几乎已经把周边能够拓展的土地都已经纳入到了治下,因此如果您没有兴趣去侵犯北婆罗洲、荷属南婆罗洲和文莱苏丹国的话,那么这支部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维纳赶紧摆手说道:“我对于战争并不感兴趣,我肯定不会对这些地区发动什么战争的。不过,应当把这只部队缩减到什么程度为止?我总需要他们保卫沙捞越的。”   亚科夫平静的建议道:“我们认为这支部队可以全部消减,然后您把沙捞越的防务交给我们组建的保护伞公司,一旦出现了周边地区向沙捞越进攻,或是土著暴动的问题,我们都会替您解决这些麻烦,您只要一年向我们支付3.5万英镑,就可以省下2万-3万英镑的支出。”   维纳有些诧异的看着亚科夫问道:“为什么你们开的公司只要3.5万英镑就够了?”   亚科夫笑了笑说道:“因为我们已经和文莱王国谈妥了,他们将会把本国的防务承包给我们。北婆罗洲是由英国政府保护的,想必他们也不会对沙捞越有什么想法。而至于荷属南婆罗洲,我们正打算同相关各方商议,把同沙捞越接壤的地区纳入到防务合同之内。所以,只要沙捞越的周边都没有了军队,沙捞越不也就安全了吗?”   维纳张了张口,终于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那么行政方面该怎么缩小开支呢?”   亚科夫于是说道:“行政方面最大的开支,一个是税收部门,一个是警察部门。我们认为有不少税收可以合并,或是转移到公司身上,从而减少税务人员的名额,毕竟大多数税务人员都是欧洲人,他们的工资要比华人或本地土人高的多。   另外一个就是警察部门,当前沙捞越的警察组织可以说是相当混乱的。富人居住的街区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保护,需要他们自己聘请护卫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而穷人居住的街区虽然有警察巡视,但是警察的数量远远不够,且贪污受贿和犯罪分子勾结的状况相当严重。   所以,我们的建议是,干脆把城市警察全部裁掉,只保留中央警队,然后按照街区缴纳的治安税额,直接从保护伞公司聘请合同制的警员。谁缴纳的钱多,谁就能够获得更好的保护。至于那些缴不起钱的穷人街区,只要把它们限制起来,不要影响到富人街区就可以了。   虽然我们现在还计算不出,经过这样的调整之后,行政部门能够节约多少资金下来,但是至少应当比现在的花费要少,也会得到那些有钱人对您的称赞。”   维纳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向自己打开了大门,他突然觉得弟弟和那些官员的反对其实也没那么的重要。和他们的反对相比,亚科夫提出的方案才是解决他面前麻烦的关键。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他把身体略略向着倾去,有些热切的望着亚科夫问道:“消减开支的计划我大致听明白了,那么增加收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   亚科夫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才慢条细理的接着说道:“沙捞越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我是指除掉金银矿和石油之外的自然资源,比如木材、锑矿和铝土矿等。   但是沙捞越缺乏把这些资源变成现金的能力,想要把这些自然资源开发出来卖到国外去,至少需要两个条件:大量的劳动力和资本。没有这两个条件,想要依赖沙捞越自身的能力去开发本地的资源,那么哪怕过上100年,这里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所以,我们给您的建议,成立一家沙捞越国家开发公司,把沙捞越的矿产资源及荒地、城市建设都纳入到这家公司中去。然后我们为您在世界各地寻找投资者,并帮助您从海外输入大量的劳动力,从而加快沙捞越的经济发展……这样,您就可以提前拿到30年或今后50年的回报,然后悠闲的在伦敦生活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沙捞越河将古晋城分为了南北两半,南方是最早的城市中心,为华人所建。北面则是第一代白人拉惹布鲁克及其招募的马来士兵所开辟的新城区,至今也有六十年历史了。   从王宫往南越过沙捞越河及河边的丛林,就能看到一处小小的广场,广场南方就是古晋的政府办公厅,这座本地风格的大楼配了一个巴洛克风格的大钟楼,看起来非常的有殖民地气息。   由政府办公厅沿河往东走,便是古晋最为著名的河边市场,几乎都是华人的商铺。河边市场的尽头就是大伯公庙,这是粤东客家人居住区特有的土地神的称号,也说明了这座城市最早的移民原本是一群来自广东的客家人。   不过在1857年的华工暴动之后,沙捞越的华人移民就渐渐断绝,直到世纪初福建移民的到来,才开始恢复了古晋华人的数量。在大伯公庙不远处,有一座中式祠堂一样的建筑,这里就是1912年修建的沙捞越中华总商会大楼。   说是中华总商会大楼,但其实这里最主要的一个作用还是调解华人内部的纷争。不管是广东、海南还是福建移民,都不愿意去洋人的法院打官司,因为他们信不过洋人。而在洋人的压迫下,各地区的华人移民又知道内斗只会让自己势单力孤,从而被洋人分而治之,于是就有了华人内部调解的传统。   不过今天,这座建筑的门口却被一群青年给拦住了,凡是想要进去调解或是请求帮助的华人,都被劝告明日再来,今日古晋的华侨领袖们正忙于开会,没法为各位主持调解了。   如果有人能够走进大楼看一眼,就知道在大厅内开会的不仅仅只有古晋的华侨领袖,几乎沙捞越的华侨领袖都在此。除了这些人之外,爪哇、新加坡、苏门答腊的几位著名华侨也聚集到了这里,上百人把原本不大的大厅都给挤满了,有人不得不退到天井两侧的廊道上倾听着会议的内容。   而在这些南洋各地华侨领袖们围绕的中心处,主要坐着这样几人: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主席章四顾,这位在辛亥革命时跑回大陆的南洋华侨,回来南洋之后就一改之前的作风,开始四处联络南洋各地的民族独立分子和组织,不仅仅联络华人,同样也联络南洋各民族,很快就组织起了一个联系极为广泛的社会主义联盟。   随着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在南洋各地组织起了独立运动,并给予了各独立组织以武器及经费支援,很快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就联合起了南洋最为广泛的反殖民主义力量。   原本还对这一组织的激进主义抱有怀疑态度的华侨华商们,也渐渐向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靠拢了。在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组织了纳土纳独立运动并成功加入中国后,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在南洋华侨中的地位更是获得了极大的提高。   坐在章四顾左边的是他的副手黄仲英,同时也是安不纳市的市长。再往左则是南洋实业银行董事长陈嘉庚,当前南洋华商中的后起之秀。再左侧则是黄钦书,安不纳市的财政局长,同时也是南洋首富黄奕住之子。在章四顾右边坐的就是黄奕住本人,他的右手则是黄仲涵、王长水、林文庆等南洋及本地的头面人物。   这些人跑来古晋的中华总商会开会,自然是受到了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的邀请,章四顾扫视了一遍大厅内的众人,看的众人渐渐停下了议论声后,他才张口说道:“之前我们已经讨论了南洋大米的收购定价,如果大家没有问题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就是讨论黄奕住先生提出的,如何维持南洋糖价的议题。   我想大家也很清楚,因为德国人在年初恢复了无限制潜水艇战,直接导致了协约国从南洋抽调了大量商船回欧洲,因此南洋各地因为运力不足导致航运价格暴涨,再加上欧洲各国因为长期交战正在缩减一切不必要的开支,白糖恰好正在协约国的限制采购名单上,因此南洋糖价大跌。   年初的时候爪哇糖价还有18.34盾一担的价格,现在已经跌到了11盾每担,光是爪哇华商就向各糖厂订购了2400万担,仅他们的损失就高达7400万盾。如果我们继续坐视糖价下跌,那么许多华商就会破产。   在和国内进行沟通后,革命委员会决定以12盾每担的价格向我们采购不少于2000万担的数量,运输问题由革命委员会自行负责。因此我赞成黄奕住先生提出的主张,建立南洋糖业有限公司代革命委员会收购白糖,筹集公司股本1000万盾。”   章四顾的话音刚落下,这边陈嘉庚已经开口接道:“南洋实业银行愿意认购250万盾的股本,另外我还得到了东北农业银行的授权,同样认购250万盾的股本。”   黄奕住听后眉头顿时松了开来,从6月12日起,他就联合黄仲涵在内的十多家爪哇大糖商召开会议研究对策,想要组建一个糖业股份公司来托市,以携手众同仁度过今次的难关。但是各大糖商虽然同意携手组建公司,却苦于资金不足,只能向外筹集部分款项。   一开始,大家都想着向荷兰商业银行贷款,因为大家觉得爪哇糖业衰败下去,华商破产同样会造成荷兰殖民地政府的损失。但是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荷兰商业银行却提出了几位苛刻条件,想要一口气吞下华商在糖业中的资本比例,于是借款一事也就破产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嘉庚和章四顾向他们伸出了援手,于是这些爪哇糖商才跑来了古晋参与南洋华商华侨的讨论会议。在爪哇开了八九次会议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今天开第一次会议就看到了解决的希望,这让黄奕住大为轻松了起来,他也赶紧开口说道:“日兴行愿意出资认购180万盾的公司股份。”   坐在他边上的黄仲涵犹豫了一下后跟着说道:“那么建源公司愿意认购170万盾的公司股份……”   三言两语之中,南洋糖业有限公司的股本就售出了85%,剩下的15%股权很快就被其他糖商给瓜分了。这间大事一定,在场的许多人脸色都轻松了许多。稻米和白糖,正是南洋华侨涉足最深的两个行当,如果没有这次革命委员会的出头相助,顶层的华商也许只是损失了些财产,但是许多底层华商几乎都要因此而破产了。   考虑到国内现在北方的大水灾,许多华侨都觉得有些难为情,在这种时刻他们不仅没法帮助国内,倒是还让国内分出了财力来救援他们了。   说罢了这两件事之后,章四顾又接着开口说道:“南洋华商所面临的两个主要麻烦,现在算是得到了解决。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本次大会的第三的议题,关于南洋华侨的组织问题。   虽说现在各地都建立了华商总会和各种同乡会,但是这些年来想必大家也都看明白了,不管是华商总会还是各地的同乡会,解决一些初来乍到的新侨民的生活问题还行,但是想要联合各地华侨发出自己的声音,从而维护华侨在南洋的利益,几乎没有几次成功的。   在那些洋人眼中,华侨不过是苦力或是养肥了待宰的猪羊,过去西班牙人屠杀过我们,荷兰人也屠杀过我们。就在这里,英国人和马来人也屠杀过我们。而明明我们到来此地最早,和那些洋人相比,也是我们的人数最多,但是每一次被屠杀和排挤的都是我们华人。   为什么?说到底还是我们不够团结,不仅仅在于我们没有团结南洋各地的土著民族,就连我们自己内部都不够团结。广东人、海南人、福建人,互相之间就老死不相往来,就连广东人里还要分潮州人和广府人,似乎不搞一个小团体出来,就无法保护自己人的利益了。   因此,我们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希望各地的华侨能够捐弃前嫌,今后大家要团结起来共同开发南洋的资源,并联合起来抵抗那些试图压迫我们的殖民主义者和民族极端主义者。我希望,今后我们南洋各地的华侨能够不会再遭遇,我们那些前辈们所遭受过的痛苦。”   林文庆马上拍手叫好道:“早就该这么做了,我举双手赞成章先生的意见。确实,我们南洋的华侨虽然有同乡会和华商总会沟通联系,但是这两个组织实在是太过松散,难以把南洋各地的华侨华商力量集中起来,我愿意申请加入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为南洋各民族的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随着林文庆的表态,一群第三省的代表们顿时也跟着出声支持了他。只有爪哇来的华商领袖们一个个显得有些迟疑,比如黄仲涵就吞吞吐吐的说道:“荷兰人本身就对我们提防的紧,要是我们再公开的联合起来和他们斗争,会不会招来更多的打击?荷兰人的手段,大家应该也清楚,那是相当残酷的……”   黄钦书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不联合起来反抗他们,难道荷兰人就会放过我们了吗?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在上个月26日,荷兰殖民政府就制订了一项,战时所得税条例。条例中规定:凡是从1914年起获利3000盾以上者,都必须缴纳30%的战税。   如果不是爆发了南婆罗洲的叛乱事件,恐怕荷兰人就要向各位叔伯征收这笔战税了。当然,现在因为南婆罗洲事件引发了日本人进入了南洋,所以荷兰人暂时没有把这份条例公布出来,但是只要解决了南婆罗洲事件,荷兰人肯定是要公布实施的。   各位叔伯难道真的想要乖乖向荷兰人缴纳战税吗?荷兰人收了一次战税,难道就会满足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黄钦书的反问顿时让在场的南洋华侨代表们沉默了下去,作为黄奕住的长子,他出任中华民国刚刚设立的安不纳市财政局长,其实已经表明了黄奕住家族对于国内政治的倾向,因此当黄钦书表露了整合南洋华侨的力量的立场后,众人考虑的不仅仅是国内的立场,也要考虑到黄奕住的想法。   虽然名义上纳土纳群岛是回归了中国,但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革命委员会单方面的行动。因此北京也好,孙文博士领导的革命党也好,都没有对纳土纳群岛的回归给以太大的宣传。   虽说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在国内现在颇有蒸蒸日上之势,但是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的势力大多还在长江以北,福建、广州等地现在还是属于同盟会或倾向于孙文博士的革命党人的势力范围。在过去,为了推翻满清,向同盟会和孙文捐款派人的,可大多都是从这两地出来的海外华侨。   这个时候转向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也就意味着许多人过去在同盟会和孙文博士身上投资的金钱、鲜血都白费了,他们不仅需要在革命委员会这里从头开始,还落在了其他人的身后。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大家忍一忍也就算了,反正能在南洋积累起家业的华商们,没有那个人不破产过一两回的,破产的原因大多同欧洲殖民者对华人的排挤政策脱不开关系。因此,南洋的华侨们不是不能接受过去对同盟会投资的落空。   但是,共和党所宣传的社会主义理论,认为应当消灭等级差异,并帮助南洋各土著民族寻求独立,还要对土地进行重新分配等主张,就让许多华商们感到不满了。   这些华商希望消灭的是自己同洋人之间的等级差异,而不是自己同当地土著之间的等级差异。不要说优待本地的土著,就是对于那些从国内过来的新华人,只要不是本乡本土的,他们也不乐意给这些新华人机会,从而动摇了某些以乡土关系联系起来的小团体的利益。   就好比,本次爪哇糖价大跌,虽然大家都认为应当联合起来共度难关,但是福建人和广东人就说不到一块去,福州人和厦门人又各怀心思,最终连一千万盾的资金都无法筹集出来。不过爪哇的华人糖商们真的拿不出这笔钱来吗?   光是黄奕住的个人资产就超过了3000万美元,而黄仲涵被视为张弼士之后的南洋巨商,爪哇的华人糖王,他的个人资产也不会少于2000万美元。但是,没有东北农业银行和南洋实业银行牵头,这些华人富商们在一起商议了几个月,也没达成一个协议出来。   宗族、乡土这种狭隘的封建思想,始终让中国人在海外缚手缚脚,不能联合成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团体。所以,不少人赤手空拳的来到了南洋,然后创建起了数以千万计的家产,但是殖民者眼中依旧不过是待宰的猪羊而已。   其次,对于这些已经颇有资产的华侨华商来说,社会主义并不是他们所追求的目标,他们其实更希望英国式的殖民地统治方式。就是:你不要管我怎么去赚钱,只要你制定的规矩不要妨碍我赚钱就可以了。   当然让他们倾向于国内的根本原因在于,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英国人,最后都会反悔,用暴力手段掠夺他们的财富。因此他们才希望中国能够自我革新,抛弃满清时代把海外华侨当成天朝弃民的恶政。   相比起来,孙文博士的革命理论就比较适合海外华侨的胃口,既反对满清对于海外事务不关心的姿态;也不会如其他革命者那样只是光谈如何在国内革命,而绝口不提如何帮助维护海外华侨的利益。   因此,即便今日革命委员会在南洋的代表替南洋华商们解决了两大麻烦,但是听到对方试图整合南洋华侨的力量时,就忍不住有人委婉的反对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们提出的社会主义理论,也确实是扰乱了南洋各地的秩序。   我们毕竟是在南洋讨生活的,只有各地民众安稳的生活,我们才能四处做买卖。你们煽动那些土人反对荷兰人,又煽动土著反对土王和地主,就连我们华人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现在荷兰人和不少土王对对我们华人有了看法,有些生意都不愿意让我们插手了。   为什么你们不服从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呢?大家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讨论出个规则来,然后照着规则行事不好吗?   荷兰人虽然行事酷烈,但是他们终究是欧洲人,眼下不过是因为欧洲大战,才使得他们在南洋孤立无援而已。一旦欧洲战争结束,这些欧洲人卷土重来,南洋岂不是要变成新的战场了?我看,这个在南洋搞武装斗争真的不适合……”   章四顾和黄仲英悄悄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微微摇头,显然他们两人都觉得,这些人终究还是靠不住。倒是黄钦书还在激烈的同其他人争吵着,虽然才进入体制不久,黄钦书也觉得自己这财政局长的名衔要比黄大少的名头悦耳多了。   这些人当着他的面鼓吹孙文的三民主义,章四顾和黄仲英这些去过东北的老党员不立刻表明态度,也许东北还是会谅解的,但是像他这样的要是不立刻表明态度,岂不就是说明自己也是三民主义的支持者了么,毕竟现在的他还不算共和党眼中的自己人。   黄钦书的努力对抗并不是没有效果,至少一大群依附于黄家的华商,在黄奕住没有出声之前,总不好同黄大少唱反调的。而黄奕住则保持了沉默,他和黄仲涵不同,黄仲涵和荷兰人走的很近,曾经得到过荷兰人册封的“玛腰”头衔,因此黄奕住对于战税一事更加敏感,他很担心荷兰人针对的就是自己。   而且,黄奕住是赤手空拳在南洋创建起来的日兴行,而黄仲涵则是继承了其父的建源公司发展壮大起来的,日兴行更多的还是流动资产,而建源公司名下则有着大量的不动产,因此黄仲涵和荷兰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其他人更稳定。   这也是之前黄奕住想要联合爪哇各大糖商建立糖业公司时,建源公司顾虑重重,总是担心动静太大会引发荷兰人对于华商资产的贪欲。从而要求引入荷兰商业银行的贷款,以向荷兰人示弱。只不过大家没有想到,荷兰人居然会这么贪婪,最终差点就让糖业公司无疾而终了。   经过了糖业公司一事,加上荷兰人打算征收“战税”一事,黄奕住已经想着要把日兴行的资产转移到荷属东印度群岛之外的地区了。事实上,安不纳群岛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虽然这个群岛现在没怎么开发,但正因为如此才是一张白纸好作画,加上他的长子又在安不纳市担任了财政局长一职,这就避免了被洋人官员欺诈。   虽说,共和党所宣传的社会主义理论和他这样的大商人颇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日兴行本就不以种植园发家,而是走的流通商的路子,因此黄奕住觉得自己暂时还不用担心日兴行成为革命委员会的打击对象。倒是他更担心,荷兰人图谋日兴行的资产。   于是在这场大会上,南洋华侨华商渐渐分裂成了两派,而过去游离于南洋华侨主流团体之外的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凭借着强大的资本力量和革命委员会的支持,终于掌握了一部分南洋华侨华商的力量。   虽说,随着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的宣传,和国内新移民的补充,使得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渐渐在南洋拥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和那些旧华人移民组成的南洋华侨团体相比,南洋社会主义联盟党所掌握的人力和物力却是有限的。   从菲律宾到荷属东印度群岛,加上马来半岛,华人的数目不会少于300万人,这些华人大多掌握着当地的经济命脉,欧洲殖民者依靠着科技的力量和殖民地政府的偏袒,也不过才勉强建立起他们在头盘商的优势地位。   但是从二盘商到小流通商,几乎都被华人所垄断了。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在革命委员会大力发展工业的政策下,国内商业公司正随着欧洲战争的爆发取代了欧洲大盘商的地位,向着南洋地区大量的出售着各种工业品。   所以,南洋的华人华侨需要获得国内的支持,以确保他们继续维持自己在南洋的经济地位。而革命委员会同样需要这些南洋华人华侨所建立起来的,深入南洋乡村中的流通渠道,把自己的商品输入到南洋乡村中去,这就是双方越走越近的基础。   而且,革命委员会虽然能够对北方新移民加以控制,在以公司的形式向南洋安排移民的同时,并对这些移民加以教育。但是对于那些依附于乡里和宗族南下的南方移民和老移民团体,革命委员会却也无法简单的打入进去,只能依赖于联合如章四顾、黄钦书这些年轻侨民,把那些愿意同自己合作的南洋侨民分裂出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   西尔维娅·布蕾特穿着一身白色的短袖高腰长裙躺在了藤椅上,看着自己的大女儿照看着两个妹妹,在这间宽敞的娱乐室内玩耍着,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慵懒。   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身体显得有些丰腴了。西尔维娅并不是那种公认的美人,颧骨看上去有些高,眉毛也有些浓密了,只有鼻子长的相当的秀气。不过当这些五官凑在一起时,还是相当的耐看的。   她是乡绅家庭出身的长女,性格也比较好强,虽然今次是第一次出国,还是远离英国的东南亚,不过西尔维娅还是很快就习惯了沙捞越的生活,比她的丈夫更快的进入到了沙捞越王后的角色。   就像现在,她已经可以躺在藤椅上享受着土人女仆给自己用扇子扇风了,这对于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英国乡绅来说,这样的伺候未免太过奇怪了。   英国虽然还保留着贵族制度,但是早在17世纪,英国仆人就已经拒绝某些羞辱自己人格的服务了。他们承认上层阶级和底层阶级在地位上是不平等的,但是在上帝面前则并无不平等。英国社会中萌发的这种平等思想,甚至还早于法国大革命时的法国人。   也正是因为这种平等思想的萌发,使得英国的贵族无法夺取底层平民所发明的专利,最终促进了工业革命在英国的出现。当然,英国人的这种平等思想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从大宪章运动到砍下了英王查理一世的脑袋之后,国王、贵族、平民才形成了互不侵犯的社会秩序。   一旦英国人离开了英格兰,这种所谓的平等观念也就消失了。比如那些在印度生活的英国贵族们,很快就因为印度仆人无微不至的照料,而忘记了对于仆人也应当遵守一定礼仪的英国社会价值观,因此当他们返回英国时,都会被视为被殖民地同化了的印度式贵族。   不过西尔维娅对于沙捞越同样有着许多不满,比如这座王宫看起来有些老旧了,内里的设施虽然还保存的不错,但是却没有现代化的设施,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去了童年时代。   当然,这座王宫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用本地柚木制作而成的地板,在长久使用后散发出了一层润泽的暗红色,光着脚踩在这些地板上时,确实让人感到非常的舒适。这确实不是英格兰老家的橡木地板能比的,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在西尔维娅看来,这里比英格兰乡下还要封闭,连找几个喝下午茶的夫人都找不到。虽然早期跟着詹姆斯·布鲁克打下沙捞越的还有一群英国人,但是这些人大多在查尔斯·布鲁克接任土王的职位后选择返回了英国。   查尔斯·布鲁克并不是詹姆斯·布鲁克的儿子,而是他的外甥。在其接任土王之后,便开始了大力提拔马来人作为自己的助手,因此许多英国人就此离开了沙捞越。虽然在查尔斯·布鲁克47年的统治中,还是从本土招募了不少英国人,但是这些人的出身都不高,大多是平民家庭。   而在英国的社会关系中,乡绅并不应该和平民进行过于密切的交往,这将会降低其家的社会地位。虽然沙捞越离英国很远,但西尔维娅现在还不打算破坏这一传统,毕竟她还有三个女儿,要是过于随意的话,将会令三个女儿的婚事遇到障碍。   于是她现在也只能每日里无所事事的待在娱乐室,一边享受着土人女仆无微不至的服务,一边照看着三个女儿的日常了。至于王宫之外,西尔维娅还没有做好外出冒险的准备。   说起来,三个女儿中西尔维娅最为中意长女玛丽·布蕾特,不仅因为长女有着不错的容貌,性格也相当的温顺,至少平日里还能陪自己说说话。事实上她正考虑着,是否应当把12岁的长女送回国内去教育,沙捞越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一所好的学校。   但是西尔维娅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该让长女上什么样的寄宿学校。战前,中等的女子寄宿学校的学费大约在120英镑一年,好的女子寄宿学校则在300-500英镑一年。战时导致物价暴涨,现在这些学校都涨了2-3倍。如果再加上在校期间的花费,中等学校一年大约不会少于800英镑,而好的学校至少要1500英镑以上。   如果是在家乡的话,西尔维娅自然会选择中等学校。但是对于沙捞越王国的公主来说,上一个中等学校等于是浪费了这个身份,只有在那些顶级的女校中,玛丽才能用这个身份去获得一条通往上层的道路。不过上这样的学校,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也一样是沉重的负担。   虽然在詹姆斯·布鲁克和查尔斯·布鲁克两代人的努力下,沙捞越王国已经扩张到了英国小一半的面积,但是这个王国的财政却并不乐观。   詹姆斯·布鲁克在世的时候一直想要把沙捞越出售给英国政府,但是英国政府根本没有瞧上这片贫瘠的土地,詹姆斯·布鲁克去世的时候留下的财产还不到1000英镑。   查尔斯·布鲁克的时代虽然在沙捞越发现了石油和锡矿,从而极大的缓解了王国的财政问题。但是查尔斯·布鲁克对于领土扩张的贪欲,使得沙捞越王国欠了海峡殖民地政府一大笔钱。因此虽然维纳·布鲁克继承了沙捞越王国的王位,但是他们家的财政并没有改善多少。   就在西尔维娅为女儿的教育忧愁的时候,一个轻快的脚步走进了娱乐室。西尔维娅转过身来,发觉一束竹叶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丈夫维纳笑容满面的对她说道:“亲爱的,这是我特意让人一早采来的,是不是很漂亮?”   西尔维娅接过了花束闻了闻,便递给了边上的女仆,吩咐她弄个花瓶插起来,随即又向丈夫问道:“那两个客人走了?你们聊了什么,让你看起来这么开心。”   维纳·布鲁克瞧了瞧左右,看着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后,这才悄悄的对妻子说道:“我们也许很快就会有钱了。”   西尔维娅顿时完全坐了起来,认真的向丈夫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上当受骗了吧?”   维纳于是从头到尾把事情向妻子复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卡巴尔金先生已经承诺了,三年之内保证我可以拿到3万英镑一年,七年之后保证我拿到5万英镑一年,如果不足的部分,公司可以补贴给我。所以,短时间内我们不必担心财政上的问题了。”   西尔维娅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有些快,就好比之前在英格兰收到来自沙捞越的信件,要求丈夫过来继承沙捞越国王时跳的那么快一样。   看着妻子的心情似乎有些激动,维纳于是又顺口说道:“我还打算为父亲拍一部传记电影,宣扬一下布鲁克家族的丰功伟绩,或许可以借此提高家族的名望。”   “拍一部电影?能够抬高布鲁克家族的名望这当然是件好事,不过这要花多少钱?”西尔维娅正想点头时,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维纳伸手挠了挠下巴,然后含含糊糊的说道:“其实也不是很多,卡巴尔金先生说,他可以从我们未来的收益中分期扣除。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建议由我们来饰演我的父亲和母亲,这样当电影上映之后,不仅可以尽快让沙捞越的人民认识我们,还能够让国内的民众知道我们是谁……”   西尔维娅果然被这个想法给吸引住了,这听起来可比举办一次成功的下午茶更吸引人,至少她在国内的朋友是不可能花钱为自己拍一部电影的。   看到妻子被电影的内容给吸引住了,正低头观察起自己的身材来了,维纳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道:“不过现在还有一点小问题,要是伯特伦和本地的官员反对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   西尔维娅猛地抬起了头,对着丈夫坚定的说道:“你才是沙捞越的王,伯特伦只是你的助手,他怎么可以反对你的决定。至于那些本地的官员,这里可不是英国,如果他们反对你的话,你就应该毫不客气的解雇他们,反正接下来公司会帮你解决剩下的问题的……”   此时的克莱格和亚科夫·卡巴尔金正坐上了小船,向着沙捞越河的南岸码头开去。在船上,克莱格有些好奇的向亚科夫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让布鲁克先生去拍电影的?这对我们的事业有什么好处吗?”   亚科夫微笑着回道:“这倒不是我的想法,而是吴先生的想法。您也许不大清楚,现在哈尔滨的电影业相当的繁荣,那里不仅有中国人和俄国人投资的电影厂,就连美国加州好莱坞的电影厂也在哈尔滨开了分公司。   电影产业已经成为了东北的一个新兴产业,因此为布鲁克家族拍一部片子其实费不了多少钱,因为我们有现成的电影公司。但是电影对于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平民来说,往往会误导他们,认为电影中的故事就是真实的事件。   我们要拍的其实不是布鲁克家族,而是沙捞越的历史,我们需要一个快速让沙捞越民众接受公司的方式,电影就是最好的工具。在这部电影中,沙捞越的民众将会看到我们给他们塑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第八百九十章   巴达维亚一开始是想和日本政府单独解决马辰发生的冲突事件的,但是很快荷兰人就发现日本人有一口吞下整个南婆罗洲的野心,即便同英国正因为禁运政策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荷兰王国也还是请求英国人插手干预了。   对于英国政府来说,日本觊觎荷属东印度群岛确实已经突破了他们对于日本所设下的底限。假如说南中国是大英帝国权力延伸的手指末端,那么南洋就是这只手的手腕和手掌,缅甸是胳膊,印度就是心脏。   荷属东印度群岛在荷兰人手中时是无害的,但是一旦落到日本或美国这样的海军强国手中,那么就有可能斩断大英帝国的一支手了。正因为对于日本和美国的警惕,英国实际上一直帮助荷兰协防荷属东印度群岛,并唆使荷属东印度群岛政府设立排斥美国、日本资本进入的法律和政策。   英国政府对于日本这位盟友的提防,甚至还要超过大西洋对岸的殖民体系挑战者美国,比如在日本夺取德属太平洋群岛时,英、美就在外交上向日本施加了压力,使得日本只取得了德属太平洋群岛三分之一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但与此同时,英国却操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占据了德属几内亚和萨摩亚地区,而美国人则夺取了剩下的部分。在这场瓜分德属太平洋诸岛的盛宴上,英国并没有把日本视为可靠的盟友来看待。这对于在山东失利的日本来说,无疑加深了对于英国的不满。   英国虽然知道自己这位东亚的小兄弟对自己存有不满,但是仗着大英帝国的实力,英国人在战争爆发初期并没有过于担忧日本对自己的不满。反正一旦打败了德国之后,世界的秩序就会恢复正常,就好比克里米亚战争之后,试图挑战英国所制定的世界秩序的俄国人,就失去了在黑海海峡挑战英国利益的勇气。   只是英国人并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克里米亚战争,而且德国带给协约国的重创,也不是几年之内就能恢复的了的。大英帝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之中,甚至需要依赖于美国的参战才能挽回失败的结局。   在这个时候,日本这位东方小兄弟突然在英国的世界政治版图上变大了。英国既需要日本去压制新发展起来的北中国;也需要日本牵制有可能出现的中美同盟,这太平洋两端的两大人口大国一旦联合起来,不仅太平洋上的一切秩序都要推到重来,就是世界的秩序都有可能出现极大的动荡。   于是原本有可能对英国在东亚利益构成重大挑战的日本,现在已经让位给了已经对英国在东亚所建立秩序进行挑战的革命委员会了。只不过,英国人现在拿革命委员会毫无办法,处于战争中的英国已经没有力量在正面回应革命委员会的挑战,而日本在受挫两次之后也失去了继续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的欲望。   至于英国的帮手兼对手俄国,不仅正陷入国内革命的危机,其在远东开拓的疆域甚至都有被革命委员会一口吞下的危险。最令英国人感到麻烦的是,革命委员会同美国人之间的接近,已经在外交上完全抵消了英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施压动作。   而现在,革命委员会这个麻烦还没有解决,日本突然又在南洋活跃了起来,盯上了荷属东印度群岛。在这个时间点上,美国人都不愿意出手压制日本了,因为美国已经开始插手欧洲战争,不可能再去太平洋挑战一下日本海军的力量。   即便是向来强硬的首相大卫·劳合·乔治,也无意为了荷兰人去和自己的盟友日本彻底翻脸。上一次英国借助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不满,禁止了日本海军占领赤道以南的德属群岛。如果这一次再为荷兰人出头,那么谁也不能确定日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反应。   在东西两线都陷入困境的同时,意大利人虽然在上月结束的第十一次伊松佐河战役中赢得了胜利,但是人员伤亡也超过了16.7万人,意大利已经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前线部队同样出现了厌战的情绪。   在这么危急的关头,英国人如果为了中立国荷兰的殖民地去得罪自己的盟友,还是一个有着地区海上强权的列强,这对于协约国内部的团结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因此,大卫·劳合·乔治很快就无视了澳大利亚和海峡殖民地要求对日本采取强硬姿态的要求,而是把问题转移给了朱尔典,要求其拉上北京公使团对日本和荷兰人进行不偏不倚的调解,实际上就是对日本做出一定的让步,但又不能让日本为所欲为。   不过,此时的北京公使团已经不是欧洲大战爆发前那个在东亚无所不能的权力中心了。德、奥被开除出了公使团;俄国和法国在被革命委员会一连串的打脸后,现在也变得与世无争了起来;其他小国更是难以在东亚的事务上发表什么言论,他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北京公使团实质上已经成为了英、日、美三国进行利益交涉的场所,关于东亚的重大问题还要让革命委员会代表参加讨论。虽然英、日公使并不希望革命委员会加入公使团的议题讨论,但是美国公使倒是清楚的很,只有在革命委员会代表出席的场合下,他的意见才是有力的,否则英、日公使完全可以否决他的主张。   毕竟以美国自身的力量,现在还不足以单独支撑起对于东亚地区制定国际秩序的能量。但是加上了革命委员会之后,形势就有了极大的变化,中美立场的一致也许还不能完全决定东亚的事务,但是已经足够否定掉其他大国在这一地区的决策了。   不仅仅美国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日本人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朱尔典说的话越来越没有力量了。但是英国人说的话虽然越来越没有力量,可当他们对付起日本的时候,日本的外交官就觉得身上压力巨大了。   因为作为英国的东亚盟友,本区域内反对英国的力量就是反对日本的力量。而在英国的盟友体系之内,其他人肯定也不会站在日本这边对抗英国。于是当日本站出来,试图在没有英国的支持下夺取一小块领地的时候,日本人就突然发觉日英同盟已经成为了日本帝国扩张的绊脚石。   当日本和荷兰之间的争端被摆上了国际政治的餐桌时,日本就发现当英国不站在他身后时,他就等于是在独自对抗整个世界。按照外务省的某位外交官所言:“这个世界明明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这些西洋人在瓜分世界的同时,却拒绝日本以同样的方式参与这场游戏,这不就是在歧视我们吗?”   日本派往北京负责解决南洋问题的全权代表牧野伸显,很快就意识到想要在被孤立的状态下获得日本对于南婆罗洲的权利显然是不现实的。日本当前的力量还不足以单独吞下南婆罗洲,即便日本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在同盟国和协约国夹缝中生存的欧洲小国。   作为立宪政友会的资深党员,牧野伸显在参加了几次国际协调会议之后,便对驻华公使川上说道:“解决南婆罗洲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中国,只要能够说动中国站在我们一方,美国也将不得不改变偏向荷兰人的立场,而中美两国改变了立场之后,英国就不可能再继续力挺荷兰人。”   川上公使有些意外的回应道:“中国对于美国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吗?我更担心中国的立场完全依赖于美国人的支持,那么我们和他们进行的交涉,很有可能就会传入到美国人的耳中。那样的话,日本的立场就会为美国人所彻底掌握了。”   牧野伸显思考了许久,方才下定决心的说道:“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中国的立场其实就是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北京政府在这场水灾中的表现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威望,袁氏虽然还住在大总统府,但是他的命令没有革命委员会副署的话,已经无法在北京之外的地区生效了。   因此,哪怕是和袁氏交好的英法公使,现在也不得不为袁氏之后的中国做准备了。虽然大家都不希望革命委员会接任袁氏政权,但这终究不过是各国的期望而不是现实。在现实中,我们还是要做好革命委员会进入北京的准备。   这场欧洲大战不仅仅是日本的机遇期,同样也是革命委员会的机遇期。和战前的日本相比,现在的日本要有力量的多,而革命委员会也是如此。虽然当前的日本和革命委员会谁也没有压倒谁的绝对力量,但是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加起来的力量,却已经足够压倒东亚之内各国联合起来的力量了。   因此中国和日本达成合作,美国不仅不会抛弃中国,反而要竭力拉拢中国,以防止中日达成真正的盟约。毕竟没有了中国对于美国的支持,美国在东亚的影响力会迅速消退到一个普通列强的地位。我相信革命委员会应当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的。   而对于我们也是一样,我们必须要让英国人知道,除了日英同盟之外我们还有着其他的选择,这样英国人才会满足我国在南洋发展的要求。毕竟,在中美接近的局面下,英国人需要日本,更甚于日本需要英国,我们不过是从荷兰人的餐盘里拿了一片面包,但是美国人可是能够把英国人面前的整个餐盘拿走的。   所以,为了保卫英国人的餐盘,英国人就应该让荷兰人分一些面包给日本。你去准备一下,今晚我要去拜访一下王葆真代表,我相信他会对我的提议感兴趣的。”   川上公使虽然还有所犹豫,却没有敢反对牧野的决定,答应了一声后就去为对方安排今晚的会面去了。 第八百九十一章   牧野伸显见到王葆真后,就摊开了自己带来的南洋地图,然后向其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想要那一部分?”   虽说王葆真已经有所预料,日本人必然会上门来找自己,毕竟现在革命委员会正代表着中国参加着这场关于南洋问题的协调会议。   不管吴川再怎么在电报里告诫他,当前中国在南洋的力量还不足以维护太多的利益,因此对于南洋的问题不必冲在前头,让日本人去发挥为好。但是王葆真已经感受到,在欧美各列强的互相牵制下,之前强行破局的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令欧洲各列强考虑东亚事务时的一个重要因素了。   此时的沉默低调其实并不起作用,反而会令欧美各国以为革命委员会又在盘算着什么计划了。在欧洲大战打到这种程度之后,协约国几乎已经把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都用尽了,对于英国人来说,现在重要的不是让革命委员会保持沉默,而是让革命委员会把自己的要求公开出来,然后放到台前进行讨论。   英国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还没有把力量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革命委员会作出什么错误的判断,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变故,那么东亚的局势就会变得更加复杂化了。现在他们对于日本也是如此,寄希望于在公开场合用国际条约堵上日本的无理要求,而不是在私下否定日本的要求,从而激怒日本人,招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因此,在外交事务上已经颇有经验的王葆真,并不想错过这个日本人在南洋创造出来的机会。只不过之前两次会议上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日本方面还在指望着英国人能够放手让他们在荷兰人身上挖一块肉下来,因此并没有向革命委员会示好,他也就不着急出声了。   他原本以为,还需要再熬一熬日本人,对方才会醒悟过来,在南洋问题上能够支持日本的其实只有中国而已。却不料日本人居然来的这么快,还表现的这么直白,差点让他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当然,这种慌乱在王葆真身上很快就消失了,既然日本人把餐桌都摆好了,难道他还不敢下筷子吗?只是略一低头瞧了一会放在面前茶几上的南洋地图,王葆真就调适好了自己的心情,转而平静的抬头看着牧野代表说道:“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重要的不是获得哪一部分,而是要先建立一个新的秩序。若是以武力来划分世界,那么革命委员会现在对于南洋就没有任何要求。”   对于王葆真现在表现出来的冷静,牧野伸显心里确实是比较赞赏的。作为大久保利通的次子,在11岁时就跟随岩仓遣欧使节团赴美,并在费城度过了初中到大学的少年和青年阶段,牧野对于美国的实力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   而之后在伊藤博文手下做事,又从这位日本政治家身上学到了不少国际关系方面的认知,因此牧野伸显一直都是明治天皇身边关于外交方面的重要顾问。作为日本外交界的老前辈,牧野伸显以为日本年青一辈的外交官,就定力和国际视野而言,恐怕确实不及面前的这位中国人。   只是,牧野伸显手中有着这位中国外交官的生平资料,这位在早稻田大学攻读政治经济和法律的学生时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人的才能。和比他小八岁的那位天才外交官顾维钧相比,王葆真最为出名的,还是他回国参加革命,遇到了那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并迅速为其所用的故事。   革命委员会和同盟会之间最大的区别大约就在于,提到后者便是孙文、黄兴,如果不是宋教仁被刺杀,这位的名头恐怕在普通人中都流传不起来。随着黄兴也病故之后,社会革命党也只剩下了孙文这一面旗帜了。   但是提到革命委员会,上海的耿谨文,北京的周树模、王葆真,天津的宋小濂、夏阳,满洲的朱和中、宋云桐、梁廷栋等人,都有着不小的名气。虽说,革命委员会中名声最为响亮的还是那位领袖吴川,但是这位却并没有把其他人的光辉给掩盖掉。   也正因为如此,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后,不管是日本政府还是北洋政府,一开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判断都出现了偏差,他们都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同盟会,认为这是一个由各地革命党人临时组合起来的革命团体,只要稍稍拉拢一下,这个革命团体也许就自己崩溃了。   于是,北洋政府也好,日本人也罢,虽然他们的确拉拢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脱离了革命委员会之后就变得无能了起来。不仅没有起到瓦解革命委员会的作用,反而成为了北洋政府和日本情报机关的负担,他们可没有这么多钱养这么多废物。   也就是从孙文发动的二次革命失败,而北洋却落败于革命委员会开始,不管是北京还是东京,都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吴川本人身上。如原敬和牧野就认为,吴川并不是依赖于这些中国的才杰之士才取得了满洲革命的胜利,而是这些中国革命党人跟从了吴川,才发挥出了超出自己潜能之上的才能。   这并不是他们对于吴川的吹捧,而是有着大量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在军事上,革命委员会的士官三杰,也就是毕业于日本陆士的蓝天蔚等三人,其实并不被日本陆军所看好。   按照某位参谋本部次长的说法,这三人其实也就是日军中联队长的水准。这并不是有意的贬低他们,而是他们在单独对战北洋军时的表现得出的结论。如果没有吴川所组织的革命委员会作为他们的后盾,这三人在失败后是不可能翻身的。   从公主岭到四平,从山东到朝鲜,日军从来都没有在战术上败给国民革命军,日军的失败都在于错误的选择了作战地点和在后勤组织上不如人。也就是说,不管国民革命军由谁来指挥,日军都有极大的可能遭遇失败。   所以,败给陆军参谋本部在复盘了多次败仗之后,他们认为自己是败给了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而不是什么士官三杰所指挥的国民革命军。如果说国民革命军中真的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将领的话,那么恐怕也是那位叫做叶声的军官,而这位也是由吴川一手提拔上来的。   当然,按照某些陆军军官的说法,他们知道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否则即便冒着被国际社会谴责,他们也应当试一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牧野伸显并不认为这些陆军军官的想法过于胆大妄为了,但是现在他却是坚决不会认同这样的想法了。除了革命委员会在满洲的统治秩序已经稳固不摇之外,他认为现在的日本已经承受不了一个对于日本完全敌对的中国了。   脑子里遗憾的飘过这些想法,牧野伸显口中却并不迟疑的说道:“日本政府对于亚洲秩序问题上,同样有着和贵方类似的想法。   从荷兰人、西班牙人来到亚洲之后,他们所带来的除了持续不断的暴力之外,几乎没有给亚洲带来任何好处。中国也好,日本也好,在西洋人的坚船利炮下都被迫打开了国门,并蒙受了西洋各国强加给我们的各种屈辱条约。   虽然日本借助明治维新时期的发展,已经逐步取消了和外国签订的各项不平等条约,从而成为了列强之一。但是日本不过是处于列强的最后位置,对于当前世界的秩序并无发言权力。   从非洲、美洲和西亚、南亚、中亚及东南亚的结局来看,如果东亚地区的中日两国不携手合作,摆脱欧美帝国主义对于东亚地区的殖民瓜分计划,那么中国必然会成为下一个印度或是奥斯曼或是波斯,而中国一旦向欧美帝国主义投降,日本又如何独立生存下去呢?   日本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携手,共同建立一个亚洲共荣的新秩序。而从荷兰人手中解放出那些被压迫的南洋民族,我以为是双方合作的开始。”   王葆真注视了牧野伸显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建立在解放南洋各民族的前提下,那么我倒是愿意代表革命委员会同贵方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牧野伸显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伸手拂过地图说道:“那么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谈?”   王葆真低头看了地图一会后说道:“那么就从婆罗洲岛开始说起,除了现在英国控制的北婆罗三邦之外,南部大致可以分为这样几个区域。   西部。也就是沙捞越王国下方,马辰的西侧,这里刚好有两道山脉围出了一个三角地带。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里也就是被荷兰人消灭的兰芳公司的故土;而巴厘巴板以北,被中央山脉隔出的东婆罗洲,这里过去有两个土人王国;至于中央山脉以南,东西婆罗洲之间,这片土地过去好像是马辰王国的领地。   因此我的建议就是,按照历史恢复婆罗洲南部地区的传统,正是帮助当地民族获得自由最好的办法。牧野先生以为如何?”   牧野伸显看了一会地图,不由反问道:“那么这三片地区独立之后,由谁来保证他们的独立地位呢?”   王葆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兰芳公司本就是华人所建,三发河上游还有大明遗民所立的林道乾墓,我以为,我国保证此地的独立实属分内之事。至于其他两地,贵方倒是可以多出一些力气。”   “大明遗民?你可真能胡扯。”牧野伸显心里不以为然的腹诽着对方,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确实很不错,他不由微笑着说道:“我国自然是支持贵方的立场的,不过这一片土地至少也有10几万平方公里,贵方又要如何支持我方的主张呢……” 第八百九十二章   和牧野伸显交换了意见之后,王葆真就去美国公使馆拜会了芮恩施公使。看到王葆真的到来,芮恩施公使一边接待他,一边顺口就向他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刚收到海军部的一封电报,正打算和你们商议一下。”   王葆真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问道:“海军部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   芮恩施点了点头说道:“第一件事,是关于安不纳海军基地的设计图纸已经出来了,海军部将会在下月派出一批工程师前往马尼拉,在那里建立海军基地建设的总指挥部。海军部希望贵方派出主持安不纳基地建设的总负责人,前往马尼拉进行会晤;   第二件事么,我们希望能够购下你们手中的那艘航空母舰,海军部愿意出价480万美元。当前的欧洲局势不太乐观,海军部希望能够加强自身的战斗力,而且你们现在还用不上它。”   王葆真思考了片刻后回应道:“前一件事当然不会有问题,至于后一件事我需要请示哈尔滨。虽说我们暂时还用不上它,但是为了改装它我们可是投入了不少资金。   年初从南洋返回美国之后,这艘航母就进入了船厂进行了再一次的改装,我们为此又支付了120万美元,加上之前的购置和改装费用和飞机,这艘船的造价似乎已经超过600万美元……”   芮恩施打断了他道:“飞机的价格可以另算,另外你们还没有支付的改造费用尾款,海军部也可以为你们付账。这是海军部能够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王葆真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会尽量把海军部的意思转告给哈尔滨的。那么公使先生,接下来我们还是谈一谈荷兰东印度群岛的问题吧……”   听完了王葆真对于荷兰东印度群岛的看法,芮恩施不免皱起了眉头说道:“让日本插手南洋,这恐怕不是个好想法。日本这个国家过于贪婪了,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他们所占领的那些土地都实施了排外政策,完全不符合我国所主张的自由贸易的政策。”   王葆真点了点头赞成道:“我也认同公使阁下的看法,但是想要打破旧世界的殖民体系,我们需要改变的力量,光靠美国和中国的力量,我们恐怕动摇不了当前的全球殖民体系。   欧洲大战的爆发虽然是一个灾难,但是从客观层面上来说,这场大战确实沉重的打击了旧世界的秩序。不管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为谁,至少几个列强的瓦解,另外一方的力量衰减都是不可避免的。从前欧洲统治世界的格局,也应当让位给更为公平一些的自由贸易体系。   而旧世界的秩序,正是依赖于英国、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葡萄牙这些旧殖民主义国家的海外殖民地一点点的构筑起来的。我们当前自然不可能去挑战英国和法国的海外殖民地体系,但是我们也应当借助这场欧洲大战,削弱旧世界的力量。   比如让荷兰这样的小国放弃旧秩序,像美国一样给予海外殖民地以更多的权力,并逐步让这些海外殖民地走向独立和民主。自由贸易,只能出现在独立国家和地区之间,绝不可能出现在宗主国和殖民地之间,同样也不可能出现在独立国家和他国的殖民地之间。   因此,日本对于荷兰东印度群岛的贪欲,看起来不过是两国之间争夺海外殖民地的冲突,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去证明,旧的殖民体系已经过时,弱肉强食式的国际秩序已经带给当今世界太多痛苦,我们应当建立一种更为和平的国际秩序,并阻止那些不人道的殖民主义政策。”   芮恩施还是有所犹豫的说道:“日本人真的会成为我们的助力吗?我担心在他们获得了南婆罗洲之后,日本会表现的比荷兰人更加的排斥它国资本。”   王葆真倒是比他有信心的多,不假思索的就回应道:“只要旧的格局被打破了,新的力量就会萌发出来,这不是日本人或英国人能够阻止的了的。   此外,为了防止出现公使先生您说的这种变化,我们应当督促荷兰人给予东印度群岛各民族以更多的自治权力,并改变当前荷兰王国对于东印度群岛的独裁权力,从而为东印度群岛各民族赢得更多的自由。   比如,苏拉威西岛岛上的基督教徒和伊斯兰教徒就可以分别发出自己的声音;巴厘岛上的民族信奉印度教,个性又比较温和,我们认为他们有权恢复1908年之前的独立地位;至于爪哇、苏门答腊等地,也应当按照历史或民族划分相应的自治领,从而打破荷兰人和日本人的独裁垄断统治……”   “岂有此理,真正是岂有此理……”曹锐拿着一份报纸掀开了门帘怒气冲冲的走进了曹锟的小会客厅内,猛一抬头看到这会客厅内今日居然坐了一圈人,这声音不免就低了下去。   不过就在他打量着坐在客厅内的访客时,一个声音却悠悠的冒了出来,“老四这是和谁急眼了?这保定城里还有跟你呲牙的货?”   曹锐顺着声音瞧了过去,楞了一下后不免冷笑着说道:“原来是张师长,您不在北京城里享福,跑来保定这是有何贵干啊?”   张敬尧瞧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了躺在小榻上黑着脸抽着大烟泡的曹锟说道:“老四这话说的,我就有些不爱听了。袁大总统还在呢,我们就来不得保定了,这保定城难道就姓了曹了?”   和他那位以老实著称的兄长不同,曹锐的性格就有些飞扬跋扈了,哪怕他知道张敬尧在北洋内部也是实权军头之一,但他也不愿意在口头上输给对方。   只是就在他瞪着眼睛准备反击时,躺在烟榻上的曹锟终于发话了,“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出去,没看我这里有正事要谈吗?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曹锐提起来的这股气,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赶紧走了两步到兄长面前,把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说道:“这邵飘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公然攻击保定官府不说,还把救灾不力的罪名按在了我们兄弟头上。三哥,我们就算不能派人去把他抓起来,也应当查禁了这共和日报在保定的贩卖啊。”   曹锟把手中的烟具交给了一旁伺候的俊俏男子,然后默不作声的取过报纸看了几眼,之后他就对着一旁伺候的男子严厉的问道:“彦青,你把救灾款给扣下了?”   这名男子倒是不慌不忙的说道:“怎么能说是扣下了,小的不过是觉得今次受灾的地区太过广大,担心一开始就把救灾款都用了,之后再拿什么去救济那些灾民呢?因此就预先保存了一笔,这钱可没落到我的口袋里,我都交给四爷保管了。”   曹锐也只能帮着说道:“确实如此,彦青也是出于好意。再说了,今年这是天灾,又不是我们下令发的大水,怎么能够把怨气发在我们头上。   别说是民国,就是大清朝,也没有遇到这样大的水灾不死人的,革命委员会那帮人,根本就是吹毛求疵,想要找我们的麻烦……”   “够了,有这事就把钱给退了,知道别人想找麻烦,你们还要给别人制造借口吗?”看在张敬尧、杨绍寅两位外人在场,曹锟也只能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兄弟和心爱男宠几句。   只是,两人却都保持了沉默,曹锟见状顿时拉长了脸斥责道:“你们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扣下了多少钱,让你们这么为难?”   曹锐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前后三笔,一共约105万大洋。不过之前您不是让招募新兵吗?还有就是保定的父老上门借款,我也不好不帮忙啊。”   革命委员会及北京政府和各界的捐款,交给保定的大约有180万元多的现款,没想到两人一下就扣住了一半多。但是曹锟却无法指责两人,毕竟他们都是在帮自己赚钱,这些扣下的现金大头其实都落入了他的口袋。   他只能跳将了起来,打了李彦青一个耳光,然后暴跳如雷的喝骂道:“滚,都给我滚。三天之内要是不把款子拿回来,我就把你们的脑袋送给革命委员会赔罪……”   对于曹锟的逢场作戏,张敬尧、杨绍寅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出声劝说什么。现在谁再把曹锟当成曹三傻子,那么他自己才是个傻子。   等到曹锟把弟弟和男宠都赶走之后,杨绍寅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虎威将军,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   大总统的意思,你交几个人出来,平息了直隶父老的怨气,然后去陆军部待上一段时间,等到水灾消退下去了,您再回来保定就是了,何必非要同革命委员会硬扛呢?”   曹锟立刻给边上的部下使了个眼色,他的参谋长兼卫队统领萧耀南便跳出来说道:“交什么人?这要是交了人出去,黄泥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我们大帅行得端坐的正,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第八百九十三章   话不投机自然只有半句多,张敬尧和杨绍寅是过来劝说曹锟交出权力的,又不是过来和对方翻脸的,因此既然曹锟不肯退一步海阔天空,两人自然也就谢绝了曹锟招待自己的宴请,离开了对方的官邸回住宿的地方去休息了。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在马车上看到路旁或蹲或跪着乞讨的男女老幼,从街的这头到那一头都排的满满的,几乎没有空隙。难得有行人经过的时候,路旁的难民或是乞讨或是干脆询问路人是否要买个小子或闺女回去,看着确实挺可怜的。   不过张敬尧和杨绍寅两人却无暇关注这些难民涌入保定的情况,两人只是担心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张敬尧就有些不满的对身边的杨绍寅说道:“曹仲珊要是不肯让步的话,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啊,看来我们是要两手空空回北京了。”   杨绍寅的心态倒是比他好的多,毕竟原本北京方面的意思是,如果曹锟肯上北京去陆军部任职的话,这直隶督军就要交给张敬尧了。因此曹锟不肯交出位置,他不过回北京也就是了,不过张敬尧可就错失了一个外放的机会。   哪怕没有革命委员会在一旁咄咄逼人,在北京城内当官终究不如地方上当头舒服,一省之督军现在和土皇帝有什么区别?不过他心里想归这么想,但是对于张敬尧的抱怨,还是附和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下这些在外的将军们,哪个还肯听北京的话?   大家都知道,老头子的身体不大好了,他们老袁家不是有个难过六十的传说吗?老头子今年都59了,能不能看到60可真的说不准。   眼下这个局面,谁要是放下了手里的地盘跑来北京当个闲人,那恐怕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听说,老头子之前给华甫发电报,想要让他入京当陆军总长,华甫都推迟了,只说自己身体不好,难当重任。我看他就是不看好老头子能挺过明年,才不肯入京给老头子收拾残局。   不过,我看你也别过于担忧曹督军了,革命委员会在报纸上这么揭露曹氏兄弟干过的那些混账事,恐怕也不会就此罢手。咱们还是回京之后看一场好戏吧。”   张敬尧才不是担心曹锟,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确实和杨绍寅说不上,因此终于还是沉默了下去。两人回到了下榻的地方,很快就把随从遣散,然后走到了一间小跨院内。   进了房间之后,张敬尧便向着坐在窗前炕上看书的青年人打着招呼道:“又铮,我们的差事今日算是办完了。曹仲珊连自己那个李六儿都不肯交出来,更不必提什么入京的事了。”   徐树铮放下了手中的书说道:“这曹氏兄弟搞的直隶一省都怨声载道的,看看这保定城内外的灾民,他都应当主动出来致歉下野才是。   如今革命委员会天天在报纸上批评曹氏兄弟在救灾中的不作为和贪腐不堪,人家都快要图穷匕见了,老曹还恋栈不去,摆明了是不想要自己的体面了。   原本段总长念在相识一场,还打算拉他一把,但是他这么搞,就是摆明了不愿服从北京命令了。连北京的命令都不放在眼里了,看来段总长的这点情谊,人家也是不会领情的了。得,咱们休息一晚,明日就各奔东西吧。”   杨绍寅还在思索着徐树铮话语里的意思,张敬尧已经扬起了眉毛不悦的说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回去了?这第三师到底是当年段总长带出来的,曹仲珊虽然在第三师经营多年,但终究还是压不住段总长的威望的,我看……”   徐树铮匆匆打断了他说道:“段总长带第三师还是光绪年的事了,这曹仲珊同样是第三师的老人,从宣统年间就当了第三师的家。加上之前第五旅被抽调了出去,现在这第五旅是后补的新部队,全部被曹氏兄弟掌握着。至于第六旅中的军官,当年恐怕都没资格跑去和总长说话,又哪来的情谊呢?”   张敬尧颇为失望,不过他终究不敢质疑这位段总长身边的心腹。虽然段祺瑞因为不肯向袁世凯低头,袁世凯也始终不起复他,但是在当前的内外交困中,袁世凯终于还是作出了让步,决定由段祺瑞出头组建赴欧作战司令部。   毕竟在东西两线遭到了挫败之后,协约国方面终于不耐烦北京政府和哈尔滨之间的扯皮,既然压不动革命委员会,那么便只有压迫北京低头了。袁世凯果然扛不住英国和法国人给予的压力,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作出了让步,不再试图完全把持赴欧作战事务了。   而在内部,在袁世凯病势加重时,冯国璋既然不肯北上主持大局,那么北洋内部要求段祺瑞复出的声音就高了起来。毕竟北洋三杰中,王士珍虽然才能卓越,可惜心怀故主,又太早离开了军队,使得其并不能支撑起北洋的大局。于是在冯国璋放弃北上之后,便只有段祺瑞才能维持的住北洋大局了。   且革命委员会对于段祺瑞的态度也较其他人不同,因此许多北洋文武官员都觉得,如果段总长上台能够继续维持当下的局面,那么大家说不得还能再快活几年,支持段总长上台何乐而不为呢?哪怕袁世凯走后,革命委员会预备撕破脸了,也有段总长能够顶上去,大家跟着摇旗呐喊也是不错的。   正是怀抱着这样的心理,眼下跑去向段祺瑞示好的北洋将领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以至于连徐树铮、王揖唐这些跟着段祺瑞下野的亲信都水涨船高了起来。   张敬尧和徐树铮说了几句,终究没得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也不由冷淡了下来,摆手告辞离去了,都没有理会一旁的杨绍寅。   看着这个场面,杨绍寅倒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了。当这两人告辞之后,徐树铮才伸了个懒腰从炕上下了地。说句老实话,他原本也不主张给曹锟兄弟什么机会,倒是想要借助这场灾情夺了曹锟手中的第三师,然后组建起赴欧参战部队的第一只部队来。   在革命委员会、北洋政府和协约国三方近半年的交涉下,袁世凯和英国人最终还是做出了更多的让步。英国政府同意把对中国参战的无息贷款改为,一次性支付300万金镑的作战补贴,从今年10月开始,每月再补贴中国参战部队20万金镑。   而革命委员会和北京政府也同意,在今年年底之前派出一支部队前往欧洲,在明年三月前必须派出2个师的兵力抵达欧洲,在明年10月之前中国应当组建出6个师的参战部队。   英国人用黄金而不是纸币来支付作战补贴,可以说是相当有诚意了。哪怕是徐树铮也没能预料到,革命委员会能够让英国人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当然,对于英国人来说,这个待遇也就比阿拉伯人高了点,还远不及他们给予意大利、希腊这些国家的支持。   不过对于北洋上下来说,300万金镑已经足够组建10个北洋标准的步兵师了,如果再算上每月的补贴,那么这场前往欧洲的战争不仅将会让他们白得十个步兵师,还能借此机会把这十个步兵师训练出来。   特别是对于徐树铮来说,段祺瑞的下台和革命委员会在北京面前的毫不示弱,都让他感受到了自己手中有没有一支武力的差异。他心里非常的希望,能够借助这次赴欧参战的机会,弄出几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部队。   当然,这样的部队还是需要一支骨干来构筑的,都是新兵的话就是等于让他们去欧洲送死了。不过能够用来扩建赴欧作战部队的,北洋中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只老部队。徐树铮以为,其中最容易下手的还是曹锟率领的第三师。   毕竟这支部队和段祺瑞有着很深的渊源,且距离北京又这么近,要是不抓住这支军队,那么徐树铮觉得自己也未免太善良了。   所以,在打听到了张敬尧、杨绍寅受袁世凯的委派,过来保定协调曹锟兄弟的事务时,他也就借着段祺瑞的名义跟了过来。对于曹锟兄弟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徐树铮觉得对方也不算冤枉。   虽说曹锐说的不错,那次天灾来了不死人,大清朝都没杜绝过这类事,凭什么民国要例外。当然借助赈灾捞钱这种事,传扬了出去确实招人嫉恨,但这同样也是官场惯例了。当初小站练兵的时候,大家都还比较淳朴,对于贪污之事还是比较谨慎的。   不过等到袁世凯自己坏了规矩,试图用放纵军队来赢得对于自己的支持之后,贪污受贿也就成为了官场的习俗了。哪怕是用来赈灾的米粮和经费,同样逃不过经手人的盘剥。   如果不是遇到革命委员会这样的怪胎,这次水灾其实并不会怪到曹氏兄弟头上,大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死亡对于这个时代的民众来说,其实并没那么恐怖。在麻木了数百年后,大多数人都已经认命了,天灾不过就是老天爷要收人了,因此没能扛过去只能算是自己命不好。   可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大声疾呼,又调动了大量物资用于救济灾民,因此在天津北面许多人都得到了活命的机会。这样一来,几乎对于救灾无动于衷的北洋第三师顿时就被灾民唾弃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   在屋子里团团转了几圈之后,徐树铮就换上了外出的衣服,一套藏青色的长袍马褂,装扮的像个本地富家子弟一样,然后就出了门。   虽说保定城内现在到处都是灾民,但是城内烟花柳巷的生意倒是越发的兴旺了。徐树铮离开了住所之后,便带着1名随从去了保定城东北角的东升街。   这条过去都是道观寺庙的大街,在四国联军侵犯保定时被烧成了白地。到了光绪三十一年时,当时的保定工巡总局督办拿出了20万两白银,在这片白地上修建了平康里八条胡同,从此就成为了保定私娼妓院的集中区。   徐树铮进入头条胡同时,就看到平康里外边一群龟公老鸨正在路边挑拣着卖身的女子,从八九岁到三、四十岁都有。这次受灾的人群实在太多,八九月和十月的两次大水,使得许多农田完全绝收,连自救都做不到了,许多人家即便从水灾中逃了性命,但是也彻底沦为赤贫户了。   这些逃入保定的灾民,除了极少数可以投亲靠友的,剩下的大部分人就只能卖儿卖女了。因此以往都是偷偷摸摸的由人牙子带入平康里出卖的女子,现在都成了在街边任人挑选的大白菜了。   看到这副场景,徐树铮并没有生出什么对灾民的同情心和对于曹氏兄弟救灾不力的愤恨,而是有些感慨于革命委员会雄厚的实力。虽说十月的大水主要受害区域还在南面平原地带,但是把持了津浦铁路的革命委员会,同样有着不小的受灾区。   从沧州到天津段,现在也是一片水乡泽国。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八、九月份对治下的地区进行了既有效的赈灾和组织自救行动后,今次十月大水再度冲毁了灾区的补种粮食,革命委员会居然能够再一次快速调动起物资,对这些灾区民众进行救助。   徐树铮是个军人,他从革命委员会的这些赈灾行动中看到的不是对方的富有,而是一套极为高效的组织办法。假如革命委员会输送的不是赈灾物资,而是军事装备的话,那么正处于灾区之中的北洋第三师几乎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毕竟革命委员会一直都在保证受灾地区的交通畅通,而驻扎在保定及周边的北洋军只是蹲在城里维持社会秩序,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爆发战争,第三师都不知道能否在战争爆发时集结起来。哪怕能够集结起来,第三师也不可能集中起足够的物资供应军队的消耗的。   因此,这趟保定之行令他更加不看好曹锟能和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在曹氏兄弟覆亡之前,他需要赶紧拉出第三师的一部分力量,免得被革命委员会整个吞下去。   徐树铮一边想着,一边便跨进了天庆班的四合院。一进门就有龟奴上来伺候,徐树铮也不应他,只是问道:“王旅长到了吗?”   这名龟奴倒是灵醒的很,马上就答道:“王旅长正在白凤仙的院子里,我给你领路……”   徐树铮来这里见的是第三师补充旅的旅长王承斌,这个王承斌是保定速成武备学堂出身,1909年进入军队,担任过禁卫军排长、第三镇三等参谋官,第三师第六旅第十一团团长等职务。应该来说,他的资历要比同岁的吴佩孚更光鲜一些。   吴佩孚虽然读过开平武备学堂,也就是保定速成武备学堂的前身,但是在开平武备学堂前往保定之后就退学报考天津陆军警察队去了。   但是在第六旅旅长空出的时候,王承斌居然没有竞争过半路出家的吴佩孚,再加上辛亥革命爆发时,王承斌因为出身禁卫军被拉拢进了宗社党,吴佩孚多次劝曹锟借此机会开除王承斌,因此王承斌和吴佩孚之间的矛盾就越积越深了。   徐树铮这次南下保定,其实就是为了拉拢王承斌,至于张敬尧、杨绍寅劝说曹锟自动下野的计划,他从来就没想过会成功。要是袁大总统的身体健朗,也许曹锟还会服从北京的命令,但是眼下袁大总统整日的闭门谢客,哪怕报纸上不断的报道总统得了不治之症,也没见袁世凯出面澄清谣言,大家自然就知道总统的身子骨确实是不大行了。   如果总统之前没有这么多私心,不在北洋内部搞这么多小动作,试图让自己的儿子上位,那么凭借着段总长的威望,北洋团体也许还能继续维持下去。但是现在么,效忠总统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效忠总统的儿子这就是笑话了。   不说大总统的几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就以大总统平生的功绩而言,又有什么资格搞家天下?百日维新的时候他出卖了六君子,辛亥革命的时候又出卖了爱新觉罗氏,可以说大总统生平的权力就来自于两个字-背叛,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却要求大家忠诚于他和他的子孙,这不是笑话么?   事实上,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的实力太强,大总统搞定了孙文、黄兴这些南方革命党之后,不是一度想要复辟帝制的么。从那时候起,北洋的人心就真的散了。大家总算搞明白了一件事,手里有兵就能挺直了腰杆说话,手里没兵就真得给老袁家当奴才了。   因此,在袁世凯身体不行的消息传出之后,北洋各将领就越发的不肯放松手中的兵权了。毕竟大家都不清楚,大总统去世之后革命委员会会不会动手。要是革命委员会打算动手对付北洋这个团体的话,手里有兵至少还是能够和对方讨价还价,给自己留条出路的。   徐树铮无疑也是这样想的人中的一员,不过他想要的不是出路,而是进身之阶。北洋的没落已经成为了必然之势,因为这场水灾已经彻底暴露了北洋政府的无能。   山东、河北可以说是北洋的根基所在,北洋军队中的官兵主要就出于这两地。可是之前日本借口进攻青岛德军时登上了山东半岛,可北洋政府居然搞出了一个局外中立,这就把山东民众给抛弃了。现在这场百年一遇的大水灾,又让直隶百姓彻底对北洋政府失去了信心。   在本乡本土都得不到支持的军队,又怎么去和革命委员会去对抗?老实说,革命委员会这些年的作为,确实把战争的条件提高了不少。   过去,不管是北军还是南军,不管是北洋军还是南方革命军,在老百姓眼中只有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分别。只要本地人组成的军队平日里少祸害些乡里,老百姓总是会支持本地军队的,因为外地人组成的军队过境就是一场灾难,这是满清三百年统治带给中国人最为深刻的教训。   像辛亥革命那样,本地革命党人给外地来的革命军带路,完全就是一个奇迹。这种奇迹随着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果实之后也就消失了,民国的军队再一次恢复了满清时代的特色,把自己的国民视为了可以劫掠的对象。   也只有革命委员会组织的国民革命军,才一直保持着从辛亥革命时建立起的军纪。当然,在这种军纪的背后是同党的领导、扫盲运动、思想教育和充分的物资供应分不开的。因此到了今日,至少在北方民众眼中,国民革命军和其他军队是可以区分开来的了。   比如之前国民革命军进入河南,明明是本地作战的宏威军却享受到了客军的待遇,河南百姓主动为国民革命军带路和传递消息,使得本就装备占优的国民革命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了宏威军。   这也就是北洋各将领觉得大势已去的根源,如果在北洋的地盘上国民革命军都能如同在主场作战,那么大家还能依靠什么去抵抗国民革命军的进攻呢?   如徐树铮这样年纪不大,又觉得自己还有才能的北洋将领,自然是不甘心跟着北洋这个团体一起落幕的,他自然想要顺势进入到革命委员会的体制之内的。当然,不是两手空空的过去重头再来,而是希望带着一部分北洋财产过去,从而在革命委员会中换一个较高的起点。   王承斌和徐树铮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看到对方进门后他就挥手让一旁伺候的白凤仙退了出去,好让自己和徐树铮有个私下谈话的空间。   等到白凤仙关上了房门,王承斌就对徐树铮说道:“又铮老弟,我想了几日了,校长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你,不知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   徐树铮微笑着说道:“王大哥客气了,要是我知道的,自然是言无不尽。”   王承斌也就不客气的问道:“第一,革命委员会打算给我什么待遇,我投过去总不能比现在还差吧;第二,曹师长对我也算不薄,我最多也就是两不相帮,但不可能帮着他们去打第三师的兄弟;第三,我和第三师的兄弟相处日久,我希望过去之后,不要把我和兄弟们分开……”   徐树铮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王承斌顿时被打断了思路,不由有些愤怒的盯着对方,徐树铮这才停下笑声,对着王承斌说道:“王大哥恐怕是搞错了吧,我这次过来只代表段总长,可不代表革命委员会。   再说了,要是王大哥你能挡得住革命委员会的话,又何必提出这样的要求呢?眼下是人为刀俎,可王大哥却似乎不知道自己是鱼肉啊。   既然如此,我也问王大哥一个问题。这革命军是打过来容易,还是劝说您带着部队投降容易呢?” 第八百九十五章   “步程醒醒,已经六点半了。”   当妻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后,宾步程就迅速的睁开了双眼,阳光从被拉开的窗帘外透入了整个卧室,眼前的世界一时明亮了起来。   洗漱完毕走到楼下的餐厅时,时间刚好是七点正,保姆协助着妻子把早餐摆上了餐桌,宾步程并不着急用餐,而是拿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哈尔滨晨报翻看了起来。   和看共和日报主要看头版评论员的文章不同,宾步程看晨报主要看头版和二版的国内外新闻。吴川对于新闻及时性和准确性的要求,倒是让那些海外留学生觉得这位到底是在美国念的书,所以才会养成这样苛刻的习惯。   欧洲报纸向来以立场鲜明著称,还时常受到新闻审查的干预,也就英国和法国的言论稍稍自由一些,但是捏造新闻在欧洲却是相当常见的。法国人和奥地利人在战前都有捏造犹太人出卖情报的假新闻,受到迫害的犹太人虽然事后被平反,但是那些造谣的报纸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而美国方面的报刊,在捏造资本家的丑闻被资本家用法律教育之后,倒是收敛了不少。且美国在言论自由上也较欧洲放松,因此美国的报纸种类甚至超过了全欧洲报纸的总数,这也就使得美国人可以从更广泛的渠道了解事情的真相,自然也就少了不少假新闻。   革命委员会自建立以来,虽然设立了报纸审查部门,并建立了官方媒体,但是在言论管控上并不如欧洲这么严厉。当然和国内其他地方相比,革命委员会的言论自由还是受到管制的。比如日本人不能在报纸上为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洗地,鼓吹日本政府是为了解放汉民族和保护中国才发动的战争。英国人也不能宣称,他们是为了消灭鸦片贸易才向满清发起了两次鸦片战争等等。   虽然一开始知识界并不能理解革命委员会管制言论的要求,在他们看来都已经共和了,凭什么不让人说话,革命委员会这样做同满清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随着关内孔教会的四处串联和复辟论的甚嚣尘上,主张言论自由的知识分子又转向了,认为这些混账言论应当永远禁止不说,还应当追究鼓吹这些思想的发起者和传播者。   这样一来,原本一边倒批判革命委员会审查机制的知识分子们,倒是开始接受这种有限制的言论自由了。就目前革命委员会治下的社会舆论来看,大家现在还是能够满意当前的政策的,因为在报纸上现在不会出现迷信和封建纲常的宣传文字,而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新闻至少基本都是真实而不是虚构的。   有了这样一个能够真实的反映国内外事件的渠道,大家自然也就开始依赖于报纸,特别是官方报纸来获取信息了。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就,毕竟在甲午战争之后,各地民众了解本国的事情已经完全依赖于外国人的报道和所谓的小道消息了,对于官府发出的布告已经没什么愿意相信了。   革命委员会不过花了五年时间,就让民众信任了自己的官方报纸和广播台发布的消息,这就证明了革命委员会在民众心里的信用要比北洋政府高的多。   而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们,自然也就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他们和那些平民不同,为的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为了应付突发的事件。某些消息在传到他们手中之前,可能已经被允许发表在报纸上了,如果他们不去关注的话,就有可能比群众了解的更晚,这可是相当政治不正确的事。   匆匆扫过了头版和二版新闻后,觉得今日新闻并不值得关注的宾步程就放下了报纸,然后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餐:一杯牛奶,两片面包,一个荷包蛋加两根用黄油煎好的香肠。   在德国生活了八年的宾步程,回国后虽然改掉了许多在德国养成的生活习惯,但是在早餐上却没有改变。不改变的原因是,西式早餐的营养足够让他在繁忙的工作中支持到中午,而且吃起来也方便快捷。   从国外归来的留学生,或多或少都保留了那么一点在国外生活的习惯,有的人甚至和同为留学生的委员进行谈话时,都宁可使用英语,除了那些东北人外,南方人的口音千差万别,让他们用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交谈,确实不如用英语或其他语言交流方便。   当然,在日本留学的和吴川除外,那些前往日本留学的大多都没怎么学习,有热情的去闹革命了,想要享受的则把时间都浪费在了日本女人身上,大多数人几乎都是和自己人住在一起,自然也就不可能去习惯外国的生活方式了。   至于吴川则是自称自己就是习惯不了外国的生活方式才回来闹革命的,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但是和吴川熟悉的委员们倒是清楚,这位的英语、德语和俄语确实说的不错,不过现在在公开场合却再也不肯说了。因此大家都认为,这更像是一种政治立场的表态,也就没有什么人会去好奇吴川当初在国外的留学生活了。   花了十分钟解决掉了自己的早餐,宾步程的司机已经在门厅等候了,宾步程于是放下了刀叉起身上楼换了衣服,出门上车时刚好是七点三十分。从他住的地方前往工业委员会的办公处,开车也就12-15分钟,从停车场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差不多要3-5分钟,于是宾步程再一次准时的提前了10分钟抵达了自己的办公室。   当他在办公室内放下了自己的皮包时,秘书就端着一杯咖啡和一份今天的共和日报走了进来。宾步程看完了日报的头版,桌上的电话也就按时响了起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几乎就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了。   第一个电话照例来自宋云桐的办公室,一般是和他讨论预算案或是劳动力调节的问题。宾步程所在的工业发展委员会虽然主要负责工业生产方面的事务,但是工业生产又往往和人力、能源脱不开关系,宋云桐遇到人力方面的问题时,必然是要询问宾步程的意见的。   这个电话一讲就是半个小时,当宾步程刚刚放下电话,秘书随即向他汇报道:“能源委员会的张委员找您,要把电话接过来吗?”   宾步程点了点头,便拿起了办公桌上另一台电话机,电话内很快就传来了张瀛的声音,“宾委员,你们下面的造船厂为什么把11月份的两艘油轮建造计划给取消了,这是不是不合适?   现在光是东北,每天就要消耗掉4万桶汽油和柴油,也就是相当于一天10万桶原油,约合1.5万吨。也就是说一天需要两艘万吨油轮到营口,才能满足得了东北的石油需求。但是现在我们最多也就保证3天四艘油轮到营口,为什么?因为没船啊。   欧洲现在打的这么热闹,我们向英国、法国租借的油轮都被他们扣下了,现在能用的只有自己的船,你要是不给我船,我怎么把石油拉回来交给你们加工……”   宾步程只能摇头苦笑着说道:“11月份的两艘油轮建造计划并不是取消,而是我们打算建造更大一些的油轮,现在的万吨油轮确实是不符合我们的需要了。我们正在同西方钢铁公司商议,由他们设计一条2-3万吨级别的大型油轮,然后再把技术转让给我们今年11、12月份的油轮计划取消,然后明年采用新油轮的设计……”   电话中对方半信半疑,表示他先去求证了消息再来和宾步程理论。放下电话的宾步程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水,秘书又进门告诉他,今天的第一位预约客人到了。   来的是机械部的总工程师,他代表机械部请求宾步程就增加一台万吨水压机的报告进行批示。宾步程翻出了机械部交上来的方案,然后拿着方案对其问道:“根据你们的报告,增加一台万吨水压机确实是有必要的。   不过我把这件事汇报给吴主席之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假如我们只是引进技术,然后自己设计制造的话,机械部能不能自行完成这台万吨水压机的建造?”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但是现在直接购买一台还不用2000万,如果让我们自己设计制造的话,恐怕2000万是打不住的,而且一两年内也完不成啊。”   宾步程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是战时,美国那边已经拒绝了我们的订购意向,不过愿意向我们转让万吨水压机的设计图纸。吴主席的意思是,中国这么大,一台万吨水压机肯定不够用,与其向外国购买还不如自己造了,如果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今后我们就不必担心别人不卖给我们了。你们需要什么人或技术,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们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让我回去同其他人商讨一下,然后再给您一个详细的报告……”   送走了这位机械部的总工之后,宾步程又拨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给位于长春的威斯汀豪斯办公室,向他询问了关于220千伏安高压输电线路的研制情况。1908年美国就研制成功了110千伏安的高压输电线,革命委员会的丰满水电站即将建设完成,自然更加需要减少输电损耗的高压线路了。   威斯汀豪斯向宾步程保证,在明年三月之前会令220千伏安高压输电线路完成实用性实验,确保明年下半年开始铺开220千伏安高压输电线路的建设。放下了电话的宾步程,这才发觉墙角的挂钟已经指向了11点30分,一个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   工业发展委员会所在的地方原本是南岗一处私人花园别墅,在经过了一番扩建之后,现在已经成为了哈尔滨仅次于铁路管理局的行政中心。   整个道里区的规划,是以圣·尼古拉教堂为中心,然后城市的五条主干道就从这里辐射向外拓展了出去。圣·尼古拉教堂前的大广场也被称之为中心广场,而中东铁路局和工业发展委员会就位于贯穿东西城区的大直街上,不过一在西,一在东。   在1914年之前,工业发展委员会包括日常工作人员也不过只有3、40人,但是到了1917年,这里的日常办公人员已经超过了300人。这还没有计入,从这里搬离出去的能源委员会、矿产资源管理局和标准管理委员会等部门的人员。   工业发展委员会已经从一开始的工业发展规划处和标准化管理办公室,发展成为了工业资源、能源的调配,劳动力的管理,产业技术的整合和课题研究管理等权力的汇聚之处,简单的说就是革命委员会所营建的工业体系的心脏。   对于主管工业委员会的宾步程来说,他觉得这是一个相当适合自己的工作,虽然这令他开始越来越脱离实际的一线技术岗位。但是能够看到各个工业部门从无到有的建设,并打破外国工业品在中国的垄断地位,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包括宾步程在内的许多理工科留学生们都很清楚,假如没有革命委员会所建立起来的这个工业发展委员会的组织和投入,东三省的工业发展决不会如此迅速的开花结果。而他们最多也就是在某个工厂内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并不能如现在这样从根本上改变整个东北的面貌。   这一点,在他们的前辈身上,和那些被南方革命党人拉去的留学生身上,已经表现的相当明显了。满清倾国之力送出去的留美幼童,虽然在回国后都表现出了卓越的才能,但是他们的能力并没有改变整个国家的面貌,只是让大清多了几条铁路和几条铁甲船而已。   至于那些被南方革命党人拉走的留学生,除了造枪造炮之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作为了。等到南方革命党人和北洋集团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这些留学生不是投向了北京做官去了,就是自己开办工厂去了,他们对于南方的社会改变,可谓是微乎其微的。   但是,同样数目的海外留学生在东北组建起了工业委员会之后,整个东北的社会就产生了惊人的变化。也就是在这个改造社会的过程中,如宾步程等人才彻底明白了,工业化不是办一两所学校,一两间工厂,制造一两台机器。   想要让中国完成工业化,需要对旧社会进行彻底的改造。打掉据地为王的土匪和乡绅,确保物资和人员能够自由流动;普及全民教育,以保证工厂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合格的技术工人;限制或消灭地主阶层,从而让农民拥有足够的消费能力,并保证资本投入到工业上而不是土地上。   不做到这三条基本原则,他们在海外所学到的理工知识,就只能作为奇技淫巧,让那些地主乡绅们多一些享受而已,想要改变整个国家就是在做梦了。   毕竟对于地主乡绅来说,他们需要的不是发展而是维持自己的地位,只要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他们其实并不在意由谁来统治这个国家。向满清朝廷交税或是向洋人交税,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要他们还控制着土地,就能通过土地上的产出来控制土地上的人。   所以,哪怕八国联军或是日本人打进了中国,只要不动自己的土地,地主乡绅们都是愿意同侵略者合作的。这就是为什么英国人要求满清开放口岸时,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但是法国人试图把广州湾的地主赶走时却遭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这也是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时,举国上下只是谴责满清抵抗不力,对于日本人倒是没什么怨言,甲午之后前往日本留学的中国人还快速增长了。但是等到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在南满开始掠夺土地时,日本人就变得同俄国人一样坏了。   北洋政府解决不了土地问题,哪怕袁世凯和周学熙等有见识的政治精英都看到了中国需要发展工业的急迫性,但是他们自己就是地主中的一员,自然不可能去动摇自己的根本。南方革命党人同样也解决不了土地问题,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在同盟会中遭到激烈反对的部分,就是关于土地改革的。   辛亥革命爆发时宋教仁选择了和南方士绅地主妥协,最终使得南京国民政府失去了民众的支持。而南方士绅很快就抛弃了革命党,选择了更能维护地主利益的北洋集团。   也只有共和党,在同地主乡绅合作推翻了满清的统治和击退了驻扎南满的日军之后,就立刻清理了同自己合作的地主乡绅,从而紧紧的抓住了东北的统治权力。当然,东北有着广阔的未开发土地和吴川从海外筹集了大量资本,为东北的工业化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也是北洋集团和南方革命党人所缺乏的客观条件。   在加入到革命委员会之前,包括宾步程在内的大部分留学生,实际上就是把革命当成了推翻满清,认为只要推翻了无能的满人统治,国家自然就会变好。   因此许多人对于过于激进的列宁主义其实是不大感冒的,他们最多也就勉强能够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但也并不完全赞成,毕竟许多留学生就是出身于,被列宁认为需要消灭的地主阶层。   只不过,南方革命党人的虚弱和北洋集团的强大、地主乡绅的反动,迫使这些主张改造社会的留学生不得不逃离了家乡,最终都汇聚到了东北。虽然他们对于共和党所主张的无产阶级应当成为国家的领导阶层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是对于共和党集中资源发展工业的政策却是举双手赞成的。   而在这种工业化的进程中,通过消灭地主阶层来改造社会的手段,同样也开始为这些留学生们所接受了。通过他们在家乡遭受到的敌视和东北当前的工业发展速度,本就倾向于西洋文明的留学生们,也就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出身。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成为了社会主义的支持者,事实上这些“工业党人”对于整天想要缩短工作时间提高工资福利的工人,和那些老是想要从国外进口便宜机器,反对增加工业品保护关税的资本家都没什么好感。   对于前者,他们觉得既然无产阶级是革命委员会的领导阶层,那么工人就应该更加卖力的工作,而不是同革命委员会讨价还价。对于后者,这种造不如买的想法,简直就是公然和革命委员会对抗。按照宾步程等人的想法,这些人都应当被逮捕,然后送去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同夏阳很有共同语言。   不过这些“工业党”的想法遭到了吴川和宋云桐的联合压制,吴川倒是很清楚,这种想法继续发展下去就是国家社会主义,最终只会造成共和党的内部分裂。至于宋云桐倒是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认识,不过作为党内保守派的代表,他反对这种把所有权力都集中在某些人或某些部门手中,这显然太过危险。   至于宾步程,虽然倾向于“工业党”的想法,但是他对于政治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希望工业发展委员会作出的计划不要为其他因素所干涉而已。虽然这使得他进入共和党较晚,在党内的影响力不大,但这也使得他坐稳了工业发展委员会主席的位置。   毕竟以工业发展委员会所拥有的资源,没有人会愿意让一个野心家坐在这个位置上。而宾步程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充实,虽然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规划蓝图一点点的实现。   就在他在食堂里吃过午餐,预备返回办公室继续工作的时候,秘书向他转告道:“劳动和经济委员会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说是下午两点有个紧急会议需要您参加。”   宾步程向着秘书点了点头道:“帮我看一看日程,下午两点以后不重要的约会就取消吧,重要的让他们放到晚上或是提前过来……”   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虽然是革命委员会的最高决策机构,但是这一委员会的规模并不大,毕竟大多数委员都在其他委员会担任负责工作,这里更像是一个协调各方的中心。   当宾步程赶到了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大会议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吴川看到他到来之后,就对着主持会议的宋云桐说道:“人已经到齐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开会吧。”   宋云桐点了点头,然后就让工作人员拉上了窗帘,接着就有人放起了电影。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因为吴川的关系,革命委员会对于新事物的使用方式总是领先一步的。比如利用电影机器,把各地的真实情况拍摄下来,然后在会议中播放出来,以给各位委员们更加直观的印象,正是吴川所要求的。   宾步程只是看了几张画面,就辨认出了这应当是直隶水灾的情形,而且应当是最新的。他记得上次放的影片中,至少还能看到一些水位退却的迹象,但是今次这些地方却都成为了湖泊。 第八百九十七章   随着电影胶片停止转动,被拉上的窗帘重新被拉开,室内顿时从黑暗转向了明亮,宋云桐看了一眼吴川,看到对方向自己微微颔首,这才清了清喉咙说道。   “大家刚刚看的纪录片,就是刚刚从北京空运回来的水灾实录。河北地区,特别是永定河中下游地区,之前九月的大水还没有退去,现在因为本月初上游的暴雨,这下真的是颗粒无收了。   该地区的人口也是华北地区较为稠密的地方,初步估计为150-200万之间,这些人今年不会有任何收成。另外保定和津浦铁路之间、沧州到天津之间的区域,是地势较低的平原地带,如果我们不采取特殊的排洪措施的话,就算是到了明年开春,这里的大水也不会退去的。   河北革命委员会和当地的水利专家经过实地勘察和讨论后,认为今年河北受灾人群应当突破了300万,但应当不会超过350万。华北局显然是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对于河北灾民的赈灾行动的,因此我们今天才召开今次的会议,讨论如何解决河北水灾及相关问题,大家不妨都发表一下各自的意见吧。”   朱和中首先开口道:“救灾的事情我不大懂,不过军事委员会将继续服从于最高委员会的救灾决议,令华北各军区服从于救灾的大局。   不过,我也提请各位委员注意,当前遭到水害最为严重的地区都在北洋军的控制区域,按照之前几月我们和他们交涉的结果来看,我们如果进入他们控制区救灾的话,不排除会被对方袭击。   国民革命军愿意服从最高委员会的决定,一切以救助灾民为优先考量,但是我们也不能让我们的战士贸然去送死啊。我喜欢各位委员认真的考虑一下,在救助灾民之前,是否能够允许我们先解除灾区的不安定因素?”   不管是党内的徐景魁、方兆国,还是党外的其他委员,对于朱和中的主张都表示了支持,方兆国就直接向吴川表示道:“主席同志,我认为当前已经不能够再犹豫不决了,8、9月份为了救助灾民,我们不仅让军队主动后撤,还交给了北洋政府这么多钱粮。   可是呢?这些北洋军根本没去管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和民众,只是在保定城周边发放了一批物资就没有了动静,完全是把我们拟定的赈灾方案当成了废纸。如果不是北洋上下的玩忽职守,这场水灾又怎么会扩大到现在的程度。   我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努力,但是现实证明北洋政府和北洋的军队都没有把民众的死活放在心上,曹氏兄弟及他们的亲信,甚至连救灾的钱粮都敢挪出去放高利贷。   我看,我们不能再和北京讲什么道义了,现在应当让军队出动,彻底解决了北京周边的武装力量,然后派出我们的人进入灾区,尽快恢复当地的社会秩序和官方组织,这样至少不会大批的死人。”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赞成各位同志的意见,当下还是应当以救活灾区群众为第一目标。既然北洋军已经证明,他们不仅不能成为救助灾民的助力,还成为了我们救助灾民的阻碍,那么我们自然不得不先解除他们的武装了。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应当走完再说。我建议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向袁世凯提出正式的公文,第一、允许我们的军队进入灾区进行赈灾行动;第二、要求严惩那些赈灾不力、违抗中央命令和在赈灾物资上进行贪污的官员或个人。   此外,不管北京方面做出什么答复,对于保定驻扎的北洋军必须在3-5日内解除武装,然后将这些军队运到济南看管起来,之后由赴欧司令部对这支部队进行全面的整顿和重编。对于那些老兵油子我建议遣散或送到南洋去协助治安;对于那些身体不合格的伤残军人,按照我军的条例予以退伍安置;剩下的可用之兵分为两个部分,一个用来组建赴欧部队,另一部则让他们以加强边防的名义进入新疆……”   吴川的提议得到了全体委员的认同,不过朱和中还有一点小问题,“当下赴欧司令部的基本人员倒是定了下来,不过这司令部内并没有一名共和党人,这是不是太过便宜北洋那边了?虽说段祺瑞是和袁世凯闹翻了,不过他毕竟是北洋三杰之一,一旦袁世凯不测,他是最有可能接任袁世凯成为北洋领袖的人选之一啊。我担心,把赴欧部队交给他来训练,最终只是壮大了段祺瑞的力量。”   吴川对此倒是不以为然的说道:“赴欧作战,我们最好不要插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对于这场欧洲战争的看法始终没有变过,这是一场帝国主义之间争夺世界霸权的不义之战,而不是协约国所谓的正义和邪恶的对抗。   过去我们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虽然让德国和奥匈帝国感到不舒服,但是我们的主张并没有得罪德国的民众,因此即便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和协约国进行了大量的贸易往来,德国人也只能去愤恨英国人而不是我们,毕竟是英国切断了我们和德国之间的贸易通道,而不是我们不愿意和德国进行贸易。   但是,我们毕竟只是一个地方势力,并不能左右北京的决定。在北京下令断绝中国和德奥之间的外交关系之后,中国加入协约国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们把中国加入协约国作战拖延到了今日,已经相当对得起德国朋友了。   既然我们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为什么还要投入到欧洲作战当中去,破坏了我们和德国朋友之间的友谊?这是北洋政府的决定,自然也由北洋政府来组织。   对于赴欧作战部队,我们应当关心的只有三件事,第一是搞好后勤保障工作;第二是对参战部队进行正确的思想教育;第三是做好战场保护教育。   第一件事的重要性我就不用说了,想必军事委员会应当了解这件事的要紧之处。第二件事相当关键,我以为是政治部对赴欧部队进行的最重要的任务。   我们必须让赴欧作战部队明白,欧洲的这场大战其实和中国没什么关系,他们参加这场战争的原因,是因为中国过于弱小,不得不在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做出选择,所以他们前往欧洲的最大成果不是获得胜利,而是活着回家。   有了这样的正确认识,那么他们就会认真的去学习,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各项条例,从而尽可能的减少赴欧部队的伤亡。   我以为,只要我们教育他们明白,他们应当为什么而战,那么不管是段祺瑞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是不可能让这支部队彻底成为我们的敌人的。我们不过多的插手赴欧作战部队的训练,也有助于看清楚列强究竟想要在这支部队上玩弄什么花招,我以为这也是相当重要的。”   其他人并不愿意军事委员会继续扩大革命军的编制,因此对于朱和中试图增加在赴欧司令部中的影响力,大多保持了沉默。朱和中见状,只能接受了吴川的看法。   于是话题很快就回到了正规,谈论如何帮助数百万河北灾民度过当前的难关。李升可接着说道:“以三百五十万灾民计算,假设到明年夏收之前都不能获得任何收成,那么以人均每月15公斤粮食计算,我们至少要准备50万吨口粮。   之前我们已经往河北运输了将近30万吨粮食,那么接下来只要再准备20万吨粮食就差不多可以解决口粮问题了。不过从刚刚的纪录片和河北方面的书面汇报来看,粮食问题现在容易解决,但是今年冬天灾民的越冬问题和水灾之后的恢复建设都是极大的麻烦。   粮食管理局只能解决粮食问题,至于后两项,农业委员会恐怕是无能为力的。即便是往关外或蒙古地区移民垦殖,那也得要明年开春之后才能考虑。”   宋云桐对此点了点头说道:“农业委员会能够解决灾区的粮食问题,就已经足够了。不管是解决灾区的越冬问题,还是大水退去后的重建工作,我认为最终还是要依赖于工业发展委员会来解决。   在解决了河北地区的北洋军队之后,河北革命委员会的工作重心自然就只有两个,排水和安置重灾区的灾民。根据河北当地民众的经验,长时间的水淹,将会把当地的良田也变为盐碱地。因此如果不能尽快排除大水,如文安洼等地估计水位退去之后也无法耕作了。   因此河北革命委员会提出了开挖独流减河出海,从独流镇经静海、西青、大港、津南和塘沽入海,全长约70公里,预算2000万元。这条减河开挖完成后,大清河、子牙河的洪水就可以从此地分流出海,天津地区也就安全了。   除此之外,还要对海河各处进行截弯取直、清理淤泥和修筑堤坝,整个海河水系都清理一遍的话,估计不少于八千万元。因此整个海河治理工程,总投资超过1亿元,工期约为3-5年,动员劳动力为10-20万人。   如果在减去唐山建设和迁移去东北、山东的灾民,我估计至少还需要迁移20-30万左右的灾民,才能令河北灾区灾民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第八百九十八章   宋云桐说完了当前救灾最大的问题之后,这才转头看向宾步程问道:“……工业发展委员会对于华北地区的工业发展规划能否提前实施?需要投入多少预算,能够帮助解决多少劳动力的安置?”   宾步程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根据这几年哈尔滨、长春的建设经验来看,扩建工业区和在一片白地上凭空建设工业区,这个难度和投入是成倍上升的。   工业发展委员会对于华北地区的工业发展规划,是根据欧洲和东北的经验,走以点带线,以线扩面的建设办法。而发展工业首先要具备以下几个条件:有足够开阔的平地,交通便利之地,靠近能源或资源产地,附近有足够的粮食产区。   因此我们当前规划中优先发展的重点地区,一是港口,比如青岛、天津和东海县;二是铁路交汇之处,比如济南、郑州、徐州和天津、洛阳;三是靠近资源产地,唐山、徐州、郑州等地。   结合以上条件进行筛选之后,工业委员会以为华北地区可以建设三个工业地带:唐山-天津工业带,济南-青岛工业带,洛阳-郑州-徐州工业带。   其中唐山-天津一带带的基础条件最好,现在已经正在落实规划之中。济南-青岛沿胶济铁路一带的基础也不差,还临近产棉区,最为适合轻工业的发展,就是路线太长了些,想要发展这里投资巨大,我们还在规划当中。   最后就是洛阳-郑州-徐州工业带,这三座城市的周边都有着大储量的煤矿,能够提供丰富的能源供应。城市周边都有着丰富的水资源和临近粮食产区,都具备建设成为百万人口居住的大城市的条件。   洛阳位于东西铁路干道陇海路上,只要能够把陇海路建到西安去,陕西的自然资源就能通过这条铁路运往洛阳,在此地加工完成后再通过陇海路、京汉路、津浦路和胶济铁路运往全国各地或是外洋。   郑州和徐州就更加不用说了,它们都在陇海路和南北铁路干道的交汇处,交通条件比洛阳还要便利。只要投入资本,就必然能够建立起一个超大规模的工业带。   但是,和前两个工业带相比,洛阳-郑州-徐州的前景虽然是最好的,可是现阶段的投入却也是我们所负担不起的。想要发展这一地区,我们需要先建立电厂、输电线路、城市自来水及排水系统、公路网……”   吴川终于出声打断了宾步程的话语说道:“你说的这些困难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和各位委员想听的不是这个,我们想知道的是,是不是只有投入建设洛阳-郑州-徐州工业带,才能解决当前2、30万河北灾民的迁移安置问题?如果要开始建设这一工业带,需要革命委员会解决那些问题?”   宾步程沉默了数秒后冷静的说道:“工业发展委员会规划处的同志们认为,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对这一工业带地区进行彻底的土地改革,如果不能把这一地区的土地变更为国有或集体所有,那么不管修建工业区、电站、公路和城市建设,最终都会受阻于当地的地主。   按照我们过去的建设经验,工业区的建设一旦开始,区域内的地价就会出现暴涨,城市建设越是完善,土地的价格就越是高涨。现在郑州、徐州一带,中等田地不过10多两一亩,但是一旦我们宣布在这些地区兴建工业区,地价很快就会翻倍。如果我们正式开始建设,那么没有100两一亩的价格就不可能拿下,等到我们建设的差不多了,新城区的土地估计最终能够达到300-400两一亩。   和这不断上涨的地价相比,固定建筑的投资成本反而是相对廉价的。以当前革命委员会的财政收入,我们可以满足发展工业的固定建筑投资,但是没办法填补地价上升造成的额外支出。除非,我们先对该地区的土地完成国有化和集体化的改革。”   吴川沉思了片刻,抬头扫视了一眼会议室内的各位委员后说道:“如果没有爆发这场水灾的话,我是支持先对河南民众进行普遍的教育宣传,然后再推行河南地区的土地改革运动的。但是这场水灾既然爆发了,我们就需要先保证大多数人能够活下去,再考虑其他问题了。   我建议,恢复河南的土地改革运动,为安置河北灾民打好物质基础。我们的时间很紧,再过一个月华北就要下雪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把需要安置的灾民迁移出重灾区,就会出现大量的死人事件,那样河北南部至少十年之内不能恢复元气了。   这对于国家来说是不能忍受的,既然北京政府已经无法控制局面,那么我们就只能责无旁贷的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另外,我建议让夏阳同志协助华北的土地改革运动,革命委员会分部虽然在河南、河北地区发展迅速,但是我们还不能鉴别这些新加入人员的政治倾向,借助土地改革运动筛选一批投机者是有必要的。这也可以锻炼一下政治保卫局的工作能力,从肃反委员会分离出来的政治保卫局同样需要熟悉自己的工作职责……”   宋云桐虽然并不希望让政治保卫局插手土地改革的事务,但是在当前的局势下他又不得不接受了吴川的主张,因为没有政治保卫局的插手,河南革命委员会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他们的要求。而安置好被国内外所注目的河北水灾灾民,将会进一步确立革命委员会统一全国的合法性,在这一目标的吸引下,各位委员对于河南地主的利益就没那么关心了。   解决了灾区的社会秩序、灾民的口粮及重灾区灾民的迁移问题后,接下来的问题就都是繁琐的细节问题了,吴川基本没有发言,各位委员们就已经按照自己负责分管的工作,三言两语的把问题解决或分配了下去。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讨论之后,关于河北水灾事务的讨论也就告一段落了。宋云桐于是向各位委员们顺便汇报了下内蒙古鼠疫的防范情况,“……在我们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和经费后,山西及陕西北部地区的军民现在都动员了起来。   根据我们现在获得的资料来看,鼠疫发生地周边的地区已经完成了全方位的封闭,疫区内的百姓已经开始接受禁止出行的命令,疫区的物资供应也安排了专门的输送车队。该地区的人口不多,因此在隔离之后,新增的鼠疫病患数量已经缓和了下来。   至于外围的包头等地已经一周没有发现新病例了,我们在疫区及周边地区实施的消毒及扑灭四害运动,证明对于防范鼠疫是有效的。负责防疫工作的伍连德博士认为,只要到本月底之前周边地区没有再发生新病例,那么就证明疫病被控制住了。   按照他的估计,疫区内大约到11月底就完全控制住疫病的流行,然后再观察一个月就可以确定当地的疫情是否彻底结束了。另外,他希望我们能够多分配一些柴油和汽油给防疫指挥部,当前汽车运输已经成为了疫区的重要物资运输手段,而焚烧那些尸体也需要大量的汽油……”   吴川随即向能源委员会的代表张瀛问道:“能源委员会这边能够拿出多少汽油、柴油给防疫指挥部抓紧送去?”   张瀛摊开双手苦笑着说道:“我手里已经没有配额了,甚至还倒欠工业发展委员会不少汽油、柴油的配额。我们计算过,到1920年以前,我国一年的石油消耗量至少需要4000万桶原油,加工成汽油和柴油,大约有1600万桶。但我们自己能够加工的汽油、柴油,一年也才不到500万桶,剩下的都需要向美孚和壳牌公司进口。   我们在南洋发现的诗里亚油田,一年产出的石油大概在120-150桶;在加州的油田一年产油1500-2000万桶;在委内瑞拉的油田一年产油3000-3500万桶。应该来说,如果这些石油都运回国内来加工的话,我们还是能够满足自己的需求的。   但是现在海上运力不足,我们能够运回的石油还不到一半,加上今年德国恢复了无限制潜水艇战,英美航运公司都中止了和我方签订的油轮租借合同,全力保证欧洲的油料运输去了。因此能源委员会正考虑限制民用油料,并请求增加油轮的制造数量……”   对于张瀛的诉苦,吴川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虽然他知道东北就有石油,但是奈何现在的采油技术达不到啊。而且就算革命委员会有这样的技术,他也不会下令勘探大庆油田,因为革命委员会和美孚石油公司的利益纠葛太深入了,现在要是在东北境内发现油田,就要被美孚石油公司拿走一半的开发权,这是吴川所不能忍受的。   他和美孚石油公司的合作,是建立在中国是一个贫油国的基础上的,美孚石油公司在经过了大量的勘探之后,已经基本认同了吴川的看法。这样一来,中国就成为了美孚石油公司最好的客户而不是竞争对手,也因此革命委员会获得了不少美孚石油公司转让的技术。   在美国人看来,革命委员会得到了这些技术也没什么问题,毕竟石油可是出自美国和南美地区,美国终究控制着源头。至于东南亚地区的油田,美国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英国人,中国反而是美国的助力。在一战爆发之后,英国就开始在全世界排挤美国的石油公司,这让美国人非常恼火。   但是美孚和中国石油公司合作,在委内瑞拉和诗里亚发现的油田,算是打破了英国人对于中美石油公司的封锁。所以美孚和中国石油现在才会是良好的伙伴关系,可一旦要是在东北发现了大油田,双方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么密切了。   吴川最终还是让工业发展委员会这边让出了1800吨汽油、柴油,在冬季之前运往张家口和绥远。至于油轮的建设问题,还是放到了下一次工业发展委员会的会议上去讨论了。   当宾步程忙完一切,从工业发展委员会坐车回家的时候,才发觉天上已经有一轮弯月挂在天中了。他已经有些不大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回家的了。 第八百九十九章   对于俄国犹太人领袖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伯爵来说,这场欧洲大战的结果是出人意料的,不管是作为犹太人还是银行家,俄国当下的局面都超出了他在战前的估计。   特别是二月革命摧毁了罗曼诺夫王朝,同样也摧毁了金兹堡家族通过皇后和沙皇家族联系起来的官商渠道。虽然凭借着金兹堡家族在俄国的数代经营,金兹堡家族并没有和罗曼诺夫王朝一起沉沦下去,但是金兹堡家族已经退出了俄国的权力中枢。   如果仅仅是如此,金兹堡伯爵还不会感到慌乱,以前两代金兹堡家族族长在俄国和德国的经营,哪怕俄国真的变成了共和国,金兹堡家族终究还是有着卷土重来的机会的,毕竟革命之后的临时政府,看起来和沙皇时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家族暂时的离开俄国权力中枢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掌权的还是这些人,那么金兹堡家族返回俄国权力中枢的通道就不会断绝。只要等到战争结束,和平重新降临欧洲的时候,临时政府终究还是要依靠他们这样的银行家来重建俄罗斯的。   但是随着临时政府组织的夏季攻势失利,7月重新改组过的临时政府试图使用俄国传统的政治技能,把一切问题都推到犹太人头上,这就让金兹堡家族面临了真正的危机。对于像金兹堡家族这样的犹太人家族,又在德国建立了分支,还是皇后的亲信,不管怎么看都是用来转移民众不满的最好对象。   因此在七月的反犹太人示威活动中,金兹堡家族的产业大多受到了群众的冲击,甚至连伯爵的住所也差点成为了群众的攻击目标。而一向对待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比较友善的政府官员,从反犹太人示威活动之后也开始疏远金兹堡家族了。   到了八月份,彼得堡街头的士兵和市民示威变得更为普遍了起来,因为临时政府并没有做到给予他们的承诺,不管是和平还是面包,彼得堡的士兵和市民都没有看到。   而金兹堡家族所面临的形势越发的恶劣了,如果说七月份彼得堡的群众示威是一场无组织性的动乱,前线的失败让彼得堡的群众想要找一个替罪羊担负起战败的责任来,犹太人就成为了政府推卸战败责任最好的替罪羊。   但是只要德国人还在前线取得胜利,那么这种推卸责任的行为终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到了八月份,彼得堡的士兵和市民开始转向了一直反对继续战争的布尔什维克,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联合组建临时政府的结果就是,彼得堡苏维埃正逐渐布尔什维克化。   在布尔什维克的组织下,反对战争要求和平和面包的游行不断的在各大城市内爆发着,这些游行不仅进一步团结了士兵和工人,也加强了布尔什维克对于苏维埃的领导,并进一步削弱了临时政府的权威。   但是在这些游行中,金兹堡家族再次成为了群众敌对的对象,这次他们不是以犹太人的身份,而是以贵族和银行家的身份被仇恨着。俄国的民众认为正是俄国的贵族和资本家们发动了这场大战,贵族和资本家把数百上千万俄国人民送去了战场,用他们的鲜血铸造了胸前的勋章和金卢布,俄国无产阶级在这场大战中除了死亡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到了这个时候,弗拉基米尔·金兹堡终于开始考虑暂时离开俄国了,但是金兹堡家族在俄国数代经营,光是家族人员就有上千人之多,各种不动产更是不计其数,想要就此离开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但是随着8月中旬,有鉴于工人和士兵的不断游行示威,立宪民主党人开始讨论在俄国建立军事专政的可能,米留可夫在立宪民主党中央扩大会议上建议:让克伦斯基和科尔尼洛夫共同掌握政权,然后用武力迫使克伦斯基同意解散苏维埃。   8月20日,立宪民主党中央以多数票通过了米留可夫关于军事专政的提议。克伦斯基同意了立宪民主党的提议,批准设立了直属于大本营的彼得格勒军事长官职位,以及向彼得格勒调动可靠的部队恢复首都的秩序。   8月24日,俄军总司令科尔尼洛夫调动了克雷莫夫的第三骑兵军团来彼得格勒,但是这位并不是来恢复彼得堡秩序的,他上任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求克伦斯基交出全部的军事和民事权力,从而建立属于自己的军事独裁政权。   科尔尼洛夫和立宪民主党的出尔反尔,让克伦斯基意识到一旦让科尔尼洛夫得逞,社会革命党不仅将会失去政权,甚至还可能让罗曼诺夫王朝复辟。沙皇政府对于他们这些革命者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绞刑台。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克伦斯基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他一边于8月26日宣布科尔尼洛夫背叛了政府,并解除了其俄军总司令的职务;一边解除了对于布尔什维克领袖的通缉令,并释放了托洛斯基等布尔什维克领袖,要求他们领导苏维埃协助临时政府抵抗叛变的俄军。   已经向克伦斯基发出了最后通牒的科尔尼洛夫自然不会接受临时政府解除自己总司令职务的声明,他向陆军部长萨文科夫发电宣告道:“骑兵军团将于8月28日傍晚在彼得格勒近郊集中,我请求于8月29日宣布彼得格勒实行戒严。”   8月29日一早,科尔尼洛夫就向全俄人民发表了声明:指责临时政府正在向德国的军官示好,正在迫害军队,动摇国家,因此他不得不号召所有的俄国人拯救他们将要灭亡的国家。   不过在布尔什维克领袖回到了苏维埃后,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很快就取得了一致意见,一致同意发动彼得格勒的工人、士兵阻止叛乱。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社会主义者都团结了起来,彼得格勒卫戍区的军队,喀琅施塔得的水兵,彼得格勒的工人们都团结在了苏维埃的旗帜下。   8月31日科尔尼洛夫派出的军队被彼得格勒的赤卫军击退,叛军随即宣布投降,这场由立宪民主党和军队反动将领合谋的叛乱被平息,只花了不到两天时间。   9月1日,科尔尼洛夫及其主要助手被赤卫军逮捕。社会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之间的合作宣告彻底破裂,孟什维克和苏维埃中已经没有人为立宪民主党辩护了。   9月9日,彼得格勒苏维埃以压倒多数通过了对于主席团的不信任案,齐赫泽、策烈铁里等孟什维克被迫辞职,托洛斯基被选为彼得格勒苏维埃主席。布尔什维克党员随即在苏维埃大会上提出:将政权转归苏维埃。大会通过了这项提案,同时莫斯科苏维埃也通过了相同的决议,孟什维克失去了对于苏维埃的领导权。   科尔尼洛夫的叛乱,使得临时政府彻底失去了左右两派的支持,这也标志着中央政府失去了权力,地方政府更是如此。在失去了国家这一暴力机器的控制后,俄国社会开始陷入了无序状态,各地的工人开始夺取工厂,逮捕企业的经理,自己掌握生产管理权;各地的农民则开始驱逐地主,把土地和牲畜农具夺过来加以分配并焚烧庄园。   农民运动在全国范围内转变为起义,至少席卷了一半以上的欧俄地区。前线的军队中,士兵赶走了军官,自己推选出新的指挥官,拒绝继续作战,前线的士兵起义一触即发。   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和他的朋友们彻底对国家秩序的恢复失去了希望,他们只能进一步抓紧离开俄国,并尽量将手中的不动产变现。另外就是希望通过远东这边和布尔什维克搭上线,希望能够在对方上台之后保住自己的财产了,毕竟如彼得堡的祖产总是带不走也舍不得变卖的。   作为金兹堡家族在远东的代表康斯坦丁,在收到了伯爵的电报后也是深感责任重大。虽说金兹堡家族在吴川没有投身于国内革命前给予了最初的资助,但是随着德国银行家的加入,金兹堡家族就渐渐从吴川身边远离了。   这倒不是说金兹堡家族的眼光不够好,也不是说吴川过河拆桥,而是和以国家为后盾的德国银行家相比,金兹堡家族并没有在中国革命身上孤注一掷的想法。作为俄国犹太人的领袖,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只不过想要为俄国犹太人找一条东方的出路,并没有把自己和革命委员会绑在一起的念头,毕竟当时的俄国看起来还那么的强盛。   而且,弗拉基米尔虽然承认吴川有着不错的才能,但是他也认为对方身上总有着一股赌徒的心态,对于家大业大的金兹堡家族而言,赞助一笔资金结下一个善缘是不错的,但是要让金兹堡家族把大部分资产投资在吴川身上,那就太过于冒险了。   事实也证明,弗拉基米尔眼光是准确的,吴川还没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政权就去挑衅了日本,然后又同俄国翻了脸。虽然吴川的冒险都成功了,但是谁能保证他每一次都能成功呢?金兹堡家族早已经过了,要依赖着冒险才能找到出路的阶段。   康斯坦丁在接到了家主的电报之后,就在当晚拜会了吴川,在他抵达吴川的住所时,吴川正在接待着美孚公司的代表库珀律师。康斯坦丁对于这位美国人倒是并不陌生,因此三人就坐在了一起聊上了。 第九百章   对于康斯坦丁转述的金兹堡伯爵的请求,吴川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回复道:“我和布尔什维克确实有些交情,但是这种交情并不如伯爵想象的这么深。   简单的说,假如伯爵把彼得堡的祖宅放在我的名下,那么等到布尔什维克真的维持住了俄国的政权的时候,也许会卖我一个面子,不会做出直接没收的行动。   但是,假如伯爵希望我能替他保住自己或其他朋友在俄国的产业,我认为自己的面子还没这么大,因为这已经涉及到布尔什维克今后治理国家的政策制定上了。我不认为掌握了俄国政权的布尔什维克会为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做出有损自身威信的决定。”   对于吴川的回答,康斯坦丁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问道:“您的意思是,布尔什维克如果掌握了政权,会完全照着自己的宣言来实施?他们不会是另外一个社会革命党或孟什维克?”   吴川思考了一下,方才回道:“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已经被俄国民众所抛弃了,布尔什维克如果不想被俄国民众所抛弃,我想他至少应当在一段时间内履行自己对于民众的承诺吧。   如果布尔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一样,因为不肯遵守自己的宣言而被民众赶下台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讨论布尔什维克掌握了俄国政权之后的情况呢?”   康斯坦丁并不是个蠢人,只不过因为接受了伯爵的指令才没有去思考当下俄国的状况。被吴川点醒之后,他瞬时想起了现在欧俄地区的混乱,城市里工人正在夺取工厂,乡下农民正在夺取土地,既然连掌握了军队的临时政府都已经维持不住俄国的社会秩序了,那么依赖工人和士兵支持的布尔什维克,显然不可能用工人和士兵去镇压工人和士兵。   就在他思考着应当如何把吴川的看法回复给伯爵,让伯爵尽快带着能带走的财物先离开俄国时,吴川突然又出声说道:“虽然我不认为伯爵的产业能够在当前混乱的俄国社会中保存下来,但是我觉得伯爵和他的朋友还是可以想办法把自己的损失转嫁一部分出去。”   康斯坦丁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吴川,有些急切的问道:“您说的办法是什么?伯爵阁下一定会报答您的。”   吴川只是笑了笑,方才温和的回应道:“说到报答就过了。我以为伯爵和我已经是朋友了,作为朋友给出一个建议并不算什么,当然我只给建议,不负责打包票。”   康斯坦丁正全神贯注倾听的时候,吴川却又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略一思索,便赶紧说道:“当然,尼古拉,哦,不,吴先生您一直都是金兹堡家族最可靠的朋友,我们当然会认真的考虑您的建议,哪怕出了问题也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吴川看了一眼另一侧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却竖着耳朵倾听的库珀律师,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当下的俄国社会如此混乱,我相信许多贵族或富商都会选择暂时的离开俄国,但是也有那么一些在二月革命中发家致富的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官员或富豪是不会走的,他们也许会认为这是他们以低廉的价格收购那些旧贵族和旧富豪们家产的好时机。   金兹堡伯爵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产业以低廉的价格抵押给他们,当然这个时候大笔现金想要汇出国是有难度的,但是对于那些艺术品却不会有多少限制,伯爵阁下完全可以把手中的现金变为艺术品然后托运到远东来。我们和库珀律师,会在东亚或美国把这些艺术品变现,从而让伯爵能够获得一笔现金使用。”   吴川给出的建议很不错,如果金兹堡伯爵只是一个乡下小贵族的话,这个建议能够让伯爵迅速的把自己的田产变现,从而在国外重新开始。但是对于伯爵和伯爵的朋友来说,那些新贵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金来承接他们的产业,就算他们有也不会拿出这么多现金来购买。   因此康斯坦丁委婉的向吴川描述了一下光是金兹堡家族的产业,向对方表明以这样的方式转移资产,估计十年内都转移不完,这还不包括伯爵朋友们的产业。   不得不说,一个帝国的崛起或是消亡都是大量财富的转移,虽然金兹堡家族的产业还不能同洛克菲勒家族相比,但是金兹堡家族在俄国各行各业深入的触角,确实不是洛克菲勒家族能够相提并论的。   金兹堡家族和其朋友们在俄国的固定资产,以战前的价格来计算也至少价值20-30亿金卢布,这也是金兹堡伯爵迟迟不肯离开俄国,试图继续观望下去的最大因素。只要俄国能够恢复秩序,那么金兹堡家族哪怕交出一半的财产,光凭剩下的财产也能够很快恢复元气的。   但是,一旦放弃了这些固定资产,想要在国外重头再来,那将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期,甚至有可能再也恢复不过来了。毕竟金兹堡家族在俄国失去的不光光是资产,还有几代人经营出来的社会关系和培养出来的人才。   如果不是当前的俄国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家族的社会关系也被切断,加上金兹堡家族在远东有所布局,那么作为家族的族长,金兹堡伯爵恐怕宁可在彼得堡待到最后,也是不肯就这么逃离俄国的。   吴川的想法当然不止如此,他对着康斯坦丁微微摇头之后说道:“我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金兹堡伯爵想要更多的保障,那么恐怕就只有请库珀律师帮忙了。”   “库珀律师能帮忙?”“我?”康斯坦丁和库珀律师先后惊讶的说出了声,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康斯坦丁不由向着吴川问道:“吴先生,您能否说的更加明白一些呢?”   吴川摊开双手说道:“从过去几百年来科学研究的各项实验来看,不管是物理上的变化还是化学上的反应,物质和能量都只是从一种形态变为另外一种形态,而不是凭空产生或是消失。我以为经济学也应当符合这一客观规律。”   康斯坦丁更加迷糊了,他撇了一眼边上的美国人,发觉库珀律师也是皱着眉头一脸苦思,他才稍稍放下心向吴川求教道:“这个什么客观规律我是不大懂的,但是它和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有关吗?”   吴川并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用比较直白的语言说道:“在俄国之内,伯爵和伯爵朋友的产业受到损失是必然的了,因为当前俄国的民众只要想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侵犯这些产业。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毫无损失的从俄国民众手中夺走它们。   只要我们认真的考虑一下就会明白,想要从俄国民众手中保护你们的产业,我们花掉的资源恐怕是大于这些产业的价值的,否则俄国民众就不会放弃它们。因此维持金兹堡家族在俄国资产的现状,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是,假如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考虑,与其被动的等待变化,倒不如主动的去变化,将金兹堡家族的产业转化为另外一种形态,引入新的物质或能量,从而把金兹堡家族的产业换成新的物质和能量,不就能极大的避免损失了吗?”   康斯坦丁还在思考的时候,库珀律师已经忍不住说道:“吴,您的意思是,让金兹堡伯爵把自己的损失转嫁给外国投资者身上吗?”   吴川赶紧摇着头说道:“不,投资是有风险的,怎么能够叫做转嫁?金兹堡伯爵不过是给美国人民一个投资的机会,并没有强迫美国人民去购买他的资产,我认为这是合乎法律的投资方式。”   康斯坦丁有些想明白了,但是库珀律师却有些担心的说道:“因为今年欧洲战场东线和西线的失利,我国人民对于欧洲战争的前景不太看好,现在美国股市正不断的下跌,这个时候俄国的投资机会恐怕不值什么钱吧?”   吴川点了点头道:“是的,摩根公司的代表和我们提过这个问题,为了支持美国的市场,华尔街银行家们希望我们在战争结束前不再把资金抽调回来。美国驻华公使也向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吹过风,和华尔街银行家的意思类似。   所以,我正打算和各位委员们商议,把和美国贸易获得的盈利投入到美国股市当中去,以提振美国股民对于市场的信心。我坚定的相信,协约国必然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当前协约国遇到的挫折只是挫折而已。只要股民们相信,美国会赢得胜利,那么他们对于俄国的投资兴趣就会增加。   在当前,全世界的黄金大多数都集中到了美国,美国银行家们的资产都放贷给了美国政府和协约国,眼下美国还能流动的财富都在民众手中,因此只要美国民众恢复了对于股市的信心,那么市场上就不会缺乏流动资金。   相对于美国人手中的财富来说,金兹堡家族的资产并不是一个多大的数目,当然你们得让这些资产变得具有吸引力才行,美国民众虽然有钱,但也不会为了未来的一块卢布丢出自己口袋里的十卢布。只要盈利足够大,他们就会忘记风险有多大,而事后也不会过于抱怨自己的损失。   当然我们也要让一部分人获得一点甜头,不能让所有人都遭到损失,否则他们就会团结起来一起对付我……嗯,金兹堡家族,那样首尾就不太干净了……” 第九百零一章   吴川打开了康斯坦丁的思路之后,作为一个依靠银行起家的家族,他很快就把吴川主张里的细节问题给补上了,显然这个主意确实很有诱惑力,只是想要成功的话,康斯坦丁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库珀律师。   面对两人的目光,库珀律师这才醒悟了过来,他有些迟疑不决的说道:“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问题,我需要向小洛克菲勒先生打一个电报过去。不过这事的关键还在于华尔街的银行家们,美孚公司最多只能在边上协助,没有华尔街那些银行家加入,恐怕很难让美国民众接受对于俄国资产的投资。”   康斯坦丁还没有说什么,吴川却已经开口说道:“说服美国民众直接去投资俄国的资产,困难确实大了些。那么为什么不弄一家投资俄国资产的公司出来呢?   美孚公司和摩根公司大笔投资这家公司,必然会吸引大批股民购买这家公司的股票,到时两家公司再把公司股权转让出去就是了。这样金兹堡家族能够转移出在俄国的资产,而美孚公司和摩根公司也能获得不小的收益。这间公司完全可以由库珀律师您出资开办,只要不挂在自己的名下就好。”   库珀律师顿时心动了,假如计划成功的话,作为公司的创办人,他自然能够获得不小的好处。更何况,金兹堡家族保不住自己的财产,美国政府未必保护不了美国公司的资产,对于一个濒临解体的帝国来说,美国还是有着足够的威慑力的。   吴川并不了解库珀律师的思维发散的那么快,他只是单纯的想坑美国人一笔资金而已,毕竟金兹堡家族就算拿到了钱,也有极大的可能投资在革命委员会这里,而不是留在美国等待着被美国股民起诉。而作为在俄国和德国开办银行及实业的金兹堡家族,还是存在着不少金融和管理人才的,现在和对方加强一下关系,等到十月革命爆发了,他也好拉拢对方过来东北给革命委员会做事。   库珀律师终于点头应承,表示自己会尽快同国内联系,说服小洛克菲勒先生投资这个项目。康斯坦丁于是就立刻起身告辞了,他需要尽快把这边的事转告给彼得堡的伯爵阁下。   在康斯坦丁离去之后,库珀律师也向吴川告辞,他也需要向国内发电,特别是现在正好是美国的早上,他希望能够尽快让小洛克菲勒先生知道这个新计划,从而让对方尽快做出决定。   不过在库珀律师离开之前,他不由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吴川提出了一个问题,“吴,您真的认为布尔什维克能够掌握俄国吗?那么远东这边到时该怎么办?”   对于吴川来说,这可真是一个麻烦的问题。说真话,他怕对方把自己的话语传回美国后,引起美国资本家的警惕;说假话,日后又会给自己添麻烦,毕竟他还想在战后和美国资本家继续合作下去的。   沉思了数秒之后,吴川开口说道:“只要英国人不在俄国继续捣乱,我并不觉得布尔什维克能够掌握俄国的政权。至于远东这边,我们同谢尔盖总理谈的很顺利。   不管临时政府是否承认中国和远东自治领之间的协定,后天我都预备同远东自治领签署边界条约了。我认为不管日后谁掌握了俄国的政权,都不能否认远东自治领做出的承诺。否则革命委员会将不得不采用一切手段来捍卫自己的权利了,我相信美国政府也应该会如此吧。”   库珀律师思考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您说的不错,美国政府应当保卫美国民众在海外的权益,我们也希望能够和革命委员会在远东的问题上能够采取一致的行动。”   吴川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只要美国政府在远东问题上立场和我们一致,那么我们自然会同美国政府采取一致的行动……”   北京这边的革命委员会代表很快就收到了哈尔滨发来的各项指示,10月20日周树模前往居仁堂拜会袁世凯。让他有些吃惊的是,袁世凯虽然出来见了自己,但是脸上却胖了不少,再一眼望去才发觉是浮肿,周树模顿时把惊讶按捺了下去,看袁世凯这模样,传言说他患了尿毒症,显然不是一句谣言啊。   周树模起身向袁世凯见了礼,对方双手虚拱后便在袁克定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并开口说道:“少朴啊,不是我不愿意见你,实在是身体有恙,这两日才推辞了你几次。你如此急切的要见我,究竟是什么事啊?”   见到袁世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周树模其实心里也生起了同情之心,不过他还是记起了自己的使命,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不知总统病重到了这种程度,否则我倒是应当先递交文书过来了。”   站在袁世凯身后的袁克定阴沉着脸不满的插话道:“既然现在周委员已经看到了我父亲确实病重,难道就不能改日再谈事情吗?”   周树模对上袁世凯还有几分人情,但是对于这位袁大公子就没那么客气了,他直接顶了回去道:“若是为了私事或是微末公务,鄙人自然不该打搅总统休养。不过我今天要谈的公务涉及到300万灾民的生死存亡,哪怕被袁公子您埋怨,也不得不打搅总统了。”   袁世凯转头斥责了长子两句,令其不许再擅自插话,这才回过头来向周树模致歉道:“小儿被我宠坏了,连规矩都不大懂了。少朴你接着说吧,到底何事关系着300万灾民的生死存亡?”   周树模装作听不懂袁世凯在最后一句上加重的语气,只是坦率的回道:“之前我通过徐国务卿递交了对于曹氏兄弟及其党羽贪污赈灾款项、拒不服从赈灾行动指挥导致加重了水灾的灾情等罪行。   革命委员会请求北京政府对曹氏兄弟以下等涉案人员进行调查审判,还直隶受灾百姓一个公道。另外,我们还要求对直隶驻军进行整顿,并准许我们派出军队进入直隶南部灾区进行赈灾行动。但是,总统这边迟迟没有回应,我不得不上门请总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袁世凯并没有立刻出声回答,只是长久的注视着周树模,而周树模也坦然的和他对视着,并不躲避。袁世凯这才开口说道:“我们袁家几辈都没有活过60岁,看来我恐怕也破不了这个劫数了。我想请吴畏之来京城一叙,请托后事,不知少朴可愿意为我传达?”   周树模有些恍惚,袁世凯能够如此低声下气倒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而听袁世凯这话的意思,大有和平交出手中权力的想法,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是兵不血刃接受北洋政治遗产的大好时机。有了袁世凯的亲自表态,北洋上下肯定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毕竟北洋本身的力量已经逊于革命委员会,再失去了北洋团体代表的名义,就更加难以同革命委员会对抗了。   如果是由他来决定的话,恐怕他会立刻接受下来,不管后面有多少麻烦,先把中央的权力拿到手总是不错的。不过现在么,他很快就回过了神说道:“总统说笑了,总统的私事自有克定大公子可以托付,至于公事就更加不可私相授受了,毕竟我们是共和国,又不是封建王朝,总不能再搞个遗诏出来,那样岂不是被外人笑话了去。”   袁世凯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他确实有搞一份遗诏出来的念头,虽然他复辟帝制的念头被革命委员会给打断了,但是他自觉自己和皇帝其实没什么两样,毕竟现在他是中华民国的唯一首脑,连责任内阁都被他取消了。   听到周树模的拒绝,袁世凯脸上顿时有了几分不悦并杂夹着几分尴尬,不过这份情绪很快就从袁世凯心里消失了,他随即又向周树模问道:“既然少朴以为公事不可私相授受,那么对于下一任总统的人选,贵方是打算重开国会来讨论了吗?贵方这是以为,吴川必定能够在选举中获胜了?”   周树模沉默了数秒之后才说道:“开不开国会总要先问一问国民的意见,不过吴主席倒是和我说过,在召开国会之前,恐怕要先联合各省的政治力量和社会各阶层代表,坐下来先讨论政府的组成制度和国会的召集制度,还有就是对当前的宪法进行修改和补充了。若是没有各方的共识,又谈什么共和呢?至于选举总统一事,吴主席已经明确不会参与下一任总统的选举,倒也不劳总统挂在心上了。”   “不参加?”袁世凯脸上露出的表情迷惑极了,过了好半天才摇着头冷笑道:“少朴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都不肯说实话了吗?”   周树模看了袁世凯好久,才平静的说道:“吴主席的意思是,总统您上台后把国家制度改动的太乱,因此在下一任总统上任之前,我们总要先把国家体制建立起来,否则一个孤家寡人式的总统又能命令谁呢?至少我们革命委员会是不会服从的。既然我们打算重新制定一套国家制度,自然就不能去争这个总统的位置了,否则何以服众?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啊。”   袁世凯因为病情折磨,其实这些日子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听到周树模这么说话,他心里气急的说道:“看起来我倒是年老糊涂了,所以才把国家弄得如此糟糕。既然吴畏之如此傲气,那么我倒是要拭目以待,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东海兄,替我送客吧。”   看着袁世凯转身要进入内室,周树模赶紧起身向他高呼道:“总统,明日我军就要进入直隶南部灾区赈灾了。若是有人出面阻扰的话,我军将会采取武力以清除阻止救灾的群体的。另外,我们已经把曹氏兄弟列为了通缉犯……”   袁世凯听后只是“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内室中。徐世昌这才拦住周树模埋怨道:“项城本就身体不好,你又何必跑来刺激他,这些事和我说不也一样吗?”   周树模摇着头说道:“我只是希望袁公能够看清现实,不要执迷不悟。他要是现在都还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对于袁氏一族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九百零二章   从居仁堂返回住所,周树模也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刚刚回来的王葆真。两人进入院子时,周树模不由向对方提起了袁世凯的现状,言词里不免有些唏嘘。   王葆真对于袁世凯就没有周树模那么多复杂的感情了,他当即说道:“数百万人受灾,数十万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每天都有上百人死去,袁氏却只记挂着自己的权势,庇护自己的手下,我看他连满清皇帝都不如。至少人家是把天下当成了私产,而他这做派,完全是关门自守的乡间土豪啊。”   周树模楞了数秒,便转移了话题道:“我看袁项城的身体状况和我们收到的情报时吻合的,恐怕他是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这个事情我需要向哈尔滨做一份详细的汇报。你那边的情况谈的怎么样?”   这次水灾之后,北洋政府的无能和官员的腐化令人惊诧不已,此前还对北洋实力有所敬畏的各方势力,现在都已经对这个日暮西山的政府不以为然了起来,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来说更是如此。毕竟,哪怕是腐朽不堪的满清,也还是知道要保住天子脚下和平安宁的门面的,而北洋政府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北洋的根基不过在山东、河北两地,现在这两块地方北洋都保不住了,王葆真对于北洋团体也就再也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了。当周树模问起了自己的工作后,他也就把北洋团体的问题抛到了一边。   “就目前来说,荷兰人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英国人想要继续维持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架子。日本人对于英国还是存在一定的敬畏心理的,不敢过于逼迫英国人让步。   现在双方就卡在南婆罗洲究竟是独立出去,还是继续留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之内。日本人当然是希望独立出去,然后把南婆罗洲变为日本的保护国,效仿北婆罗三邦的范例。不过英国人则希望把南婆罗洲改为自治领,继续留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之内,只愿意给日本一些商业上的特权。   法国人现在只关心欧洲战事,希望早点了结东印度群岛的问题,好让协约国把精力放在战争上。至于美国人,则希望用这件事拖住日本人的精力,因此略微偏袒英国的想法。对于我们来说,扩大荷属东印度群岛上各民族的自治权就是最大的目的,至于成立自治领还是共和国到不是重点。   反正日本人要是没有勇气和英国人撕破脸,这场谈判估计年内都未必结束的了。现在就要看欧洲战事了,如果协约国形势有所好转,那么日本估计就不得不见好就收了……”   10月20日晚,国民革命军高伟章部从郑州向北越过黄河,沿着京汉路向着石门进发,打出了赈灾救民的旗帜。石门是正太铁路和京汉铁路的交点,这里是通往山西和北京的交通枢纽,平日里就驻扎了一个团的北洋军,听到河南的国民革命军北上,曹锟自然不会允许石门落入革命军手中,于是就派出了亲信吴佩孚前往支援。   于此同时,曹锟一边向北京不断发电请求支援;一边公开通电质问革命委员会侵犯北洋防区究竟意欲为何。   只是北京这边迟迟没有回电,而革命委员会则发电斥责曹锟自己不救灾还妨碍国民革命军救灾,这种占地为王视灾民性命于不顾的作风和山大王有什么区别?   21日的共和日报头版更是刊登了一篇历数曹锟及其部下在保定横行不法强征税赋等罪行的文章,文章最后总结道:“……中华民国不是某些军阀的私产,既然人民遭受到了苦难向革命委员会发出了求救的呼声,那么国民革命军就不能坐视不理,看着虎豹豺狼吞食我国民。故为拯救直隶灾民,革命委员会已经命令河南、山东革命军进入灾区进行救助,但凡敢于阻扰救灾行动的军队或个人,都将被视为国民之敌、革命委员会之敌、革命军之敌。”   就在文章发出的这一天,邓振镛带着一师人马从济南出发,沿着津浦线北上德州、沧州,一路经衡水往石门,一路经献县往保定,打出了接管北洋第三师的口号。   虽然因为水灾,使得京汉路被冲断,通往保定的道路也泥泞难行,但是直隶民众这次却完全站在了国民革命军这边,不仅为革命军征发了大量的劳动力修缮路桥,还保障了革命军的后勤运输工作。   反之,对于北洋第三师这边,则遭遇了大麻烦。虽然直隶是第三师的驻地,但是过去把第三师当成本地军队的直隶民众,现在却对第三师恨之入骨。因为在过去革命委员会两月内的宣传下,直隶民众确实相信了本次水灾不仅仅是天灾还是人祸,如果北洋军能够按照革命委员会的要求做好防洪准备,那么至少不会出现大面积的溃坝。   毕竟和南部相比,在国民革命军控制下的北部地区损失就小的多。在革命委员会动用了军队上堤后,许多地方的堤坝都被保住了,虽然有几处地方被用作了泄洪区,但是革命委员会也把人员先迁移了,而不是像南部许多村子那样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就突然被水淹了。   北洋军的支持者本就是乡间的地主乡绅,直隶民众过去对于北洋军的支持,不过是封建时代佃农对于地主服从的传统,毕竟不听地主的话,你就种不了地主的地,在这种土地私有制下的人身依附关系也是相当稳固的。   而直隶的地主乡绅在听说了革命委员会的土地改革政策之后,自然是坚定的支持北洋集团,毕竟他们以耕读传家,革命委员会拿走了他们的地,又搞什么普及的小学教育,这不是要挖他们这些士绅的根吗。在这样的威胁下,从山东、河南逃到直隶的地主乡绅和本地的地主乡绅自然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最为坚定的反对派。   和山东经过了辛亥革命和中日战争的洗礼,河南遭到了白朗起义的大规模破坏不同,河北从辛亥革命以来都没有经历什么大的变故,因此乡间的保守势力时最强的。这也是之前革命委员会重点关注山海关到天津地区,却没有去动直隶以南的平原地区的原因。毕竟天津到唐山地区早就对外开放了,这里的地主倒是开始向工商业者转化了,而不是死死抱着乡间的土地求活,自然也就容易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土改政策。   不过这次的大水灾则完全改变了直隶乡间的社会形态,封建时期农民对于地主的依附关系,除了租借土地耕作和缴纳赋税外,还有一个灾荒之年的保护关系。虽然地主在大多数时刻都是以扩张自己土地为目标的,但是在这种天灾面前,还是会对本乡的农民进行借贷,以确保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能够活下去,不要铤而走险,或是不要帮助外地的暴民来劫掠自家。   但是今次这场水灾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不要说那些贫农,就是一些中小地主都倾家荡产了。大家只能个人顾个人,过去那种温情脉脉的乡里之情,现在也顾不上了。没有土地和粮食的农民们,自然不可能再如过去那样如牛马一样顺从自己的主人了。   而对于天灾的无力,也促使灾民们更加痛恨天灾之中那些人为制造的苦难。毕竟恨老天爷,人家不痛不痒,但是有革命委员会挑头,他们还是能够找北洋军进行报复的。特别是,革命委员会确实拿出了粮食救助灾区,自然也就让灾民更加的相信对方的宣传了。   于是从保定前往石门进行增援的吴佩孚很快就发现,他的部队要求沿途村镇派差时几乎得不到什么响应,他的士兵大多是直隶人,本乡本土的自然不会去抓差,而是尽量向地方上派差了。过去,地方上对于这种派差还是积极响应的,毕竟真的让军队自己下乡抓差,那么对于乡间的危害就大了。   但是这一次各处都推托本村受灾严重,要求减免差事不说,还有一些村子更是出现了暴力对抗派差的举动。虽然吴佩孚很快就派出军队镇压了这几个反抗派差的村子,迫使其他村子把劳动力贡献了出来,满足了北洋军的要求,不过前路附近的村子开始出现了躲避军队的景象,而北洋军内部的士兵也开始对于这次和革命军的交战感到了沮丧。   除了吴佩孚和吴佩孚自己训练出来的几百卫队之外,其他人根本不想替曹氏兄弟打这场仗。老兵们觉得革命军的实力强大,连日本人都干过几次了,他们上去只是羊入虎口而已。新兵则是觉得曹锟兄弟祸害他们的家乡,革命委员会是来救灾的,为什么要去和对方打仗。   当然,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对于曹氏兄弟普遍不满的就是,曹氏兄弟不仅克扣用来救济灾民的物资,对于他们的军饷也是照扣不误。   挪用军饷去放债,这是当前北洋各军将领的普遍现象了,王占元拖欠部下军饷常达数月之久,而其他各部拖欠一两个月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在曹锟提拔自己的男宠和弟弟管理军需之后,还弄出了一个孝敬费,不给孝敬费就别想拿到军饷,一时弄得第三师上下怨声载道。   眼下革命委员会打着收拾曹氏兄弟和赈济灾民的口号开进了直隶南部,这些第三师的官兵自然就没什么意愿去同革命军拼命了,毕竟他们又不是吴佩孚,得到了曹锟的极力提拔。   等待军队抵达了石门之后,吴佩孚才发觉这里的形势要比他预料的糟糕的多。本地的士绅地主不是避往山西去了,就对北洋军闭门谢客,全无此前拉着北洋军抵抗革命委员会入侵的势头了。最为糟糕的是,革命军占据了邯郸之后并不急着北上,反而开始在地方上真的组织起了救灾行动和接手地方政权,这是真想在直隶南部扎根的意思了。 第九百零三章   石门之所以叫石门,就是因为其位于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地的交界处,也是进入山西的通道之一。石门东部为滹沱河冲积平原,高程只有30-100米,虽然部分地区也被水淹了,但是和重灾区白洋淀周围比却要好得多,那里的海拔毕竟只有7到10米。   像保定市市区海拔不过22-23米,也并没有被大水淹没掉,因此石门周边还是比较安定的。保定、正定等被淹地区的灾民,倒是有不少躲避到了石门来,借助着这里的铁路枢纽位置找一份活计。   吴佩孚带兵驻扎在这里,在物资上暂时还不用发愁,本地的秋收虽然遭受了损失但还没有绝收,且还有山西地区通过火车运来的物资。   但是连接石门同北面正定、保定之间的铁路还没有修复,石门以东的平原地带还是一片汪洋,也就是说石门现在就是一颗孤子,保定和太原一时都指望不上了。   吴佩孚手中有一个团的步兵、一个团的骑兵和一个团的炮兵,再加上石门地区的警备武力,勉强也能凑起7、8千人。而停留在内丘迟迟没有动作的国民革命军也就5、6千人而已,并不比吴佩孚手中的人马多多少。   可是吴佩孚知道自己在石门根本拖不起,因为国民革命军除了京汉铁路一路人马外,还有津浦路一路人马。虽说保定城内还有其他部队在,但他却并不信任守卫保定的王承斌、萧耀南两人,前者是满人和他们这些推翻了满清的人不是一路人,后者则只会对曹锟拍马屁,根本没有真材实料。   因此吴佩孚起初赶到石门时的想法是,尽快击败从京汉路北上的河南革命军,然后再转身去守卫保定城。只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之前进展快速的河南革命军,在他南下之后就归缩在了邢台地区,反而打算和他长期对峙下去了。   吴佩孚不得不令骑兵三团团长李殿荣带部队出击,试图把停留在内丘的国民革命军吸引过来,不过李殿荣很快就败退了回来。倒不是他带的部队不够卖力,而是国民革命军有飞机监视着内丘以北地区,骑兵部队的行动在飞机的侦查下几乎无所遁形。   北洋军虽然也组建了南苑航校,但是北洋拥有的飞机款式太过落后,几乎连革命军的侦察机都打不过,更不用提革命军的战斗机了。北洋政府内部还是有人知道好歹的,知道让南苑航校派出飞机助阵不过是送人头,因此拒绝了下面要求空军出动和革命军对抗的请求。   虽然北京政府保住了更为贵重的飞行部队,但是却让前线的北洋军士气更是低落了。光挨打不还手,这显然是不能让士兵有坚持作战下去的勇气的。而革命军大规模的使用飞机侦察,哪怕没有动用飞机进行对地攻击,也足以让北洋军失去了行动的突然性。   而更让李殿荣愤愤不平的是,沿途的百姓并没有给予北洋军什么帮助,倒是成为了国民革命军的耳目和带路者,帮助国民革命军袭击了他们这只部队。第三骑兵团不仅没有突击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的骑兵给突击了。   吴佩孚不得不召集部下重新修改了作战计划,在作战会议上他对部下们说道:“李团长的失利告诉我们,眼下直隶地区的老百姓已经为革命委员会的宣传给蛊惑了,他们已经成为了革命军潜在的帮手。   这样一来我们主动出击的战术就难以实现了,因为我们的行动会被当地的老百姓通报给革命军,从而让我军的行动失去了突然性,甚至革命军可以通过这些老百姓的帮助从小路穿越到我们阵地的后方。   因此,我们必须要丢掉速战速决的念头,安下心来在石门打一场防御战。这一仗的关键在于不能让革命委员会获得本地老百姓的支持,否则我们就会落入四面皆敌的困境。   既然我们得不到本地老百姓的支持,那么就让对面的敌人也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这样双方就能靠着真本事对打一场了……”   步兵十一团团长张福来是个不识字的文盲,若是在过去他很难升上来,但是现在他却靠着对于曹锟的忠心和勇猛做到了团长的位置。他对于吴佩孚倒是佩服的很,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个能读书的秀才,更重要的是对方很得曹锟的信任,因此他并不会如王承斌那样质疑吴佩孚担任第六旅旅长的合法性。   不过对于吴佩孚当下的作战部署,他倒有些听不明白了,因此很是干脆的向其问道:“吴旅长,您的布置我有些不大明白,到底这么样才能让对面也得不到百姓的支持?难道要我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劝说过去吗?那些老百姓会服从我们的要求吗?”   吴佩孚瞧了其他人一眼,发觉大家都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显然这里不明白的只有张福来一人而已。他想了想就坦诚的说道:“光劝说当然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一些行动才行。明日李团长再带着骑兵沿着京汉路扫荡过去,把铁路沿线村子里的村民都驱赶回石门,然后放火烧了这些村子。   那些革命军一路走来就不断征发地方上的民众为自己办事,我们先把这些民众拉回石门来,看他们还怎么征发当地的老百姓干活。另外,有了这些劳动力过来,至少能够让他们替我们挖掘壕沟,修筑防御工事,也就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阎相文顿时忍不住反对道:“因为本次水灾救灾不利,眼下第三师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个时候再对直隶百姓下手,这舆论岂不是更加一边倒?   而且我听报纸上说,我们在战场上对抗革命军不算什么罪过,但是如果打着对抗革命军的口号对老百姓下手,那么革命军绝不会放过罪魁祸首的。现在局势如此艰难,有必要往死里得罪革命委员会吗?”   吴佩孚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这边张福来已经瞪着眼睛反驳了过去,“焕章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是戏文里都说:无毒不丈夫。我们都是武人,上了战场自然有什么招数就用什么招数,被对手一恐吓就不用了,这岂不是落了自家的威风……”   阎相文马上对着张福来说道:“什么叫落了自家威风,残害本乡本土的父老就有威风了?张子恒你不要忘了,你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你也是直隶人,对着乡里乡亲下手,你过意的去吗?虽然俺是山东人,但是俺也不会同意干这种缺德事。我相信士兵们也不会同意的。”   李殿荣对此沉默不语,虽然他也不大想接受这种任务,但是刚刚失利归来的他,眼下可没有同吴佩孚讨价还价的资格。   至于另一位炮兵团团长王用中,虽然在边上劝说了几句,但主要还是观望着,期待吴佩孚自行取消这个过于残酷的命令。只是吴佩孚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当张福来和阎相文争执不下的时候,他只是一锤定音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革命军真的不甘心的话,正好激怒他们过来进攻我们,我只怕他们不来……”   阎相文孤掌难鸣,只能沉默了下去。张福来则得意洋洋的瞧了他一眼,好似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不过就在吴佩孚继续开会,对各部队安排防御任务时,吴佩孚的副官突然神情不安的出现在了门口。   吴佩孚出声让他进门后,这位副官就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吴佩孚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向副官问道:“人在哪里?”   副官顿时提高了些声音回道:“在东厢房内,卑职已经派了卫兵守在门口了。”   吴佩孚也不做声,直接就起身走出了房间。就在副官预备跟上时,阎相文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小潘,出了什么事了?”   这位副官原本还想推托一下,但是张福来等人也围了过来,他倒是不好同时得罪这么多军官了,于是匆匆说了一句:“保定那边派出了一名信使。”   说罢,这位副官就挣脱了阎相文的手,赶紧走出了房间。张福来顿时狐疑的说道:“保定的信使弄的这么神秘做什么?大帅要是有新的命令,难道不应该对着大家一起传达的吗?”   只是并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各自回到了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思考了起来。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吴佩孚终于带着一名身上都是泥浆印子的军官走了进来,大家很快就认出,这位好像是经常在大帅身边护卫的警卫。   吴佩孚走进房间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神情严肃的说道:“大帅派了曹护卫过来,有些话要对大家说,你们都听一听吧。”   这名曹护卫随即说道:“大帅已经于昨日中午向革命军交出了大印,并派我过来通知吴旅长及石门驻军,切不可擅自向革命军发动攻击……”   虽说革命军这边连营部都已经装备了无线电通讯班,但是北洋第三师这边可没钱搞这玩意。而原本保定和石门之间的有线电报也因为京汉铁路的冲毁而尚未修复。因此现在两地之间的通信往来,还处于原始的马匹往来交通中。   保定到石门100多公里,马匹至少也要1天半的时间,因此昨天保定传来的消息,石门今日中午才能知道。不过李殿荣还是有些不大相信,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要是昨日下午出发,不是应当要到晚上才能到石门吗?” 第九百零四章   曹护卫很快就解释了自己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抵达石门的原因,因为保定到石家庄之间的大水终于退去了不少,革命军于凌晨派出了一辆卡车把他送到了正定,然后他是坐着正定到石家庄的火车过来的。   房间内的北洋军官们互相瞧了瞧各自的脸色,就在他们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时,张福来却又忍不住向曹护卫质疑道:“我们出发之前,大帅还在送行宴上跟我们讲,这革命委员会搞土地改革,就是不想让大家好好过日子,我们这次就是要给革命军一个教训,让革命委员会知道这天下的事不是他一家说了算。   这算一算日子,从离开保定到今天,还不到10天吧,大帅怎么就改主意了呢?而且从沧州到保定之间的道路都被大水切断了,革命军就算派出一支部队过来,也不可能是大部队。保定城内外有补充旅、有大帅的卫队,还有河北的警察部队,这加起来也超过万人了,大帅怎么连商量都不和我们商量一句,就把大印交出去了,你不是背叛了大帅,帮着革命军来诈我们的吧?”   能够被曹锟派出来传话的,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在张福来的逼迫下,这位曹护卫依然脸色不改的坦然说道:“不是我背叛了大帅,是王旅长和萧参谋长背叛了大帅……”   这名曹护卫三言两语的就说清楚了保定失守的经过,在吴佩孚率兵南下石门之后,很快就传来了革命军从献县北上保定的消息。曹锟于是决定把补充旅改编为第一混成旅,然后由王承斌出兵阻挡从献县、河间过来的这路革命军。   王承斌虽然接受了命令,但是向曹锟请求先让自己纳了妾再出兵。曹锟打听了一下,原来王承斌这几个月同保定的名妓白凤仙打的火热,因此打算在上战场前给对方一个名分。   曹锟之前力撑吴佩孚,把王承斌从第六旅调到了补充旅,说起来也确实有些不大地道。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吴佩孚比王承斌做事出色,而是王承斌在第六旅的声望太高,且还是北洋武备学堂出身,算是北洋的嫡系将领。   如果是过去的北洋团体,王承斌自然就是曹锟之后的第三师掌控者,但是现在不是个人顾个人了么。如段总长因为不想让袁大总统搞家天下,就被大总统拿掉了总长的位置强制回家养病去了;冯统领虽然也反对总统搞家天下,但是却还能待在南京做封疆大吏。   这北洋三杰中的两位,在北洋这个团体中地位相当,段总长其实还要高出半步,但是结局却如此不同。说到底,不就是段总长手中没有直属部队好欺负么。而冯统领接任江苏都督后,手握四师重兵,就再也没放手,连袁总统调他去当陆军总长都力辞不就,这才使得袁大总统只能默认对方待在江苏当江苏王了。   有了这两位老前辈的前车之鉴,底下的北洋军头们自然不会再把手中的武力交出去了。王承斌确实很不错,在北洋团体内不管从那个方面看都比吴佩孚更适合接任第六旅旅长。但是对于曹锟来说,王承斌却恰恰是不适合做自己的接班人的,因为对方能够升上来不是靠他,而是靠着北洋团体这个组织,因此在王承斌当上了第三师的师长之后,这支部队就同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吴佩孚不同,没有了他的支持,吴佩孚在第三师根本越不过王承斌等北洋嫡系军官,更不必提这位在军官和士兵中的名声都相当的糟糕。这个人崇拜的是曾国藩,一心想要学着曾国藩打出个清史留名出来,因此对于部下操练的极狠。但他又不肯抚恤伤残士兵,认为吃粮当兵就该受这份苦。对于同僚又过于刻薄,只要别人身上有一个缺点,他就看不到别人身上任何好处了。   正因为如此,吴佩孚在第三师中的名声并不好,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幸近小人,是靠着拍曹锟马屁升上去的。因此对于曹锟来说,吴佩孚显然要比王承斌可信的多,这才是真正的效忠于自己的人。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大兵压境,再加上水灾造成的内部军民离心,曹锟自然也不得不稍稍安抚一下心中有怨气的王承斌等北洋嫡系军官了。此时老袁尚在,曹锟身边的亲信能够上战场的也就吴佩孚一人,他总不能让自己的男宠带兵上战场。   因此使用王承斌也就成了必然选择,不过这种使用当然也是有限度的使用,曹锟自然不会把保定的安危交给对方,而是让对方带着部队去城外野战,反正现在大水淹没了南部的平原地带,革命军不走京汉线,也就只能轻装上阵。   王承斌到底是北洋科班出身,野外使用轻步兵对抗的话,只要革命军用不了大炮、装甲车,而第三师这两年也极大的加强了对于防空的操练,因此曹锟觉得这样地形和条件下的野战,第三师应该也差不了革命军多少。   再加上,曹锟从来也没指望靠着战场上的胜利迫使革命委员会向自己认输,而是希望通过一场激烈的抵抗,迫使北京和革命委员会坐下来和自己谈判而已。因此让王承斌出战,实际上就是让对方为自己卖命而已。既然要让对方卖命,他自然也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因此,曹锟不仅没有拒绝王承斌的要求,反而让身边的人都去给王承斌祝贺了一番,也好让对方解了对自己的心结,好好出城去打仗。   只是曹锟没有预料到的是,王承斌在城内大办喜事其实不过是个幌子,在婚宴上王承斌的亲信部队就把去道贺的军官们都控制了起来,还请出了段总长的亲信徐树铮。如果只是王承斌一人做乱,城内的北洋将领们还要考虑一下,毕竟曹锟这两年虽然对底层的士兵越来越苛待,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军官还是比较宽容的。   但是当代表着段祺瑞的徐树铮出现后,许多北洋军官就迅速反正了。毕竟段祺瑞虽然下台,但也曾经是武备学堂的校长,北洋的核心人物之一。跟着王承斌反对曹锟,那叫以下犯上;但是有了徐树铮代表段总长的背书,那就是拨乱反正。   比如参谋长萧耀南在徐树铮出面之后,就立刻站到了段总长这边,把保定的防备力量合盘托出了。并且在萧耀南的帮助下,保定城的城门很快就被王承斌的部队控制住,并引入了赶到城外的一营革命军,然后在萧耀南的带领下冲入了保定的督军府内活捉了曹锟。   失去了曹锟的指挥,萧耀南、王承斌两位大将又投向了革命军,虽然曹氏兄弟和亲信还有漏网之鱼,但是他们却已经指挥不动群龙无首的保定驻军了。保定城内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骚乱后,于10月29日上午10点,在投曹锟派出人员的喊话下,保定城各驻军宣布向革命军投降。第二天,曹护卫就被派来了石门。   张福来听后顿时大怒道:“萧耀南、王承斌这两个王八蛋出卖大帅,简直是丧尽天良。”   阎相文却小心翼翼的看了上首的吴佩孚一眼,方才说道:“当下不是骂人的时候,而是我们这些人要如何自处?大帅下的命令,还要不要遵守?”   张福来虽然怒容满面,却没有接阎相文的话,其他人也保持着沉默。坐在上首的吴佩孚其实是有些不甘心的,他此次南下就是想要展露身手,以向众人表明自己是有真才实学而不是靠拍马屁上位的。   但是保定的沦陷就让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不听曹锟派人传来的命令,估计第三师上下就更瞧不起自己了,连自己恩主的话都不听了,这还不够刻薄寡恩的么。然后服从曹锟的命令,就等于是将第三师解除武装,然后任人宰割而已,他之前在第三师花掉的时间和精力就都白费了。   就吴佩孚的本心来说,他其实更想带领部队退入山西,至少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是他心里却也明白,在座的这些军官都不会听他的。毕竟除了身边的卫队之外,这些部队都不是他训练出来的,和他没有什么深厚情谊。   而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大多都是当地人,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也不会跟着他跑去山西。就连冯国璋、王占元、李纯这些人手中的士兵,在富裕的南方待久也整天闹着要回家,更何况是已经衰败下去的山西。在爆发了外蒙古独立事件之后,晋商的财源遭到了极大的打击,本就依赖于口外经商的山西自然也就迅速的衰败了下去。   当前北洋驻扎在太原等地的军队就已经让山西商民怨声载道,表示地方上已经负担不起了。他再带着这里近万人撤到山西,估计就要遭到山西人的反抗了。   不过吴佩孚终究还是有些不死心,向着在座的部下们说道:“革命军此次利用了萧耀南、王承斌等人的背叛,才令大帅不得不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但是我们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大帅真心想要的。我们这里也算是第三师剩下部队中最精华的一部分了,如果我们真的服从大帅放下武器的话,也就意味着第三师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们一投降,驻扎在太原等地的第五旅也就只能投降。   我看,是不是先和第五旅商议一下,再决定进退更合适一些?”   阎相文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山西的第五旅不过一个团而已,且还是新编不久的部队,就算我们和他们合兵一处,也一样打不过革命军的。另外,要是现在违抗了大帅的命令,我们接下来该奉谁的命令?由谁来给我们发饷和补充军需?” 第九百零五章   阎相文的一语打破了其他北洋将领的犹豫,也让吴佩孚断了最后的念头。虽然北洋内部已经四分五裂,但是只要袁世凯没有死,那么北洋军在表面上还是一个整体。北洋军依旧还是把自己当成官军而不是占地为王的土匪,不可能公然反对上级的命令的。   吴佩孚想要退入山西自保,就等于是背叛了段祺瑞、曹锟两位北洋领袖的意志,如果没有其他人出来替他背书,那么他就等于是背叛了北洋这个团体。问题就在于,吴佩孚本身就不是北洋核心人物,他是曹锟一手提拔的,和其他北洋上层人物并无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大家跟着他退入山西,就等于是脱离了北洋团体向吴佩孚个人效忠了。先不说山西那边的第三师部队是否愿意服从吴佩孚的命令,就是坐在这间办公室内的这些将领,也没几人愿意向吴佩孚个人效忠啊。好好的正规军不当,难道要去当私家军吗?   就算是一向同吴佩孚站在同一立场的张福来,他所忠诚的也是曹锟而不是吴佩孚。要是让吴佩孚在旅长的位置上多坐上几年,然后招募一批新兵进来,提拔撤换一批军中中低阶军官,那么吴佩孚大约能够把第六旅控制住,然后再去谋求更高一阶的官职。   但是现在,他不过是凭借着同曹锟之间的关系获得的这个旅长职务,还没有展现出足以让士兵们信服的才能,第六旅现在依旧是信任曹大帅的人多些,而信服吴佩孚人则寥寥无几。   更何况,除了士兵们对于吴佩孚的信用不足之外,军饷军需的供应,吴佩孚也同样解决不了。曹锟虽然提拔了他,但是却没有把财政权也交给他。石门现在虽然繁华,但在10多年前这里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人口不过600余。   不过在正太路竣工通车后,这里就发展成了地区交通商贸枢纽,不仅街区面积扩张了10余倍,就连常住人口也接近了4万。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拿下了河南,这里最多也就驻扎一个团,再多地方上就供养不起了。   在北洋体系之内,哪怕曹锟再怎么克扣挪用军饷,北洋军至少还是有盼头的。但是一旦从这个体系里出来,能不能填饱肚子就要看统率者的本事了。不过显然大家都不认为吴佩孚有能力解决军饷和军需的问题,要是有这能耐,估计早就被调到北京去替大总统理财去了。   看着众人都不肯继续和革命军对抗下去,吴佩孚也意兴阑珊的摆手说道:“既然大家都认为应当服从曹师长的命令,那么就这样办吧。李殿荣、王用中,你们两人陪同曹护兵去同革命军联络,商议接收我部防区事宜,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的话,这事就交给你们办了……”   不到半月,北京城外最具有实力的一支武力就这样轻易的被革命委员会瓦解了,革命委员会甚至都没有怎么发力。虽说在革命委员会试图借助水灾一事向曹锟率领的北洋第三师发难之前,北京政府和一些外国友人已经不看好曹锟的下场了。   但是不少人还是觉得,这北洋第三师毕竟是北洋的起家部队,总不至于也像河南的宏威军那么的拉胯,革命军想要决出胜负,至少也要2、3个月,毕竟北方的冬季并不适合飞机起飞和进攻作战。   结果革命军基本没怎么发力,确实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救助灾民上,北洋的第三师就这么自己垮下去了。这一结果让列强对于北洋的实力期望值大大的调低了,美国人和法国人再一次向革命委员会要求,应当从革命军中抽调现役部队,而不是从北洋军中挑选部队赴欧作战。   如果不是英国人和日本人反对,共和党大多数中央委员对于赴欧作战没兴趣,北洋政府对于赴欧作战部队的指挥权,恐怕就要荡然无存了。   对于本就身染恶疾的袁世凯来说,曹锟的失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段祺瑞插手这一事件是他没有想到的。躺在床上的他叫来了徐世昌、王士珍,在两人面前发脾气道:“你们说,芝泉这是什么意思?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这像话吗?   我还没死呢,这北洋内部就已经开始私斗不止了,现在连革命委员会的势也敢借,他们就不怕日后被人一锅端了去吗?我是不是应当把芝泉叫过来,好好和他谈一谈?”   王士珍沉默不语,不过徐世昌却担心起袁世凯会有什么激烈之举,到时给段祺瑞下不了台,日后袁家几个小辈不免要遭殃。因此他不免向其劝说道:“芝泉跟了你二十几年了,他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他要真的投靠了革命委员会,说不定早就过来向你赔罪了。   我看,都是下面那些人坏事。这些人整天想着银子、官位和女人,所以只要稍稍看到一点机会,他们就拼了命的往前冲,根本不在乎前面是悬崖。   你看,曹锟过去多么老实憨厚,在军中都被叫上曹三傻子了。但是等到他命令了自己的兄弟和亲信当官之后,曹锟的外号就多了起来。其中大多和贪腐、搜刮乡里的意思相关。   这次水灾如此巨大,曹锟的弟弟和他那个情人都还敢伸手,可见他们已经肆无忌惮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他们敢这么做,无法就是仗着手中有枪而已。革命委员会要求惩办这两人,我认为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徐树铮,虽然过去极得芝泉信任,但他终究不是芝泉的儿子和亲人,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他就很难再复起了。再说了,只要曹锟手中的军队不落在革命委员会手里,让芝泉拿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袁世凯怔怔的看着对着自己不停解释的徐世昌,心里不免有些反应了过来,这位老友已经抛弃了自己,转而为北洋这个团体的存续去考虑未来了。他又瞄了一眼边上的王士珍,对方的沉默姿态显然也是大致如此。   面对如此局面,他从心理上感到了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就如同他现在的身体一样,虽然想要健康起来,却始终不过是美好的想象而已。袁世凯此时不免想着,当日隆裕太后面对自己的劝说退位时,心境也许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吧。   虽然他现在依然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但是外边的人都已经迫不及待的寻找着下一个主子了。纵然心中再怎么气恼,袁世凯也知道此时他不管如何发怒都不会对局势有一丝一毫的帮助,只不过更是激起别人对于他的厌恶罢了。   想到这里,袁世凯不由长长吐了口气,打断了徐世昌的话语问道:“让芝泉回来,就能把北洋的局面维持下去吗?”   徐世昌愣了一下,方才谨慎的说道:“能不能维持下去,谁都保证不了。但是我觉得,人心不可再散下去了,否则革命委员会只需要派出几名官员就能让我们束手就擒了。曹锟之败,并不是败在军事上,而是在政治上的完全失败啊。   不管大总统你怎么看待哈尔滨的那位,人家现在都占据着大义的名分,走的是以势凌人的路子。若是大总统身体康健,尚可带着我北洋团体与之周旋,但是现在么……”   虽然徐世昌没有说全自己的意思,但是袁世凯却已经听懂了徐世昌的意思。若是他真的离开了,北洋团体终究需要一个新的主心骨来维持局面的,否则就会如同曹锟所率领的第三师那样,短时间内就分崩离析了。   冯国璋既然不肯北上,那么能够接替他的便只剩下段芝泉了。此次徐树铮在保定的出手,未必不是向北京示威,以实际行动告诉他袁世凯,即便他选别人来接替自己,底下人也未必不认他段芝泉的面子,特别是当有革命委员会在其背后撑腰的情况下。   若是在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对于这样的挑衅行动,袁世凯必然会做出强硬的反击,但是现在确实是势不如人,就算他想要强硬还击,也没什么人敢对徐树铮出手。想到这里,袁世凯心里不免有些气苦,这个国家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完全不是他从隆裕太后手中接过退位诏书时想象的样子。   袁世凯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把责任推到了南方的革命党人和关外的共和党人头上,若不是这些人一直和自己捣乱,新建立的中华民国又怎么会迟迟不能完成实质上的统一。如果北洋早一日统一了国内,完成了军政命令的全国一致,那么自己就可以把精力完全放在国家建设上了。   共和党在关外大举投资工业和建设铁路,自己也是想要做的啊,只不过那些南方革命党人终日在国会里与自己为难,整天想着让北洋上下交出治国的权力,最终才让他不得不同南方革命党撕破了脸,放弃了经济建设,试图先完成政治上的统一,结果事情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思考了许久之后,袁世凯出声说道:“自我担任总统以来,一直都试图为这新生的中华民国建立起一个良好的开端。不过从今日的政局来看,这不过是我过去的一个幻梦而已。努力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建立起一个完全统一的国家,甚至连北京附近地区遇到的水灾中央都救助不了……   就此来看,我北洋确实不如革命委员会远矣。不过,我现在毕竟还是中华民国的总统,吴川还做不了这个国家的主。我不管革命委员会怎么想,让他们尽快把仲珊放了,第三师和直隶的救灾事务我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处理,但是仲珊是我的人,我保定他了……”   徐世昌和王士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心思灵巧之人,自然知道袁世凯保曹锟不过是想要保住最后一点颜面而已,这对于北洋团体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自然连连答应了下来。 第九百零六章   徐世昌很快就把袁世凯的意思传达给了周树模,虽然北洋政府的体制还在,但是在袁世凯病情慢慢泄露出来之后,北洋政府就已经开始进入到后袁世凯时代了。   过去作为革命委员会驻北京的代表团,既是北洋政府的敌人,却也同时是北洋政府的合作伙伴,在无法用武力解决革命委员会的前提下,袁世凯也只能选择和革命委员会妥协,好在对方的胃口也不大,只是较为关注教育和外交方面的事务。   在袁世凯还没有生病之前,他还想着先同革命委员会虚以委蛇,等到他收拾了南方的革命党人之后,再汇聚起全国的力量对付割据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北洋上下对于袁世凯先南后北的策略深信不疑,也就积极的支持了袁世凯的这一计划。   只是让袁世凯及其部下没有想到的是,急速扩张之后的北洋军实力下降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虽然这支武力用来消灭四分五裂的南方革命党人还是绰绰有余,但是对上了以共和党为核心的革命委员会,就迅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张勋的败退下野,北洋第五师的倒戈投降,最终丢掉了山东、苏北之地,使得袁世凯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南后北的策略失败了。而更加糟糕的是,虽然北洋军打败了南方的革命党人,把南方诸省纳入了中央的管辖之下,但是南方各省的反北洋势力却也重新联合了起来,使得北洋政府对于国家的统一只能建筑在北洋在各省的驻军之上。   这样的统一不仅没有让北洋团体壮大起来,反而助长了北洋团体内部的分裂和对于北洋团体实力的消耗。在二次革命之前,袁世凯还能够如臂使指的指挥着北洋各军,但是等到北洋各军南下有了自己的地盘之后,坐镇于北京的袁世凯就有些指挥不动这些南下的军头了。   因为过去北洋军的军饷军需主要还是靠着中央政府的拨款,但是在满清覆亡之后国家财政收入急剧下降,就连中央政府的日常开支都需要靠着对外借款过日子了,哪来还能养得起这些军队,因此在北洋扩军并南下之后,地方协饷就成为了北洋军军饷的主要来源。   有了地盘的北洋军自然就没这么听北京的话了,他们既然靠着地方财政吃饭,又在地方上大量募兵,自然也就日益开始看重起自己的地盘来了,简单的说就是军队将领的军阀化。   张勋其实就是最先开始军阀化的,辛亥革命之后张勋的军队就有着很强的独立性,和他一起配合的冯国璋都要让他三分。但是袁世凯对于张勋的纵容和无可奈何,让冯国璋、王占元、李纯都起了私心。等到袁世凯生病之后,甚至于驻扎在直隶的曹锟所部,都隐隐出现了军队私有化的迹象。   在袁世凯病情不断加重的消息传出之后,北洋这个团体就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了。对于革命委员会他们自然不会再选择对抗下去,袁世凯在时都不能消灭革命委员会,反而让对方派出了驻京代表干预国策,现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北洋团体,还拿什么去同革命委员会斗下去?   虽然有些北洋将领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土改政策而难以认同对方,想着去抱一抱列强的大腿。不过革命委员会对于列强的强势,和列强现在暴露出的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软弱性,还是让更多的北洋将领选择了有条件投靠对方的道路。   只是这一次的直隶大水灾进一步打击了北洋团体的根基和声望,反之则是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声望的蒸蒸日上,于是北京城内倒向革命委员会,试图同革命委员会驻京代表们拉上关系的官员就更多了。   袁世凯身边最为重要的两人:徐世昌和王士珍。前者代表北洋团体内部的文官官僚,后者则是袁世凯用来安抚北洋团体内部将领的象征。到了这个时候,为了北洋团体的生存,也开始了向革命委员会示好的举动。比如截断了曹锟向袁世凯发出的求援信,反正北京也救不了对方,也就无谓让大总统和大家头疼了。   在和革命委员会打交道上,徐世昌表现的要比王士珍更为积极一些,后者依旧期望着能够在革命委员会这个框架下保住北洋这个小团体,而徐世昌则更希望让北洋政府完全的融入到革命委员会之中。   袁世凯身体健康时,徐世昌率领的政事堂就是袁世凯的军机处,只要照着他的命令去办事就好。等到了袁世凯病重难以处理政事后,政事堂总算承担起了内阁的责任。当然只是承担责任而已,政事堂毕竟不是内阁,没有大总统赋予的权力就无法形成政策和法律规定。   但是在获得了革命委员会驻京代表的副署下,徐世昌以政事堂发出的行政指令,暂时也没有遭到各地的抵制。不过刚刚被赦免归国的中华革命党,还是对此发表了不少批评性质的文章,认为北京应当从速召开国会,以解决当前这种不正常的政治生活。   虽然北洋政府无力解决发生在家门口的大水灾,导致中央政府的威望大受打击,但是和北洋政府相比,中华革命党在国内的势力却是更加的式微了。   因为革命委员会阻止了二次革命之后北洋政府既各地反动势力对于地方上进步群众的清算,使得各地的社会矛盾并没有进一步激化。而欧洲大战爆发带来的经济发展机遇期,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在山东的入侵和压制住了北洋试图用武力解决地方势力的念头后,总算没有让中国错过这个机会。   这三年以来,各地农民的收入都有所增加,不少城市也投入了大量资金在工业发展上,从而带动了地方上的经济发展,许多农村剩余劳动力因此被城市所吸纳,这就极大的缓和了国内的社会矛盾。而经济发展向来都是消灭革命土壤的良药,因此流亡海外的社会革命党人归国之后就发现,三年之前的那种革命气氛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比如陈其美的那些没有逃出国的老部下,一个个不是做起了生意,就是整天泡在股票行里炒股票,哪怕是接待革命同志的洗尘宴上,不出三句就开始谈论起生意经或炒股的技巧来了。   面对这样的状况,孙中山是相当痛心疾首的,一度产生了要把党的总部搬离上海这个腐蚀革命党人的魔窟之中。甚至于孙中山还有了重新整顿党内各地组织,恢复更能获得各地认可的国民党的名称。   不提孙中山及其追随者在上海的举动,对于徐世昌转述的袁世凯对曹锟的处置及北洋各官员的投靠示好举动,革命委员会驻京城的几名代表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对于周树模、张寿增来说,放过曹锟其实不算什么问题,虽然曹锟所率领的北洋军已经向革命军投降了,但是这一仗革命委员会动用的不是武力,而是政治上的分化瓦解,因此北洋军的基本实力并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对待曹锟过于苛刻有可能在北洋军将领中留下革命委员会过于苛刻的印象。   如张寿增就主张道;“解决一个曹锟不是问题,但是如何解决其他北洋将领就是一个大问题。曹锟本人在失败之后还是相当配合的,如果我们连他都容不下,那么其他的北洋将领会怎么想?我革命军自从成军以来,固然是百战百胜,但是吴主席说过:打仗终究还是要死人的,因此打仗之前应当算一算账目,没有必要的仗,可不打就不打。   特别是在当下直隶大水灾的局面下,本次受灾人口已经达到了直隶总人口的15%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应当靠拢的不是杀人,而是救人。只有尽快的恢复灾区的社会秩序和组织起救灾等行动,我们才能让直隶民众真正的成为革命委员会和党的支持者,否则直隶民众并不会因为我们替他们报了仇而亲近我们……”   虽然也有比较激进的代表认为,曹锟兄弟玩忽职守克扣救灾物资,导致永定河中下游溃坝大水淹没了平原地区,至少多增加了数十万灾民,不把他们加以正法,何以对得住那些无辜受难的群众。   不过王葆真听了半天之后还是表态道:“我个人认为,对于本次天灾中的人祸确实是需要人出来负责的,但是我认为曹锟并不是那个主要负责人。海河五大水系,2、30年没有得到维修了,满清有责任,北京政府同样有责任,只清算曹锟兄弟显然也是在避重就轻。   但是现在我们能够清算满清和北京政府的责任吗?显然是做不到的么。既然我们能够同满清和北京政府妥协,那么也就没必要为了一个曹锟去破坏了同北洋团体之间的和平关系。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受苦的难道是那些北洋官员吗?不还是那些正在洪水中等着我们去救援的灾民么?   就目前来说,我们根本找不出那么多人手对直隶各地进行救助灾民恢复经济的工作,我们还是要依赖于北洋政府这个组织,把我们的意志贯彻下去。换句话说,我们当前确实需要他们去工作,维持住灾区政府的日常运转,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重建直隶各地的政府系统。   当然,我们需要北洋官员的配合,不代表他们可以继续胡作非为下去。所以我认为放过曹锟没什么,但是曹锟必须要退赔那些贪污下去的财产,对于曹锟以下的那些人就不可以轻易放过了,至少也要警诫一下各地的官员,让他们知道贪污救灾物资是什么下场。   袁世凯能够保曹锟,难道还能保那些县长、保长吗?更何况,袁世凯保住了曹锟,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以今年这样大的水灾来看,我们想要帮助到每个灾民其实是不大现实的,北洋政府在这场水灾中的拙劣表现和对于贪污救灾物资人员的包庇,将会吸引去灾民最大的仇恨,从而进一步让直隶民众接纳我们这些外乡人。这有什么不好呢……” 第九百零七章   在接到了哈尔滨的命令之后,夏阳并没有就自己的新工作提出讨价还价的意思,而是很快的把手头的工作交付给了胡秉柯,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南下。   夏阳的这种做派,对于杨以德等天津地方官僚来说,其实是有些难以想象的。虽然天津因为处于九河下梢之地,因此在今年的大水灾中损失不小。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当官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麻烦而已,毕竟这是天灾而不是他们制造的人祸。事实上如果心黑一些,天灾对于地方上的官僚地主来说,不仅不是什么灾害,反而是置办家业的好机会。   因为水灾导致抛荒的土地和那些一无所有的灾民,在灾年之后大多都会成为地主乡绅的私人财产和佃户,从而让这些地主乡绅积累起更多的土地和财富。   特别是天津这块地方,虽然说是九河下梢,不少地方都是沼泽地和盐碱地,但是因为靠近城市、港口,这里的土地都有着极大的发展前途。假如这一次没有革命委员会介入救灾事务,虽说北洋政府也会出手救助灾民,但是并不会如革命委员会这么有组织效率。   按照惯例,政府只会拿出较少的物资去外地购买回一些粮食,然后在城郊摆几个粥厂每日施舍两碗粥,就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而地方上的地主乡绅,则会趁着这个时候,用一石或几斗粮食把自耕农手中的土地换了走。一场水灾既然能够让人一无所有,但是对于那些地主们来说,却是让自家土地成片扩张的好机会。   而对于天津这个北方最早开埠的地方来说,住在这座城市里的除了华北地区的大地主外,还有着不少投资于工业的民族资本家。对于他们来说,大批难民的出现,正好用来填补工厂内缺乏的低薪劳动力。   因此在革命委员会没有插手干预水灾灾区的救灾事务之前,这场水灾其实蛮合乎于直隶地主和资本家们的心理预期的。大水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乡下的地主们获得了土地,而城里的资本家则乘机获得了廉价的劳动力。   当然,对于那些资本家来说,暂时同地主们的合作也不过是虚以委蛇而已,随着他们手中的工厂不断扩大,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忍受不了,因为这些地主把人员牢牢的绑定在土地上,并过着自给自足的庄园生活,这无疑让企业主们失去了原料市场和销售市场。   而革命委员会对待救灾事务的认真,确实那些被留用的天津旧官僚们所不能理解的。因为过去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哪怕中间出现了个把为人民着想的官员,也一定会被其他官员所针对而被迫辞职或被调任偏远的地方上去自生自灭。   但是对于一个组织-革命委员会来说,他们并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在作战,而是在东北、华北人民支持下和一小撮地主乡绅、城内的资本家们对抗下去。革命委员会乘机在赈灾过程中不断的推动土地改革及建立起农村合作化运动,从而迫使这些官僚资本家们不得不向自己靠拢。   革命委员会借助治水和防疫为名发布的命令,在乡村和城市中遇到的抵制并不算大。毕竟大多数群众现在只关心政府如何救灾,而并不怎么关心地主的土地财产去了哪。   治理水灾从来都是一个集体组织的行动,越是大型水利就越需要集体的向心力。所以一个王朝能够完成大型治水工程的时候,大多是在王朝的中前期,这个时候地方上的土地还没有集中在少数地主乡绅的手中,大多数农民手中还有几亩薄田,因此对于这种能够惠及到自身的公共工程还是愿意出力的。   如果土地集中在一部分地主手中,那么大多数农民就不会愿意为了地主的土地而免费提供劳动了,地主们没有这个财力单独修缮水利工程,想让地主们联合起来却又因为水利工程的不公平性很难一碗水端平,倒是还不如不做更省些麻烦。   但是这场大水不仅冲走了地主乡绅在乡里的威望,还让那些想要自救的农民团结到了革命委员会的身边。革命委员会在灾区强行推动土地改革,也向灾民们证明了,只有那些依赖于集体组织的灾民才能在这场大水中获得自救的机会,自然也就赢得了大多数灾民的支持。   至于那些天津的资本家们,很快就抛弃了地主乡绅这个群体,转而去拥抱了革命委员会。因为和办了一些西洋产业,但依然还是把土地当成了命根子的北洋团体不同,革命委员会对于土地的重视从来都不是以私人财产的角度来衡量的。   所以哪怕有着北洋政府支持的周学熙,也无法从英国人手中拿回开平矿务局,反而因为身边那些地主乡绅的出卖,连滦州煤矿都输给了英国人。   因为这些地主乡绅经营工业和矿业,首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控制市场。所以英国人给了他们一点甜头,这些地主乡绅就背叛了周学熙,不打算和英国人开展什么价格战了。   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土地改革也好,投资创建工厂、矿山也好,首要的目的是为了控制物资的流向和工业品对社会的供应量。再加上作为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给同志们开了一个好头,始终没有在东北置办什么地产,而北洋这边则是由袁世凯自己带头在华北地区侵占大批土地的。   于是天津的资本家们几乎都选择了向革命委员会示好,因为革命委员会所主张的土地改革正是北洋政府所无法完成的,却是他们真正希望打破地主对于乡村垄断经济的开始。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在这场救灾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及向他们采购的物资,都深深的加强了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好感。   和北洋政府相比,虽然革命委员会向他们征收的税率较高,但是却也免去了那种地方上的不规范收费和黑帮分子收取的规费。从总数来看,反倒是革命委员会收取的税金更便宜一些,更何况革命委员会收了钱肯办事,比如修建发电厂、自来水厂及其他公共建设,这点上来说满清和北洋都是只进不出的货色,连天津商业区的道路建设,都要附近的商民自行筹款。   因此,夏阳做革命委员会派出的首任天津市长,也就担任了一年有多的市长职务,但是却极得天津市民的喜欢。哪怕是大水淹没了天津,天津市民都没有如过去那样指责当权者,而是咒骂上游的各县治水不利,特别是北洋官僚的不作为。   在杨以德这些天津旧官员留任的人员来看,眼下的天津除了被水淹了一些地方之外,总体上来说天津市民还是比较安定的,并没有达到要更换一个天津市长的地步。而在夏阳的努力下,天津市政工程的一期工程,南郊工业区的规划,都将会在水灾过去之后大放异彩的。   在这个时候把手中的职位交给别人,等于就是把胜利果实拱手让人了。如果是换做了他们的话,那是打死都不肯让位置的。   不过对于夏阳自己来说,这钟工作上的调动却并不在意。虽然地方上的工作让他颇有成就感,但是他想干的事业却不是这些。杨以德等人可惜的是,天津市长管理着大量市政基础设施投资建设经费,而夏阳觉得有成就感的却是收回天津租界和海关。   随着革命委员会在赴欧作战问题上的让步,协约国终于决定把天津租界和天津海关管理权完全的交给中国,天津各租界在去年交出了司法权和行政管理权后就剩下了一个空头名义,这一交还其实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但是英国人交出天津海关管理权确实是割了一块肉下来。   中国海关自从在辛丑事变落入了公使团的控制后,满清和民国政府都一直试图收回海关的自主征税权,但是几乎成效都不大,反而在辛亥革命爆发后连税银保管权都丧失了。   革命委员会通过几次博弈,从日本和俄国、德国手中收回了南满、北满和山东的海关管理权,这次再把天津海关管理权收回之后,就几乎收回了整个北中国的海关管理权。虽然根据和协约国的协定,中国政府在1922年之前应当保持当前的5%关税,但是在欧洲大战的影响下在,中国的出口总额已经远远超过了进口总额,出口新增长部分几乎都是革命委员会治下贡献的。   因此这次收回天津海关,对于革命委员会和中华民国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利好,这意味着整个中国北方市场终于可以形成一个对外受控制的市场了。当然,当前海关中大量外国职员的存在,还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   海关的薪水和业务支出,1893年时支出为3168000海关量,但是在1916年就已经增加到了570万海关两,另外每年还有40万两的工程维修费用。至于海关收入,1898年年入22503000海关两,但是1916年时年入就达到了7500万海关两,其中革命委员会治下各海关就收入了3800万海关两,海关收入已经成为了中华民国最重要的一项收入了。   不过1898年,海关总共有895名外国员工和4223名中国员工。1916年时外国员工还有1192人,中国员工约为7256人。海关也被分为了三个主要部门:税务部、海务部和工务部。“洋员”基本都占据了海关中的高级职务,除了东北正在改变这种不合理的状态,其他地区的海关依旧还是洋人的天下。 第九百零八章   在夏阳离开天津的时候,“同和裕”的老板王晏卿正和东北工商银行的代表签署了一封并购协议,“同和裕”将把银号剥离出来,交换东北工商银行1%的股权。   “同和裕”是王晏卿和另外三人集资13000块银元,于1912年在新乡顺河沿街开办的,一开始只有一个小银号,但是在数年之内“同和裕”银号就在河南各地开办了十来家,建立起了“同和裕”银号的金融流通网。   和那些旧钱庄只关注于借贷生意不同,王晏卿从一开始就把“同和裕”银号当成了现代银行来办理,对于各地钱款的流通极为重视,这也使得“同和裕”银号在河南各地扩张的极为快速,当然这种扩张也只能在靠近铁路的大城市内,白朗起义造成的河南乡村残破,“同和裕”银号也是不敢下到小城市去的。   而除了银号生意之外,“同和裕”也很快涉足了其他行业,王晏卿开办“同和裕”时不过25岁,但是他却是河南少有的乐于接触新事物的工商业者,他所崇尚的经营之道是:寓金融于商业,以商业固金融。简单的说,“同和裕”银号的创办就是为其投资工商实业吸引资本,然后再用工商实业获得的利润去扩大银号,从而完成一个正循环。   因此“同和裕”银号的建立和扩张速度,很快就被革命委员会所注意到了。按照吴川的评价:“如果这位王老板出身于美国的话,未必不是另一个洛克菲勒。但是在中国,他的这种商业经营手法是行不通的,因为不管是列强的金融资本,还是中国当前的封建土地所有制都不会允许‘同和裕’无限制的扩张下去。”   王晏卿想要当个富家翁或买办资本家都可以,但是想要玩金融和实业联合垄断的资本家,那么就会被列强银行家和国内的买办资本家们联合打压了。也就是之前的河南督军本身实力较弱,而王晏卿又投靠了袁世凯任命的河南省长,所以“同和裕”才能在河南发展迅速。   否则,不管是在江苏还是湖北,“同和裕”银号早就被人打压了,这并不是什么猜测。1913年,同和裕在河南发展势头极好的时候,王晏卿既开始谋求将河南的土特产输出国外。   在他同各国洋行进行交涉,寻找出口委托代理人的时候,日本洋行的一位职员山崎显道找上了他,劝说王晏卿与其交给各国洋行代理,倒不如自己成立一家出口公司。   这位山崎显道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经济系,在驻中国的很多日本洋行工作过,现在正准备出来创业,但是苦于找不到投资者。因此听说了王晏卿准备找洋行代理出口时,就跑过来找他投资了。   这两人都是年轻人,经营理念上也谈的非常投缘,王晏卿虽然有着全新的经营理念,但是他终究还是那种旧式学徒出身,对于如何同外国市场打交道还是一窍不知。   而山崎就在这一点上下了功夫,他告诉王晏卿自己可以从洋行拉出一批人来,都是高学历和有着实际工作经验的人才,只要王晏卿愿意投资,那么他们合作就能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出口公司。   对于外国市场一无所知的王晏卿当然希望成立一家属于自己的出口公司,这意味着他可以尽快的完成自己的金融实业帝国。   王晏卿给了山崎投资,对方也的确拉出了一个团队成立了天津大东洋行,但是这个团队全部是由日本人组成的。在天津这个列强说了算的地方,王晏卿的投资最终就变成了山崎显道空手套白狼的资本。   1914年欧洲大战爆发,全世界的原物料出口都进入了景气期,大量的河南原物料通过大东洋行出口到了日本和其他地区,但是年底王晏卿和山崎显道一算账,1914年大东洋行居然是亏损的。   王晏卿当然不是傻子,于是在第二年就派出了两名中国人参与管理,但是山崎显道在进出口行业确实有着娴熟的经验,在这两人面前公然做账也没被察觉。当然,如果王晏卿有这样的人才,也不至于一开始就全权委托给山崎显道了。   在第二年继续亏损之后,王晏卿不得不认栽,准备收回大东洋行的经营权,但是天津是列强说了算的地方,北洋政府连开平矿务局都拿不回来,何况是一间小小的大东洋行。因此在日租界打官司时,王晏卿不仅拿不回大东洋行,还有向山崎显道等人支付违约金,大致就是把大东洋行赔给山崎显道了。   如果不是刚好爆发了天津法租界扩界事件,招致了革命委员会强行收回天津各租界司法及行政权,王晏卿这场官司就输定了。   而在革命委员会夺回了天津各租界司法及行政权之后,王晏卿的官司也就翻转了过来。山崎显道等人不得不交出了大东洋行,并在革命委员会的强势下,吐出了一部分贪墨的利润,算是了结了这桩官司。   当王晏卿在日租界打这场官司的时候,天津的工商业人士也同样在关注着,虽然大家当时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法租界扩界问题上,但是对于王晏卿的官司也是提供了不少支持的。只是支持归支持,大多数人都认为王晏卿这场官司几乎是输定了。   作为一个开埠了数十年的港口城市,天津工商业者吃洋人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管是满清还是北洋政府,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商人去得罪列强的国民的,哪怕对方不过是本国没有背景的普通人,甚至是罪犯,在这里都是受到本国领事馆保护的列强国民。   所以,对于列强的国民来说,殖民地就是冒险家的乐园,因为这里的财富并不受列强法律的保护,而殖民地的法律却惩罚不到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在本国视为犯罪的行为,在殖民地却成为了智力和武力获得的报酬。   革命委员会强行进入天津租界,夺回了租界司法和行政权的行动,不仅让列强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就连天津的市民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也是天津市民很快就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对于革命委员会在天津强制打击街面混混也没有什么异议的根源。   既然在天津说了算的洋人都被革命委员会给干趴下了,那么天津的混混们又有什么资格在革命委员会面前逞英雄呢?而天津的工商业者也在王晏卿的官司上看到了希望,即在革命委员会的保护下,他们能够同洋商进行公平的竞争,而不必担心对方采取商业之外的手段打击,这是满清和北洋政府都无法做到的。   特别是对于王晏卿这样的直接受益者来说,天津大东洋行这场官司深深的教育了他,哪怕得到了北洋集团的庇护,在洋人面前也一样是待宰的羔羊,只要“同和裕”号想要继续发展,那么就应当先获得一个更加公平的商业环境,否则“同和裕”号连河南都走不出。   而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对于王晏卿个人及“同和裕”银号也相当的感兴趣。东北工商银行几乎和“同和裕”银号同时创立,且有着大量的资金和革命委员会的行政支持,但是东北工商银行的发展速度也不过只略高于“同和裕”银号。   因此东北工商银行和王晏卿进行了谈判,希望能够购入“同和裕”银号,并以此为基础扩张河南、山东等地的工商银行分行,而王晏卿也可担任东北工商银行河南支行行长。   假如没有天津这场官司,王晏卿对于这个提议其实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因为他觉得光靠自己也能建立起一个真正的金融帝国。但是在这场官司之后,王晏卿却有些犹豫了。   而在革命委员会进入河南,及在直隶水灾中表现出来的强势之后,王晏卿的合作伙伴们都劝说他同革命委员会合作。他的合作伙伴可不全是生意人,也包括河南的政治人物,这些人比他看的更清楚,革命委员会在华北地区已经开始站稳了脚跟,现在同革命委员会合作能够获得最大的好处。   东北工商银行派出的代表,同王晏卿交谈时也相当的直接,明确的告诉了他,“当前革命委员会还顾不上关内地区的钱庄、银行,但是等到革命委员会建立了初步秩序之后,钱庄和银行都将进入到特殊的管制之中,没有革命委员会颁发的银行牌照,将不得成立新的钱庄和银行,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   同和裕银号现在虽然看起来发展不错,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进入这一地区,一旦革命委员会重建了华北地区的社会秩序,并对金融业进行有序管理,那么同和裕银号很多行为都是违法的。比如随意动用客户的存款去投资兴办没有保障的商业公司,在我们看来这就是一种诈骗行为……”   王晏卿一开始对于这位银行代表发出的警告还有些不以为意,毕竟在旧钱庄和银号的规则中,客户的存款几乎就等于是自己的借款,自己拿去投资并不需要向客户负责,但是如果投资失败,客户向其追索时也不会仅限于银号的资产,而是无限责任的。   但是在看过了对方给予的革命委员会对于金融行业制定的规定后,他顿时意识到,想要再用从前的方式去经营银号,恐怕是行不通了。在革命委员会建立了秩序下的地区,这样干估计同和裕银号就得被革命委员会直接没收了。   和合作伙伴们进行了深入的沟通,又同东北工商银行派出的代表进行了长时间的谈判,王晏卿最终决定把同和裕银号剥离出来。这不仅可以消灭同和裕银号在经营上的风险,而且也给了他一个实现自己梦想更好的出路。 第九百零九章   10月20日受到了哈尔滨的卸任电报,10月24日夏阳就同胡秉柯交接完了手上的事务,25日乘坐火车南下济南了。   和夏阳接任天津市长时带着大队人马不同,这次南下他只带上了自己的秘书和两名警卫,四个人只是占了一个包厢而已,走的悄无声息的。   早上8点20分在天津上的火车,一直到晚上19点才抵达济南火车站,因为大水的关系,足足延误了半个小时。当夏阳下火车时,济南这边天都黑了。   不过在灯火通明的站台上,有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站在那里,其他旅客虽然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但是看着他们穿着的制服也远远的避开了,只有夏阳四人下车后直行的走了过去。   黑衣人中间的政治保卫局山东分局局长邱恩培立刻上前迎向四人,口中热情的说道:“局长一路辛苦了,是先去下榻处休息一下,还是先吃了晚饭?”   夏阳看了看周边,倒是有不少好奇的旅客关注着自己,他收回了视线对着邱恩培说道:“去住所吧,你上我的车,路上先和我说说山东这边的状况。”   邱恩培一边让人接过了夏阳随从手中的行李,一边带着夏阳向着站内自用的出站口走去。在出口处有着3辆马车和两辆汽车等候着,邱恩培和夏阳上了第二辆汽车,很快车队就启动缓缓的离开了车站广场。   就在出站口的旅客们猜测着这是什么大人物的时候,夏阳已经在车内向着这位下属问道:“学校的事情搞的怎么样了?”   原本想要先汇报其他内容的邱恩培不得不改口回道:“济南警察学校已经基本建成,就在济南城西地区,今年我们刚刚招募了第二期学员,比第一期要多了一倍,快要200人了……”   夏阳听的很认真,直到邱恩培把学校的情报汇报结束,车队也抵达了目的地时,他才结束了车中的谈话认真的说道:“吴川同志说过,路线一旦确定后,干部决定一切。假如干部出现了问题,那么再好的计划和方案都会变的一团糟。   捷尔任斯基同志也说过,我们需要的不是革命的公道,而是面对面的战争,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所以,加入政治保卫局不仅仅是为了一份工作,而是加入了革命和反革命之间的战场,我们就是战斗在第一线的战士。   只不过我们的敌人要比那些真枪真刀和我们斗争的反革命军人更为狡猾,他们常常躲在暗处观察着我们,攻击着我们,甚至会伪装成我们进入我们内部。   因此我们政治保卫局不能再如同过去那样,仅仅凭借着革命热情去战斗,而是应当建立起完善的组织体系去同那些反革命分子去战斗。这场战斗不会很快就结束,只要共产主义没有实现,我们就要一直战斗下去,因此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具有革命信仰的战士加入我们。   而吸收那些具有革命信仰的战士,最好的来源是有理想的知识青年而不是社会上的混混。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不断的培养起自己的干部,逐渐减少甚至杜绝身份不明的外来者加入,这才能够保证政治保卫局的纯洁性。邱局长,你的工作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给政治保卫局看住这所学校,这里将会是今后政治保卫局最重要的支柱……”   邱恩培虽然不是夏阳在军队中的部下,他是从山东跑去哈尔滨参加革命的知识青年,一度担任过吴川的警卫,不过也在军政大学内进修过一段时间,那时夏阳倒是教过他几节课,因此对于夏阳他也不算陌生。对于夏阳的强调,他很快就认真的接受了。   抵达了住所之后,夏阳谢绝了外出吃饭的宴请,而是让人送来了两份席面,秘书和警卫员一席,他和邱恩培单独一席,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一顿晚饭一直吃到了深夜。当这场晚饭结束时,夏阳也基本了解了关于山东及河南的大部分情况。   随着两人的谈话结束,夏阳在送走对方时说道:“既然恒宝昆同志和蒋艺舟同志明天才到,那么就通知他们后天下午开会好了,你明天把山东地区的土地改革资料送一些过来,开会之前我正好先看一看……”   济南的共和党分部就是原来的山东督军官邸,在革命委员会控制了山东之后,山东的权力中心就从济南转移到了青岛,这里的山东督军官邸就被改建成了共和党的分部驻点。   督军官邸还是相当不错的,原来的山东督军刚刚修好这座官邸还没来得及住进去,济南就被革命军拿下了,这座花园别墅也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财产。   不过今次这幢别墅内还是第一次云集了这么多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的要员,10月27日下午1点,代表共和党华北局的恒宝昆等人及代表河南共和党分部的蒋艺舟等人,及山东、河南革命委员会成员,约49人坐在了这幢别墅的会客厅内开起了闭门大会。   这次大会其实主要探讨三个问题,安置灾民、土地改革及建立合作社。说是三个问题,其实也只有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土地改革。毕竟安置灾民最重要的还是要依靠工业来吸收,而发展工业就需要廉价的土地和充分的原物料供应,不进行土地改革和建立受革命委员会直接管理的农村合作社,就不能快速的发展工业。   会议一开始蒋艺舟就代表河南党委抢先发言道:“上半年的时候,河南推动土地改革出现了一点问题,于是有些同志就认为,地主当中也是有着好人的,抢夺他们的土地是不应该的,更加不应该的是支持哪些农民去杀地主,使得原本已经服从于我们的地区又叛变了我们。   首先我要承认,地主里肯定不会全是坏人,就我国一直以来的社会传统,地方上很多修桥补路的营生,都是地主乡绅出钱。有些地主还兴办学校和建立义庄,说他们是大善人也不为过。   但是我们也要实事求是的说,地主里面有好人和地主阶级是好的,有因果关系吗?我认为是没有的。作为一个阶级,地主代表着过去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度,是一个禁锢流动资本、抗击大工业化进程的反动的集团,是一个占有不动产产权、收窄不动产资本流转的落后的阶级,从社会进步的角度上来讲,这个阶级是必须消灭的。   因为我们不消灭他们,就无法建立起属于中国的工业基础。不建立起中国的工业基础,我们就会落后,落后就要挨打。从鸦片战争到甲午战争,从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到日俄战争,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要进步,我们要发展,我们就必须消灭阻碍了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旧生产关系。所以,个别人的好与坏,同他所属阶级的进步或落后,没有必然的关联,这是阶级论的核心,也是阶级斗争的根源。我们要消灭地主阶级,和地主的善恶无关,因为中国要想富强起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作为华北局的负责人,恒宝昆在土地改革的问题上其实是倾向于温和式的改造的,他并不希望那种过于暴烈的农民起义试的分田分地。这也是上半年河南土地改革出现乱子之后,他赶紧叫停了河南土地改革,以避免出现大规模的地主反抗事件的原因。   但是现在,河北水灾已经让北洋政府在北方的统治基础完全趋于瓦解,原本团结一致反对土地改革的华北地主阶级,现在已经四分五裂。北洋政府解救不了河北的灾民,也就意味着河北的地主们现在需要自己去解决这数百万灾民的衣食问题。   而当这些河北的地主只能关门保护自己财产的时候,解救了河北灾民的革命委员会已经轻易的掌握了河北灾民的民心。这样一来,北方地主再想要号召自家的佃农去反抗革命委员会,已经失去了道义上的号召力。   上半年这些北方地主们反对土地改革的底气,就是在于他们认为革命委员会这是在霸占他们的家产,是违背人伦天理的,因此他们鼓动佃农去反抗革命委员会的时候,大部分佃农还是颇受这些地主们宣传的蒙蔽的。   毕竟同身边相处了数十年的地主老爷们相比,革命委员会确实是个外来者,一个外来者怎么可能会分田地给他们,这是明摆着想要夺取他们的土地欺骗他们。对于那些远离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封闭农村而言,革命委员会的宣传根本传播不到农村当中去,他们只会听从信任租给他们田地的地主。   但是这场水灾冲垮了河北地主们营建起来的封闭社会,在赈灾的过程之中,革命委员会取代了过去村子里的地主老爷们,给了他们生存的希望,权力也在这个过程中转移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手中。   没有了实力最为雄厚的河北地主的支持,华北地区的地主阶层就立刻失去了主心骨。革命委员会以安置灾民及发展工业为名推动土地改革,所遇到的阻力就少了许多。   所以,恒宝昆所代表的土地改革温和派,此时也失去了和蒋艺舟为代表的土地改革激进派进行抗争的意图。毕竟华北局也支持不起,一边赎买一边赈济灾民的巨大消费。他只是简单的说道:“蒋艺舟同志的意见我们已经了解了,接下来不如让夏阳同志谈谈对于土地改革的看法,毕竟他是受吴川同志委派来协助推动土地改革的。” 第九百一十章   开会众人的视线转向了恒宝昆左侧,一位穿着七八成新黑色西服的青年。就外表来看,夏阳的样貌还是相当不错的,就像是一名学校里教书的老师。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夏阳,他们并没有把这位书卷气十足的青年同一年多前的库伦之夜联系起来。恒宝昆和蒋艺舟虽然知道夏阳的事迹,但是一开始也差点只以为两人只是同名而已。就连之前在哈尔滨接触过夏阳的蒋艺舟,也一时没认出对方。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刚从外蒙古回到哈尔滨时,身上可没有现在这等让人感觉亲切的味道,而是充满了一种让人难以直视的锋芒。哪怕是支持他的人,也不得不认为把他调离外蒙古是一件好事。   不过外蒙古到底不是内地,事件刚刚发生时也许还有人接二连三的声讨责任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夏阳的调任,这一事件很快就令人记不起来了。特别是在夏阳被调到关内之后,针对夏阳的攻击也就渐渐消失了。   就今日来看,在座开会的众人更为关注的,还是夏阳身上所代表的来自中央的意志和其所担任的职务上,对于夏阳本人的关切倒是少了许多。   恒宝昆让夏阳出来发言,显然是想要知道这位究竟打算如何履行中央的意志,毕竟他所接受的中央的命令和夏阳所理解的中央命令未必是一致的。如果对方选择支持蒋艺舟的土改政策,那么他就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决定了。   被恒宝昆点名的夏阳并没有暴露出什么情绪,他心里也明白恒宝昆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他也并不打算按照对方的想法去做,他起身看了会议桌边就坐的成员们一眼,然后就温和而果断的说道:“恒宝昆同志说的不错,中央派我过来协助华北局进行华北地区土地改革的事务,但是我的任务重心并不在于土地改革的如何执行。   根据中央委员会的决议,政治保卫局当前最为重要的任务只有一个,清理华北地区的一切反动势力,巩固革命委员会对于华北地区的统治,为华北地区的土地改革和社会变革打好基础。由此可见,我们政治保卫局的任务并不是帮助华北局完成土地改革,而是镇压华北地区的反动组织或个人。   简单的说,中央委员会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要把华北地区反对革命委员会统治的组织或个人清理一遍,为中央委员会入关做好准备。协助土地改革,不过是主任务之下附带的任务。   就如蒋艺舟同志刚刚所言,土地改革是华北地区一切变革的基础,不完成土地改革就无法完成我们对于华北地区各阶层的改造,建立起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政权。因此反对土地改革的个人或组织,当然也就是我们政治保卫局所要清理、抓捕的对象。中央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这个,至于如何去推动土地改革的过程,那不是我们政治保卫局应当干预的工作。   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再多说一些。上半年有一些人对于华北局所推动的土地改革政策进行公开攻击,在我看来这些人就是我们政治保卫局应当打压的对象。   土地改革是中央委员会和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所通过的根本政策,吴川同志已经数次在中央委员会的会议上强调过:土地改革是党在当前阶段的根本任务,在这一问题上没有讨论的空间。当然,在如何实施土地改革的手段上可以讨论,可是党绝不会和地主阶级讨论要不要土地改革。   前者是人民内部矛盾,而后者则是敌我矛盾。对于前者的异议我们可以统一思想,对于后者的异议就是我们政治保卫局的任务了。”   恒宝昆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夏阳的话语说道:“在座的同志并没有反对土地改革的,只是对于如何推动土地改革有些不同的想法而已。至于上半年河南土地改革实施的中断,也是因为在推动土地改革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问题,华北局才不得不紧急采取了措施,以避免地方上出现动乱。”   看着在座一些人员脸上露出的怨气,夏阳只是平静的说道:“我并不是想要在这里指责华北局的工作,那不是我的指责。我只是想要提醒一下华北局各位同志而已,革命哪有怕动乱的,我们只应当害怕真理究竟在不在我们的手上。   只要真理在我们的手上,那么哪怕反动分子的数量再多,该抓的抓,该流放的流放,该枪毙的枪毙,宁可来一次天下大乱,把那些反动分子都消灭了,也不要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不治之症。北方的乡村里,不是有烧秋的习惯么,收获之后在田地里放一把火,既可以烧死田地里的害虫,也能够肥沃土地,让来年有个好收成。   我们政治保卫局就是希望在中央委员会出关之前,先把华北地区的反动分子都消灭的差不多了,避免今后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比如那个山东孔家,之前和什么孔教会勾结,公然想要复辟帝制,这难道不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首要敌人吗?   上半年的事我就不管了,但是今次的土地改革,我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在私下勾结反对和攻击革命委员会及党的政策的。对于那些搞不清敌我的革命委员会委员及党员们,我建议你们最好主动来政治保卫局说清楚,你们和这些反对党及革命委员会人员之间的关系和交往经过,否则政治保卫局将会按照敌我矛盾来处理发现的关联人员。”   夏阳的话语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哗然,但是大家只是交头接耳了一阵,并没有人敢站出来质疑对方。不过许多人都看向了恒宝昆,希望这位华北局书记出来说上几句。   恒宝昆此时却陷入了沉默,作为东北起义时就加入革命的元老,他和张榕都是同盟会辽东支部的骨干成员,虽然彼时辽东支部支持的是同盟会东京总部,后来才被吴川所组建的共和党所吸纳。但是同盟会辽东支部及吉林、黑龙江同盟会分部的大多数成员,在加入共和党之后对于同盟会的几位领袖却并没有从前那么的尊敬了。   之所以会如此,因为在东北起义胜利之后,随着革命委员会不断搜集到的情报,东北的同盟会成员这才发现,他们在这些领袖的心目中不过是用来吸引满清的注意力,好让南方同盟会发动革命成功,简单的来说就是弃子。   如果仅仅是如此,大家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革命是需要牺牲的。孙中山、黄兴连续发动了十次革命,那些牺牲掉的革命党人不也是无怨无悔么。但是,同盟会内部的派系斗争,从东京斗到了南洋,从上海斗到了南京,最终把革命成果白白让给了袁世凯和黎元洪,这就让人无法忍耐下去了。   真是看到了这些东西,使得东北的同盟会成员对于这些同盟会领袖大失所望,最终纷纷加入了共和党,使得共和党很快就壮大了起来,控制住了革命委员会这个政权组织。   但是,加入了共和党之后并不是就没有了政治斗争,应该说共和党内的政治斗争远比同盟会时期要严苛的多。同盟会的组织是相当涣散的,既没有一个完整的政治纲领,也没有一个严格的党纪对党员进行约束,加入和退出共和党都是相当困难的。   从辛亥革命开始到今天,共和党初期的党员被开除出去的也不是少数了。哪怕是当初仅仅凭着热情加入革命的恒宝昆,现在也成熟了起来。听过了夏阳的表态之后,他就意识到想要继续温和方式的土改政策,恐怕是行不通了。   虽说恒宝昆和张榕也是地主家庭出身,但是能够从辛亥革命坚持到现在没有淘汰,已经说明了他们两人已经不再在乎自己的家庭出身了。恒宝昆和张榕都是支持土地改革的,不过恒宝昆更希望改革的过程中更加温和一些,不要搞得那么血淋淋。他支持分田,但反对杀人。   不过随着夏阳的这番话语,恒宝昆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想法了,他不可能为了山东、河南的地主们去对抗中央委员会的决定,因为他认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思考再三之后,恒宝昆终于张口说道:“1914年开始,我们在胶东半岛进行了局部的土地改革,到今年已经快要四个年头了。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投入山东、苏北水利建设的投资规模是本地过去五、六十年的总和还多,特别是对鲁南、苏北连续三年投入的水利建设,在今年获得了良好的收益,不仅抵御住了夏季的台风汛期,还获得了超出预期的收成。我相信,只要当地继续投入6-7年的水利建设,那么这一地区不仅不会变为十年九荒的劣地,还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粮仓。   在公路建设上,我们过去三年的成绩也超过了过去20年才能完成的里程……而这一切都是土地改革和建立农村合作社所带来的。可以说,没有土地改革,没有合作社,我们就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建设成就。   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是支持土地改革的。我所反对的,是那些借土地改革的名义败坏革命委员会声誉的破坏分子,毕竟我们建立起革命委员会的时间并不长,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支持党的理念的……” 第九百一十一章   9月25日俄国最新一届组成的临时政府,终究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整个10月里俄国各地都开始混乱了。而德国人为了进一步让俄国内乱,也停止了在前线的进攻,把临时政府号召国民的最后一个借口也给消灭了。   对于远东地区的俄国人来说,在看到了俄国各地的混乱状况之后,远东自治领反而变成了一个具有吸引力的选项。虽然远东自治领号称要恢复俄罗斯帝国,但是只要不是让尼古拉二世恢复皇位,能够让社会秩序恢复平静,远东的有产者们还是愿意暂时接受自治领政府的统治,等待着国内政治势力决出胜负的。   而远东自治领和代表中国政府的革命委员会达成的边疆分割协定,虽然让不少人大为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却并没有造成对于自治领政府的攻击,因为自治领政府推动的土地私有化政策,第一批债券卖的相当不错,使得自治领内的军队和官员们都得到了好处。   当这些远东的俄国居民发现远东的土地能够变现后,许多人就改变了想法,认为在临时政府无力保护远东的状况下,先把远东的土地变现,至少能够挽回大家的损失,很多人还能大赚一笔,自然也就没那么反对自治领和革命委员会达成的和平协定了。   哪怕是那些帝国主义者或是爱国主义者,也觉得把远东地区的土地私有化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也变相的承认了这些地区的主权是归属于俄罗斯的,杜绝了中国人在这个时候向远东发难,从而迫使俄罗斯割让更多的土地。   作为帝国主义分子,这些人很清楚,打仗如果打不过邻国必然是要失去一部分土地的,不可能俄国打赢了就从邻国身上割肉,打输了就能拿着从前签订的和约拒绝割地,那是不现实的。   俄罗斯帝国和土耳其打了这么多场打仗,已经让俄国人习惯了,赢了就吞并一个地区,输了就吐出一点,然后等着下次再开战就是了。俄国人有着足够的韧性,只要不断的发动战争,终究有一天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土地的。   从莫斯科公国到现在的俄罗斯帝国,这么大的疆域不就是依赖着一场场战争夺下了的么,彼得堡当初可不是俄国的领土。只不过对于俄罗斯帝国来说,太平洋的出海口虽然重要,但是依然比不上通往地中海的海峡地区,这才使得俄国不得不在日俄战争之后吐出了半个满洲。   既然俄国能够向日本让步,自然也就没什么理由不对中国让步。只不过现在的临时政府对于国内已经失去了控制力,因此在领土问题上只能保持强硬姿态,以免给那些在野的政治势力多了一个攻击临时政府的借口。   因此对于革命委员会同俄罗斯帝国远东自治领政府签署的远东边界条约,临时政府一直表示了反对,并要求革命委员会撤销对于远东自治领政府的承认,因为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复存在,所谓的远东自治领只不过是自由俄国领土上的反叛势力,而不是什么代表俄罗斯帝国的正统。   此时的远东自治领政府在国际上也相当的尴尬,除了革命委员会代表中国政府认可远东自治领政府在远东地区统治权,事实上就这一点还是有所存疑的,因为袁世凯所代表的北京政府并没有发声,而是由革命委员会以中华民国外交部的名义承认的。   各国之中,美国资本虽然已经开始进入远东地区,但是美国政府为了避免刺激俄国临时政府,并没有公开宣布认可远东自治领政府,不过倒是和远东自治领政府签署了临时的通商条款。   日本政府则以承认远东自治领政府为条件,和对方讨论远东海域的渔业问题;法国人坚定的否认了远东自治领的地位,选择支持临时政府的主张;英国人的姿态和法国人差不多,但是在口吻上却没有那么的坚决。   正是凭借着英法在背后的支持,临时政府才能在远东坚持要否定革命委员会和远东自治领政府之间达成的一切协议,并威胁革命委员会,一旦双方的谈判破裂,临时政府也许会取消之前谈出的成果。   正如被重新恢复了俄罗斯驻哈尔滨总领事职务的特拉乌绍利特所言:“……也许现在的自由俄罗斯正处于危机之中,但是只要我们从危机中恢复过来,俄罗斯依旧是俄罗斯,是一个拥有着数百万大军的大国,不是当前的中国能够抗衡的。   在你们得罪了日本和英法之后,如果还要再激怒俄罗斯,那么一个连国家都没有统一的地方政权,难道真的想要再来一次被各国联军讨伐的事件吗?”   特拉乌绍利特的威胁很快就被传播了出去,虽然这种帝国主义言论激发了许多中国人的不满,但是也同样引起了不少委员们的忧虑。当前的革命委员会在某些委员的眼中确实有些过分活跃了,虽然收回租界、收回海关、收回安不纳群岛和滨海省的土地很令人激动,但是在这一系列的行动背后,却是和各列强的对抗不断激化了。   许多委员或上层精英觉得,当然革命委员会最大的目标还是应当放在统一全国上,只有统一了全国,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的地位才能真正的稳固下来。至于那些不平等条约或是海外领土其实都可以先放一放,毕竟现在拿回来,没有那个实力也保不住。   而且,革命委员会除了交好德国和美国之外,几乎已经把其他各大列强都得罪光了,也就是这些列强现在正陷入欧洲战争的泥潭之中,所以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对付革命委员会,否则只要有人配合一下日本,革命委员会就真正的陷入了危机了。   虽然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拿下了大半个华北地区,治下人口差不多超过一亿,接近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一,但是真正属于革命委员会治下核心人口的,不过是东北三省加上山东的一部分地区,大约不会超过3000万人。以这样的力量,阻挡一个日本是没有多大问题的,但是再加上另外一个列强的话,就难说了。   更何况,德国人看起来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而美国人又加入到了协约国一方,一旦欧洲战争以协约国一方获得了胜利,大家都很担心协约国会联合起来对付革命委员会,到时还有谁能够成为革命委员会的助力?哪怕吴川再怎么吹捧美国人,大家依旧不认为美国这个后起之秀是能够同英法德相比的头等列强,美国人只是有钱而已,不代表他们能打。   更何况,一旦战争结束英国能够从欧洲抽身,作为当前世界的海上霸主,确实是可以切断中国的对外贸易,而不用畏惧美国人的抗议的。这场大战之中,美国对于英国的海上封锁确实也是无可奈何啊。德国在封锁之后能够抗三年多,革命委员会被封锁的话能扛三个月吗?   革命委员会内部发出的这种声音,也刺激了俄国临时政府代表在远东边界问题上的不让步,双方之间的谈判陷入了僵局,最终毫无进展的拖过了10月。   11月3日下午,特拉乌绍利特再次和革命委员会的外交委员进行磋商,吴川也加入了这场会议。听着双方自说自话的扯皮了半个小时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吴川终于伸手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会议说道:“我们双方之间的谈判已经拖延了够久了,不管如何今天都要拿出一个结果出来。   我看双方现在都在自说自话,毫无达成协议的可能。会议不妨暂时中断一会,大家都出去喝点鸽子汤暖一暖身体,换一换脑子,让我和总领事私下交谈几句。”   特拉乌绍利特瞧了一眼吴川,眼神闪烁了片刻后便对着自己这方的成员说道:“就按照吴说的,你们都出去吧,我同吴单独说上几句。”   马德润带着其他人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并慎重的关上了房门,原本人声鼎沸的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了壁炉内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吴川起身走到特拉乌绍利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对方平静的说道:“特拉乌绍利特先生,既然是私下交谈,我就不称呼你的职务了。我想我们认识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特拉乌绍利特思考了数秒后出声说道:“是有两年零7个月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相信你也应该对我有所了解了,这样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上几句了。”   特拉乌绍利特自然不会阻止吴川,他和中国人扯皮了这么久,正是想要获得中国人真正的底限,他知道想要完全否认中国人同远东这些叛徒达成的协议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要让临时政府完全接受双方达成的协议也是不可能的。   他比吴川更明白,这场战争比日俄战争更让俄国受到了重创,真的同中国人翻脸,对方要是真的在战后支持远东的叛徒向欧洲进军,英法未必能够给临时政府多大的帮助,倒是美国人也许会乘机深入到中亚地区或西伯利亚地区,那才是俄国真正的麻烦。   一个还没有统一全国的革命委员会,和一个拥有着上亿人口的工业强国,傻子都知道宁可把远东丢给中国人,还有拿回来的一天,但是丢给美国就真的拿不回了。 第九百一十二章   见到特拉乌绍利特脸色开始凝重起来,认真的听取自己接下来的话语,吴川也就毫不客气的问道:“以当前俄国的状况,你认为本届临时政府还能撑多久?”   特拉乌绍利特听了这一问,心情虽然变得有些沉重,但口头上却毫不示弱的回应道:“本届临时政府即便倒台了,也不过是另外再换一届政府而已,俄罗斯并不会因此而消失。我有些不大明白阁下的意思?”   吴川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抱胸靠着椅背,视线依旧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不认为,自由俄国还有下一届政府。”   哪怕特拉乌绍利特对于现在的吴川有了足够的尊敬,但是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阁下这话说的有些不合适吧?我不认为自由俄国会消失,难道你以为协约国会输掉这场战争吗?”   吴川并没有去回应特拉乌绍利特的话语,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也许协约国不会输掉这场战争,但是之前的俄罗斯帝国和现在的自由俄国恐怕都看不到协约国的胜利了。我只是向你说明一下我个人对于这场战争的判断,并不是想要说服您接受我的这一判断。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特拉乌绍利特楞了一下,方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如果您不是为了说服我,那么您告诉我您对于这场战争的判断,究竟有什么用意呢?”   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我只是向你说明一下,接下来我要告诉您的决定,就是建立在这一判断的基础之上,免得大家多费口水。   我的决定就是,既然现在的自由俄国已经存在不了多久了,革命委员会也就没必要同一个即将消亡的政权多费口水了。   我给临时政府三天时间考虑,如果本届临时政府不能接受我国同俄罗斯帝国远东自治领签署的边界协议,那么我们将对自由俄国采取断交和撤离官方派驻机构的措施。   三天之后,我们将会驱逐所有在我国境内的承认临时政府为俄国代表的俄国外交官及侨民,关闭俄国在我国的各使馆及租界地,直到获得全俄人民支持的新政府上台之后,再行办理同俄国的外交事务。”   特拉乌绍利特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川,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之前俄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交涉似乎还没有走到这样的程度,这已经相当于中国和俄国面临开战的边缘了。   冷静了将近一分钟后,特拉乌绍利特才按捺住自己愤怒及惊恐的情绪,咬着牙齿向吴川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打算加入同盟国了吗?   可您不要忘记了,之前北京政府已经宣布同德国、奥匈帝国断交了,并把他们的外交官也驱逐出去了,北京政府也已经同意加入协约国向同盟国宣战出兵了。您现在这么做,难道是想要把两边都得罪了吗?革命委员会真的想要挑衅当前的国际秩序吗……”   对于这位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的一连串质问,吴川也只是放开了抱胸的动作,把双手按在桌面上,心平气和的回道:“我刚刚就说过,这是基于我对于这场战争的判断所下的决定,并不指望您能够接受,只是给你一点时间去通知彼得格勒而已。   另外我相信英国也好、法国也好、日本也好、美国也好,他们一定不会允许临时政府代表协约国向我国发出战争威胁的,我相信协约国各方也是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的决定的。就像他们能够理解日俄战争在我国的领土上爆发,是为了维护东亚的和平。   革命委员会现在作出的决定,也是为了维护中国和俄国之间的和平友好关系。并不是想要挑战什么国际秩序,和向协约国宣战,我依然是主张应当尽快结束欧洲战争的。毕竟这是一场帝国主义者发起的不义之战,我并不认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会得到什么荣誉。”   特拉乌绍利特发觉自己始终不能理解面前这位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他沉默了半分多钟后,终于带着几分怨气开口道:“阁下莫不是以为俄国陷入内乱之后,贵国就能够借助这个机会趁火打劫了?您真的觉得我们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将会让中国成为俄国不可忘却的仇敌,凡是俄国的敌人,从历史来看,都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哈哈哈……”吴川突然笑出了声来,这一奇怪的举动不仅打断了特拉乌绍利特的言词,还令他心里更加恼火了起来,吴川好不容易才停下了大笑,脸上随即露出了嘲讽的神情说道:“你和我们中国人谈历史?你们被蒙古人征服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建立多少王朝了。   要是按照历史来说,从胡人到匈奴,从柔然到突厥,我们的敌人都不知道换了几批了,我们甚至都不愿意去关注他们的下场。不要把今天的中国当成正常的中国,我们不过是在自己漫长的历史中打了个瞌睡而已。   是的,现在的中国是历史中的衰落期,所以各国列强才能站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但是仅仅因为你们在满清的身上蹂躏了几天,就觉得你们能够永远支配我们,我觉得你纯粹是想多了。如果你只是想要用言词来恐吓我,而没有其他建设性的意见的话,那么我们的谈话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见到吴川起身要离开,还不想结束谈话的特拉乌绍利特不得不放下了身段说道:“阁下,您应该知道,贵方和远东那些叛徒们签订的协议有多么的不合理,哪怕本届临时政府倒台了,下一届政府上台也不可能全盘接受的……”   吴川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道:“我说过,自由俄国没有下一届政府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但是特拉乌绍利特确实承担不起谈判破裂的责任,他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语说道:“哪怕就如您所说,自由俄国没有下一届政府了,但是俄罗斯必然是存在的。只要俄罗斯还在,那么新政府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苛刻的条约?”   吴川看着他嘲讽的说道:“远东自治领不是接受了吗?他们难道不能代表俄罗斯?我已经下令撤回除赤塔到满洲里一线的驻军,黑龙江对岸的远东地区将会交还给远东自治领。临时政府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还是去同远东自治领政府去探讨吧。   另外,鉴于临时政府已经无法代表俄罗斯,我们将会取消临时政府代表俄罗斯同我们签订的政府订单。对于已经履行的订单,希望贵方尽快付清账单,在这些账单没有付清尾款之前,我们将会中止履行其他尚未交付的政府订单。”   特拉乌绍利特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质问道:“您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您就这么肯定,协约国各方会容忍您这样的挑衅行为吗?英国、法国、美国和日本四国政府,绝不可能都就贵方这样的行为袖手旁观的,您这是在帮助同盟国。”   也许是听到了俄国人的愤怒叫嚷,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不过在没有得到吴川的命令下,门外的人并没有冲进来。   吴川不由对着特拉乌绍利特摇着头说道:“您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总领事先生。请你认真的想一想,满清倒下的时候各国在做什么,那么你就不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言论。   我不知道英国和法国给了临时政府什么样的承诺,但是以目前俄国的状况来看,这些承诺应当不会生效了。您与其期待英法两国的承诺,倒是不如先考虑一下当俄国崩溃之后,您和您家人的处境吧。   不管是英国的查理一世,还是法国的路易十六,在本国的政府崩溃之后可都没有什么好结局的。您以为自由俄国的崩溃会如同俄罗斯帝国的解体那样风轻云淡吗?那么你也未免过于乐观了。   在我看来,自由俄国不过是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退位不是俄罗斯帝国解体的结束,而是一个导火线,自由俄国的崩溃才是整个俄罗斯帝国崩溃的开始。   现在切断同临时政府的谈判,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你们不过是这个帝国死亡过程中的殉葬品。所以我还有什么必要同一群将死之人讨论边界问题?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俄罗斯周边有不是俄罗斯敌人的邻居吗?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们还有资格挑衅谁?三天之后,如果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复,自由俄国的国民都将会被驱逐出我国。希望你和你的家人能够活到俄国新政府成立……”   吴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会议室,不再理会站在那里发愣的俄国总领事。特拉乌绍利特自然也无法和革命委员会的谈判代表继续扯皮下去,很快他也带着俄国的谈判人员离开了。   离开了革命委员会这边之后,特拉乌绍利特一边命自己的副手向彼得格勒发电,一边立刻去拜访了英国、法国和日本三国在哈尔滨的领事,向这些协约国成员请求求援。   但是正如吴川所预料的,法国人和日本人根本没有兴趣理会革命委员会同俄国之间的冲突,英国人虽然有意对双方调停,但是失去了法国和日本两位盟友的支持后,单独前去的英国人连吴川的面都见不到。 第九百一十三章   哈尔滨这边的异动虽然传到了各国政府的耳中,但是英法美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卡波雷托战役所吸引了,根本无暇顾及东亚这边所爆发出的问题。   毕竟哪怕革命委员会现在加入同盟国,中国军队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打到欧俄部分。可是意大利在卡波雷托战役中的表现,却有可能成为协约国中第一个倒下的协约国成员。   意大利自从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之后,就一直在同奥匈帝国争夺伊松佐河地区。毕竟两国交界处就属这块地区的地势较为缓和,要是不从这里进攻,那么意大利就得从地势更为险要的阿尔卑斯山进攻。   到了1917年9月为止,意大利和奥匈帝国在这一地区爆发了11次会战,双方各有输赢但也算是势均力敌,不过奥匈帝国并不只对付意大利一个敌人,且在长年作战之后奥匈帝国的战争潜力已经消失殆尽,因此在11次伊松佐河战役结束之后,奥匈帝国终于向德军请求了更多的援助。   在另一方面,随着奥匈帝国新皇帝的登基,德国人也察觉到奥匈帝国新政府有向协约国媾和的迹象,为了防止奥匈帝国向协约国投降,德国人也借此机会向奥地利增派了大批军队。于是在第十二次伊松佐河会战开始时,意大利人对上的不是士气低落的奥匈军队而是刚刚从英法前线抽调而来的德军精锐。   10月24日,奥匈帝国的贝洛将军指挥着7个师的德军和8个师的奥军,携带着近2000门大炮和上千毒气释放器材,对意大利第二集团军约25个师发起了主动进攻。意大利人只支撑了不到3天,就下令右翼所有部队撤退。   为了救援意大利人,英法不得不在西线发起进攻,虽然英法采取了正确的战术,迫使德国人把意大利战场的主力抽调回了西线,但是意大利人长达300多公里的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奥匈军队开始了全面进攻。11月1日,意大利第二、三集团军全面溃败,第二天晚上奥匈军队渡过了塔利亚门托河,意大利军残部被迫撤往了皮亚韦河。   日后的美国作家,现在的意大利士兵海明威在自己的小说中曾经这样描述意大利军惨败的一幕,“无数战败沮丧的意大利官兵像潮水一样向南退走。”   在10月24日之前,是德国人担忧奥匈军队崩溃从而退出这场战争,那么到了11月份,开始轮到英法担忧意大利军队崩溃,导致意大利退出这场战争了。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意大利的退出也许会导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因此英法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东亚所爆发的一系列问题,协约国现在也只能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了。   11月5日晚,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召集了法国公使和日本公使,希望就中俄之间的边界问题达成一致立场。从1898年担任英国驻华代理公使以来,朱尔典几乎就成为了中国的太上皇和东亚问题的最后裁决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其他列强的代表,几乎都没有谁能够挑战他的这一地位的。   但是随着满清的倒台,革命委员会的崛起,朱尔典发觉自己所面临的中国及东亚问题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而他所代表的大英帝国的权威,也在革命委员会一次次的挑战中渐渐褪色。   就好像过去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法国人和极为服从自己命令的日本人,现在对于中国及东亚问题也有了自己独立的看法,而不在如从前那样对他唯命是从了。   在这场小范围的会议中,日本的川上公使就毫不讳言的对朱尔典说道:“日本帝国对于俄国人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边界争端不持任何立场,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事件没有得到圆满解决之前,日本侨民的合法利益没有获得保障之前,我国没有兴趣,也没有这个精力去干涉这件事。”   日本公使的态度令朱尔典感到了难堪,但是他倒是并没有感到意外。早在1914年欧洲战争爆发时,日本政府自说自话的加入战争向德国在亚洲的殖民地进攻时,英国政府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在东亚驯养的这条看门狗已经有些不听话了。   随着中国人从荷兰人手中夺走纳土纳群岛之后,日本人对于英国所主导的东亚平衡政策就出现极大的反抗意识,荷属东印度群岛事件不过是日本人把这一反抗意识化为实际行动而已。   一个革命委员会已经让朱尔典感到头疼万分了,现在再加上一个日本,他就更加感到力不从心了。朱尔典的心理也不免有些哀叹,东亚人和南亚人、东南亚人的性格未免也差的太远了,帝国在印度大陆所获得的经验,并不能完全移植到东亚来啊。   川上公使的态度使得这场沟通会议最终无疾而终,在会议草草结束之后,等到日本驻华公使离开,朱尔典就有些不满的对法国驻华公使说道:“柏卜先生,您刚刚为何一言不发,一个革命委员会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一旦连日本人也开始自行其是的话,东亚将会变得更加混乱了。”   对于朱尔典的指责,法国人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英国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想搞势力均衡,丝毫没有考虑过当前欧洲的紧张局势,这让他心里充满了不满。   因此他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开口回应道:“东亚混乱不混乱现在可不是协约国应该关注的重点,我们现在应当关注的是,到底谁还能够站在我们这边对抗德国人。   日本人想要荷属东印度群岛,那就给他们好了,只要我们能够打赢德国人,东印度群岛到底该归谁还不一定呢,有必要现在同日本人僵持下去吗?   欧洲交战到了这个地步,荷兰人对于这场战争不仅没有任何贡献,还成为了德国对外贸易的中转港口,我认为我们早就应该封锁荷兰的对外贸易了,否则这场战争不会拖到现在。   我不清楚公使阁下您的东亚外交方针是什么,不过法国政府给我的命令就是,阻止中国和日本倒向德国人,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放到战后再说。   而和中国人相比,日本人其实更值得我们警惕。因为在美国人参战之后,这是唯一一个还有余力的东亚列强,我国并不希望这一国家置身于这场世界大战之外,这并不符合欧洲各国的利益。而且,日本现在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牵制中国的列强,我国并不希望看到日本和中国达成某种程度上的默契,这将令各国在东亚的利益受到重大挑战。”   法国驻华公使的话语让朱尔典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了,他过了好半天才出声回应法国人,“你是说,我们在荷属东印度群岛的问题上向日本人让步,以换取日本在中俄边界争端问题上支持我们?”   柏卜耸了耸肩,对着朱尔典反问道:“我国在中俄边界争端上同样不持任何立场,临时政府当前最要紧的是维持自己的生存,而不是和中国人讨论远东的边界分割。我们介入这一冲突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只是进一步激怒革命委员会而已。   我不明白,贵国在远东究竟有什么利益,值得阁下这么积极的干预中俄双方之间的边界划分问题?在我看来,中俄之间的边界问题,基本上都是俄国人搞出来的问题,如果真的要持平而论,那么也是中国人占有更多的道理。   过去,不过是俄国人在边界上的力量比较强大,而中国人在边界上的军队数量不足,所以才导致了俄国不断的侵吞蚕食中国的领土。但是现在,俄国人的军队大多在东线和欧俄部分,他们在远东和中西伯利亚地区的兵力并不多,倒是革命委员会在满洲地区驻扎了10个常备师和10多个警备师,兵力至少是俄国人的三倍。   俄国人现在既不占据道理,也没有压倒性的武力,却试图用言辞让中国人让出自己的利益,这难道不可笑吗?我国现在在东亚并无这样的力量去压制北方的革命委员会,也无这样的意愿去捍卫俄国人的利益,所以我国是不会干预这件事的。   另外,现在俄国境内混乱的很,临时政府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还是镇压有可能爆发的国内革命,而不是同中国人为敌,那样只会让他们加速倒台。”   面对法国驻华公使的坦诚,朱尔典也只好保持了沉默。他可以不认同对方的主张,但是不能否认现在协约国需要日本和中国,比他们需要协约国更甚。   11月6日上午,在英国公使馆召开关于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的第19次会议上,中国代表王葆真突然提出了两个主张,“……从该地区以往的历史来看,荷属东印度群岛事件并不是一个单独事件,这是荷兰王国对东印度群岛进行殖民统治过程中,不断侵犯当地居民生活习惯和破坏民族风俗而得到的恶果。   虽然,东印度群岛是荷兰王国的海外殖民地,但是我们并不认为群岛上的居民就应当遭到荷兰王国的迫害。因此我国认为,为了保卫东印度群岛居民的基本生存权力不受侵犯,国际社会有必要对荷属东印度群岛进行监管。   我国建议,第一设立禁航区,禁止任何未经特别申请许可的船只进入荷属东印度群岛各港口,建立由中、英、法、美、日五国代表组成的国际监管委员会,审查船只航行许可证;   第二召开荷属东印度群岛各民族及各地区代表的大会,就本次事件及荷兰王国对东印度群岛的殖民地政策进行探讨,撤销那些不合理的殖民地政策和法律,以恢复东印度群岛的安宁……” 第九百一十四章   王葆真所提出把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国际化的建议,日本驻华公使川上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了赞成。按照日本政府之前的意思,其实并不希望把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国际化,而只是想着同荷兰人之间单独协商这一问题。   但是,虽然有着中国人制造了纳土纳群岛事件在先,日本的政治精英们也还是对挑战英国所建立的国际秩序存在着一定的犹豫。毕竟革命委员会现在并不能够完全代表中国,他们向英法的挑衅行为,并不会挑起各国对于中国的封锁或战争,因为中国境内的其他政治势力并不支持革命委员会,比如北洋政府就不介意和列强一起进攻革命委员会。   在这样的状况下,列强并没有理由把全中国的民众都视为自己的敌人,从而壮大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于是也就给了革命委员会一定的冒险空间。当然,作为列强在东亚的代表,日本数次向革命委员会发起的局部冲突都遭到了失败,这也是革命委员会敢于冒险的底气所在。   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就处于这样一个状态,列强如果只是发起小规模的战争,那么并无取胜的把握。而想要发起一次不亚于日俄战争规模的大战,陷入欧洲战场的列强们又没有这样的能力,因此就只能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睁一眼闭一眼,等待着战后再做计较了。   但是日本的状况和革命委员会又不同,日本政府是完全代表日本国的,也就是说列强一旦想要发动对于日本的战争,那么日本几乎就没有什么缓和的空间。而作为一个领土面积狭小的岛国,日本虽然不畏惧俄罗斯、中国这样的陆上大国,但是对于英国这样的海上霸权还是深感敬畏的,日本海军要是输给了英国,那么日本列岛就失去了屏障,只能任人宰割了。   更何况,日本还有美国这个虎视眈眈的两洋大国需要对抗,日本的势力深入到南洋群岛虽然扩大了日本的势力范围,但也等于是扩大了日本海军的防御圈子,日本的政治精英对于海军是否能够在战后保住从南洋到太平洋一线的岛屿,也是存在着怀疑的。   为了扩充海军的力量,以保住日本在太平洋及南洋所获得的新领土,海军省在“八四舰队计划”的基础上提出了“八六舰队计划”,原本海军省是希望在4万吨级别的新战列舰设计图纸出来之后再提出的,现在则足足提前了将近一年时间。   而即便日本对于南洋群岛的土地是那么的渴望,但是面对英国人的阻扰,日本的政治精英们也还是显得有些迟疑不决,没有了之前针对中国人开战的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正因为日本在前期的进退失据,也就让荷兰人成功的把英国和美国拖下了水,把婆罗洲暴乱的问题扩大化了。到了十月下旬,会议中就渐渐形成了四派,中美一派,英荷一派,日本一派,法俄一派。   法俄几乎就是打酱油的,这两个国家既不想得罪英国人,也不想得罪日本人,因此主张日本和荷兰互相妥协以解决此事。而英国人则主张荷兰人赔偿一些金钱和给予日本侨民一些优惠政策,然后就了结了这件事。   日本这边自然是希望借助这个机会插足南洋,让荷兰人把婆罗洲转交给日本的,甚至于日本人还想要的更多。而中美虽然宣称中立,但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张:群岛土著的权利也应当获得保护,荷兰殖民地政府应当主动放弃一些不合时宜的权力,最好荷兰王国能够主动放弃对于东印度群岛的殖民权力,或是制定一个逐步放弃殖民权力的时间表。   在这个讨论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的国际会议上,日本的川上公使这才发觉,虽然日本的实力比荷兰同中国要强一些,但是日本在这种讨论国际秩序的会议上,居然没有任何一位帮手。哪怕是中国人,现在也同美国人一唱一和了起来。   而作为日本的盟友英国人,几乎都站到荷兰人的立场上去了。至于协约国内的法国人和俄国人,也不愿意为日本说上一句公道话,只是一味的和稀泥。   到了这个时候,川上公使才发觉日本在列强之中是多么的孤立,这些欧美白人哪怕和日本签订了盟约,也一样没把日本当成真正的盟友。在对付另一个白人国家的时候,日本几乎不太可能得到来自白人盟友的帮助。   有鉴于此,川上公使干脆放弃了独吞婆罗洲岛的念头,转而赞同起了革命委员会的提议。日本方面的变化对于英国人来说,就是一个最坏的局面。哪怕觉得革命委员会不太可能同日本搅合在一起的朱尔典,现在也有些不大确定双方之间有没有私下的沟通了。   而对于美国人来说,当前东亚的局势变化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也令在华的美国资本和美国政府出现了对立。对于美国政府来说,当然最为重要的只有两件事,打赢欧洲战争和战争期间牵制住日本的动向。   荷属东印度群岛爆发的动乱导致日本和荷兰的对立,虽然有损于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利益,但是却也令美国政府放下了心,至少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前,日本应当急着消化从荷兰人手中夺取的土地,而不会再有什么异动了。   东南亚地区对于美国的未来当然是重要的,但是以美国当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把东南亚地区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哪怕南美洲地区都要比东南亚地区重要的多。因此日本进入南洋挑战荷兰人在此地的殖民统治,顺带打击了英国人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对于美国来说并不是一个不可接受的结果。   如果日本和英国因此而翻脸,那么对于美国来说就是一个利好,毕竟日本当前的海军实力已经隐隐跟在了英国、德国和美国之后了。如果日本同英国的盟约就此破裂,也就意味着英国海军少了数十万吨海军舰队的助力,这可比获得了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盟友更为重要一些。   但是,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临时政府之间爆发的边界协议问题,对于美国政府来说又是一个新的麻烦。就威尔逊总统的看法,革命委员会现在根本不应当去挑衅临时政府,应当让临时政府好好的巩固自己在国内的统治,从而确保东线战场的存在,给美国争取集结兵力登陆欧洲的时间。   当然,对于在华的美国资本来说,他们倒是相当支持革命委员会对于俄罗斯帝国远东自治领政府的支持的。只有这个远东自治领政府的存在,俄国远东地区的私有化才能进行下去,而美国资本才能够借此大大的赚上一笔。   至于俄国的临时政府是否能够存在下去,除了摩根公司等几家美国公司外,其他的美国资本是不大关心的,毕竟他们又没有向俄国政府和英国政府放贷,他们倒是在东北投资了不少产业。   美国驻华公使虽然极力主张应当限制日本的势力扩张,但是芮恩施公使对于打击殖民主义也同样充满了兴趣,因此在日荷问题上采取了和革命委员会一致的立场,并说服了国内。至于中俄之间的边界划分等问题,芮恩施公使最终还是向美国资本屈服了,坚持在这一问题上应当优先保证美国资本的利益,而不是以同临时政府的交涉作为考量。   芮恩施公使本身就是美国进步党人中的一员,即便是在威尔逊总统面前,他也是拥有着一定的独立性的。因此当他反对白宫给他的命令,要求他向革命委员会施压,迫使革命委员会向临时政府作出让步时,白宫对他暂时也无计可施。   不过这样一来,在英国、法国、俄国公使的眼中,美国、革命委员会及日本就有些趋向于合流的意思了。朱尔典不得不在会议上放弃了继续偏袒荷兰人的主张,表示愿意考虑建立国际委员会对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一系列问题进行调查,并愿意支持群岛土著派出代表召开同荷兰王国之间关系的讨论。   于此同时,无法从英国、法国和美国那里获得支持的临时政府,也不得不在11月6日中午给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馆发了一封电报,要求有条件的承认中国和远东自治领之间签署的边界划分协定,以避免中国人真的在这个时候同俄国断交并驱逐在华俄人,那么临时政府就真要在国际上闹笑话了。   当然,临时政府此时愿意向革命委员会低头,也是因为他们正急于对付布尔什维克准备发动的革命行动。随着布尔什维克协助临时政府粉碎了8月底的右派军事政变之后,布尔什维克就完全获得了对于彼得格勒工兵苏维埃的领导权。   被释放的托洛斯基等人被选举为工兵苏维埃的中央委员,而对于列宁的通缉令也同时被撤销了。在斯维尔德洛夫等人的保卫下,列宁从彼得格勒郊区的军营回到了彼得格勒市区,并开始向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呼吁准备武装起义夺取政权。   但是在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中,支持列宁武装起义主张的只有两人,托洛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其中托洛斯基还是有条件支持起义,他认为应当在第二次工兵苏维埃选举之后再发动起义。列宁对中央委员会做了数次说服,最终在10月某晚的中央委员会会议上,列宁的武装起义主张终于获得了大多数委员们的支持。   但是意外出现了,季诺维耶夫和加米涅夫强烈反对起义,第二天甚至不惜在公报上泄露了布党准备起义的全部信息,在这成败攸关的时刻,他们出卖了自己的组织和同志,也让临时政府知晓了革命的时间和计划。   面对即将爆发的革命,临时政府自然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作出让步,以防止连东方的对外通道也被封锁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早在7月10日时列宁就已经对俄国的政治形势进行过一次分析,那时他已经对布尔什维克党员及俄国民众大声的疾呼道:“反革命组织起来了,巩固起来了,并且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国家政权。三种主要的反革命力量经过周密考虑已经实现了联合。立宪民主党,即组织起来的资产阶级的真正领袖……为反革命推翻这个内阁扫清了道路。   军队的总参谋部和高级将领……在克伦斯基有意识的或半有意识的帮助下,已经把实际的国家政权夺到了手中,并且开始枪杀前线的革命军队,解除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革命军队和工人的武装……现在的俄国基本的国家政权实际上是军事专政……   黑帮君主派的和资产阶级的报刊,他们已经从疯狂的攻击布尔什维克转而攻击苏维埃……这三种主要的反革命力量联合起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准备解散苏维埃……   苏维埃以及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党的领袖们,以策烈铁里和切尔诺夫为首,已经彻底出卖了革命事业把革命事业交给了反革命分子,使得自己和自己的党以及苏维埃变成了反革命的遮羞布……   俄国革命和平发展的一切希望都彻底破灭了。客观情况是:或者是军事专政取得最终胜利;或者是工人的武装起义取得胜利,而工人的武装起义,只有同经济破坏和战争延长所引起的反政府反资产阶级的群众运动的巨大高潮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也就是说,早在三个月之前,在克伦斯基攻势失败传到彼得格勒之后,列宁已经预见到了右派的军事政变及之后的广泛的群众运动,也指出了只有和群众运动相结合,通过工人的武装起义才能夺取俄国的国家政权。   列宁的暴力革命主张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或者说大多数人,包括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反对列宁的暴力革命主张的,他们始终期望着临时政府和平的把权力转移给苏维埃。   这些人中,有人不仅反对暴力革命,连社会主义的革命也一样反对,在列宁呼吁发动革命的时候,他们就质问列宁:社会主义革命应该发生在工业化高度发达的国家,现在的俄国别说高度发达,连工业化都没有完成,怎么搞社会主义革命?   列宁对此回道:既然沙皇可以靠着几千没有文化的贵族统治俄国300年,布尔什维克党为什么不能靠着几万有组织有纪律的党员统治俄国几十年,实现俄国的工业化呢?   也有人则是对于革命的前景抱有悲观看法,他们认为布尔什维克也许可以通过暴力革命夺取俄国的政权,但是之后要如何应对还在和俄国进行战争的德国、奥匈帝国和土耳其等同盟国?已经被战争打的残破不堪的俄国,又要如何去应对战后获得胜利的欧洲资本主义国家?新生的俄国无产阶级政权在这世界上找不到任何一个同盟,举目望去尽是敌人。   虽然许多布尔什维克党员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至少在东方还是有着一个倾向于无产阶级革命的政权,但是列宁并没有强调这一点,毕竟和欧洲的列强相比,即便革命委员会获得了中国的政权也一样是弱小的,且革命委员会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牵连有些深入了。   因此列宁是如此回答这些悲观主义者的:……只要我们建立起一个有着钢铁般的坚韧精神和劳动纪律的俄国无产阶级队伍,那么我们自己就能帮助在宏伟的革命工作中暂时还孤立无援的俄国革命无产阶级。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等到国际无产阶级来援助我们。   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被护国主义所迷惑的人:外敌当前,决不能容许进行国内战争。列宁对此作出的回答是:无论在1870年9月的法国,或是在1917年2月的俄国,资产阶级都不怕在外敌当前的时候进行革命和国内战争,资产阶级并不怕在外敌当前的时候用国内战争的代价来夺取政权,所以革命无产阶级也不用多考虑资产阶级的骗子和奴仆的这种论据。   从7月、8月、9月直到10月,哪怕是藏身于彼得格勒郊外的军营中,列宁也一直努力的去说服布尔什维克们和俄国的无产阶级,鼓动他们用革命的暴力夺取全部政权。甚至可以说,从列宁返回俄国的第一天起,列宁不仅在同立宪民主党、社会革命党及孟什维克进行斗争,还在努力的说服党内的同志支持自己的革命主张。   直到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被列宁说服发动武装起义为止,列宁的主张在布尔什维克党内,特别是党的中央委员会内,始终是少数派意见。   如果不是立宪民主党这些反革命力量从1917年3月以来有步骤地鼓吹和策划的政策:恢复和拖延帝国主义战争,不再“谈论”和平,授权各个部长封闭报馆,禁止举行代表大会,实行逮捕和流放,恢复死刑,枪杀前线士兵,解除工人和革命部队的武装,让反革命军队充斥首都,开始逮捕和迫害自己起来“夺取”土地的农民,关闭工厂和实行同盟歇业等等。中立派或温和派的力量就不会向列宁靠拢,并最终接受了列宁的暴力夺取政权的主张。   但即便是如此,在季诺维耶夫和加米涅夫公开在报纸上透露了武装起义的时间和计划之后,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的成员们又开始犹豫不决了,许多人认为既然起义的时间和计划已经暴露,那么就应该取消武装起义的计划,免得遭到临时政府的反击。   列宁虽然在1912年重新整合了布尔什维克党,并开除了一批“取消派”和“召回派”的人员,但是他也只能统一了布尔什维克国外局的思想,对于国内的布尔什维克各地区组织,列宁还不能形成压倒性的权威,除了远东分部之外。   而二月革命爆发以来,布尔什维克的成员开始急剧增长,2月份时是接近5万人,4月份是10万人,到了10月份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员人数已经突破了30万人。   虽然党员人数的增加增强了党的力量,比如托洛斯基带着区联派加入布尔什维克,就一次带来了将近5000人,从而确保了布尔什维克对于彼得格勒工兵苏维埃的控制力。但是党组织的急剧扩大,也造成了组织内部派系的增加及组织纪律的涣散。   季诺维耶夫和加米涅夫作为党的中央委员,居然不服从党的决议,以公开武装起义的时间和计划来阻止党的武装起义计划,这就表明了当前布尔什维克党并不是列宁所主张建立的一支具有钢铁般纪律的无产阶级先锋队,而颇有政治俱乐部的味道了。   而季诺维耶夫和加米涅夫所主张的,“……我们没有大多数人民的拥护,缺少这个条件,起义时没有希望的……要夺取政权,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要破坏立宪会议,资产阶级的力量也不够……苏维埃应当是一支对准政府的太阳穴的手枪,强迫它召开立宪会议,放弃科尔尼洛夫那种尝试……   资产阶级不可能把彼得格勒让给德国人,尽管罗江科希望这样做,因为打仗的不是资产者,而是我们英勇的水兵……我们一天比一天强大,我们可以作为一个强大的反对派参加立宪会议,我们何必孤注一掷……要是科尔尼洛夫分子再次先动手,那时我们就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何必我们自己先动手,去冒险呢……   老实说,国际形势方面没有任何情况迫使我们立即发起行动,如果我们被人枪杀了,反而会危害西欧社会主义革命的事业……彼得格勒的粮食只够吃两三天,我们能给起义者粮食吗……前线情况也还没有危险,即使士兵们自己缔结停战协定,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我们取得了政权,却得不到停战,俄得不到民主的和约,士兵就可能不愿去进行革命战争。那时怎么办呢……马克思主义政党可不能把起义问题搞成军事密谋问题。”   以上这些主张并不是得不到党员的支持,也让许多革命无产阶级感到了疑惑。因此在俄历10月18日星期三的彼得格勒报纸上登出了季诺维耶夫和加米涅夫反对党的武装起义的文章后,布尔什维克党内部就出现了混乱。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两人的声明居然是发布在了非党刊物《新生活报》上。列宁对于这两位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的行为感到了震惊和无以言表的愤怒,他除了在党内刊物上发表了对于两人的谴责之外,就开始鼓动军事革命总部提前发动武装起义。   在党的中央委员会上说服众人发动武装起义后,中央委员会随即决定由列宁、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托洛茨基、斯大林、索柯里尼柯夫、布勃诺夫等7人组成政治局以指导起义。之后又在中央委员会秘密会议上成立了由中央委员安·谢·布勃诺夫、捷尔任斯基、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和莫·索·乌里茨基组成的起义领导机构——军事革命总部。   但是,真正能够发动武装起义的指挥机构,还是苏维埃革命军事委员会,而这一委员会主要被托洛茨基所掌握。党的军事革命总部认同了列宁提前发动武装起义的主张,但是苏维埃革命军事委员会这里却出现了问题。   在关键时刻,列宁毅然担负起了领导革命的责任。他不顾临时政府对他所发布的通缉令,起义计划暴露之后临时政府重新宣布要抓捕他,在写下了一封给予中央委员的信件,再次主张了尽快发动起义的必要理由后,就前往了斯莫尔尼宫,承担起了直接领导武装起义的职责。   彼得格勒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一度不想让列宁进入斯莫尔尼宫,因此指派了几名不认识列宁的卫兵守在了门口。直到有人证明了列宁的真实身份,卫兵们才让开了道路。   因为列宁的到来,等待着发动起义的士兵们纷纷欢呼了起来,在他们的拥护下,列宁来到了军事革命委员会所在的会议室,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终于放弃了争执,把起义的指挥权力交给了列宁。 第九百一十六章   随着军事革命委员会各位委员将起义的领导权力转交给列宁,捷尔任斯基和斯大林两人马上就打开了会议室通往阳台的大门,托洛茨基等人簇拥着列宁走向了阳台,阳台下方正对着斯莫尔尼宫的庭院,数百保卫着斯莫尔尼宫的士兵和工人赤卫队员们,在斯维尔德洛夫的组织下集结在了庭院之中。   虽然此时室外天色黑暗且寒风冷冽,但是站在室外的士兵和工人们都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二楼刚刚被打开的阳台大门,从室内照射出的明亮光线,依稀可以让他们分辨出列宁和托洛茨基等布尔什维克的领袖。   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的公开声明虽然让临时政府提前知道了布尔什维克武装起义的计划,但是这一声明同样也起到了对于彼得格勒群众进行武装斗争的号召作用。在沙皇俄国,从来没有一次起义如今天这样获得俄国人民的期待,也从没有一次起义如今天这样让人民觉得自己是有力的。   因此,在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在报纸上刊登了反对武装起义的公开声明之后,主动前来保卫斯莫尔尼宫的士兵和工人们反而有所增加了,他们都在等待着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发布最后的命令,彻底打倒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临时政府。   站在阳台上的列宁扫视了一眼下方庭院内站立着的士兵和群众们,虽然因为光线的问题他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和少数人的面容,但是并不妨碍他感受到这些士兵和群众们等待革命号召的热情。   他的右手握紧拳头举到肩膀处,然后用力挥下说道:“同志们!布尔什维克始终认为必要的工农革命,就在于今日今时到来了。   这场工农革命的目的是什么?首先是建立一个属于劳苦大众的苏维埃政府,一个绝无资产阶级参加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政权机关。被压迫的群众将亲自建立政权,旧的国家机构将被彻底打碎,俄国历史的新时期将从此开始。   为什么我们要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苏维埃政府,因为只有属于我们的这个苏维埃政府,我们才能立刻结束当前的这场战争,这场同资本主义制度密切联系着的战争。如果我们不打倒主导战争的资本主义,我们就无法结束由资本主义所发起的这场战争。   只有建立了属于我们的苏维埃政府,我们才能把粮食从富农和地主手中夺过来,不让他们饿死无产阶级;只有建立了属于我们的苏维埃政府,我们才能把工厂和银行从资本家手中夺过来,不再让他们压迫无产阶级;只有建立了属于我们的苏维埃政府,我们才能把土地从地主中夺取过来,公平的分配给那些愿意和我们一起战斗的农民。   当前俄国无产阶级所面临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革命,只有打倒了俄国的资本主义,我们才能建立起一个属于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国家。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定能战胜一切。   当然,也许我们还有另外一条道路,那就是死亡。但是死亡不属于无产阶级!”   列宁的演讲引发了斯莫尔尼宫内等待革命已久的士兵和群众的欢呼,在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之后,托洛茨基站了出来,开始对着下面的士兵和群众宣布起义开始,并颁发了一条条命令。虽然在是否武装起义的问题上,军事革命委员会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但是对于武装起义的具体计划,军事委员会却制定的相当周详。   从11月6日晚间到7日上午,二十余万革命士兵和起义工人迅速占领了彼得格勒的各个战略要地。7日凌晨1点,邮政总局被占领了;2时波罗的海火车站和尼古拉耶夫斯基火车站被夺取了。接下来起义人员又切断了政府大楼的照明电路,临时政府和彼得格勒司令部的大部分电话。   到了7日早上六时许,彼得格勒除了宫廷广场和伊萨基耶夫斯卡广场地区,几乎都已经掌握在了起义者的手中。临时政府的总理克伦斯基见到大势已去,化妆后坐上了美国大使馆的汽车仓皇逃离了彼得格勒。   7日早上10点,列宁起草了《告俄国公民书》,以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名义通电全国:“临时政府已经被推翻。国家政权业已转到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的机关,即领导彼得格勒无产阶级和卫戍部队的军事革命委员会手中。   立即提出民主的和约,废除地主土地所有制,实行工人监督生产,成立苏维埃政府,人民为之奋斗的这一切事业都有了保证。工人、士兵、农民的革命万岁!”   7日中午12点,克拉辛收到了列宁给他下达的指令和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告俄国公民书》,当电报被翻译出来之后,他立刻拿上了电报坐车前往了吴川的办公地点。   在克拉辛抵达之前的半个小时前,吴川已经获得了俄国革命爆发的消息,他的消息不仅来自于共和党在彼得格勒的情报网络,还有来自美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馆的通知。   对于俄国爆发的这场革命,美国人是有些措手不及的。要是知道临时政府是如此的无能,美国政府是不可能在前些日子又给予他们一笔新的贷款的。从二月革命到现在,短短七个月时间内,美国政府向临时政府贷款高达3.25亿美元,这还不包括民间的投资和借贷。   美国政府试图拉拢俄国的政策被这场革命所中断了,当下究竟是继续追加投资还是同革命后的新政权进行交涉,美国人还没有头绪,不过先拉住中国人总是不错的。因此,美国人在得到了俄国爆发革命的消息之后,很快就同吴川通了气。   吴川得到了俄国革命爆发的消息之后,正考虑是否就此开个政治局会议讨论一下对策,克拉辛就找上了门来。他只能先放下了开会的想法,让张云荣把对方接到了二楼的会客室内。   两人见面后站在一起稍稍寒暄了几句,克拉辛就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封电报递给吴川说道:“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和捷尔任斯基同志要我替他们向您问好。另外,这是列宁同志代表布尔什维克党向共和党请求援助的电报。”   吴川这边接过了电报之后,一目十行的扫过了手中电报的内容,虽然都是俄文但上面也就数百字的内容,倒也并不难以理解。   他看过电报之后,就折好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然后开口说道:“列宁同志希望我们援助一批军需和物资,特别是火车头和货车。此外还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俄国无产阶级抵挡住来自东方的资本主义干涉军的入侵。   前一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我们之前扣押了一批原本应当交付给临时政府的物资,现在只要交给你们就可以了。问题在于,一旦过了赤塔,在抵达莫斯科之前,这批物资的安全应当由谁来保证?我可不希望这批物资落入临时政府的残余力量手中,成为了反革命分子用来镇压革命的物质保障。”   见吴川并没有提及帮助布尔什维克的条件,而是先解决起了列宁同志给出的要求,克拉辛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马上回应道:“按照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意见,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证欧俄地区的革命胜利,因此远东的革命军队主力将会一起调往欧洲。   这批物资将会在他们的保护下送往欧俄部分,在各地的反革命力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革命军事委员会认为只要行动迅速,物资运输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吴川沉默了片刻,便对着门外提高声音召唤了一声,当张云荣推门进来之后,吴川便开口向他说道:“第一件事,向哈尔滨铁路局传达一声,之前暂时扣押在他们货仓内的临时政府的物资,让他们拿出一份清单交上来,并做好重新启运的准备。   第二件事,告诉朱和中委员,满洲里地区驻扎的布尔什维克部队可以进行装备替换了,让后勤部门尽量在五天内完成这件事。”   张云荣答应了一声,见吴川没有其他吩咐,就立刻转身离去并重新关上了房门。吴川这才转头看着克拉辛说道:“等到物资清单交上来之后,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你看一看再说,有什么不足的再同我说就是了。五天之后,第一批物资就会出发前往莫斯科。”   克拉辛顿时大喜的说道:“只要装运物资的列车能够准时出发,那么彼得格勒的革命必定能够稳固下去。感谢中国无产阶级对于俄国无产阶级的无私援助……”   等到克拉辛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吴川这才接着说道:“但是说到第二个问题,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了。共和党虽然很愿意帮助布尔什维克抵挡来自东方的资本主义干涉军,但是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并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打什么包票。   我相信您也知道,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还是朝鲜人民政府,就真正的实力上来说,也只能勉强挡住日本一家而已,如果有其他列强插手,那么我们就有可能无能为力。   因此,在我们竭力拖延东方的资本主义干涉军对于俄国领土的入侵时,我们也希望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能够尽快掌握俄国的形势,从而让资本主义失去干涉俄国革命的借口。   假如苏维埃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俄国的国内各方势力,那么我们希望苏维埃能够采取政治上的手段,分化瓦解资本主义干涉军,而不是一味的采用战争方式解决问题……” 第九百一十七章   对于共和党的中央委员们来说,彼得格勒爆发革命的消息虽然不觉得意外,却也令许多委员感到振奋不已。   不意外,是因为早在一年多前共和党就已经开始支持布尔什维克回国闹革命去了,而从列宁回国之后俄国方面的情报就一直没断过,各位委员们都很清楚他们所支持的布尔什维克列宁派正是暴力革命的主张者,只要列宁这一派没有倒台,那么俄国革命爆发的导火索就不可能熄灭。   而令各位委员感到振奋的是,布尔什维克所发动的革命是这么的突然和迅速,几乎一夜之间就让俄国变了颜色。   对于那些支持无产阶级革命的委员们来说,这场革命无疑展示了无产阶级的伟大力量,使得他们对于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前景也同样充满了信心。   而对于那些更倾向于民族主义的委员们,他们则为俄罗斯这位北方强敌遭到的打击感到兴奋不已。从欧洲爆发大战开始,在吴川的带领下,革命委员会不停的挑衅着协约国一方的成员,从日本到法国,从英国到俄国,除了美国之外的协约国列强几乎都已经得罪光了。   虽说这种挑衅带来了极高的回报,革命委员会不仅收回了东三省的铁路和铁路附属地,还收回了天津租界、安不纳群岛、滨海省,并帮助北朝鲜赢得了独立,还拿回了不少北中国海关的控制权。   但是,很多委员都很担心,把这些列强都得罪光了,战后怎么去对付它们?拿回被列强割去的土地和特权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列强不过是因为无暇从欧洲大战中抽身而不得不纵容革命委员会暂时得意而已。大家都认为,协约国在战后肯定是要卷土重来的,就像辛丑年的八国联军入侵本国一样。   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交手三次,南满、朝鲜、山东,几乎都没吃什么亏。因此委员们对于日本人倒是看轻了不少,觉得如果只是和日本交手的话,陆地上的防御战应当还是能够打一打的。就这一点来说,至少还是比谈到对外战争就闻之色变的北洋精英要强上不少的。   不过对于那些欧洲头等或二等列强,大家都还是有些心虚的,这些列强在欧洲爆发的大战,仅仅是传回的那些中等会战的资料,就已经让人看的头皮发麻了。   老实说,按照革命军参谋总部的计算,这种双方高达6、70个师的中等会战,打个一次革命军差不多就能把力量耗尽,以欧洲大战的作战强度,国民革命军也就最多撑半年。但是这些列强们足足打了3年多,现在居然还能继续打下去,这种国力就比较恐怖了。   即便是这些欧美列强中较弱的俄国和奥匈,眼看着国内都要爆发革命了,居然前线还能发动数十万军队进攻,这要是放在东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把自己当成列强的日本也难以支持的起这样的长期作战消耗。   因此共和党内部一直都有这样一种声音,认为当前革命委员会不应该过于挑衅协约国各方,从而为协约国各方所敌视。我们应当继续把自己隐藏起来埋头发展,直到日后革命委员会真正统一了全国,然后再向列强要回那些被割去的利益。   只不过,在这些政策上吴川表现的极为强硬,而挑衅了各列强之后也没有什么坏处,反而得到了不少好处,从而使得吴川的主张得到了党内外大多人的支持,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小下去。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些委员们全心全意的接受了吴川的主张,抛弃了自己对于革命委员会未来的担忧,相反他们中的一些人变得更为忧虑了起来。直到俄国革命的爆发,大家才不约而同的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俄国布尔什维克所领导的革命政权能够坚持多久,但在吴川领导下不断学习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委员们,此时已经意识到那个强大的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可能再复活了,而俄国在经历了三年多的对外大战后,再开启一场国内乱战的话,那么即便布尔什维克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俄国也不是那个俄国了。   仅仅在远东地区,保皇党人、布尔什维克、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和那些少数民族独立势力,就构建起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社会环境。在这样的内斗之中,不管谁上台都要流下大量的鲜血,否则就不可能建立起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   这也就意味着,在新的俄国社会秩序建立之前,位于中国北方的强敌就这样消失了。原本要拿出一半的心思监视俄国人,以防止俄国偷袭。那么现在么,革命委员会终于可以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日本、英国和关内地区了。   不过各位党的中央委员在兴奋之余,还是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来开政治局扩大会议的目的,那就是在俄国爆发革命期间,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应当持何种立场。   宣传委员徐景魁第一个在会上发言,“我觉得这似乎没有必要讨论,俄国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虽然不属于一个国家,但是我们都属于无产阶级政党,也都以马恩理论和列宁主义为指导的革命政党,我们当然应当无条件的去支持俄国布尔什维克,以欢迎第一个无产阶级国家政权的诞生。”   交通委员方兆国也积极的响应道:“我支持徐委员的意见,中国无产阶级就应该同俄国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这样我们才能不断的推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前行。在这个时候不去支持俄国无产阶级,等到俄国的无产阶级被各国资本主义所联合镇压了,还有谁能来支持我们?”   眼看着会议上的气氛快要变得一边倒了,宋云桐不得不出声反对道:“支持列宁及其追随者,我是支持的,我们过去不是一直都在支持他们吗?   但是,仅仅因为俄国爆发了革命,就公开宣布要支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老实说我是存有疑虑的。我们是以列宁主义作为党的指导理论的,但是俄国布尔什维克也是如此吗?   按照从俄国那边搜集到的情报,这场革命差点就被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央委员们所搅黄了。请同志们想一想吧,两名党的中央委员在党做出了起义的决议之后,居然在敌人的报纸上刊登反对起义的声明,这是多么可笑而又令人恐惧的行为。   列宁同志所主张的,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是更有觉悟的职业革命者,但是我并没有在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央委员身上看到这一点。列宁同志所主张的党的组织方式和民主集中制的决策办法,也同样没有在这场革命中表现出来。   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不过是临时政府已经为俄国民众所抛弃,而列宁同志在武装起义计划被暴露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推动了这场革命的前行。但是俄国布尔什维克是否是一个真正能够战斗的无产阶级政党,和布尔什维克在革命后所组建的国家政权到底能够存在多久,我们现在其实都没有确定的把握。   在这样一个不确定的状况下,我们公开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支持,对于我们和列宁同志及其追随者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首先,俄国的无产阶级未必会接受我们的善意,反而会觉得我们干涉了俄国的内政,这对于日后的中俄关系发展来说是不利的。   其次,俄国是协约国的一份子,而在协约国的其他成员国来看,能够代表俄国的恐怕是那个被推翻的临时政府,而不是现在这个领导革命的苏维埃。这也就意味着,假如我们公开支持俄国布尔什维的话,也许会遭到协约国集体成员的敌视。这一次,美国人也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   最后,我们同协约国之间存在的大量贸易往来和借贷,如果因为支持俄国无产阶级而遭到协约国的集体封锁的话,我们的经济也许会突然崩溃,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大的灾难。”   宋云桐的主张引起了宾步程的关注,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便附和了宋云桐的观点,在他看来为了支援俄国无产阶级而使得革命委员会的经济建设放缓,这显然是一种本末倒置。   听取了各位委员的发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吴川终于发声道:“俄国布尔什维克内部也许还存在的许多问题,但是只要列宁同志还主持着大局,那么俄国革命就会继续向前发展。   而且,俄国的革命必须要取得胜利,没有一个无产阶级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就说服不了我国的知识界,社会主义是可行的。没有这样一个胜利的榜样在那里,我们就不能够让党员们为了社会主义的理想而奋斗。   最后,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发展是建立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上的,而这种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随着欧洲大战的结束,必然会趋向于缓和。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帝国主义就会把目标再一次放到我们身上,毕竟当前世界上最后一块没有被殖民的土地,就在东亚了。   我们可以不理会日本人,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英国人和美国人,在一定的条件下,双方未必不会就分割世界达成妥协,那么我们就不要考虑美国会继续支持我们了。因此,我们需要为帝国主义列强们寻找一个新的目标,比如苏维埃俄国……” 第九百一十八章   7日下午的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时间,会议最终确定了一个原则,对于俄国革命应当进行支持,但是暂时不能公开的对俄国革命进行支持,至少要等到俄国国内各方势力决出胜负,外国干涉军遭到一定的失败之后,革命委员会才可以选择恰当的时机声援俄国革命。   此外,本次会议还产生了另外一个决议,那就是对于试图通过远东支持或进攻西西伯利亚的外国干涉势力,革命委员会应当尽可能的去阻扰他们的行动,但不应当主动引发战争。不过对于各国干涉军登陆远东的数量,革命委员会应当坚定的进行限制,并不惜以战争威吓加以阻止。   当会议结束之后,朱和中同宋云桐并没有跟着其他委员一起离去,两人拉着吴川交谈了一会,等到其他委员离开了会议室后,朱和中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吴川说道:“主席,既然俄国爆发了革命,那么我们在黑龙江以北地区的部队还要撤回来吗?   我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俄国人把外东北地区都交出来吧,现在远东自治领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临时政府倒台,布尔什维克又面临着各国的干涉,我们现在要求俄国割让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应当不会有什么人反对的。”   吴川并没有立刻回应朱和中,而是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宋云桐问道:“你留下来也是为了这事?”   宋云桐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留下是想要和您谈一谈关于战时附加税的问题,现在许多工厂主和商户都认为战时附加税实在是太严厉了,损害了他们的经营积极性。   而且在关内其他地区的工厂和商户并不用缴纳战时附加税,这样一来就让他们平白多了许多经营成本,难以和关内的同行们进行竞争。因此他们请求降低战时附加税的税率。”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美国人去年把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7%提高到了15%,把公司所得税从1%提高到了2%,对地产征收1-10%的累进税,今年3月又一次提高了地产税率,并对所有企业收入征收8%的超额利润税。   就在上个月,美国国会再次通过了征税法案,把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提高到了67%,独身者的免征税额为年收入1000美元,已婚者2000美元;公司所得税从2%提高到了6%;地产税提高到了2-25%;超额利润税提高到了20-60%等。   而我们的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不过才54%,公司所得税5.5%,地产税3-45%,超额利润税12-24%,说起来我们的税收比例并不及美国人。可美国是资本主义国家,而我们是一个追求社会主义的国家,难道说资本家在社会主义国家中更受到优待吗?那么我们还搞什么社会主义?”   宋云桐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如果吴川不拿美国出来作为比较对象,那么他倒是可以拿关内其他地区的税收来对比,和北洋治下及南方各省相比,东北地区的税收确实有些高的吓人了,这完全和过去历朝开国初年所追求的轻徭薄赋是背道而驰的。   当然,对于革命委员会这种税收政策具有较大不满情绪的,还是那些外国投资者和各地的实业投资者。对于那些外国投资者来说,过去他们在东方的投资都是享有特殊优待的,不要说增加税收,就是原本正常的税收都是要减免一些的。但是在东三省地区的投资,这些外国投资者不仅没有享受到特殊的优待,还被告知要被征收特别附加税,这自然引发了他们的不满。   至于各地的实业投资者,这年头能够投资实业的几乎都是地方实力人士,革命委员会这一年来的表现,让大家都意识到革命委员会入主北京已经是不可阻挡的大势,因此大家自然就开始关注起了革命委员会制定的一系列内外政策,对于那些有损于自身利益的政策,自然是要进行反对的。   不过在吴川看来,不管是国外的资本家还是国内的资本家,他们想要的其实就是保证自身阶级利益的特权。只是,革命委员会一开始所依靠及合作的德国资本和俄国资本,因为欧洲战争的缘故,现在都失去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经济的主导力量,反而要仰仗革命委员会的保护才能在生存下去了。   至于美国资本虽然实力雄厚,但是其毕竟是后来者,且美国政府在东亚的力量本就不强,因此美国资本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也就更加的商业化一些。这样一来,那些过去仰仗着本国政治力量在中国展开贸易的外国资本,在东三省就有些打不开局面了。   因此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些试图对抗革命委员会税收政策的外国资本只是极少数,哪怕它们退出东北也对东北的经济没什么影响,自然也就无需过于重视。至于这些资本背后的本国政治力量,也因为这场世界大战的牵制和革命委员会在军事上的崛起而无所作为,吴川自然对这些外国资本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至于国内各地新兴资本家的反对,哪怕是侵吞了满清洋务运动遗产的盛宣怀、张謇等人,也不过是没有独立发展能力的权贵资本,至于其他人就更加不值一提了。而且这些新兴资本家最主要的投资都在面粉业和纺织业,很少投资耗资巨大的重化工产业,在革命委员会这里就更加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看到宋云桐沉默不语,吴川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今年我们预计生铁的产量是179万吨,粗钢产量129万吨;而国内其他地区的生铁总量加起来也不会超过40万吨,粗钢不会超过5万吨。   辛亥革命前我国一年需要用碱70余万担,超过一半以上的碱需要进口。去年我国用碱400余万担,但是光我们自己生产的碱就达到了250万担。硫酸、硝酸这些化工原料就更加不用说了,除了我们能够生产外,其他地区几乎就不能生产。   所以这些人对我们提出抗议,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资格向我们抗议?他们是生产了比我们更多的钢铁,还是比我们更多的化工原料,又或者是掌握了某些我们尚没有掌握的技术?   他们现在能干的,别人也一样能干,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那就关门别干了。我只听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但没有听说过有人热衷于干赔本的买卖。   战时附加税的问题,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不许再讨论。即便要讨论,也是讨论如何汲取美国税收政策的有益经验,而不是讨论什么减税问题。”   见到吴川的态度明确,朱和中不由也顺口插了一句,“是啊,现在正是大战期间,这个时候人人都在扩军备战,怎么还能够提减税呢?陆军换装,海军和空军扩建,眼下财政委员会可不能拖我们的后退,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口袋里没钱可不行。”   宋云桐这下终于不再沉默了,他望着吴川一脸纠结的问道:“真的又要打仗了?”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打仗应该不会打,但是做好准备倒是没错的。俄国这场革命必然是要引来各帝国主义列强的干涉的,虽然我们距离欧俄很远,但也不代表不会卷入这个旋涡。   不过我是坚决反对和任何一方进行战争的,我刚刚在会上也说的很清楚了,当前革命委员会最大的任务还是巩固和充实工业基础,确保东北和华北地区的资源联合。工业基础就是我们的骨头,没有骨头,打出去的拳头会有力量吗?   至于朱委员所说的,趁着这个时候拿下贝加尔湖以北地区,就更是乱弹琴了。革命军现在才多少人?这么大一片区域,你们打算调动多少军队去防御?调动的多了,这些人员的物资保障怎么解决?   是的,现在的俄国确实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夺取贝加尔湖以东,但是并不代表俄国人会认可我们的行动。现在贝加尔湖以东的俄国人痛恨的是临时政府和布尔什维克,但是当我们占领了这一地区之后,他们就该团结起来对抗我们了。   那么我们该拿这些人怎么办?难道也学着沙皇军队,把这些斯拉夫移民用刺刀逼进黑龙江或贝加尔湖?然后成为世界无产阶级的另一个敌人?”   朱和中顿时也不说话了,宋云桐松了口气说道:“把军队撤回来也好,在外驻军的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既然不打算和俄国人开战,那么让他们回来至少还能省下不少资金……”   吴川等人商议着如何应对俄国爆发的革命,彼得格勒这边的起义部队则在7日晚上发起了对于冬宫的总攻击,这是临时政府在彼得格勒的最后驻地,守卫这里的只有一些士官生。   而在列宁指挥各起义部队向冬宫发起总攻的时候,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开幕了。这次代表大会原本应在9月中旬召开,但是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把持的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一直拖延着,试图用民主会议来代替苏维埃的代表大会,因此才拖延到了7日晚上召开。   被选进代表大会主席团的有列宁、弗·亚·安东诺夫-奥弗申柯、尼·瓦·克雷连柯、阿·瓦·卢那察尔斯基等14名布尔什维克,还有波·达·卡姆柯夫、弗·亚·卡列林、玛·亚·斯皮里多诺娃等7名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和1名乌克兰社会党人。   孟什维克和右派社会革命党人拒绝参加主席团,他们把正在进行的社会主义革命称为阴谋,要求与临时政府谈判建立联合政府。孟什维克、右派社会革命党人和崩得分子在断定代表大会的多数支持布尔什维克之后,退出了大会。   11月8日凌晨3时许,代表大会听取了安东诺夫-奥弗申柯关于占领冬宫和逮捕临时政府成员的报告,随后通过了列宁起草的《告工人、士兵和农民书》。会议在凌晨5时15分结束。 第九百一十九章   11月8日凌晨,彼得格勒的起义部队攻下了冬宫,至此整个彼得格勒都落入了苏维埃手中。当天晚上9点,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再次在斯莫尔尼宫召开,列宁出席了该次大会。   在这次大会上,列宁作了关于和平问题和土地问题的报告。大会一致通过了列宁起草的和平法令,以绝大多数票(有1票反对,8票弃权)通过了列宁起草的土地法令。   本次会议还通过决议组成了工农政府——以列宁为首的人民委员会。人民委员会主席:弗拉基米尔·乌里扬诺夫(列宁);内务人民委员:李科夫;农业人民委员:米柳亭;劳动人民委员:施略普尼柯夫;外交人民委员会:托洛茨基;民族事务委员会主席:斯大林等。   由于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拒绝参加,政府名单上全是布尔什维克党员。社会革命党是俄国最大的小资产阶级政党,1901年底—1902年初由一些民粹派团体联合而成。   社会革命党人否认无产阶级和农民之间的阶级差别,抹杀农民内部的矛盾,否认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的领导作用。在策略方面,社会革命党人采用了社会民主党人进行群众性鼓动的方法,但主要斗争方法还是搞个人恐怖。   在本次大战期间,社会革命党的大多数领导人采取了社会沙文主义的立场。克伦斯基虽然是社会革命党的领袖,但是小资产阶级的涣散性,使得克伦斯基并无强制性约束各地社会革命党组织的能力。   随着克伦斯基攻势的失败,立宪民主党和右翼军人勾结叛变,使得社会革命党也出现了分化,其中支持社会主义的左翼社会革命党选择加入了起义部队。但是左翼社会革命党和一部分孟什维克联合了起来,反对实施无产阶级专政,要求成立一个包括所有社会主义者的民主会议。   不过本次到会代表共649人,按党派分,有布尔什维克390人,社会革命党人160人,孟什维克72人,统一国际主义者14人,孟什维克国际主义者6人,乌克兰社会党人7人。布尔什维克党员占据了绝对多数,因此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党人的捣乱并未奏效。   会议上很快选出了新一届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上一届6月选出的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代表,大多为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本次新当选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共101人,其中布尔什维克就达到了62人。   于是,在本次会议上,布尔什维克不仅获得了新政府的组织权力,还获得了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的控制权,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党人对于新政府的抵制,正好把新政府的权力拱手让给了布尔什维克党。   会议最后还通过了关于在前线废除死刑、在军队中成立临时革命委员会、立即逮捕前临时政府首脑亚·费·克伦斯基等决定。11月9日凌晨5点15分,第二次代表大会闭幕。   短短2天时间内,列宁所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不仅领导苏维埃打倒了彼得格勒的临时政府,还建立起了布尔什维克所领导的新政府和苏维埃。到了这个时候,布尔什维克党内的大多数同志,方才真正开始相信列宁同志能够带领党赢得俄国革命的胜利。   在代表大会闭幕之后,列宁并没有离开斯莫尔尼宫,他就在这处革命的中心休息了几个小时,早上10点过一刻时便醒转了过来,重又热情饱满的投入了工作。   当他走进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办公室内时,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和托洛茨基等人都已经在这里工作起来了。   看到列宁进来,斯维尔德洛夫立刻匆匆走上前向他汇报道:“和平法令已经发给了总司令部,不过那边没有回音。根据最新的消息,克伦斯基抵达了莫斯科,已经进驻了克林姆林宫,但是那边暂时没有其他消息。   另外,全俄铁路工会执行委员会正在邀请各社会主义政党,想要讨论关于扩大政府和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组成等问题。我们也受到了邀请……”   列宁用拳头托着下巴思考了数秒,就张口问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召开大会?”   斯维尔德洛夫很干脆的回道:“就在后天下午,全俄铁路工会执行委员会受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控制,我看他们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恐怕是为了针对我们昨晚的代表会议决议。”   列宁摆了摆手说道:“那就让他们去折腾吧,通知党的中央委员会和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都派出代表去参加,听一听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不管他们是想要加入新政府还是改组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他们都必须要先承认昨晚代表大会通过的苏维埃政权活动纲领,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讨论其他问题。   至于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政治任务和军事任务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建立彼得格勒的司令部,集中一切物质力量,保证供给士兵一切必需品,做好保卫彼得格勒的准备工作。克伦斯基也好,总司令部也好,这些反动势力不可能不去想办法集结兵力打回彼得格勒的。   当然,在我们进行准备工作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同克伦斯基进行谈判的,只要他不下令军队向彼得格勒进攻,我们就可以先和他谈判,直到我们做好准备。但是我们自己要坚决果断,不能被谈判动摇了自己。我看就在后天,以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让彼得格勒卫戍部队各团派出代表来这里,讨论和研究如何进攻反革命力量和保卫彼得格勒。   还有,现在彼得格勒周边的军队有什么动静吗?远东那边有没有回电?”   斯维尔德洛夫道:“远东那边已经有回电,中国同志已经同意向我们援助一批物资,大约下周开始起运。不过这批物资想要送到我们手上,恐怕得先要拿下莫斯科。”   列宁在会议室内来回走动了几步,终于停下说道:“给周边地区的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发电报,让他们派出军舰和增援部队。这样既可以判明他们的立场,又可以增强彼得格勒的保卫力量……”   于此同时,在经过了将近三天的努力之后,各国总算是了解了彼得格勒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对俄国所爆发的无产阶级革命,英法感到惊恐万分。因为红色的瘟疫并不仅仅只在彼得格勒,就在彼得格勒爆发革命的时候,意大利前线将近20万意大利士兵跳出了战壕,挥舞着白旗向奥匈帝国投降了,似乎只要再加上一根指头,意大利就要倒下了。   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终于不再拖延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他在11月10日上午的会议上赞成了设立禁航区和建立五国监督管理委员会,将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国际化。荷兰驻华公使面对英法美日中五国达成的一致,只能表示屈服。   不过日本人为了拿到南婆罗洲的托管权力,也不得不同意东婆罗洲和西婆罗洲归中、美、英、法三国共管。中国托管西婆罗洲,美英法托管东婆罗洲。美、英、法之所以要挤在一起,因为东婆罗洲有石油,开发度较高,而西婆罗洲只有原始森林。   除此之外,日本还不得不答应派出一个师团前往欧洲参战,作为获得南婆罗洲托管权的条件。当日本驻华公使川上把关于荷属东印度群岛协定的内容发回国内后,东京并没有为新领土的获得而兴高采烈,陆军省对于这份协定反而是非议多多。   首先,陆军省的一些军官们认为,既然要派出一个师团参加欧洲大战,那么外务省就应该确实的把南婆罗洲的土地完全的拿回来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得到了一个托管权。   此外,本次荷属东印度群岛事件的制造者明明只有日本,但是英法美中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拿到了这么多好处,中国那边也就算了,都是森林和沼泽,可为什么富饶的东婆罗洲就归了英法美?石油对于日本来说也很重要啊,欧洲大战使用的各种技术兵器,完全就是依赖于石油才能行动的。   最后就是,俄国爆发了赤色革命,在这个时候日本真的要跑去欧洲参战,而不是借这个机会从俄国人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吗?   更何况,日本之前借给俄国的巨额贷款,新政权到底认不认账?要是新政府不认账,接下来该怎么迫使对方认账,这也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   而对陆军来说,如果能够借助俄国革命在俄国远东的领土上建立一个据点,那么就等于是在朝鲜半岛之外找到了第二个登陆大陆的据点,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现在的北朝鲜在边界修筑的防线,就连那些整天嚷嚷着要打到鸭绿江边的军官们都有些心悸。   原敬对于陆军方面的骚动不以为然,他认为外务省干的不错,虽然不能让日本独立拿下南婆罗洲岛,但是这也意味着战争结束之后,协约国应当不会再对荷属东印度群岛的问题重新提出异议了,毕竟这次大家都分赃了。   和独自享用南婆罗洲的土地,但是要防备战后的清算,他倒是更乐意以现在的方式了结此事。至于陆军想要趁着俄国革命出兵一事,他心里虽然是极力反对的,但是在田中义一和寺内正毅的支持下,他也不得不慎重的召开内阁会议讨论此事。 第九百二十章   1884年1月,道琼斯平均指数形成,这美国股市第一个编制的指数,由11种股票组成:9只铁路股票和2只工业股票。1886年12月,纽约证交所的股票交易量首次超过100万股。   1914年7月30日,因为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道琼斯工业指数下跌至71.42,当日下跌24.1%,从第二日开始纽约证交所足足关闭了四个半月,因为华尔街担心战争会令欧洲投资者大量抛售美国股票。   1914年12月12日纽约证交所开始恢复交易,12月24日道琼斯工业指数下跌至53.17,不过很快美国股市就开始向上攀登,到了1916年11月21日道琼斯工业指数达到了110.15,几乎是1914年年底指数的一倍。   战争红利让美国人发了财,特别是像利弗莫尔这样的投机者,他从中国归来之后入市炒作伯利恒钢铁公司等股票,短时间内就让自己赚到了4800万美元,一时间成为了华尔街的奇迹。   不过利弗莫尔却突然变得谦虚了起来,再不如从前那么的高调张扬。作为华尔街的个人投资者,过去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屑于什么小道消息,他上一次破产就是因为相信了棉花会上涨的内幕消息,结果足足赔进去了370万美元,让自己负债累累。   如果不是帮助中国人在加利福尼亚操盘了一次,他现在恐怕还在某个券商门前寻找复起的机会。而那一次替中国人操盘的经历,也让他意识到技术和天赋并非万能,能够营造局势的人才是真正的金融之王。   就好比他依赖炒作股票,在短短一年内赚到了3倍资产,但是某个远离美国的人只是让他联络了一下美国的矿业巨头,就让白银的价格上涨了将近75%。中国人手中的白银至少超过15亿盎司,也就是说他们都没冒什么风险就赢得了3亿美元的白银溢价。   和革命委员会合作获得的一系列成功,使得利弗莫尔在华尔街重建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之后,也依然同中国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有着诸多方面的合作,比如协助俄美投资公司的上市等。   不过今天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到革命委员会在纽约的代表后,他对于对方提出的要求还是感到有些吃惊,“您是说,你们要动用在本公司的投资买入股票,除了俄美投资公司外,还要购买钢铁及石油类股票?可是现在的股市前景并不妙,您难道没有听说俄国爆发革命了吗?”   坐在他对面的中国人虽然态度温和,但是语气坚定的回道:“是的,从美国参战之后,欧洲战场上的形势看起来对协约国并不怎么有利。但是,我们认为这不过是胜利之前的小小挫折,就像教堂里的牧师们常说的,这是上帝对于美国人民的考验,只要跨过去你们就胜利了。   欧洲战场的一点不利算不得什么,当美国宣布参加协约国一方之后,这场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是的,俄国爆发了革命,意大利也处于革命的边缘,但是同盟国难道就好受吗?今年八月德国水兵不是已经爆发起义了吗?   可见同盟国也快到极限了。在这个时候,作为生力军的美国军队,只要踏上了欧洲的土地,德国就必败无疑。而以当前美国的动员力度,我并不认为德国还有余力应对美国军队的力量,我们也相信现在不可能再有其他力量加入到同盟国一方了。   既然如此,那么美国当前所发生的恐慌情绪其实并无必要,早点把这些恐慌情绪压制下去,恢复美国的繁荣和稳定,对于美国和中国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因此在这个时候进入股市,风险并不大,也能够加深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之间的友谊,所以为什么不呢?”   “友谊?”利弗莫尔脑子里闪过这个词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神情是有些错愕的,毕竟他们正在搞的那个俄美投资公司,看起来可不是为了赢得美国人民的友谊的。   利弗莫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平静的说道:“既然贵方有这样的要求,我是会帮助你们去实现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两个建议:第一,我们是否应该借此机会慢慢抬升俄美投资公司的股价?第二市场的恐慌情绪现在还没有到底部,我建议应当先做空,然后再入市,这样效果也许会更好。”   对方摊了摊手说道:“操作方面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您能够完成我们的要求即可。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说一说详细的计划,这样不至于让我们的声明发表在不合时宜的时候。”   利弗莫尔沉思了数分钟后,终于开口说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在距离利弗莫尔办公室数百公里外的华盛顿白宫内,威尔逊总统也正在和自己的幕僚及下属商议俄国革命的事情。   威尔逊总统忧心忡忡的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幕僚豪斯上校问道:“上校先生,您认为俄国的临时政府还有能力镇压这起革命吗?”   在美国独立的时候,总统是没有幕僚机构的,托马斯·杰斐逊总统在其任期内雇佣过一位专职秘书和信函收发员,但是这两人的薪酬都是从他的总统年薪中拨出,只能算是私人聘请的专职助理。   直到林肯担任总统之后,加上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提升,白宫方才获准聘请1名秘书、2名助理秘书、3名书记官和7名其他勤务人员,作为总统的专职助理。但是这些助理也还是办事员,并不能为总统提供专业意见。   威尔逊总统上任之后,以行政代办的名义设立了真正的总统政治顾问,以协助其处理欧洲方面的事务。爱德华·豪斯虽然被称作“上校”,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过军旅生涯,倒是在纽约银行界颇有人脉。   这不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式政治家,倒更像是一位18世纪的宫廷顾问,他效忠于威尔逊也许更多于效忠美国。也因此,他就成为了威尔逊在政治上最为信任的“智囊”。   对于总统的提问,豪斯上校思考了一番之后说道:“临时政府能否镇压掉这场革命,现在我还不大清楚,不过我今天早上倒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是某个刚好在莫斯科的美国记者发回的报道。我能为您读一读吗?”   威尔逊沉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先念一念报道吧。”   豪斯上校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然后打开报纸念道:“……一天晚上,我在莫斯科某富翁家中做客。喝茶时同桌者有11人,提出问题:要德皇威廉,还是要布尔什维克派?11个之中有10个人要威廉。”   读到这里,上校停下说道:“从这份报道上看得出,俄国的有产者恐惧布尔什维克比恐惧威廉皇帝更甚。我担心,临时政府和布尔什维克之间还没有决出胜负,或许就有人会向德国人投降,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坏消息。   对我们而言,临时政府如果能够消灭布尔什维克镇压革命,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还不如先稳定住俄国的局势,不要让临时政府这么快倒台,只要临时政府还存在,德国就不能从东线抽调兵力回西线。   那么等到美国军队在法国大举登陆,让我们在西线赢得一两场胜利,也许看到胜利希望的俄国人就会抛弃布尔什维克重新支持临时政府了。这对于我国来说,无疑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只不过中间也许会出现一些波折而已。”   威尔逊总统犹豫了数十秒,还是开口向上校问道:“那么我们应当怎么稳定俄国的局势?”   豪斯上校不假思索的说道:“从目前已经收集到的消息来看,俄国革命爆发的原因,终究还是缺钱缺物资了。之前克伦斯基在东线发动的进攻,就是准备的过于仓促,导致进攻时后勤供应不足,从而导致了全军的崩溃。   而此次彼得格勒市民广泛的参加革命,究其原因也还是市场上粮食匮乏,而工厂又因为缺乏原物料而停工了,导致了大批失业工人家庭都在挨饿,可临时政府却拿不出方案解决这一问题,最终导致了彼得格勒的革命。   所以,想要稳定俄国的局势,我们就要进一步加大对于俄国临时政府的物资供应,并给予他们更多的贷款,只要俄国的民众有了面包,革命之火自然就会熄灭了。”   威尔逊总统再次皱起了眉头说道:“给临时政府贷款倒是没什么,但是供应物资我们也有问题啊,现在的运力都放在了大西洋,在运输军队和物资去欧洲,哪里还有余力把物资送往远东地区除非是向中国人采购,但是他们和临时政府之间的矛盾能够化解吗?另外,中国人对于这场革命到底是什么态度,我们还不清楚啊。”   豪斯上校微微颔首回道:“中国人对于俄国革命的态度,正好从采购物资中可以试探出来,如果他们推三阻四的话,就证明他们有可能是支持布尔什维克的。那么我们就应该在贸易上对他们进行制裁,我听说今年中国对我国的出口增加的很快,上个月都已经超过8800万美元了。我们有必要让中国人知道,虽然美国需要中国,但是中国更需要美国……” 第九百二十一章   白宫的决定很快就传到了华盛顿特区19街2001号,这是建筑师瓦迪·伍德所设计的一座新英格兰风格的独立三层红砖建筑,前清驻美大使梁诚租下了这里,作为中华帝国的大使馆。民国成立之后,这里就成为了中华民国驻美公使馆。   驻美公使顾维钧和使馆武官温应星收到了这个消息,顾维钧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白宫的这个决定并不是通知给自己的,而是给驻纽约总领事杨安平的。   作为被袁世凯所赏识的外交人才,顾维钧进入仕途以来也可算是春风得意。进入北洋政府没多久就成为了袁世凯的外交顾问,接着又被破格提升为驻美公使,下一步归国之后必然就可以进入到外交部高层了,再加上又娶了唐绍仪之女公子唐宝玥,旁人见了免不了都要称赞一声少年得志。   而顾维钧也确实是有才能的,且作为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他在美国也还是有着一定的人脉的,担任驻美公使以来,他也确实为美国政府和北洋政府之间的友好关系作出了一定的贡献。甚至去年还替北洋政府借到了芝加哥大陆商业信托储蓄银行贷款500万美元,用于发展交通和实业。当然,最终这笔钱都花在了军事及填补行政开支上。   只是,他所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也就这样了,不管是向美国银行家借款也好,还是联络美国政府和北洋政府之间关系也好,顾维钧能做的其实都不多,甚至还不及前清驻美大使梁诚更富有成绩,毕竟在梁诚身后至少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至于现在的中华民国,看似是一个国家,但是连美国人都知道,涉及中国的大多数事务还是要同革命委员会进行磋商,否则就不可能得出一个结论来。   而且,同北洋政府相比,革命委员会的承诺显然要更有效一些,至少美国人和革命委员会达成的一系列政治和商业协议,革命委员会都一一履行到位了。而北洋政府这边,官员只会空言大话,要么就是互相推诿,总之就不是一个诚实的合作对象。   比如芝加哥银行原本想要借助向北洋政府贷款的机会进入中国金融市场,但是北洋政府混乱的财政几乎让芝加哥银行的贷款打了水漂,而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地区又拒绝芝加哥银行进入,甚至连纽约的银行家们也反对芝加哥银行进入中国市场,和自己抢生意。搞的芝加哥银行也产生了退意,对于同北洋政府的合作计划有些冷淡起来了。   革命委员会不仅在国内强势,在国外也同样比北洋政府要强势的多。虽然袁世凯对于外交事务一向都是极为重视的,从其在辛亥革命复出之后,就一直坚持自己直接主管外交部的工作,但是袁世凯所重视的还是同英、法、德、美、日等国的驻华公使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对于驻外使馆则并不怎么关切。   这也就使得,北洋政府驻外使节基本得不到国内的帮助,也没什么外交方针,国内要是没有指示过来,大家就外国混日子,要是有指示过来,那么就按照国内的指示去办事,基本上同前清时代没什么区别。也只有少数留美幼童出身的外交官,会有一些主观能动性,平日里联络一下所在国的政界人士,算是建立起一些办事的人脉。   当然,驻外使节们不愿多事,也同驻外机构缺乏经费有不少关系。除了像顾维钧这样被袁世凯看重的年轻俊杰,可以直接通过和袁世凯的交流获得一定的经济补助外,其他那些不被重视的外交官有的连自己的薪水都不能按时拿到,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积极性了。   比如,驻美公使其实还领导着南、北美洲各国的驻外机构,但是顾维钧也只能照顾到驻美机构的经费不拖欠,至于其他美洲地区的办事机构就没办法去保证了。   革命委员会这边则不然,他们虽然插手驻外机关的事务,但是对于驻外人员及机构的经费保证上要比北洋政府出色的多。革命委员会给予南、北美洲外交机构的固定拨款是350万美元,还有150万美元的专项经费可以申请,这几乎是北洋政府给予驻南、北美洲外交机构一年拨款的十倍以上了。   且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也很明确,首先是为革命委员会的商业贸易服务;其次是为本国侨民的利益服务;最后则是向所在国的民众宣传中国的文化和价值观,反击针对华人或有色人种的歧视性舆论。对于外交人员和所在国政商人士的关系,革命委员会倒不是那么的重视。   虽然如此,但是美国政府和商业人士对于代表着革命委员会的纽约总领事杨安平的意见却越来越重视了,哪怕这位只是在康奈尔大学进修了美国历史,甚至不是研究国际政治出身。   顾维钧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而是他背后的北洋政府太过无力。相比之下,革命委员会已经隐隐可以决定东亚的某些问题的走向了,自然美国政府就要尊重代表革命委员会发声的杨安平的主张了。   他甩了甩头,把那点不快甩出了脑海后,便对着使馆武官温应星说道:“看来,需要你跑一趟纽约,把美国政府的意思传达给杨总领事了。请转告杨总领事,中国当前的形势来之不易,革命委员会切不可孟浪,把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温应星看了看手上的表,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出发,还能赶上下午1点半的火车,那么我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作为第一批进入西点军校学习的中国留学生,他的入读还得到了美国国会的特别批准。1909年从西点军校毕业归国,温应星先是在广东军校担任数学教师,接着又于辛亥革命时加入了上海督军府,随着南京政府的解散,又加入了北洋政府。   不过和顾维钧不同,作为孙中山的老乡,又加入过南京国民政府,袁世凯只是给了他一个闲职就把他丢在一旁不闻不问了。在美国同学的推荐下,温应星最终倒向了和美国关系较为密切的革命委员会。   革命委员会虽然接纳了他,但并没有立刻给他什么军事职位,而是令其担任了和美国海军进行沟通的联络员,之后又把他派往了美国担任驻美武官,实际上也还是协调中美之间的军事联系。毕竟美国参战之后,一度想要让赴欧作战的中国军队也接受自己的领导,以便于同英法的联合司令部对抗。   虽说毕业于西点军校,但是温应星的性格却不是那么的强势,在协调中美军队之间的关系时还是比较出色的,因此现在他也渐渐开始融入到了革命委员会驻美的外交系统之中去了。对于白宫这边给出的要求,他自然要比顾维钧的应对要认真的多。   和顾维钧告别之后,他收拾了一点随身物品就赶去了车站,及时的赶上了通往纽约的火车。七八个小时后,温应星就在如博物馆一般的纽约中央车站下了车,这座1913年完成的中央车站,在灯光的照射下金碧辉煌,犹如行走在巴黎歌剧院内,头顶拱顶上闪亮的数千个星星,让人更是觉得荡漾在星空之中,宏伟精致而又梦幻。   不过温应星此时无暇欣赏这座杰出建筑的艺术性,他匆匆走出了车站,在道路旁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就赶往了花园大道412号,也就是中华民国驻纽约总领事馆的地址。   花园大道距离中央车站不到半小时的路程,这里位于中央公园的东南角,在曼哈顿岛富人区内。原本是阿斯特家族的产业,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感谢吴川派出的摄影船拯救了自己,就把这座建于镀金时代的联排建筑以1美元的年租租借给了革命委员会作为办事机构。   这幢四层半建筑分为三个独立楼道,总计102个房间。中间大门的入口通往总领事馆,南面入口是中华商会,西面入口是总领事馆和中华商会招待客人住宿的内部招待所。   一层是前台和办事大厅,主要是处理普通的侨民事务;二层是外交官的办公室及会客室;三四层是会议室、图书馆、档案馆和宿舍。不过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温应星和一楼的守门人交谈了几句就直接上了三楼。   他上了三楼之后才发现,总领事馆内的人并没有休息,还聚在会议室内开会呢。在电梯口等候他的领事馆人员向他问道:“您是先在隔壁的读书室坐一坐,等杨总领事开完会再说,还是要现在见他?如果要现在见,那么我去为你通报一声。”   温应星于是问道:“他们还要多久开完会议?”   对方想了想才说道:“一般都是开到晚上11点,很少超过12点的。”   温应星看了看手表后,便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还是等一等吧,有吃的吗?我急着过来,晚餐都没吃。随便一点就可以,顺便来一杯咖啡。”   “那么,我让厨师给你炒个蛋炒饭吧,您先在这里坐一坐……”   温应星向对方道了谢,随着对方离去,他正想看一看房内书架上的书籍时,却突然隐隐听到了对面会议室内传出的声音,这令他不由侧耳听了听。 第九百二十二章   对面的会议室内,纽约总领事馆的商务秘书陈安乐正在向众人汇报着自己的工作,“这一次我走访了巴西和阿根廷两国,巴西之前是葡萄牙的殖民地,阿根廷则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前者人口不到2000万,后者约800万。   巴西虽然是南美洲的人口和领土大国,不过就经济上来说,它反而不及阿根廷。因为阿根廷拥有的潘帕斯草原极适合农牧业,在战前就已经被称为世界的粮仓和肉仓了。   而巴西的土地面积虽大,但是在农牧业的自然环境上却远不如阿根廷,不过其多样的地形倒是令其有着多种自然资源的储备。比如我们和美国钢铁公司派出的勘探队,在巴西东南部米纳斯吉拉斯州发现的大型铁矿,铁矿砂的品位超过55%,其矿产储量据说至少不会少于10亿吨,这简直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但是巴西现在几乎还是一个农业国,其主要出口的产品是蔗糖、咖啡、橡胶和木材。如果巴西政府想要开发出这一富铁矿,它就需要美国的资本和机器,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相当好的机会,国内一直处于大量的农业人口过剩,如果我们能够和美国资本合作,那么我们就可以向巴西输出劳动力来减缓国内的人口压力,并可以从巴西获得优质的自然资源。和其他国家相比,巴西政府对待有色人种较为宽容,比较容易沟通。   至于阿根廷这个国家,虽然比巴西富裕,但是和澳大利亚、美国一样,都存在着明显的白人种族主义政策,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怎么友好。但是这个国家在战前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就达到了整个拉丁美洲进出口贸易的30%,1913年阿根廷对外贸易总额8.78亿美元,其中进口4.09亿美元,出口4.69亿美元。以其人口来说,确实是一个相当富裕的国家。   不过阿根廷和美国都是农牧业发达的国家,双方之间的贸易竞争从上个世纪就开始了,而和美国的体量相比,阿根廷都只能算是一个小国。在战前,阿根廷的对外贸易主要是面向欧洲,主要是英国和德国,对英国出口的农产品一度超过了美国。   从1880年到1910年,阿根廷经济持续增长了30年,就是依赖于对外贸易的增长带动的国内农牧业经济。阿根廷现在拥有2400万公顷耕地,主要生产小麦、谷物和亚麻籽,战前出口贸易额的9成来自农牧业。   但是,阿根廷农牧业的这种增长是通过欧洲的资本和机器获得的。欧洲大战开始之后,失去了英国的资本和德国的机器,又失去了来自欧洲的商船,阿根廷的农牧业就几乎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虽然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阿根廷人乐观的认为英国不会对阿根廷和德国之间的贸易进行禁运,但是1915年下半年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大战爆发所摧毁的欧洲市场和英国的禁运政策,使得阿根廷经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光是首都附近就有30万人失去了工作。   而阿根廷经济同美国农业之间的竞争关系,也使得阿根廷的农牧业经济开始萎缩了下去。阿根廷是一个缺乏煤炭的国家,战前主要依赖英国提供煤炭,现在他们不得不向美国进口煤炭甚至向邻国进口木材。   且阿根廷缺乏重工业,从铁路机车到农机设备都需要向外国进口,欧洲大战的爆发打断了双方之间的互补贸易后,阿根廷就不得不向美国人进口各种机器,并试图把农产品出售给美国人。   不过,今年4月美国宣布参战之后,阿根廷总统伊里戈延继续声明对这场战争中立,这遭到了美国人的不满,并切断了对于阿根廷的煤炭供应。   美国和阿根廷之间的冲突,对于我国来说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在战前,阿根廷的对外贸易中,英国占了31%,德国17%,美国15%,我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今年阿根廷的对外贸易,美国占了第一位,超过了30%;而我国排名第二,也达到了15%,总金额预计会超过1.4亿美元。其中对于阿根廷的服饰类出口就超过了6000万美元,之后是家具、农业设备、发电装置和汽车等产品。而我们则向阿根廷进口了2500万美元的羊毛和15万吨牛肉等农牧业产品……   通过这一次的访问考察,我认为对于南美洲的贸易及投资还有着极大的潜力可以挖掘。比如,当前我们对于哥伦比亚的煤矿开发,委内瑞拉的石油开发,秘鲁的渔业开发及智利的铁矿、铜矿开发,完全可以同南美各国的经济发展联系起来。   欧洲大战断绝了欧洲产品对于拉丁美洲地区的输入,而美国虽然有着强大的工业产能,但是随着美国参战,其对于拉丁美洲的商业输出也暂时陷入了停滞阶段。眼下能够满足拉丁美洲各国工业品需求的,其实只剩下了我国和日本。   拉丁美洲地区对于钢铁制品及能源产品是第一位的,其次则是运输工具,再次则是食品和纺织类产品。这对于我国目前的工业发展规划来说,就是最好的销售市场。我觉得,我们应当向国内请示,进一步整合对拉丁美洲地区的贸易资源,以继续扩大我国在拉丁美洲地区的贸易份额。”   随着陈安乐的汇报结束,会议室内顿时有人感慨了一句,“没有工业基础的国家,哪怕农牧业再发达,遇到这样的国际形势也一样要完蛋啊。世界的粮仓和肉仓,居然在首都地区都出现了燃料短缺和食品短缺,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会议室内的杨仁和则有些担心的说道:“美国一向把拉丁美洲当成自己的后院,从门罗主义到现总统威尔逊言:美国不是拉丁美洲的外国人。可见美国人对于外国资本进入拉丁美洲都是及其反感的。   我们现在在拉丁美洲能够有这样的成绩,首先是吴主席打开了同美国资本合作的大门,我们在拉丁美洲的投资和贸易,几乎都是同美国资本合作的项目;   其次则是得到了德国人的协助,因为被英国切断了德国和拉丁美洲之间的航线,加上协约国对于德国在拉丁美洲资本的绞杀,德国几乎把在拉丁美洲的投资都转给了我们。战前德国在拉丁美洲有9亿美元的投资,至少有7亿多美元的资产以半价出售给了我们。再加上德国银行替我们打通了拉丁美洲的贸易结算体系,才使得我们得到了过去德国在拉丁美洲的大半市场。   最后就是我国工业的快速发展,使得我们有能力取代一部分欧洲工业品输入拉丁美洲。但是,一旦我们开始整合对于拉丁美洲贸易资源,也许就会突破美国人能够容许的底限,到时也许就会被美国人所针对了。我不认为美国人对待我们,会比对待阿根廷人更为宽容。”   会议室内略为沉默了片刻,杨铨突然出声说道:“根据我们对于美国社会的考察和研究,我认为杨董事说法是正确的。   美国政府对于我们的友好,是建立在我们能够给美国带来利益的基础上的,而不是为了制造一个和美国展开竞争的势力。   当然,以我国当前的工业发展程度,还远远达不到被美国人警惕的程度。所以,整合拉丁美洲的贸易及投资资源也不是不能做。但是应当让美国人也获得好处。   虽说美国当前的工业产能已经占据了世界第一,但是在美国国内银行家的话语权要比工业资本家的话语权大的多。对于我国来说,金融方面本身就是较弱的一部分,按照吴主席的说法,我们应当尽可能的同美国银行家展开合作,但未必要向美国工业资本低头。   比如,之前陈秘书就说的很好,在开发巴西的铁矿资源上,我们就可以同美国资本展开合作,从而获得双赢或三赢的机会。而在整合对拉丁美洲的贸易和投资资源上,我们也可以遵循这个办法。   根据我所了解的,战前欧洲向拉丁美洲贷款,利率通常在18-24%之间,特殊时期甚至高达36-48%,这样高的利率使得欧洲资本完全掌握了拉丁美洲的经济。因此前任国务卿曾经在战前向威尔逊总统提议,美国政府对拉丁美洲各国的贷款利率应当定为4.5%,以加强美国对于拉丁美洲各国的影响力。   因此,如果我们能够同美国银行家们展开合作,他们贷款我们做工程、购买我们制造的工业品,那么美国人和我们就都获得了各自所需要的东西了。矿产资源的开发、铁路和港口的修建、发电厂的建设,这些大型基础工程,都可以让我们和美国人受益……”   杨仁和是革命委员会委派的中美贸易公司董事,而杨铨则是革命委员会派出的青年官员赴美考察团团长,他们和主持会议的驻纽约总领事杨安平,构成了这次会议的三个主要角色。   杨安平思考了一下,就点头说道:“大家的意思差不多也明确了,我建议把大家的主张整理一下,然后发回国内,等待中央的决定吧。   另外,杏佛,你们考察的项目都完成了吗?国内对于美国财政部对本国经济的统计方式很感兴趣,不知道你们考察的怎么样了?”   杨铨马上回应道:“除了农业方面还有几个项目没有完成,其他项目基本都结束了。美国财政部的统计方式我们差不多也了解完了,我打算下个月先安排一批人回国。”   杨安平松了口气道:“我会给你安排船只的,那么今晚的会议就到这里吧……” 第九百二十三章   杨安平这边刚结束会议,领事馆的办事员就过来告诉了他温应星到来的事,他于是起身走到了会议室对面的读书室内。   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应星听到了开门声,便抬头望向了门口,接着便起身和杨安平打了招呼。杨安平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就询问起了他的来意。   温应星于是一五一十的向他告诉了白宫传递给驻华盛顿公使馆的意思,杨安平听后沉默了数秒方才出声说道:“我会尽快发电报给国内,让中央去定夺此事。我相信,中央会有更为妥善的方式来处置这件事的,倒是没必要现在就对白宫唯唯诺诺。   不过你今天过来的也正好,我正想找个时间和你谈一谈关于我们同美国海军部的一些合作项目,还有关于欧洲参战问题,美国人是怎么想的?”   温应星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们和美国海军部合作的重点项目,第一个合作项目是葫芦岛军港、民港建设项目和渤海造船厂建设项目,两个项目加起来总投资大约为1200万美元。从1913年开始立项设计规划,到今年十月份基本已经完成了80%的工作量,葫芦岛民港大概在年底之前就能全部完工,军港大概要到明年10月完工,至于造船厂一期工程去年年中就完成了,二期工程大概在明年4、5月份竣工。   第二个合作项目是美国海军帮助我们建立一支近岸防护舰队,以防护渤海区域为目标。之前我们的要求是以航空母舰加上快速驱逐舰、潜艇和其他辅助舰只组成的舰队,和美国海军联合作战时担任侦察或后勤工作,单独作战时以保护近海航线和袭击敌对国家的海上运输线为主要目的。   美国人贷款给我们2500万美元,并向我们转让一系列造船机器和技术,用以组建这支舰队。不过去年安不纳群岛事件之后,美国海军部认为我们的舰队规模太小,难以保卫本国的海岸线,要求我们扩大舰队的编制,至少应当在舰队内增加2艘战列舰和2艘快速巡洋舰,才能够和东亚地区的其他海权国家相抗衡。   为此,美国海军部除了愿意向我国转让来自英国的轻型巡洋舰建造技术,和新墨西哥级战列舰的建造图纸。不过我觉得,美国海军部似乎是想要借助这两项船只建造技术的转让,让日本人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   第三个合作项目就是安不纳群岛的海军基地,美国人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所有设计,总造价大约为7800万美元,我们负责的土建部分约为3800万美元,剩下的工程由美国海军部自己派出工程部队完成,总工期约为7年。   至于欧洲参战问题,我认为还是不要和美国人凑在一起比较好。美国海军基本算是常备军,增加的人员不算多,因此我们之间的沟通还算畅通。但是美国陆军过去的编制也就13万人,现在一下扩建到42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每个陆军师的总编制是28105人,也就是说一下扩增到了120万人左右,这几乎是去年美国陆军规模的10倍。   虽说美国人在上半年建立起了32个大型训练营,一次性训练了上百万人,但是想要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改掉他们的平民习气,这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听说过欧洲战场上的伤亡率,就连久经战阵的法国人、意大利人和俄国人都崩溃了,我并不认为这些跑到欧洲去参战的美国人有多么的坚韧。   再加上美国平民中习以为常的对华人及有色人种的歧视态度,虽然我们当前和美国的关系不错,但是并不代表那些穿上了军装的美国平民就能和我们并肩作战了。我担心,到时候我国的参战部队反而会变成美国人的挡箭牌和探路石,我们的士兵在战场上伤亡过大的话,我国民众对于美国人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的……”   杨安平和温应星足足交谈了2个小时,直到凌晨1点了才让人带着他去休息。而杨安平自己却没有休息,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复斟酌,把当前需要中央了解的重点事情归纳出了一篇电文底稿,更多的书面资料将会通过邮包寄回国内去。   凌晨五点他叫醒了自己的秘书,让他把这封电报发出去,这一天刚好是11月15日,也是俄历11月12日。在图拉省克拉皮文县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内的一处白雪覆盖的山坡上,安娜忧心忡忡的站在那里望着远方的一处烟柱。   那可不是什么炊烟,而是房子被点燃后的黑烟。从二月彼得堡发生革命之后,乡下的村社里的农民就开始向地主和管家要求改变租额,据说其他地方甚至还出现了强迫地主交出土地的暴动事件。   一开始,于尔斯泰男爵并不想理会这些农民,还试图召来警察对方这些无理的乡下人。但是安娜最终劝住了自己的父亲,认为这场战争打的连皇上都退位了,自家让出一些租额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自家还能比皇上和大公更有权势吗?   因为把中国人请到了家里,导致耽搁了小女儿的婚事,因此男爵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是有些愧疚之心的,好在皇上退位了,这下倒是不用再估计宫内干涉女儿的婚事了,因此他也就让管家和农民们协商了租额。   而就在男爵让妻子和大女儿寻找合适的相亲对象时,七月前线的失败导致大量士兵逃回了后方,这些士兵和城市里工人联合了起来,在家乡或城市周边的乡村里鼓动农民暴动。八月之后,农民的暴动开始向整个欧俄地区的乡村蔓延了开来。   他们夺取干草,闯入森林,占据土地,阻止耕种,自己规定租额,把地主和管家们都赶跑了。外交部长的土地被暴动的农民分了,就连国会议长罗江科的产业也没能得到保护,乡镇委员会命令罗江科产业的管理人把干草交给农民,并公然威胁他:“你如果不听土地委员会的话,那对你可就是另一套了,你会被逮捕。”   整个俄罗斯再也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到了9月间,各地农民开始直接用暴力夺取地主产业的各个部分,捣毁贵族的庄园,焚烧地主的房子,甚至有些地方还杀死了地主和管家。如果说8月之前,农民的暴动还是被前线逃回的士兵和工人组织煽动起来的,那么9月之后农民就开始自发的开始了暴力革命。   由于男爵在之前对农民的温和表现,使得农民并没有冲入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但是男爵名下的土地已经被农民拿走了。乡下的形势开始变得比城市还要糟糕了,但是男爵还是没有听从女儿的劝说,全家暂时先离开俄罗斯。因为男爵担心自己一走,那些农民就会冲入庄园拿走他的所有财产。   只是,他们并没有等来临时政府对于乡村乱象的镇压,倒是等来了彼得格勒的大革命。这一下,他们想要离开俄罗斯都有些困难了。向来乐观的安娜,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看着远处被烧毁的富农的房子,她觉得也许自家迟早会变为下一个。   就在她担忧不已的时候,她的女仆跑上了山坡,一边跑一边对她喊道:“小姐赶紧下来吧,少爷陪着大小姐回来了,还有好多人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   安娜立刻提起了裙子,然后飞快的向着山坡下跑了下去,女仆卓娅有些惊吓的连忙喊道:“慢一点,你可别摔下来……”   可安娜就像是一头灵巧的小鹿,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平衡,在冲过女仆身边时还有功夫对她喊了一句:“你还是自己小心些,别摔倒了。”   丢下了卓娅之后,安娜很快就奔向了自家的大宅。在后门台阶上停顿了下,踩掉了靴子上的雪泥后,她就推门走进了屋子。   当她顺着通道走向了会客室时,人还没到就听到有人在房间里大声嚷嚷着:“……谁能相信呢?一个法院差吏或门丁居然做了法院院长,一个医院看护居然做了医院院长,一个理发匠居然做了高官,一个准尉居然做了总司令,一个仆役或小工居然做了市长,一个车轮涂油工人居然做了段长或站长,一个锁匠居然做了工厂经理?要不是有认识他们的人告诉我,我死活都不会信……”   安娜并没有关注那位正在抱怨布尔什维克党人乱来的老头子,她走进会客室后就找到了自己的姐姐,然后快步走上前去,浮现出来开心的样子向她小声的招呼道:“列娜,欢迎你回家。”   也许是因为连续赶路的关系,叶琳娜的脸色有些憔悴,但是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后,她还是很开心的抱了抱对方说道:“安妮亚,看到你真好。我差点以为会看不到你了。”   安娜脸色一怔,不由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兄长安德烈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我们从莫斯科离开不久,布尔什维克党人就发动了暴动,妹夫又赶回去镇压那些布尔什维克和暴徒了。   现在莫斯科周围的农民,大多都是暴动的支持者,我们经过的莫斯科省内农村和镇市上,充满了前线的逃兵,这些从前线回来的士兵,正带着农民驱逐地主,路上乱做了一团。列娜和小薇拉有些被吓到了。”   边上突然有人插嘴道:“岂止如此,现在临时政府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乡村的控制。我们路上休息的时候,不是有位社会革命党人想要劝阻农民不要支持布尔什维克么,他说布尔什维克是强盗和卖国贼,但是那些在场的农民就开始愤怒了。   有人当即对他恐吓道:打倒那只狗!用石头打死他!再不要告诉我们好听的鬼话了。土地在哪里呢?你们的话听厌了!我们要布尔什维克派!我们要列宁!   看起来,现在乡下也未必会比城市安全啊……” 第九百二十四章   安娜和姐姐叶琳娜都沉默了下去,政治话题一向都是男人们的专利,当他们开始谈论政治的时候,女子就应该走开,但是这场大战改变了一切,男人们已经不再忌讳在自家女子面前讨论政治了。   安娜觉得,也许这是因为男人们在外得不到支持,只好对着家中女子抒发一下自己对政治的看法,以寻求有人认同自己主张的虚幻假象了。   过去的她确实不关心政治,她更喜欢骑马和看冒险小说,她曾经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直到她去了一趟远东,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俄罗斯和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也还有中国和哈尔滨;男人们并不仅是如父亲这样一心经营土地的地主或是整天沉默着在地里干活的农民,也还有如吴川这样想要去改变世界的人。   因此,从远东回来之后,她也渐渐关心起了庄园中仆人们的生活和庄园外的乡村又是怎么样的情况,而和吴川的通信中,她也开始和对方讨论起了俄罗斯乡下的一些情况。虽然在离开哈尔滨时,吴川曾经告诉过她,他们之间的通信可以慢慢取消,然后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去了,但是安娜并没有这样做。   在看到了世界的真实一面之后,安娜就觉得贵族们的生活确实应该长久不了了,因为不管是她还是她的父亲,对于俄罗斯都无什么贡献,他们只是喊着热爱俄罗斯的口号,然后趴在俄罗斯母亲身上吸血而已。这场战争更是再一次加深了她的这一印象,皇帝和贵族将军们发起的战争,最终在战场上丢掉性命的却是那些被强征入伍的农民,而各地的贵族地主们反而靠着囤积粮食和控制着森林,大大的赚取了一笔。   所以,对于今年二月之后农民对于地主的反抗,安娜是表示同情的,这也是她积极劝说父亲向农民妥协的根由。只是她并没有想到,形势会发展的这么快,二月份还在为临时政府欢呼的农民,现在已经开始拥抱布尔什维克派去了。   如果说7、8月间只是城市中的动荡,布尔什维克大多都在城市中和无产阶级在一起,那么9月到现在,乡村的农民暴动已经超过了城。各个乡下的庄园都成为了被农民运动包围起来的海上孤舟,就连现任托尔斯泰伯爵,既列夫·托尔斯泰的儿子,也向省政府抱怨着乡下农民的暴动,希望省政府尽快采取措施维护乡下的秩序。   因为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望,托尔斯泰家族在本县的产业是受冲击最小的,可就算如此这位伯爵也开始恐慌了起来,想着省政府派出军队来恢复乡间的秩序了。由此可见,乡下的秩序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了,这位跑来庄园避难的客人,确实说了一句不中听的大实话。   安娜的母亲男爵夫人此时终于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让众人都待在会客厅内并不合适,于是便开始招呼着女眷离开,为她们各自安排住处,也好让男人们留下谈话。   安娜陪着姐姐和一岁半的外甥女去了自己的住所,她们两姐妹好久不见,有着许多私房话要聊,为了分散叶琳娜对于姐夫的担忧,安娜也有意识的抛出了不少话题,以转移姐姐的注意力。   果然到了晚饭的时候,叶琳娜的精神好了不少,在母亲派人叫两人去主屋吃饭的时候,起身准备走出房间的叶琳娜突然转身向着妹妹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我们也待不下去的话,我们能够去远东待上一段时间吗?”   看着姐姐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安娜楞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有问题吧,我或许可以给他写一封信。”   “不,你应该给他打一封电报,现在到远东的邮件未必能够按时送到了。像你说的,我们应该尽快离开俄国,可我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总不能在国外流落街头。”叶琳娜快步走到妹妹面前,握着她的双手急切的劝说着,很快她又把手放在了胸口,向着上帝祈祷道:“希望这场劫难早日过去,希望我们大家都会没事……”   只是,上帝似乎并没有听到叶琳娜的祈祷,毕竟俄国各地的修道院的土地和主教大人的土地也被农民抢走了,可是上帝并没有给那些农民降下什么雷霆。   第二天,也就是俄历11月3日,安娜的父亲跑了一趟县城去打听了一下消息,当他午后返回庄园时,整   个人看起都有些颓废了。等候在庄园中的人们,很快就从男爵这里听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   临时政府的总理克伦斯基从彼得格勒逃出之后,其实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前往莫斯科,而是赶去了莫吉廖夫和设立在那里的俄军最高总司令部大本营里的将军们汇合了。   克伦斯基和陆军部长萨文科夫发动起了这里的哥萨克部队,然后向着彼得格勒进军了。10月29日时,哥萨克部队一度攻下了皇村,但是克伦斯基强行要求中立部队放下武器的行径激怒了皇村中宣布中立的部队,使得他们倒向了布尔什维克派。   虽说驻扎在彼得格勒的部队有许多士兵加入了革命,但是也有不少部队选择了中立,他们依赖自己选举出的委员会管理自己。克伦斯基要求他们放下武器的行径,让这些士兵们以为临时政府并不打算放过他们这些中立派,是打算在解除了他们的武装之后枪毙他们之中的带头分子,就好像前线部队枪毙反对战争的士兵领袖来威吓那些士兵一样。   担忧被秋后算账的彼得格勒的中立部队至此全面倒向了苏维埃,而保卫列宁的远东团在镇压了彼得格勒城内的士官生叛乱之后,便带着从彼得格勒周边赶来的援军向着皇村发起了进攻,于11月1日击败了克伦斯基和萨文科夫所率领的部队,重新夺回了皇村,至此克伦斯基试图收复彼得格勒的计划全面破产。   在莫斯科,收到了彼得格勒爆发革命的消息之后,莫斯科的布尔什维克党人也发起了起义。作为俄国中部工业区的中心,这里的工人阶级占据了压倒性的力量,足足有100多万产业工人,占了欧俄地区工人总数的二分之一,也因此在十月之前这里的布尔什维克成员就增长到了5万余人,革命的条件要比彼得格勒更为成熟。   但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莫斯科布尔什维克的领导人诺根和莫洛夫却犯了一个错误,他们认为自己的力量已经压倒了莫斯科城内的社会革命党人的力量,而彼得格勒的革命又已经获得了胜利,连克伦斯基都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因此他们选择了展现自己的力量之后,就试图通过谈判手段迫使社会革命党交出莫斯科的管理权力。   在革命士兵占领了邮电总局和电报局,控制了克里姆林宫后。莫斯科起义的领导人便去同以莫斯科市长、右派社会革命党人鲁斯涅夫为首的“治安委员会”进行谈判,希望凭借革命力量的威慑迫使资产阶级让出政权。   但是鲁斯涅夫为首的治安委员会却并不这么想,他们趁着莫斯科革命军事委员会按兵不动的时候,一边用谈判迷惑了革命军事委员会,一边拼凑了4万反革命武装力量。   10月27日晚,也就是叶琳娜等人离开莫斯科的这一天,莫斯科“治安委员会”中断了和革命军事委员会的谈判,宣布全城戒严,派重兵包围克里姆林宫,并向革命军事委员会提出了最后通牒,要求让出克里姆林宫,解散革命军事委员会并将其成员交法庭审判。   最后通牒遭革命军事委员会拒绝后,治安委员会的军队就开始进攻,夺回了邮电总局、电报局和克里姆林宫。但是,莫斯科毕竟是工人阶级占据优势的地区,且莫斯科外围的驻军和那些从前线逃回的士兵都是支持苏维埃的,因此清醒过来的莫斯科革命军事委员会很快就组织起了5万赤卫队和革命士兵进行了反击。   随着克伦斯基在11月1日遭到失败的消息传来,莫斯科治安委员会顿时分化了,加上铁路基层员工站在了彼得格勒苏维埃和人民政府这边,使得全俄铁路工会执行委员会的中立立场破产,彼得格勒的援军抵达了莫斯科,人数虽然不多但已经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在11月1日的下午,治安委员会签订了投降协定,莫斯科革命军事委员会也于当晚宣布了起义胜利。   彼得格勒-莫斯科地区落入了布尔什维克手中,波兰落入了德国人手里,乌克兰的中央拉达虽然没有宣布接受彼得格勒苏维埃的领导,但也一样是反对临时政府的。这样一来,俄罗斯帝国最重要的几大工业区现在都脱离了临时政府的控制,而克伦斯基从彼得格勒败退后还不知去了哪里,临时政府至此差不多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个控制全国的政权了。   而这还不是结束,随着临时政府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失败,现在各省各县都出现了夺权的现象。就好像二月革命之后,各地资产阶级和地主组织的治安委员会接管了本地的政权,现在各地的工人、士兵和农民都打着苏维埃的旗帜要求接管本地。   和二月革命不同的是,上一次革命不过是政权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治安委员会的成员几乎就是从前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但是这一次革命就不同了,是被压迫的阶级从压迫他们的阶级手中夺取政权,是拿着刺刀和步枪的工人、士兵和农民用武力强迫统治者交出他们的所有。   听完了男爵带回的消息,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内的客人们一片茫然,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走了。只有安娜终于下了决心,当天晚上她说服家人该下决心离开俄国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县城给远东发了一封电报。 第九百二十五章   俄历11月1日凌晨,从皇村败退到加特契纳镇的克伦斯基,再次撇下了自己的部队逃亡了,这样的行径使得克伦斯基失去了自己最后一点名望。   临时政府已经完蛋了,从11月15日起,彼得格勒所有的教堂里,神甫们都不再为临时政府做祷告了,但是武装的反动派被消灭了,并不代表反动派已经全面认输了。   早在革命之前,俄国的有产阶级中的一大部分人就已经表示:宁愿要德国人而不要革命,甚至宁愿要德国人而不要临时政府。因为他们认为:德国人的来临会带来法律和秩序。   10月25日革命爆发后不久,俄罗斯共和国临时议会、彼得格勒市杜马、第一届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俄农民代表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以及从第二届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中退出的前线部队的代表、一部分社会革命党人、孟什维克、人民社会主义者、统一社会民主派和统一派,就组成了:拯救祖国和革命委员会。   当10月25日上午,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发布了告俄国公民书后,这个刚刚成立的拯救祖国和革命委员会,也针锋相对的向俄国全境以及欧洲广播了告俄罗斯共和国公民书:   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违反革命人民的意志,于11月7日罪恶的逮捕了临时政府一部分成员,解散了共和国临时议会,并且宣布成立了一个非法的政权。当此外患极端严重之际,竞对革命俄国的政府施用这样的暴力,简直是对祖国犯下了滔天罪行……   在布尔什维克领导的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向着临时政府的反动势力发动进攻,并保卫彼得格勒的时候,拯救祖国和革命委员会却在鼓动政府人员不同布尔什维克合作,鼓动铁路部门不为布尔什维克运输军队,鼓动邮政人员不为斯莫尔尼宫投递邮件并切断通往那里的电话线,不为布尔什维克开动电报机器。   这些衣冠楚楚的社会主义者在革命前这样评价布尔什维克们:他们都是些蠢牛,一群流氓,他们不敢发动,万一他们竟敢发动,马上就会被打得作鸟兽散。从我们的观点看来,这也不坏,因为那时他们就会自取灭亡,在立宪会议中就没有权力了……   在革命爆发之后,他们一边阻扰着布尔什维克领导的革命,一边在彼得格勒市杜马的会场上这样说道:那些布尔什维克竟然要对知识分子进行专政吗?我们倒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呢!   而在布尔什维克党内,面对右派的武装进攻,左派盟友的不合作,许多人对在对列宁和托洛茨基嚷嚷着:“我们支持不下去了!反对我们的力量太大。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我们将陷于孤立,而整个的革命事业将归于失败。”   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护国派、农民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军队委员会和中央舰队委员会等发表了自己的文告,向彼得格勒的市民呼吁道:   “……饥饿将毁灭掉彼得格勒!德国人将践踏我们的自由!如果我们这些有觉悟的工人、士兵、公民还不全体一致地团结起来,那么黑帮分子的大屠杀就会蔓延到整个的俄罗斯。”   “……不要相信布尔什维克的诺言!他们答应立即媾和,那是撒谎!他们答应有面包,那是欺骗!他们答应把土地交给农民,那是神话!”   托洛茨基反对党内的妥协,因为现在妥协才是意味着革命的真正失败。而列宁则对这些可伶的妥协分子不懈一顾,他向党内的同志们公开不讳的说道:“克伦斯基及科尔尼洛夫分子也好,莫斯科的治安委员会也好,他们都没有群众基础,只要我们做好宣传和组织工作,让工人、士兵加入到革命中来,那么反动分子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力量其实来自于自己的幻想,而我们的力量则来自于真正的无产阶级的支持……”   列宁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些反对布尔什维克用暴力夺取政权的社会主义者,当他们站到第一线去阻扰士兵们,要求他们不要参与毁灭自由的俄国的暴行,试图让这些士兵们明白布尔什维克的革命并不是真正的革命。   大字不识的士兵们却这样回答道:“……目前俄国存在两个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要么站在资产阶级这边,要么站在无产阶级这边。我们现在就是站在无产阶级这边……”   随着克伦斯基部队对彼得格勒进攻的失败,莫斯科起义获得胜利,全俄苏维埃政府总算稳住了阵脚的时候,布尔什维克党内却又再度出现了问题。   11月3日晚上,全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在斯莫尔尼宫二楼的大会议厅召开会议时,布尔什维克党人拉林突然起身在大会上宣布道:“立宪会议选举的日期快到了,这是结束政治恐怖主义的时候了。   那些用来限制出版自由的措施应该加以修正。在战争期间实行那些措施是有理由的,但是现在,就没有任何口实再那样做了。新闻出版必须自由,自由那些煽动骚乱和暴动的言论才除外。”   拉林的提议获得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和一部分布尔什维克党人的支持,这也代表着党内对于列宁派的不满。列宁派和支持新闻出版自由者之间爆发了激烈的辩论之后,列宁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   他态度镇静,不动感情的说道:“目前内战尚未结束,敌人还在同我们周旋,因此不可能废除那些取缔资产阶级报纸的措施……那些重要物资必须成为苏维埃政府的财产……分配给各社会主义的政党……”   之后的投票表决,以31票对22票否决了拉林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议案;以34票对24票通过了列宁的提案。因此投票结果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宣布退出了军事革命委员会及一切其他行政职务。   而加米涅夫、李可夫、米柳亭、季诺维也夫和诺根也宣布退出了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央委员会,他们退出的理由是:……为了避免新的流血,为了防止正在到来的饥荒……为了保证立宪会议能够如期召开……都必须建立一个由所有参加苏维埃的各党派组成的政府。我们不能为中央委员会所奉行的那种灾难性的政策负责……   布尔什维克党的内部分裂冲淡了工人群众和革命士兵们为获得对临时政府胜利的喜悦,倒是让其他社会主义政党开心不已。   不过在暂时消除了外部的威胁之后,列宁这次对于这些反对派进行了迅速而坚决的斗争,加米涅夫被解除了全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职务,斯维尔德洛夫替代了他。季诺维也夫也被解除了彼得格勒苏维埃主席的职务。于此同时,在捷尔任斯基的建议下对于党内的投机分子也开始了一波清理。   列宁还在11月7日的真理报上刊登了一篇告俄国人民书,文章中先是表明了只有布尔什维克党组织的政府才是苏维埃政府;接着又声明在新政府组建之前布尔什维克已经邀请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参加,但是遭到了拒绝。   在文章的最后,列宁严厉的批评了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等人退出党的中央委员会和人民委员会的行径,认为这些逃跑的同志就象临阵脱逃的逃兵。   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和那些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并没有因为反对内战而获得人民的支持,相反的是,参加了革命的工人、士兵、农民不能理解他们退出政府的行动,反而纷纷向他们质问是否准备出卖革命投向资产阶级。   列宁一边同党内及党外社会主义者进行斗争的同时,也开始积极的完成苏维埃对于俄国人民的承诺。在土地问题上,群众远比布尔什维克走的更远,早在苏维埃通过土地法令之前,农民已经开始自己组织起来夺取地主的土地了,因此苏维埃颁发的土地法令不过是事后对于农民之前行动的认可,并不需要做过多的工作。   但是和平和粮食问题,却是苏维埃需要积极行动起来去解决的问题。早在革命之前,彼得格勒的粮食配给就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人们除了从黑市上购买高价食物外,已经不能从政府部门获得什么帮助了。在巩固了政权之后,苏维埃就派出了水兵和赤卫队去搜查各地的货仓、铁路终点站和运河上的驳船,从那里找到了商人囤积起来的粮食。   不过想要完全的解决粮食问题,苏维埃政府需要建立起自己的粮食供应系统,再失去了波兰和乌克兰、顿河的控制权后,苏维埃只能派出军队前往南方和西西伯利亚,夺取白卫军占据的城市,建立起粮食产地的革命秩序。   于此同时,卡列金控制的顿河区域拒绝为彼得格勒提供煤炭,国家银行也拒绝向布尔什维克控制的苏维埃政府提供资金,而北方防线上的军队又焦急的向彼得格勒求援,他们连面包干都要吃完了。击退了临时政府进攻的苏维埃,却陷入了经济和财政的破产边缘。   列宁不得不要求斯维尔德洛夫同哈尔滨方面进行联络,除了尽快要求革命委员会向莫斯科提供第二批物资外,还希望中国同志给予苏维埃一笔资金,以用于向国外、乌克兰、顿河地区购买必要的粮食和燃料,维持卢布的价值。 第九百二十六章   这天中午,在哈尔滨铁路局车辆制造厂食堂内,俄籍工人和共青团员彼得霍夫正在为吃过午饭的工人们读报,实际上是铁路员工从莫斯科带回的布尔什维克宣传单子,俄国工人和听得懂俄语的中国工人围坐在食堂的一角,听得津津有味。   “……从前线归来的士兵在群众集会上焦虑的喊道:上面的人总是叫我们去作更多的牺牲、更多的牺牲,而那些什么都有的人却是丝毫也没有受到损害。   我们在与德国作战。难道我们可以邀请德国的将军们到我们的参谋部来当参谋吗?我们也在与资本家作战,然而我们却把那些资本家邀请到我们的政府里来了……   士兵们都说:请告诉我,我打仗是为的什么?是为了要取得君士坦丁堡,还是为了自由的俄罗斯?是为了实现民主,还是为了几个资本家强盗?如果你能证明我是在保卫革命,那么无须用死刑来威胁,我就会挺身战斗。   当土地属于农民、工厂属于工人、政权属于苏维埃的时候,那么我们就知道我们有值得为之战斗的东西了。我们也就会为之而战斗!   ……来自罗马尼亚前线的士兵在群众集会上发言:同志们!我们在前线上挨饿,我们都冻僵了。我们白白地在送命,死的毫无意义。我请求美国的同志们把话带到美国去,说俄国人只要一息尚存,是绝不放弃革命的。我们将用尽一切力量来坚守这个堡垒,直到全世界的人民都起来援助我们!号召美国的工人们起来,为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   ……士兵:同志们!我从那个地方给你们带来敬礼。在那个地方,人们在为自己掘着坟墓,但却把它们叫做战壕!   ……农民给莫斯科苏维埃的来信中说道:我们现在明白了,只有我们自己,和你们工人、士兵同志一道,才实行了我们对于土地的所有权和对美好未来的支配……”   就在这些中俄工人们屏息静气的倾听着,来自遥远的欧洲传来的无产阶级革命的热情时,食堂门口的棉布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一股冷冽的寒风顿时灌入了温暖的食堂内,让靠近门口的工人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是寒风带来的新鲜空气也驱散了食堂内弥漫的烟雾,让一些被烟草味道熏的昏昏沉沉的工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就在不少工人转过头看向门口,想要瞧瞧谁这么鲁莽的闯进食堂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对着他们喊道:“5天以前,彼得格勒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打败了克伦斯基进攻彼得格勒的军队,这个小丑再次从军队中偷偷跑掉了;4天之前,莫斯科的反动派们向工人阶级投降了。同志们,临时政府被我们打倒了,俄国现在属于无产阶级了……”   食堂内的俄国工人们顿时沸腾了起来,他们敲着桌子为俄国无产阶级的胜利庆贺着,中国工人们呆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俄国工人们的举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英特耐雄奈尔!”于是狂热中的俄国工人们开始唱起了国际歌,一开始大家还是各顾各的唱,不过很快嘈杂的声音就化为了整齐的节拍。听着这个旋律,中国工人们也很快明白了,这些俄国工友们在欢呼什么。   作为劳动阶级,他们能够从国际歌中感受到真正的无产阶级的呐喊,不待俄国工友们的邀请,中国工人们也很快加入了这曲大合唱。只不过有些人不怎么会俄语,因此唱的是中文版的国际歌。虽然语言不同,但是没人觉得这曲大合唱有什么不协调的。   一曲国际歌唱完,工人们的情绪反而越来越热烈了,他们总觉得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如往常那样回车间去工作。突然就有一名中国工人喊道:“我们应该把俄国无产阶级胜利的消息去告诉哈尔滨的市民,然后声援俄国无产阶级和列宁同志!”   “对,对,就该这么做。”几个年青工人顿时附和了起来,马上就有工人说道:“来几个人,我们去弄几条游行标语……”   车辆制造厂工人的自发行动,很快就惊动了厂里的党支部、共青团支部和厂部,共青团支部认为应当支持工人们的游行,厂部则认为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应当由着工人们乱来,至少也应该通知和请示上级,他们不应当擅自作出什么决定。党支部觉得共青团支部和厂部都说的有道理,于是党支部的同志一边派人和共青团支部的同志一起去组织工人或拖延工人的行动,一边和厂部的干部们向上级汇报请示去了。   只是,铁路局后勤部门难以下这样的决定,让工人出厂游行支持俄国革命的胜利,于是继续向哈尔滨铁路局总局进行了汇报请示。而总局这边又向着交通委员会进行了汇报。在这一层层的向上汇报中,这边的工人们终于等不住了,他们强行冲出了工厂,走上了街道,并大声的唱起了国际歌。   车辆制造厂本就在工业区内,车辆制造厂工人的行动很快就传到了工业区内的其他工厂,很快就有工人们也走出了工厂,加入到了车辆制造厂工人的游行队伍之中。   当工业区内的派出所派出警察抵达游行队伍所在的街区时,参加游行的工人数量已经超过了上千,而各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工人汇合进游行队伍。   工人们对于拦住游行队伍的警察有些不满的叫嚷道:“警察同志,你们拦住我们的队伍作什么?”   这位警察瞧了瞧身边个位数的同伴,再瞧了瞧快把一条街道堵住了的游行队伍,他很快就定下了心来,向着面前的工人队伍喊道:“工人同志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高声喊道:“我们要声援俄国无产阶级,声援布尔什维克,声援列宁同志,您要阻拦我们吗?革命万岁,这是吴川同志教育我们的,您要反对吗?”   这位警察沉默了数秒后高声回道:“是的,革命万岁,我也支持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但是吴川同志也说过,革命不是无序的暴力,而是有组织的摧毁旧秩序,从而建立一个新秩序。   我不会阻扰你们对于俄国革命的声援,但是这种声援不能以破坏哈尔滨的交通秩序为代价,你们总不能为了俄国的革命而去破坏我们自己的革命成果吧?”   这位警察的质问声,倒是让工人们的情绪冷静了不少,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这位是1911年革命时加入起义的哈尔滨警察,现在的埠头区派出所所长,也算是革命前辈了。   于是工人们低声讨论了一会之后,有人便语气稍稍缓和着向他问道:“那么孙同志,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办?总不至于要我们现在就解散回去吧?”   孙如玉瞧了一眼快要把街道给堵上了的游行队伍,也知道这个时候让工人们解散是不大现实的,他想了想后说道:“那么不如这样,我们大家先说好游行的路线。   我向上级汇报,派人把这些路线维护起来,免得造成交通堵塞;你们自己推举出一支维持秩序的队伍,可以游行声援,但是不能破坏公共财物,特别是不能让一些坏分子混入队伍搞破坏。行不行?”   很快就有工人党员站出来支持道:“我觉得孙同志说的也不错,大家还是按照各厂分别组队,各厂的党员和共青团员负责本厂工人游行队伍的秩序,然后各厂推举一人出来,我们讨论一下游行的路线……”   这位工人党员的呼声很快得到了各厂党团员的支持,工人们很快就服从了本厂的党、团员的指挥,开始整理游行队伍,接着便有人陆续走到队伍前头,向着呼吁的工人党员介绍着自己的名字、身份和所属工厂,很快一个20余人的游行队伍委员会就组织了起来。   看着面前原本有些拥挤而糟乱的游行队伍快速分成了4人一排的整齐长龙,就连孙如玉也不由有些惊叹了起来。1911年哈尔滨爆发起义的时候,他想要让手下的几十名警察排个队伍,都花了好大的力气,而现在这只上千人的工人队伍,仅仅有人在边上喊了几句口号,一个队伍的雏形就出来了,这种纪律性可比过去的军队都要强了。   就在工人们整理队伍及规划游行路线时,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会的指示也送到了,孙如玉瞧了一眼指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上面的要求和他刚刚对工人们说的差不多,在维持交通秩序的前提下,应当允许工人进行游行。   11月19日这一天,对于驻哈尔滨的各国领事馆来说,绝不是什么愉快的日子。正忙于打听着俄国革命情况的外交官们,突然就在室内听到了街上传来的大合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第九百二十七章   当工人的游行队伍通过南岗区东大直街的时候,正在自己办公室内和法国驻哈尔滨总领事兰必斯谈事的英国驻哈尔滨总领事康斯听到了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嘈杂声,不免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观察起了街头的动静。   只是他刚一打开窗户,跟着寒风一起涌入室内的歌声就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对于中文和俄文并不精通,因此一时都没有分辨出街头那些游行的中国人和俄国人在唱什么,但是法国总领事兰必斯对这一曲调却并不陌生,这毕竟是法国人创作的歌曲,哪怕它在法兰西被禁止了,可作为一名法国人他还是熟悉这个曲调的,更何况他还精通俄语。   因此在英国总领事还是思考的时候,法国人已经下意识的站立了起来,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上帝啊,难道哈尔滨也爆发革命了?为什么有人会唱着国际歌在游行?我们应当尽快通知吴,让他赶紧派人把这些暴动分子抓起来。”   康斯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就关上了窗户,又拉上了窗帘,但又从窗帘的缝隙中偷偷的观察着外面的情景,过了好一会才对着法国人说道:“不,我看不像是暴动,他们只是在游行,而且边上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对于市民的暴动,法国人显然要比英国人有经验的多,兰必斯很快就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按照欧洲的经验,每一场暴动都是从合法的游行开始的。俄国人不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吗?   听听他们在喊的口号,支持布尔什维克、支持列宁、支持俄国革命,这就是在煽动群众。要是吴不赶紧采取措施的话,我可不认为这些游行的组织者到时会自动散去。   我看,我们至少要给吴打个电话,俄国的革命要是传播到了远东,连中国都动乱起来的话,西伯利亚的这条物资通道也要被断绝了,到时俄国就真的可能单独退出战争,这对于协约国来说显然是有害的。”   英国人沉默了许久,才回了法国人一句,“可是吴所领导的政权叫革命委员会,他本来就是主张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我觉得他和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也许就是一伙的,我们还有必要提醒他吗?”   法国人思考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相信吴是一个社会主义分子,我看他倒更像是一名主张民族主义的社会主义者。   瞧一瞧他干的那些事吧,和德国、美国资本合作开发满洲、山东,把满洲的土地抵押给美国银行家,镇压外蒙古的活佛和王公,从日本人手中抢夺朝鲜,荷兰人手中抢夺纳土纳群岛,他和一个帝国主义分子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一个用社会主义粉饰自己的社会民主工党分子,和列宁那种试图用暴力摧毁俄罗斯的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他也许会利用俄国革命为自己捞取好处,但是决不可能为了俄国的无产阶级和我们对抗到底。当然,这一次恐怕我们要先和美国人达成一致,总不能再让他拆我们的台了。”   康斯想了想,终于回应道:“也许你是对的,我先让人出去打听一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和你一起去找美国人谈一谈……”   20日上午,美国驻哈尔滨领事莫思尔前来拜会吴川的时候,他正同海军部门讨论关于美国发回的来电,听到了美国总领事的到来后,他对着几位海军军官最后总结道:“……总之,和美国海军进行合作是需要的,对于我们来说,我国的海军经验实在是太过匮乏了,不要说太平洋及印度洋的水文资料,就连我们自己家门口的渤海,我看都没有搞明白么。   北京海军部的人一味想着要大船,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基础性的工作,你不把各大洋的水文气候资料搜集起来,光有船能开多远?这种港口内的存在舰队,对于我们来说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革命委员会所需要的海军,首先是保证近海区域的防御工作,其次是具有一定的海上破交能力,最后是作为舰队决战时能够消灭战列舰以下军舰组成的小型编队。和美国海军的合作,要围绕这三点要求去建设我们的海军。   所以,战列舰什么的可以放一放,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建立海上测量的科学考察队伍,建立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的超视距作战舰队。因此,和美国海军部的交涉目的就是,我们需要航空母舰、巡洋舰的建造技术,但是应当符合我们的作战要求进行重新设计,对于战列舰建造技术的转让,可以先放一放等到我们有能力研究和建造战列舰的时候再说……”   海军部门的几位军官虽然没能从吴川这里获得战列舰建造的许可,但是吴川却同意了关于巡洋舰建造技术的购买和接下来三年的造舰预算2850万元的初步通过。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倒也是心满意足了。   莫思尔上楼的时候遇到了这些离开的海军军官,于是在见到了吴川之后,他向着对方问候之后,便不由顺口提道:“我刚刚看到贵方的海军军官来拜访了您,不知您对于我国海军部的提议有结果了吗?”   吴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对于中美在海上安全方面进行更多的合作,这一点我同海军方面倒是达成了一致。但是对于海军舰队的舰只组成,我们之间还有那么一点问题。不过问题也不大,应该很快就会解决的。   另外,我们派往美国参与航空母舰试验的航空人员,有14人在历次训练事故中身亡了,我还是要再拜托您一次,请帮我沟通当地的美国政府,我希望能够把这些烈士的遗体运回国内来,让他们在父母居住的土地上安息。”   莫思尔点了点头,答应了吴川的请求。对于这个中国人的习惯,作为美国人是有些难以理解的,毕竟他们祖上之所以要投奔美国,就是为了寻找一块没有封建领主和地主的自由之地,欧洲家乡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印象。   因此当他们的家人死亡之后,都不会生出什么叶落归根的想法,死在那里就葬在了那里。也只有中国人,活着的时候拼命往外跑,但是死后却又想着要回到故土。美国唐人街的洗衣匠、剃头匠,辛苦了一辈子,最终却花了好大一笔钱在棺木和棺木的运输上,莫思尔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吴川做出了请求,他自然也不会拒绝,反正麻烦的也是国内的同僚而不是他。接下来,莫思尔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今天过来拜访您,主要就是想要和您讨论关于俄国革命的问题,希望您能够带领革命委员会站在协约国的一边。   我们决不能容许布尔什维克党破坏我们即将获得的胜利,和德国人单独媾和;我们也不能容许布尔什维克党对于有产者的迫害和掠夺,这不符合人道主义;我们同样也不能接受,布尔什维克用暴力方式推翻民选政府。不知您的看法是什么?”   吴川不慌不忙的拿起了面前的咖啡向着对方示意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喝上一杯热咖啡确实是一种享受,我知道你们美国人最喜欢喝咖啡,所以才让人泡了一杯咖啡上来,您不先喝上一口暖一暖身子吗?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莫思尔不得不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小口,然后称赞道:“确实是上好的咖啡,似乎是巴西出产的吧。”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巴西产的咖啡。战前,这样的咖啡一袋要14.44美元,今年则连10美元的价位都要不保了。但是在海参崴至少要卖到24美元一袋,而在彼得格勒听说一磅咖啡都要1.1美元了,也就是相当于250美元一袋。   一磅白糖,在哈尔滨不过0.1美元,但是在彼得格勒却差不多要1美元。一双好一点的靴子,哈尔滨不会超过5美元,但是在彼得格勒却要15美元以上,而彼得格勒工人的平均月工资也就15美元不到。   莫思尔先生,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这个国家的经济实质上已经崩溃了,即便没有布尔什维克也会有个其他政党去推翻临时政府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为临时政府的倒台伤心,因为我们知道它迟早都要完蛋,不是在11月7日就是在11月8日,总之很难活到今年年底。   而一个连国民生存都快要保证不了的政府,自然也是无可能再把战争进行下去,因此布尔什维克提出同德国媾和,我认为没什么可惊讶的。哪怕临时政府没有被革命推翻,它也一样打不下去了。   所以,最终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布尔什维克剥夺了有产者的财产,这为各国的无产阶级树立起了一个错误的示范,自然应当遭到抵制。您说是吗?莫思尔先生。”   莫思尔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终于犹豫不决的说道:“我并不是要反对您的看法,但是我认为俄国基本是遭到了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单独宣布退出战争,这是对于那些竭力奋战到今日的盟友的背叛。我们也是为了道义,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有产者的利益。”   吴川不以为然的回道:“说到道义的话,那么英国人就不应该拒绝沙皇一家的避难申请。莫思尔先生,我们还是谈一些实际的问题吧。美国政府对于俄国革命到底是有着自己的立场,还是仅仅只是跟随着英国人的立场?” 第九百二十八章   莫思尔对于吴川的问题有些不太喜欢,他觉得对方有在美国和英法之间挑唆对抗的意思。虽然美国和英国之间确实存在着许多问题,但是他们双方毕竟同属于一个种族,而中国人和日本人则属于另外一个种族。打一个比方来说,这就好像北方的工厂主和南方的种植园主之间爆发了矛盾,虽然北方的工厂主解放了黑奴,但是也没有给予黑奴和南方白人一样的选票。   美国为了对抗英国及其从属的势力,确实需要外部世界的帮助,比如中国人,但是莫思尔并不觉得,中国人就因此可以对着美国的外交政策指手画脚了。   当然,他面前的吴川和其他中国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不是他可以随意指责的对象,因此他还是保持着礼仪向吴川回答道:“美国政府对于俄国革命当然有着自己的立场,但是当前美国所面临的最重要的外部问题还是击败同盟国恢复世界的和平,想要达成这一点就不得不先维护协约国整体的利益,所以在这一大目标之下,美国会采取和协约国一致的立场。吴先生,我希望您和您的党派能够在这一基础上配合我们……”   吴川听完了美国人的表态后,却冷冷的反问道:“协约国整体的利益和我国的利益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要去维护它?   中国现在站在协约国一方参战,并不代表我们是完全赞成协约国的一切决定的,特别是对于协约国所主导的全球秩序,我们始终是反对的,因为中国就是这一全球秩序的受害者。   革命委员会和美国政府之间是合作关系,不是主从关系,我们不会无条件的去迎合美国的外交立场。双方之间的合作基础是什么,莫思尔先生,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场谈话似乎已经脱离了莫思尔来之前的计划了,他所设想的许多用来说服对方的话语及技巧,都在吴川直言不讳的坦诚下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了。虽然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冒着和美国决裂的风险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他倒是清楚这场谈话好像已经进入了死角。   作为一名美国外交官,他跑来要求吴川表明立场或是配合美国的外交政策都算是在职权范围之内,但是当吴川把谈话上升到革命委员会同美国之间的合作关系上时,莫思尔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因为这是越权。他终究只是一名外交官而不是国务卿,无权替美国政府决定这样重大的外交方针。   因此莫思尔感觉头疼万分的向吴川期期艾艾的回道:“我当然不是在要求您服从我的命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美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合作当然是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之上的,并不是什么主从条约。我只是希望您能够了解,当前的美国和革命委员会的共同利益在于协约国的胜利上……”   只是吴川却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道:“不,您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合作的基础是什么。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合作是建立在:改造当前的全球殖民体系,由一个比英国更为自由和民主的国家来领导这个世界。假如美国向英国屈从了,成为由英国所主导的全球殖民体系中的一员,那么中美之间的合作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您明白这一点的话,就根本不会问我,革命委员会对于俄国革命是持什么样的立场。革命委员会对于俄国革命的立场,就同美国对于日英同盟的立场是一致的。   只要能够拆散日英同盟,美国政府难道会去关心日本人民选择什么样的统治者来统治日本吗?革命委员会也一样,不管俄国革命会让什么人上台,但我们绝不会支持一个亲英法的俄国政府出现的。因为革命委员会不会接受被英国的盟友所包围,从而成为其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能够忍受这一点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同你们合作一起对抗英国人、法国人和日本人了。”   莫思尔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吴川的这番言论可比英国和法国领事的话语有力的多了,即便只是作为一名普通的美国人来看,他都觉得对方的主张很合自己的胃口。   哪怕是作为一名支持参战的美国人,莫思尔想的也是同威尔逊总统的理念是一致的,这场大战是美国登上世界舞台的开始,也是由美国塑造世界新秩序的开始,美国的资本所抵达的地方,就应该发出美国人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莫思尔对于维护协约国整体利益才会这么重视,因为这很快就会变成美国改造世界的基础。击败了同盟国之后,协约国各国加起来的人口、经济规模、土地面积和黄金储备量,都将压倒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总和。   但是,在吴川的质疑下,莫思尔也开始有所怀疑,协约国各方真的会那么轻易的接受美国的领导吗?假如战后协约国各方反悔的话,美国似乎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去压制联合起来的协约国各方。   脑子里有些糊涂起来的美国人只好先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用另一个问题来转移吴川的注意力了,“好吧,也许有些事情我还要先去求证一下,今天对您谈起这些事情确实是有些冒失了。   那么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关于您所领导的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其中有着不少布尔什维克党人的问题。我和其他领事想要了解,您对于他们是怎么看的?他们是否会在中国的土地上也掀起一场工人阶级的暴动呢?”   吴川注视着莫思尔好一会才有些狐疑的说道:“这应当是英国领事所关心的问题吧?”   莫思尔不得不强调道:“不,不只是英国领事关心这个问题,我们也很关心这个问题。美国在满洲有着大量的商业投资,我需要知道贵方究竟有无能力保证这些美国投资的安全。”   吴川点了点头回道:“当然,我们和不少美国公司都有着合作项目,我们当然会保护它们的合法利益不受侵犯。摩根公司和洛克菲勒等家族的代表,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质疑过我们的能力,他们的工厂不是还好好的在运转吗?”   莫思尔觉得吴川的话语有些不尽不实,他于是再次强调道:“是的,我们过去从未怀疑过贵方对于美国资本的保护,但是,您昨天看到和听到外面那些工人们的游行和口号了吗?我和其他领事觉得,如果贵方不采取一些措施的话,这些游行的工人也许会成为扰乱哈尔滨秩序的破坏分子,他们都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信仰者。”   然而吴川却摆着手反对道:“莫思尔先生,如果我是您的话,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把工人运动的领导者贴上布尔什维克的标签。   我们都知道,二月革命之后,上台的临时政府很喜欢把对抗自己的人挂上布尔什维克分子的标签,并把一切暴动事件都归罪于列宁对于群众的煽动。   这一做法的后果就是,一切反政府的力量都集结到了布尔什维克党的旗帜之下,而那些原本对于列宁一无所知的俄国农民,却把列宁当成了来拯救他们的救世主。   临时政府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愚蠢,因此我不打算照着他们的政策再重复一次。而且共和党本身就是一个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政党,如果我们强行去镇压工人运动的话,那么我们党内就会出现分裂,到了那个时候革命的危机就会降落到我们的头上。”   莫思尔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川,思考了好一会才问道:“难道你们打算什么都不做,然后任由这些工人不断的游行下去吗?英国领事和法国领事都认为,工人一次又一次的游行将会动摇社会的秩序,最终他们的矛头就会指向政府,从而引发一场革命……”   吴川再次打断了有些絮絮叨叨的美国人说道:“英国人知道怎么对付工人运动?不,他们只会开枪而已。伦敦的泰晤士报上不是公然宣称:医治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良药就是枪弹。   就在二月革命爆发的时候,英国政府还在报纸上批判米留可夫的思想过于左翼不应当担任临时政府的首相,正是英国人在二月革命之后在临时政府内保留了太多的旧势力,才使得俄国的自由民主没有得到发展,从而导致了俄国工人阶级的不满。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当前俄国的政治乱象,有一小半需要俄国的有产者和政治精英们负责,一小部分需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及无产阶级负责,剩下的就该英国人负责。如果不是他们支持守旧势力发动了对于宫廷派领袖的暗杀,俄国的资产阶级又怎么能够借机发动二月革命夺取政权呢?   没有了俄国资产阶级对于俄国传统社会的破坏,那么布尔什维克也无法领导无产阶级发动十月革命了。要我说,工人的游行并不会动摇社会秩序,把工人阶级推到政府的对立面去,才真的会引发一场革命。”   莫思尔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再次出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让工人阶级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一起?难道要顺从他们去支持俄国革命吗?”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革命委员会将会竭力避免出现这样的状况,毕竟我们也不想成为协约国下一个敌对的目标。至于让工人阶级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一起,我觉得也不是做不到,只要给他们面包和马戏就足够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莫思尔从吴川这里离开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等到他到了美国领事馆的门前下了车,看到对自己卑躬屈膝的中国守门人时,终于明白自己的不舒服来自哪里了。   刚刚,就在几十分钟之前,他居然被一个中国人在谈话中支配了,他面对吴川的时候,就好像面前的这位中国守门人面对自己一样恭敬,这实在是令他感到羞耻不已。   不过等到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后,终于把这种羞耻感给压制了下去。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人家见威尔逊总统和华尔街富豪估计也就是一个电话的问题,而他回国后想要见总统,都要看总统有没有空见他了,因此面对对方时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心理安慰归心里安慰,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英国人和法国人,又是一个让他感到头疼的问题。昨晚英国领事和法国领事前来拜访他的时候,他可是满口答应了要同英法保持一致的立场,在对待俄国布尔什维克的立场上,并且他还要以美国政府的名义让革命委员会站在协约国的一边。   昨天晚上听了英国领事的劝说,莫思尔觉得在布尔什维克的问题上和英法保持一致确实是符合美国的利益的,而获得了美国政府这么多支持的革命委员会,也应当毫不犹豫的选择跟随美国的外交政策才对。   不过今天从吴川那边回来之后,他就有些犹豫了。他觉得中国人说的也不错,布尔什维克能否掌握俄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还是应当让位于革命之后的新政权会不会投向英、法之后。布尔什维克亲不亲美还不好说,但是看起来好像应该不会去亲近英法。美国在这个迫不及待的跳出去和布尔什维克为难,会不会反而让英法捡到了便宜?   等到晚上英法领事上门之后,莫思尔的心思终于确定了下来,招待了两位领事在温暖的会客室内就坐之后,莫思尔手上把玩着一支古巴雪茄,神情有些严肃的向着两人开口说道:“今天早上我同吴先生碰了面,向他申明了我们三国对于俄国革命的立场。   吴先生对此表示了一定的谅解,他同时也对我说:中国和俄国之间的交界之地长达上万英里,而革命委员会管辖到的地方也就一半多。因此对于俄国内部的争斗,只要没有侵犯到中国的领土主权,没有造成人道主义危机,革命委员会暂时将保持中立地位。   至于中俄之间的军需贸易问题,鉴于中国已经加入到了协约国一方,因此只要是用于欧战东线战场的物资,革命委员会将不会扣押或中止运输。   另外,关于满洲境内中国工人和民众对于俄国革命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将尽力维持局面,不会让他们冲击各国领事馆和合法商人的。至于各领事馆和各国商人,这几天也最好不要同中国人发生冲突,以免被布尔什维克所利用。”   法国领事兰必斯听完美国人带回的消息,下意识的就追问道:“这就完事了?我似乎没有听出中国人有什么地方向协约国做出了保证。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要继续保持中立,这不是想要做壁上观吗?莫思尔先生,这似乎和您昨晚的保证有些不大一样啊。”   莫思尔沉默不语,他当然不会在两位领事面前自陈其短,说明自己在吴川面前的表现一团糟。办事不力和无能这是两种评价,办事不力总还有继续办事的机会,但要是让人知道他在吴川面前被牵着走的表现,估计他就要成为在华外交官之间的笑柄了。   望着莫思尔一言不发,一脸不想回答法国领事的表情,英国领事康斯倒也不愿意双方因此而冲突起来,毕竟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美国人和自己站在一起。   略一思考,康斯便对着美国人问道:“莫思尔先生,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从您和吴先生的会面来看,您认为革命委员会究竟会不会出手帮助俄国布尔什维克?我说的帮助不仅仅是公开的支持,也包括私下里的援助。”   莫思尔终于停下了手上把玩雪茄的动作,他沉稳的回道:“公开的支持应当不会,但是私下里对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援助,我觉得应该会有一些。”   英国人随即紧紧抓住了这个问题继续追问道:“那么如果革命委员会对布尔什维克进行了私下里的援助,美国政府是否还是和我们站在统一立场?”   对于这个问题,莫思尔沉默了许久方才回道:“原则上我会和你们站在一起,但是否参加进一步行动则必须要先获得华盛顿的首肯……”   英法两位领事在美国领事馆内呆了将近1个小时,方才一起离开了美国领事馆内。车子刚刚开出美国领事馆的院子,法国领事就有些忍耐不住的向身边的英国领事抱怨道:“美国人变得也未免太快了,昨晚他还信誓旦旦的要和我们站在一起,这才隔了一天,他就又转向中国人了。   他难道不清楚,我们从美国借的钱,有很大一部分都借给了俄国人的吗?要是俄国真的落入了布尔什维克手里,难道他还想着让我们替俄国人还钱?”   康斯对此也感觉极为无力,虽然名义上大英帝国还统治着全球最大的殖民地,但是海外各殖民地的民众对于这场战争也是日渐消极了起来。特别是印度人和阿拉伯人,都觉得自己的贡献太多而回报太少。一个要求独立,一个要求领土,让英国政府操透了心。   能够挽救这场战争的,其实只剩下美国了,日本和中国的加入不过是让战争胜利的日子提前几天,但是只有美国加入协约国这边才是奠定了最终的胜利。毕竟日本和中国的工业规模加起来也不到美国的一半,要把这场世界战争继续下去,工业品是不可缺乏的。   在这样的局势下,过去在世界各地主宰着当地政治和经济的英国外交官们,现在倒是有些举步维艰的意思了,因为他们现在除了大英帝国这个名号外,几乎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大英帝国的每一份力量都填在了欧洲西线的战壕内。   望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夜色中,从天上不断下落到窗前的点点微光,康斯只能对着法国人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等一等就等一等好了,反正我们现在也希望时间能够拖下去,能够把德国人在东线的部队拖到明年春天,那么也没什么坏处。不过,我们到是要找远东自治领接触一下了……”   就在英国人和法国人盘算着如何同远东自治领接触的时候,吴川正和在哈尔滨的中央委员们在自己的小楼内开会,不过今天的会议还多了一名俄国人,俄国布尔什维克驻哈尔滨代表:克拉辛。   克拉辛出现在这里,是代表着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前来请求中国同志支援的。听到对方报出的一大堆数字,宋云桐就有些不大高兴的说道:“克拉辛同志,虽然我知道你们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面临着德国人、英法和临时政府的包围和围剿,确实需要大量的物资进行补充。   但是您给出的这张清单的数量也未免太多了,就算是一列1500吨运输量的火车,也足足要跑100趟。哪怕每天发三趟车去莫斯科,也要一个月以上的运输计划。但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真的能被我们控制一个月以上吗?   我们现在往莫斯科发货,其实都是挂着临时政府的招牌,现在临时政府是被你们给打散了,可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不能组织力量反扑了。一旦让他们截断了西伯利亚大铁路,我们发出的货物可就要资助你们的敌人了。   而且,这些货物的价值恐怕要接近一亿共和元,我们之前帮助你们装备的武装力量,今年为了救助华北地区的水灾和防止草原地区的鼠疫也都花了不少钱,再让我们拿出这么多物资无偿帮助你们,这恐怕有些强人所难了……”   中央候补委员孟继周也跟着说道:“宋云桐同志说的还是不错的,我们愿意支持俄国同志,但是也得量入为出啊。这革命委员会也不是我们共和党一家的,我们总还要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想法。   说到这个,不知彼得格勒给克拉辛同志的电报里有没有提及,关于中俄东部边界协定,和我们之前出借给沙皇俄国及临时政府的贷款究竟承认不承认的问题?”   克拉辛还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吴川突然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委员们的发言说道:“今天,克拉辛同志是代表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向我们共和党的请求援助,因此一切涉及两国之间的问题先不谈。   我们今天只谈两个问题,俄国无产阶级对于我们的请求,和中国无产阶级能够为俄国无产阶级做点什么,至于其他都没有必要谈。   说句难听点话,就算俄国布尔什维克不愿意接受我们同沙皇俄国、临时政府所签订的协定或借款,难道我们就可以不去理会俄国无产阶级的请求了吗?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同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这样的社会主义党派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了世界无产阶级的支持,共产主义用什么去实现?   国家之间的问题,让政府代表去谈。中国无产阶级的代表和俄国无产阶级的代表,我们只谈友谊……” 第九百三十章   列席会议的克拉辛注意到,随着吴川对于会议讨论的内容进行了限定,共和党内对于援助清单有其他想法的中央委员们突然就哑火了。   接下来会议讨论的重点就变成了俄国同志提供的清单中那些是不必要的,那些是急需的和革命委员会目前的库存数据、运输条件等问题该如何解决了。   对于这种实质性问题的讨论显然要比政治上要不要援助的讨论要简单的多,而克拉辛也听的很明白,中国同志从清单里划掉项目或减少数量的决策,完全是为了能够让这些物资能够短时间内集中起来运抵莫斯科,以避免错过当前西伯利亚铁路的畅通期。   比如,革命委员会削减了彼得格勒方面提出的大量食品清单,转而增加了一部分消费品和农业机械、油料,这些高价值的物资并不是运往莫斯科而是送抵西西伯利亚,在那里交换为粮食再运往莫斯科去。这样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运力可以节约下来,从而加快物资运输的速度。   经过了2个多小时的讨论,最终会议给了克拉辛这样一张协议,共和党将向布尔什维克捐献500万美元的物资,出售2800万美元的急需物资,并给予现金贷款1200万美元,这笔4000万美元的贷款期限为20年,年息为1%。   对于克拉辛来说,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虽然彼得格勒送来的清单被削减了不少,但是革命委员会给出的物资定价几乎都是成本价,这批物资要是放在市场上至少能够上涨50%,而运到俄国就更不用说了。能够在一个月内把这批物资运往莫斯科,那么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物资短缺状况肯定能够得到缓解,苏维埃政权也就稳固下来了。   至于年息1%的长期贷款,其实在他眼中倒并不重要,如果苏维埃政权能够存在下去,那么20年内不会还不起这笔贷款,如果苏维埃政权无法坚持下去,那么这笔贷款也就和布尔什维克党无关了。因此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同意了中国同志提出的援助新方案,并表示他随时可以代表布尔什维克签署贷款协议,因为他已经获得了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授权。   在克拉辛的极力要求下,吴川于是让宋云桐和其他人拟定一份贷款协议,而他则陪着克拉辛去了另外一间房间等待并交谈去了。   虽然吴川对于俄国革命的状况极为关注,但是就整个俄国社会的变化来说,他自然是及不上作为俄国布尔什维克一员的克拉辛了解的。两人交谈的重点,也就在于革命带给俄国社会各阶层生活的巨大变化,这一变化可比今年二月革命之后的变化要更为深刻。   谈到差不多时,克拉辛忍不住就向吴川问道:“……您觉得,当前我国革命还有什么样的缺失,或是需要注意什么样的问题吗?”   吴川瞧了他一眼,觉得克拉辛并不是想要试探自己,而是单纯的请教的意思,因此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便说道:“有列宁同志把舵,其他同志在其身后查漏补缺,我认为俄国革命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最多也就是一些小小的困难和挫折,但是我相信俄国同志有能力克服这些困难和挫折,并不需要我在边上多说什么。   当然,作为一名远离俄国革命的国外同志,我倒是真有一个建议请你转达给列宁同志及布尔什维克的中央委员们,我希望俄国同志小心民族主义对于社会主义事业的危害性。”   克拉辛有些误解了吴川的意思,他马上就为布尔什维克的民族政策进行了辩解,“我们一直都很关注民族自决的问题,对于沙皇时期对国内各少数民族的压迫,党一直都是持批判立场的。   列宁同志就曾经说过:旧俄罗斯帝国就是各民族的监狱,布尔什维克的革命就是把各民族从这所监狱中解救出来。虽然有些同志过去对于民族自决政策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是我认为在列宁同志的领导下,俄罗斯各民族是能够获得解放的……”   听完了克拉辛对于布尔什维克的民族政策的辩护,吴川这才摇着头说道:“我所要求你们所注意的并不是布尔什维克党的民族政策,而是那些被沙皇时代长期被压迫的少数民族的民族主义。   比如,刚刚在会议上对于援助计划有异议的宋同志和孟同志,也许您会觉得他们缺乏一些对于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同情心,但是如果您知道他们过去生活的环境的话,就能够理解他们这种对于俄国革命的不信任感到底来源于什么地方。   这两位同志都是黑龙江人,他们自小就生活在沙皇俄国对于中国不断入侵的时代,沙俄军队对于中国人的暴行对于他们来说是记忆而不是记录。我可以把俄国的贵族、资本家和俄国的无产阶级分开看待,但并不表示其他人也能如此。   是的,俄国的无产阶级确实也受到了俄国贵族和资本家的压迫,但是我们和俄国无产阶级相比,还多了一重民族压迫和一重殖民主义压迫。我们愿意和俄国的无产阶级一起打倒俄国的沙皇、贵族和资本家,但并不表示我们对于俄国的大国沙文主义毫无担忧之心。   中国人有这样的担忧,中亚和东欧各民族难道就没有这样的担忧吗?他们也许会支持你们推翻俄国贵族和资本家的统治,但并不一定愿意接受全俄苏维埃的统治,如果你们不能让其他民族理解布尔什维克的民族政策是什么,那么就有可能被那些过去受到沙皇俄国压迫的民族上层人士利用这种对于大国沙文主义的恐惧感,动员起民族对抗和种族对抗的意识。   一旦发生了这样的状况,那么无产阶级的革命就会变为民族间的战争,社会主义的事业就会遇到极大的挫折。”   对于吴川的警告,克拉辛将信将疑,虽然他觉得情况未必会变得这么糟糕,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对方的提醒的,毕竟他在哈尔滨的这些年,革命委员会的发展一直都很顺利,这其中的大部分功劳都应当归功于作为领导者的吴川,这样的人提出的警告,自然是不能轻视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云荣敲门进来通知了两人,宋云桐等委员们已经拟定好了贷款合同,正要请两人过去瞧一瞧。就在两人起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吴川却又停下来对着克拉辛说道:“我有件私人的事务想要拜托你们帮忙一下,当然是在不妨碍俄国革命前提下的帮忙。”   克拉辛立刻停下了脚步说道:“当然可以,您想要我们帮什么忙呢?”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帮我传几句话给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吧,他应当知道我还有个未婚妻在图拉乡下,她是乡下贵族家庭出身,在当前的革命环境里恐怕是属于斗争的对象。   对于她的家庭所拥有的土地和财产,我不持任何意见。不过我希望贵方能够安排一下,让她和她的家人前来哈尔滨,这是我对于她在道义上的责任。”   克拉辛马上点头认同的说道:“我回去后就把这事发给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只是从图拉到远东路途遥远,路上未必安全。假如一时难以送来哈尔滨的话,我们也会对她一家好好进行安置的……”   拿到了贷款草案的克拉辛,回去住所后就把关于贷款及一些问题整理成了文字,在第二天上午发了电报给彼得格勒。   在击败了克伦斯基对彼得格勒的进攻,和发动武装起义夺取了莫斯科之后,列宁所领导的人民委员会的主要任务就转向了争取前线部队的政治工作上来了。   俄国和德奥之间的战线,从北方的里加一直蔓延到南方的多瑙河口,分为了北部战线、西部战线、西南战线和罗马尼亚战线四条主要战线。这些战线上维持着数百万军队,如果这些军队被反革命的力量所拉拢,那么对于彼得格勒-莫斯科革命政权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是如果这些军队愿意服从于人民委员会的命令,则苏维埃政权就算是暂时稳定住了。   因此,在击败了克伦斯基领导的向彼得格勒进攻的部队之后,列宁和党的中央委员会就派出了大批的宣传员去前线,向着广大士兵宣传土地法令和和平法令,此外就是抓紧了对于旧军队的改组工作。   早在1914年战争爆发之后,布尔什维克就在前线部队中建立了党的基层组织,在这些基层组织的努力之下,加上残酷战争的打击,许多士兵都投向了布尔什维克。特别是北部战线和西部战线,在1916年夏季攻势失败后,就有整排的士兵公开表示拥护布尔什维克。到了十月革命爆发之后,更是整连、整团的士兵宣称自己拥护苏维埃政府了。   巴拉诺夫所率领的远东部队就在西部战线上,也因此他在西线的士兵中开始有了较高的名望。克伦斯基进攻彼得格勒失败之后,巴拉诺夫就开始呼吁前线士兵委员会支持新一届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反对旧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前线小组和全军委员会的命令。   在这样的时刻,中国同志能够这么快下定决心向俄国布尔什维克进行物资和金钱援助,对于列宁、托洛茨基等布尔什维克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第九百三十一章   斯莫尔尼宫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办公室内,托洛茨基指着摊在桌面上的地图向着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介绍着前线的局势,“去年11月5日,威廉和弗朗茨两位皇帝重建了波兰王国,当然这不过是德国人和奥地利人用来欺骗波兰人的傀儡政权。因为奥地利人的反对,波兰王国最终没有设立国王,于是改为摄政波兰王国,   波兰的罗兹是我国的棉纺织中心,亚韦斯托克的毛织业,伊拉尔杜夫的麻布产业同样规模巨大,这还不包括每年30万吨以上的钢铁产量和500万吨以上的煤炭产量。战前波兰的工业产值就占了我国总工业产值的15%以上,是我国西部的重要工业区。   摄政波兰王国的北部及西面边境地区为德国所管辖,称华沙总督府,以华沙为首府;南部由奥匈帝国管辖,称卢布林总督府,以卢布林为首府。但正式首都仍是华沙。我们派出的前往布列斯特要塞同德国人谈和的代表们汇报,德国和奥匈帝国皆不承认摄政波兰王国的政府和外交主权。   而奥匈帝国随着弗朗茨皇帝的去世,也隐隐被德国人控制住了政府,因此我们想要和平,就只能和德国人达成协议,否则和平就不会到来。   当然,在同德国人达成停战协议之前,我们要先把前线的军队抓在手中。克伦斯基逃亡之后,当前驻守莫吉廖夫的最高总司令大本营的是杜鹤宁将军,俄历11月9日我们用电报和其进行交涉,对方表示拒绝接受人民委员会的命令,列宁同志虽然当即免去了杜鹤宁将军临时代理最高总司令一职,并任命了克雷连柯准尉为总司令,但是大本营还在杜鹤宁的手中。   为了防止再出现如克伦斯基或莫斯科治安委员会对于革命的反扑,我建议我们应当尽快派出军队夺取大本营,并逮捕杜鹤宁……”   列宁随即接过话说道:“我支持托洛茨基同志的意见,我看我们不仅仅要逮捕杜鹤宁,还要逮捕马尼科夫斯基和马鲁舍夫斯基,对陆军部进行最坚决的清洗,清除高级指挥员中的不可靠分子。   我建议从各拉脱维亚步兵团和巴拉诺夫的部队中抽调可靠的指挥人员来彼得格勒,充实革命部队的指挥人员,并调动一个拉脱维亚步兵团来彼得格勒,加强对于彼得格勒的保卫工作。   另外,我们从陆军部获得的那些旧政府和临时政府所批准和缔结的秘密条约,都应该公布出去,然后以人民委员会的名义宣布立即无条件的废除这些条约中的全部规定。”   捷尔任斯基也举手赞成道:“我支持列宁同志的意见,对于那些反动军官和临时政府留下的破坏分子,我们早就应该对他们进行无情打击了。我建议,我们应当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镇压肃清那些反革命分子和破坏革命及生产的敌对分子。中国同志在这方面要比我们重视的多,效果也相当不错,我们完全可以学习下中国方面的经验。”   斯维尔德洛夫也点头附和道:“捷尔任斯基说的不错,新生的革命政权还是很弱小的,如果没有一个强力机构进行保卫的话,敌人就会从这方面下手。   我们的干部数量本就不足,物质条件也不如那些资本家和反动势力,如果再被他们用这种阴私的手段谋杀了我们的干部,破坏了我们的物资储备,那么敌人就会更加的猖獗起来,而群众也会被白色恐怖所吓倒而不敢站出来支持革命了。   用红色恐怖去压倒白色恐怖,从而让群众相信我们能够保卫住革命政权,我认为这是减少人民生命财产损失最好的办法。   不过说到中国,我还是想要提上一句,我们要废除所有的秘密协议,那么旧政府和临时政府,包括那个远东自治领同中国达成的协议,是不是也包括在内呢?”   斯维尔德洛夫问题让列宁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许久,也许是觉得列宁的沉默是对这个问题有为难之处,布哈林不免出声道:“既然是贵族和资本家的政府所签订的协议,自然也应当一并包括在内,至于远东自治领根本就不算个政权,它所承诺的就更加不算数了。   中国同志既然和我们一样是信仰共产主义的,那么就不应该把贵族和资本家的承诺强加给俄国的无产阶级。他们如果对于中俄之间的边界问题有什么异议,那么就应该和人民委员会来谈。”   斯维尔德洛夫瞧了还在思考的列宁一眼后,便再次强调道:“如果按照布哈林同志您的看法,那么我们究竟应当承认尼布楚条约还是北京条约?中俄远东地区的边界,可是在这些条约中变动过数次了。假如中国方面以我们的宣言为借口,要求远东恢复到尼布楚条约之前的两国边界状况,我们就被动了……”   列宁终于清了清喉咙说道:“中国的无产阶级同样是世界无产阶级的一部分,虽然当前的共和党还不算是一个纯粹的无产阶级政党,但是他们至少比社会革命党更靠近社会主义。   我认为吴川同志说的一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比如中俄边界问题应当交由两国政府去谈判协商,而不应该由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进行秘密商议,如果我们这么做的话和旧政权又有什么不同呢?   废除一切秘密协议是必须的,不如此就不能揭穿各交战国政府试图用无产阶级的鲜血来瓜分世界的企图,但是旧政府和中国达成的协议不应当算在秘密协议之内,因为我们要揭穿的是资产阶级政府对于无产阶级的欺骗,而旧政府和中国之间签署的协议都算是帝国主义对于落后国家的压迫,我们不承认这些协议就等于成为了旧政府压迫中国人民的帮凶,这显然是不符合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先进性的。   更何况,我们现在正在谋求同德国及其他参战国达成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在这个时候却试图承认帝俄时期从中国割取的大片土地是合法的,这显然是不能说服其他各国的无产阶级的认同的。”   托洛茨基也鼓掌赞成道:“我支持列宁同志的看法。当前的国内外形势下,苏维埃政权能够存在下去将取决于两个重要条件,第一是和同盟国达成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协议,只有和平才能让前线数百万军队拥护我们,而不是倒向资产阶级和地主;   第二是解决粮食问题,我国的主要粮食产地也就这几处,波罗的海三国、乌克兰、南俄和西伯利亚。现在乌克兰处于中央拉达政府的控制下,在德国人的支持下很有步波兰后尘,从我国独立出去的迹象,中亚拉达政府自然是不会给我们提供粮食的。   而南俄几乎被顿河哥萨克军政府控制了,军政府的首脑正是顿河哥萨克首领卡列金,他在彼得格勒爆发革命不久,就公然宣誓拒绝服从人民委员会。因此想要让他向莫斯科、彼得格勒送粮食,应当也是不大可能的。   于是我们剩下的唯一一个粮食产地,就只有西伯利亚了。虽然西伯利亚很大,有着丰富的粮食产能,但是以整个俄国欧洲部分的人口来计算,西伯利亚的粮食产量终究还是不足的。更不用提,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金和工业品去同西伯利亚的农民去交换。   因此,来自于远东的商品,将会成为短时间内唯一的外国援助,在这个时候同中国同志交恶是没有道理的……”   在托洛茨基的强调下,人民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们最终还是就远东的边界问题达成了一致,那就是默认现实,暂时不公开表态。假如革命委员会就中国和临时政府、远东自治领达成的协定要求人民委员会承认,那么人民委员会应当否定协议的有效性,然后同革命委员会重新签订一份公道的协议。   至于克拉辛提交的革命委员会对布尔什维克的贷款协议,各位委员们都表示没问题。至于斯维尔德洛夫则得到了另外一份电报,看完电报的内容之后,斯维尔德洛夫就带着信件去找了捷尔任斯基,希望这位斯莫尔尼宫的保卫队长能够分给自己两个可靠的人手下乡一趟。   捷尔任斯基得知了电报的内容后就点了两人去了图拉一趟,这个时候离开城市其实是非常不安全的,因为路上除了强盗和逃兵外,就是各种执法队伍。你要是掏不出通行证,搞不好就要被执法人员给枪决了。且各地区的通行证都是不同的,哪怕你手上拿着斯莫尔尼宫颁发的通行证,也未必有管辖地团部开出的通行证管用。   美国记者约翰·里德就曾经差点因为通行证送了命。他拿着斯莫尔尼宫签发的通行证坐车前往北方,结果半路上被拦了下来,两名执法队员拦住了他坐的车子,因为不认识字,觉得他手上的通行证和其他人不一样就把他扣下了。   里德一开始并不担忧,他觉得只要这两名士兵把他送到团部,自己的身份就可以被证明了。结果两名士兵走了一段路就让他去路边站好,似乎打算就地把他正法了。里德大叫大嚷了好一阵,才让两名士兵相信自己不是德国奸细,从而获得了被送去团部的机会。   因此,斯维尔德洛夫也只能找捷尔任斯基帮忙了,作为斯莫尔尼宫的保卫者,他手上倒是不缺乏办事干练的武装人员。不过捷尔任斯基也对斯维尔德洛夫说道:“现在乡下乱的很,像县内的贵族地主都是首先被打击的。派人去找可以,但是未必会有结果。”   斯维尔德洛夫则坦率的说道:“我们尽力就可以了,不过找到了之后一定要确保那位小姐的安全。我可不希望因为一家县内贵族而让吴对我们失去信任……” 第九百三十二章   设立在莫吉廖夫的最高总司令大本营是沙皇俄国指挥战争的参谋总部,二月革命之后这一大本营继续存在着。当前的总司令杜鹤宁将军是克伦斯基所任命的参谋总长,在克伦斯基向彼得格勒的进攻失败之后,他就自任为俄军的最高总司令了,也就是说杜鹤宁的总司令一职其实也不是那么的能服众。   当人民委员会用广播公开撤去了其总司令的职位时,大本营附近的俄军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而被列宁任命为总司令的克雷连柯准尉,在被任命的第二天就带着一只小型卫队向着莫吉廖夫出发了,全然无视了彼得格勒和莫吉廖夫大本营之间那些倾向不明的俄军部队的存在。   十一月二十四日晚,克雷连柯的专列抵达普斯科夫,他随即命令北部战线司令契列米索夫来见自己。不过这位司令拒绝了克雷连柯的召见,于是被克雷连柯免去了其职务,并命令该部队的士兵委员会接替了其权力。   契列米索夫没有进行反抗,被士兵们逮捕了起来。初战告捷,使得克雷连柯于第二日继续前进,在德温斯克,他召见了第五集团军司令,对方也同样选择了拒绝,当天即被撤职。   克雷连柯向着大本营的前进,犹如拿破仑向着巴黎的进军,所到之处立刻获得了士兵们的欢迎,被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控制的全军委员会和那些军官们根本无法阻止克雷连柯对于士兵们的号召。   杜鹤宁虽然此时已经获得了协约国的承认,但是在克雷连柯的快速逼近下,还来不及组织起一支服从于自己的武装力量。特别是苏维埃政府还同时命令了第三集团军支持苏维埃的士兵们组建起了一支部队,由北向南进攻大本营,在明斯克让巴拉诺夫派出部队从南向北进攻大本营。   莫吉廖夫大本营内的军官们,面对三路进攻的局势一筹莫展,就连被他们视为可靠的哥萨克部队和突击部队,也拒绝在这样的局势下保护大本营了。   于是在克雷连柯抵达之前,大本营的军官们把关押在大本营内的科尔尼洛夫、邓尼金等反对临时政府的右翼军官们释放了出来,并和他们一起逃向了顿河方向,去投奔顿河军政府去了。   12月3日,克雷连柯抵达了莫吉廖夫大本营,大本营的士兵立刻投向了他,并逮捕了杜鹤宁。不过包围大本营的前线士兵们却把杜鹤宁从专列上扯了下来,然后活活的打死了他。作为西南战线司令部的军需总监和克伦斯基政府的参谋总长,前线士兵们对于其的怨恨是可以理解的。   人民委员会对于莫吉廖夫大本营的占领,等于是消灭了临时政府最后一个能对全国军政力量下令的机构,至此临时政府的中央权威组织算是消亡了。接下来人民委员会在国内的对手,将不再是一个能够把反革命联合起来的全国性政权,而是前临时政府的残余和地方反动势力了。   于此同时,俄国的苏维埃政权已经在二十个省城建立了起来。地方上较大的反动势力,一个是乌克兰的中央拉达政府,一个是顿河军政府,而在其他地方,革命的热潮如火如荼,哪怕如西伯利亚这样以富农为主的农业区,革命也从铁路沿线的城市向乡村渗透了。   在协约国还在研究着如何对付俄国这场无产阶级革命的时候,从哈尔滨前往西西伯利和亚莫斯科的货车却始终没有中断过。为了提高西伯利亚铁路的运力,加上俄国战争造成的铁路机车、货车大量损毁,革命委员会干脆在援助清单内增加了一批机车和货车。   在过去几年里,大型机械设备的引入和机车制造技术的购买,使得革命委员会的铁路车辆制造技术有了极大的提高,到了今年火车蒸汽机车的产能已经达到了28台每月,而货车也从20吨提升到了30吨。而机车的造价也在全部零部件国产化后降低了将近一半,因此趁着这个机会将一些旧车淘汰掉,倒也不坏。   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不管是火车还是运来的各项物资,都极大的增强了俄国民众对于人民委员会的信心,特别是前线士兵对于人民委员会发下的防寒物品,最为欢迎。而西伯利亚的农民们,对于革命委员会运来的茶叶、速溶咖啡、衣物和农具也同样极为欢迎。   于此同时,金兹堡伯爵为代表的俄国资本家开始收购苏维埃政府从贵族和资本家手中没收的各种艺术品、金银饰品,这些艺术品和金银饰品通过火车运到远东,在亚洲出售一部分,大部分都运往了美国,在艺术评论家的造势下,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拍卖了出去,最少的也是俄国收购价的10倍,多的甚至达到了1000倍。   革命委员会从中截取了相当可观的利润,仅仅11月份就获得了500-750万美元的收益。除此之外,因为莫斯科的沦陷,临时政府的垮台,因此原本运给临时政府的物资,最终都被西伯利亚州议会接收了。   金兹堡伯爵打通了西伯利亚州议会的渠道,以极为低廉的价格拿到了物资,然后运到了莫斯科,一部分用来支付艺术品和金银饰品的账,一部分则出售给了各地大大小小的黑市。至于西伯利亚州议会这里,这些权势人物倒卖了物资之后,就把钱存入了东北农业银行,或是通过东北农业银行购买革命委员会的债券或是远东自治领的土地,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于是,原本担忧向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贷款会变成革命委员会财政黑洞的宋云桐发现,从俄国这边回流回来的资金,其实并不比革命委员会对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贷款少多少。而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的物资援助和临时政府未垮台前的订单,倒是极大的促进了革命委员会的工业发展。   而在另一方面,远东自治领政府发行的第二期私有化债券也成功落幕了。本次债券流通后虽然有所贬值,不如前次发行的债券坚挺,但也比急速贬值的卢布要强。至少这批债券还能以面额的75%在市场上流通,美国资本的涌入是支持这批债券价格的基础。   临时政府垮台之后,俄国人更加不愿信任卢布了,甚至连俄国银行都不愿意相信了,于是中美银行开始在远东自治领内大肆建立银行网点,并吞并了该地区的俄国小银行。美国人用来购买自治领私有化债券的钱,很快就通过这些银行返还了回来。   革命委员会的资本变得越加雄厚了,更为重要的是,远东自治领政府根本无力应对卢布快速贬值的问题,为了稳定市场,远东自治领政府同革命委员会进行了数次会晤之后,决定发行新卢布以替换没有保障的旧卢布。   新卢布将以共和元为储备金,革命委员会将向远东自治领银行贷款3000万共和元,作为发行新卢布的保证金,而远东自治领将把手头上约32吨黄金作为抵押物交给东北农业银行。这样一来,远东自治领的私有化,最大的受益者反倒是革命委员会了。   而北朝鲜、远东自治领和革命委员会,三方的金融体系渐渐趋向于一体。对于宋云桐所领导的财政委员会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财政上的收益还只是一方面,政治上的收益才是他最为热切的。在十月革命没有爆发之前,虽然远东的保皇党和一部分有产者选择了和革命委员会妥协,但是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等政治力量,对于滨海省的归属问题、中国军队在赤塔等地的驻扎还是相当反感的。   虽然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同布尔什维克斗的不可开交,但是在这些问题上倒是有许多人的观点相当一致,认为应当站在俄罗斯祖国和斯拉夫民族的立场上看待这些问题。   不过随着十月革命的爆发,这条脆弱的统一阵线就正式宣告瓦解了。中国工人对于俄国无产阶级的支持,使得滨海及远东地区的俄国工人开始发出声音,认为应当团结中国的无产阶级一起打倒中俄的资本家和地主。   而右派社会革命党及部分孟什维克则完全倒向了保皇党,他们认为布尔什维克发动的起义破坏了革命,是在扼杀社会主义。为了保卫社会主义,他们宁愿去同谢尔盖这样的保皇派分子合作了。至于那些又想坚持社会主义,又想保卫俄罗斯祖国的中间分子,他们的祖国当然不是无产阶级所建立的苏维埃俄国,则几乎被左右两翼的群众一起抛弃了。   可以说,俄国爆发的这场革命替革命委员会解决了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就是让那些刚刚回来的土地上的居民认同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也只有在这样的认同之下,这些土地才算是真正回到了中国的怀抱。   12月15日,由第三师一部改编而来的新编陆军第一师二团在青岛上船前往欧洲,在同英国、法国的不断交涉下,双方终于达成了关于出兵等问题的一致。   中国军队将派出不少于三个师的兵力前往意大利前线,这些军队只需要携带轻武器,重武器由英法联军司令部进行解决。中国军队原则上服从英法联军司令部的指挥,不用服从意大利军方的指挥,但是联军司令部的命令不能直接下达中国军队,必须要通过赴欧参战司令部进行传达。   军队后勤供应及驻扎营地等问题,联军司令部应当予以解决,如果联军司令部无法解决,那么赴欧参战司令部将采取必要的手段自行解决,包括且不限于撤离战场的方式。   王承斌坐上客轮的时候还真有些踌躇,曹锟虽然辞去了北洋第三师师长的职位,但是这个位置也没有落在他手里。革命委员会把第三师一分为三,他、萧耀南、吴佩孚各领一军,北洋第三师这个旗号算是结束了。   萧耀南和吴佩孚的部队都送去了洛阳进行整训,而他的部队则被第一个送出了国。想到要出国去同奥地利人打仗,王承斌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不过他也不想错过了这次机会,革命委员会虽然不强迫他们出国参战,但是对于避战的军官都强迫退役了。   站在船头,被冷冽的海风吹着,王承斌不免想着,要是早知道革命委员会这么不讲情面,他当日还会不会卖了曹锟呢?思考了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就算他不卖也还是会有人卖的,曹锟根本就没有对抗革命委员会的本钱啊。 第九百三十三章   吴川可不知道某个北洋将领在青岛港内的轮船上对未知的未来唉声叹气,他这些日子都在关注着俄国及美国政府的动向。   当沙皇独裁制度在1917年三月垮台之时,美国人是极其欢迎这场革命的,他们认为这将焕发俄国的战斗精神,并向美国的政治、经济和宗教影响打开大门,因此美国政府是最先承认临时政府地位的。   美国的生活杂志刊登过这样一幅漫画,一头熊背上骑着自由女神,女神的右手高举象征光明与自由的火炬,左手所执的白纸上写着1776和1917,周边是一群对之脱帽敬礼的俄国人。这副漫画实质上就是在暗示读者,俄国的二月革命就是美国的独立革命。   十月革命爆发,临时政府被推翻,面对以列宁为首的苏维埃政府,美国驻俄官员很快就从混乱中恢复了过来,形成了三种主要观点。   以美国驻俄军事使团团长威廉·贾德森为代表的官员认为,“在俄国诸多互相角逐的政治力量中,只有布尔什维克是唯一能够指挥士兵的力量。如果说,这些士兵能留在战争中并进行战斗的话,那么他们必须在布尔什维克的领导下。”   从美国所面对的这场欧洲战争的来看,贾德森认为应该给予布尔什维克政权以事实上的承认,这样有利于俄国在对德作战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从而减轻美、英、法等国的战争压力。   以美国驻莫斯科总领事萨默斯为代表的官员则主张,应当明确的、公开的拒绝承认苏维埃政府。他向国务卿蓝辛表示:“承认布尔什维克政府是不明智的……对于布尔什维克的拒绝,不是基于他们所进行的狂热的社会实验,而是基于民主的理由。”   总之,布尔什维克只是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个小派别,影响力有限,因为清楚自己在选举中不会取得胜利,所以用武力的方式推翻了临时政府,并以恐怖的手段掌握了俄国政权。美国等民主国家对这一不民主政权不予承认,将会给这些冒险家们以巨大的打击。   最后一种是美国驻俄大使弗兰西斯的看法,他认为布尔什维克政权随时都会垮台,故建议美国什么也不要做。   由于美国驻俄官员没有达成一致,而革命委员会这边又拒绝对俄国革命采取任何措施,于是直到12月初,华盛顿才对美驻俄官员下令,美国外交人员不得与布尔什维克政权建立直接的联系。12月6日时,蓝辛还特意令美国驻哈尔滨总领事向吴川转告了美国政府对于俄国革命的拒绝接触立场。   于此同时,美国政府还要求革命委员会把俄国临时政府购买的武器和其他物质交给美国指定的白俄势力手中。根据财政委员会的估算,大约还有近3万吨物资没来得及交付,价值约合3000余万美元。   吴川还从美国朋友那边了解到,就在12月初,威尔逊总统批准了一批新的贷款合同,名义上是给予英法的贷款,但实际上是用来资助南俄地区的顿河军和南俄志愿军等反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军队。   吴川对于美国政府的援助倒是相当的感兴趣,他倒是建议美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不妨援助一下远东自治领,毕竟对方也是反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不过这位美国人倒是警惕的一口回绝了他,因为他认为,“美国的自由之光应当照耀自由俄国之代表,而不是返回去资助中世纪的贵族,这不符合美国人民的价值观。”   不过,不管英法美对于俄国革命后的国内形势有多么的焦虑,他们现在对于俄国革命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加以干涉,只能向白俄军队提供一些物资和金钱,还要防备这些白俄倒向德国人。比如乌克兰中央拉达政府就在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摇摆不定,它向协约国请求财政援助,向德国请求军事援助,从而让协约国和同盟国都对其生起了疑惑。   而来自俄国各地的情报都在表明,当苏维埃政府击败了克伦斯基的军队并夺取了莫斯科之后,苏维埃政权在俄国各地区就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   首先是靠近东北的西伯利亚地区,虽然因为国民革命军驻扎在赤塔,使得布尔什维克难以越过西伯利亚铁路向外贝加尔省北部和阿穆尔沿岸省发展。但是从远东地区聚集过来的布尔什维克分子却加强了,以上乌金斯克为中心的布尔什维克力量。   十月革命爆发之后,11月7日鲍里斯·扎哈罗维奇·舒米雅茨基就宣布建立了远东苏维埃,并从上乌金斯克召集了一支部队向伊尔库茨克发起了进攻。   当晚,在明斯克尔领导的伊尔库茨克工兵苏维埃的响应下,伊尔库茨克的社会治安委员会被解散,并建立了本地的苏维埃政权。   这样一来,西伯利亚就出现了三个地方政权,以鄂木斯克为中心的西伯利亚苏维埃政权;以伊尔库茨克为中心的远东苏维埃政权;最后则是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等临时政府支持者在托木斯克建立的西伯利亚州议会。   虽然舒米雅茨基和明斯克尔一度想要把托木斯克拿下,解散西伯利亚州议会从而控制住整个西伯利亚大铁路。不过吴川却建议他们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一旦西伯利亚州议会被解散,那么革命委员会就不能再向托木斯克运送物资了,毕竟西伯利亚大铁路算是被苏维埃政权所截断了,美国人显然不会为此继续付钱了。   因此吴川建议布尔什维克可以用人民委员会的名义向通往托木斯克的火车征收20%的实物税,然后让西伯利亚州议会向美国政府请求,加大对于他们的援助,以保证俄罗斯的自由火炬不被熄灭。   舒米雅茨基和明斯克尔一度认为美国人不会那么蠢,毕竟这等于是在往猫嘴里送老鼠。不过乌拉尔南部哥萨克军政府向着奥伦堡发起了进攻,杜托夫上校率领的哥萨克部队同奥伦堡的白卫军一起攻下了奥伦堡,处死了奥伦堡苏维埃和革命军事委员会的领导人,并继续向北进攻。   车里雅宾斯克危在旦夕,一旦此地失守就会截断了俄罗斯中部地区同中亚地区和西伯利亚地区的联系。为了击退杜托夫匪帮,舒米雅茨基决定暂时先放过托木斯克的西伯利亚州议会,让伏龙芝带领一个师的兵力前往保卫车里雅宾斯克。   在巴拉诺夫带走了三个步兵师前往欧洲前线后,革命委员会又为远东布尔什维克武装起了2万7千人,约3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都是小编制。其中一个步兵师之前已经押送着物资前往了莫斯科,一个步兵师则分散在了从车里雅宾斯克到上乌金斯克的铁路沿线城市。   因此这次伏龙芝带去的是一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总数约为5千余人。虽然在人数上并不比杜托夫匪帮占优势,但是他们带上了两架侦察飞机和3辆坦克、5辆装甲车。在装备上还是要比只有马刀和少量机枪的哥萨克部队要有优势的。   12月7日,伏龙芝的部队把杜托夫匪帮从车里雅宾斯克赶了出去。12月10日伏龙芝的部队赶到了奥伦堡城下,第二天城内的工人发动了起义,配合伏龙芝的部队消灭了城中的杜托夫匪帮,杜托夫只带着几名卫兵逃入了白雪皑皑的图尔干草原。   杜托夫匪帮虽然只占领了奥伦堡不到1月,但是这些哥萨克对于疑似布尔什维克分子的工人、市民的屠杀,给这座城市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重创。因此在布尔什维克重新回到奥伦堡之后,本城的市民几乎都投向了苏维埃。   这样一来,乌拉尔南部农牧区和乌拉尔北部工业区就全都落入了苏维埃手里,西伯利亚同俄罗斯中部地区的联系保持了畅通。   而俄国中部地区的农业地区,在土地法令颁发之后几乎都倒向了苏维埃,除了库尔斯克之外,其他地区都在建立苏维埃政权。   随着各地苏维埃政权的纷纷建立,人民委员会开始进入到国民经济恢复阶段。12月10日,人民委员会组建了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颁发了银行国有化、货币回笼、控制工厂进行计划生产、强迫参加消费合作社使消费集中、国家垄断对外贸易、工业国有化和发行公债等一系列经济政策。   同时对于各党派试图召开立宪会议的问题上,列宁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反对。他公开不讳的指出:“因为立宪民主党中央委员会就是资产阶级的政治参谋部,立宪民主党人把一切有产阶级都吸收到了党内。现在倘若要召开立宪会议,那么会议必然被用来反对人民,而布尔什维克发动革命的原因,就是保证立宪会议不被用来反对人民……   革命阶级在同进行反抗的有产阶级作斗争时,对于他们的反抗应该加以镇压。我们也要用有产者镇压无产阶级的全套办法来镇压有产者的反抗,因为其他办法还没有发明出来。”   12月10日,立宪会议代表强行进入塔夫利达宫召开立宪会议。但是12月11日,列宁下令赤卫队占领塔夫利达宫,逮捕了立宪民主党的骨干,驱散了打算召开立宪会议的立宪会议代表们。至此,布尔什维克打倒了一切政治上的对手,使得苏维埃政权获得了稳固。 第九百三十四章   “给我来一杯牛奶和一份三明治。”走进餐厅的张云荣对着厨房内的工作人员说道,跟着他便坐在了靠近壁炉的温暖角落里,开始拨弄起壁炉里的木材来了。   这处餐厅并不在吴川办公居住的小楼之内,原本小楼里有一个专门为吴川及秘书们服务的小厨房,不过随着吴川办公室规模的扩大,一些新进入的工作人员把提供生活服务的工作人员当成了下人来看待。   如果是在过去,哪怕张云荣自己也不会觉得有问题,虽然他的生活很朴素,但是在山东老家还是有一两个佣人的。只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在国外的商人来说,因为平日里经常受到外国人的歧视,所以对于劳动者有着更多一些的同情心,这也是张云荣能够很快的接受人人平等思想的基础。   在辛亥革命初步胜利的时候,吴川身边主要还是警卫居多,只有几个欧洲留学生作为工作助手,警卫都是从军队中和工人中挑选出来的积极分子,自然不会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想法,而肯参加革命的欧洲留学生,不是半个社会主义者也是主张自由、平等、博爱的民主主义者,因此也不会表现出什么老爷的派头。   不过随着革命政权的稳固,除了张云荣这样负担特殊工作的工作人员,其他工作人员都被调动到了其他岗位上,接下来分配进入吴办的年轻人大多都是革命之后毕业的大学生。   这个时代,哪怕是高中生都是县城里的俊杰,大学生在平民眼中更是和前清举人类似的存在,而东北成功光复之后社会秩序不仅很快恢复,还收回了大量的外国特权,大办教育和产业,极大的拓展了知识分子的上升空间。   哪怕是再顽固的守旧派,除了对共和党的反儒家思想和破除封建迷信及宗族主义的主张感到不满之外,对于其他方面他们也是承认革命委员会干的要比满清朝廷好的多。因此,东北的守旧势力和关内的守旧势力又有所不同,关内是反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而东北的守旧势力是反社会主义思想,但是不反共和党、不反革命委员会,相反他们还主动让自己的子女去替革命委员会做事,虽然他们自己坚持不替革命委员会做事。   虽然这些人员出来做事极大的增强了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不管革命委员会再怎么普及教育,在教育普及成果出来之前,终究还是要使用前清遗留下来的教育群体的,而革命的知识青年和整个社会的教育群体相比,终究还是极少数。   不过,这些人员出来工作之后既有为革命思想所感召的,同样也有把一些等级思想及习惯带给了身边的其他人。作为刚刚从前清社会中脱离出来的普通民众,有些人选择了默默忍受,有些人感到了不满但并不敢反抗,只有那些真正觉醒了革命意识的革命群众,对于这些人身上的等级意识和封建思想进行了公开的斗争。   对于宋云桐等其他党的中央委员们来说,这样的问题不过是小问题,也影响不了大局,自然不会多加关注。不过吴川显然不这么看,他认为当前如果不纠正这样的错误思想,那么反封建取得的一些成果很快就会化为乌有,因为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正是为阶级压迫提供理论依据。   于是,在号召全党对等级意识批判之余,吴川下令撤销了和普通工作人员分开的小食堂,要求大家都在一个食堂内用餐,包括他本人。除了招待客人之外,他自己也一样在食堂排队打饭,并要求所有人参加卫生轮值,一月发起一次大扫除。   吴办的举动很快就传播了出去,其他地方到底改正了多少,张云荣不是很清楚,不过吴办的风气倒是好转了许多,文职工作人员对于服务人员的态度,不再如之前那么颐指气使,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了,而服务人员的抱怨声也消失了。   不过和吴川接触最为密切的张云荣知道,吴川自己独处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勤奋的,在没有回国之前的日子里,他有时也是很懒散的。按照道理来说,吴办的所有人员都是在为吴川服务,好让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革命工作上,但是现在却要吴川自己站出来为这些工作人员作出表率,张云荣觉得这些工作人员未免有些不自律了。   但是,这样的吴川却又让他感到很安心,至少对方到了今天也没有和从前有多大的变化,并不像某些委员那样,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发展,现在也慢慢显露出官老爷的做派了。   虽说他现在距离吴川的位置最近,也间接的分享到了吴川所拥有的权力,不管他多么谨小慎微,外面的那些人依旧都是把他视为吴川的代表,对于他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的斟酌,以揣摩吴川的想法。   他的伯父就忧心忡忡的警告过他,“虽然吴主席并不是前清的皇上,但是他在革命委员会内的地位至少是等同袁大总统之于北京政府。   在外人眼中,你就是吴主席身边的段芝贵和徐树铮之流,虽然权势不小,但也最为招人嫉恨。当然,吴主席这个人比较宽厚,没有把你当成鹰犬使用,所以你现在没有得罪多少人。但是你这个位置过于关键了,而你同吴主席之间又是非亲非故,未必不会有人想把你挤下来,然后换上他们的人。   我们张家虽然同吴主席认识较早,但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共和党,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帮不到你。所以,有机会的话不妨主动离开吴主席身边,免得挡了别人的道,留着和吴主席之间的这点情谊,至少在外面做事也不用担心什么。”   张云荣知道,伯父的这番话语是对他的担心,毕竟伴君如伴虎么,但是他却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在吴川的身边他总能感到一种向上的力量,和看到许多恢弘的计划成为现实,这令他觉得自己的工作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他不觉得自己到了外面还能感受到这种工作上的乐趣,最多也就是当一个舒舒服服的官员罢了。   张云荣正在遐想的时候,厨房的师傅按了按铃,他赶紧起身去柜台领取自己的早餐。吃过了早餐之后,他就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了,首先是去核对昨晚的保卫记录、点验保卫人员的名单。做好这一切之后,便是去秘书办公室,同办公室主任核对今日吴川的行程,以做好保卫工作。   今天是12月21日星期五,下午吴川照例要去军政大学上两节课,这大约也是吴川在军政大学上的最后两堂课了。因为接下来就要放寒假了,而寒假之后哈尔滨军政大学将会拆分为东北大学、中央党校和中央军事学院,东北大学留在哈尔滨,后两所学校都将迁移到长春南关校区。   而根据党内的意见,吴川也将只担任中央党校校长一职,不再亲自参与教学任务。因为委员们希望吴川能够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党内及行政事务上,而不是亲自去教育几十上百名学生,特别是这些学生对于社会事务的了解极为稚嫩,几乎听不懂吴川所讲述的革命理论,他们只是在听故事而已。   对于党内的左派委员们来说,他们希望吴川在更广阔的受众面前宣传马列主义,而对于党内的保守主义者来说,他们则希望吴川不要过于刺激年青人的革命精神,使得他们走上革命盲动主义。   虽然张云荣觉得,上过吴川课程的年青学生和只听过吴川广播或文章的群众,对于革命的理解并不是一回事,但是这种教学工作对于吴川来说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且在革命委员会的管辖区域扩大到华北地区之后,吴川确实应当缩小一些额外的工作量了,因此他也是选择了建议吴川减少上课次数。   下午1点,吴川按时走上了军政大学大教室的讲台,教室内安装了暖气管道,虽然外面冰天雪地零下十余度,室内倒是和春天一般温暖,穿一件单薄的外套就够了。   这间大教室和吴川记忆中的大学阶梯教室没什么两样,一间教室大约可以容纳五六百人,老师上课时采用的是广播系统,还有一部放映机可以放映影像资料,可谓是当代极为先进的教学系统了。   对于教学方面,吴川现在也是驾轻就熟了,从一开始的照本宣读,现在则要放松自如的多,毕竟随着革命的不断发展,有着大量的实例可以用来举证,而不必再如之前那样只讲述干巴巴的理论了。   最近这几星期,吴川上课讲述的都是关于俄国革命及俄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主要是讲述布尔什维克为什么能够在俄国这么多政治力量中脱颖而出,最终夺取了俄国政权建立了苏维埃政府。   除了隐没掉一部分机密情报,吴川几乎把能够公开获得的情报都汇总了起来,这对于青年学生们来说,确实相当具有吸引力。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的,听人把一场大革命的过程破析开来,还能时时同现实进行对照。   两个小时的课程很快就讲完了,吴川最终总结道:“从以上这些讯息来看,俄国国内的其他政治力量已经失去了对于俄国工人、士兵和农民的号召力。   不管是标榜民主自由的立宪民主党,还是标榜社会主义的非布尔什维克政党,他们都曾经为俄国民众所推动到那个位置上,但无一例外的都因为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而又被民众所抛弃。   不管立宪民主党、社会革命党又或是什么人,再怎么攻击布尔什维克违背了政治伦理,使用了暴力来对待反对派。但他们都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布尔什维克确实在帮助农民获得土地,让工人获得了面包,和正积极的寻求和平。因此俄国民众不可能在布尔什维克兑现承诺的期间背叛他们,布尔什维克自然也就稳固了新生的政权……” 第九百三十五章   吴川总结完俄国革命中布尔什维克政权为什么能存在的原因后,便靠着讲台目视着阶梯上就坐的数百名学生说道:“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结束了。   今天是我在这里上的最后两节课程了,寒假之后中央就要迁去长春,诸位同学中有不少人去新学校也许还能见到我,至于留下的同学暂时我们大约是见不到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你们毕业后建设社会主义,我们迟早还是会碰面的。   那么接下来半小时,我们照着往常的规矩,同学们提问,我来回答。嗯,各位同学真热情,那就右边第二排第五位同学,你先问吧……”   随着吴川宣布进入问答时间,底下的学生们顿时活跃了起来。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吴川时,不少同学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些敬畏,等到熟悉之后大家就开始放松了起来,哪怕有穿着便衣的警卫守在一旁也妨碍不到他们了。毕竟现在是冬天,总不能让人在外受冻。   当然,这些同学们的活泼还是有限的,不会如面对其他老师那样更没大小之分,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相当放的开了。毕竟吴川现在好歹也是革命前辈加革命领袖,没人会以为他比孙、黄的地位低多少,就连北京城内的袁世凯给吴川写信,也要称上一句畏之老弟。   对于这些从小生活在等级社会体系下的学生们来说,能够嬉皮笑脸的对着吴川喊上一句“吴老师好!”,就已经具备了相当大的勇气了。不过在听了吴川的讲课之后,这些学生们对于官员和委员的敬畏,倒也减少了不少。   既然革命委员会的主席都能轻声细语的给他们上课,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那么其他委员又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摆谱呢?这大约是吴川给他们上课所带来的一个附加福利了,至少他让学生们知道,革命委员会的委员并不是前清的总督巡防,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也因此,跑来听吴川课程的学生已经超过了他正常授课的学生人数,有些人一开始跑来就是想要看看革命委员会主席长什么样子,后来听了课程觉得很不错就变成常客了,毕竟这个时代中国还没有人会把政治、经济糅合在一起教授,甚至中国的大学里就没有政治这门课程。   也就是吴川的本职不是教书,否则他倒也能弄一个大师的头衔了。不过,因为他教授政治经济学这门课程,倒是让他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的名声传扬了出去。还有人认为他就是威尔逊总统的学生,毕竟威尔逊在普林斯顿大学就是教授法学和政治经济学的。   吴川对这些流言不过一笑置之,不过他倒是不拒绝其他班级的学生来听自己的课,反正他只要没有离开哈尔滨,就是雷打不动的在阶梯教室准时上课。而且对于来听课的人,他也是一视同仁,有时也点名让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所以他的课程在学生之间颇受到欢迎。   这位被吴川点到的陌生男同学,估计也不是第一次来上吴川的课了,因此被点到之后他立刻熟络的起身说道:“吴老师好,我是文学院16-1班的何忠涵。刚刚听了吴老师对于布尔什维克派的介绍,我就有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从1914年7月开战到今天,俄国已经花去了数百亿卢布,付出了数百万人的伤亡,虽然这场战争是各列强之中的帝国主义分子挑起的,但是战争进行到今日,难道不是已经和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息息相关了吗?   在这个时候宣布无条件停战,要求各交战国签订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协定,这对于俄国和俄国民族来说,算不算是一种背叛?”   吴川瞧了一眼其他人,发觉对于这位何忠涵同学的问题,支持者还真不是少数,连坐在讲台正前方的伍豪同学对此问题也是微微颔首。   1917年对于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大学来说实在是个丰收之年,各地的年轻学子纷纷报考了东北或山东各大学,本届生源的质量一举超过了前几年。   之所以能够造成这样的局面,除了去年革命委员会收回租界这一系列动作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之外,东北及山东的各大学软硬件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内的其他大学,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哈尔滨工业大学及军政大学的文科有章太炎及其弟子坐镇,这一点就已经差不多能盖住国内的多所大学了。而东北各大学的理工科院系,更是国内许多大学难以比拟的,有些大学甚至就没有理工类课程。   因为国内各大学除了缺乏理工类的老师外,更是缺乏用于理工科教学的实验场所及器具。有些大学能够设置一个数学系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数学的研究投入最少。   辛亥革命之后,革命委员会同日本爆发的那几场大战和欧洲大战的讯息传来中国之后,发展工业,特别是发展重化工工业才能富国强兵的观念,一下子就在国内传播开了。有志青年莫不想要报考学习理工科学校,东北多所理工院校的出现,一下就降低了这些学生学习的成本。   能够读到高中并想要继续读下去的,一般家境都还可以,否则中途就要退学谋生去了。但即便是如此,能够凑得起出国费用,到国外留学的学生依旧还是少数人。就好比那些去不了欧美留学的,最终都去了日本,现在这些人更是都涌进了东北各所学校学习。   这些学生中的佼佼者,就有吴川相当熟悉的伍豪同学,也有他不熟悉的恽代英、瞿双、林育南等人,当然他们现在还是只有热情的年轻人,并不是真正的革命者。   老实说,吴川过去一直没有去寻找这些历史名人,一方面是觉得革命委员会未必能够支持到十月革命,那么把这些历史名人找来岂不是害了他们。以这个时代反动派的手段,不管是袁世凯还是孙中山,对待政敌可都不会手软的。   另一方面就是,人的思想是被环境塑造出来的,特别是在这些人三观还没有确定的年纪,把他们从熟悉的环境中拉到东北来,他们就真的能够变成革命者了?吴川对此是深感怀疑的,毕竟后世连党校老师都变成反贼了,更何况是当前马列主义还不成气候的中国。   而随着伍豪等同学自发的到来,吴川也是抽空和他们见过聊过,只能说即便是未来的革命领袖,现在也还是一个好奇的中二少年。虽然他们已经比身边的同龄人优秀了许多,但是他们对于社会主义连门外汉都算不上,倒是对于日本明治维新带来的崭新社会面貌感到激动不已。   就如伍豪同学自己所言,如果不是看到了东北这几年的变化,辛亥革命前他来东北投靠了伯父,之后还在沈阳上了半年学,之后才去了天津。这期间,他也来过几趟沈阳,革命委员会收回了东北的海关及盐税之后,他的伯父又从天津运动去了东北海关工作,不过伍豪并没有再回东北上学。   从革命前到革命后,他亲眼看到了沈阳的巨大变化,加上革命委员会对于天津租界的收回,终于使得伍豪放弃了前往日本求学的想法,转而考入了哈尔滨军政大学。但是,在他同吴川的谈话中,却始终流露着对于日本所实施的军国主义的欣赏。   于是吴川算是熄灭了收集历史名人的打算,在这些人没有经历过令自己觉悟的事件之前,恐怕是难以让他们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者的,他可不希望让这些人毁在了自己手里。   面对这个关于民族和国家的问题,吴川沉默了数秒后方才开口说道:“这位何忠涵同学倒是提出了一个极好的问题。   不过再说起民族和国家之前,我们先得要搞清楚这两个名词的用意。斯大林同志说过: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列宁同志对于国家的看法是: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和表现。在阶级矛盾客观上不能调和的地方、时候和条件下,便产生国家。反过来说,国家的存在证明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我们都知道政治是人的社会性活动,而历史是记载了人的社会性活动的记录。民族和国家都是政治范畴里的术语,因此历史上的记录必然会表现出民族和国家在政治活动中所发挥出来的作用。   我国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光是有记载的历史资料就可以上诉到三千年之前。那么民族和国家在我国的历史长河中究竟发挥出了些什么作用呢?   夏商周三代,国家和民族是一体的,所以征讨四夷也叫教训野人;周之后是春秋战国,除了楚国之外,其他各国都是同文同种,但是中原各国既有联合讨伐楚国的举动,也有联合楚国讨伐兄弟之国的举止,这个时候就已经把国家和民族分开了,原则上国家的利益要大于民族的利益。   汉同匈奴之间的争斗,既是民族之争也是国家之争;三国之后的西晋结束了战乱局面,天下重新归为一统,但没过几年就爆发了八王之乱,司马家的诸王利用胡人征战和掠夺民间财富,这个时候司马家是既不讲国家利益也不讲民族利益了……   然后到了清初,皇太极把蒙古人和汉人抬为八旗,利用这些蒙古人和汉人去杀戮关内的汉人,而南明小朝廷为了对付农民起义军,宁可和满清议和,也不愿同农民起义军联合扛清。   到了清末,慈禧在辛丑条约签订前对各列强外交官这样说道: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由此可见,这世界没有什么民族利益或是国家利益,有的只是统治阶级的利益。   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地主可以同其他民族合作镇压本民族的反抗者;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皇室可以出卖国家利益,以求保全自己的统治权力。   由此可见,俄国已经花去的数百亿卢布,付出的数百万人的伤亡,并不会给俄国的无产阶级带来任何利益,哪怕在战后俄国获得了赔款和土地,和无产阶级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俄国的无产阶级来说,结束战争并推翻继续战争的贵族地主和资本家才是真正的维护了本阶级的利益。而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俄国无产阶级就必须停止战争,才能让俄国人民拥护自己。对俄国的无产阶级政权来说,继续这场战争不过是削弱了自己和同盟国无产阶级的力量,从而进一步壮大了帝国主义的反动力量,最终让俄国人民继续无谓的流血而已……” 第九百三十六章   看着吴川在之后又点了其他几名同学而没有点名自己,感觉心里藏着一团火焰的恽代英终于忍不住了,在吴川答完某位同学的问题还没来得及点名其他人的时候,他霍的径直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大声说道:“吴老师,刚刚你回答的都是关于俄国革命的问题,那么我能否请教一个关于中国革命的问题,究竟我们中国的革命应当维护哪个阶级的利益?”   其他同学听到这么不守规矩的提问顿时都有些不满了起来,他们都转过身向着左侧阶梯的坐席中后方望了过去,不过看到起身发声的人后,有熟悉其人的学生就无奈的向身边同学解释道:“那是来自武汉中华大学的恽代英,就是《新青年》、《东方杂志》经常发表文章的那个。   据说为了寻求真理,他连快要到手的中华大学文凭都不要了,今年跑来报考了本校,进入了政治学院学习。他这个人很较真的,和人辩论起来连吃饭都不让你去吃,大家还是让一让他吧……”   吴川看着站在那里的恽代英也是有些无奈,老实说最后一堂课他并不想谈论过于激烈的问题,党内各位委员之所以反对他给普通大学生上课也在于此。毕竟他在党内和上课时发表的言论其实还是有所不同的,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对于某些可能激起大多数党员反对的主张他还是要收敛一点的,但是在上课时他爱说什么谁也管不着。   只是学生和群众并不能理解这一点,因此往往把他上课时发表的言论主张用来衡量党的具体政策,然后就间接造成了他和党之间的对立,这显然是不符合党的组织原则的。吴川也不得不接受了党内同志的批评,预备结束对于普通学生的上课,今后只关注于中央党校的政治教育了。   对于恽代英的个人简历他可熟悉的很,比上辈子要熟悉的多,这位大约是学生中最为靠近社会主义思想的人了,他跑来东北也是在耿谨文和陈独秀的推荐下来的。按照耿谨文和陈独秀的说法,“……其人有着雄辩的才能、生动的文章、热忱的激情,实为补充本党新生力量最合适的对象。”   确实如此,他来哈尔滨待了还不到一年,就已经成为了军政大学左派学生的领袖之一。这个左派是以吴川的认知来区分的,虽然军政大学的政治思想教育以马列主义为主流,但是真正愿意接受社会主义思想的,和想要把社会主义作为富国强兵之路的,又或者是把马列主义当成了革命委员会的“四书五经”的,终究还是不同的。   他之所以不点恽代英的名字,就是不想把最后一堂课变成左右思想之争,他希望借助十月革命掀起的社会主义思想传播的高潮,先在党内理清了党员的思想,然后再向外传播,但是现在看来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俄国革命对于周边各国知识青年和工人阶级的触动要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迅速和深刻。   不过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所面对的各种突发意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顺着变化而行,直到把变化纳入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也就是了,在这个问题上进行回避和退让显然都是不可取的。   吴川沉吟了半分多钟后,就伸手对着恽代英虚虚一按后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我们关注的重点,好吧,代英同学你先坐下吧,那么我们就这个问题也讨论一番。   不过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得先搞清楚这样几个前提,当民族和国家利益受损的时候,首先遭到利益损失的是哪个阶级?当地主阶级掌握国家政权和资产阶级掌握国家政权时,他们向外敌妥协时,首先牺牲的是哪个阶级的利益?当封建贵族、皇帝和资产阶级统治的国家向外扩张时,到底哪个阶级获得了最大的收益?”   吴川连续三个反问,顿时让教室内的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集中注意力倾听着下文,吴川微微抬头,视线越过了学生们的头顶,望向了阶梯教室后方的白色墙壁,一边思考着一边接着说道:“从历史的记录来看,我们总是能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受损的总是劳动阶级,得利的永远是掌握着国家政权的统治阶级。   比如此次欧洲大战,德国的皇帝、俄国的皇帝、英国的皇帝和法国的总统都声称要为民族和国家而战,但是在战场上死去最多的难道不是各国的无产阶级吗?为了应对这场战争约来约高昂的军费,为之承担重税的,不也是各国的无产阶级吗?   根据俄国苏维埃政府公布的秘密报告,这些帝国主义在战争还没有爆发之前就做好了瓜分世界的计划,我们丝毫感受不到这场战争到底保卫了哪个民族、哪个国家的利益,我们只看到各国的无产阶级如秋天的芦苇一样在战场不断倒下,而各国的资产阶级和贵族地主们却趁机赚取了高额的利润。   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利益开始受到损失的时候,往往是从被统治阶级的利益损失开始的;而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获得什么收益的时候,却往往和被统治阶级无关,那只是统治阶级的盛宴。   我们就拿俄罗斯做个比方好了,俄罗斯帝国源自莫斯科公国,是蒙古入侵欧洲时期诞生的一个小公国,起初的领土只有莫斯科附近。但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扩张,俄罗斯帝国成为了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大帝国,如果不算殖民地的话,俄国就是全球领土第一大国。   在短短几百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小公国变为拥有如此广袤领土的帝国,对于俄罗斯境内的各民族和劳动阶层来说,他们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民族和国家利益?事实是没有,除了永无止境的劳役和赋税外,俄罗斯各民族的劳动者什么都没有得到。   列宁就这样评价过:俄罗斯帝国不过是诸民族之监狱罢了。那么让这个帝国打赢了欧洲战争,侵吞了德国和奥匈帝国的领土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不过是在这所监狱里多了几个民族的囚徒罢了。   由此可见,只要无产阶级不能掌握国家政权,所谓的民族和国家利益就和无产阶级毫无关系,那不过是皇帝、贵族、地主和资本家哄骗无产阶级为他们卖命打仗的谎言罢了。   了解了这个前提之后,我们就可以来说一说中国当前的民族和国家利益究竟何在了。我国当前的社会阶层无非四个主流阶层,地主阶层、资产阶级、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   地主阶层的代表就是过去的满清和当前各地的军阀势力,之前我已经说过,地主阶级的总代表满清皇室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甚至可以公然向外国帝国主义出卖民族和国家的利益,他们的利益已经和帝国主义联系在了一起,难道还能代表中国的各民族和国家利益吗?”   “不能!”以伍豪、恽代英、瞿双为首的学生大声的回答了吴川,在他们的带动下其他学生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响应了吴川的提问。   吴川等到同学们的呼声稍稍安静了些,才继续往下说道:“我国历史上有记载的农民起义不计其数,作为劳动阶层的一部分,农民阶级自然是有着革命的热情的,但是他们没有推动社会生产力前进的理论和觉悟。   一代代的农民起义,不过是一部分农民推翻了地主阶级之后自己穿上龙袍继续当新地主而已,这也就是我国历史上的治乱循环。如果我们要打破这个治乱循环的魔咒,就必须要对农民阶级进行改造,我们要保护农民阶级的利益,但是不能让他们领导我们,因为他们保护不了本阶级的利益。   所以剩下的选择就剩下了两个,资产阶级和工人无产阶级。这两个阶级都是工业化的产物,也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从理论上来说,这两个阶级都是有着主动维护本阶级利益的意愿和能力的。   而从鸦片战争到今日的欧洲大战,我们也应该能够得出这样一个判断,想要维护本民族、本国家的利益,首要的先觉条件是完成工业化。没有工业化的基础,农业国就造不出机枪大炮、飞机战舰,也造不出火车汽车和农药化肥,那么该民族和国家内的任何阶级的利益都维护不了。   那么对于我国来说,资产阶级和工人无产阶级,该选择哪个来领导国家?这一点从洋务运动开始,到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我们都瞧的很清楚了。   作为一个后发的落后农业国家,我们已经错过了资本主义初期的发展机遇期,法国、美国和德国的资产阶级所面对的外国帝国主义的干涉,不过是前装炮和风帆战舰。而我国想要发展资本主义,所要面对的是无畏舰、快速炮、机枪和坦克。   而我国的资产阶级都在做什么呢?他们正忙着制造面粉和棉纱,连一个汉阳铁厂都搞不好。如果我们要指望他们去对抗帝国主义保卫民族和国家的利益,那么最终他们也会向帝国主义投降,牺牲劳动阶级的利益以换得自己的生存。   最终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让工人无产阶级来维护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因为工人无产阶级不仅掌握着先进的生产力,也具有革命到底的基础,毕竟民族和国家利益受损的时候,总是从无产阶级的利益受损开始的。   所以,无产阶级的利益和民族、国家的利益重合起来的第一步,就是夺取国家政权。也只有夺取了国家政权之后,无产阶级才能把保卫本阶级的利益和本民族、本国的利益联系起来,最终去争取民族和国家的独立……” 第九百三十七章   今天课后的这几个问答,对于不少学生来说比他们之前上了一年或半年的政治课程还要有影响力的多。因为之前吴川所讲述的课程上,主要还是翻译过来的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文章,虽然这三位的理论和文字都非常的严谨,但是对于从小没有接收过社会科学教育的学生们来说,想要理解并接受是比较艰难的过程。   特别是这三位都是外国人,他们研究的都是欧洲的社会状况,和中国的社会存在着不小的差异,光是去了解三位导师文字里的典故就要花去大量的时间,因此很有不少人上了半年政治课后依旧对马列主义一知半解,把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视为对立的两极来看待,又或者把共产主义当成了资本主义的最终归宿。   总之,虽然吴川始终坚称马列主义是指导革命的理论,但是学生们很难把一门学问和革命联系起来,就连北洋集团和前同盟会员都不信,大家都认为吴川不过是想要利用师生关系笼络一批心腹而已,毕竟吴川在关外骤然崛起,可是身边却没有故旧亲朋,都是一些归国之后才认识的革命党人,从中国传统的权力习惯来说,这是缺乏根基的流寇之属。   所以一开始袁世凯更警惕南方的同盟会和黎元洪,对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其实是打着以拖待变的盘算的。按照他所接受的教育,像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团体,因为没有牢固的利益纽带,只要外部的压力稍稍放缓,团体内部就必然会因为争权夺利而四分五裂。   只不过事情并没有如袁世凯预料的那样发生,虽然革命委员会内部出了一点乱子,但是却并没有动摇吴川的地位,这个从国外归来经历一片空白的留学生,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稳固住了革命委员会这个团体,还创建了共和党这样一个更加效忠于自己的组织。   袁世凯原本是死活都想不通的,不过之后对于吴川日常生活的情报打听出来之后,他心里的这个疑问就释然了。如果吴川在领导着一个政治集团的同时,还能够保持着在学校上课,这显然就是在扶植自己的心腹么。   按照君师一体的传统,接受过吴川教育的学生必然是会效忠老师的,毕竟欺师灭祖的人其他人也不敢收留啊。只要有机会,袁世凯也想这么干啊,只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而已。当然,对于吴川在学校里教授一门如何造反的学问,他是不相信的,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迷惑外人的手段罢了。   但是从讲授十月革命爆发的根源和发展开始,到今天的课后问答,教室里的学生们终于有所醒悟了过来,吴川确实是在教导他们如何革命。只不过之前他讲的都是为什么要革命,而现在才讲到要如何去革命而已。当马列主义和俄国革命、中国革命联系起来之后,许多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因此,在恽代英之后反而更多学生举起了手,希望吴川能够给他们解答疑惑。不过一连回答了几个让自己绞尽脑汁的问题之后,吴川觉得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因此他双手在空中虚虚一按,待到下方的学生们稍稍安静下来,他对着话筒便说道。   “今天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办,接下来就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吧。不过之前都是男同学在提问,我看在座的女同学也不少,我也不能厚此薄彼,最后一个问题就让左边第三排中间的那个女同学来问吧。对,就是你。”   在座的男同学们只好放下了手,一个个子稍矮的女生顿时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略显紧张的说道:“我就想问问,您为什么会参加革命?还有,您是浙江人还是江西人……”   吴川自动忽略了过于兴奋的女同学后面那些问题,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为什么要参加革命?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不过我的老师曾经和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倒是可以转述给你们。   我的老师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在我们的面前有这样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皇帝、贵族、士绅、富豪的子孙才有着光明的前途。农民和工人的后代,永远都是为前者做牛做马的。   但是在未来,也许还有这样一个世界:张华考上了大学;李萍进了工厂;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这个世界不再以出身衡量人的价值,不再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不再用权力、习俗和金钱去压迫他人。   不过这样的世界不会凭空诞生,它必然是要在理想者者的信仰和鲜血中诞生,这就是我选择了革命的原因。很高兴和大家度过这一段美好时光,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吧。”   阶梯教室内的学生们都安静的站了起来,向着吴川行礼告别,而吴川回礼后便沉默的离开了教室。等到他离开之后,瞿双忍不住就对着身边的同学说道:“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他身边的同学怔怔的不知在思考什么,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倒是坐在他前方的伍豪回头看着他高声回答:“当然会出现,只要我们从现在去建设她……”   离开了教室的吴川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争论,他并没有立刻坐车离开校园,反而去了教授们所在的办公区。   他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内坐下不久,正在火炉边喝着一杯热咖啡时,张云荣带着李大钊、杨昌济等几名教授走了进来。   吴川招呼着几位教授坐下,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切入了正题说道:“今天把各位找来,其实是有件事要拜托各位。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所以就长话短说了,革命委员会想要编制一份关于婚姻和家庭方面的法律,希望你们牵头,带着学生同社会各界了解一下各界男女的看法,然后拿出一份纲要来。”   对于吴川提出的要求,杨昌济瞧了瞧左右同仁后,不免有些迟疑的说道:“参与这样一部法律的编制,我本人是不胜欢欣的。只是,学校中尚有许多留学海外的法学专家,他们难道不参与这件事吗?就法律方面来说,他们恐怕要比我们熟悉的多了。”   李大钊保持了沉默,其他几位教授倒是附和起了杨昌济的话语,除了李大钊在出国之前是北洋法政专门学校毕业的,其他人都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法律,自然和杨昌济一样感到了迷惑不解。   吴川扫视了几位教授一眼,随即便开口说道:“杨教授说的不错,就法律上的认识来说,学校里某些专门学习法律的教授,恐怕都要比我们强的多,但是他们学习的毕竟是旧时代和西方的法律,而我们革命委员会要建立的,却是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社会主义。   我想几位教授也应该清楚,社会主义和过去的旧王朝不同,也和当前西方的社会制度不同,这是一个由无产阶级所领导的致力于消灭一切压迫的社会制度。因此我们不可能使用旧时代的法律或资本主义的法律去建立社会主义,这简直就是刻舟求剑。   一个全新的社会制度,必然就需要全新的法律去维护它。而法律是什么?从根本上来说,它就是统治阶级的意志。从使用上来表述,假如共产主义是用来修建社会主义大厦的设计图纸,那么社会主义法律就是用来修建社会主义大厦的施工方案。   因此对于无产阶级来说,法律既不神圣也非智慧之结晶,它就是一个辅助我们达成目标的工具罢了。我之所以请诸位参与而不是请那些法学专家来制定法律,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人民把他们的想法总结出来,而不是把法律当成了捕捉民众的捕鼠笼子。   社会主义的法律,应当在体现人民的意愿之余,引导人民去建设社会主义,而不是让人民困在一堆法律条文当中卑微的生存着。这就是我希望诸位要做的事。”   杨昌济这下倒是有些理解吴川的想法了,他于是欣然应道:“如果是这样的要求,那么怀中自然是不会推辞的。我愿意接受这件差事……”   随着杨昌济应承下来之后,其他教授也都次第出声答应了下来,这时李大钊突然向着吴川说道:“那么主席您对于婚姻是个什么看法呢?既然是寻求各界的意见,主席您也应当算是各界中的一员吧?”   吴川沉吟了片刻,就开口说道:“家庭是一个社会的最小单位。社会主义反对一切压迫,那么在这个最小单位中体现出来的平等就是男女平等。所以我对于婚姻的看法就是:男女平等。”   李大钊和杨昌济听到这个答案后都微微颔首,知道吴川邀请他们的原因后,他们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加入婚姻法的编制委员会了,没有比这个机会更好的去实现他们的理念了。而吴川对于婚姻法的看法,则更是加深了他们的这一想法。   在几位教授接受了自己的请求之后,吴川也就告辞离开了学校。在昏暗的天色中赶回住所的吴川,只是匆匆用过了晚餐,就开始准备着晚上的会议了。   今晚是党的政治局委员们的会议,也是在吴川要求下召开的,关于俄国革命相关问题及国际形势变化、共和党应当如何做出回应的讨论。   晚上7点之后,宋云桐、俆景魁等委员们就陆陆续续抵达了,先到的委员们在会议室内抽了几只烟,闲聊了几句。到了8点正,吴川终于走进了会议室,宣布今晚的会议正式开始。 第九百三十八章   像这样的会议,这一个月来其实每周都会开上一两次,主要就是随着俄国革命的进程,大家坐在一起商议一下对策。   不过今天晚上的这场会议多增加了两名中央委员和三名候补中央委员列席,算是一次扩大的政治局会议了。包括吴川在内的11名中央委员围坐在壁炉前的两张茶几前,一边喝着热饮一边轮流发言,看起来气氛并不是那么的正式。   在每个委员手中都有一份最新的资料汇总,主要是关于俄国革命最新的情报,其次则是欧洲大战及各国政府的一些政治、经济、军事动向。   不管是俄国革命还是欧洲战争,都出现了大量的军事行动,因此负责军事的朱和中是第一个发表自己意见的,开会之前已经看完了资料的他,听到吴川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就首先发言道:“俄国人抓的时机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们趁着同盟国希望俄国退出战争的机会。   一边派出了人和德国进行谈判以迟缓德国和奥匈帝国军队的行动;一边则抓紧发动起义工兵摧毁临时政府的军政中枢,在各地建立起苏维埃组织。目前来看这个行动是卓有成效的。   现在俄国国内临时政府的据点,大约只剩下西伯利亚州议会了,而剩下的顿河军政府虽然同科尔尼洛夫、邓尼金,卢科姆斯基还有罗曼诺夫斯基等旧军人汇合在一起,但是这些人也并不都是拥护社会革命党的人,如科尔尼洛夫和邓尼金都是之前发动对临时政府叛乱的右派军人。   因此顿河军政府看起来暂时接替了已经失去组织的临时政府,但是这一地方政权内部的诉求并不一致,除非他们在战场上一直获胜,否则只要失败一次他们内部就会发生分裂。   被德国和奥匈帝国扶持起来的摄政波兰王国,连和苏维埃俄国进行和平谈判的资格都没有,可见就是德国和奥匈帝国用来统治波兰地区的傀儡。不管这个被德奥扶持的新国家有什么想法,都不能越过德国和奥匈帝国的政府决定。   既然德国和奥匈帝国决定以苏维埃俄国为对手进行停战谈判。那么也就证明了德奥并无支持摄政波兰王国灭亡俄国的想法,因此苏维埃俄国以承认波兰独立为代价,寻求苏维埃俄国和摄政波兰王国的和平共处,恐怕波兰人会比德国人更乐于见成。   至于乌克兰中央拉达政府,他们的目标是把乌克兰从俄罗斯独立出去,丝毫没有和苏维埃政府争夺俄国最高权力的意思。   而西伯利亚州议会虽然想着继续效忠临时政府,可是他们的力量太过弱小,在远东布尔什维克军队的打击下,现在已经被局限在了托木斯克附近。   虽然西伯利亚州议会还拥有着西伯利亚农民的支持,但是铁路已经被西伯利亚苏维埃和远东苏维埃所控制,在西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的广袤土地上,没有了铁路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集结力量的可能。   而杜托夫匪帮的被剿灭,使得西伯利亚州议会失去了一支强有力的盟友的支援,现在莫斯科和赤塔之间的铁路保持着畅通,也就意味着苏维埃已经控制住了欧俄中北地区及西伯利亚地区,他们所面对的主要敌人其实就只剩下了顿河军政府。   如果协约国不下场,同盟国能够同苏维埃俄国达成停战协议,那么苏维埃统一全俄应该问题不大。唯一的问题也就是,苏维埃俄国将会向德国、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割让多少土地而已。   现在关于俄国革命,我们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当协约国决定出兵干涉的话,我们应当如何自处?虽然我们给了苏维埃俄国不少帮助,为了他们对上协约国的军事施压,是否值得?如果要对抗协约国干涉俄国革命的行动,我们又应当做到什么程度?”   徐景魁接过了朱和中的话说道:“俄国无产阶级通过革命获得政权,对于中国无产阶级和革命委员会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从十月革命爆发的消息传来,这一个多月里我们的工人和学生多次上街游行,革命的热情一下就高涨了起来。欧洲大战爆发以来,我们的工人阶级和学生群体虽然在快速增长,但是他们对于政治的热情却一直不高。   十月革命带给他们的洗礼,使得工人和学生们开始关注起了政治和俄国革命,并发动了数次捐款捐物的活动,带动了他们对于无产阶级革命的同情和支持。这对于我们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方兆国也点头支持徐景魁道:“我支持徐景魁的观点,俄国革命的爆发,算是给我国的工人阶级洗了一遍脑袋,这种现实的教育比让他们抄写一百遍理论书籍要更加深刻。而且资本家们对于工人的福利待遇和纳税义务也热情了许多,省下了我们不少工作……”   宋云桐咳嗽了一声,打断方兆国的话说道:“刚刚吴川同志不是说了么,今天要谈的是对策,而不是俄国革命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力。   我的意见就是,既然苏维埃已经能够完成统一全国并将和同盟国达成停战和约,那么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援助他们吗?   这一个月来,我们差不多已经给莫斯科运去了将近8万多吨物资,给予苏维埃的贷款也差不多花完了。虽说今年我们进项不小,但是大头都是协约国的订单,如果为了支援苏维埃俄国而激怒了协约国,我们恐怕将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另外,中国赴欧部队已经开始启程前往欧洲,我们和苏维埃俄国之间的援助关系一旦暴露,对于我们的赴欧部队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赴欧部队并不完全隶属于革命委员会,但如果因为我们同苏俄之间的关系而使得他们在欧洲受到不好的待遇,这恐怕也难以向国民交代……”   周泽春瞧了瞧其他人的神情,又看了一眼保持沉默的吴川,于是开口缓和道:“俄国革命在俄国工人阶级中的影响力确实很大。   比如滨海省的工人们,此前对于我国收回滨海地区和铁路还是有所不满的,哪怕有着布尔什维克同志的宣传解释,但也依然有过几次小规模的罢工,和几处工厂不愿意同我们合作的现象。   不过随着俄国革命的爆发,俄国的工人阶级和远东的有产者就对立了起来,远东的有产者选择出售产业或离开,而当地的俄国工人则选择了同我们进行合作,要打倒资本家和沙皇的狗腿子。   由此可见,俄国革命其实对于我们消化新收回的滨海省是很有好处的,且远东自治领政府也变得更加乐于同我们合作。因此我觉得对于苏维埃俄国的支援还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等到我们彻底收服了远东的俄国人,那么再放手也不迟……”   吴川靠着沙发的一侧扶手,一边吸食着香烟提神,一边倾听着各位委员们的看法,等到大家都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把手中的香烟嗯熄在了面前的烟灰缸上,然后抬头对着众人说道:“大家的主张我基本了解了,总的来说就是三种意见:继续加大援助的,缩小援助或是干脆放手的,维持一段时间再说的。那么我也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各位委员顿时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了起来,吴川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再讨论如何对待苏维埃俄国之前,我觉得我们还应该搞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革命委员会为什么能够存在?   我认为革命委员会的存在和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老牌的殖民主义帝国和后起的工业国之间的矛盾,那么革命委员会想要击败日本人和震慑住俄国人,恐怕都是不现实的。   我相信大家都应该知道,没有德国人和俄国人一开始对于我们的支持,我们在北满起义后想要一口气夺回北日本人占据的南满是不大可能的。   而没有美国资本的帮助和美国对于英日同盟的牵制,那么我们不可能在欧洲大战爆发前建立起一个初步的工业基地,也不可能在山东和朝鲜战场上在后勤上压倒日本军队。   而德国、俄国、美国之所以会支持我们,正是他们对于英国所构筑的全球殖民体系的不满,这种不满甚至导致了当前这场世界大战的爆发。   所以,我们可以夸耀工人阶级和党在革命委员会的建立中发挥了主要的作用,但是我们不能忘记革命委员会能够成功建立的主要原因,是在于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上,如果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消失了,那么以我们的力量是不能够抵抗帝国主义联合的打压的。   那么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是否可能消失?我认为是有可能的。这场欧洲大战结束之后,至少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矛盾算是暂时缓和了,因为战败国总不能再帮我们去牵制战胜国的力量了。   同志们,请你们告诉我,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革命委员会是否有可能被帝国主义联合起来针对?” 第九百三十九章   吴川的问题引发了各位委员们的深入思考,从辛亥革命开始到今天,在拟定重大政策之前吴川都会反复的向委员们说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建议。   如果说在辛亥革命之前,大家只是凭借着一腔热情在革命,那么随着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的组织不断完善,党的中央委员们对于国内外的形势也逐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   虽然他们的思想还不能如吴川这么跳跃,但是已经能够渐渐跟得上吴川的思路,而不是对于吴川的主张一无所知,只能盲目的跟从了。   革命委员会为什么能够存在,吴川只是轻轻一点就获得了委员们的认同,根据这些委员们在过去工作中获得的实践认知,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吴川的认知应该是正确的。从这点共识上就能看得出来,当前共和党的中央委员们,对于国际和国内形势的正确认识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北洋集团和中华革命党的许多精英骨干了。   当然,有着这样的认识,也未必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比如宋云桐就吞吞吐吐的对着吴川说道:“为了不让帝国主义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们不是更应该靠拢美国和苏维埃俄国保持距离吗?”   徐景魁立刻不满的回应道:“那么美国人如果逼迫我们去同苏维埃俄国交战,难道我们也要听从吗?那样的话中俄无产阶级之间还如何取得互信?没有了俄国无产阶级对于我们的支持,我们难道就能独自抵抗帝国主义的联合压迫了吗?”   其他委员正想跟着发言,吴川却出声阻止了他们,“既然是讨论,宋云桐同志自然也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么……”   徐景魁正想张嘴说点什么,吴川对着他摆了摆手,又接着往下说道:“不过,我不会支持这种想法,因为这就等于把中国的命运交到了帝国主义的手中,我们能够期待帝国主义大发善心放过我们吗?请大家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欧洲大战的爆发,我们能够还的起从列强那里借到的贷款吗?光是白银对于黄金的持续贬值,就能让我们成为英美资本的债务奴隶了。   看看日本就知道了,这个所谓的东亚列强依靠英国和美国的贷款完成了一点工业基础,甲午战争靠着打败我们获得了第一桶金,但是在日俄战争中他们从俄国人那里获得了什么?一场日俄战争打下来,日本用10万条生命阻止了俄国向远东扩张,却欠了英美资本家一屁股债务,得利最大的是战场之外的英国人。   我们投靠帝国主义,最多也就是变成第二个日本,甚至也许还不如日本。为什么我要这样讲,因为日本的潜力是有数的,以日本列岛的资源,不管再怎么发展也不可能起来挑战英国的全球霸主地位,除非日本能够获得一块资源丰富的地方,为日本的工业化提供足够的原料产地。   但是我国不同,我国的资源虽然有所欠缺,但是凭借着广阔的领土和大量的人口,至少已经能够依靠自身的劳动力和自然资源完成初步的工业化了。而一旦拥有4亿多人口的我国完成了初步的工业化,那么必然会对当前的欧美世界工业中心造成冲击。   想一想吧各位同志,不到7千万人口的德国和接近一亿人口的美国,当这两个国家完成了工业化之后,就已经让英、法、俄这些殖民地时代的帝国主义感到极大的威胁了。为了遏制德国势力在世界的扩张,协约国甚至不惜发动了当前的欧洲大战。   对于身为白人的德国,英法俄都不肯给予其分享统治世界的权力,那么它们又怎么会给黄种人挑战自己的机会?因此只要我们走资本主义,必然就会面对全球帝国主义联合施压的局面。   美国人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助他们挑战英法全球殖民体系的小弟,而不是培养一个能够挑战自己的对手。因此,认为只要拉拢美国人就能阻止美国和英国进行妥协,这是一种过于自我主义的幻想。除非我们主动把自己的经济和工业规模限制在某个范围之内,并不去触动英美资本的利益,否则就别指望英美资本会让我们毫无阻碍的发展下去。”   徐景魁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宋云桐则保持着沉默。吴川批评了宋云桐的妥协思想之后,略停顿了一下,见其他委员都没有出声反对自己,于是便接着往下说道:“我的主张是,我们应当积极主动的采取行动,不让帝国主义联合起来。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当帝国主义联合起来的时候,我们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追随了吴川这么久,宋云桐算是有些了解对方的行事手段了。在会议上发表主张受到批评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会上不发言,在会后却乱讲话,却是真要被吴川记在心里的。   被吴川在会上批评几句有什么,在座的有谁没被吴川批评过。从辛亥革命开始,那些和吴川对着干的人几乎都退下了,并不是说吴川在党内搞独裁,而是那些反对吴川的人最终都被证明是坚持了错误的主张,自然也就被淘汰了下去。   今日能够留下的,至少都是脑子比较灵活,能够不断提升自身理论水平和实际做事能力的人。因此宋云桐很快就丢弃了自己的想法,顺着吴川的思路说道:“如果想要让帝国主义不联合起来,那么至少就不能让英国和美国之间的力量相差太大,否则他们中的一方,总是要向另一方妥协的。”   周泽春紧跟着发言说道:“所以吴川同志对于俄国革命的关注是正确的,当前的俄国在战后究竟站在哪一方,都是足以打破英美之间力量平衡的一枚砝码。”   朱和中似乎也被打开了思路,思索着说道:“确实,俄国不管倒向英国还是美国,都意味着恢复帝国主义的统治。那么也就存在了日俄联手对付我国的可能性,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徐景魁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所以,援助苏维埃俄国,让俄国无产阶级的政权存在下去,才是对于我们最为有利的选择……”   吴川倾听着各位委员的发言,等到大家都没有什么声音了,他才开口说道:“各位同志的想法都很不错,那么我就给大家总结一下。   首先,我们要研究战后的发展道路,必须要搞清楚当前的国际形势,或者说战后还会存在哪几个主要势力。   美国肯定是战后国际势力中的一方,而且是仅次于英国的一方。因为美国在这次大战中获得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让人眼红。   英国所率领的协约国集团,虽然看起来现在受了一点挫折,但是英国的海上实力几乎没有受到损失,而英国在海外的殖民领土也没有受到打压,因此英国保存下来的力量要比法国人多的多。再加上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因此同盟国的失败几乎已经成为定局。   而德国虽然会输掉战争,但只要德国的本土不被协约国所分割,那么德国日后终究还是会恢复为帝国主义中的一员。不过,我们现在可以暂时不考虑德国人。   最后一方的力量,就是当前的苏维埃俄国了。虽然现在的苏维埃俄国,实力远不及战前的俄罗斯帝国,但是三年多的欧洲大战已经摧毁了帝国主义对于本国工人阶级编织的各种谎言,从德国倒俄国,从意大利到法国,几乎欧洲各国的工人阶级都被这场大战打醒了。   因此接下来战后将会迎来一波革命的高潮,苏维埃俄国将会成为世界工人阶级所向往的理想国,帝国主义对于苏维埃俄国的干涉行动,必将遭到本国工人阶级的反对和破坏。   所以,一个不受英美帝国主义控制的苏维埃俄国,将使得英美之间的力量不会失去平衡,从而令这两大帝国主义暂时无法获得妥协。只要英美不同流合污,那么战后我们就还有一定的发展空间。   而苏维埃俄国对于各国工人阶级的吸引力,也将会使得各帝国主义首先把注意力集中在苏维埃俄国身上,以避免苏维埃俄国向他们输出革命,从而造成国内工人阶级的动乱。作为俄国在东方的邻居,我们自然也就有了被帝国主义收买的价值。   为了围堵苏维埃俄国,帝国主义会暂时性的拉拢我国,而不是让我们变成苏维埃俄国在东方的盟友,而美国失去了对于俄国的控制权力之后,一定会试图维持和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毕竟美国需要我们替他们去挑衅英国人,也需要我们替其牵制日本人。   所以,只要我们不是公开的站队苏维埃俄国,英美就不太可能过于逼迫我们,除非整个欧洲从战争中已经恢复了过来,英美打算联手剿灭世界无产阶级政权了,那么我们就只能全面倒向苏维埃俄国去了。   不过真要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就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全面战争,我们本来也无法逃脱这场战争的。这也就是我们给自己做的最坏的打算,和苏维埃俄国一起对抗帝国主义的入侵……”   各位委员沉默了数分钟后,宋云桐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向吴川问道:“如果真的发生了最坏的状况,我们真的能够和苏维埃俄国一起击退帝国主义的入侵吗?” 第九百四十章   对比起几位委员的不安和无把握,吴川倒是平静而坚定的回了一句,“当然,我始终坚信,只要中俄无产阶级能够携手合作,帝国主义是无奈我何的。”   说着他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一侧墙边,拉起了遮蔽着这面墙壁的红色幕布,露出了幕布下被遮掩的挂在墙上的世界地图。   这面世界地图差不多有1.2米高,1.8米长,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极为清晰。吴川拿起了一根小木棍指点着地图说道:“我国的位置在这里,苏维埃俄国的位置在这里。   我想大家应当可以看的出来,俄国就位于这块亚欧大陆的最顶端。虽然在它领土的四周都有海洋,但是北面是终年结冰的北冰洋,几乎很难通航;东面虽然有海,但是却被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所阻挡,且这里距离俄国的核心区欧洲也太远了些;西面虽然是波罗的海,但是又被德国和英国封锁住了;南面的黑海,是俄国周边海域中航运条件最好的一处大海,但是也被土耳其海峡锁住了出路。   从俄国的领土位置来看,这就是一个以陆权为主的国家,发展海上力量是缺乏有利条件的。虽然这样的缺陷使得俄国想要和世界其他地区进行经贸联系充满了不便,但是却也保护了俄国的安全。想要进攻俄国,要么从欧洲这边的东欧平原推进过去,要么就得从远东这边顺着西伯利亚大铁路进攻过去。走其他路进攻俄罗斯都是在和自己的后勤过不去。   然后再看一看我国的位置,虽然我国临近大海的区域只有东部一条线,但是连接的海域却并不少。从朝鲜半岛东面的日本海,到半岛以东的黄海、渤海、东海和南海,我国的海岸线几乎覆盖了东北亚地区的所有海洋。   而同我国北部和西部地区接壤的邻国,是苏俄、阿富汗和英属印度。从地理环境上来说,我国的边境形势其实比俄罗斯的外部环境更差,不仅在陆地上要应付一个大陆权国家,海上还要面对英国、日本这等海上强国的威胁。   不要说我们现在连北方都没能完全统一,就是我们现在统一了全国,面对这种海陆夹击的局势,也是凶多吉少。满清时李鸿章和左宗棠争论塞防和海防到底何者为先,就是迫于这种地理上的劣势。   所以对于我们而言,从俄罗斯帝国变为苏维埃俄国,实乃是破除我国被列强海陆夹击的危局之要害。只要我们能够同苏维埃俄国之间达成互信,那么就可以把大部分力量用于海防,从而极大的减轻了国防上的压力。   没有了俄国在旁边虎视眈眈,即便英国能够鼓动日本上场和我们进行战争,我们也还是能够抵挡一阵的。当然,只防御不反击也不能够让英国人主动放弃支持日本进攻我们。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杀手锏,就是和苏维埃俄国联手,从中亚进入波斯、阿富汗、两河流域和印度大陆,进入印度洋,解放南亚和西亚的殖民地人民。   英国把印度大陆视为英国皇冠上的明珠,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更像是英国人的睾丸,只要抓住了这里,大英帝国的末日差不多就到了。不管英国人有多少条战列舰,没有了印度大陆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心脏,只能就此没落下去。   而从巴统到波斯地区,是世界上除了美国、南美及东欧、东南亚之外的重要石油产地,本次大战中飞机、汽车的出现和船用石油的优点,都决定了未来石油将会是一种极为重要的资源。因此我们和苏维埃俄国抢占了这里,就等于是拥有了一处脱离资本主义所控制的产油区。   因此,只要我们同苏维埃俄国联合起来,就必然能够击败帝国主义的联合干涉。当然,这是我们最后的手段,只要各帝国主义没有朝着我们动手,那么我们就暂时保持中立,并和苏维埃俄国政权做好沟通工作。不过我个人判断,战后欧洲会有一段恢复期,协约国应当不会立即开启同我们的战争,因此我们只要提高警惕就可以了。”   宋云桐想到自己分管的经济工作,免不了追问了一句:“那么我们中立的底线是什么?另外,协约国方面也欠了我们不少债务了,而且我们在美洲和东南亚都有着许多投资,假设真的要和他们撕破脸,这些投资到时该怎么办?”   吴川思考了几分钟,方才接着开口说道:“苏维埃俄国这个无产阶级政权建立之后,即意味着社会主义将不再是一种社会空想理论,而是变成了实实在在能够同资本主义进行对抗的现实中可行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   眼下欧洲大战还没有结束,所以各国的资产阶级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也无力派出军队镇压俄国的无产阶级。但是随着欧洲大战的结束,因为这场大战引发的欧洲无产阶级革命的高潮,这些列强迟早会把苏维埃俄国同巴黎公社联系起来的。到时,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对立局面就会出现。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其他选择,只要我们不想替帝国主义当狗,那么我们就必然要站到无产阶级利益的这边。所以我们中立的底线,其实就是为俄国布尔什维克争取时间。现在只要每过一天,苏维埃俄国就会稳固一分。   至于我们对于协约国的贷款及海外投资,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对于那些重点项目还是要保留的,至于那些可做可不做的项目,还是先压缩了吧。另外,搞清楚各国在华的投资企业和固定资产,如果他们真要冻结我们在海外的资产,那么我们就要准备实施对等报复……”   就在各位委员们还在消化吴川的这番对于国际局势的分析时,吴川却又继续说道:“为了确保日后我们提出支持苏维埃俄国时不至于遭到太多的抵触和不解,我认为有些准备现在也可以先做一做了。   首先,俄国革命的消息传入东北之后,不仅让我国的工人阶级大受鼓舞,也让我国的知识分子大感震动,社会主义的理论现在在各地也颇为流行了起来。我们必须抓住这次东风,彻底的树立起共和党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形象来。”   吴川停下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上的数据,接着说道:“今年东北加上山东等地区的工人总数已经超过了285万人,其中党员就有52万人。我记得截止上个月月底,本党正式成员已经达到了144万人,工人党员占了三分之一有余,我们成立的工厂支部也有17593个了,街道支部6150个,地方支部3756个,就东北地区来说,党的支部几乎已经下沉到了乡镇一级。   这样的组织扩张速度当然是相当迅速的,但是根据我收集到的一些资料,一些党员在乡下或是街道内并没有尽到一个党员的职责,反而把自己当成了过去的官老爷,对于群众不理不睬不说,还有人打着党的招牌逼迫别人给自己行贿、包揽把持地方诉讼、逼奸女性和私设道路关卡征收厘金,这是把党当成自家财产了啊。”   周泽春赶紧起身说道:“吴川同志看的资料是我送去的。地方上,特别是南满地区的一些地方,有不少党员确实做得相当不像话。这些人并不是工人和农民出身,主要是辛亥革命时加入革命的一些满清官兵、小乡绅之类。   他们入党的目的就和过去的商人捐个官身的心思差不多,以为只要披上了这层皮就能在本地本乡当个老爷了。过去各地之间的交通要道尚没有修建完成,加上之前共和党有在当地安插较为坚定的党员控制局面,所以这些人的为恶还不算显著。   但是随着通往各县的交通要道完成,那些较为老成共产党员有被调动到了他处,这些本乡本土的党员们就有些放飞自我了。而且欧洲大战爆发导致各地经济快速增长,顺便刺激到了他们,于是这些人就开始在家乡耀武扬威了起来。   监察部的建议是:对党的基层进行一次清理,把那些不合格的成员驱逐出党。对于那些已经引发民怨的人员,我们还应当交给当地民众公审,以澄清党和这些混入党内败类并无干系。”   徐景魁、方兆国、吴泰纷纷出声了支持了周泽春的主张,周泽春看了一眼吴川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们应当抽调一批工人党员出来充实到各地区支部去。目前来看,工人出身的党员要比其他出身的党员更有热情和操守。”   吴川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支持抽调一批工人党员充实到地方支部去,是该好好的整顿一下地方支部了。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是时候后树立起共和党是一支维护无产阶级利益的政党形象了。   且作为一支无产阶级的政党,我们也该名正言顺的发出:消灭地主阶级的宣言了。通过这次的党内整风行动和发布消灭地主阶级这个目标,我们也算是向苏维埃俄国和列强们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宋云桐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消灭地主阶级我是认同的,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是不是急切了点?我们现在连河北、河南都没有完全消化下去,一旦明确的提出了这个目标,我担心华北的地主会和我们鱼死网破……” 第九百四十一章   对于宋云桐等委员的担忧,吴川是不以为然的。就像后世印度和尼迫尔的毛派游击队难以触动中国人一样,当下革命委员会的无产阶级属性也从来没有触动过欧美资本家。但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革命却是对欧美资本家造成了真正的心理上的威胁,就像后世香港、台湾真要冒出一个信仰马列主义的政党,也是要被极力打压下去的。   站在地图下的吴川扫视了一眼各位委员的神情,便迈步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后轻松的说道:“过去我们只谈如何实施土地改革,而不讲消灭地主阶级,一方面是我们的实力不足,还不足以压制国内的地主阶级,因此需要给他们一点幻想的空间,免得他们联合起来;另一方面就是外有帝国主义对我们虎视眈眈,内有北洋集团这个地主阶级的总代表,我们不能给他们联合起来的口实。   但是现在不同了,欧洲大战打了三年多,各帝国主义的力量都被削弱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美国人被卷入了欧洲大战,而日本人也终于把目光从我们身上转移到了南洋,可以说帝国主义干涉我国事务的能力被降低到了最低程度。   而国内的北洋集团,在过去5年中的执政中并没有表现出能够维护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任何表现,他们能够维护的只是地主和官僚资本家的利益,还是北洋集团之内的地主和官僚资本家。因此国内社会各阶层乃至南方地主、资本家都已经抛弃了这个寡头独裁集团。   再加上现在袁世凯已经病入膏肓,北洋内部已经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聚拢人心了,就连袁世凯都在为自己的后事进行安排了,他最近不是向我们和南方各政治团体发出了邀请,让我们派人去北京商议重开国会的事务了吗?   所以,我们现在正大光明的提出消灭地主阶级,国内外的反动势力几乎做不了什么,相反我们倒是可以趁机看清楚,到底谁站在地主阶级这边,谁又站在我们这边。而且,俄国的苏维埃政府已经先于我们发布了土地法令,因此我们现在提出消灭地主阶级,全面推动土地改革,对于外界的冲击将会降到最低。   此外,趁着这个机会,现在挂靠在个人名下和党的名下的企业、股权和土地,也要统统的交出来。党和党的高级干部都不许经营任何产业,挂在家人名下的也不行。而党今后的日常经费支出只能来自于党员缴纳的党费和国家对于政党的合法补贴。”   老实说,吴川的这番言论遭到了各位委员们的纷纷反对,不是反对其中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而是对于交出党产的要求提出了不同意见。不管是右派和左派,这一刻倒是都站在了相同的立场。   只不过,过去面对这种局面都选择退让的吴川,今次却继续坚持着说道:“我能够理解各位同志的心情,许多企业都是本党同志自己筹集资金办理然后上交给党经营的,严格的来说是党员对于党的奉献,和普通群众并无什么关系。   但是,过去本党是革命党,本党的主要任务是推翻和外国帝国主义勾结的地主阶级对于中国的统治地位。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本党需要尽可能集中手中一切资源以对抗占据优势地位的中国地主阶级统治集团,先是满清政府,后是北洋政府。   不过,现在满清政府已经被推翻,北洋政府作为一个阶级的政治代表也就分崩离析。接下来,共和党将会更多的介入到全国的政治事务当中去。我们虽然还是一个革命党,但是也将成为一个执政党,我们统一的地区越大,统治的民众越多,就得更多的从执政党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作为一个无产阶级的政党,我们掌握着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工业资本真的合适吗?今年整个中国的工业产值大约为90亿共和元,而革命委员会治下区域内的工业产值约为80亿元,其中党所掌握的企业创造的工业产值超过了一半。   今年整个中国的农业产值大约在170-190亿共和元之间,东北加上胶东半岛的农业产值是35亿元左右,其中党所拥有的农场产值约为3.8亿元。   同志们,我并不是和你们谈论,党把这些产业的利益花在了什么地方,我知道绝大多数收益并没有花在党身上,而是用在了教育和基础建设上。但是,我们现在能够保持这样的自律,并不代表今后也能保持这样的自律,或者说我们这代人能够保持,可下一代人也能保持吗?   此外,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党却成为了国内最大的资本拥有者,这让人民怎么想?我们一边剥夺地主的土地,一边却不断增殖党所拥有的资本,人民还会信任我们的主张吗?   我坚持,厘清党和国家财产之间的所有制关系,党不应当成为资本的拥有者,否则我们迟早会蜕变为资本的代言人。现在分割清楚,虽然会痛但不会死,再拖延下去,到时想要同资本进行切割,也许等待党的就是死亡。”   吴川的警告顿时让委员们都沉默了下去,过了数分钟后,周泽春首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说道:“我支持吴川同志的意见。确实,当前党内的不少不正之风和党产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是分不开的。如果把党产分割出去能够匡正党的纯洁性的话,我认为还是值得的。”   在这样的会议上一向较少表态的宾步程,此时也出声说道:“我也支持分割党产,现在的大型重化工企业虽然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期,但是不少投资还是比较盲目的,我们需要一个更加合理的部门去管理这些大型企业,而不是让它们成为某些人争权夺利的地方。”   有着两位委员的表态,徐景魁、方兆国、吴泰等委员也随之出声赞成了吴川分割党产的主张。宋云桐不得不出声跟着说道:“那么分割了党产之后,我们应当怎么去管理这些企业?工厂内的党支部要不要撤离?还能不能对企业经营提出建议?”   吴川略一思考后说道:“我以为,随着国家体制的不断健全,国内的经济所有制应当逐步分为三种,私人的、集体的和全民的,其中全民所有制的企业由国家派出管理人员进行经营,而集体所有制的企业可由集体自行经营但要受到国家监督,私人企业自行经营。   厘清了企业的所有制,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对这些企业进行监管,而不是放任不管。我们交出党产,是为了纯洁党的性质,但是并没有放弃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企业内部的党支部不仅不能撤离,还应当有所加强。   企业的经营可以交给有管理能力的人员,不管他是否是党员,但是维护工人利益的权力我们是不可能交出去的。应该来说,在这样的所有制下,我们领导工人去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将会更加名正言顺,因为企业和党无关。   当然,我们领导工人阶级在企业内部的斗争,始终不能脱离一个核心,那就是在发展生产力的情况下保证工人的福利待遇。我希望各位同志注意,哪怕我们今后成为了执政党,哪怕我们依旧控制着全民及集体企业,我们也应当正面回应工人的自发斗争,而不是把工人的斗争视为对于党的背叛。   因为我们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但不是工人阶级的上帝,我们能够代表工人阶级行使管理企业和国家的权力,但并不代表我们就是工人阶级本身。随着工人阶级的思想觉悟的提高,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党也是要走向消亡的,不要把党当成永恒不灭的正确存在,那样就是在把党宗教化……”   对于吴川最后的警告,有些委员陷入了沉思,有些委员则感到不以为然,当然倒是没有人站出来和吴川争论共和党是否会消亡的问题。   对于吴川的回应,宋云桐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如果只是所有权的明晰,虽然把党所有的企业转到国家名下令人不舍,这意味着党对于这些企业的利益分配不会如现在这么方便了,但是只要党依旧控制着企业的经营权,那么这样的所有权变更,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   当然,在企业的所有权变更之后,受到损失最多的其实还是吴川自己,毕竟在党没有成立之前,许多企业都是以他的名字注册的。当时这些企业都负担着极高的债务,因此大家对此也不会感到羡慕,但是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这些企业就变成了会下金蛋的母鹅。   党内确实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吴川名下的这些企业应当转到党的名下,这样吴川才符合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形象。不过也有许多人觉得,虽然让吴川把企业交出来的建议很好,但这些企业毕竟是吴川冒着风险从外国借债办起来的,吴川为了革命已经奉献的太多,再要求对方奉献自己的所有财产,似乎也不大合适。   现在大家到是不用就这个问题在私下继续争论了,而因为吴川主动把自己名下的企业和股权转移给了国家,这个时候其他人倒也不好继续反对移交党产了。   就在宋云桐思考着,应当如何安排才能保证这些党产顺利的转移给革命委员会,但又不会脱离党的控制时,徐景魁这边犹豫了一下,向着吴川问道:“打倒地主阶级,我对此没有异议。不过我想问一问,对于资产阶级,我们该怎么处理?俄国方面可是把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一并作为斗争对象的。” 第九百四十二章   吴川只是沉思了片刻,就坦然的对着各位委员们说道:“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打倒资产阶级的时候,同志们。   中国的情况和俄国并不类似,在战前俄国的产业工人和铁路职工就已经超过了700万人,我们现在也就相当于人家战前的三分之一数量而已。   1914年俄国的钢铁产量就达到了470万吨,其工业产值排名世界第五,石油开采量和木材输出量占据了世界第二,棉纺织品产量占据世界第三……   是的,俄国是欧美列强中较为落后的帝国主义,但是这个落后是相对于英法美德这些先进资本主义国家来说的,不是对于我们来说的。哪怕是东亚唯一的列强日本,倾尽全力也仅能击败这个落后帝国在远东的力量而不是整个帝国。   而从1861年俄国农奴制改革到战前的斯托雷平改革为止,俄国的资产阶级已经在经济上完全压倒了俄国的地主阶级,也就是说虽然俄国当前的农民数量还是远超过工人数量的,但是俄国资产阶级所掌握的资本已经压倒了俄国的地主阶级。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二月革命还是十月革命,只要资产阶级或无产阶级掌握了彼得格勒和莫斯科这两个工业地区中心,那么整个俄国就变了颜色了。因为这两个工业地区所占据的国家财富几乎超过了整个国家总财富的30%以上。   俄国布尔什维克为什么要打倒资产阶级?因为掌握俄国最多资源的正是俄国的资产阶级,而俄国的地主阶级在几次资产阶级改革之后,已经被极大的削弱了。假如俄国布尔什维克不从俄国资产阶级那里夺取生产资料,那么他们就无法获得维持政权生存下去的物质财富。   但是我国却不一样,在当下的中国,掌握了整个国家财富的依旧还是地主阶级,不管是洋务运动还是清末新政都没有触动我国地主阶级的根本-土地改革。辛亥革命之后成立的南京政府虽然提出要平均地权,但是因为各地士绅和不少革命党人的反对,终究没有颁发什么政策,之后又被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果实,南京政府的土地改革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袁世凯所领导的北洋军政集团,本质上来说和满清政府没什么区别,都是地主阶级的代表,无非就是一个是满人政权,一个是汉人政权。虽然北洋政府成立后对于工商业有所鼓励,可是北洋军政集团内部的充斥着大量的地主和大地主,他们当然更加不会推动什么土地改革了。   因此党和革命委员会现在要完成的工作,正是俄国人从1861到1914年间资产阶级所完成的对于地主阶级的改造任务。我们所面对的这个地主阶级,远比俄国的地主阶级要强大的多,如果不是鸦片战争以来外国列强的入侵和太平天国、义和团等农民运动对于地主阶级客观上的削弱,辛亥革命是否能够成功都是一个问题。   正因为如此,我们当前的首要敌人只能是地主阶级,为了尽快消灭这一完全落后腐朽的阶级,使得我国快速进入工业化的建设期,我们必须联合农民阶级和资产阶级。   而在现实当中,我国的民族资产阶级在帝国主义、买办和官僚资本的打击下,本就发展缓慢,和地主阶级相比,力量极其的弱小。但是我们自己所控制的资本这几年来发展迅速,今年差不多已经是私人资本规模的6倍以上了。   因此对于本国资产阶级的态度,我认为只要不站到地主阶级那边对抗我们,或是不肯和我们一起建设社会主义的,其他人都可以进行合作……”   吴川对于资产阶级的态度,让宋云桐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所负责的工作基本就是和资本家打交道,假如吴川认为共和党要和俄国布尔什维克采取同样的对待资本家的立场,那么他无疑是党内最为反对的一个,这意味着他手中所有的工作都将变得一团糟,而他还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这显然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虽然宋云桐是小地主家庭出身,但是参加革命之后他所负责的一系列经济工作,已经让他从原本的振兴乡村恢复旧时面貌的小有产者思想蜕变为了大工业生产的支持者。只要思想还没有固化,在见识过了大工业生产模式之后,几乎没什么人还会关心乡下那几块田地的产出了。   正如吴川刚刚的言论所言,中国的资产阶级过于弱小了,在革命委员会的敌人名单上远不及地主阶级更有威胁性,哪怕是党内的左翼委员们,对于资产阶级的厌恶也只是来源于对于马列主义的学习,或是对于欧洲留学时在工厂打工的亲身体验,而不是来源于现在日常生活中对于中国资产阶级的愤怒。   不成熟的中国资产阶级和官僚资本对于民族资本家的打压,使得早期中国的工人阶级直接把痛恨的对象转移到了列强的特权和本国政府头上,而不是把目光聚焦在了资本家身上。毕竟这个时代在中国开办工厂的外国资本家是受到政府保护的,而本国的资本家往往都是政府官员,因此工人阶级自然把一切罪恶都归到了政府头上。   辛亥革命之后,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的成立,对于外国特权利益的收回举措和推翻了满清政府在地方上的统治,这就相当于为工人们出了一口恶气。而之后革命委员会从国外引入的资本,基本都采取了控制手段,以确保这些外国资本不会反客为主,至于国内的官僚资本被没收,并对私人资本设立各种限制措施,这种种的一切都提高了工人的地位。   于是,东北的工人阶级,获得了8小时工作制,虽然几乎没有实现过,但是至少8小时之外可以算做是加班了;获得了工资和福利待遇的保障,工厂主无权无理由的扣发工资和解雇工人;获得了休病假和工伤赔偿的权利;获得了对于危险工作进行劳动保护的权利……   在私人的工厂中也许还有些工人保护条例无法落实,但是工人们可以向革命委员会下的劳动委员会进行申诉,由革命委员会出面保护工人的权利不受侵犯。至于国营企业,几乎都是落实了革命委员会所制定的保护工人的条例。   在此种环境之下,革命后迅速扩张的工人群体,老实说对于资产阶级的压迫性,有着相当的认识不足。工人们都感受不到这点,脱离生产的委员们也就更加感受不到中国资产阶级对于无产阶级政权的威胁了。至于吴川虽然经受过资本主义的毒打,但是他给出的理由确实是心里话。   于是在如何对待资本家的方式上,各位委员倒是很快被吴川给说服了,决定先把重点放在消灭地主阶级这个首要目标上。   见到没有委员再提出问题,吴川于是宣布了今天会议要讨论的第二个议题,“……刚刚我和同志们也提到过,袁世凯现在的病情严重,估计很难挺到明年开春了。   北洋政府以他的名义邀请我们派出代表讨论关于国会重开的问题,显然是想要为袁世凯的后事做准备。当然,我认为北洋政府此次邀请各方势力前往北京讨论国会重开等问题,未必不是想要借助其他势力压一压我们,从而让自己站在有利的政治高地上。   所以我认为这个会议我们是必须要参加的,不仅要参加还要在会议上打破某些人的幻想,不能让这些地主阶级的代表们联合起来,从而给革命制造障碍。   不过这样一来,不管是周树模还是王葆真都不足以担负起这样的重大责任来,我们需要挑选一名原则性比较强的同志前往北京,既要讨论国会重开的问题,也要把北洋政府在袁世凯手中胡乱修改的东西去掉,尽可能的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去重建北京政府,把那些地主阶级的代表剔除出北京政府。”   宋云桐听了心里顿时一动,他瞄了一眼徐景魁,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支持吴川同志的建议,我们确实应当挑选一名具有高度原则性的同志去北京,这不仅仅是我们第一次同各方势力代表谈论政治问题,也是我们第一次要对中央政府按照我们的价值观去重新塑造,也是一次站在全国的政治舞台上向全国群众进行我党理论宣传的打好时机。其他同志我就不提了,徐景魁同志在原则的坚持上和主管的宣传工作上都是比较出色的。”   徐景魁只是楞了一下就明白了宋云桐为什么会推荐自己,对方显然是不想自己留在中央和他作对,自己所主管的宣传机构对于宋云桐所负责的财政委员会的批评可不是少数了。不过他倒是并不介意去北京,能够跑去北京和那些敌人面对面的干,确实比在东北和宋云桐这些右派分子斗争有趣的多。   只是他正想毛遂自荐时,方兆国、吴泰两位委员都表示了反对这项建议,两人都认为当前俄国革命对于东北工人阶级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因此宣传部门应当及时的跟进,采访和引导工人们的情绪,而不至于令工人们成为远东布尔什维克的外围分子。   吴川侧耳倾听了几位委员的发言后,于是开口建议道:“我看不如这样,耿谨文这两年主持南方局还是相当出色的。他能够在南方复杂的环境中壮大南方局的力量,又令南方局始终服从中央的领导,我认为这就表明耿谨文同志的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因此调动耿谨文同志去北京担任革命委员会及共和党驻京全权代表,以他的能力是足够应付北洋和各方的政客们的。至于他在南方局的工作,我建议吴泰同志去接替他,至于吴泰同志负责的工人运动和共青团工作,我建议增补李大钊同志进入中央委员会接替吴泰同志的工作……” 第九百四十三章   会议结束之后,宾步程在离去前向吴川询问道:“明天热电厂新增的发电机组开始正式运行,您要去看一看吗?”   吴川想了想便问道:“就是我们新研制出来的第一台50兆瓦发电机组吗?”   宾步程心情很好的回道:“是的,这台发电机组完成之后,我们的发电总装机容量就能达到59万千瓦,年发电量就接近或超过日本了。   现在我们一年的发电设备生产容量已经超过了300兆瓦,年装机容量在150兆瓦以上,电气设备的生产能力已经逐渐成熟。到了明年5月,丰满水电站正式开始蓄水装机,大型水电工程的修建也就有了初步的经验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行,明天我会去电厂参加新发电机组的启动典礼……”   在纽约西55街上,有着许多褐色砂石大楼,这些大楼好些都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产业。其中最为著名的两幢大楼,一幢是西55街4号,是老洛克菲勒的住宅,在冬天时他基本都会住在佛罗里达州,另一幢是西55街10号,是小洛克菲勒的住宅。   刚刚从中国返回的库珀律师,才回到纽约不久就获得了小洛克菲勒的召见,他很快就带着从中国带回的几件礼物前往了西55街10号。在小洛克菲勒宽敞的书房内,库珀向对方展现了自己带回的礼物,他自己的礼物是一只法贝热彩蛋,而吴川托他带给小洛克菲勒的礼物,则是一幅木版画,上面是东北的冬季乡村景象。   小洛克菲勒对这两件礼物都很满意,放在书桌上欣赏了片刻之后方才对着身后的库珀律师说道:“法贝热大师的技艺确实令人赞叹不已,吴的礼物也别具意味,我都会把它们放入博物馆中珍藏起来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正事吧,听说你这次回来除了向公司述职之外,还希望向我做一个单独汇报?”   库珀站立在那里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说是单独汇报,其实是吴先生的要求,他有一些想法想和您交流,但是这些想法又不能落于文字,所以才让通过我向您转述。”   小洛克菲勒走到了一旁的壁炉前,一边招呼库珀律师在边上坐下,一边拿起了枫木烟斗装着烟草说道:“好吧,那么你就坐下慢慢说吧。吴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库珀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组织着语言说道:“吴想让我转告您的,是关于全球石油产业格局的看法。战前我国一直都是世界产油第一大国,1914年我国出产的石油就达到了2.66亿桶,战争爆发后石油产出增加,今年产量已经接近或超过了3.5亿桶。   过去,石油最大的用处是照明、机器润滑和作为燃料。不过随着电灯的发明,煤油和蜡烛的市场都在缩减。倒是用作机器润滑油和燃料的使用量,正随着全球工业规模的扩大和燃油船只、汽车、飞机的出现而不断增长。   我国现在每天消耗掉的石油大致接近80万桶,欧洲战场上协约国部队每天消耗的石油也超过了9000桶,中国现在每天消耗掉的石油也超过了1万桶。英国海军舰队改用石油燃料的军舰,现在已经超过了30%。可见,战后石油的重要性将会进一步获得提高……”   小洛克菲勒深吸了一口烟斗,然后吐出了烟雾后说道:“吴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就在几天前,威尔逊总统把我叫去了白宫,给我看了一封信,是法国总统克莱门西奥写的。   他在信中这样对总统说道:协约国的安全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协约国不希望在战争中失败,那么,在德国进攻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法国缺油,在明天的战争中,石油就像血液一样重要。   我们当然会满足法国人的要求,不会让协约国缺乏油料。那么吴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被小洛克菲勒打断后,库珀律师楞了一下,方才继续接着说道:“……全球对于石油需求的不断增长,而我国的油田似乎也没有多少新增了,现在我们从墨西哥和委内瑞拉进口原油的数量在上涨,石油的价格也涨到了战前的2倍。   英国人为此成立了石油署来协调国内的石油需求,而法国则设立了以参议员贝朗热为首的石油总委员会,但是作为石油产量最多的国家,我国在这方面却并无所为。   现在英法似乎正准备集中、协调和管理协约国所有的石油供给和油轮运输业务,吴认为这有可能对美中两国的石油产业造成危害,所以才让我回来请教您,美国石油产业的代表们对于英法试图控制全球石油产业的行动,究竟有什么打算。”   小洛克菲勒对于库珀律师带回的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他的自信心并没有父亲这么强,因此从父亲手中接过家族产业时,他的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事实上,对于家族的石油生意来说,他其实更中意慈善事业和文化事业,哪怕是银行业在他眼里也比同那些粗鲁野蛮的石油工人们打交道优雅的多。   而自他接受家族生意,并大力赞助慈善和文化事业之后,原本舆论对于洛克菲勒家族不满的声音终于少去了不少,这也就更加坚定了他对于慈善和文化事业的投资。   正因为分心在了这些事业上,所以他才没有能够尽早察觉到全球石油产业格局的悄悄改变,而如果是他父亲的话,估计已经早就计算到了这样的变化,毕竟他手中能够获得的资料和情报,远比吴川能够获得的资料更加的全面和详细。   在吴川通过库珀提醒了他之后,小洛克菲勒就从一旁的花瓶中抽出了一副世界地图,然后在地图上寻找了起来,口中还念道:“得克萨斯州有英国石油公司,加利福尼亚州和路易斯安那州也有英国石油公司……   墨西哥、委内瑞拉有英国石油公司,荷属东印度群岛和英属马来半岛、缅甸在英国人的控制下,我们和中国人在这里插了一脚……波斯、罗马尼亚和俄罗斯的石油产业现在都因为战争而无法开采,中国境内就没有什么油田发现吗?”   看着地图的小洛克菲勒突然抬头向着库珀律师发问道,库珀律师下意识的回应道:“是,我们之前对东北、华北、内外蒙古和西北地区都进行了大规模的石油勘探工作,但是收获并不大。   我们认为前景最为光明的延安附近,在已经有油苗出现的地区进行勘察时发觉,这里的油田不仅碎片化,且储量都不大,几乎没有开采的价值。因此勘察小组的专家认为,虽然中国还有不少地方可以勘探,但是中国是一个贫油国大概是可以确定的了。”   小洛克菲勒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难怪吴这么关心英法两国在石油问题上的行动,除了美国和委内瑞拉的油田之外,英国和法国人几乎控制了除俄国之外的所有石油产区。这样下去,要是美国和墨西哥的油田都开采完了,就连我们也要被英、法两国的石油公司所控制住了。那么吴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次性都说出来吧,别吞吞吐吐了。”   库珀律师松了口气后说道:“美国和美洲的石油产区就不说了,这里本就距离美国较近,该怎么和英法石油公司进行竞争,吴先生以为洛克菲勒先生您总应该知道的。   而除去了美国和美洲的石油产区后,世界上最重要的几个石油产区就是:东印度群岛、西亚和南亚地区、波斯地区、罗马尼亚和俄国巴库地区,其中巴库地区的石油开采量在战前最高达到过750万吨全年,是极为重要的世界产油地区,而和巴库相距不远的波斯地区,同样是一个石油储备量丰富的地区。   巴库-波斯地区的石油储量开发出来之后,未必不会比我国的年产石油量少多少。再加上这里靠近亚欧大陆的心脏地区,不管是向欧洲或是向亚洲转运,运费都会比我国的石油运费方便低廉。因此,谁获得了这一地区的石油开采权,那么也就等于控制了全球三分之一的石油产地。   英荷壳牌公司已经差不多控制了东印度群岛和南亚地区的石油产区,并对美中石油公司进入当地设置了重重障碍。而1908年成立的英国-波斯石油公司从波斯手中获得了50万平方英里的石油租让地,靠近波斯湾的伊拉克地区属于英国的势力范围,1912年时英、荷石油公司又成立了土耳其石油公司……中东地区的石油勘察权力几乎为英国和法国所垄断。   08年,我国商人切斯特曾经在美索不达米亚获得了几块石油租让地,但是因为英法的阻扰,最终不了了之。而更早一些的时候,维多利亚女王曾经下令:禁止缅甸出现洛克菲勒和摩根家族的公司。英属印度政府也规定:印度的勘探和采矿租契只给予英国臣民或由其控制的公司……   这一桩桩事实告诉了我们,英法政府对于我国的商业资本是反感的,他们不能在商业上用正当的方式击败我们,就会采用卑鄙的行政手段。   因此,如果同盟国遭遇失败,我对此深信不疑,那么奥斯曼帝国土地上的产油地区,波斯土地上的产油区,俄国南高加索地区的产油地区,恐怕将会尽数落入英法手中。到时在加上英法所控制的世界其他地区的产油地区,他们所控制地区的石油年开采量恐怕将会远远超过美国的石油年开采量,我们和中国人都将会被英法石油公司所左右……” 第九百四十四章   库珀为小洛克菲勒先生分析完了当前世界石油产地的势力格局之后,便再次停了下来,小心的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虽然他现在依然是洛克菲勒家族的雇员,但是库珀心里却也很清楚,他在中国人那里的利益其实还要更多一些。   正因为如此,库珀并不希望洛克菲勒家族和革命委员会之间闹出什么不愉快,从而导致他的个人利益受到损失。为洛克菲勒家族服务固然是一个好差事,但是和中国人的合作可是在为自己打工,他自然在心理上更加偏向于双方一直紧密的合作下去了。   在库珀观察小洛克菲勒的神情时,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不由皱起了眉头向他问道:“就这?吴没有其他话对我说了吗?”   库珀这才恭顺的说道:“吴先生倒是还有一个建议,不过这个建议也许并不符合美国和华尔街银行家们的利益。因此他告诫我,如果先生您并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建议的话,这个建议可以不用向您提及。”   如果是两人开始谈话之前,库珀先说的这句话,说不定小洛克菲勒也就懒得听吴川让库珀带来的话语了。自从美孚石油被以反垄断法起诉之后,洛克菲勒家族就一直试图改善家族在美国人心中的形象,不管是投资慈善事业还是建立医院、博物馆,都是为了洗刷身上那种唯利是图的资本家的形象。   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后,洛克菲勒家族一直都在试图表现自己爱国者的形象,试图借此挽回家族在民众心目中的印象,自然他也就不会对于一个有损美国利益的建议有什么兴趣。   但是在分析了英法正试图控制美国以外的石油产地的行动之后,原本还只是关注于如何保证供应欧洲石油及为战争提供贷款的小洛克菲勒也立刻醒悟了过来。对于一个在大学中完整的学习过资本论的资本家二代,和曾经垄断了美国石油产业的家族,他当然清楚英法的行动一旦成功对于美国石油产业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打击。   虽然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并不喜欢和石油工人打交道,但并不表示他会任由家族生意就此衰弱下去。更何况,他接手家族生意之后,一直试图在银行业发展,但却一直受到华尔街银行家们的排挤,这些银行家们并不愿意洛克菲勒这样的石油寡头家族插手银行生意,从而对他们造成威胁。   所以,理论上对于能够打击华尔街银行家的项目,小洛克菲勒其实是乐于见成的。就像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也很乐于见到实业资本家受到打击,从而不得不向银行开放融资渠道,接受银行家们的投资一样。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小洛克菲勒考虑了将近一刻钟后,还是出声轻轻说道:“那就听听,吴的建议到底怎么损害美国的利益了。”   库珀深呼吸了一次,方才开口说道:“吴先生的建议是,假如我们拿不到南高加索地区的油田控制权,那么也不能让它落在英、法石油公司的手中。哪怕是落在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手里,也好过这一地区的油田被英法所控制住了。这样,英法的石油公司就无法垄断整个欧亚大陆的石油产地,也就无法把美国的石油排斥于欧亚大陆以外。”   小洛克菲勒狠狠的吸了几口烟斗,这才开口问道:“他难道想让我们直接去支持布尔什维克吗?这肯定会引起英法两国对于洛克菲勒家族的不满的。而且美国民众也不会理解我们的行为的。”   库珀却胸有成竹的回道:“西亚、波斯和南高加索地区也并不只有布尔什维克一家势力,反英和反奥斯曼势力同样有不少,只要我们出钱支援他们,他们一定会起来反对奥斯曼帝国和英国人的。   只是照着吴先生的说法,支持其他人只能暂时打击奥斯曼和英国人在那里的力量,真正想要在那里扶植一支力量对抗奥斯曼和英国人,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布尔什维克。毕竟现在南高加索和波斯地区的乱象并不正常,只要俄国的内战决出胜负,南高加索地区必然是要重新回到俄国名下的。   亲近我国的临时政府现在已经瓦解,波兰和乌克兰的现存政权现在虽然都受德国人的控制,但是他们却一直都在同英法进行交涉。顿河军政府既不符合我国的社会价值观,军政府中的许多官员也都是倾向于英法的支持的。也就是说,哪怕我们资助了俄国白卫军打败了布尔什维克,他们也未必会在战事平息后支持我们。   最后,南高加索地区的油田大多在外国人手中,其中罗斯柴尔德家族与诺贝尔兄弟公司占了当地油田的一半以上。战前,这里向国际市场提供了30%份额的石油。   光是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在格罗兹内地区就拥有308俄亩土地,在乌立尔厄姆巴地区有22000俄亩。其在切列肯岛上约70俄亩的石油租借地,在战前就生产出了1300万普特(约21.3万吨)原油一年的记录。   1906年,诺贝尔公司同罗斯柴尔德家族联手,凭借俄罗斯石油品质好、运输距离短的优势,与皇家荷兰壳牌集团联合,结成欧洲石油联盟,和我们竞争欧洲市场。我们当时并没有获得胜利,1910年,大家只能达成协议,分割欧洲市场。标准石油占75%,欧洲集团占20%,其余5%留给其他公司。   去年,诺贝尔公司生产石油7580万普特(约124万吨),占巴库总产量的16%。而罗斯柴尔德则把自己在俄罗斯的石油资产出售给了皇家荷兰壳牌集团。   假如布尔什维克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按照布尔什维克所颁发的法令,俄国的苏维埃政府也许会直接没收南高加索地区的所有油田为国有。那么这对于和我们进行商业竞争的欧洲石油集团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我们则可以通过现在对于布尔什维克的资助,和未来的俄国掌控者建立良好的关系。吴建议我们可以同诺贝尔家族谈一谈,以低廉的价格收购诺贝尔公司,然后和布尔什维克进行协商。哪怕最终俄国人不承认我们同诺贝尔家族之间的转让协议,至少也能让俄国人以租让土地或专营俄国石油出口的方式获得补偿,这样就能把俄国石油的出口控制在我们的手中。”   小洛克菲勒这次陷入思考的时间就更久了,足足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盯着库珀律师的眼睛再次开口说道:“这可具有相当大的风险,要是俄国苏维埃政权坚持不下去,我们的援助可就打水漂了。而且印度洋可以说是英国人的后院,我们连波斯湾都很难进去,到时又该怎么把巴库的石油运输出来?”   库珀抓起了靠在沙发边上的画筒,然后在小洛克菲勒面前打开,拿出来一张地图摊开在了他面前说道:“这是吴让我带给您的第二件礼物。”   小洛克菲勒低头看了一眼摊开在茶几上的地图,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他还是沉住气向库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库珀指着地图上的黑线小声的说道:“这是从远东连接里海的铁路规划,也就是之前吴曾经想要建设的欧亚大陆第二条铁路桥。只是之前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还不足以主持这样大的铁路工程,加上俄国人的干预,最终这个计划就只剩下了外蒙古铁路段。   去年10月,从满洲里到库伦的铁路已经修通了。今年8月,从沈阳到库伦的铁路线也修通了。而从去年五月开始,从库伦到张家口,库伦到乌里雅苏台,张家口到乌里雅苏台的铁路就开始修建了。   铁路修到乌里雅苏台然后向西面的科布多修去,穿过阿尔泰山的隘口进入新疆,然后就是中亚草原,接着就到了里海东岸。这里的对岸就是巴库,如果铁路继续向西南延伸就进入了波斯,下面就是波斯湾,向南是印度大陆,向西是两河地区。   1912年7月28日。德国获得了巴格达铁路修建协议,再加上之前德国同奥斯曼帝国的协议,德国在战前就在修建从柏林到君士坦丁堡到巴格达到波斯湾的铁路,虽然欧洲大战导致这条铁路并没有完全完成。   但是,假如我们能够接替德国人获得这条铁路的管理权,然后再和远东到巴格达的铁路联系起来,那么我们也就不用担心巴库的石油输出通道了,而且我们还能够通过这条铁路把亚洲和欧洲联系起来,从而避开英国的海上霸权。”   “这可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小洛克菲勒心里这么惊叹着,他默默的注视着面前的地图许久,过了好久方才嘶哑着说道:“为了阻止德国人侵犯自己的利益,协约国可是不惜发动了当前这样一场大战,你觉得光靠我们和中国人能够完成这样的计划吗?”   即便已经在归国的途中无数次的思考过这个计划,库珀再次看到这张地图时也依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种拥有改变世界格局的计划,让他情不自禁的感到了战栗,但却又丝毫不想放弃这样的一辈子也未必有一次的机会。   库珀再次深呼吸了一次,方才保持着冷静说道:“这就是我们应当让布尔什维克掌握俄国的原因,只有一个被世界排斥的俄国,俄国人才会放开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让我们修建这条铁路。而有了俄国人的支持,接下来只要美国政府站在我们这边,那么英法就不能阻止我们完成这条铁路。”   一条联通世界的铁路线,这曾经是摩根财团的梦想,但是在欧洲人的阻扰下,这个计划最终还是破产了。现在这个计划却放在了自己面前,小洛克菲勒当然知道这一条铁路线的价值所在,光是为了修建这条铁路所需的资本筹集工作,就足以让他所领导大通银行一举跨入到全美银行的前列,这还不包括铁路完成之后带来的其他效益。   沉思良久之后,小洛克菲勒对着库珀有些突兀的说道:“很高兴今天和你的见面,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今天的见面就到这里吧……” 第九百四十五章   小田原城距离日本著名的温泉圣地箱根只是咫尺之遥,因此日本不少政经名人都在此地建有宅邸,当然最为出名的应当是日本陆军元帅山县有朋在此地的古稀庵了。   每年冬天,山县都会待在古稀庵过冬,毕竟对于一个将近80的老人来说,箱根的温泉简直就是渡过寒冷冬季的圣水。也因此,每到冬季小田原城的居民就莫名的经常能看到来自东京的达官贵人了,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是来古稀庵拜访山县有朋的。   1917年12月底,一个天气晴朗的能够在小田原城高处看到箱根海岸的日子,山县有朋坐在了自家的茶室内招待着来自东京的两位访客,寺内正毅和田中义一。   和煦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射在跪坐在草席上的山县有朋身上,让他就感觉和浸泡在温泉中一样舒服,特别是手中还捧着一盏热茶的时候。   “假如是伊藤俊辅的话,一定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谈什么政务。”山县有朋心中突然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不过他很快就收拾起了这点感慨,一口吞下了滚烫的茶汤,然后放下了茶盏对面前的两人平静的说道:“你们从东京跑来古稀庵,总不至于是来陪我喝茶的吧。”   寺内正毅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后说道:“山县阁下说的不错,我们从东京过来拜访您,其实还是为了国事。阁下想必也知道,最近让东京感到困扰的一件事,就是关于俄国过激派爆发的革命。   东京方面,有人以为应当对这场革命加以干涉,避免俄国的过激派影响到我国的激进主义分子,从而对皇国体制造成动荡;也有人认为这是俄国人自己的问题,我们不应该横加干涉,从而卷入到俄国的内战当中去;还有人认为,俄国革命影响到的并不只有日本,和俄国直接相邻的国家受到的影响要比日本大的多,因此日本应当在观望时局之后选择从众,而不是自行其是……   东京方面为此争论不下,光是内阁专门为此召开的会议都有八九次之多,但是却迟迟得不出结论,所以我不得不前来请求山县阁下的指导。”   山县有朋并没有被寺内正毅这番话所迷惑,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单刀直入的问道:“是军队内部也达不成统一的意见吗?”   寺内正毅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要遮掩掉自己无力统一陆军内部派系意见的尴尬。自从桂太郎去世之后,他就成为了山县有朋在军中的代言人,也是长州派的领袖。按照日本陆军的传统,他的意见就会成为陆军的意见。   但是,朝鲜战争的失败,虽然战败的责任被推给了他人,但是挑起朝鲜战争的责任无疑是推不掉的。这也就使得寺内正毅没能获得陆军最高的荣誉,元帅的称号。而军中不满于朝鲜、山东失利的青年将校们,也因此投入到了反长州派的团体之中。   这样一来,原本在陆军中独大的长州派遭到了军中中下层军官们的强烈抵制,于是寺内正毅这位长州派领袖,在军中的权威就远不如山县有朋和桂太郎这么一言九鼎了。   见到寺内正毅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尴尬境地,长州派的下一代领袖,山县有朋所青睐的田中义一中将立刻为其出言解围道:“主要还是上原大将的问题,似乎上原大将还在对军阀毒杀内阁一事怀有怨气,认为我们抛弃了他……”   山县有朋打断了田中中将的话语,有些严厉的说道:“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之言就不用说了,除了破坏军中同志的情谊之外,传出去对你和上原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田中楞了一下,马上拜服于草席上道歉道:“是,阁下。我刚刚有些草率了。”   寺内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顺着田中的话向山县说道:“田中说的也不是空穴来风,上原现在几乎都快要同海军站到一块去了,他们不仅背弃了陆军的大陆政策,还试图让陆军成为海军的从属,把陆军的资源都用到南洋去。要是他们的计划成功了的话,海军不就成为了日本国防的主导力量了吗。这显然就是对陆军前辈们创立的事业的背叛……”   山县有朋默然无语,他并不希望陆军内部出现分裂,这只能给海军和政党以可乘之机。这也是他刚刚出言教训田中的用意所在,哪怕上原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当下也不能把对方变成长州派的敌人,因为长州派在中国和朝鲜的连续受挫后,现在正处于虚弱的状态,指责上原不过是进一步分化了陆军的力量。   不过看到寺内耿耿于怀的样子,山县就知道想要对寺内和上原之间的矛盾继续装聋作哑,恐怕是行不通了。寺内的元帅之路已经断绝了,但是上原想要再进一步却是还有机会的。一旦上原获得了元帅称号,寺内恐怕就更加无法压制住对方在军中的话语权了。   不管怎样,长州派的团结总是要优先于陆军的团结的,因此山县也只能稍微改变了态度说道:“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寺内。”   寺内正毅立刻正色回道:“陆军不能背弃大陆政策,一旦陆军背弃了大陆政策,也就意味着陆军将无法继续主导国家防卫政策,国民就会把国家的安危托付给海军。   但是,海军真的承担的起国民的希望吗?我以为是承担不起的。不管是英国还是美国,海军力量都在我国之上,而英美所具有的巨大国力,使得他们能够不断投入建造更大更强的军舰,如果我们同英美进行海军战力的比拼,那么弱小的日本很快就会被这两大海上强国所拖垮。   本次欧洲大战也已经证明了一点,新兴列强挑战英国的海上强权完全是自取其辱,德国人投入这么多资金所建造的公海舰队,几乎就没有出过几次海。如果德国人把建造公海舰队的资金用于加强自己的陆军,那么也许德国早就在陆地上取得了胜利。   我国应当以德国为鉴,决不能把国防之安危放在海军之上,只有陆军才是我国安全的最后保障。英美距离亚洲到底过于遥远了,他们也许能够集结一支大舰队过来耀武扬威,但是绝不能调动一支庞大的陆军过来进攻我们。   只要英美在亚洲无法长久保持一支强大的陆军,那么他们就无法用一支舰队让我们屈服,最终还是要撤离同我们讲和的。从革命委员会的崛起经历来看,他们采用的显然就是以陆权制海权的军略,现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是行得通的。   所以,为了保卫国家就必须先保住陆军,为了保住陆军就必须坚持大陆政策。这就是我个人的看法。”   山县有朋听后沉默良久,寺内正毅对于大陆政策的看法和他的看法并无不同,但是当前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陆军要不要坚持大陆政策,关键在于陆军能否坚持住大陆政策。   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之后,山县终于开口说道:“坚持大陆政策确是持正之论,但是陆军究竟有无把握完成自己制定的大陆政策?国民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予陆军机会的。   就如当下的俄国革命而言,你们都说这是一个恢复大陆政策的机会,但是陆军究竟有无考虑过该以何种理由干涉俄国的革命?   没有俄国方面的邀请,陆军进入俄国领土就是在侵犯俄国主权,结果不仅不能得到俄国稳健分子的支持,还会把他们推向苏维埃。   而苏维埃将会更快的倒向德国,并利用德国的力量对抗我国,于是我们登陆俄国领土的结果就是,发现自己在同整个俄国和支持俄国的德国作战。   只要参考一下日俄战争和当前欧洲战争的花费,我们就知道这样的大战费用日本经济根本负担不起,我们将不得不依赖于英国和美国的支持。因此在帝国作出对俄政策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英法美的对俄政策。   此外,当前在东亚大陆占据主导力量的是革命委员会,不管是北朝鲜还是俄国远东自治领的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而通往俄国内陆的铁路也掌握在革命委员会手中。他们对于俄国革命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军部到底有没有搞清楚?”   寺内正毅和田中义一对视了一眼,又抬头注视着山县说道:“这些问题当然要搞清楚,但是当前最优先的难道不是下定决心吗?我们不先表明了对于大陆政策的支持,事情又怎么会向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前进呢?过去,阁下不正是如此教导我们的吗?”   山县有朋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这种先下决心,然后再创造条件去完成的做事方式,正是他在日清战争中的壮举。他平时也正是以这种思想来教育军中将校的,这也是他用来拉拢军心反对伊藤博文的手段。伊藤昔日动不动就要求军队必先服从政治,必须要谋而后动,其实就是想要让军队服从于内阁的命令。   山县有朋自然不会让伊藤的计谋得逞,这才反其道而用之。在他的领导下,陆军的参谋总部变成了为陆军行事提供依据的地方,而军部也成为了陆军的代言人,而不是内阁指挥陆军的机关。寺内这样反驳他,山县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第九百四十六章   山县很清楚自己现在对于军中的影响力来自于那里,正是依赖于面前这些长州派将校对于自己的服从,但是长州派将校对于他的服从却又是建立在维持长州派对于陆军的统治基础上的。   简单的说,假如他不能支持长州派对于陆军的统治,那么他自然就得不到长州派对自己的服从,而他对于军中的影响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寺内正毅和田中义一联袂而来的请求支持,从某种意识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逼迫自己表态的方式呢,山县此时倒是有些怀念起和伊藤等人共事时的岁月了,至少那个时候大家针锋相对,目的还是要比现在这些军人、政客要纯粹的多,都是为了日本的崛起么。   再次瞧了一眼面前貌似恭敬的寺内正毅和田中义一两人,山县终于慢腾腾的开口说道:“做事之前先下决心是必要的,但仅仅只具备了决心的话,恐怕也是不够的。既然寺内你认为现在是恢复大陆政策的时机,那么就先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寺内给一旁的田中使了个眼色,田中于是马上回话道:“上个月俄国革命的消息传来之后,参谋本部便制定了一份出兵西伯利亚保护本国侨民的军事计划。本月初,俄国国内的详细消息传来之后,参谋本部对于出兵计划做了进一步调整。   原则上来说,参谋本部认为想要进军西、中西伯利亚,首先就得要控制住西伯利亚大铁道、中东路和外阿穆尔铁路。赤塔以西只有一条铁路:西伯利亚大铁道,这条铁路属于俄罗斯,因此我们出兵时控制这条铁路是没有争议的。   但是赤塔以东则有两条铁路,一条是经过中国境内的中东铁路,另一条是经过俄国远东领土的外阿穆尔铁路。若是论条件之优越性,自然中东铁路更适合我军进军西伯利亚地区的后勤,但革命委员会未必肯把这条铁路交给我们管理。所以,我们至少要控制住外阿穆尔铁路,才能保证远征军的后方没有危险。   现在内阁对于这份出兵计划争议最大的,就是中国和俄国在远东地区的领土纠纷。革命委员会已经毫无疑问的拿到了中东铁路的管理权,但是对于滨海地区的主权归属,现在只是革命委员会和俄罗斯帝国远东自治领、前临时政府驻哈尔滨的谈判代表达成了协议,由于临时政府在谈判期间被过激派领导的革命推翻,中俄实际上并没有就滨海地区的主权归属完成最后的声明。   我们认为滨海地区包括桦太岛北部的主权现在依旧属于俄国,中国对于该地区不过是事实占领。而外务省和海军则认为,以上这些地方已经属于中国领土。   当前最大的难题就在于此,如果这些地区还属于俄国,那么我们出兵这些地区就和中国人无关。如果我们承认这些地区已经归属于中国,那么我们就只能从黑龙江进入俄国领土,没有了海参崴这样的现代化港口,我们想要让大批部队登陆远东和保证这些部队的后勤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而想要向俄国广袤的内陆挺进,参谋本部认为至少要出动三分之一的陆军,首批部队登陆后要占领海参崴、双城子、伯力,控制住阿穆尔铁路及黑龙江,不少于2个师团的兵力;第二批部队则要进驻赤塔,占领伊尔库茨克以东的外贝加尔地区,同样不少于两个师团。   占领了俄国远东地区之后,我们再观望俄国国内状况的变化和革命委员会的应对,以决定下一步的作战方案。既然革命委员会能够让俄国人让出这么多远东的土地,我以为日本同样也能办到。到时哪怕不能给予俄国过激派更大的打击,能够把远东自治领吞并下来,也足以让大陆政策复活了。”   早个30年,不,早个20年,山县有朋都会支持这个计划。虽然在没有搞明白列强、中国对待俄国革命的立场,俄国国内对于日本出兵干涉的反应之前,盲目的把军队派往远东地区,无疑就是拿着陆军士兵的生命下注。   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日俄战争之前,日本就是一个不冒险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国家。也只有在日俄战争之后,凭借着战胜了俄国人的荣光和得到了英日同盟的支持,日本才算是脱离了光脚的时代,成为了列强中的一员。   穿上了鞋子的日本,在日俄战争之后就变得谨慎了许多,哪怕在协约国具有优势的时候,日本也只肯出兵欺负一下德国在海外的殖民地和执行护航任务,对于参与欧洲大战始终是找借口拖延的。哪怕在革命委员会身上连续吃了不少亏,丢掉了南满和北朝鲜,山县有朋也没打算让穿上鞋子的日本再把鞋子脱下来去和中国人拼命。   是的,哪怕是时时把主权线和利益线挂在嘴边的山县有朋,在日俄战争之后也转向了过去他所瞧不起的伊藤博文所主张的参与并维持当前的国际秩序。没办法,日俄战争这场大战让日本的上层人士终于明白了农业国和工业国之间的巨大差距。   虽然日本政府一直鼓吹皇军的奉献精神,黄种人对于白种人的第一次胜利,但是以山县有朋为首的明治维新时期精英们却真的被这一仗吓到了。这是一场日本竭尽全力也无法看到胜利希望的战争,远不是日清战争中欺负中国人的武装游行。   日本选择了西伯利亚铁路尚未开通之前向俄国宣战,还是先偷袭再宣战的小偷行径,结果光是打一个旅顺,不提人员上的伤亡,光是消耗掉的炮弹就差点让日本战前的积蓄清空了。等到日军打下了沈阳,俄军撤退到四平一线时,日本陆军几乎已经把炮弹消耗殆尽,只能等待外购的炮弹抵达了。   至于日本海军对于俄国远征舰队的胜利,更是完全构建在英国人提供的先进军舰和舰炮上,直到欧洲大战爆发之前,日本的造船厂都无法自行制造合格的军舰装甲钢材。   这一仗算是让山县有朋看到了日本和先进工业国家之间的巨大差距,如果不是俄国自己内部爆发了革命,如果没有英美资本的强力支持,那么日本连俄国的一个边区力量都胜不了。这种对于先进工业国家国力的恐惧感,正是日本不愿参与欧洲大战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从俄国人身上强行割下了滨海地区和桦太岛北部,山县有朋对于干涉俄国革命一事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革命委员会在俄国人身上获得的利益,算是打破了一些日本军人对于俄国的恐惧感,认为俄国现在确实是衰弱下去了,居然连中国人都不畏惧他们了。   但是对于俄国人的恐惧之心虽然去了,可革命委员会却又成为了日本不得不重视的中国地方势力。这份进军计划中虽然力图控制海参崴和双城子,但也默认了中东路归属于革命委员会,其实就是一种对于中国人的妥协。   当然,这种妥协就有些一厢情愿了,通过否认革命委员会对于滨海地区的主权,证明了日本有出兵保卫侨民的权力,无疑就是掩耳盗铃。不过想到这份出兵计划的目的是为了复兴陆军的大陆政策,山县又能理解了,出兵计划成败与否并不是关键,向国民证明没有一支强大的陆军,日本的海外侨民和海外权益就得不到保护才是关键啊。   虽然理解了寺内和田中的用意,不过山县还是脸色冷峻的向着两人问道:“如果陆军登陆海参崴时遭到了中国军队的进攻,军部有什么应对计划吗?”   茶室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寺内和田中,山县终于有些恼火了起来,虽然他不指望军部能够制定出什么完美的计划,但至少总该有个后手吧。要是连后手都没有,这不真成了孤注一掷的赌博了么。   似乎注意到了山县元帅的不悦,田中终于开口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和中国全面开战,因为我们还没有搞清楚英法美,包括俄国的过激派到底对于中国和日本的冲突持什么立场。   但是,通过对于海参崴的挑衅,我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各国对于日中冲突所持有的立场,也能够了解革命委员会究竟有无底气和决心把滨海地区占为己有。   假如革命委员会自己都不认为,他同远东自治领签订的划界条约是有效的,那么他有怎么会为了一块主权不明的土地和日本爆发战争呢?另外,我们也可以向中国政府进行交涉,只要中国方面同意我们进驻海参崴、双城子和伯力,那么我们就愿意支持中国对于滨海地区声索的主权。   当然,如果革命委员会采取了武力阻止我们进入海参崴,那么就表明他们确实把这片土地当成了自己的领土,我们自然就要退回同各国采取一致行动以维护俄国的利益了。不过在这之前,原首相应当为革命委员会在海参崴攻击我军的行动负责,解散当前偏向于海军利益的内阁,由寺内阁下重组维护陆军的内阁才对。”   山县终于明白了田中和寺内的意思,出兵计划不过是个幌子,让原敬下台才是两人的真意。老实说,山县过去对于政党主义者并没有什么好感,认为这些人争权夺利私心太重。按照这些人的主张去建立西洋政党内阁,都是把本党的利益和本党支持者的利益放在了首位,国家的利益、军队的利益则被放到了一边,这显然是军队所无法接受的。   不过原敬却是一个例子,在西园寺的强烈推荐下,山县勉强同意了对于原敬的首相任命,但是在其上台之后,平衡各方势力利益的手段却是相当巧妙的,山县也就对政党政治大为改观了。   只是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山县沉默良久之后,也只能轻轻叹息着说道:“原首相,可惜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第九百四十七章   布列斯特和平谈判于俄历1917年12月9日开始,苏俄代表团首先提出以没有兼并没有赔款的民主和约的原则为谈判基础,德方(以德国为主的同盟国)公开地声明同意,但以协约国也承认这些原则为先决条件。   于是在12月15日,苏俄代表团团长越飞宣布暂停谈判,等待最高苏维埃就德方提出的谈判先决条件进行裁决,以准备进入正式谈判的阶段。   不过就在这一天,顿河哥萨克领袖卡列金占领了罗斯托夫。就在克雷连柯带着工人赤卫队和革命士兵组成的革命武装夺取了俄军大本营时,大本营内的俄军军官卢科姆斯基、罗曼诺夫斯基等人和之前因为叛乱而被关押在大本营内的科尔尼洛夫、邓尼金等人,在逃离了大本营后都南下投奔了顿河军政府。   随着布尔什维克控制了彼得格勒、莫斯科和中部各大城市之后,立宪民主党领袖米留科夫,社会革命党骨干萨文科夫,贵族特鲁别茨柯伊大公等人也跑来了顿河。   这些旧贵族、旧军官、临时政府的高官和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的到来,虽然极大的增强了顿河军政府的力量,但是他们之间所存在的矛盾,也使得顿河军政府内部形成了多个派系。   不过,此时对于布尔什维克的愤恨压倒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布尔什维克没收土地和工厂的政令,使得俄国的资产阶级和保守派势力完全的结合了起来。   于是在打倒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口号声中,旧贵族、旧军官和资产阶级分子达成了妥协。这些来自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权贵们,和顿河哥萨克领袖卡列金经过了一段艰难的谈判之后双方终于有了决定:由科尔尼洛夫负责军事,阿列克谢耶夫负责民政和财政,卡列金负责哥萨克人事务,所有大事都需要经过三人讨论决定。在米留科夫的帮助下,科尔尼洛夫在顿河地区颁布了《科尔尼洛夫将军政治纲要》。   只是,随着土地法令在四处的传播开来,顿河哥萨克中的贫苦农民也渐渐转向了布尔什维克。而非哥萨克部队的士兵们,更是拒绝接受卡列金的命令。12月8日,人民委员安东诺夫·奥弗申科率领红军开始向顿河地区进发,发动了顿巴斯攻势,试图消灭以卡列金为首的哥萨克叛乱分子。   卡列金命令自己手下的顿河哥萨克军队对红军发动进攻,但是遭到了哥萨克士兵的拒绝,于是他转而寻求阿列克谢耶夫的帮助。阿列克谢耶夫、科尔尼洛夫所组建的南俄志愿军,此时已经有了500名军官组成的主力核心,作战素质远高于组织能力低下的赤卫队,双方打了6天红军就停止了抵抗,并失去了顿河畔的罗斯托夫。   虽然罗斯托夫战役帮助那些逃亡而来的俄军军官们树立了威信,但是顿河哥萨克并不信任这些人。许多顿河哥萨克人认为,正是这些与中央对抗的军官带来了战争,破坏了顿河人的和平中立。而此次行军过程中南俄志愿军和部分哥萨克对于沿途村庄的烧杀抢掠行为,也激起了许多哥萨克士兵的不满。   而南俄志愿军这边也是怨气满腹,他们认为自己保卫了顿河的独立,换来的却是哥萨克恶意的挑衅。科尔尼洛夫身边的副官扎伊沃科甚至想推翻卡列金,让科尔尼洛夫取而代之。但是他的行动被科尔尼洛夫及时制止了。   为了防止双方的冲突加剧,科尔尼洛夫便带着南俄志愿军迁移到了罗斯托夫,远离了顿河军政府的驻地新切尔卡斯克。顿河军政府这边稍微获得了一些胜利,内部就开始分裂,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罗斯托夫东南方的格鲁吉亚,也就是所谓的外高加索地区,此时正处于孟什维克的控制之下。11月15日格鲁吉亚第一届民族代表大会召开。孟什维克诺亚·饶尔丹尼亚在会上作“当前局势和格鲁吉亚人民的政治状况”的报告,确定了格鲁吉亚人民的行动纲领。   这次大会选出了格鲁吉亚民族会议,饶尔丹尼亚担任会议主席,他同时也是民族会议的执行委员会主席。代替高加索特别委员会的一个外高加索人民委员会也建立了起来,由著名的孟什维克尼古拉·齐赫泽担任委员会的立宪会议主席。   虽然名义上外高加索是一个地方自治政权,但是在事实上格鲁吉亚已经被格鲁吉亚民族会议所掌握。12月18日,外高加索人民委员会代表高加索战线的俄国军队与奥斯曼帝国停火,签订了《埃尔津詹停战协定》。至此,外高加索人民委员会被视为一个政治实体。   高加索战线停战后,这里的俄军开始大规模撤退,溃兵进入了格鲁吉亚境内,进一步加剧了这个地区的动荡,而奥斯曼帝国第三集团军趁胜追击,将俄国势力逐出了占领区并暂时止步于战前两国边界线上。   这样一来,南高加索地区就成为了一块飞地,虽然巴库苏维埃还控制着这里,但是阿塞拜疆民族主义政党平等党却反对布尔什维克,希望由孟什维克来领导巴库苏维埃,也就是和格鲁吉亚一样从俄罗斯独立出来。   平等党之所以厌恶本地的布尔什维克,因为领导本地布尔什维克的领袖邵武勉反对民族自决,他曾经对列宁写信说道:“民族自决绝无可能,有限的民族区域自治已经是极限了……”   邵武勉在民族政策上的坚持,使其受到了列宁的批评,也令阿塞拜疆民族主义者倒向了孟什维克和奥斯曼帝国,这也令巴库苏维埃处于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于此同时,彼得格勒也存在着一股暗流。随着俄军大本营的被占领,临时政府的瓦解和同德国的和平谈判的正式开始,立宪民主党、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要求召开立宪会议的呼声再次高昂了起来。   这些人向工人和士兵们呼吁,随着临时政府的瓦解,威胁革命的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俄国的政治应当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人民应当用投票选择自己的代表治理国家,而不是让布尔什维克用刺刀和子弹来统治这个国家。   支持召开立宪会议的政治呼声不仅仅在布尔什维克党外,就是布尔什维克党内也同样有着对于立宪会议的迷恋者。眼下的布尔什维克党内,以支持暴力革命和支持民主选举为左右两派的话,那么左派只有列宁、托洛茨基和党中央的大多数委员,右派则是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梁赞诺夫、阿·瓦·卢那察尔斯基等少数中央委员和苏维埃各个工作部门的领导人。   卢那察尔斯基曾经因为听说革命士兵在彼得保罗要塞枪毙了士官生而大感惊恐,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这样说道:“如果政府没有力量从根本上制止自行其是的死刑判决,我就不能留在政府之中。对我来说,在这个时候离开政府,比和他一起毁灭更加可怕,但是为恐怖行为分担责任我是不干的……从事恐怖活动,不如投降。”   正因为布尔什维克党内存在着如此多的右倾主义者,使得临时政府虽然在军事和政治上遭到了失败,但是从临时政府退出的左派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等社会主义者,在政治上对布尔什维克发起了进攻,试图想要阻止布尔什维克党内的冒险主义者继续使用暴力革命破坏俄国体制的行为。   俄历1917年12月28日,被布尔什维克改选下去的工人和士兵代表苏维埃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向工人和士兵发出了呼吁书。   “工人和士兵同志们!我们向你们-珍视苏维埃事业的人们-紧急呼吁!你们要知道,背叛的打击正威胁着革命的国家、立宪会议和苏维埃事业……   十月代表大会上选举产生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决定于1918年1月8日召开苏维埃代表大会,目的在于中断立宪会议……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是在极其不利的条件下召开的,当时布尔什维克党被其领导部门引向了冒险主义的方向,走上了并非是阶级组织特有的从事阴谋活动的道路,在彼得格勒制造了政变并夺取了政权……   可以预料,夺取了政权的冒险主义团体的政策将遭到彻底的失败。和平不可能通过与盟国决裂而与主要帝国主义强国集团勾结的途径来实现。   ……全部居民,首先是全体工人阶级和军队,应该拿起武器,保卫以立宪会议为代表的人民政权……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出于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决定于1月8日在彼得格勒召开由所有苏维埃、军队和海军的委员会,以及团结在他们周围,站在保卫立宪会议立场上的所有组织的党团参加的非常会议。”   在这些左派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党、劳动人民社会主义党的鼓动下,加上被没收了教产的东正教神职人员的带领下,彼得格勒和莫斯科开始出现了反布尔什维克的市民游行。俄历1918年1月5日,彼得格勒的街头爆发了大游行,游行群众和工人赤卫队及革命士兵发生了冲突,引发了流血事件。   左派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党、劳动人民社会主义党马上就行动了起来,就1月5日游行引发的流血事件向工人和全体公民再次进行了呼吁。   “1月5日,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街道上洒满了工人的鲜血。人民委员会的武装力量向举行拥护立宪会议的和平游行队伍射击……沙皇专制式的黑暗时代开始了……只有全民选举的立宪会议才能胜任安排好俄罗斯土地的事情,才能恢复俄罗斯的统一、结束国内战争、签订和约、巩固人民拥有土地和自由成果的权利……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威胁和暴力,都要力争把全部政权转交给全民立宪会议!” 第九百四十八章   不管这些右翼社会主义者如何上蹿下跳,列宁所领导的人民委员会还是强行阻止了立宪会议的召开,使权力集中于最高苏维埃手中。   除了动用行政权力和武力驱散了试图召开立宪会议来取代最高苏维埃的社会革命党及孟什维克们之外,列宁还发表了针对普列汉诺夫大谈布尔什维克恐怖言论的驳斥文章。   “曾经有个时期,普列汉诺夫是社会主义者-革命社会主义最著名的代表之一。在那个时期(唉,那个时期已经永不复返地消逝了),普列汉诺夫就一个恰恰对我们今天的时代具有根本意义的问题发表了意见。这发生在1903年,正是俄国社会民主党在第二次党代表大会上制定自己纲领的时候……   普列汉诺夫:完全同意波萨多夫斯基同志的发言。对于每一个民主原则都不应该孤立地、抽象地去看待,而应该把它同可以称为基本民主原则的那个原则联系起来看,这个原则就是人民的利益是最高的法律。   用革命者的话来说,就是革命的胜利是最高法律。因此,如果为了革命的胜利需要暂时限制某一个民主原则的作用,那么,不作这种限制就是犯罪。   ……可以设想,有那么一天,我们社会民主党人会反对普选权。意大利各共和国中,资产阶级曾经剥夺过属于贵族阶层的人的政治权利。革命的无产阶级可以限制上层阶级的政治权利,就像上层阶级曾经限制过革命的无产阶级的政治权利。   这种措施是否适宜,只有根据革命的利益是最高的法律这个原则才能判断。就是在议会任期的问题,我们也必须持有这样的观点……   对社会主义的敌人,在一段时间内不仅可以剥夺他们的人身不可侵犯的权利,不仅可以剥夺他们的出版自由,而且可以剥夺他们的普选权。不好的议会应力求在两周内将它解散。革命的利益,工人阶级的利益-这就是最高的法律。   当普列汉诺夫是社会主义者的时候,他是这样论述的。现在叫嚷布尔什维克恐怖的绝大多数孟什维克,当时也是同普列汉诺夫一起就是这样论述的……   先生们,你们的克伦斯基在前线恢复了死刑,这不是恐怖吗?先生们……科尔尼洛夫之流,在前线枪杀了整团整团的士兵,这不是内战吗?先生们……仅在明斯克一所监狱内就监禁了3000名士兵,这不是恐怖吗?先生们,你们扼杀了工人的报纸,这不是恐怖吗?   区别仅仅在于:克伦斯基……同科尔尼洛夫、萨文科夫之流勾结起来对工人、士兵和农民实行恐怖,是为了一小撮地主和银行家的利益;而苏维埃政权对地主、奸商及其奴仆采取坚决的手段,是为了工人、士兵和农民的利益。”   对于布尔什维克党内某些支持召开立宪会议的党员,列宁也进行了严肃的处理,比如时任全俄工会中央理事会书记的索·阿·洛佐夫斯基,就在12月底被党中央开除出了布尔什维克。   而在阻止立宪会议正式召开之前的1月5日,布尔什维克党团向立宪会议代表们提交了: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   该宣言第一章第一条规定:宣布俄国为工兵农代表苏维埃共和国。中央和地方全部政权属于苏维埃。第二条规定:俄罗斯苏维埃共和国是建立在自由民族的自由联盟基础上的各苏维埃民族共和国联邦。   基本上该宣言决定了一切权力归于苏维埃,立宪会议必须要服从苏维埃的领导,这自然引发了试图利用立宪会议对抗苏维埃的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代表们的不满,占据代表多数的他们理所当然的否决了这项宣言。   立宪会议代表们的这一举动,和他们之前向工人、士兵、农民所宣传的,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秉持着冒险主义的布尔什维克,而不是苏维埃本身,形成了对立。这也就给了人民委员会以借口,中止了立宪会议的召开,把这些代表们从塔夫利达宫驱逐了出去。   被驱逐出塔夫利达宫的立宪会议代表们于是鼓动了工人和市民上街,游行队伍和革命士兵及赤卫队发生冲突,最终被革命士兵和赤卫队鸣枪驱散。   这一系列的行动,使得列宁成为了资产阶级分子和社会主义革命党人的眼中钉,就在1月5日之后的两三天内,有人对在公众面前演讲的列宁进行了一次暗杀,不过在周边群众和卫兵的保护下,这场暗杀行动并没有伤害到列宁。   不过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于事后都劝说列宁应当减少直接面对群众的演讲,只是列宁却回答他们道:“我绝不会向这些恐怖分子屈服。他们以为我们布尔什维克是那些软弱的贵族老爷,只要用一两颗子弹就能吓倒我们,让我们远离群众,我要说,他们这是痴心妄想。   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站在群众面前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让群众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究竟是站在群众面前同群众对话的我们,还是这些隐藏在群众之中向我们投出毒匕首的所谓社会主义者。假如现在我们远离了群众,倒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对于列宁的坚持,也是毫无办法。不过他们也明白,列宁说的其实也对,现在布尔什维克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沙皇的将军和临时政府,而是一群自称社会主义者的民主主义、民族主义分子,他们之前都是一条战壕内的战友。   虽然布尔什维克和这些社会主义者都很明白,在沙皇和临时政府相继倒台之后,代表左翼社会主义者的布尔什维克和右翼社会主义者之间就出现了对立。这种对立的具体表现就是,俄国的最高权力究竟应当归于布尔什维克所控制的最高苏维埃,还是应当归属于各社会主义党派联盟组成的新政府。   只是布尔什维克和这些社会主义者之间的对立,群众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在群众眼中他们其实都是革命者。究竟应该支持谁,按照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的经验,首先就要看谁的演讲更吸引俄国民众。   布尔什维克党本身就是从对工人们的宣传开始起家的,党的中央委员们几乎都有着丰富的街头演讲经验,当然最为出色的还是列宁和托洛茨基两人的公开演讲。只是现在托洛茨基受人民委员会委派前往了布列斯特要塞,和德国人进行正式谈判去了,而其他人却又被建立社会主义民主联盟政府的想法给诱惑了,因此能够站出来驳斥这些右翼社会主义者蛊惑工人和群众谎言的,便只剩下了列宁。   只有列宁经常在群众面前露面,并发表支持苏维埃的演说,才能确保彼得格勒的革命群众不至于被那些右翼社会主义者所蒙蔽过去。   就在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想着应当如何加强对于列宁的保卫工作时,列宁却已经丢开了自己被刺杀的事件,转而向着两人问道:“共和党的领袖吴川建议我们暂时不动西伯利亚州议会,而是先保证西伯利亚铁路的畅通,你们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斯维尔德洛夫马上对着列宁回道:“我在远东和吴川也共事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以我个人对于其人的观察,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社会主义者,但是他对于社会主义的理论并不质疑,他所怀疑的是当前中国的无产阶级能否独立完成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就这点来看,吴川同志至少要比我们党内的不少同志更像一名布尔什维克。   但是,因为中国社会主义革命所处的恶劣环境,使得吴川对于资本主义的妥协性较强。虽然他建立了无产阶级政党-共和党和无产阶级的政权-革命委员会,不过革命委员会所颁发的各项政策,看起来倒是更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了。   他建议我们不动西伯利亚州议会,估计就是代入了革命委员会建立时的经验,直到今日革命委员会不也没有出兵打倒代表地主和资产阶级的北京政府么。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力量,其实打下北京并不是什么问题。”   一旁的捷尔任斯基则出声说道:“吴川的建议应当不会怀有什么恶意,我看他大约是对我们的力量估计不足,担心我们守不住西伯利亚铁路,从而断绝了这条远东的运输通道。   但是,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打下了奥伦堡,维持住了莫斯科到西伯利亚地区的铁路交通,那么就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把西伯利亚地区的反动分子先消灭干净再说。只要消灭了这一地区的反动分子,我们依然可以保持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通道。   而这条通道对于我们来说也确实相当的重要,正是依赖于从远东运来的各项物资和西西伯利亚运来的粮食,我们才能够稳定住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物价,并保证了前线部队的御寒衣物。只是,接下来我们想要消灭顿河哥萨克军政府、南俄志愿军和保卫乌克兰无产阶级的话,那么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物资,炮弹和军需原料是必不可少的……”   列宁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思考,约一刻钟后方才停下说道:“和西伯利亚通道的安全相比,我更担心西伯利亚的富农和地主的动向。我们的土地法令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财产上的侵犯,而西伯利亚铁路同样也会给那些社会革命党以巨大的帮助……” 第九百四十九章   听说列宁遇刺消息后匆匆赶来的斯大林刚好听到了列宁对于西伯利亚富农和地主的担忧,他不由上前开口说道:“从我国的历史来看,面对东面和南面的敌人时,能够保卫莫斯科地区的首先是控制住伏尔加河流域。   西伯利亚地区的富农和地主固然是个威胁,但是在远东师控制住了乌法和奥伦堡之后,西西伯利亚地区和草原总督区、萨马拉省就被分割了开来。从目前来看,西伯利亚州议会并不是一个强硬的政权,没有了乌拉尔哥萨克支援,短时间内他们还聚集不起一支能够进攻莫斯科的大军。   因此,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并不在东面,而是盘踞在南俄地区的顿河哥萨克和南俄志愿军,从俄国北部逃亡南下的反革命分子在这里和顿河军政府同流合污了。   这些反动分子打下了罗斯托夫之后更是猖狂,正叫嚣着要向莫斯科进军,而各地的反革命分子也正不断向着罗斯托夫汇聚过去。因为顿河军政府的行动和宣言,乌克兰拉达政府也对我们的态度有所改变,他们并没有遵守和我们达成的约定,和顿河军政府断绝关系。   如果我们想要让乌克兰拉达政府澄清自己的立场,并压制住西伯利亚地区富农和地主反抗苏维埃的意愿,那么就应当尽快击溃顿河哥萨克和南俄志愿军。但是我们现在派往南俄进攻顿河军政府的部队数量是远远不够的,不要说进攻我们的敌人,就是防守住察里津都是困难的。   伏尔加河从北到南有三个中心城市,下诺夫哥罗德、萨马拉和察里津。下诺夫哥罗德是保卫莫斯科东南方向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莫斯科通往喀山和西西伯利亚的必经之路。   下诺夫哥罗德南面的萨马拉州,是从乌克兰和黑海到西伯利亚、中亚和草原总督区最短的距离。萨马拉铁路局与南乌拉尔铁路局、下诺夫哥罗德铁路局和莫斯科铁路局相邻,是中部地区重要的铁路交通枢纽。   萨马拉州的水路运输,经伏尔加-顿河水系和波罗的海-白海水系,几乎可以通到地中海、里海、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多瑙河流域的任何港口。乌法和奥伦堡正好为其挡住了来自东面和南面的白卫军的进攻。   萨马拉西面的察里津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是连接欧亚两洲的水陆交通枢纽,也是南部的粮仓。北高加索的粮食、巴库的石油、中亚的棉花,都要通过这里的铁路枢纽和伏尔加河的港口,转运到乌克兰和莫斯科等工业地区。   因此,保证萨马拉和察里津的安全是当前的首要问题,远东师打垮了奥伦堡哥萨克控制住了乌法和奥伦堡后,萨马拉的威胁算是暂时解除了。但是察里津的安危在罗斯托夫沦陷后就变得急迫了起来,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顿河哥萨克和南俄白卫军打下察里津。   列宁同志,我愿意前往萨马拉以远东师的官兵为基础扩建3-6个师出来,然后在春天到来之后带领这支部队前往察里津,消灭顿河军政府这个反革命政权。如果我们能够在夏天到来之前消灭顿河军政府,那么至少不会对当地的农业造成较大的破坏,明年城市里的粮食问题也会缓和许多。”   听完了斯大林的建议后,列宁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说道:“顿河军政府确实是我们当前最大的麻烦,但是我们还是要把顿河哥萨克和白卫军区分开来。   我们需要一支可靠的武力去消灭白卫军,但是不能把消灭哥萨克作为我们的目标,在做好军事准备之前,我看令宣传人员对当地的贫穷哥萨克宣传我们的土地法令是有必要的……”   听到列宁首肯了自己的建议,斯大林的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随着布尔什维克同孟什维克、左派社会革命党等社会主义党团的斗争激烈化,布尔什维克党内的左派和右派的矛盾也渐渐激烈了起来,而党内除了左右之争外,还有老布尔什维克和新布尔什维克之间的矛盾,比如托洛茨基就属于后者。   斯大林虽然支持列宁的主张,但是并不愿意见到党内的分裂,而在新老布尔什维克之间,他又倾向于老布尔什维克一方,和托洛茨基所代表的党内新贵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在这个时刻,他更愿意到前线去做点什么,而不是在彼得格勒看着大家天天吵架。   “……不过,托洛茨基很快就要回来了,他是回来讨论德国人提出的和平条件的,我认为等讨论完同德国人的和平条件,你再南下也不迟。”列宁突然就转换了话题对着斯大林说道。   斯大林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了,德方虽然在一开始同意了和俄国签订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条约,但是随着俄国临时政府的垮台和俄军开始复员,德国人就以协约国拒绝参加谈判为由宣布自己的声明失效,并于俄历1918年1月5日(18日)向苏俄方面提出了领土要求。   原属俄国的约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包括波兰、立陶宛和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的一部分以及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居住的大片地区——划给德国,并赔款德国30亿卢布。   这样苛刻的和平条件传回彼得格勒之后,顿时引发了布尔什维克内部的分裂,左派社会主义者纷纷要求发动革命战争,取消同德国的谈判。斯大林一开始也是反对签署和约的一分子,不过在列宁的教育下,他不得不表示愿意有条件支持签署和约。   托洛茨基从布列斯特要塞返回,显然就是为了回来同党的中央委员们讨论关于同德国签订和约一事的。斯大林在感情上并不想接受德国人提出的和平条件,这看起来更像是投降要求,但是在理智上他又承认列宁的看法是对的,前线的俄国军队的士气已经崩溃,依靠他们去抵挡上百万的德国军队的进攻,无疑是不现实的。   人民委员会对前线俄军进行复员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散这支士气低落且不可靠的旧军队,然后从俄国的工人和农民当中重新招募一支支持人民委员会的无产阶级武装力量。   和德国进行和平谈判的目的,就是在为巩固俄国的无产阶级政权争取时间。时间每过一天,能够用于保卫苏维埃政权的红军力量就会大上一分。他之所以自动请缨前往萨马拉组建新部队,也正是看上了远东师官兵所具有的出色军事素养和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忠诚。   彼得·约诺维奇·巴拉诺夫在西线所率领的第3军,眼下就是西线俄军中士气最高的部队,现在正防备着从立陶宛到拉脱维亚的前线。和这些远东军队相比,其他俄军现在除了酗酒、劫掠驻地附近的平民和逃亡之外,几乎已经失去了同德军进行任何战斗的可能。   虽然布尔什维克所发动的十月革命轻易的打倒了临时政府,但并不是说这些响应了苏维埃号召的俄军士兵都是支持布尔什维克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出于对临时政府和军官们的痛恨,和期待布尔什维克所许诺的和平才服从了苏维埃的命令。   假如现在苏维埃下令停止军队复员,让这些士兵重新回到战壕中去抵抗德国人,那么这些士兵也会像抛弃了临时政府一样,抛弃人民委员会的。   因此斯大林在接受了列宁的教育后,转而支持了列宁的主张,同意和德国签订和平条约。正如列宁所说的那样,“是立刻接受这个兼并性和约呢,还是马上进行革命战争。在这个问题上,实际上不可能有任何折中的解决办法。   ……在我们军队中占大多数的农民,现在一定会赞成签订兼并性和约,不赞成立刻进行革命战争,因为依照社会主义原则整编军队,把赤卫队充实到军队中去等工作都还刚刚开始。   在军队完全实现民主化的情况下,违背大多数士兵意志去进行战争将是一种冒险行为。而要建立一支真正可靠和思想上巩固的社会主义工农军队,至少需要好几个月。”   斯大林也承认,在没有一支可靠的军队下发动革命战争,指望德国在战争中爆发革命,这一希望是相当渺茫的。这也是他对于远东部队寄以厚望,希望能够以此为基础建立一支可靠的红军部队的想法。   列宁并没有关注斯大林的脸色变化,而是继续一边思考一边说道:“组建红军部队,消灭顿河白卫军的进攻,我们就需要更多的粮食和军需。看来,有必要让克拉辛同志代表人民委员会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更加深入的沟通,以获得他们对于我们的更多支援了……”   斯维尔德洛夫听后不由开口说道:“也许我们可以把从贵族和资产阶级那里没收来的各类艺术品用作贷款的抵押,有许多艺术品并不符合社会主义的审美,也不属于俄国的文物,用它们作为贷款抵押,至少比放在地下室发霉好。”   列宁抬头看着他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临时政府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沙皇国库里的黄金也不知被运到了什么地方去,如果能够让这些艺术品变成黄金,那么倒是能够极大的解决我们现在的财政危机了。这件事你找人去办吧,尽量低调一些。”   斯维尔德洛夫点了点头,出售那些被没收的贵族和资本家的财产,传扬出去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可能遭到国外资本家的抵制,因此确实是要低调一些。不过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想着,不知吴川对于俄国革命的发展又会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和行动呢? 第九百五十章   被斯维尔德洛夫念叨着的吴川,于12月底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去了长春。新的政府中心位于老城的西南方,这里完全是一片新建设的城区,在辛亥革命前就是一片田野和荒地。   作为松辽平原的一部分,长春的地形也是由山地、台地和平原组成的,新政府中心就位于一片台地上,东部有少许山地,西面就是平原地区了,那里也是过去长春的南关,现在的教育中心,从哈尔滨迁来的大学和长春自建的大学都在这一区域。   政府中心和南关的教育区只隔了一条南北大街,这条大街也是新长春城的南北中轴线,最北端是长春火车站,最南端是南郊航空学校,这条南北大街也被吴川命名为人民大街。长春城内,凡是南北向的街道都称之为大街,东西向的街道则一律称之为大道。   不管是和东面的南关教育区、东北方的老城区或是北面的工业区相比,这处政府中心所在的朝阳区都是比较荒凉的,除了政府大楼、体育中心等有限的建筑外,大多地区还保持着农田和村社的本来面貌。   吴川在长春的新居就在该区域的一片湖泊边缘,这处被长春人称之为南湖的湖泊是由伊通河的支流汇聚而成,过去是这片台地农田的供水来源,水面面积足有百多公顷。在经过了一番整治之后,南湖和周边地区约300多公顷的地方被规划成了一处公园。   虽然当吴川搬来长春的时候,这处南湖公园不过才整治了东北角的几十公顷区域,正好是吴川和党的委员及机关干部们所居住相邻的地区,不过这处森林和湖泊美景于一身的公园,已经让吴川非常的满意了。新居所的环境并不比他在哈尔滨的住所差,而他日常活动能够走动的地方也大了起来。   吴川搬到长春之后,梁廷栋就上门就长春的情况对他进行了一个详细的汇报,应该来说梁廷栋这几年待在长春也确实没有白待。在他这几年的主持下,不仅长春城市的面貌为之一新,新长春城的城市面积也超过了辛亥革命时的数倍,而城市人口更是增长到了48万人,成为了东北地区仅次于哈尔滨和沈阳的第三大城市。   而这座新城的扩张并不仅仅依靠建筑业和传统的农牧业,在工业上也交出了足够亮眼的成绩。超过1000人的大型企业就有:长春拖拉机制造厂,职工19500人;长春冶金厂,职工12000人;长春汽车厂,职工28500人;长春机床厂,职工1450人……工业人口超过了城市总人口的40%,几乎接近哈尔滨城市中的工人比例了。   在交通上,除了原本的南满铁路干线之外,长春也成为了延边到赤峰的铁路干线中心,而长春到周边的公路建设更是发展迅速。以梁廷栋的估计,到了1920年,长春将会从地区的交通枢纽提升为东北中部的中心城市,可以和哈尔滨、沈阳两城的地位相抗衡了。   吴川并不认为梁廷栋的估计有什么差错,随着1918年5月丰满水电站正式开始蓄水,预计两年之内长春、吉林等地的电力紧张状况就会得到缓解,而有了廉价的水电,长春、吉林显然都会迎来一个较快的城市增长期。   并不是说现在的长春发展的不快,而是现在的长春发展完全是依赖于政府投资和战争景气,一旦战争结束对外出口萎缩,那么长春现在的这些工业未必能够和先进工业国家的同类产品展开竞争。只有在不断的降低制造成本的基础上,长春的制造业才能在市场竞争中活下去,而廉价能源对于降低成本来说显然是一个重要因素。   和此时哈尔滨工人们积极投身于支持俄国无产阶级兄弟的政治活动不同,长春的工人们显然对俄国革命充满了好奇,但却只限于捐款捐物等活动,对于上街游行和报名参加布尔什维克组织的志愿军等活动就比较冷淡了。   毕竟长春的工人们不仅大都是从内地新招募的,而且长春这块地方被俄国人控制的时间很短,长春人对于俄国的看法就是和自己无关的外国。至于哈尔滨就不同了,作为中东铁路丁字路线的交叉点,俄国当初根本就是把哈尔滨当成殖民城市来兴建的。   而中东铁路使得俄国工人和中国工人混杂在了一起工作,消除了双方之间的民族和国家隔阂,倒是在对铁路局的对抗中缔结了无产阶级的友谊。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前,中俄工人已经共同举办过五一大游行以反对中东铁路管理局对于铁路工人的压迫了。   因此对于哈尔滨的中国籍铁路工人们来说,打倒俄国的沙皇、贵族和资本家,同样也是他们的心愿。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外国人的事,而是自己的事。因为过去他们也同样被俄国的沙皇、贵族和资本家压迫过,哪怕现在革命委员会把他们从俄国的沙皇、贵族和资本家手中解放了出来,他们也没有忘记这种阶级仇恨。   于是,即便革命委员会下令禁止布尔什维克在境内招募中国人前往俄国参加革命,但也有不少中国工人还是悄悄的越过了国界线,在赤塔等地加入了俄国布尔什维克组织的国际志愿军。既然是国际志愿军,自然就不止是中国的无产阶级,还有着朝鲜和日本的社会主义者的加入,甚至连越南人都有。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是因为东北地区现在已经成为了亚洲唯一一个社会主义政党控制的地区,在东北宣传社会主义并不违背法律,朝鲜和日本的社会主义者现在都跑到了东北系统的学习社会主义理论和参加工人运动。   在俄国革命爆发之前,东北地区的左派力量已经变得相当的强大了,只不过在战争景气的刺激下,东北经济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期,工人、农民和资本家都不愿意搞什么政治,而共和党主导的革命委员会政权,通过了提高工人的工资福利待遇,用战争附加税控制资本家获得过多的剩余利润,又对农业的基础建设进行了大量投资以提高农业的生产力,从而缓和了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   在这样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中,左派社会主义者只能在工人的教育上发出一点声音,其他方面的行动几乎都得不到工人阶级的热烈响应。   根据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调查,1917年东北城市中一个普通的双职工家庭的月收入中间数大致在75-80共和元之间。男职工月收入中间数40-50元,女职工月收入中间数25-35元。   以五口之家计算:食物每月支出20.78元;衣服平均每月支出6.7元;房租(私人租房)每月5元;燃料费每月5.5元;其他支出每月5-6元。每月支出大约在42-45元之间,结余30余元。   一台普通的真空管收音机10-12元,一部自行车35元,一块欧洲进口手表45元,一台家庭缝纫机40元,一部松花江牌皮卡车710元……从这些耐用工业品的价格就能计算的出,哪怕是最贵的皮卡车,普通家庭花上三到五年的积蓄也能买的起了。   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大多数工人们自然就把精力都用在了经营家庭生活和自己的工作上,对于改造社会的政治活动就有些梳离了。按照某些工人们的说法,“革命委员会干的很好,我们为什么要上街游行?而且有吴主席盯着那些坏蛋,我们支持吴主席就可以了,干嘛还要整天待在房间里进行政治学习,有这时间陪女朋友去滑冰或看电影不好吗……”   和工人们对于政治学习的厌倦不同,资本家倒是积极的向党靠拢了。哪怕革命委员会颁发了严厉的战时附加税,但是通过合法的避税手段,比如加大投资以降低盈利等手段,还是让东北的资本家们积累起了大量的财富。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他们自然希望能够和共和党结成更加紧密的关系,加入共和党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   于是,当下东北的社会风气倒是相当的自由,左派和右派的言论并没有受到多少打压,但是双方谁也压不住谁。工人们虽然对于政治学习和政治运动是有些厌倦了,但是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工人们倒是没有忘记阶级斗争,对于资本家试图参加共和党的行动还是充满了警惕,坚决的反对资本家加入工人阶级的政党,然后代表工人阶级出声的。   左派社会主义者固然不满意东北当前过于资本主义化的社会,但是他们也无法在党的中央委员会上压倒吴川所主张的以经济建设为主的路线,就只能选择默默在工人群体中深入耕耘了。   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消息传来,总算是打破了东北有些沉闷的政治气氛,自然就有左翼社会主义者起来组织中国的无产阶级去援助俄国的无产阶级了。既然中国的无产阶级还没有觉醒,那么他们就向往着前往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中心,去打倒无产阶级的敌人去了。   这种左翼群体的暴动,就连吴川也是无可奈何,除了禁止他们在工厂内公开招募志愿者外,对于那些私下偷渡前往俄国的志愿者,革命委员会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把这些人扣留下来也只能教育一番就放了,无产阶级的政权总不能镇压无产阶级的革命者吧。   此时远在长沙的省立第一师范宿舍内,李润石正在阅读恩师杨昌济写给自己的信件,信件中杨昌济劝说他,“……如果你还是主张:应当一点一滴、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去改造社会。那么就应该来这里看看,这里每一天都在改变着……” 第九百五十一章   1917年12月份,协约国集团终于对俄国革命有所反应。布尔什维克同德国正在进行的和平谈判,和向交战双方呼吁缔结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条约,算是让协约国集团放弃了承认苏维埃俄国的打算。   特别是在列宁率领的人民委员会拒绝了英法提出的,只要俄国继续战斗下去,那么协约国将会按照每个士兵每月100卢布的津贴向苏维埃俄国提供援助的建议后,英国和法国就开始考虑出兵干涉俄国革命,恢复俄国的旧秩序了。   12月下旬,协约国集团在巴黎召开了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中国并没有获得邀请。会议的主题就是讨论如何应对俄国同德国缔结和平条约后,其他战线将会受到的德军进攻的危险,还有就是如何应对俄国爆发的这场无产阶级的革命。   会上,英法美日意都一致认为,俄国此时和同盟国单独媾和,违背了俄国同协约国各方所签订的军事协议,这样的媾和是无效的。   而之所以俄国会背弃自己所签订的协议,是因为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在德国人的支持下采取了暴力手段夺取了政权,而不是俄国人民的民主选择,因此苏维埃俄国并不是一个合法的独立国家,而是德国人所制造出来的傀儡政权。   英法于是在会议上向日本和美国建议,由尚有余力的美国和日本联合出兵支援自由俄国,从远东和西伯利亚往莫斯科进军。事实上,英法认为只要俄罗斯帝国远东自治领愿意反对布尔什维克,支持远东自治领恢复俄罗斯帝国也无不可。   不过,美方代表认为,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不邀请中国代表参加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中国不是列强,但是涉及到远东问题而不邀请中国代表参加,这对于协约国在远东的行动肯定是有所阻碍的。   但是美方代表试图让中国参与远东干涉俄国革命的军事部署遭到了日本代表的反对,显然日本人担心一旦让中国人参与这样的讨论,最后远东干涉军将会成为美国人和中国人说了算的地方,而日本则会被美中排挤到一边。   日本代表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美国的资金加上中国的人力,加上中东铁路又处于中国人的控制之下,日本想要在远东和西伯利亚自行其是,显然就是在自杀了。只要中国人对日本干涉军关闭铁路运输,那么日本军队在西伯利亚的广袤荒野中就成了野人了。   对于日本代表的反对,美国代表却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坚持没有中国方面的参加,那么美国就无法参加远东干涉军的组建。   美国人对于干涉俄国革命并没有什么意见,美国政府此时已经开始支援南俄志愿军了,美国政府为每个被招募的南俄志愿军提供了每月25卢布的津贴,但是美国并不希望看到日本在远东干涉军中占据主导地位。   就像日本人担心日军深入西伯利亚腹地之后,中国人会切断自己的后勤通道,美国人也担心只有美日组建的远东干涉军,日本会切断美军的后勤。毕竟此时的美国西海岸工业并不算发达,提供不了一支大规模美军跨越太平洋作战,更别提北太平洋的海上通道刚好被日本列岛给截断了。   美军想要在远东有所作为,显然是离不开中国人的支持的,只有从中国境内获得军需补给,美军才不用担心日本在后勤上给自己找什么麻烦。既然美军在远东的活动必然是要依靠革命委员会的支持的,那么美方代表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让革命委员会感到自己被羞辱了。   就在协约国内部就出兵远东一事还在讨论当中时,从会议上了解了协约国各方态度的日本方面,或者说是陆军方面终于出手了。在后藤新平的运作下,1916年调任炮兵学校校长,晋升海军少将的加藤宽治决定接受陆军的拜托。   加藤宽治是伏见宫贞爱亲王替长子伏见宫博恭王安排的近侧,作为一名陆军大将,他却希望长子加入海军,因此就安排了福井县出身的海兵学生加藤宽治陪同长子学习。因着这一层关系,加藤宽治同陆军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坏。   大战爆发后,加藤宽治任特别南遣支队司令官。带着1.46万吨的巡洋战列舰伊吹号和轻型巡洋舰筑摩号去前往澳洲海域对抗德国远东舰队,之后又护送澳大利亚运兵船前往欧洲,参加了加里波利登陆战。   伊吹号是唯一一艘在战时接受英国海军部指挥的日本战舰,但是对于舰长加藤宽治来说,这一段被指挥的经历可是让他受尽了屈辱,直接令他成为了海军中坚定的反英派。海军省不得不将其调任炮兵学校校长,并反对接下来的护航任务中,日本军舰接受协约国的直接领导了。   在战争期间被调动到后方担任炮兵学校校长,对于加藤宽治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屈辱,因此他之前就已经拜托了伏见宫贞爱亲王,请求对方帮助自己回到舰队中去。这原本已经是说好了的事,但是因为陆军的插手,加藤宽治返回舰队的过程稍微出现了一点波折,最终以其回归舰队后帮助陆军试探海参崴港的守备,换取了陆军方面的帮助。   1918年1月6日,加藤宽治被任命为第五战队司令。1月16日,第五战队的一艘军舰“岩见丸”号突然闯入海参崴港,但很快被港口炮台开炮击退。   这一意外的行动,让日本的外务省和革命委员会都感到了吃惊。因为就在几天前,中日之间刚刚签订了一份关贸协定,内容是:日本向中国开放汽车、农机和化肥等市场,换取中国向日本开放棉纺织业;中国向日本出口的粮食及粮食加工品,总额在一千万日元以下享受关税优惠待遇。日本向中国出口的零部件,总额在三千万共和元以下享受关税优惠待遇……   双方还约定,中日之间的贸易争端由双方单独协商解决,不引入第三方进行干涉;中日双方对于第三方对于两国的贸易歧视政策,应当采取共同支援的对策等。   1916年和刚刚过去的1917年,中日之间的贸易总额都突破了7亿共和元,1916年双方之间的贸易总额甚至接近了8亿共和元。可以说,中国和日本都已经成为了对方最为重要的对外贸易国。本次中日所签订的关贸协定,实际上也是双方对于两国之间贸易关系重视的体现。   随着革命委员会收回天津租界及天津海关之后,各国都已经意识到想要用从前的条约对革命委员会进行施压并控制中国海关,恐怕是不会有多少效果的了。虽然革命委员会在收回关税自主权时表示,1922年之前中国不会调整当前的关税税则,但是革命委员会同样要求各国不得对中国商品采取歧视性税收,否则中国也将采取同等报复手段。   日本人关注到,中国人对英国和美国也许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这两个国家都采取了战时特殊关税,对一些奢侈品和非生活必需品都增加了高额关税,以补贴本国的战时财政收入,革命委员会所控制的对外贸易委员会也只是提出了抗议,而并没有什么行动。   但是对于法国、意大利和日本所采取的增加关税行动,立刻就遭到了中国人的报复。虽然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入关接收北京政府的权力,但是在对外贸易、教育文化和交通建设上却几乎已经控制了北京政府手中的权力。   因此中国增加报复关税的行动,其实就是革命委员会所主导的增加关税的行动。意大利也就罢了,中国和意大利之间的贸易规模并不大,因此意大利对于中国的报复并不以为然。但是法国和日本就比较痛苦了,法国和日本并不仅仅只是向中国进口,他们还有着大量的对中国出口项目。   法国对中国的出口主要是殖民地的原物料,还有就是法国制造的飞机发动机和成套设备,法国向中国的进口,除了粮食和服装之外,最多的还是各种半加工品。由于革命委员会的阻扰,向英法输出华工的计划几乎破产,因此英法不得不增加了半加工品和生活消费品的进口,这些订单很大一部分落在了中国。   法国向中国进口货物的增税,除了补贴本国将要破产的战争财政外,未尝没有针对中国进行报复的意思,报复中国不肯向法国派出华工支援和强行收回天津法租界。   只是法国和英美不同,他的殖民地大多在北非一带,本身就没有多少工业生产能力,再加上法国为了填补战争死亡的青壮,从北非等地抽调了大批青壮填补战壕,因此北非的经济也迅速的衰败了下去。法国除了从中国进口之外,就只能从美国和日本那里进口价格更为高昂的工业品。   因此在中国的反击之下,法国对中国的贸易政策很快就软化了下来。而日本比法国的状况还要恶劣,因为中国不仅仅是日本的产品市场,还是原物料的市场,中日之间爆发的贸易争端,对于日本商人来说就是双重打击。   也就是现在是战争期间,只要能够生产出来的商品都能在市场上卖的掉,因此中国对日本的关税报复,对于日本经济并没有造成较大的影响。但是原敬内阁还是选择了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妥协,双方就两国间的贸易问题进行了近半年的谈判,最终获得了一个让双方较为满意的协定。 第九百五十二章   原敬选择在此时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中日之间的关税贸易协定,本意就是为了缓和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对立情绪,以便日本可以把精力集中到对婆罗洲的开发上。   虽然因为中国和英美的插手,日本所获得的婆罗洲中部和南部地区还不到此前预计的50余万平方公里的一半,分配给日本的土地大约在20-25万平方公里之间。   但是对于原敬和海军来说,英法美中日荷所签订的东印度群岛协定已经令他们感到相当满足了。因为这片新获得的土地相当于三分之二弱的日本列岛,或是一个朝鲜半岛,土地上还没有多少人口,到处是森林和沼泽,足够让日本迁移数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移民过去安置开发当地,为日本种植紧缺的橡胶或甘蔗了。   在原敬看来,在这个时间获得这片土地,实是上天对于日本的天佑,因为现在的日本确实需要这样一块新土地来消化日本过多的人口和过多的资本。   从进入20世纪以来,日本的年人口出生率就一直维持在6%以上,1917年日本婴儿出生数量就达到了181万余人。除了中国和印度之外,欧美各国最高的出生率也只有2.75%而已。   明治开国之后,看过马尔萨斯《人口论》的日本精英也不是少数,因此早在日俄战争之前就有日本精英发出了这样的担忧,以日本狭小的领土要如何养活这样快速增长的日本人口?对外扩张的帝国主义者,很快就利用了这样的担心,向民众鼓吹日本帝国向外扩张的正义性,这也是日本选择大陆政策的基础。   毕竟环顾日本的四周,能够安置日本多余人口而力量又较为弱小的,也只有海峡对面的朝鲜和中国了。至于海外其他地区,美国和墨西哥宁可无视太平洋西海岸还有着大量土地未开发,也不愿意让日本移民超过某个数量。   而不提南洋和东南亚地区被英法这些老牌帝国主义所殖民控制的现实,就是日本人先大量移民的夏威夷群岛,日本也没有竞争过美国人,在甲午战争爆发的时候,美国人就强行吞并了夏威夷群岛,丝毫没有同日本进行协商的余地。   因此,在革命委员会出手从荷属东印度群岛身上划出安不纳群岛之前,日本只能把目光放在朝鲜半岛和满洲、蒙古地区。日本的精英们觉得,也只有这些地区还是无主之物,反正朝鲜人和中国人也守不住自己的领土,与其让欧美列强从朝鲜、中国手中夺走这些土地,倒是不如让日本拿走这些土地,以养活日本人。   1914年山东、朝鲜两场战争的失利,在原敬眼中,这意味着日本的大陆政策已经破产,革命委员会用这两场战争唤醒的中国及朝鲜民众的民族意识、国家意识,已经让中国和朝鲜迈向了民族国家的道路。   这就和英萨战争让全日本第一次明白,萨摩也好,长州也好,都只是日本的一部分而已。若是大家再继续互相争斗下去,那么日本就会成为英国的又一个新殖民地了。这种民族和国家意识的萌发,造就了明治维新时代的新日本,而这样的新日本仅仅用了几十年就战胜了过去的东亚霸主清国,然后又打败了代表着欧洲文明的俄国人。   原敬并不认为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一定能够完成统一中国的目标,然后重新回到历史上的那个位置。但是他确实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日本再想要如击败满清和俄国那样单独击败革命委员会,恐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时机了。   假如战争不能给日本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要消耗大量的生命和财富,那么日本还有什么必要去选择战争呢?这就是原敬对于陆军所坚持的大陆政策的看法。   而本次从荷兰人手中夺取了婆罗洲岛,让原敬看到了比当下的中国更为合适的对手,一个虚弱的荷兰王国。既然英美没有庇护这个欧洲国家的打算,那么日本就应当从这个虚弱的对手身上拿到更多的战利品才对,更为富饶的苏门答腊岛、爪哇岛,也应当成为日本的领土才是。   再加上,战争景气带来的财富,虽然让日本还清了战前背负的外债,但是大量资本流入日本所带来的通货膨胀,也开始对于日本的社会稳定带来了冲击。比如战争爆发后,日本物价上涨的速度超过了工人工资增长的速度。   对于有产者和技术工人来说,战争景气确实给他们带来了滚滚财富。1915年当世界各国意识到战争将会长期化后,国际市场的供求关系发生逆转,日本经济随即进入了繁荣期。到了1917年,日本国库黄金储备超过了10亿日元,是战前的近4倍。   从1914年7月到1917年9月,海上运费涨了21倍,投资航运业的资本家都发财了,“船变金”一时成为了社会上的流行语。   战争导致欧美强国停止了向外输出重化学产品,这给原本在市场上处于劣势的日本重化工产业创造了机会。1917年日本的机械工业工厂达到了2500余家,比1914年多了700多家,职工人数也从7万多增长到了14万余人。   战前日本的船台数不过才20个,但是到了1918年,已建和在建船台已经达到了157个,船舶发动机也从1.6万马力增加到了4万马力。   在这些产业繁荣的背后,是资本的利润率超过了40%,熟练工人成为了各工厂的抢手人才,有熟练技工为两三家工厂打工,甚至还包下了一名艺妓,生活变成了工厂和妓院之间的来回。   但是对于那些无地的农民和没有技术的普通工人、小职员来说,他们却并没有分享到战时景气的好处,反而因为战时景气所带来的通货膨胀减低了自己的生活水准。   首先是通货膨胀带来的物价上升,特别是粮食价格的上涨,使得地主加大了对于佃户的剥削,要求佃户缴纳更多的粮食,以获取更多的利益。而在市场上,因为经济的繁荣,地主又采取了囤积粮食的方式,不断的通过涨价获取超额利益。   这样一来,工资跟不上物价上涨的普通工人和小职员,就感到日子越来越难过了。1917年工人的罢工事件比上一年增加了三倍多,达到了398此;而租佃争议也有八十五起。   加上1917年的寒冬导致日本粮食减产400万石,这一农业受灾反而给了地主们囤积粮食牟取暴利的机会。去年底一升米为12钱,但是到了今年就已经涨到了20钱每升。   女工平均日工资只有48钱,男工约为92钱。米价的暴涨已经让普通人感到难以承受了。但是原敬很清楚,日本市场上的大米并不缺乏,之所以米价会暴涨,是因为在地主们的抗议下,他不得不同意限制外国大米的进口。   而俄国革命爆发之后,市面上又传出了日本将要出兵干涉俄国革命的消息,使得商户和地主开始囤积大米,再加上1917年的粮食减产,多种因素下就造成了今年1月份米价的暴涨。   和那些无脑的军人、政客不同,原敬很清楚日本当前的问题出在哪里。一个是资本家占有了太多的利润;一个是对于地主的利益过度保护了。   战争景气带来的收益大多都落入了资本家的口袋之中,这些人并不是把这些利益投入到了再生产当中,而是用来囤积物资了。1917年美国的参战,导致国际市场上的物资更加匮乏了,投资实业的还没有囤积物资的赚的多。   美国和中国同样有着这样聪明的商人,但是两国都采取了征收战时附加税和强硬的政策打击囤积物资的行为,从而保证了国内物价的平稳,只是日本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原敬不过让人在议会放了征收战时附加税的风声,就遭到了群起攻之。   而战争景气带来的迅速工业化和城市化,造成了日本需要商品粮的人口急剧上升,但是日本的农业却依旧还是以小农经济为主,和战前的粮食产量比,并无什么增长,这就造成了粮食的缺口。美国和中国都通过扩大农田面积、使用化肥、农药和现代农具大量的提高了产量,以缓解了本国的粮食需求。   但是日本同样无法做到这一点,日本本土并没有美国和中国那样有着大量可以开垦的荒地,也没有适合于使用大型农业机器的大平原,自然就无法大幅提升粮食产量的能力。为了维护地主的利益,日本不仅没有增加从外国进口粮食,还对进口粮食实施了临时进口税,以减少进口粮食的数量。   虽然知道日本当前需要的不是对外扩张,而是要制定一个合理的税收政策和削减对于地主利益的保护,但是原敬却知道自己难以做到这两点,因为他需要资本家和地主支持自己,否则他就无法牵制贵族和军部的力量,完成对于日本的改革。   而婆罗洲岛的开发,虽然不能解决日本的根本问题,但是短时间内向外迁移大量的人口和多余的资本,显然是可以缓解日本当下日趋严峻的社会各阶层的对立的。只是,想要开发婆罗洲岛,日本就需要一个和平环境,而不是什么出兵干涉俄国革命,更不是去挑衅中国人。海军的盲动,将原敬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第九百五十三章   当日本军舰擅自闯入海参崴被我方炮台击退的报告传到长春的军事委员会后,朱和中便拿着电报赶到了吴川在南湖边上的住所,坐落在一片树林中的三座用廊道连接起来的多层别墅。   三座别墅朝向南湖成品字形:最靠近南湖的是主楼,也是吴川和秘书们工作的地方;东侧的那幢是秘书们的宿舍和餐厅;西侧则是吴川居住的地方,也是私人待客的地方。   朱和中是晚饭前收到的电报,翻译好电报再送过来,天色就已经乌漆嘛黑了,不过好在路旁有路灯照明,因此倒也没有走错路。   朱和中在楼前下车后便对着出门迎上来的张云荣问道:“主席现在有空吗?我有事要向他汇报,是急务。”   张云荣一边引着他向西楼走去,一边对他回道:“主席正在同王九光谈话,你先在客厅坐一会,我去通知他……”   王亚樵带着南洋华侨抵达东北之后,就被安排进入了军政大学的政治学院,接受马列主义理论的系统学习。这和王亚樵北上之前想的不太一样,原本他以为自己来到东北之后会被派以更加重要的工作,毕竟他觉得自己这几年在上海和南洋干的都不错。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来到了东北之后,他居然成了一名脱产学生,重新和年轻人在一起学习了。一开始他心里是有些不适应的,觉得自己似乎被轻视了。不过随着学习内容的不断深入,他的这种想法总算是有所改变了。   因此当他随着中央党校迁移到长春,今日被吴川叫来交谈时,他的态度倒是相当的诚恳,首先向吴川道歉道:“……之前我不知道学习什么,才会给您写信抱怨,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我觉得自己的思想确实有许多不足,是应该安静的待在学校里学习一段时间。因此,还请主席把我那封信烧了吧,我写的那封信毫无意义。”   吴川对着他微笑着说道:“信么,等会我让人找出来交给你。不过学习一事,你恐怕要暂时中断了一段日子了。中央需要你负责一个新的任务,恐怕要比你在南洋的工作更加危险一些,您是否愿意承担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任务,王亚樵还是有些激动了起来,虽然他现在是开始接受在学校中学习的平淡生活了,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学习还是为了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因此他毫不迟疑的回道:“愿意,我当然愿意接受中央给予的新任务。需要我做什么呢?”   吴川简单的把南高加索和西亚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后说道:“那边的情况我们了解的也不是很多,但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就是巴库的布尔什维克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它的北面被顿河军政府和南俄志愿军切断了同莫斯科之间的联系,而高加索前线的俄军现在又失去了抵抗的信心,正从前线不断的撤退到阿塞拜疆。   奥斯曼帝国的军队并没有停止对于俄军的追击,而是跟在了俄军身后向着阿塞拜疆挺进了。因为布尔什维克同德国方面的讲和,波斯等地的协约国部队显然是不会支援巴库的布尔什维克的。   因此,如果我们不加以援手的话,巴库的布尔什维克恐怕也挺不了多久。现在我们说动了美国的石油公司和中西部银行家,以巴库、波斯等地的石油和欧亚铁路桥为诱饵,说服了他们在当地扶植亲美势力,并打击亲英、法的势力。   所以我们需要有个人过去,在当地和美国人一起协调各方势力,并给予巴库布尔什维克以支持。”   王亚樵思考了许久,方才谨慎的问道:“美国会愿意出钱支持巴库的布尔什维克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会的,只要那里的形势够乱,乱到除了布尔什维克谁也稳定不了当地的局势,那么美国人就会选择支持布尔什维克。一个混乱的西亚地区是不能给美国带来利益的。所以,你去了那边之后,重要的是搞乱当地,不要让那些发动分子联合起来对付布尔什维克。   当然,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自己亲自动手,我们知道日本人收留了一些印度民族独立分子,我们也通过日本社会主义者同其接触过,对方倒是很愿意返回印度给英国人找一些麻烦。当然他们需要一点经济上的援助。   你可以通过这一点入手,如果能够通过印度民族独立分子把日本人也拉下水,那么效果也许会更好。我有个建议,我们和美国人正打算合作拍一部电影,说的是一个美国教授前往印度大陆寻找宝藏的。   你可以通过印度人向日本人透露消息。说,美国人去印度大陆拍电影是个幌子,他们其实是真的去印度寻宝,美国人手中有一份英国人的日记,记录了宝藏的所在。我想日本人总应当会心动的。”   王亚樵有些愕然的说道:“日本人真的会相信这样荒诞的故事?要是当地没有这样的宝藏,他们恐怕也不会轻举妄动吧?”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在欧洲的图书馆内看到过这样一个记录,说是印度的特拉凡科王国的国王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在自己供奉的神庙地下室内藏起了一批黄金珠宝,这座神庙建于16世纪,一直都受到国王家族的供奉。这个记录应当是真实的,我认为这批宝藏应当重见天日,然后用于印度民族的独立事业。印度独立分子应当会接受这个建议,他们也会去试图找一找宝藏,日本人就不会无动于衷。”   王亚樵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神话故事,不过看着吴川笃定的神情,他又有些将信将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张云荣敲门走了进来,走到吴川的身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吴川便起身向王亚樵伸手说道:“具体的事务,明日会有人过去向你交代,你做好出发的准备。你要去的地方比南洋还有远,那里没有我们的人,你可一定要谨慎的利用好美国人和印度人,我希望你能够胜利归来……”   王亚樵和吴川握手告别,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中央交代的任务,随后就跟着张云荣离开了会客室。不过在走过了长长的走廊,预备出门之际,王亚樵终于忍不住向张云荣问道:“为什么门口要挂上牛棚两个字?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张云荣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的说道:“主席觉得这座小楼有些奢华了,因此给它起个牛棚的名字提醒自己,免得忘本。”   王亚樵楞了片刻,只能承认自己确实难以猜测到吴川的想法,他向对方道谢后便转身走出了小楼。而另一边,朱和中则走进了会客室内,向吴川汇报了海参崴炮击日本军舰事件。   吴川想了想就说道:“看到日本军舰无视警告强行闯入港口,而当即下令开炮的是中尉杨兴顺是吧?”   朱和中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当时位于海参崴的驻军司令部内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杨兴顺中尉在警告无果后就擅自下令开炮了,现在海参崴驻军司令部已经将其关禁闭了。当然,我认为双方的在事件中的表现都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日本军舰的行动太过突然,导致我方的指挥系统反应有些迟钝了。”   吴川瞧了他一眼后说道:“既然你也认为是指挥系统出现了问题,那么军事委员会应当就指挥系统出现的问题提出检讨并给出改进方案。至于海参崴的驻军司令部,也要对自己的反应迟钝做出解释,我不希望下一次再听到这样的汇报。”   朱和中只能严肃的回复道:“是,我会把您的指示传达给其他军事委员的。”   吴川微微颔首后继续往下说道:“至于杨兴顺中尉,擅自开炮是进行批评的,但是在保卫国土的行动上,还是应当进行嘉奖的。军事委员会可以考虑一下,对于其所率领的部队予以集体请功,对于其个人予以嘉奖。”   朱和中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吴川对于炮击日本军舰行动的肯定,也就等于为这件事定了性质,这下他倒是不用担心,军队因为这起事件被舆论攻击了。毕竟现在革命委员会正同日本方面进入了缓和期,革命委员会中的一些亚洲主义者,还是很看重中日友好的。   吴川接着又说道:“对于日本军舰的此次冒险行动,我们要态度坚决的进行还击,不仅仅是用岸炮进行还击,舆论上也要进行反击,日本军舰的受伤状况如何?”   朱和中马上回道:“舰身应当中了一到二炮,不过还能开走。”   吴川便说道:“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在明天的共和日报上对日本军舰入侵我国港口进行谴责,先瞧一瞧日本方面的回应。到底这是一起偶然事件,还是日本政府的预谋行动……”   这当然不是一起预谋行动,得知了共和日报对于海参崴事件的谴责态度之后,原敬心里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但是,他这边要求海军部给出解释的时候,加藤宽治却已经通过报纸发表了言论,宣称日本军舰进入海参崴是为了维护秩序和保护本国侨民,对于日本军舰遭到中国军队的炮击他感到难以理解,因为日本军舰本就有在中国内水航行的权力,且海参崴是否属于中国还是个问题。 第九百五十四章   加藤宽治的言论,就连加藤友三郎也无法压制下去了。虽然海军军令部部长岛村速雄是加藤友三郎的好友,两人上任以来一直合作愉快。但是海军军令部在海军中的地位,远不及陆军参谋本部在陆军中的地位。   因为海军前后大臣:西乡从道、桦山资纪、仁礼景范、山本权兵卫,不是维新元老就是海军元老,这些大佬彻底把军令部压制成了海军省的一个局,几乎没有多大的权力,就连海军的日常训练都是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说了算。   因此,负责海军日常工作的,其实是海军省的军务局。但是不凑巧的是,军务局长秋山真之因为腹膜炎正在箱根疗养,海军省的日常工作被军务局第一课的课长接手了。而加藤宽治的背后却是东乡平八郎元帅和伏见宫博恭王。   伏见宫博恭王的父亲伏见宫贞爱亲王是孝明天皇的养子,也就是明治天皇的兄弟,大正天皇的叔叔,当前在世皇室中辈分最高的一位。因此军务局的课长根本不敢得罪加藤宽治,自然也就无从压制对方的言论了。   更何况,加藤宽治的言论对于海军中的激进派来说,也相当的有市场。既然日本的军舰能够随意的在长江等中国内水航行,凭什么不能进入海参崴?就算真的要抗议,也得是俄国人啊。   如果日本默认海参崴属于中国,又承认中国军队炮击日本军舰的行为是合理的,那么日本军舰岂不是连中国内水也不能自由航行了?这显然是不可接受的。   面对加藤友三郎的回复,原敬也不得不在这样的压力下为加藤宽治的行为背书,向中国政府行文质疑中国军队在海参崴驻扎的合法性及向大日本帝国军舰开炮的行为。日本政府声称自己的军舰进入海参崴港,只是为了保护本国侨民而已,因此难以理解中国军队开炮的举动。   于此同时,原敬也对驻华公使川上俊彦下令,要求其同革命委员会的驻京代表尽快就海参崴事件达成协调,以平息国内越来越激烈的舆论。   面对川上公使的请求,负责外交事务的王葆真对此感到非常迷惑,他不由向川上说道:“海参崴事件完全是贵方挑起的,所谓平息事态,也应当是贵方先做出平息事态的姿态,我方才能有所回应。   而现在,贵方上下都认为日本军舰擅自闯入海参崴是日本的权力,我方的警告、驱逐等一系列行动反而是不合常理的。老实说,公使先生,我真的有些不大明白,我该如何配合您,才能平息事态了。”   川上俊彦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开口诚恳的说道:“只要贵方愿意就炮击事件作出一个道歉声明,那么我们这边就可以安抚住国民的不满,从而和平的解决这件事了。”   王葆真听了这话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回应了,他考虑了好久才斟酌着语句说道:“公使先生,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是贵国的军舰擅自闯入了海参崴港才受到了炮击,并不是我们的军舰跑去了日本的港口进行了炮击。   这是一起严重的入侵事件,我们现在保存着克制,并不代表我们认同了贵国军舰有随意进出我国港口的权力。当下应当是贵国政府向我国人民进行道歉,而不是相反,如果你们真想要的是和平的话。”   川上俊彦难以说服王葆真,只能失望而去。对于日本的外交官来说,现在对于革命委员会施以威胁是毫无作用的,反而会促使双方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破裂,从而使得他们此前做的许多工作白费。因此川上俊彦自然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但是他也无法去更改日本当前的立场,那只会让他招致国内的不满,最终也就只能寄希望于中国方面为了维护中日友好的大局退让了。   当然,在过去这一战术对于中国人是很有效的,不管是满清官员还是民国官员,从来都是把外交当成头等大事,为了维系对外友好的局面,他们都能体谅外国友人不能退让的苦衷,宁可让中国人委屈一些,也不能让外国朋友不满意,毕竟外交无小事么。   因此,哪怕日本友人公然在满蒙地区拉拢土匪和蒙古王公,满清朝廷和民国政府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哪怕日本军人在调查中国的地形和军事部署,只要表明了自己身份,中国方面也只能礼送其归国而已。   而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完全坏了这些旧规矩,之前禁止外国现役军人在中国自由旅行不说,还以间谍罪名抓了不少日本人。然后是对辽河、松花江、鸭绿江及渤海北部地区的外国商船、军舰航行设置障碍,现在更是对擅闯海参崴港口的日本军舰进行炮击了。   和革命委员会打了这么久交道的川上俊彦,也就对向对方施压以迫使对方让步的战术毫无兴趣了,因为革命委员会在外交方面的政策其实是很明确的,就是要逐步的收回各国在华享有的特权。过去日本也曾经这么做过,川上自然知道施压是没有效果的。   当然,他也能够理解国内军人的愤怒,日本在华特权毕竟是通过日清、日俄两次大战所确立的,中国人不接受日本的在华特权,实质上就是否定了日本在两次大战后的胜利成果,也难怪一直主张同中国和平相处的海军,今次也会有人站出来要求中国为海参崴事件道歉了。   从王葆真住所离开的川上俊彦,在回日本公使馆的途中不免想着,“这件事情究竟能否平息下去,就要看军方对于战争的意愿有多强,国内政界各派系之间的互相博弈结果,对于中国的外交交涉只能先保持联系,以待变局了……”   对于日本国内来说,海参崴事件确实是引爆了一部分国民的愤怒,认为此次炮击日本军舰事件正说明了日本在国际地位上的下降,也说明了日本此前对华所采取的和平政策并没有换来中国人的“善意”,因此在舆论的有意识引导下,叫嚣着收复北朝鲜失土和占领北桦太岛的呼声开始渐渐高涨了起来。   虽然北朝鲜是一个独立国家,但是在日本人看来,北朝鲜依旧是中国的保护国,是中国人从日本人手中抢走的国土。而北桦太岛,在日本人看来,它同中国之间的联系远不及同日本之间的联系,既然俄国要放弃这片领土,那么北桦太岛就应当归属于日本而不是中国。   而在国民舆论聚焦于海参崴事件之后,日本的政客和资产阶级发现,国民对于物价上涨的关注倒是少了不少,于是也纷纷开始表态,认为当前对于中国方面的外交政策过于软弱了,外务省应当在对华交涉中更加强硬一些。   于是原敬很快就从舆论的引导中看到了幕后推手,山县有朋和后藤新平正试图把国民的思想引导到由政府主导的狂热中,以此抵消俄国革命对于国民思想的影响和国内物价上涨引发的国民不满情绪。   毕竟在十月革命爆发后不久,日本的社会主义者突然就冒出了头,公然在报纸上发表了祝贺俄国革命的文字,“对于你们在结束可恶的战争中和革命中的巨大成功,我们衷心表示祝贺。”   而在之前,包括原敬在内的日本政治精英们都认为,日本的社会主义者已经在政府的教育下,学会了循规蹈矩的生活了。这也是原敬敢于让日本社会主义者拥有一定活动权力的前提,他需要通过这些日本社会主义者同革命委员会之间沟通上,但他们必须是无害的。   但是俄国革命爆发之后日本国内出现的一些社会主义者的宣传活动表示,他们并不是无害的,他们依然试图推翻天皇、军部、地主和财阀对于日本的统治,这就很让人伤脑筋了。   这一事件也让原敬意识到,陆军和海军哪怕斗争的再激烈,可在对外扩张的政策上,双方却是存在着默契的。陆海军对于国内的控制,也是根深蒂固的。   面对着国内物价的不断上涨,除了过多资本的流入日本外,黄金对于白银的兑换价格不断下跌,也使得采用金本位的日本对于采用银本位的中国及东南亚地区出现了通货膨胀问题。这两个因素的相乘下,原敬和大藏相还没能找出应对之策,现在军部又在煽动国民支持对华战争,就更是让原敬感到心力交瘁了。   于此同时,革命委员会在报纸上做出的回应也越来越强硬,丝毫没有向日本做出退让的意思。到了1月底,革命委员会突然宣布,要同俄罗斯远东自治领和朝鲜民主共和国实施联合军事演习,以对抗外来之敌的入侵,时间就定在了4月中旬。   突然之间,日中关系就走向了破裂,两国之间的战争疑云开始扩大了。东北亚的形势变化,首先就让美国和法国退缩了,美国和法国在协约国的最高军事会议上向英国和日本施压,表示一旦日本和中国之间爆发战争,美国和法国将保持中立,并要求英国也做出这样的表态。另外,关于开辟远东战线的问题,必须要先获得中国的支持。   美法所指的中国,都是指位于东北的革命委员会而不是北京政府了。英国人虽然没有在美法代表的压迫下立刻屈服,但也在私下向日本方面提出要求,要求日本尽快的妥善解决同中国方面冲突的风险,否则英国将不会在这场冲突中启动英日同盟。   英国外交大臣对于日本驻英大使如是说道:“我国虽然理解贵方保卫在华利益的行动,但是在这个时候派遣军舰闯入海参崴显然是不恰当的。贵方的行动无疑是承认了中国拥有对于海参崴的主权,如果我们不承认这一点,中国人就能以此事件为借口拒绝远东干涉军登陆……” 第九百五十五章   2月4日,秋山真之因为病情恶化在小田原山下龟三郎的别墅去世,享年49岁。2月5日,海军内部提出的继任人选和加藤宽治关系密切。2月6日,在野党在国会会议上提出了,对铁路扩建弊案中牵涉到的政友会党员进行问责的议案。   虽然原敬自己是一个清廉寡欲,生活简朴的人,但是政友会的许多党员却大肆收受财阀的贿赂,为财阀的利益制定了许多向财阀输送利益的议案。政友会提出的铁路扩建计划,原本是为了改善日本各地的交通问题,原敬希望以此完善扩充现有的铁路网,在全国普及铁路为目标。   但是铁路所经过的地区,必然会带来地价的快速上涨,因此先修什么地方的铁路和预先知道铁路路线经过的地区,资本家就能提前买下这些地区的土地,从而在铁路修建计划公布之后,等待地价上涨后再卖出获利。   这种垂手可得的财富,政友会的许多党员自然不会放过,许多人向财阀出售消息,或是和财阀合作炒作土地牟利。日本的国民对于这些借助政治特权牟利的国会议员自然没什么好感,在野党虽然未必比政友会干净多少,但是在铁路扩建计划中他们可没得到什么好处,都被主导铁路扩建计划的政友会议员给吃下去了,他们同样也是不甘心的。   只是此前在野党对政友会党员的舞弊案的揭发,并没有引发过多的社会震动,毕竟战争景气还是颇能安抚一部分国人的。而原敬自从上台以来,所推动的四大政策也几乎颇见成效,比如制定了道路法、城市规划法,开始对都市进行正规建设;在振兴产业方面,原敬内阁设立了临时财政经济调查会,根据该会议提出的建议实施各项政策;教育上向私立大学提供政府补助金,并推动了教育改革。   可以说,原敬担任首相的这两年,日本的经济朝气蓬勃,公共基础设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铁路、通信、道路、港湾都有了很大的发展。钢铁、造船、化学等产业受到重视,日本正借助欧洲战争的机会,调整着日本过去失衡的轻重工业比例。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野党对于政友会党员的舞弊攻击,就难以引发公众的共鸣了。但是1917年下半年开始的物价快速上涨,特别是进入1918年之后的米价暴涨,使得战争景气带来的经济繁荣有些褪色了,而海参崴炮击事件也激发了国民对于政府的不满。   这个时候在野党再次提出对于政友会党员的舞弊案,就像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国民对于政友会产生了普遍的不满,连带着对于原敬的爱戴都消失了不少。   2月9日晚,原敬过去工作过的《每日新闻》社资深记者,也是同其关系密切的海老俊来到了他在东京腰越的住宅拜访他。   海老俊此次上门拜访的目的很是明确,就是觉得眼下的舆论对于政友会和原敬都相当的不妙,因此他专程过来提醒原敬要小心军部的毒刃。   “……宪政党此次对您和政友会出手,背后很明显有着军部的影子。先是军舰擅自闯入海参崴,接着是陆军出声煽动国民的情绪,然后就有了宪政党在国会追究政友会党员的舞弊案。首相阁下,有人正在编织着一张针对您和政友会的大网啊。”   在海老俊面前,原敬显得比在自己的那些政治盟友面前更加的放松一些,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位三十出头的年青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有着变革日本社会的理想主义者,所以他才会准许对方随时踏入自己的家中。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海老俊比那些国会中的政友会议员更像是他的同志。   盘腿坐在茶室草席上的原敬,一边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对海老俊说道:“其实我也有所察觉了。军队和社会舆论、宪政党配合的这么好,要说他们是各自行事,我也是不大相信的。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想要对华开战吗?”   海老俊摇着头回道:“阁下,我看军部未必是想要对华开战,国民并没有打仗的意思啊。”   原敬放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认真的看着海老俊说道:“国民没有打仗的意思吗?可我听说,国民给予各大报社的求战信件和对于海军的捐款,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了。”   海老俊撇了撇嘴后说道:“我在大坂有个朋友是制作铜灯头的,就是灯泡上的那个铜灯头。他家的产品主要是出口给中国,前天上午他参加了商会组织的恳谈会,在会上严厉的指责了中国人一通,不仅和大家一起向海军捐了款,还共同写了一封信给《每日新闻》社,号召国民应当团结起来抵制中国人的产品,直到中国向日本帝国道歉为止。   可是你猜,他开完会回家后做了什么?”   原敬只是沉默的注视着对方,并没有开口猜测,海老俊于是耸了耸肩,又自己回答道:“他回家后就给中国的顾客发了一个电报,说现在日中之间的关系紧张的很,因此他建议中国的顾客提前储备一批铜灯头,以防止两国关系继续恶化,各自禁止贸易而导致对方断货。   在日清和日俄战争之前,就连街头的小孩都在玩着击沉清国军舰和打倒俄国鬼子的游戏,但是现在我看不到街头有小孩在玩战争游戏。而商人们则把爱国喊成了口号,背后却忙着同中国人做生意,丝毫没有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家生意的意思。   就算是军部,我看他们也是想要用这件事攻击您下台,而不是真的想要和中国人开战,否则军部早就开始订购军粮和其他军需用品了。”   “呵呵,军部。”原敬也只能冷笑了几声,却又长叹了一声说道:“军部总是强调统帅权,动辄抬出皇室对政界施压,这种独立于政府之外的思想,真是让人忧虑啊。若是不能扫除军部所存在的这种弊端,国家和皇室总有一天要被军部所拖累的。   老实说,我个人其实对于首相的位置并无恋栈不去的意思,但是我还有几件事没有完成,所以心有不甘而已。一是推动司法陪审制度;二是修改选举制度,扩大拥有选举权的人数;三就是同中国达成和解,推动日中贸易协定在国会的通过。   若是这三件事能够在我手中完成,那么就此下台又有什么关系呢。山县和后藤终究还是小看了我啊。”   海老俊默然许久,方才犹豫的开口说道:“阁下为何不以退为进,以辞职交换军部支持国会通过您所想要的三项动议?要我说,当下你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已。”   本就想过辞职的原敬不由认真的思考起了海老俊的提议,思考只后他发觉对方其实说的一点都不错,如果国会能够通过自己所主张的三项议案的话,他离开首相官邸也没什么不好。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还留在台上被朝野攻击做什么呢?   当下能够按住军队不发动对华战争的人,肯定不包括他。因此只要他继续担任首相一日,军部煽动国民情绪要求开战,他就无法做任何事了。他很清楚,现在的日本最不需要的就是战争,特别是同中国人的战争。只要稍稍具有一些经济常识,就不会有人觉得和自己最重要的贸易伙伴进行冲突能够让自己获利。   而军部若只是为了这个首相的位置逼迫自己,那么他倒是不介意用这个位置换取自己的政治理念。接下来,原敬和海老俊交谈的就是正常的朋友间的话题了,他很小心的避开了自己还没有考虑成熟的政治话题。而海老俊此次上门也是为了给原敬提个醒,见到对方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2月10日到11日,思考清楚的原敬特意去拜访了西园寺和山县,向两人暗示了自己想要辞职休息一段时间的念头。14日晚,田中义一代表寺内正毅拜访了原敬,田中在原敬宅中足足待了将近4个小时,直到凌晨方才离开。   2月17日,原敬在国会上发表演说,反对把海参崴事件扩大化,认为这就是一个误会,日中关系应当继续朝着互相提携的道路前进。在演说的结尾,他表示自己最近因为足疾而感到困扰,因此预备辞去首相的职位。   原敬宣布辞职的消息压倒了他反对对华开战的主张,也让国民忽略了他在国会上提出的三议案。作为日本第一个平民首相,虽然原敬依然是一个保守派政治家,他自己也曾经对外这样说过:“实际上将来民主主义发展是件可怕的事情,对此我与官僚势力有相同的担忧。所不同之处在于官僚势力想阻断这种潮流,而我是想不让这种潮流发展过快,进行疏导,使之不致引起大乱。”   他反对藩阀政治,但也不是日本进步知识分子想要的民主主义的支持者,但是他就任首相的这两年,依然还是对日本的藩阀政治造成了动摇,进一步加强了政党政治的影响力。因此他的辞职还是引起了不少日本知识分子的同情。   而日本国民对于原敬打压藩阀政治和实施政治、经济上的自由政策也是颇为赞赏的,因此在原敬提出辞职之后,对于原敬和政友会的攻击声音顿时减少了许多。这给原敬下台前所推出的三议案的通过,创造了一个较为良好的舆论环境。 第九百五十六章   在火车上看到破旧的正阳门时,耿谨文突然感到有些不大协调,虽然北京前门车站造型相当的洋气,毕竟是英国人设计的欧式风格建筑,哪怕建成逾12年,车站看上去也还是颇为新颖的,但他就是感觉和周边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就好像是在一片白色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绿色的油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样的不协调感是来自于他对于上海的印象。在上海住了这么久,他所看到的都是成片的洋楼,哪怕法租界此前扩界强占的土地,一旦纳入租界就迅速的欧洲化了。上海居民很容易就服从了租界的建筑风格,凡是在租界内的新建筑都会情不自禁的欧洲化。   但是北京这边却不同,哪怕前门车站建成了将近12年,周边的建筑依旧还是成片的四合院,除了车站之外他就没有看到一幢欧洲式样的建筑,显然京城的居民要比上海的居民顽固的多。哪怕洋人把车站建到了北京人的家门口,他们也依然照着过去的方式生活着。   而正阳门的面貌和他上次离开北京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一定要评价的话,耿谨文觉得似乎这座城门看起来更加衰败了。   来接站的张寿增看到耿谨文站在站台上望着正阳门默然不语,不由向他说道:“耿兄在南方待的久了,是不是有些不适应北方的气候了?”   耿谨文从自己的思考中清醒了过来,看着张寿增微笑的回道:“说句实话,我就没有习惯过南方的冬天,那里的冬天不下雪,下雨,搞的整个冬天又湿又冷,我是天天怀念北方的冬天啊……”   张寿增于是一边闲聊着,一边带着耿谨文一行人向车站外走去,跟随耿谨文北上的人足有30余人,除了警卫之外,就是被耿谨文带来北京的工作人员。幸好之前就收到了耿谨文打来的电报,所以张寿增来接站倒是带上了足够的汽车。   耿谨文和张寿增上了一辆全封闭车身的小汽车,和那种敞开式的汽车相比,这种封闭车身的汽车更适合于冬季,当然价格也比敞开式汽车要贵的多。不过和东北相比,关内能够用的上汽车的都是富贵人家,自然也就不会在乎这点价差了。   汽车朝着内城开去,瞧着一路上的景象,耿谨文不由开口说道:“我路过沧州的时候,看到那边的大水还没有完全退去,不知河北的灾情现在怎么样了?这正阳门外看起来流浪者并不多么。”   张寿增道:“去年我们强行接管了北京之外的河北地面后,就立刻动员了军队维持灾区秩序,又从东北、山东抽调党员接管了各县的物资分配和救灾事务。   受灾最厉害的几个地区,人口基本都被迁移到了山东、河南进行临时安置,到1月份为止大约往外安置了五十多万人吧。因为我们对于灾民的安置比较有组织,所以那些从灾区逃离的灾民听说后,又主动返回家乡接受我们组织的迁移安置了。   北京这边,11月、12月的逃荒者还是很多的,不过上个月就基本都离开北京了。这里虽然是京城,但是一天也就管两顿粥,晚上连个取暖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是本地的乞丐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不少,何况是这些两手空空的灾民。   他们回去还有可能得到我们的救济,待在这里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耿谨文只能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这北洋政府也真是够无能的,连自己脚底下的灾情都救治不了,和满清朝廷完全是一丘之貉啊。”   张寿增深以为然的点头吐槽道:“确实如此,北洋政府天天哭穷,但是政府里的官僚和军中将领却没有一个是贫穷的。过去的张勋,现在的曹锟、王占元、冯国璋,哪个在家乡没有大片土地的,哪个家产是少于千万的?就算是以清廉著称的段祺瑞,家中资产也有上百万,要不然如何养得起几房姨太太。   袁项城组建新军,讨伐南方革命党,拉拢地方豪强,花钱数以百万计,从来不提缺钱两字。但是去年海河发了这么大的水,政府却只能调拨30余万赈灾,全然把救灾的指望放在了商民捐助上。政府救灾的力度还不及美国商会和红十字会的捐赠,真是让人齿冷。   若是没有我革命委员会的话,今次河北水灾可真要从天灾变成人祸了。更不必提,蒙古爆发的时疫也是靠着我们才解决的。北洋这些人,自辛亥以来就没干过什么实事,但是往自己口袋里捞钱,可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啊。”   耿谨文长吐了一口气,把对于北洋的这点郁闷之气吐出后,方才平静的说道:“所以他们也是时候下台了。我听说袁项城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张寿增道:“是的,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据说每日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只有少数时间是清醒的。眼下北洋的事务,主要是徐世昌、王士珍这些人操办,段祺瑞去看过袁项城,不过并没有接受袁对他的新任命,袁有意让段祺瑞恢复陆军总长的位置。”   耿谨文笑了笑说道:“袁项城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给这位爱将挖坑呢,眼下北洋军在北方也就剩下了陕西的陆建章和山西的孙发绪了,南方长江一线倒是在北洋手中,只是南方北洋各军现在都听冯国璋的,段祺瑞当这个陆军总长能够指挥谁呢?这个陆军总长的话,我看还不如他现在这个赴欧司令部总司令的话语更有影响力。”   张寿增同意道:“山西有阎锡山,陕西有陈树藩,这两位都是本地人,陆建章和孙发绪在当地听说执政酷烈,很不得人心。袁氏去后,两地恐怕都要生变。”   耿谨文道:“变一变也好,主席不是说了么,一潭死水是养不活东西的。这些军阀们为了私利互相争斗,民众才能觉悟啊。一个曹锟抵得上一千个宣传员,没有曹锟对于河北灾民的教育,我们也不能如此之快的赢得河北民众的支持啊。   北洋当下已经不足为虑,等到袁项城这个主心骨一走,北洋就会自行崩解下去,我们只需去接收北洋的遗产,并给他们挖好坟墓就行。   眼下值得警惕的,还是孙文领导的中华革命党。孙文归国之后,就宣布放弃过去的刺杀和武装起义的革命方式,而中华革命党秘密结社的组织方式也有所变化,他们正仿效我党的组织方式,采取了公开活动,广泛吸收愿意接受三民主义的新党员,颇有改头换面的意思啊。   南方的地方军阀和英日帝国主义,现在对于孙文可是赞不绝口。看起来,这个中华革命党倒是成了南方地方军阀和帝国主义之间联系的纽带了。他们这么团结起来,显然就是想要针对本党啊。”   张寿增点了点头说道:“孙文于去年12月末抵京,即成为了东交民巷各国公使馆的座上客,其声势比起民国元年赴京时更盛啊。据说,孙文有意把中华革命党重新改回中国国民党,以扩展影响力。我看,本次立宪筹备会议,他们是想要有所作为了。主席,究竟会不会入京?”   耿谨文沉默了许久,方才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本党的根基现在都在东北,河北、山东、河南、苏北虽然现在被我们控制住了,但是这些地区的基础建设和工业基础都太过薄弱,加上本次河北水灾,京城附近受灾严重,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中央入京的好时机。   另外,从国防安全上来说,渤海如果不能成为我国的内海,那么天津就没有安全可言,天津若是不安全,北京又怎么能够安全?当下各国同我国之间的形势风谲云诡,一旦中央受制于人,对于本党威望的打击就太大了。   更何况,现在入京不难,入京后如何同各国修约才是大问题,我们不是北洋和孙文,不可能无条件的接受那些不平等的条约的。中央不入京,还能给列强一些希望,让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说到底,还是中国太弱了,所以我们承受不起和列强全面对抗的风险……”   耿谨文和张寿增讨论着孙文和中华革命党的时候,北京铁狮子胡同的承公府内,这是袁世凯特意拨给孙文居住的地方,一群中华革命党党员也在讨论着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法令。   同盟会元老张继正对着房间内的党员和孙中山愤怒的控诉道:“鲁豫的乡间,已经是盲动者掌权,下田人做主了。咱们世代传家的士绅,或被杀了,或逃了,好好的书香之家,要被糟蹋尽了!   田主被分了地,实业家被苛以重税,父一辈子一辈积下来的财货,就这么明白着被夺了去,给了那些个贱种了!现在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是污浊不堪,泥腿当道,士人颜面丧尽,沦为了禽兽出没的野人国了!   吴川这个贼子,还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革命者,但是他就是入了邪途了!我们这些个慷慨节义的革命者,就要被盲动者们踩在地上了!   反满、反军阀,如今反出个禽兽的世界来,我们何其悲哉!”   坐在孙中山左侧的张静江正试图打断张继说点什么,他是支持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法令的,认为这比三民主义中的平均地权要更有操作性。但是坐在他一侧的戴季陶却按住了他,小声在其耳边说道:“静江兄,此时不宜争论,反对土地改革法令的现在可是占了党内的多数,我们总不能为了共和党的政策辩解,弄得党内分裂吧。还是交给孙先生处理吧。”   张静江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孙中山,终于还是忍耐了下来,继续听着党内其他人对于土地改革法令的批判和怨言。 第九百五十七章   对于耿谨文来说,北京城最吸引他的,不是东交民巷各外交使馆举办的舞会和酒会,也不是当前聚集在京城各处的各方政治人士的集会,而是位于外城西部的琉璃厂。   和上海的十里洋场不同,北京还是一座保持着诸多传统的旧城市,在这座城市中又以汇聚了各地书商和文玩的琉璃厂最能代表这座城市的过去。   随着清初满人入关,汉人从内城赶出之后,从内城赶出的汉人官僚就搬到了琉璃厂附近居住,而各省的会馆也就跟随着这些官员修建在了附近,以便于本省的官员方便前来会馆聚会。   因为官员和上京赴考的举人们都居住于此,因此全城的书市也就集中到了琉璃厂,于是就成为了读书人视为天堂的“京都雅游之所”,有点雅癖的文化人要是入京而不来琉璃厂淘件玩意回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京城。   耿谨文虽然不是那种浅薄的知识分子,但是对于书籍文玩也确实有些爱好,他觉得看书和欣赏字画总比爱好黄赌毒强多了。那些留学日本的革命党人虽然不乏革命热情,但是也从日本学到不少坏风气,比如对于性的放纵。   不管是伊藤博文还是高杉晋作,这些维新元老们在年轻时一个个都风流的很,不管是认识朋友还是讨论革命,几乎都是在妓院中集会的。同盟会中的不少留日学生,虽然没有建立起伊藤博文或是高杉晋作这样人物的功绩,但是他们倒是把对方的风流学了个十足。陈其美、吴禄贞都是以好色著称的革命党人。   而留学欧美的革命者就显得保守了许多,特别是共和党的领袖吴川,不要说上妓院,就连姨太太都没养过一个。原本留学欧美的学生就比留学日本的学生要少的多,加上同盟会的主要成员是以留日学生为主,因此辛亥革命之前革命党人并不以为喜好女色是个问题,陈其美甚至干脆把革命的指挥部设在了妓院内,同样没有什么人质疑。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日盛,吴川和共和党在中国政治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革命党人中放浪形骸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如耿谨文这样的党内高层也越来越意识到,吴川对于党员的个人癖好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那些沾染上黄赌毒的党员,现在几乎已经不能入党,为他人隐瞒恶习欺骗组织介绍入党的介绍人,现在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要知道,在辛亥革命时,不沾染黄赌毒的革命者几乎很少,特别是那些会党和绿林好汉就没有不碰妓女和赌博的。这也是国民革命军一开始的风气并不怎么好的原因。   不过到了今天,已经没人愿意或是敢于就这一问题挑战吴川的意见了。耿谨文还听东北的老朋友写信来说,吴川现在正安排人员征求各界意见,以拟定一部婚姻法。在这部新法律中,将会按照男女平等的原则,确定一夫一妻制度,而共和党员敢于违背法律的,严重者将会被开除出党。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耿谨文就更不愿意去沾染吴川所厌恶的那种低俗爱好了。其他人也许还不太了解吴川,在吴川身边待了一段时间的他还是很清楚对方的性格的。   在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上,对方也许会给人留几分情面,但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对方几乎不会做出任何让步。这一点上,吴川要比孙中山做的好多了。   由是,在抵达北京尚未进入正式的工作,又不愿意应酬那些北洋政客、官僚宴请的耿谨文自然也就跑来了闻名已久的琉璃厂,一边逛着书市,一边看看有没有漏可捡。   说起来,现在北京的书市正处于一个繁荣期,因为水灾的缘故,河北各地受灾的灾民带来了不少好东西,从而给琉璃厂提供了大批货源。而河北虽然受灾,但是战争景气期并没有过去,因此城市里的有产者还是过的相当不错的,还有心思玩字画古玩,此外就是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人,也经常来中国淘换各种古籍和文物。   因此耿谨文来到琉璃厂之后就发现,这条不到一公里长的街道上居然会热闹成这个样子。陪着他过来的张寿增则为其介绍街道两侧的店铺,“……这荣宝斋是京城最为著名的文房四宝店铺,他们家中颇有不少近代大师的书画作品,不过最为出色的还是木版水墨印刷……   至于这家多宝斋,算是琉璃厂最大的几家古玩店之一了,不管是书画还是古籍,店内都有不少珍品,最近据说还搭上了宫内的渠道,弄出了不少宫内的珍藏。”   耿谨文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有些惊讶的说道:“宫内的珍藏也能偷盗出来,就没有人管这事了吗?”   张寿增叹了口气道:“居仁堂中的那位都没多少日子了,谁还在意宫内的人在做什么。小皇帝年纪还小,之前京中宣言复辟帝制的保皇派又在我们的打压下逃回家乡去了,眼下大家都知道满清复辟已经没有了指望,就连京城里的遗老遗少去年也少了不少,没有了这些人管制,宫内的太监宫女也就开始大肆盗窃宫内的珍藏了。   有些东西在宫内并不算什么,但是拿出来就成为宝贝了,加上这些文玩店铺有些就是京城中的权贵的产业,有他们在背后庇护,也就没有人敢来追查这些宝贝的来路了。问题就在于,这些太监宫女并没有什么见识,他们偷盗的时候只为了方便带出宫,因此常常会损毁了文物的价值,更有日本及西洋人大肆收购这些宫中流出的文物,实在是一场浩劫啊。”   耿谨文虽然喜好字画古籍,但是却并不如张寿增爱之深切,他抬头瞧了瞧多宝斋的门面,便笑了笑说道:“当日袁项城同意前清皇室依旧居住在紫禁城里,可没说这紫禁城和里面的东西都是爱新觉罗氏的。我这次上京时就想了,袁项城既然要走了,京中的一些风气也该变一变了。要不然天下人怎么知道,我们革命委员会和北洋政府不是一回事呢。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进去里边瞧瞧,这宫内流出的到底是些什么宝贝……”   1913年建成的国会会场就在宣武门西边,因为这幢三层建筑,会场前的街道也被改名为了国会街。不过在二次革命之后,袁世凯解散国会,这里也被关闭闲置了数年。直到1917年10月末,袁世凯宣布召集各省及各界代表商议国事,才重新收拾了这里。   1918年2月15日,也就是耿谨文抵达京城的第十天,几个主要的政治团体的代表聚集在了国会会场东北侧的仁义楼内,就如何召开这场大会和讨论什么主题,展开了第一次讨论。   虽然来到北京只有十天,不过耿谨文也已经了解自己要面对的主要政治对手,声势上能够和革命委员会抗衡的,自然是现在代表中央政府的北洋集团。   只是北洋集团内部此时已经分作了数派,想要竭力维持北洋团体的正统派,以徐世昌、王士珍为首,陕西的陆建章和山西的孙发绪是支持他们的。接下来就是段祺瑞这一派,京城的靳云鹏、段芝贵和安徽的倪嗣冲是拥护他的。   最后一派则是占了长江沿线数省的北洋小团体,以冯国璋、王占元为代表。王占元虽然名义上支持冯国璋,但是他又是支持南北北洋团体团结的,可以说是北洋内部的中间派。   只是北洋集团虽然占据的省份虽然还要超过革命委员会,但是在政治上却并没有什么理念,他们之所以同意召开这个会议,仅仅是为了想要保持手中的权力,甚至只要条件合适,他们中的一些人并不在意中央政府让革命委员会掌握。   面对这样没有政治理念且内部涣散的军阀集团,耿谨文已经把对方视为了等待判决的死刑犯,无非就是先从什么人开始入手而已。   接下来真正值得共和党重视的政治力量,就是辛亥革命后,从立宪派和革命党演化而来的各团体。立宪派有二种主要势力,北方的黎元洪、梁启超;南方的张謇、岑春煊。其中张謇又同冯国璋有些勾搭不清,而岑春煊又同西南军阀往来密切。   至于革命党,其实就是同盟会和宋教仁改组的国民党分化出来的各派势力,除了被共和党消化吸纳的,和转化为地方军阀的,剩下的其实也就变成了三派。   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声势浩大,号称有57个支部,但国内只有18个,虽然自诩为革命正统,但是党员也就万余人。不过因为黄兴的去世,倒是让海外的前同盟会组织都聚集在了中华革命党名下。   然后就是从国民党中分化出来的,以孙洪伊、丁世峄为首的韬园派,和人员更为复杂的政学会。这两派和主张暗杀、武装斗争等继续革命主张的中华革命党不同,在民国政府建立之后,就认为革命已经成功,接下来应当走保卫宪政、抑制军阀的合法斗争道路。   孙中山想要改组中华革命党,就是希望能够把韬园派、政学会重新纳入本党,从而快速增长本党在国内的力量。毕竟被袁世凯驱逐海外之后,中华革命党在国内发展艰难,而共和党却因为影响力日增,使得大批进步青年都倒向了共和党,这让归国后的孙中山意识到了党的生存危机。 第九百五十八章   在耿谨文观察着其他人的时候,戴季陶和张静江也在观察着这位共和党派出的全权代表。他们对于耿谨文其实并不陌生,当初在南京国会上就听闻了耿谨文对于立宪派的驳斥。   事实上戴季陶和张静江都觉得,要是当初不和袁世凯妥协,而是和东北的革命委员会联合对付北洋,那么也许满清的倒台会拖延一段时间,但是本党的处境和中国的政局都不会变的如此糟糕。   和居正、谢持、张继等对于共和党所推动的土地改革法令恨之入骨的态度不同,戴季陶和张静江还是认为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法令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早在辛亥革命时,宋教仁就想要推动过土地方面的革命,以实现三民主义中的民生主义,但是宋教仁的计划刚刚提出来就遭到了同盟会大多数党员的反对。   这些同盟会成员振振有词的说道:“……三民主义是好的,但是这个平均地权的主张并不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现实环境,平均地权只会把地主都推向满清,从而给革命造成了阻碍……”   在辛亥革命中,南方起来响应革命的农民,同样遭到了革命政权的镇压。这也是之后南方革命党人在立宪派倒戈之后,就迅速陷入了孤立的根源了。   而宋教仁也正是因为同盟会中的成员过于复杂,除了推到满清这个目标一致外,其他政治上的理念完全是南辕北辙,这才改组了同盟会建立了国民党。只不过国民党的声势刚起,宋教仁就被暗杀了,直接导致了国民党失去了同北洋进行合法斗争的核心。   于是在同盟会和国民党瓦解之后,孙黄领导的革命团体再次退回到了辛亥革命之前的状态。但是同满清的一潭死水不同,在孙黄被隔绝于中国之外时,国内的共和党却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迅速的发展了起来。到了今日,东北、华北地区的进步人士已经差不多成为了共和党的支持者,而原本同盟会影响力最大的长江中下游一带,现在共和党的名声也差不多要和过去的同盟会并驾齐驱了。   让人忧心的是,不管是吴川、耿谨文还是共和党的其他首脑人物,年纪大多在30到40岁之间,比起已经五十出头的孙中山和其他同盟会元老都要年青了许多。而就个人操守上来说,共和党的骨干也要比同盟会的成员们自律的多。   不说故去的陈其美有着“梅毒都督”的外号,就连戴季陶自己在女色上也是比较放纵的。而其他党员讨一两位小妾就已经算得上很有操守了,至于鸦片上瘾者在党内更是多不胜数。就这一点来说,革命党人和北洋团体其实并没有多少差距。   因此戴季陶和张静江有一点还是认同居正、谢持、张继等人的主张的,那就是共和党才是本党的第一大敌,而失去了袁世凯的北洋团体则是可以利用的对象。以本次共和党所主持的华北救灾行动来看,把北洋、南方革命党和西南军阀的力量绑在一起,估计都比不过别人动员起来的一部分资源。   只是中华革命党内部虽然有了这样一个初步共识,但是想要把共识化为行动,也就是把各政治团体聚拢到一起对抗共和党,显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光是一个重建国民党的行动,就已经遇到了无数阻碍,比如孙中山想要恢复国民党的组织,但是并没有打算让出领袖的位置;而韬园派、政学会提出并党的第一条件,就是实现党内民主,党内领袖决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压制党员的主张。   这一条件显然是针对孙中山的,毕竟当成孙中山抛弃国民党另外组建中华革命党的原因,就是党内同志不能服从领袖,导致了革命的失败。因此,中华革命党的第一条纪律,就是党员要对领袖发誓永远服从和效忠。韬园派、政学会当初就是因为不接受这一点,才分裂出去的。   过去的一党同志尚且如此不信任自己人,更何况是针锋相对的敌人们。想到这里,戴季陶也只能摇头叹息了。而此时会场内的局势也渐渐明朗化了,除了尚没有表明立场的共和党,其他党派几乎都形成了两个主要的主张。   第一种是以北洋为首的体制内的政治派系主张,恢复约法也好,或是重修约法也好,都应当在《天坛宪法草案》的基础上进行。至于国会的重新召开,也应当重新改选议员后再开。   第二种则是以中华革命党为坚持的主张,恢复约法,自然是应当恢复临时约法,先不说《天坛宪法草案》只是一个草案,因为袁世凯解散国会,这份草案就一直没有获得表决的机会,而在袁世凯废除了内阁之后,草案也就不废而废了。   中华革命党认为,没有理由用一份从来没有获得通过的天坛宪法草案来取代已经获得通过的临时约法。至于国会的重新召开,自然应当先恢复上届的民选议员,抓紧时间讨论完关于宪法和体制的一系列问题,避免国家继续处于无宪治理的状况下。   就在会场内各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孙中山终于起身向各方人员说道:“诸位,诸位请静一静,我们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个国家已经五年没有宪法和民众所代表的国会监督政府了,我们今日聚在此处就是为了让国家走上正轨,而不是进行无谓的争吵。   我看,这宪法是要尽快恢复的,不恢复则无以保证人民之权利;这国会也是应当要尽快召开的,没有国会,人民就无法通过代表行使自己的权力。所以,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都应当把人民的需求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只想着保护自己的利益。   耿谨文代表,你们共和党究竟是个什么主张?”   会场内的争吵顿时渐渐平息了下来,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共和党所坐的席位,原本坐在那里看戏的耿谨文不得不站了起来。他略略思考了片刻,就张口向着众人说道:“刚刚坐在这里,我也听了各位代表的许多言论。有人说本次要召开的是宪法会议,所以应当以讨论宪法条文为优先;有人说本次要召开的是国会预备会议,首要讨论的应当是如何恢复国会,和如何行使国会的权力,等等。   不过在我党看来,代表着各地民众和社会各界而来的各位,首先应当确定的就是,中华民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国家应当归属于谁?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不管是宪法也好,国会也好,都是无法讨论下去的。   因为宪法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根本大法,如果我们搞不清楚这个国家归属于谁,又怎么能够制定出一个令国民满意的宪法。比如说,我们这些革命者难道能够同支持君主立宪的复辟派坐在一起讨论中华民国的宪法吗?那么这部宪法究竟是要维护皇室贵族的利益,还是要维护平民百姓的利益?   不管是临时约法也好,还是《天坛宪法草案》也好,都没有确认这一点,我党认为这就是两部宪法最大的缺陷。试问,如果我们让君主制的拥护者进入了国会,这个国会难道还会保卫中华民国的存在吗?他们担任国会议员时所宣扬的对于君主制度的复辟言论,难道不是一种叛国行为吗?   所以我党以为,法律所定属中华民国国籍者,并不一定是中华民国人民,而只是具有中华民国国籍的国民;只有具有中华民国国籍且愿意发誓保卫中华民国的国民,才是中华民国的人民。国民享受法律保护的普遍权利,但是只有人民才能享有宪法所保护的政治权力。   制定宪法、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是人民所享有的特殊权力,不是国民所享有的普遍权力。因此,我赞成孙先生所言,人民的利益应当放在首位,宪法就是确保这一点的法律保障。   因此我共和党以为,讨论宪法之前,我们应当先明确宪法的保护对象和镇压对象。比如始终反对共和体制的前朝遗老遗少,我们认为他们不应当享有宪法的保护,也不得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宣扬封建纲常制度的反动文人,我们认为他们不应当享有宪法的保护,也不得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过去数千年来一直统治着中国的封建地主阶级,他们是共和国最大的敌人,他们也不应当享有宪法的保护,也不得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为此,我们以为,对于宪法的讨论,首先就要剔除地主阶级和封建制度拥护者的代表。而国会代表的选举,同样应当剔除他们,而代之以拥护中华民国的社会各阶层的代表。如果违背了这两点,我党以为这样的宪法和国会代表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耿谨文的话语,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激起了大片的反响。也由不得众人不得不对共和党的代表发出抗议,按照耿谨文的言论,首先北洋团体中的不少人就要先被开除出会议之外了。比如蒙古王公联合会议的蒙古王公们,可都是君主制度的拥护者。而不管北洋还是立宪派或是革命党,属于地主阶级的人员也不在少数。   耿谨文这一石头砸下去,等于就是把大半人员开除出了未来新政府,大家不能不急眼啊。哪怕是希望造成共和党同其他政治团体对立的中华革命党的代表,对于耿谨文如此迅猛的言论也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他们是希望造成双方的对立而不是让会议就此破裂,会议如果就此破裂,中华革命党几乎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再一次从中央被赶回南方去,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第九百五十九章   耿谨文的主张自然是无法得到众人的认同的,而他所代表的共和党的主张又使得众人不能不重视其主张,于是会议到此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第一次协商会议就此不欢而散,不过耿谨文对于这样的结果倒也没出多少意外,因为他早就猜测到各方在听到自己的主张后,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了。但这却也是他想要的反应,毕竟这次他来京城不是来交朋友的,而是来树立共和党的敌人的。   从辛亥革命到今天,共和党取代北洋一统中国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了,不说共和党内部这么看,就连北洋团体内部和地方势力都有人在积极向共和党靠拢了。如果共和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统一中国,那么只要放下身段接受他们的投靠就是了。   但是袁世凯的下场已经为共和党证明了,无条件的接纳旧势力是不可能建立起一个新中国的,接受这些旧势力的投靠也许能够让全国统一在一个中央政府的名下,但是各地的旧势力也就拥有了和中央政府进行合法斗争的名义。   这些地方上的旧势力也愿意给你纳税、也愿意接受你任命的官员、也愿意实行一些不侵犯自己利益的中央政策,但是他们不会同意中央改变地方上的旧格局。   手段高明一些的,对于中央政府的政令或是阴奉阳违,或是有选择的实施,反正你中央任命的官员终究是少数,地方上主官以下的官吏终归还是那些老人;地方偏远一些的地区,干脆就是对中央政令置之不理或是借中央之名号实施自己颁发的命令了。   这就是没有对基层社会进行变革带来的最大恶果,但这也是你接纳旧势力快速统一国家造成的,正因为你接纳了他们,所以没办法把这些旧势力一棍子打死。哪怕北洋之后把军队分驻各省,也不过是让军队将领和地方势力勾结,成为了北洋内部的军阀势力而已。   因此当吴川在中央委员会议上提出要消灭地主阶级及其在政治上的代表,全面推动社会进步的时候,虽然有不少委员觉得这一步跨的有些大,但是也同样获得了许多委员们的支持。   比如耿谨文就认为,消灭地主阶级这个主张提出的很好,这个主张提出之后,那些想要隐藏起来在暗中和共和党捣鬼的反动派们就不得不暴露自己的政治倾向了。那些反动的地主阶级除了主动暴露被革命委员会消灭这条路外,就只剩下了接受政治改造这条路。   而在共和党树立了地主阶级这样一个敌人之后,支持共和党的其他政治力量,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也就不大重要了,因为地主阶级肯定会把他们也一并当成敌人的。只要他们不想被地主阶级消灭,那么就只能跟随共和党去斗争地主阶级,至于在这个时候还想左右逢源的,只会被共和党及地主阶级的代表共同针对。   所以散会后,从会场南门出来的耿谨文颇感神清气爽,心里大觉痛快。在主持南方局的这些年,因为远离东北根据地,他不得不同各方势力周旋,连带着性格都圆滑了不少,他心里其实对这种时时隐瞒内心的生活是不大舒服的,而今次能够毫无障碍的发表自己的观点,令他心里这些年积攒的郁闷都一泄而空了。   不过就在他向着停车场走去的时候,却听到了身后有人叫喊自己的声音,耿谨文不由停下脚步转身向后望去,看到一个小跑着向自己奔来的年轻人,他很快就认出了对方,是孙中山身边的秘书长戴传贤。   戴传贤虽然年轻,但是加入同盟会的时间可不晚,在辛亥革命之前就是同盟会成员了。而作为《光华报》的编辑,他在槟榔屿就认识了孙中山,这也使得戴传贤加入同盟会后就一直在孙中山身边工作,在同盟会中的地位颇高。   在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作为黑龙江同盟会会员的耿谨文是无法和对方相比的,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力量的不断成长,成为共和党党员的耿谨文此时又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方。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二次革命失败之后,孙中山、黄兴被迫流亡海外,许多革命同志虽然也追随两人出国,但是国内还是留下了更多的革命同志和革命同志的家属,为了不让这些同志被袁世凯迫害,孙中山曾经派遣戴传贤前往东北求援,因此戴传贤也就同一些共和党人建立起了私人关系,主持南方局的耿谨文没少同他打交道。   对于这位心思缜密且口才不错的年轻人,耿谨文还是颇有好感的,而且对方对于社会主义还颇有研究,不像其他守旧的革命党人视之为歪理邪说,就更让耿谨文多看顾他两眼了。   戴传贤跑到耿谨文面前停下,深呼吸了一次后便向他热情的问候道:“之前就听说耿先生到了北京,我前天还上门去拜访过您,可是您当时刚好出门了,今天在会场见到您,不能不过来问候一声。”   耿谨文心情愉快的说道:“是,那天我去了趟琉璃厂,淘了几件玩意,你哪天有空就过来帮我瞧瞧,看看我有没有走眼。明后天下午我都有空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戴传贤不免就旁敲侧击的询问起了耿谨文所提出的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想要搞清楚耿谨文是想要拿消灭地主阶级作为条件换取各方更多的让步呢?还是真想这么干。   耿谨文看出了想要问他的人估计并不是戴传贤,或者说并不仅是戴传贤,他笑容不改的伸手轻拍了对方的肩膀后说道:“季陶啊,这是革命啊,革命怎么能够没有对象呢?今天就这样吧,改天咱们再聊。”   望着耿谨文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戴传贤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胡衍鸿走到他身后向他有些急切的问道:“共和党到底想要什么?”   戴传贤正想回答,但又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而意味深长的说道:“恐怕共和党不是想要什么,而是不想要什么啊。”   胡衍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好友,而戴传贤也没有再解释。不过这场会议中共和党的主张很快就被有心人传播了出去,这么赤裸裸的提出要消灭一个阶级,还是过去千年以来一直掌握着这个国家基层的阶级,在某些人眼中共和党的行为显然是残暴的,是应当遭到民众谴责的。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了他们的意,一开始社会舆论对于共和党在协商会议上发表的主张进行了极力批评,认为这差不多和暴秦的焚书坑儒有的一比了。当然,这些舆论的批评不是想要打倒共和党,而是想要规劝共和党不能效仿俄国过激派的所作所为,搞的天下大乱,破坏了当前国内的和平大局。   不过耿谨文对于这些报纸上的言论并不以为然,要是他们借此机会直接攻击共和党是在外国势力支持下捣乱中国的傀儡组织,那么还能让他振奋一下精神,但是现在这种自居为臣仆规劝主子的文章,听起来就有些不痛不痒了。   既然这些舆论不敢发动群众搞乱社会,共和党又没打算当新朝皇帝,这样的批评文章也就是让那些痛恨共和党的反动文人发泄一下情绪,几乎没有对共和党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去年共和党主持的华北救灾和对蒙古地区的防疫行动,现在对于群众的影响力还没有过去呢。   最为重要的是,东北四省和关内的河北、山东、河南三省,地主阶级已经被清理了一遍,当下这些地区还有不少私有土地,但是能够凭借土地控制基层乡村的地主,几乎已经不多了。   乡村小学摧毁了地主对于教育的垄断权,集体合作社打破了地主对于乡村经济的控制权,民兵组织又压制住了地主在乡间的武力。因此,只要革命委员会的基层组织在什么地方建立起来,旧的乡村格局就立刻有了全新的变化。   失去了对于乡村教育、经济的控制,没有了武力威慑乡民,之前作为乡贤的地主们就只能老实的靠着法律规定的田租过日子了。至于那些不甘心的土豪劣绅,在革命委员会的机枪大炮面前,都会幡然醒悟,然后为国家开拓边疆赎罪去了。   更何况,共和党并不是北洋,共和党本身就是一个有政治理念的政党,平日里就有自己的宣传机器,因此在地主阶级的文人们发起了对于共和党的批评后,很快共和党的宣传机器和支持共和党的报刊就刊登了一系列文章对于地主阶级的罪恶进行了揭发。   其中最为著名的文章,应属于一个笔名为鲁迅的作家写的,其中不少语句很是让人警醒,如,“……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我怕得有理。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于是本就因为使用白话文还是古文,要不要使用标点符号和拼音教学而争执不下的文化界,因为共和党发出的消灭地主阶级主张,进入到了更加深入的反封建主义的斗争。 第九百六十章   鞍山距离沈阳约89公里,坐火车的话中间也只隔了一个苏家屯站,在没有发现铁矿之前,这里不过是一个极小的站点。或者说,在没有发现铁矿前,鞍山并不算是一个独立的地区,北面是辽阳辖地,南面则属于海城县管辖。   但是随着鞍山附近的铁矿被发现之后,日本人就试图把这片土地上的铁矿资源开发出来了,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辛亥革命就爆发了。革命委员会和日本爆发的冲突,更是让日本失去了自己在南满的特殊地位,不得不以撤离南满驻军的方式,换取了保存南满铁路和关东州的利益。   而革命委员会拿到了南满的控制权之后,同样没有放过对于鞍山附近铁矿资源的利用,1913年革命委员会和美国钢铁公司达成了在鞍山修建一个年产百万吨钢铁的钢铁厂,当年10月动工,1915年4月第一座高炉点火,到了1917年鞍山钢铁厂及其配套设施共计16个分厂基本完成。   1918年2月,宾步程第11次来鞍山视察时,铁路西侧已经形成了一座连绵近十里的钢铁之城了,而铁路东侧也建起了一座崭新的城市。此时的鞍山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辖区,面积约49.1平方公里,人口约八万,比五年前增长了10倍。   作为革命委员会派驻钢铁厂的总经理,林栋带队欢迎了宾步程的到来。虽然2月份的鞍山白天气温依旧接近0度,但是走在钢铁厂内的宾步程却感觉不到什么寒冷,和厂区外被白雪覆盖的田野显得有些苍凉不同,此时的钢铁厂内却是浓烟滚滚,工人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着,充满了一股勃勃的生机。   宾步程到了钢铁厂内,首先去瞧了1号高炉,然后又去瞧了2号高炉,这两座高炉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都是容积648立方米,年产生铁50万吨。一座高炉占地约300平方米,通高约71米,包括贮矿槽、焦仓、称量车、焦炭滚筛等设备在内,每座高炉用钢约超过2000吨。   1号高炉完成于1915年4月,2号高炉完成于1916年5月,这座钢铁厂的所有设备都是在美国建造完成后运到鞍山拼装的,许多设备和美国最新的马里钢铁厂是同等水平的。   比如北部备煤作业区两台门型吊车,吊车跨距76.2米,抓斗容积12立方米,能一次抓起23吨的货物,就连日本人都没有进口过这样的设备。美国派出的工程师、技术员、各种吊装机械加上中国的普通工人,完成了宾步程面前的杰作。   当然,对于美国钢铁公司来说,战争的爆发使得他们在鞍山钢铁厂上的建造项目上没赚到多少利润,但是他们对于鞍山钢铁厂的投资,却因为战争的爆发而获得了超额的回报。因为欧洲和美国相继发出了钢铁禁止出口的命令,到了1918年东亚生铁的价格已经突破了200美元一吨,这几乎已经是战前生铁价格的近20倍了。   而为了让美国钢铁公司向中国转移更多的冶金技术,革命委员会还给予了鞍山钢铁厂设备加速折旧的特殊待遇,这等于就是变相的给鞍山钢铁厂免去了部分税收。   宾步程这次过来视察,就是想要了解一下各种新技术在鞍山钢铁厂的运用状况,陪同宾步程参观的林栋为其介绍鞍钢现在正在验证使用的几项新技术,“……我们现在所采用的新技术一般有两个目的,一是提高钢铁的质量;二是降低吨钢的成本。   从目前来看,对于原矿的挑选或初步加工,以保证矿石的品位保证在某个区间,是稳定铁水质量的基本因素。而焦炭的质量,也关系着铁水的质量。此外就是对于鼓风系统的改进,提高炉温和稳定炉温的技术装备,都是降低成本提高质量的关键。   我们当前采用的热风鼓风技术和喷油、喷煤技术,都极大的提升了炉温和减少了焦炭的损耗……而在炼钢方面,氧气顶吹平炉和转炉都在进行试验,看起来效果还是不错的,不过就是危险性大了些,我们正在寻找降低危险性的工业设计,也正研究如何利用制氨的方式把氧气分离出来,以获得更多更廉价的氧气……”   宾步程站在炼钢车间一边观看着工人们出钢,一边对着林栋说道:“1914年,英国钢铁工人年产钢铁就达到了44吨,美国的钢铁工人年产钢是69吨。   而我们最好的钢铁厂,工人年产钢也才32-35吨的样子,差一点的甚至还不到25吨,平均来说也就每人每年产钢28吨而已。美国生产一吨钢需要59个小时,而我们是75个小时,哪怕是采用了美国设备和技术的鞍山钢铁厂,生产一吨钢也在60小时以上。   这就是我们和世界先进工业国家之间的差距,哪怕是拥有了最好的设备和技术,但是工人的素质不过关的话,我们的炼钢效率和质量就是不如人家。就这方面来说,我们还是要虚心向美国人和德国人学习啊。   眼下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各国对于钢铁的需求无穷无尽,所以我们只要能够生产出钢铁就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也不用担心会亏本。但是战争终究是要结束的,一旦欧美重新向外出口钢铁,那么我们到时能不能和外国的钢铁在市场上竞争?这是吴主席和我都相当关心的问题。”   林栋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就目前我国的钢铁产业来说,提高工人的素质还是要从普及小学教育入手,哪怕是读过初小的工人也要比完全没有读过书的工人更容易理解操作技术,不过这需要时间去沉淀。   接下来对于钢铁成本和质量最具有影响力的因素,还是铁矿石的品位。鞍山附近虽然有着大大小小的铁矿,但是富矿并不多。而把贫矿加工成烧结矿,成本肯定是要比使用高品位的铁矿石高的多的。   而高品位的矿石,马来半岛和印度的铁矿都要比我国的多的多,因此想要降低成本提高钢铁的质量,那么从海外稳定的进口高品位的铁矿石,就是最好的办法。”   宾步程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叹息了一声道:“进口海外铁矿石当然好,不过我国的海上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太容易被列强卡住脖子,这事还得看中央是怎么想的了。”   林栋顿时也沉默了下来,俄国革命的消息传来之后,日本又开始了蠢蠢欲动,上个月派出了军舰强闯海参崴港,被海参崴守军炮击之后,不仅不肯向中国道歉,还援引了日本同满清签署的条约,认为日本军舰有自由进入中国港口和内水的权利。   现在日本的舆论和中国的舆论都在为这件事打嘴仗,眼看着双方在报纸刊物上的针锋相对,再加上前几天革命委员会宣布和朝鲜、远东自治领联手举办-“1918和平行动”的军事演习,就算是普通民众都感受到了双方之间的火药味。   林栋犹豫了半天,看了看周边最近的人也距离他们五六步之外,于是他就小声的向宾步程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真要同日本打仗了吗?”   对于政治比较不敏感的宾步程思考了半分多钟,方才迟疑的回道:“我出来的时候主席只说要跟随着日本的姿态逐步升级,我也不大清楚主席到底想不想打……”   “我们当然是不想打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同日本开战只会让其他列强得利……”吴川对着朱和中等几位军事委员说道,“当然,我们不想打,不代表我们就不做好战争的准备了。假如我们不准备好同日本开战的准备,那么日本发起突然袭击的时候,我们就是第二个俄国,是要吃大亏的。   我们对于战争的准备越是积极和完备,日本想要同我们开战的意愿就越低。日本人也不是傻子,经过了此前同我们的几次较量之后,不会再那么傻乎乎的一头撞上来了。除非帝国主义之间达成了一致,否则日本是不会单独下场挑战我们的。   所以我们必须要时刻警惕,警惕帝国主义的联合。我们还要有所预计,预计日本下一场对我开战必然是倾尽全力的一击,因此我们不能给日本以任何可乘之机。只要日本找不到冒险的机会,他们就会另找目标,和我国相比,现在的荷属东印度群岛才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朱和中则有些犹豫的说道:“原敬首相下台已经成为必然,据说下届首相的人选已经确定是寺内正毅了。英国人之前说,只要我们愿意同意加入远东干涉军,那么就会为我们调停和日方之间的冲突,您上次不是说会考虑英国人的建议的吗?那么我们现在是要拒绝英国人的建议了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考虑,是指考虑加入远东干涉军,但没说要考虑让英国人出面调停我们和日本方面的冲突,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要考虑加入远东干涉军?因为从目前的欧洲局势发展来看,远东干涉军成立已经成为了必然。因为昨天,也就是2月24日早上,人民委员会已经接受了德国提出的和平条件。今天早上,人民委员会给我们发来了电报,通知了这一结果。   苏德的单独媾和,将使得俄国从这场战争中脱离出去,也是从协约国体系脱离了出去。英法想要捍卫协约国的利益的话,就不会对俄国的举动无动于衷,更何况俄国还欠着协约国几十亿卢布呢。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加入远东干涉军,因为只有我们加入远东干涉军才能更好的从内部破坏它。另外英法也欠了我们不少钱,我们至少也要表明一下立场,不能让他们找到赖我们账的借口……” 第九百六十一章   在吴川说服军事委员们把加入远东干涉军和同日本方面的继续斗争分别看待的时候,彼得格勒的苏维埃政权也正陷入了危险的困境之中。   在德国方面重新发动了对俄国进攻的局势下,2月19日凌晨人民委员会不得不发电报给柏林,同意了德国提出的新和平条件,但是德军在西北、西南两条战线上的不断胜利,使得柏林直到2月22日才对人民委员会以答复,并在答复中提出了新的更为苛刻的条件,并限定人民委员会在48小时内给予答复。   在人民委员会就德国的新和平条件进行讨论的时候,德军还在继续向前进攻,其北方方面军直向彼得格勒而去。负责西北防线的克雷连柯完全无法阻止俄军士兵的逃亡,只能看着德军不断的向着彼得格勒前进,他一度试图以接受之前的和平条件换取德军停下攻击,但是遭到了德军的拒绝。   西方面军的司令彼得·约诺维奇·巴拉诺夫,对于最高军事委员会和陆军人民委员部作战部不断向自己发出的自相矛盾的电报感到无所适从,只能向列宁和斯维尔德洛夫发电表示了抗议:“……用一支军队去对付另一只军队是可行的,但是用一支军队去对抗一个国家显然是不能够的。   西方面军虽然名义上管辖着4个集团军,但是各集团军同战线司令部之间的联系极为微弱,除了西伯利亚集群外,其他三个集团军既不向战线司令部汇报自己的防线,也不执行战线司令部的命令。因为最高军事委员会和陆军人民委员部作战部往往绕过了战线司令部给他们下达命令,在过去一个半月中,他们从西方面军抽调了4个师给乌克兰,2个师给克雷连柯,而我都是在事后才知道的。   现在最高军事委员会命令我派出部队增援列日察,而陆军人民委员部作战部则要求我尽快前往明斯克布防,而我还要负责白俄罗斯-立陶宛防线,我究竟该让手上这十多个师去哪?   列宁同志,我认为当前军事上的混乱状况应当改善,我们至少要有一个统一指挥各条战线部队的大本营,才能组建起一道阻挡敌人进攻的防线,没有这样一条防线是无法阻止德国人向彼得格勒进军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为这条防线建立一个后勤供应中心,为防线上的部队提供子弹、润滑油、防冻油、燃料、粮食和衣被、靴子等等,前线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否则我们就无法把这条防线坚持下去,让德国人在防线上碰个头破血流……”   巴拉诺夫的电报送到列宁手上的时候,德文斯克和列日察已经被德军占领,卢茨克和明斯克正在被德军攻击,爱沙尼亚的民族主义领导人在德国的支持下宣布了独立。人民委员会已经开始号召彼得格勒的工人们在城市外围挖掘壕沟,准备保卫彼得格勒了。   原本已经和缓下来的东线,突然又再度燃起了战火,应该来说人民委员会和柏林政府应该都负有一部分责任的。在俄国和德国进行谈判的同时,人民委员会动员了军队试图把乌克兰重新纳入俄罗斯联邦之中。人民委员会以乌克兰的苏维埃政权才是乌克兰人民合法的政权为借口,在乌克兰苏维埃政权的邀请下对基辅拉达进行了攻击。   苏维埃军队于1918年1月16日开进基辅,基辅拉达已经被打垮。乌克兰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及哈尔科夫的人民书记处被宣布为乌克兰的最高权力机关。两机关于1月21日迁移到基辅,西南方面军和罗马尼亚方面军的部队拉达宣布自行解散。   而顿河地区的贫苦人哥萨克组织了大会后,46个哥萨克团宣布向保护大地主利益的卡列金政权发起了进攻。2月11日,众叛亲离的卡列金自杀。如果再加上西伯利亚苏维埃击败了奥伦堡哥萨克叛军,国内形势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其实是一片大好的。   但是德奥已经被这场战争快要拖垮了,1918年1月,因为食物配给量的减少在维也纳激起了自发的群众罢工,很快这场罢工就在奥地利和匈牙利的工业区内扩散了。而柏林也跟着出现了传单,号召工人们起来和政府斗争,以实现和平。   1月27日,米勒和革命工长组织向德国发出了罢工的号召,约50万群众响应了号召。1月28日,来自街道集会和工厂集会的414名代表聚集在了柏林工会中心,选出了11人组成的罢工委员会。1月29日,罢工委员会和帝国政府对话失败,政府发觉代表们已经在柏林建立了一个苏维埃,于是军队取代了无能为力的警察,对柏林进行了戒严,禁止工人进行集会。   由于社民党多数派和政府的配合,使得罢工委员会通过了2月3日结束罢工的议案。这场罢工被德国政府用武力和政治的方式镇压了下去,但是德国政府也意识到了如果不能获得更多的粮食,那么下一次工人也许就不会是和平的罢工而是要举行武装起义了。   德国政府一边在舆论上攻击:俄国革命使得彼得格勒、莫斯科以至整个俄国陷于恐怖之中,数以千百计的人死于非命,街头的枪炮声昼夜不熄。这些诋毁俄国革命的言论,也得到了许多逃亡到德国的俄国贵族们的证明。   一边也失去了对于苏维埃俄国的信任,认为不消灭布尔什维克,俄国人就会把革命输出到德国,从而让德国成为下一个苏维埃俄国。再加上,美国宣布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之后,大部分德国精英其实已经明白,想要迫使法国和英国投降已经不大可能实现。   因为面对一个毫无损伤的美国,德国不可能再坚持四年,甚至连四个月都未必能支撑下去了。当前对于德国最好的结果,就是在西线给予协约国一次猛烈的进攻,然后同协约国讲和。这样一来,和俄国缔结一个友好的和平条约就不太合适了。   就霍夫曼来看,当下应当尽可能从俄国人身上割取血肉,特别是粮食、资源和土地,这样在削弱了俄国人之余,也不至于让德国在这场战争中一无所获。   这种战略思想上的转变,也就导致了德国并不是那么迫切的从东线抽调出部队,而是要迫使俄国人吐出更多的利益了。而托洛茨基在和平谈判上拒绝接受德国的和平条件,并宣布自行退出战争的决定,也就无法让德国做出让步,反而让德国人看出了俄国当下的虚弱。   就在这个时候,从基辅逃离的中央拉达发布了4号命令,宣布乌克兰为不愿加入俄罗斯联邦的独立共和国,在布列斯特要塞进行谈判的奥地利-德国代表团立即承认了,乌克兰共和国为主权国家。   德国军队随即在乌克兰中央拉达的邀请下进入了乌克兰,并同时在北方向彼得格勒发起了进攻。于此同时,德国军队也进入了白俄罗斯,并扶植了白俄罗斯拉达,向着俄西方面军的防线发起了进攻。   列宁在2月23日的中央委员会议上向各委员们警告道:“德国人从里加开始全线进攻。德文斯克和列日察已经沦陷,卢茨克和明斯克正遭到攻击。凡是注重实际而不注重空话的人,都应当签订和约,应当使革命在国内继续巩固,继续深入。   斯大林说:可以不签订和约,那是不对的。必须签字接受这些条件,如果你们不签字接受这些条件,那么三个星期之后你们就得在苏维埃政权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   ……托洛茨基同志的立场是不成其为立场的。现在西方没有革命运动,没有事实,有的只是可能性,而对这种可能性,我们是不能重视的。如果德国人开始进攻,就会加强我国的反革命……   苏维埃的收入是80亿卢布,而支出是280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能把这辆被沙皇政府赶进泥潭的国家马车拉出来,我们自然都要垮台……”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人民委员会投票,以7票赞成、4票反对、4票弃权同意了签订和约。会议结束之后,斯维尔德洛夫一边送列宁回去楼上休息,一边则抓紧时间向其问道:“托洛茨基认为,我们应当就海参崴事件发表一个声明,以提醒美国人日本的行动是有害美国利益的。”   有些疲惫的列宁摇了摇头说道:“他无非就是想要否定革命委员会和临时政府修订的边界条约在没有苏维埃的承认下,效力是存在疑问的,以此换取革命委员会对于我们更多的支援。   这样的花招对于中国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让中国人小看了苏维埃。我记得吴川同志已经很坦率的向我们表明了共和党的态度。作为无产阶级的代表,共和党必然是会支持俄国无产阶级的。因此我们想要从共和党那里获得什么支持,只需要坦率的向他们提出要求就是了。   但是,共和党对于我们的支持,只是局限于中俄无产阶级之间的互相援助,并不表示中国对于苏维埃俄国的支持。也就是说,对于中国和临时政府达成的边界条约,共和党不会用无产阶级的利益取代国家的利益。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是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当然,这也许是一种试探,吴川同志也想看一看,我们究竟是真的想要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还是俄国的利益。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我们同护国主义者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回复托洛茨基了,关于远东的一些问题,也许我们需要拿出一个结论了。至少,我们不能让革命委员会和我们出现分歧……” 第九百六十二章   3月份的长春虽然积雪尚未化尽,但是部分地面上的枯草已经露出来了。南湖周边的树木除了松树外都还是一副枯木的模样,不过天气晴朗的就好似秋天一样。   检查了一遍院子内外的岗哨后,张云荣就忍不住在院子内的空地上站了站,午后的阳光照着身上暖洋洋的,比呆在空气不流通的屋子里可要舒服多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着小楼的二楼望了一眼,想着今日下午的课程应该还没结束吧。   张云荣所注目的二楼一间大会议室内,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对着十多位中央委员讲述美国的税收政策,“……去年美国宣布加入协约国一方参战后,支撑协约国战时财政的主力就从英国政府转到了美国政府手中。   为了支持协约国能够把这场战争打下去,美国政府在去年4月通过了‘第一自由贷款法令’,授权财政部长通过总统的批准可以在100亿美元的范围内对各盟国进行贷款。从这个时候起,美国私人对协约国的贷款就停止了。按照我们的估算,截止去年四月以前,美国私人对协约国贷款超过了30亿美元。   美国政府1910年的财政开支还不到3500万美元,1916年的财政开支约在6.7亿美元,因此100亿美元对于美国政府来说也是极为庞大的数目了。作为一个政府想要筹集资金无非就是三个办法,税收、借债、印刷纸币。   美国政府为了筹集这100亿美元的战争款项,还不是最终的支出,选择了在税收和借债上下功夫。我们要先记住这样两个数字,在1916年之前,美国年度开支没有超过7.6亿美元这个数字;在1917年4月之前,美国的国债只有10亿美元。   1917年4月24日,也就是美国宣布参加战争后的三周,美国国会首先批准了第一个自由公债法案,授权财政部发行总额不超过50亿美元,利率为3.5%的长期公债,还准许财政部在紧急状况下出售20亿美元的短期债券。   美国财政部首先出售的是短期债券,以应对协约国已经枯竭的财力。财政部长麦卡杜采用了在全国巡回演讲,以鼓动民众购买债券,还邀请了许多电影明星参加债券募捐集会。事实证明,这种通过舆论宣传来鼓动民众购买公债的效果相当好,最低面额为50美元的公债,第一次募集就获得了超过发行数目50%的认购申请。   根据美国政府的调查,年收入在2000美元或2000美元以下的人认购了约30%的公债;年收入在2000美元以上的人认购了40%的公债,剩下的才是银行、公司等非个人单位认购的。也就是说,美国现在所参与的这场战争,70%的经费是由美国个人所支付的,这也就意味着美国民众是不愿意看到协约国的失败的,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和他们的个人利益联系了起来。   其次是通过税收筹集战争经费,财政部长麦卡杜一度想要利用税收筹集一半的战争经费,但是在被国会否决之后,他将通过税收筹集的战争经费降低到了33.3%,从而获得了国会的通过。   美国的开国先贤本杰明·富兰克林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确信无疑的,除了死亡和纳税。从美国独立战争到南北战争,美国政府都是依赖税收政策支持了战时支出,从而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因此美国政府对于税收政策一向是重视且又手段灵活的。   1775年,因为茶叶进口税的问题,还是英国殖民地的北美13州,以‘无代表的税收是暴政’为口号,发起了对于英国的独立战争。美国独立后于1791年颁发的税收法案,建立起了一个以关税等间接税为主体的税收制度。当时,税收收入只占美国财政收入的8%左右……   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开启,这场战争表面上的原因是废奴问题,但实质上是1857年开始的经济萧条使得美国政府的财政出现了问题,南方各州以种植园为主体的经济因为和英国有着经济依附关系,使得他们并没有遭到这场经济萧条的打击,因此他们不愿意承担因为北方经济萧条而承担额外的税收,因此最终宣布脱离了联邦。   也就从南北战争开始,美国税制开始逐渐成型,比如将单一税率改为二级累进税率;对个人所得进行征税;对税款采取预先扣缴方式等。美国政府通过税收改革为战争筹集了21%的费用……   从1914年战争开始,到1917年4月美国宣布加入战争的这段时间里,美国政府也一直在调整税收政策以提高联邦政府的收入。其主要征税的对象是嗜好品方面,比如提高了烟草、酒和娱乐上的税率。还有就是提高了遗产税和军工企业税,前者从1%提高到了10%;后者则增加12.5%的特许权税。最后就是对企业增收超额利润税……   根据有据可查的资料,美国1917年的国内税收大约是战前税收的两倍,超过了8亿美元。这虽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是和财政部长麦卡杜最初想要的50亿美元,或是修改后的34亿美元,都相差的很远。   因此麦卡杜和威尔逊总统联合了民主党和共和党内的进步主义者,通过了1917年10月的新税收法案。这部法案的中心思想就是:通过高累进税税制,实现社会公正的理想。也就是美国进步主义者的理念,利用税收政策打击特权、腐败和财富集中,实施社会财富的再分配计划。   这部新税收法案又和公债的发售形成了互相补充,国家税收是国家公债偿还的保证,而公债又是有利息的。也就是说,通过高累进税税制从富人和大企业身上收取的财富,再通过个人所购买的公债进行重新分配,那么社会财富的分配就会趋向于合理……”   宋云桐听的微微颔首,对于这位毕业于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科的公派留学生大为满意。杨铨字杏佛,江西玉山人,1910年加入同盟会。1911年与茅以升一道考入唐山路矿学堂,辛亥革命爆发后投奔了革命委员会,后为革命委员会指派美国留学,并担任了青年干部赴美考察团团长一职。   老实说,一开始党内及党外的一些人士对于吴川花费大量资金把工人、干部不停的派出国去学习、考察颇为不解。大家觉得,现在聘请了这么多德国人和美国人,已经花费了太多宝贵的资金,这些资金就算不用在武装军队上,拿去修路、修水利也能惠及大批的民众,这样花钱简直就是败家么。   如果不是这些资金大多是吴川自己筹集来的,如果不是吴川在国内革命的过程中几乎没有犯过错误,如果不是军队、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中无人能够和吴川抗衡,那么吴川提出的这些留学、考察主张几乎不会有多少人赞成。   不过现在么,随着从国外培训的工人、留学的学生和考察的干部的回流,他们所带回的新的组织方式、新的生产技术和新的思想,已经开始对革命委员会产生了良性的促进作用,这些看似浪费钱财的投资其实是相当值得的。   比如这位归国不久的杨铨,光是给他们这些中央委员们上了几堂课,就让宋云桐觉得思路开拓了许多。过去他对于财政工作,一半是出于吴川的指导,一半则是来自于实践,并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但是这两天听了杨铨的讲课之后,工作中的一些难题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美国财政所遇到的问题,革命委员会同样也遇到了,而过去宋云桐主要还是依靠行政力量去解决,毕竟几千年来中国的传统就是用政治解决经济问题。这样的解决办法虽然不能说无效,但是后遗症还是相当大的,相当于头疼医头,脚痛医脚。   而对于一个尊崇自由资本主义的国家来说,美国政府所采取的一些办法虽然看起来让某些人得利了,但是却比粗暴的行政手段要更有效,也更加不容易激起民众的不满。宋云桐想着,也许过两天自己应该向吴川要求,把这个人要到财政部来协助自己。   不仅宋云桐这么想,梁廷栋、朱和中等人也是这么看这批从美国归来的留学生的。原先他们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吴川要让这批归国留学生给中央委员们上课。   他们当然知道从欧美归国的留学生都是人才,也是各部委所重视的青年骨干,但是他们对于让这些留学生给自己上课,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的。虽然大家现在都是革命者了,但是大家还是有些不自觉的认为,自己好歹也是中央委员了,让章太炎给他们上几堂课也就罢了,但是让一群还没有什么名望的年青人来给自己上课,就有些让小儿教导大人行礼的味道了。   袁世凯再怎么重视顾维钧,也不过是放在身边请教问题,让对方给自己出出主意,不会公开或闭门的让顾维钧给一班北洋元老上课啊。说到底,再怎么出色的人才,对于上位者来说也只是拿来用的,不会被视为同志的。   但是,有吴川亲自坐在一旁听课,并不把这些年轻的留学生视为可以呼来喝去的“人才”,那么大家也就只好把自己视为老同志,而视这些年轻人为小同志了。革命同志自然是没有上下尊卑之分的,只有互相请教长处的平等相待。 第九百六十三章   杨铨上完了今天的课程之后就被张云荣带离了会议室,对他来说,上这样的课也是极有好处的。虽然在辛亥革命时他就和一班同学投奔了革命委员会,但是东北的形势刚刚安定下来,他们就被送去了美国留学,对于国内的一些人事其实是不大了解的。   他们前往国外留学的目的,最终还是要回来为国家建设作出贡献的,但是他们毕竟和党内的这些中央委员们所知不多,也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些委员们沟通,然后将自己的所学发挥出来。虽然吴川是很重视他们这些留学生的,但是吴川也不能随时关注他们的工作,他们总归是要和这些负责具体事务的委员们打交道的。   这一次的讲课,算是让他们这些留学生和中央委员们进行了一次沟通,他们通过上课了解了这些委员们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而委员们也借助这次机会了解了他们这些人在美国学了些什么,他们个人的才能究竟偏向于那些方面。   当然杨铨更是觉得,这样的上课对于自己的收获也是很大的。因为委员们在上课时提出的一些问题,同样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毕竟他并没有干过这些委员们的工作,因此并不能从他们的角度去看待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次的讲课,令他站在了一个他过去没有思考过的高度来看待全局,从而加深了他对于一些问题的理解,也让他初步了解了革命委员会未来的目标是什么。   光是为了给这些委员们上课时的备课过程,就让他觉得自己在学问上更进了一步。离开小楼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他不仅觉得今天的阳光很舒服,就连心里也是极为兴奋的,觉得接下来自己可以好好的大干一场了。   在美国学习的这段时间,他是无比羡慕美国经济的快速成长的,他觉得中国也应当赶上美国进步的步伐。他希望有一天,像纽约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和各种宏伟的桥梁,都能够在中国出现。   和庞大的看不到边际的纽约相比,长春还是太小了。虽然现在的长春已经和他离开时大变样了,那时的长春简直就是一处乡下的县城,除了铁路附属地外就看不到什么现代化的街道和建筑了。   就在杨铨为自己的未来描绘蓝图的时候,他所离去后的会议室内,委员们还没有散去,大家都在认真听着,吴川对于这半个月来的课程进行的总结。   “通过这些天的课程,大家想必对于美国这个国家和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应该有一个初步认识了。过去我们讲的最多的还是欧洲式的殖民地帝国主义,也就是通过武力垄断原料产地和市场的资本主义。   对于我国这样一个半殖民地国家来说,我们对于欧洲式的资本主义是不会陌生的。殖民地帝国主义向来是用军舰大炮打开弱小国家的国门,然后通过控制弱小国家的关税和行政机构,为本国的资本家获得特殊的地位,从而以一种不平等的方式建立起掠夺式的贸易关系。   英国人向我国贩卖鸦片、派驻总税务司、签订条约获得治外法权和片面最惠国待遇等,都是这种殖民地帝国主义的具体表现。面对这样掠夺性的帝国主义,我们只能奋起反抗,用武力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而且我们不仅要自己反抗,还有联络那些同样被帝国主义所殖民的其他国家的民众联合起来反抗,甚至还要联合帝国主义内部受压迫的本国无产阶级去反抗帝国主义。就殖民地帝国主义来说,这种模式的资本主义差不多已经走到尽头,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所以我们还是重点讲一讲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和殖民地帝国主义相比,自由资本主义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它一般不会采用直接的武力胁迫方式和你贸易,而是会采用工农业之间的剪刀差来完成对于落后国家的财富收割。   被欧美资本家盯上的弱小国家,几乎都是没有什么工业的农业国。因此双方即便达成了平等的贸易协定,但是在贸易过程中还是存在着不平等的地位,因为农业国无法制造工业品,只能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接受工业国对工业品的高定价。   而为了支付工业国生产的工业品的货款,农业国又不得不出售自己生产的粮食和矿产资源。因为农业国必须进口工业品,因此他们又不得不失去了对于出口粮食和矿产资源的定价权。   这样一来,农业国就受到了两次剥削,一次是出售粮食和矿产资源的时候,一次是买入工业品的时候。这就是隐藏在公平贸易下的不公平的交易。因此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看起来要比殖民地帝国主义更为仁慈,但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利诱,一个武力胁迫,双方的目的都是为了掠夺落后农业国的财富,以满足本国资本家的需求而已。   当然,对于我们而言,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总要比殖民地帝国主义进步一些的,至少美国式的资本主义还是给了我们一定的自主贸易权的。”   吴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瞧一眼若有所思的各位委员之后,方才接着往下说道:“当然,让这些留学生过来给大家上这些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证明美国的资本主义要比欧洲的资本主义进步。   首先,我是希望大家能够有这样一个意识,和欧洲的殖民地帝国主义相比,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至少在当下还是可以联合的。因为殖民地帝国主义用武力垄断殖民地经济政治,实际上也是不符合自由资本主义的发展需要的。   当然,列宁同志也说过,垄断是帝国主义的最高阶段,虽然当下的美国自由资本主义是反对欧洲殖民地帝国主义的,但是美国的自由资本主义在打倒了欧洲的殖民地帝国主义之后同样会追求垄断全球金融和市场的地位,从而成就自己的帝国主义。这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本能,并不会因为加上了自由或美国式的定语就能改变资本主义的本质的。   而我们当下能够做的,就是在联合美国自由资本主义打倒欧洲殖民地帝国主义之前,先完成中国的工业化和建立属于社会主义的金融及海外市场体系。   为什么一定要在欧洲殖民地帝国主义倒下之前完成中国的工业化,就是因为一旦欧洲殖民地帝国主义倒下之后,美国的资本主义为了垄断全球的市场,必然是要消灭他国的工业体系的。因为只有摧毁了他国的工业体系,美国的资本主义才可以通过全球资源的调配和本国的工业体系,达成垄断世界市场的目的。   说到这里,我们就得先搞清楚什么是市场,美国的资本主义为什么要垄断世界市场。那么我可以简单的对大家进行描述,所谓市场就是有能力消费的人群,垄断世界市场的实质,就是确保美国的资本家能够把商品和服务出售给这些人群,从而将剩余价值变现。   所以我们应当这样理解,资本通过对于工人剥削的剩余价值,需要在市场上完成最后一步的交易,方才能够真正的实现资本对于剩余价值的追求,不能变现的剩余价值对于资本来说是无意义的。所以,资本主义是建立在市场经济上私有制社会。   而我们所追求的社会主义,其目标是社会生产力应当满足全体人类的需求,而不是仅仅满足有消费能力的人群的需求,在社会生产力没有达到全体人类各取所需之前,我们只能按照计划去规定人类的需要。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计划不是共产主义的特征,而是社会生产力不足时的行政干预。   由此可见,计划调配人的需求对于市场满足人的需求来说虽然更为公平一些,但是计划经济其实是存在着许多问题的。因为计划经济不是为了满足人的需求而生产,而是为了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相适应,抑制了人的需求。   有觉悟的无产阶级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社会这个伟大的理想社会,他们是愿意抑制自己的需求去解放全人类的。但是没有觉悟的群众是不会这么看的,他们只会觉得社会主义比不上资本主义,因为社会主义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而从目前的世界革命进程来看,无产阶级革命并不会在最先进和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爆发,因为这些最先进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可以通过对于殖民地及落后国家的剥削,来满足本国民众的一些需求,从而缓和了本国的阶级矛盾。只要比较一下南美各国和亚非殖民地民众的消费水准、物价和欧美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众消费水准、物价,就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这样一来,无产阶级革命只会在较为落后的帝国主义,如俄国;或是受压迫深重但尚未完全被帝国主义控制的半殖民地,如我国;爆发。   因为落后的帝国主义在殖民地的扩张中居于下风,他们从殖民地的所得并不足以满足民众的基本需要,所以资本主义对于本国民众的不断压榨,最终激化了国内的阶级矛盾。   至于像我国这样的半殖民地国家,既要承受国内封建地主和买办资本家的压迫,还要加上帝国主义的压迫,民众在三座大山的压迫下,除了革命自救外,别无选择。   这也就造成了,先建立无产阶级政权的国家,和资本主义强国相比,必定是生产力较为落后的一方。占有全球资源和先进生产力的资本主义强国,在一开始经济必然是领先社会主义国家的,哪怕社会主义较资本主义在制度上先进,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制度的先进性并不能弥补双方之间实力的差距……” 第九百六十四章   “……就好比在一场长跑中,资本主义已经比我们提前跑了50-100年,社会主义理论上的跑步速度虽然应当较资本主义快,但是我们想要达到这个理论上的速度必须先建立起真正的社会主义,即便是建立起了社会主义,我们还要先追赶资本主义的领先优势。   但是,从社会主义的理论到社会主义的实践,其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因为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建成过一个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我们不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资本主义,人类从有历史记载开始,就是生活在一个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中,因此资本主义可以完全的吸收这数千年的人类社会发展的经验,可社会主义不行。   其次,从欧洲的殖民帝国主义到美国的自由资本主义,再加上本次战争中美国政府所实施的一些资源计划控制和高累进税收等政策来看,当前的资本主义还处于活跃期,它们现在还不是僵化的、阻止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当前还是能够为了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主动去调整社会生产关系的。   也就是说,当我们在向前追赶的时候,人家也没有停下来。相反的是,处于活跃期的资本主义,当下的跑步速度还是要高于不成熟的社会主义的。这种现象就会出现两个结果,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在一段时间内会比我们更快,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众将会比当下的社会主义下生活的民众获得更多的消费品。”   听到这里,梁廷栋忍不住打断了吴川的话语问道:“那么我们需要多久才能赶上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或者说,从现在进入社会主义还要多久?”   其他委员们也都脸色凝重的望着吴川,他们对于这两个问题也是极为关心的,只不过不敢如梁廷栋那样直接问出口而已。   过去的五年时间里,东北地区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委员们过去最好的想象,这也是各位委员们支持尽快入京统一国家的底气。和东北这五年来的建设成就相比,关内各省除了上海、青岛和天津等少数地区之外,其他地区几乎就在原地踏步了一般。   在数次击败了日本,欧洲大战又把列强的精力都牵制住的时候,不少委员们认为,当前正是革命委员会挥师入关统一全国的大好时机。仅仅从军事装备的生产上来说,眼下东北地区每月生产的子弹就达到了8700万发,各类炮弹56万发,75毫米以上口径大炮70门,步枪4.5万支,重机关枪240挺,军用飞机300架……国内各军事集团生产加外购都不及东北一个月产量的零头。   不过这些有些飘飘然起来的委员,在听过了这些留美学生所描述的美国之后,才真正意识到当下的中国和真正列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日本和俄国已经被他们开除出了真正的列强行列,能够被革命委员会击败的肯定不是真列强。   当然,还有一些委员从来没有低估过列强的实力,比如宋云桐。只是他也从来没有认为吴川所提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是真正要去实践的。在吴川的不断教育下,大家倒是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国内的封建主义其实就是受到帝国主义扶持的力量,是帝国主义用来间接控制中国的工具,就像英国利用土王控制印度一样。   因此,大家都认同了吴川的主张,反封建的同时还应当反帝国主义,因为不打倒帝国主义,国内的封建统治阶级就会在帝国主义的支持下死灰复燃。   不过宋云桐认为的打倒帝国主义,就是废除不平等条约,然后把列强赶出国门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打倒帝国主义,因为这不现实。光是一个大英帝国治下的印度,人口就不比中国少多少,经济实力也相差不大。   这场欧洲大战已经向世界证明了各列强真正的实力,而这些留学美国的学生带回的资料,又说明了中国同列强之间并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实力差距,而是全方位的落后。因此宋云桐坚定的相信,吴川所主张的打倒帝国主义只是一个口号,仅仅是一个口号,是用来凝聚人心的口号,就和马列主义所主张的解放全人类一样的口号。   因为他真的不相信,中国能够打倒国际帝国主义,从而解放全人类。而和他持有同样想法的党员,在党内也不是少数。只不过吴川从辛亥革命到推动东北的经济建设发展,一直以来就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因此大家都不敢站出来质疑,要是万一吴川这次又对了呢?   不过吴川对于自己判断的信心其实并没有宋云桐等人估计的那么高,虽然凭借着穿越者的预知优势,他让革命委员会抓住了一战的战争红利,但是对于战后的历史是否还会照着原先位面历史发展,他其实是不确定的。   毕竟现在的苏俄要比原先历史上的处境好的多,革命委员会至少帮助苏俄压制住了东线的白卫军力量的发展,还正在帮助苏俄拖延远东干涉军的组建。   这也就意味着,原本对于苏维埃政权最有威胁力的东方战线,现在的压力会小上许多。而德国军队在西方战线的肆虐,也随着苏维埃政权对德国的全面退让,签署了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和约后,中止了对于俄国的进攻。   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和约对于俄罗斯来说无疑是苛刻的,它让俄罗斯失去了126.7万平方公里,相当于1/4的国土面积;失去6200万人口,相当于全国人口的44%;农业损失33%;工业损失54%;制糖业损失80%;铁矿业损失73%;煤矿业损失75%;还有减少了27%的财政收入。   但是无可置疑的是,和约让苏维埃俄国存活了下来,使得苏维埃俄国拥有了重建国内经济的时间,和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南俄地区的白卫军了。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帮助苏维埃俄国牵制住东方帝国主义的干涉军,那么等到德国宣布战败,苏维埃俄国就可以收复失去的土地、人口,并解决国内的叛乱势力了。   一个比历史上保存了更多元气的苏俄,对于历史的影响肯定是不同的。而日本没有照着原本历史,在一战中乘机控制住东北的经济,反而趁着英国无力干涉东亚的机会一脚踏入了南洋群岛,也就意味着日英之间的矛盾将会在战后激化,这要比原本历史上发生的更早。   所以,战后的历史将会变的越来越面目全非,身为穿越者的预知优势,将会极大的被削弱。只不过他看的很清楚,当前国内和党内还没有人能够取代自己,如果他撑不住,其他人就更加糟糕。他现在只能坚定不移的,朝着继续社会革命的方向前进,因为不前进就等于是在等死。   吴川略略思考了片刻,就对着梁廷栋回答道:“我国需要多久才能赶上资本主义强国,或是多久才能进入社会主义,这其实应当分为两个问题来看。   把之前的课程做一个总结的话,就是当前的资本主义强国之所以强大,是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的,对于全球资源的控制,对于全球人口的控制。   这里说的全球资源,是从矿产、土地到劳动力在内的,一切参与社会化生产的组成因素,没有这些资源就无法完成社会化生产。至于全球人口,不仅仅为社会化生产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同样也是为这种社会化生产提供了消费市场。   也就是说,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竞争,最终都会体现在对于全球资源和人口的争夺上。只有当我们占有了更多的资源和人口,社会主义才能战胜资本主义,而社会主义的生产力才能够满足社会主义人民的需求。   因此我国何时进入社会主义和我国如何赶上资本主义强国,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全球社会主义同全球资本主义进行竞争的一个部分,或者说是一个分战场。   社会主义要如何最终战胜资本主义,我们先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先着重讨论一下,我国境内的社会主义要如何战胜资本主义。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关于我国的现状,我从前就已经分析过,我国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在我国不要说社会主义,就连资本主义都是很弱小的。封建的地主经济和买办的帝国主义经济,在我国的经济成分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因此当前我们的主要敌人还不是资本主义,而是封建的地主经济和买办的帝国主义经济。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提出,当前我们首要的消灭对象是地主阶级,对于资本主义要进行区别的看待。   为什么要对资本主义进行区别看待?因为当前的世界是被资本主义所统治的世界,只要我们想要从外部输入资源、技术和资本,以促进社会生产力的高速发展,那么我们就不能不同资本主义打交道。面对资本主义占据绝对优势的世界,选择闭关锁国,只会加大我们和资本主义强国之间的差距,并给予资本主义更多时间利用全球资源、人口进行发展……” 第九百六十五章   “……在一切资源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土地资源,没有土地就没法控制住依附于土地产生的各种资源。而无产阶级想要控制土地资源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夺取并建立无产阶级的政权,然后通过国家这个暴力机器将土地国有化。   这一块前面已经讲的不少了,我也就不再多做重复。接下来就是关于对人口控制权的争夺,封建地主通过土地去控制人口,帝国主义和买办资本家通过不平等条约去奴役劳动人民,民族资本家则通过掌握生产资料去剥削劳动人民。   封建地主阶级这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我们选择了用国家这个暴力机器去夺取他们手中的土地,自然不会再给他们控制地方上民众的权力。   帝国主义和买办资本家利用特权奴役劳动人民,这当然是不可接受的。我们要废除这些不平等条约,还要制定法律去限制他们奴役劳动人民。对于这些资本家,我们既要限制他们对于工人的剥削,短时间内还要容忍他们在国内的发展。   最后对于民族资本家,由于我国的民族资本家现在还过于弱小,而他们同前两者的矛盾也是比较激烈的,封建地主、帝国主义和买办资本家,对于民族资本并不欢迎。因此在短时间内,民族资本家还是可以联合的,但是要警惕他们的软弱性和追逐利益的本性。   对于封建地主、帝国主义及其买办,我们都要使用国家机器的暴力,迫使他们接受无产阶级的专政,因为他们也是使用暴力去奴役和掠夺人民的财富的。但是对于民族资本家和国际自由资本,我不认为单纯的使用国家暴力机器去剥夺资本是合适的。   就像我刚刚已经提到,今天的世界是一个资本主义占据优势的世界,我们通过夺取国家政权在国内树立了无产阶级政权,因此动用国家机器打击地主阶级和国内资本主义当然是最为简单有效的方式,短期内也能增强无产阶级的力量。   但是,我们这么做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将会遭到世界资本主义的敌视,他们不仅将会派出直接的军队干涉我国的政治,也会使用援助我们的敌人的方式间接的干预我国的内政,即便这两种方式都失败了,他们也会采取对我国进行经济封锁的方式遏制我国的经济发展。   过去我也说过很多次了,社会主义不可能在一个农业国内诞生,社会主义必须是要建立在一个工业国的基础上的。因为农民阶级无法领导并实践社会主义,而一个农业国也无法对抗已经工业化的资本主义列强,所以工业化是建立社会主义的前提。   经过过去五年多的经济建设,我相信各位委员应当对于工业化有所了解,想要完成工业化就必须具备三样要素,资本、资源和市场。   作为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国家,我国的财富几乎都在地主和帝国主义及其买办手中。因此剥夺地主的土地是获得工业化资本的一个方式,用无产阶级专政的方式打击帝国主义及其买办,其目的也是为了阻止我国的财富外流,但是以上这些手段依旧不够筹集到整个中国完成工业化的资本。   光是这几年对于东北的固定资产投资就已经超过了20亿美元,而满清没有垮台之前,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最多也就5000万美元。也就是说,光靠我们自己积累工业化的资本,没有几十上百年是完不成的。   我们也对世界各工业国的工业化过程有过了解,英法是通过对殖民地的掠夺完成的工业化,德国是依赖对法获胜的赔款完成的工业化,美国则是通过对于欧洲资本的吸纳完成的工业化。按照我们得到的资料,战前美国的外债和对外投资总数的差额是负30亿美元。   由此可见,对于一个人口大国来说,想要完成初步工业化的资本积累,必然是要从外部引入的。光凭自身的积累去筹集工业化的资本,在当前的世界并不合适。除非我们遭到了各资本主义强国的联合封锁,不得不走自力更生的道路。   接下来是工业化所需要的资源,我国是一个大国,几乎所有工业化所需要的资源都能在各地找到,但是这些资源中极少有富矿,就拿铁矿石来说,高品位的铁矿石国内很少,但是在马来半岛、印度、澳大利亚、巴西、智利则蕴藏着大量的高品位铁矿。   而且,我国还缺乏适合炼焦的煤矿,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一个大油田,如果我们不能从海外输入这些资源,那么我们所制造出来的工业品几乎不能同各资本主义工业国在国际上展开竞争。   而且,我国的各种资源储量虽然不小,但是相对于我国的人口而言,我们的人均资源是达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也就是说,假如不能从国外输入各种资源的话,想要满足我国人民的需求是不大可能的。   最后一个就是市场,就这一项来说,社会主义对比资本主义还是具有一定优势的,因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社会财富分配的更为合理,也就意味着在工业化的进程中,我们能够提供比过去那些资本主义国家工业化过程中更大的市场。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把我国丰富的人力资源都组织起来,纳入到社会化大生产当中去,劳动力如果不能通过生产变现,那么劳动者就无法通过创造社会财富来交换自己的所需。因此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市场来说,社会财富的公平分配和劳动者的全员参与劳动,才是我们追求的首要目标。换句话说,在没有达到按照需要分配社会财富之前,我们至少要做到按照劳动价值分配社会财富。   所以我国进入社会主义的标志,应当是土地国有化和生产资料的公有化,前者比较容易达成,但是后者比较麻烦。为什么说后者比较麻烦,因为谈到这个问题,我们又得讲到如何追赶资本主义强国的问题上。   如何追赶资本主义强国,其实就是社会主义工业化对抗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对于殖民地帝国主义,我们的选择其实很少,要么用暴力打倒帝国主义,要么就是向殖民地输出革命,引发殖民地人民的民族解放革命,通过消灭帝国主义的殖民地来打击帝国主义,从而把资源和人口从帝国主义的控制下解放出来。   虽然殖民地帝国主义当前控制了世界上最多的资源和人口,但是他们对于殖民地民族及本国民众的压迫和剥削,导致了他们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却并不能获得多数人的支持。   本次欧洲大战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这场大战揭穿了殖民地帝国主义所鼓吹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从殖民地民族到本国的无产阶级都在反对他们。各参战国前线军队的厌战情绪和国内的罢工运动、俄国革命的爆发,都证明了殖民地帝国主义已经难以维系下去了。   我敢在此下个断言,帝国主义的干涉力量是摧毁不了俄国人民所支持的苏维埃政权的,而这场大战是殖民地帝国主义最后的辉煌。在这场大战之后,各殖民地国家必然会掀起一场民族解放的潮流,而在大战中实力大损的帝国主义为了应对这股潮流,将不得不采取收缩战略。   也就是说,自大航海时代开启的各资本主义国家的殖民地扩张行动将会落下帷幕,接下来各资本主义国家将不得不让殖民地获得更多的自主权,最终迎来各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的分离,当然这将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过我们应当都能看的到。   但是对于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使用暴力或是输出革命,几乎是很难见效的。就如今天杨杏佛在课上讲的内容,美国的资本主义现在还是相当有活力的。虽然他们口口声声把自由视为了美国社会的价值观,但是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他们并不介意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作出改良。   比如对于资源和劳动力的战时计划,比如开征所得税和公司的超额利润税,比如向普通民众发行小面额的公债等手段,当前的美国自由资本主义正试图遏制垄断资本家的诞生,从而缩小美国各阶层之间的贫富差距,从而缓解其内部的阶级矛盾。   面对这样一个具有活力的资本主义,如果采用暴力手段对抗,很容易就会造成另外一场大战,也会让美国的无产阶级感到迷惑,最终造成世界无产阶级之间的对抗。   因此,想要打倒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我们应当首先在工业化上追上他们,用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去打败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从而削减资本的利润率。   不管自由资本主义如何改良,它的本质是不可能变的,就是资本对于自我增殖的需要。假如资本无法在一项产业中获得足够的利润率,那么资本必然会放弃这项产业去寻求利润率更高的产业。   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迫使自由资本主义下的资本向金融产业集中,减少工业资本的规模。金融资本将会为社会主义的工业化提供足够的资本,而资本主义下的工业规模减少,也将会给落后的社会主义国家以更多的产业发展机会。   当工业生产集中于社会主义国家之后,资本主义下的金融产业虽然能够获得更高的利润,但是却无法给予无产阶级更多的工作岗位,也就是说自由资本主义通过金融垄断成就帝国主义,也将因为金融帝国主义失去活力,而创造出无产阶级革命的机会……” 第九百六十六章   听到这里,各位委员们大致了解了吴川这些天让这些留学生给他们上课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了,吴川是想要修正当前的革命路线啊。   辛亥革命时,吴川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主张,取代了同盟会的排满革命口号。应该来说,在关外还是吴川提出的革命主张更为吸引民众,毕竟关外当时正处于日本和俄国两列强的威胁之下。   日俄战争之后,俄国连照会都没发给清政府一个,就把南满铁路和关东半岛转让给了日本,算是承担了俄国在这场战争中战败的责任。而取代了俄国在南满地位的日本人,很快就表露了自己的凶残本性,开始强行圈占当地人的土地,并派出了军警维护日本在南满的特殊权利。   于是,过去反对俄国人的东北人,曾经热切的等待着日本来解放自己的东北人,很快就认识到日本人和俄国人只是一丘之貉,甚至于日本人要比俄国人更为阴险。因此对于吴川修改同盟会的排满革命的主张,代之以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口号时,大家都是相当乐意接受的。   不过辛亥革命时期的反帝反封建主张,主要的重点还是在于反封建,也就是打倒满清朝廷和控制乡县的地主乡绅,破除宗教迷信、打倒族权、父权、夫权和神权。发展到今天,共和党已经可以公开宣布要实现土地国有化和消灭地主阶级了。   但是,吴川在回国发动革命之前,得到了俄国、德国等帝国主义及资本家的不小帮助,这也使得一开始共和党对于反帝方面的路线是毕竟模糊的,仅仅只是要求废除满清政府同列强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收回那些明显有失公平的列强在华特殊权利而已。   收回关税自主权力,收回租界,收回外国军舰在内水的航行权及废除治外法权等,都是过去共和党所追求的反帝国主义的主要内容。而这些行动也还在各位党的中央委员们的可接受范围内,大多数人都以为清理掉帝国主义在国内的特权,就已经是党能做到的极限了。   应该来说,这几年共和党基本实现了革命之初提出的目标,只是就在大家觉得前途一片平坦的时候,吴川突然对当前的路线进行了修正,对于反帝国主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样明确而详细的主张,是过去所没有的。   不过,吴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还提出了如何打倒帝国主义的两条道路,就这一点来说又让众人稍稍放心了不少。相比起袁世凯在部下面前的玩弄权术,从来不让部下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又或者是孙中山这种只提革命目标,而不讲革命道路的革命领袖相比;至少吴川给予他们这些委员的感觉还是比较靠谱的,在他提出革命目标的时候,都是会先提出一条革命道路来。   就像过去吴川认为想要打倒清政府建立共和国的前提,是先占有一块革命的根据地,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使得革命依托北满这块根据地挫败了满清政府组织的进攻,事实证明了吴川的主张是正确的。   接下来,吴川认为革命军不应当先入关,而是要先打败干涉中国革命的日本军队,借机把南满铁路及给予日本人的特殊权利收回,进一步拓实革命根据地的力量,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吴川的主张是正确的……   这一次次,从看似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到最终都实现了,也就让吴川在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树立起了一种无所不能的形象。不管吴川主席提出的目标多么的不切实际,但是只要按照吴川主席指明的道路前进,总还是能够有成功的可能的吧,这就是东北党内外同志和群众对于吴川的一种盲目的信心了。   就像这一次,哪怕宋云桐觉得凭借中国的力量,就算再加上苏维埃俄国的力量好了,想要打倒世界资本主义的联合,这也是一个难如登天的想法。   毕竟本次欧洲的大战中,看似强大无比的俄罗斯帝国可是最先崩溃的一个,连号称西亚病夫的奥斯曼帝国现在还没有垮呢。在俄罗斯帝国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苏维埃俄国又能对付几个帝国主义呢?不管这么计算,宋云桐都看不到社会主义胜利的希望。   不过既然吴川还是照着往常一样提出了新的革命道路,虽然听起来新的革命道路相当的虚幻,但是宋云桐思考再三之后还是保持了缄默,并没有提出自己的疑问。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只能提出疑问,但并不能提出新的革命路线,就革命的前进方向来说,党内谁都没有吴川看的远。   共和党发展到当下的这种地步,党内的中央委员们谁身上没有压力呢?短短七八年时间,一群对于社会现状不满的革命青年居然走到了可以左右国内政局的地位,这是宋云桐参加革命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   哪怕是跟在吴川身后发动起义的时候,宋云桐也是把孙中山和黄兴看成是革命领袖的,他觉得革命成功之后必然是孙中山和黄兴这些同盟会高层组建新政府,就像约翰·亚当斯、富兰克林、杰斐逊在独立战争后组建美国政府那样,而他将会留在家乡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但是世事的变幻莫测就在于此,他曾经所以为的最为适合领导新中国的孙中山和黄兴两人并没有完成自己的职责,反而让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果实。而曾经被认为是偏师的关外革命军,却最终坚持了下来,并且还茁壮的成长了起来。   认为革命成功之后自己会在家乡做点事的宋云桐,现在却成为了党内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于他的一个决定都能影响到北京政府的政策发布了。当然,宋云桐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能力使得自己坐上了现在的位置,而是吴川并没有放弃他,给了他许多次做事的机会,才让他慢慢的成长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一个,梁廷栋也好、耿谨文也好,现在党内能够坚持下来的中坚,都是一直相信吴川并跟着吴川前进的。那些有了一点功劳就想要挑战吴川的革命道路的党员,几乎都迅速的摔下去了。   这也是宋云桐虽然和党内其他人员有些矛盾,但却一直保持在一个限度之内,因为吴川并不希望党内出现激烈的派系斗争,谁也不希望引发吴川的出手,因为谁也扛不住,于是大家也就维持了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回答了梁廷栋的问题之后,吴川扫视了一眼各位委员后说道:“如果大家没有其他疑问的话,那么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为止吧。另外我请求发起一场投票,就加强统计局的职能和以战时资源和劳动力计划办公室为基础成立计划经济委员会,两项事宜进行投票表决。”   宋云桐这下终于开口了,“加强统计局的职能是什么?这个计划经济委员会主要负责哪一部分的工作?”   吴川回道:“之前我已经说过,社会主义需要通过计划来补充市场的不足,但是计划是需要经济活动的多项数据才能制定的,因此当前的统计局规模显然是不足够的,我们需要更多的经济活动的数据,才能更为合理的制定经济计划。   至于计划经济委员会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通过集中资源在我们的经济短板上,从而加速我们的经济,从而更快的赶上资本主义。   比如钢铁产业,英国上个世纪初步完成工业化,成就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时候,正是英国钢铁产业大发展的时候,人均年产粗钢达到了60公斤以上;而凑巧的是,美国人均年产粗钢达到60公斤的时候,4年之后美国的工业产值就成为了世界第一。   由此可见,人均年产粗钢60公斤差不多就是初步工业化完成的一个指标。以我国今天将近5亿人口的数量计算,我们的年产粗钢应该达到3000万吨,才算是进入了初步工业化。我们去年全国的粗钢产量也就140万吨,和3000万吨差了2860万吨。   按照人均年产粗钢计算,大概每个中国人只能分到2.8克,大概也就够做个顶针。由此可见,统计局对于经济活动的数据统计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我们不能正确的了解我国经济活动的真实数据,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假如我们不依赖行政干预,把资源集中到我们欠缺的经济短板上,那么按照市场需求推动的经济建设,未必会把资源集中到我们所需的产业,而只会集中到利润最高的产业当中。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计划经济委员会的原因……”   宋云桐也好,其他委员也好,最终都没能从吴川这里要到归国留学生,这批归国留学生除了工程类的留学生外,最终都被分配到了统计局和计划经济委员会。   当会议结束之后,朱和中留了下来,向吴川进行了一次单独的汇报,“上次您要我问一问张敬舆是否愿意去地方工作,他考虑了过了,表示愿意去地方。”   张敬舆即张绍曾,随着军政大学培养的军事人才开始成批进入军队指挥系统之后,辛亥革命时期留下的中高级军官们就有些跟不上形势了。因此吴川就想对军队系统进行一次调整,把那些已经不适合于新的作战模式的军官们转业到地方去。   张绍曾虽然是革命军最初的山头之一,不过长春起义之后他选择了同革命委员会分道扬镳,还是让不少党内的委员们记在了心里。而张绍曾在军事指挥上也不够出色,对于眼下新的军事体系也了解不多,倒是在人际关系上颇能经营。因此吴川干脆就让朱和中劝说他去地方工作,为那些落伍于时代的军官们做个表率了。   吴川听后顿时放松了许多,“张副主席愿意做这个表率还是很有觉悟的,他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让他提出来,能满足的就满足他吧……” 第九百六十七章   “战争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是托洛茨基在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向德国人宣布,苏维埃俄国不接受德国提出的和平条件,但是也不打算继续和同盟国交战,将自行从前线撤离军队时的心情写照。   在和平谈判期间,托洛茨基往来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和彼得格勒之间时,他曾经劝说过一位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驻前线代表,要求他鼓动士兵支持代表团签订一份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条约。不过这位前线代表却诚实的回答道:“根本不行,我们不可能再回战壕里,他们不会理解我们。还会说我们像克伦斯基一样在继续欺骗他们……”   从那时开始,一直坚持要等待下去,拒绝和德国签订苛刻的和平条约,直到德国内部爆发革命的托洛茨基开始动摇了。他意识到列宁的预见是正确的,和平,无论如何也要和平!否则前线的士兵就会抛弃苏维埃,就像他们抛弃了临时政府那样的快速。   但是,布哈林等一些“革命战争论”的支持者却并不这么看。他们坚定的相信,只要继续战斗下去,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军队也会如俄国军队一样爆发革命,最终成为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支持者。   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人这样认为,德国革命比俄国革命重要的多,如果德国革命需要俄国革命的灭亡,那么俄国革命就应该灭亡。   最后则是左翼社会革命党人等一些社会主义者,他们坚决反对签订这样一项条件苛刻的和平条约,赔款也就算了,但是把乌克兰、白俄罗斯、波罗的海三国也一并独立出去,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革命后的俄国。   在布尔什维克党内,至少在党的领导者当中,坚决反对和约的人数始终占据了多数,其中又以提出革命战争口号的左派共产主义集团情绪最为激烈。   不过随着德国人重新发起进攻,特别是德军在芬兰的登陆直接威胁到彼得格勒安全的时候,有些委员终于清醒了过来。为了避免在苏维埃政权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名,最终他们同意了和德国签署和约。   只是孟什维克、左翼社会革命党等依旧坚定的反对和约,在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和约签署之后不久,他们选择退出了人民委员会。   于是乎,在和约签订之后,不管是“左派共产主义集团”,还是在英法支持下的自由主义者,都对列宁派发起了舆论上的进攻。   列宁对此作出了两个应对,第一是以德军对于彼得格勒的威胁为理由,提出了把苏维埃政权迁往莫斯科;第二则是在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提出了把党名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改为俄国共产党(布尔什维克)。   “左派共产主义集团”为了坚持自己的理念自然不能跟随人民委员会逃亡到莫斯科去,而莫斯科苏维埃虽然同样是反对签订和约的,但是作为地方苏维埃成员,他们显然是不能和列宁、斯维尔德洛夫这些老布尔什维克对抗的。   至于党名的变更,也是为了彻底同孟什维克分隔开去。底层的民众很难区分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之间的区别,毕竟两者都冠名为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但是十月革命之后,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大到两个派系几乎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在这样的形势下,孟什维克利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进行的宣传,最终往往会被误认为是布尔什维克的主张,因此许多地方上的农民因为生活圈子较为封闭,分辨不出什么是孟什维克的主张,什么是布尔什维克的主张,最终就把布尔什维克当成了出尔反尔的骗子。   党名做出了变更后,俄共(布)再发表什么主张,也就不会被民众所误认了。随着人民委员会迁移到莫斯科,列宁很快就做出了两个决定,一个是任命托洛茨基为陆海军人民委员并同时担任最高军事委员会主席;一个是委派斯大林南下收编并组建东方面军。   对于托洛茨基的任命,不仅仅考虑了其在前沙俄军队中的影响力。十月革命爆发时,作为革命军事委员会的领袖,正是托洛茨基说服了彼得格勒周边的驻军按兵不动;之后又是他出面保护了一批军官没有受到审判;而为了抵抗德军发起的进攻,又是托洛茨基提出启用被停职的沙皇军官,让他们以军事专家的身份指挥部队,重建前线和后方的部队。   还有就是,托洛茨基在社会主义者中良好的声誉,不仅仅党内的越飞等人推荐了他,党外的不少人也认为,只有托洛茨基才能把当前涣散的军队重新建设成,一支能够保卫苏维埃政权的武力。   至于对斯大林的任命,主要还是为了保障北部地区的粮食供应。俄罗斯帝国的主要粮食产地,主要在波兰、乌克兰、顿河流域及北高加索、西西伯利亚等地了。现在波兰和乌克兰已经从俄罗斯的疆域中划分了出去,顿河流域在哥萨克的控制下,也就剩下北高加索和西西伯利亚了。   位于黑海和里海之间的高加索地区,大约是俄国景色最为秀丽的地区了,普希金有首诗歌描述过这里,“这里,乌云在我脚下俯顺地飘逸,透过乌云,我听见喧响的瀑布,峥嵘赤裸的层峦在云下耸立,下面则是枯索的苔藓和灌木,再往下看,已经是翳翳的林荫,小鸟在鸣啭,群鹿在奔驰……”   而北高加索属于盆地和山前平原的地形,在多年的开发之下,这里成为了除顿河地区之外的南方最大的农业区。北部的城市每月大约要消耗27万吨,一年就是约330万吨粮食的需求,北高加索地区至少可以提供150万吨以上的粮食。   接下来就是西西伯利亚的南部地区了,这里大约出产了整个西伯利亚地区70%的谷物。拜斯托雷平改革所赐,1897年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登记人口为543.8万人,但是到了1914年,这一地区的人口登记数就达到了962.5万人。   虽然这些新移民在登记之后也有跑路的,但是留下的移民给西伯利亚地区带来了劳动力、先进的农业技术和资本,从而使得西伯利亚地区的粮食产量不断上升。哪怕在大战期间,欧俄地区的粮食产量在下降,这一地区的粮食产量也依然在上升,1917年西伯利亚地区的谷物产量占了全国产量的17%;而北高加索则是8%,这里已然成为了俄国的新粮食产区。   由于有着革命委员会提供的火车机车、货车和工业品,使得击退了奥伦堡哥萨克匪帮的苏维埃政权从本地收购了将近200万吨粮食,极大的缓解了北部地区的粮食危机。   于是,控制住南西西伯利亚地区,然后进军察里津,控制住北高加索的粮食产区,就成为了巩固苏维埃政权的当务之急。只要有了粮食,苏维埃就能恢复城市里的秩序和重建经济,并为组建红军打好物质基础,没有粮食,苏维埃就什么都不能做。   应该来说,在德国人撕破脸发动进攻之前,苏维埃俄国的整体形势正在好转。东面伏龙芝打败了奥伦堡的哥萨克叛军,又压制住了西伯利亚州议会的异动,使得来自远东的物资和西伯利亚的粮食可以畅通无阻的运往莫斯科。   南方,乌克兰苏维埃的建立,并在赤卫队的支持下击败了基辅的中央拉达,眼看着就要重新控制住乌克兰这处俄罗斯的粮仓了。而1月20日顿河北部的贫苦哥萨克自行建立了军事革命委员会,并同苏维埃委派的赤卫队一起进攻顿河军政府。   卡列金自杀之后,2月22日西韦尔斯的赤卫队进入罗斯托夫,2月25日V·S·戈卢博夫的哥萨克革命军事委员会部队进入了新切尔卡斯克。顿河克鲁格主席沃诺西诺夫和阿塔曼纳扎罗夫在3月3日作为反革命领导人被处决。至此,旧顿河哥萨克政府极其武装力量完全覆灭了,而南俄志愿军也逃亡了。   但是,随着德国人发起了对于苏维埃俄国的进攻,而前线又一溃千里的时候,刚刚树立起了一点威望的苏维埃政权,顿时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原本已经屈膝服从的反革命分子,在听到德国人进攻的消息之后,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乌克兰、白俄罗斯、爱沙尼亚、拉脱维亚、芬兰,许多旧贵族和旧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者都投靠了德国人,试图利用德国人的力量打倒苏维埃。苏维埃首先从乌克兰和芬兰退却了,承认了乌克兰和芬兰的独立。   于此同时,苏维埃所依赖的赤卫队也出现了问题,这些以革命工人、农民、士兵组成的赤卫队,从本质上来说更接近民兵,他们完全是依靠自己的革命热情而不是军事组织的纪律性在作战。当他们看到敌人溃退时,就会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然后便会就地解散各自回家。   比如在罗斯托夫战役中,第112团原本应当是去堵截南俄志愿军的后路的,但是看到罗斯托夫已经解放,这个团的士兵认为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再打下去了,因此就自行宣布整团解散了。   科尔尼洛夫和阿列克谢耶夫带领着南俄志愿军逃往了库班地区,在途中这些志愿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在前线伤亡得越惨重,对于后方民众的屠杀就越疯狂,路上所见到的居民点,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杀死,财物粮食被洗劫一空,田地房屋则一律破坏。   当抵达库班的科尔尼洛夫听说德国向苏维埃俄国重新发起进攻后,便立刻重整旗鼓,带着剩下的志愿军向南进攻叶卡捷琳诺波尔城去了。整个俄国的西部和南部都重新混乱了起来,只有中部和东部稍稍平静一些。如果现在再失去南西西伯利亚和南俄粮食产区的话,苏维埃就真的麻烦了。 第九百六十八章   克里姆林是俄语的音译,其意是内城。伊凡雷帝用橡树圆木和石灰石为自己修建了一座耸立于城市之内的城堡,从此克林姆林宫就成为了莫斯科公国的中心。   1812年,拿破仑打到莫斯科时差点烧毁了它,不过及时的降雨扑灭了莫斯科大火,从而保留了大部分建筑。   1838年,大克林姆林宫重建,新落成的克林姆林宫外表看上去是三层建筑,但实际只有两层,白色立面和绿色的屋顶,再配上外侧的红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童话里的建筑。俄罗斯谚语这样描述它,“莫斯科大地上,唯见克里姆林宫高耸,克里姆林宫上,唯见遥遥苍穹。”   克里姆林宫围墙四周的瞭望塔上现在还装饰着象征沙皇权威的双头鹰,不过克林姆林宫却已经成为了苏维埃政权的心脏。罗曼诺夫王朝的历史已经谢幕,而人民委员会正在创造着俄罗斯的新历史。   在面向莫斯科河的三列高窗的漂亮建筑物的一层,就是刚刚从彼得格勒迁移过来的人民委员会各部委的办公场所,列宁的办公室就在一层的某个套间内。   这一天下午,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跑到了列宁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自己手中的工作,捷尔任斯基情绪有些激动的向列宁说道:“……德国人并没有完全的履行和约,他们的军队并没有从波罗的海地区后退。   他们在波罗的海地区组建了三个君主国:立陶宛王国,由乌拉赫的明道加斯二世任国王;库尔兰-瑟米利亚公国以及波罗的海联合公国,由梅克伦堡-什未林公爵阿道夫·弗里德里克兼任君主。   德国人正放任当地的反革命分子抓捕和屠杀布尔什维克、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奥斯曼帝国也没有满足于我们割让给它的土地,土耳其人还在对着阿塞拜疆地区进攻着。   最后,和约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和平,地主、共和主义者、保皇党人、中产阶级公民、反动派、前君主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军官、怀有不满的非布尔什维克社会主义者民主改良主义者,所有反对同德国签署和约的人都联合了起来,他们到处煽动着群众反对我们,国内的分裂已经不可避免……”   坐在一张沙发椅上的列宁神情却相当的平静,丝毫没有捷尔任斯基汇报的坏消息而感到动容。他听完了捷尔任斯基的汇报后,转头看着斯维尔德洛夫问道:“芬兰的同志已经撤回来了吗,他们的情绪怎么样?对乌克兰苏维埃是否已经通知到位,他们什么时候撤出乌克兰?顿河方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列宁快速的问了一连串问题,但是斯维尔德洛夫却不慌不忙的回道:“芬兰的同志已经大部分撤回来了,彼得格勒的同志正在安顿他们,他们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对于革命的信心了。   对于乌克兰苏维埃的撤离通知已经传达到位,不过乌克兰许多同志选择了继续留在乌克兰战斗,他们拒绝了撤出乌克兰的命令,德军在乌克兰的行动依旧迅速,暂时我们还看不到有阻挡德军进攻的可能性。不过奥地利军倒是停顿了下来,似乎并不打算深入乌克兰东面了。   顿河方面,旧顿河军政府已经被消灭。我认为,可以让顿河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博德杰尔科夫在罗斯托夫建立顿河苏维埃共和国,以恢复当地的社会秩序了,可以让他一并担任人民委员会主席。另外就是,人民委员奥弗申科请求我们给他派一些可靠的布尔什维克过去,他认为当地的红色哥萨克恐怕并不可信,哥萨克终究是哥萨克。”   列宁皱起了眉头说道:“当下我们这里哪有合适的人员给他派过去?算了,一会我给他写封信吧。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恢复经济和工业生产。   经济不恢复,我们发行的纸币就不会得到人民的认可。而没有工业生产,我们就不能用工业品去同农民交换粮食和棉花,我们总不能一直依赖中国同志的援助吧。   而且,我们正处于被同盟国和白卫军的军事进攻威胁下,加强国防力量是必要且必须的。而加强国防力量的前提就是发展重工业,现代战争是机械的战争、技术的战争和经济后备的战争,没有一个强大的重工业就无法制造飞机、大炮、机枪、步枪等装备部队,也不能保证不断满足前线对于各种弹药的需要。   我国的重工业中,外国资本的比重达到了60%左右,如果不没收这部分资本,就谈不上发展重工业。而我国几家大银行的40亿卢布资本中,有四分之三属于外国银行的投资,它们名义上是本国银行,但实际上不过是巴黎和柏林各银行的女儿公司。   这些外国银行控制的银行不仅拒绝把俄国人民的财产交还给俄国人民,还不肯向工人控制的工厂进行贷款,它们就是卡在苏维埃脖子上的那根绞索。因此这部分资本我们也要进行没收,不能继续让这些外国银行继续剥削俄罗斯人民了。   捷尔任斯基同志,你负责的肃反委员会是直接和工厂联系的,你能否说一说,当前我们经济上遇到的最大难题是什么?”   听到列宁提出的这个问题,捷尔任斯基楞了好一会才组织语言回复道:“对于农民,我们之前发布的土地法令,至少让农民获得了1.5亿亩土地,如果再加上免除了他们每年向地主缴纳的地租和土地购置费,那么农民至少获得了7亿多卢布的资产。因此对于农民来说,他们只要把精力投入到农业生产当中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前最为麻烦的,还是对于工业的恢复。去年制定的工人监督条例草案,虽然让工人控制住了工厂的生产,但是正如您所说的:社会主义革命胜利之后,国有化行动本身是一件比较不复杂的事情。复杂的任务是把生产掌握在工人手中,学会领导生产。   资本家们对于工人监督法令深恶痛绝,彼得格勒的工厂主协会号召那些要求实行工人监督的企业一律歇业。乌拉尔、南俄等地的资本家,也和彼得格勒的工厂主的态度没什么区别。资产阶级和许多工厂内的技术专家们以怠工来抵抗工人对于工厂生产的监督,和我们所颁发的一系列经济措施。   我们可以通过法令没收那些拒绝服从人民委员会颁发的对生产实行工人监督的法令,也可以用革命法庭对付那些擅离职守或肆意怠工的专家或工人。但是,还有一些问题是无法依靠政权去解决的。   首先是煤炭的缺乏,战前我们一年要输入780万吨煤炭,彼得格勒和整个西北地区都在使用英国煤炭。战争爆发后,英国煤炭就无法通过德国的封锁运入国内了。而国内最大的煤矿产地顿巴斯位于乌克兰,现在因为和约的关系,我们已经失去了它。   如何解决煤炭匮乏的问题,是当前我们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没有煤炭就没有带动机器的动力,也无法为钢铁业提供足够的焦炭,更难以让火车运动起来,居民的取暖和日常燃料也是个问题。我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同乌克兰进行交涉,至少让他们保证供应我们一定数额的煤炭,然后就是寻找新煤田。   其次,战前平均每年进口20多万吨钢铁及制品,10万吨有色金属,12.88万吨纸张及制品,20万吨棉花,5.55万吨羊毛,1.26万吨棉纱和毛线,进口的机器、设备及其零件约20万吨以上,农业机器及其部件117400吨,电机和电机附件13000吨……   没有这些原物料和工业设备,我们就不能让工厂满负荷的运转起来,也不能维持机器的良好状态。眼下,我们通过中国采购补充了一部分需要,但是中国同志也不可能无偿的满足我们的需求,且这种小部分的补充并不能快速恢复我国的经济,我们还是需要向中国请求一笔较大数额的贷款,才能暂时度过眼下的难关的……”   列宁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是的,我们想要恢复到战前的经济,没有10几亿金卢布的投入是不够的。但是我们应当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中国同志帮助我们筹集这笔资金呢?”   斯维尔德洛夫突然出声说道:“吴最近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说在战争爆发的时候,王后和一些贵族们曾经转移了一笔资产去美国,大约为8000万到1亿金卢布的样子。”   列宁楞了一下方才说道:“他是想要为沙皇一家求情吗?”   斯维尔德洛夫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他收到了沙皇夫妇给他的求救信,虽然他认为不应该插手我国的内政,但是他觉得我们至少应该给沙皇一家一个被审判的机会。”   房间内的三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尼古拉二世退位后就和家人软禁在了圣彼得堡南方24公里的皇村,克伦斯基上台后一度想要把沙皇一家送往英国,但是被尼古拉二世的表兄英王乔治五世拒绝了。   随着彼得格勒的局势日趋紧张,沙皇一家就被送往了西伯利亚的托博尔斯克,十月革命之后人民委员会又下令把沙皇一家转移到了叶卡捷琳堡伊巴特叶夫宫。   当下的苏维埃最麻烦的对手还轮不到弱小的保皇派,因此沙皇夫妇几乎就被人民委员会给遗忘了。虽然远东有一个宣称继续拥护罗曼诺夫皇室的自治领,但是他们拥护的是尼古拉二世之外的罗曼诺夫血脉,甚至都没有向苏维埃要求释放过沙皇一家。   列宁思考了许久后点了点头说道:“捷尔任斯基同志,你派两个可靠的同志去一趟叶卡捷琳堡,如果他们愿意把人民的财富交还给人民,那么人民委员会会记住他们的立功表现的……” 第九百六十九章   建于16世纪的乌法城,原本是俄罗斯帝国用以抵挡哈萨克汗国的要塞,这里也聚集着大量的少数民族,以鞑靼人和巴什基尔人的数量最多。   当斯大林抵达乌法火车站时,三月下旬的乌法还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样子,这里可比乌拉尔山的西面要寒冷的多了。   不过从列车上下来之后,斯大林还是比较满意这里的和平气氛的,显然之前奥伦堡哥萨克的叛乱并没有影响到这里。就在他站在站台上观察着车站里的状况时,一名身材高大皮帽上缀了一颗红星的军人向他走了过来,“是中央委员斯大林同志吗?”   斯大林定睛看着来人数秒就肯定的问道:“是伏龙芝同志吗?我就是斯大林。”   伏龙芝和他身边的几名军人顿时立正向他行礼问候道:“向您致敬,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也很快向伏龙芝等人回礼道:“也向你们致敬,各位同志。”   伏龙芝很快就接着说道:“我们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住处,车子就在车站外候着,是不是先把您的行李送过去?路上我也可以向您汇报一下这里的状况?”   斯大林看了看站台,发觉下车的旅客已经快要走光了,于是就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先去把行李放下吧……”   一行人很快就从车站的内部通道离开了,上了车后副驾驶座位上的伏龙芝就侧着身子向斯大林说道:“我们把您的住所安排在了别拉亚训练营地中,就是国际纵队在乌法的后勤营地。那里的住宿条件很好,是按照美国为参加战争在国内修建的训练营的设计修建的,现在国际纵队已经有一个步兵师、一个工兵团、一个炮兵旅进驻,安全也没有问题。”   斯大林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跑来乌法正是为了掌握这个国际纵队,原本他还想要以伏龙芝率领的远东部队重新组建可靠的红军部队,但是他还没有南下时就收到了关于国际纵队组建完成,并已经向乌法进驻的消息。   虽然克拉辛早就向人民委员会报告,远东布尔什维克分部同共和党达成了一项协定,共和党将会给予远东布尔什维克分部一些支援,在赤塔等地组建一支新的无产阶级武装用以支持俄国革命,以换取远东布尔什维克不在中国境内鼓动、组织中俄无产阶级赤卫队。   不过一开始这支新的无产阶级武装规模并不大,共和党对于这支武装力量的支持也是相当有限的,因此人民委员会也没有过多的关注这支跨国无产阶级组建的武力,他们认为这支武装力量更大的意义还是在于政治上而不是在战场上。   但是随着日本派出军舰闯入海参崴后,共和党对于这支国际无产阶级组建的军队突然加大了支持,原本只有一个师规模的部队,很快就扩充成了2个步兵师,一个炮兵旅和一个航空师的规模,还有一些后勤单位。   虽然中国人编制的师只有1.5万人,和俄国3.5万人的大师要少了一半编制,但是中国人给予这个师的机枪、迫击炮等技术装备都是超过俄国师的数量的。面对这样一支强大的武力,再加上德国对于彼得格勒的威胁,斯大林自然也就不再想着自力更生,而是希望能够尽快把这支部队的指挥权转到自己手中,然后带着这支部队先去控制住北高加索,彻底消灭南方的叛乱了。   斯大林随即问道:“这个别拉亚训练营地有多大,能够驻扎整个国际纵队吗?”   伏龙芝道:“足够驻扎整个王国纵队了,整个训练营大概有5万公顷大小,建筑物1.5万栋,可以容纳4-5万人驻扎。别拉亚训练营地是去年夏季攻势失败后,革命委员会建议临时政府修建的,原本是用来训练参加战争的后备力量的。   不过,训练营地刚刚修好没多久,彼得格勒的革命就爆发了,因此训练营地就落入了修建该处营地的革命委员会手里。现在,这处营地就成为了我们的训练营和军营了。”   斯大林思考了一下就向伏龙芝问道:“那么这支部队的组成情况是怎么样的?他们现在受谁指挥?我们还是革命委员会?”   伏龙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部队中的主力是远东的俄国工人、中国和朝鲜同志,此外也有越南、美国和菲律宾人。他们的训练还是不错的,士气也很好。   至于国际纵队今后受谁指挥,这恐怕要您去同国际纵队的革命军事委员会沟通了。就目前来看,他们主要还是精力放在了保护西伯利亚大铁道上,避免这条铁路被反动分子破坏……”   在抵达别拉亚训练营之前,斯大林向伏龙芝询问了国际纵队的人事组成,东方面军现在的兵力部署和西伯利亚州议会的力量等资料。让他感到轻松一些的就是,奥伦堡哥萨克领袖杜托夫逃入草原之后并没有拉起什么新队伍,东方面军现在已经打通了奥伦堡到塔什干之间的铁路运输。   俄罗斯帝国在中亚划分了两个总督区。北面是草原总督区,管辖范围覆盖了哈萨克草原地区,首府鄂木斯克;南面是土耳其斯坦总督区,管辖范围覆盖了哈萨克草原以南的绿洲地区(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除外),首府塔什干。   鄂木斯克现在在西伯利亚苏维埃政权手中,而进入草原总督区的交通要道和驻军要塞奥伦堡也落入了东方面军手里。虽然整个草原总督区还没有完全被苏维埃所掌握,但是失去了这两座大城市的白卫军也只能流窜于靠近里海的吉尔吉斯地区,并不能威胁到西西伯利亚的安全了。   同草原总督区的工业带主要分布于以鄂木斯克为中心的哈萨克草原东北部一样,土耳其斯坦总督区的工业区也主要分布在以首府塔什干为中心的区域。   1865年俄国夺取了浩罕汗国统治下的塔什干,便开始在这里设立军事要塞和移民定居点。1889年跨里海铁路修建到塔什干,这座城市就成为了中亚地区的一个工业重镇了。因此到了一战之前,塔什干地区就已经是土耳其斯坦总督区经济实力和军事力量最强的地区,谁控制了塔什干,谁就控制了周边的农牧区。   俄历1917年11月7日,彼得格勒爆发革命,第二天塔什干的布尔什维克就以投票方式罢免了代表临时政府的突厥斯坦委员会的权力。11月9日,塔什干苏维埃在报纸上刊登了临时政府被推翻的电文,突厥斯坦军区司令卡罗维切夫试图用武力解决塔什干苏维埃,但是支持苏维埃的西伯利亚步兵团在铁路工人的支持下打败了卡罗维切夫的军队。   11月15日,突厥斯坦边区苏维埃第三次代表大会在塔什干召开,组建了9人的临时执行委员会和22人的常设会议。由于塔什干是一个新建成的工业重镇,受工人支持的布尔什维克不仅在此地占有优势力量,俄罗斯族移民也在此地占有优势地位。   这也就使得,塔什干苏维埃内部,不仅存在着布尔什维克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人之间的矛盾,也存在着俄罗斯人同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中亚的少数民族基本信仰伊斯兰教,于是又存在着宗教矛盾。   于是,在建成了苏维埃政权没多久,这个政权就分裂了。11月28日,布尔什维克成立了自己的政府,突厥斯坦苏维埃政府,成员全是俄罗斯人,执行委员会中有7名布尔什维克和8名左翼社会革命党人,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柯列索夫当选为突厥斯坦边区人民委员会主席。   边区苏维埃政权的建立,使得中亚其他地区:锡尔河省、撒马尔罕省、外里海省的布尔什维克都纷纷组建了各级苏维埃政权。这当然引发了本地穆斯林联盟的不满,穆斯林联盟中的温和派希望同苏维埃政权合作,建立一个联合政权;而激进派则要求实施中亚自治,脱离俄罗斯。   不过柯列索夫为首的边区人民委员会既不支持建立联合政府,也反对中亚人参与政权,柯列索夫声明:“在目前,吸收穆斯林参加边区革命政权最高机关是不可接受的,不仅因为当地居民对士兵、工人和农民代表政权还没有明确的态度,而且还因为在当地居民中还没有无产阶级的阶级组织,倘若他们在边区最高权力机关中设有代表处,党团还是会欢迎他们的。”   边区人民委员会拒绝中亚人加入新政权的表态激怒了穆斯林联盟,11月25日,全穆斯林代表大会在浩罕召开,会上宣布中亚自治,并组建了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成立了由哈萨克人塔尼斯贝·尤里任总统的浩罕自治政府。   不过,1918年1月1日列宁给边区人民委员会发来了电报,表示中央人民委员会完全信任边区人民委员会,并支持他们的一切决定,反驳了浩罕自治政府向中央人民委员会要求的,承认自治政府为南部中亚的唯一合法政府。   这一答复正是斯大林所起草的,他在答复中说道:“布尔什维是自主的,他们的权力是建立在支持他们的人民武装的基础上的。”   因此,当斯大林来到乌法之后,自然也就对突厥斯坦边区人民委员会关注了起来。不过,随着杜托夫匪帮在奥伦堡的溃败,得到了东方面军支援的边区人民委员会很快就用武力解决了浩罕自治政府。1918年2月18日,苏维埃军队攻下了浩罕,南部中亚由此完全纳入了苏维埃政权的管制。 第九百七十章   当斯大林见到别拉亚训练营后,才理解伏龙芝说这里是乌法最为安全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除了一道道砖木或铁丝网建立起来的警戒防线外,营地内的士兵带给斯大林最为深刻的印象大约就是纪律和活力了。   从战后第二年开始,俄国的军营就开始变得混乱了。特别是在二月革命之后,斯大林在彼得堡看到的士兵,不是在街头做小买卖,比如出售葵花籽,就是在军营附近的小酒馆内整日酗酒闹事。   十月革命之后,士兵们就更加不受约束了,为了阻止某些士兵整日在街头喝酒闹事,常有喝的醉醺醺的革命士兵在街头肆意射击,往往会误击平民,肃反委员会不得不下令搜索并破坏了整个彼得格勒酒窖内的藏酒。   但是在这座训练营内,斯大林注意到营中的士兵没有抱着酒瓶醉醺醺的倒在路旁的,也看不到有平民出入这里。营地内的道路不仅铺设了煤渣,还在路旁设立了排水沟和标识牌,地面上看不到什么积雪和垃圾,这里相当的整洁。   道路两旁除了用铁丝网隔离开的训练场地外,还有着篮球场和足球场等运动场所。眼下似乎是训练时间,运动场内看不到人,但是训练场内却有着许多士兵在分组训练,这些训练场训练的项目基本不同,有的士兵在训练射击,有的在训练如何通过障碍物,有的在学习如何构筑工事,也有的只是在训练走路而已。   不过斯大林注意到,虽然他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数百人在那里训练,但是几乎听不到什么嘈杂声音,士兵们在训练时都显得很专注。   似乎意识到了斯大林的惊讶,陪同他向着营地内司令部走去的伏龙芝向他解释道:“虽然国际纵队是由各国无产阶级的志愿者组成的,但是这只军队的军官和士官都来自革命委员会的现役部队。因此这只部队的纪律性和正规军队并没有什么区别,战斗力也是相当的不错的。”   斯大林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正是人民委员会所需要的无产阶级武装,希望那位任辅臣同志能够配合我的工作……”   斯大林不仅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去做的。在同任辅臣等国际纵队的革命军事委员们见面之后,他就坦率的向这些委员们说道:“我来乌法就是来向各位求援的,当前同盟国和协约国都在对苏维埃俄国虎视眈眈,意图消灭这第一个由无产阶级建立起来的政权。   在俄国无产阶级同外国帝国主义和本国贵族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相斗争的状况下,各国无产阶级不远万里而来,帮助俄国无产阶级对抗这些反动分子,实在是让俄国人民感激不已。   我首先代表俄国无产阶级、人民委员会、俄共(布)感谢你们对于俄国无产阶级的无私援助,其次就是希望国际纵队能够帮助我们先恢复东方和南方的国家秩序。不知各位怎么看?”   国际纵队虽然和苏维埃红军一般,建立了革命军事委员会为军队的最高权力机关,但是和苏维埃红军不同的是,国际纵队内部的政委体系要比红军严密且富有活力。   虽然各级苏维埃及军中都组建了革命军事委员会,但现在各军队中的军事委员,更类似于人民委员会在军中的代表,而不是一个专门的政治机关。   本次德国军队的进攻让人民委员会意识到,军事委员和士兵委员会虽然可以夺取旧沙俄军队的控制权,但是对于军队的战斗力和组织度却并没有什么帮助。托洛茨基试图依赖前沙俄军官恢复俄军的建制和战斗能力,不过列宁、捷尔任斯基、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则认为应当在军队中建立专门的政治机关。   对于不少人民委员来说,在军中设立政委的目的,就是监督和检查红军指挥官的行为,让他们不折不扣的执行人民委员会的命令。至于在军中进行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宣传,提高士兵的政治觉悟什么的,他们暂时还没有考虑过。   从这次德军的进攻过程来看,红军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肯服从人民委员会下达的命令,他们不是对于人民委员会的命令不屑一顾我行我素,要么就是对人民委员会的命令有选择的实施,从而让人民委员会完全搞不清楚前线军队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服从了自己的命令的。   虽然捷尔任斯基一直试图把国民革命军中的政委体系移植到苏俄红军身上,但是两国之间的国情差异,使得他的设想还是破产了。首先就是俄国的军官养成教育早在帝俄时代就已经相当全面了,可以说俄国是一个拥有军事贵族传统的国家,军中挑战军官指挥权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军官的冒犯。   但是中国不同,满清就不存在什么军事贵族,而儒家的传统又使得将领的指挥权常常为皇权或文官们所干涉,再加上国民革命军本身就是一支新组建的革命军队,军中对于多了一个干涉军官指挥的政委,思想上并没有多少抵触。   这也就使得,国民革命军中实施全面的政治委员制度时,军官们并没有抱有什么不满情绪。但是在沙俄军队中推动政委委员制度时,却遭到了许多军官们的反对。直到布列斯特和约签订之后,在列宁的提议下,托洛茨基方才开始在新建部队中推动政治委员制度。   担任国际纵队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兼总政委的任辅臣,对于斯大林不加掩饰的提问也是楞了好久,方才反应过来说道:“我们既然是来支援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自然是哪有敌人我们就去哪。   只要是人民委员会的命令,我们一定会遵照执行,不过还请您在下达命令之前慎重的考虑两点。第一,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西伯利亚铁路的畅通,没有这条铁路的畅通,哈尔滨就不能给俄国同志运输更多的物资;第二我们并不畏惧牺牲,但请不要让我们牺牲的毫无价值。”   站在任辅臣身边的马林、李观求、堀江文太郎等人也是连连点头,显然他们认为任辅臣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斯大林倒是蛮喜欢任辅臣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他很快就微笑着说道:“我们当然不会让无产阶级同志做无谓的牺牲……”   就在斯大林和任辅臣进行交涉的时候,鄂木斯克戈东诺夫大街斯拉夫人旅馆的前厅内正爆发着一场争执,一名穿着体面的绅士被旅馆内的经理带人拦住了,“男爵先生,杰尔别尔先生嘱咐过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搅州议会的贵宾,所以您不能上去。”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看着面前面带微笑却态度坚定拦住自己的经理,一时着急的有些上火了,“岂有此理,我说过了我认识伊万诺维奇上校,我找他是有正事的,不是什么打搅……”   旅馆经理看着这位外地来的男爵,一时也有些吃不准了,不过他略一迟疑就恢复了坚定说道:“那么请您留下字条吧,我会给您送上去,如果伊万诺维奇先生愿意见您的话。”   于尔斯泰男爵看着态度坚决的经理,心里顿时生起了一种无力感,老实说他还真的吃不准,过去的伊万诺维奇上校,现在的远东自治领总理究竟会不会见自己。但是他却不得不求见这位过去认识的上校先生,因为他在这里只认识这位。   想到这里,男爵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不听从小女儿的劝说,本应该带着一家人直接前往哈尔滨的,但是在车里雅宾斯克换车的时候,他听说伊尔库茨克正在抓捕贵族和社会革命党人,就有些不敢前进了。   而在这个时候,后方又传来了顿河哥萨克和奥伦堡哥萨克向苏维埃进攻的消息,他于是就听了几个路上认识的朋友的劝说,在车里雅宾斯克等上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前往远东。   按照,这几位朋友的说法,如果苏维埃政权垮台了,那么还出什么国呢?卡列金和杜托夫两位将军可都是宣称,要保卫地主的利益的,要是他们赢得了胜利,大家当然是回家去了。   只不过男爵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位朋友劝说他留下来观望,其实是为了骗取他的行李。没有听从小女儿劝说的男爵最终被这几位朋友骗走了身上的大部分钱财和一家子携带的大件行李,搞的一家人最终只剩下了一点随身携带的行李。   到了这个时候,男爵就更加不想继续前往哈尔滨了,他都不知道去了那里如何养活这一大家子。于是他又带着全家前往了鄂木斯克,向住在这里一位商人朋友求援。在这位商人朋友的帮助下,男爵一家好歹找到了一个住处,但是接下去该怎么办,男爵依然没找到出路。   也就在这个时候,男爵从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了谢尔盖的照片,陡然发觉这位过去的密探局上校居然已经成为了远东自治领的总理了,而且现在还跑来了托木斯克进行访问,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打听到对方下榻在这里,这才眼巴巴的跑了过来,希望能够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帮助。   正因为今趟是过来求人的,所以男爵才不愿意写什么字条,而是希望上去直接和对方见上一面,他怕对方已经忘记了自己。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男爵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男爵?是于尔斯泰男爵阁下吗?”   于尔斯泰男爵下意识的转头望向楼梯,很快就高兴的回应道:“谢尔盖,不,伊万诺维奇先生,真的是您啊,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呢……”   看到旅馆的贵宾和面前的男爵这么熟悉,经理终于让开了道路,让男爵走上了楼梯。不过经理也感觉到了一些错觉,似乎看到男爵的贵宾情绪显得更加的激动。 第九百七十一章   距离斯拉夫人旅馆约三公里外的城市边缘,有一个坐落于河边森林中的村子。这里位于额尔齐斯河的右岸,北面是向东北方流淌而去的额尔齐斯河,东面是杨树林、住宅和城市中心,站在河边的河堤上时还能看到城市中心教堂上的十字架。   村子的西面又是大片的杨树林,银白杨、额河杂交杨、苦杨、欧洲黑杨是森林中最为常见的树种,再往西去就是大片大片的沼泽地了,村子的南面要稍稍开阔一些,是小树林和成片的田野。   俄国人喜欢把郊外的住宅区叫做村子,这座村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农民居住生活的地方,而是城市居民在郊外的度假别墅,当然能够建立起郊外别墅的居民至少也得是颇为富裕的家庭了。   因此这片杨树林内的房子虽然材料还是用的木头,但是造型和设计却要比普通的农民房子更漂亮和宽敞一些,每幢房子的周边都有着前后院,前院用来堆积木柴杂物和安置牲口,后院则是一个供家人游玩的花园。   当然,这样的房子是无法和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相比的,不管是叶琳娜还是男爵夫人,都抱怨自己现在过的日子,还不如过去庄园里的仆人们好。   不过在姐姐和母亲整日抱怨着革命给于尔斯泰家族带来的灾难时,安娜却已经开始学习如何洗衣做饭,如何同当地人打交道了。从图拉家中离开时,家中的男女仆人几乎都留了下来,只有男女管家和他们的家人跟着安娜一家离去了。   安娜一家本身就是一个有着十多口人的大家族,再加上跟着他们一起逃亡的亲戚,这显然不是七、八名仆人能够照顾的过来的,因此很多杂务就需要主人们自己动手了。和那些整天抱怨的亲戚们相比,安娜倒是宁可自己学着处理这些杂务。   和某些还沉迷于过去生活里的家人、亲戚不同,安娜并不认为他们对于这场革命的判断,这不过是另一场1905年革命,很快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上来。   同吴川有过长期通信交流的她,在旅行中看到了俄罗斯真实的一面后,这是过去在庄园及省城、莫斯科的贵族圈子里所看不到的俄罗斯,她就有些相信吴川的预言了,从贵族手中夺取了自由和政权的工人和农民,这一次是不会轻易的再把政权交还给贵族了。   因此安娜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也许图拉乡下的庄园,她们一家人会很久很久不能归去了。只不过她倒是没有预料到,父亲会轻易的被骗子给欺骗了,把她们携带的大部分财物都给弄丢了,搞的现在进退两难了起来。   不过更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一直跟着他们的亲戚,在父亲上了骗子的当后,选择了和他们一家分道扬镳,显然这些亲戚现在是把她们一家当成了累赘了。不过安娜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她就不用头疼整天听着这些亲戚和母亲坐在一起回忆过去的好日子,她们可以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聊上一天,然后第二天重复的聊,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蹲在河岸边的安娜又有些心疼起自己的父亲来了,自从上了骗子的当后,男爵在家中的地位直线下降,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每天都要对着父亲抱怨几句,要求他去找一找那些可恶的骗子,把她们的财产拿回来。   不过就如哥哥对她所说,这样的世道丢了几件行李已经是万幸了,要不是他们被那些骗子给骗走了行李,真的跑去奥伦堡投靠杜托夫将军,那么搞不好现在父亲和他已经被革命法庭给枪毙了。和图拉乡下的农民、莫斯科的工人相比,这里的工人和士兵显然要野蛮的多,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公道,只要是他们所认为的革命敌人,就会直接拉出去枪毙。   当然,另一边的白卫军也不是什么好人,杜托夫率领的哥萨克打下城镇时,首先就会把当地的苏维埃委员绞死,连审判都不会给一个。双方之间的战争,更像是两个世仇家族之间的互相仇杀,野蛮而血腥,毫无人道主义。   这些消息都是从奥伦堡等地逃亡到鄂木斯克的逃难者传播开来的,原本还试图前往杜托夫军中谋取一个职位的哥哥,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当然,也幸亏哥哥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苏维埃的军队完全击溃了杜托夫将军率领的哥萨克军队,差一点哥哥就成为红军的俘虏了。   “安娜小姐,你的鱼上钩了。”男仆奥列格的声音在安娜的耳边响起,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她。安娜把目光转移到冰面上敲开的洞,果然看到浮标沉了下去,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收起了鱼线,在奥列格的帮助下把上钩的鱼拖出了水面。   看到在脚边不断挑动的半俄尺长的大鱼,原本想要通过钓鱼散心的安娜突然就失去了兴致,她对着一边的男仆说道:“你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我先回去了。不知道爸爸和哥哥今天会不会带一些好消息回来。”   奥列格低着头收拾着鱼钩,心无旁骛的回道:“好的小姐,我再钓一条差不多大的再回去,现在这些收获恐怕不够大家吃……”   坐在餐桌前的玛利亚·于尔斯泰娃,把面前的金币和纸币都码放整齐后,便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哀叹道:“129个金卢布,纸币588卢布,米娅你那里还剩多少?现在我们每天要花多少钱?”   女管家米娅冷静的对着女主人回道:“大概还有360几个纸卢布,现在纸卢布对金卢布的公开兑换价是五比一,但是在黑市上已经是6到7卢布兑换一块金卢布了。   我们现在要负担17个人的饮食,大约每天花费21-22卢布,如果再加上一些额外的开销,就接近30卢布了。如果男爵先生和安德烈少爷还不能尽快找到工作的话,我觉得我们应当减少一些开支,至少把本地雇佣的仆役给辞退了。”   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琐碎的家务,热心于音乐和美术的男爵夫人,虽然知道女管家米娅的建议是正确的,这位女管家几乎在庄园待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可以说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贡献给了于尔斯泰家族,也是男爵夫人最为信任的人,甚至还要超过自己的丈夫。   但是对于米娅提出的缩减开支的建议,玛利亚顿时犹豫了起来,她很难想象自己的餐桌上没有肉,家中没有家务女仆的样子。她忍不住用手支着额头说道:“上帝啊,这场暴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女管家顿时保持了安静,她知道想要让男爵夫人尽快恢复正常,那么最好别去接她的抱怨,否则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诉苦了。可是现在的诉苦又有什么意义呢?甚至于她们现在所在的鄂木斯克都未必是安全的,作为草原总督区的工业中心,这里既不缺乏工人,也不缺乏士兵,而这两者正是革命的源泉。   只不过,为于尔斯泰家族服务了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的一部分,离开了男爵夫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因此她只能帮助男爵夫人尽量把日子过下去,等待着上帝给予于尔斯泰家族的指引。   就在男爵夫人渐渐停止了抱怨的时候,厨房的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人都不由向着后门的方向看去。这种小别墅内,餐厅和厨房之间并不是全封闭的,这样可以给予餐厅更多的采光。因此当安娜从后门闯入时,玛利亚顿时起身惊讶的看着女儿嚷嚷道:“安妮亚你怎么穿成了这个鬼样子,要是让外人见到了,那就太失礼了。”   安娜瞧了一眼身上穿的当地人的长袍,不以为然的对着母亲回道:“这样的长袍既保暖又方便干活,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我们才是这里的外人,不穿这样的服装,才是难以和邻居们交流的吧。爸爸和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玛利亚一手按着餐桌,一手扶着额头,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不过她还是坚持站在那里教训安娜道:“我们现在还用不着去讨好这里的邻居,他们不过是一些商人和市民而已。   如果我们不能保持于尔斯泰家族的门风,那么我们就和这些农民没什么区别了。赶紧上楼去换衣服,不要让你的父亲和兄长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了。就是现在,上楼!”   看着母亲瞪着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母女两人对视了数秒之后,不希望母亲受到太大刺激晕到的安娜终于妥协,调头上楼换衣服去了。   她换上了日常服饰之后,并没有着急下楼,而是待在了房间里陪着姐姐和外甥女玩了一会,鄂木斯克的气温和图拉的气温差不多,三月下旬的白天依然在零度左右,对于幼儿来说现在的外界是不适宜外出的,因此叶琳娜只能整天和一岁的女儿待在暖和的房间里玩耍。   安娜正和外甥女玩耍着,突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了父亲久违的笑声,她赶紧起身下楼去看个究竟。她还没有走下楼梯,就听到父亲正对着母亲说道:“……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用发愁了,伊万诺维奇先生已经向我打了包票,他很快就会给我找一条出路,让我安心在家等待一两日……” 第九百七十二章   “伊万诺维奇先生?这不会又是爸爸您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吧?”站在楼梯上的安娜听到了父亲对着母亲的吹嘘后,不由怀疑的问道。   只是这一次母亲倒是站在了父亲一边,热切的为男爵辩解道:“安妮亚,不可以这么怀疑你的父亲,这次这位伊万诺维奇先生应该是个好人,他借给了我们1万卢布用于安顿生活,还答应要给你父亲和哥哥安排一个职位呢。”   安娜就更加怀疑了,她看着父亲认真的问道:“伊万诺维奇先生为什么会对爸爸这么大方?我可不记得和家族关系密切的伊万诺维奇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他和家族的关系并不密切的话,那么他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于尔斯泰男爵对于女儿的追问并不感到不悦,而是心情愉快的说道:“伊万诺维奇先生就是谢尔盖上校啊,就是那个和美国人、中国人一起来我们庄园的谢尔盖……”   男爵突然就想起了,这位谢尔盖带到庄园的中国人,正是和安娜订婚了的尼古拉·吴。因为耽误了安娜的婚事,他平日里可没少咒骂谢尔盖,看着女儿他的声音不免就小了下去。   安娜对于这位密探局的上校还是印象深刻的,毕竟正是他逼迫自己前往了一趟远东,她不由想着,也不知对方是否收到自己的求助电报了。   并没有察觉到女儿正在走神的男爵,已经转移了话题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谢尔盖还送了我一些茶叶和糖果,我还买了一些蜂蜜和糕点,你去把列娜和你嫂子都叫下来,我们正好来一个下午茶,离开图拉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的喝过茶了……”   斯拉夫人旅馆内的谢尔盖送走了于尔斯泰男爵后,心情也是大为振奋。远东自治领总理的位置虽然给他带来了大量的好处,但是也让谢尔盖感到了危机重重。虽然他并不懂什么政治,但是在担任自治领总理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了自治领政府的脆弱。   士兵和工人基本都乐于亲近布尔什维克,农民喜欢社会革命党的纲领,而小市民则更乐意支持孟什维克,商人和工厂主亲近立宪民主党。保皇派则四分五裂,谁也不服气谁,光是一个支持尼古拉二世直系血脉继承皇位,还是从旁支中推举新沙皇,就已经让保皇派内部斗的不可开交了。   刚开始登上总理宝座的谢尔盖还是有些飘飘然的,突然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为所欲为了。但是随着远东自治领内部的政治分歧不断增大:要求向莫斯科进军,恢复沙皇制度的;认为不能复活沙皇制度,应当在俄国实施民主制度的;支持苏维埃政权,主张解散自治领政府的;主张保境安民,不干涉欧洲部分事务,也不希望人民委员会干涉远东自治领的……   这些政治团体的各自主张,让谢尔盖颇有无所适从之感。但这还只是内部的问题,更麻烦的还有外部的问题,一开始有着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人的支持,英法日几乎就把远东自治领视为了一个独立王国。   但是现在么,三期私有化债券已经发行的差不多了,这些私有化债券给西伯利亚人民带来了不小的好处,可也极大的刺激了美国资本在远东的投资建设,也让英法日资本家开始对于远东自治领有所不满了。现在英法日三国联合美国向远东自治领施压,要求自治领政府接受并承认俄罗斯帝国对他们欠下的债务。   从凯瑟琳二世开始,俄罗斯帝国就开始依赖外部贷款用以支持帝国财政和帝国对外的扩张性政策了。1914年开战之前,俄罗斯帝国的外债就已经达到了63亿金卢布,而帝国的预算收入才34亿金卢布,每年要花费财政收入的5.5%用于偿本付息。   到了十月革命爆发的时候,俄罗斯的外债就已经达到了100亿金卢布。苏维埃政权以一项法令取消了所有外国贷款,这让各债权国大为不满,但是一开始大家还没有把目标转到远东自治领身上,因为各国并不认为远东自治领有这样的能力还款,直到远东自治领用私有化债券的方式收割了大笔财富,这才让各国政府试图从它手中拿回欠款。   谢尔盖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勒索,他之所以能够坐稳总理的位置,除了得到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外,就是能够给各方带来利益。远东自治领私有化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分享到了好处,虽然最大的好处落在了中国人、美国人手中,但是他们这些自治领的上层也拿到了大头,所以大家都很满意,布尔什维克、社会革命党在远东自治领的号召力才会不断的被削弱了下去。   但是如果现在他去接受了各债权国的要求,把分下去的钱再搜刮回来还债务的利息,那么各方不把他恨之入骨才怪。虽然他知道,只要革命委员会还支持他,那么协约国各方就拿他没办法。甚至于他自己也没想过远东自治领会长期存在下去,干上一两届就退位跑去中国境内定居才是他的目标。   只是谢尔盖有些拿不准,革命委员会是不是真会一直庇护他到最后,还是用完了他之后就把他甩在一边了。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尼古拉二世,革命委员会几乎没有对退位后沙皇的处境有过什么声明,好歹他们一开始革命也是得到了沙皇的支持的。   谢尔盖当然不会为尼古拉二世的困境叫屈,但他还是希望能够从吴川那里获得更多的保障,自从他担任自治领总理之后,他和吴川的私人联系就不大多了,这让他心里颇为担忧。所以在鄂木斯克看到于尔斯泰男爵的时候,他的兴奋也就不言而喻了,没有比通过吴川的未婚妻和吴川建立牢固的私人关系更好的渠道了,而吴川对于自己未婚妻的态度,也能让他估计一下吴川对于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谢尔盖在房间内思索的时候,他的随从向他汇报,杰尔别尔议员来拜访他了。杰尔别尔是右翼社会革命党人,在西伯利亚农民所占有的土地是欧俄地区的2-3倍,因此这里的富农比较多,也大多是支持社会革命党的,在二月革命之后,杰尔别尔渐渐成为了西西伯利亚地区较有名望的社会革命党领袖,自然也就成为了西伯利亚州议会中的实力议员。   只是,在托木斯克建立的西伯利亚州议会并不掌握武装力量,工人和士兵都加入了鄂木斯克苏维埃,如果不是在中国人的斡旋下,鄂木斯克苏维埃早就用武力解散这个“资产阶级和地主的俱乐部”了。   当然西伯利亚州议会为此付出的代价并不小,在杰尔别尔等议员的恳求下,协约国,特别是美国给西伯利亚州议会送来了大批物资用于组建捍卫自由的军队,名义上大约有4个步兵师的编制,不过一个步兵师的装备被伊尔库茨克苏维埃截留了,两个步兵师的装备被用在了国际纵队身上,最后一个步兵师的装备也被杰尔别尔等议员私下卖掉了大半,账面上则记录为送给了杜托夫军。   杰尔别尔等议员因此获得了大量的利益,他们并不敢把这些利益留在鄂木斯克或托木斯克,而是投资在了远东自治领的土地上,因为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抵抗鄂木斯克苏维埃领导的武装的进攻,也不希望在自己的家乡爆发内战。   就像他们过去反对沙皇却不赞成暴力革命一样,现在他们对于布尔什维克的诸多政策感到不满,但同样也没想过要用武力消灭苏维埃,因为内战不仅会死人,还会让他们的产业化为乌有。只不过随着人民委员会加快了土地和工厂的国有化进程,又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和平条约之后,西伯利亚州议会的内部终于开始分裂了。   以杰尔别尔为首的议员认为,布尔什维克已经丧失了对于俄国统治的合法性,他们出卖了祖国的利益,但是正义的力量太过弱小,光凭我们自己是推翻不了布尔什维克的统治的,因此他们应当把力量转移到远东自治领,去联合自治领的力量,在哪里还更容易获得协约国盟友的支持和保护。   不过杰尔别尔所率领的右翼社会革命党虽然宣布要保护有产者的合法利益,但是认为不能让有产者的代表参与新政权。现在杰尔别尔想要联合自治领的力量,其实是和他们之前的政治宣言相违背的。   而西伯利亚州议会中的另一派,则是以沃洛戈茨基这个立宪民主党领导的资产阶级自由派,这一派在四月暴动和九月科尔尼洛夫叛乱中声势大跌,在州议会中也是少数派。不过随着人民委员会同德国人签订了和平条约之后,他们渐渐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沃洛戈茨基同样认为应当打倒布尔什维克对于俄国的统治,联合远东自治领的力量。但是他的政治主张要比右翼社会革命党激进的多,他认为西伯利亚应当宣布独立,从乌拉尔到太平洋沿岸统合为一个政权,废除苏维埃执政后颁发的一切法令,恢复革命前的法院和行政制度。把庄园归还给大地主,取消土地委员会,重建俄罗斯帝国。   杰尔别尔禁止其他人拜访谢尔盖,其实就是防止沃洛戈茨基偷偷拜访谢尔盖,从而和远东自治领达成什么私下协议。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能够抵挡住苏维埃进攻的也只有远东自治领了,如果州议会想要迁移到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只能前往远东自治领,那么到时谢尔盖要是选择支持沃洛戈茨基,他们这些右翼革命党人就要傻眼了。   而此次杰尔别尔以州议会的名义邀请谢尔盖前来访问,显然不是为了让沃洛戈茨基和远东自治领勾结在一起的。 第九百七十三章   在斯拉夫人旅馆套房的客厅内,一处用丝绸和原木装饰的华丽房间,杰尔别尔和谢尔盖坐在燃烧着的壁炉前,两人一边烤着火,一边交谈着。   “……现在的状况就是,鄂木斯克的苏维埃举动越来越激进了,特别是在《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和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之后,因为大多数议员反对和约,布尔什维克所领导的鄂木斯克苏维埃对于州议会就越发不满了。   就在昨天,他们还发文给州议会,要求我们不得煽动民众反对和约和人民委员会,否则他们将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阻止我们,包括武力的手段在内。所以,在鄂木斯克,我看州议会和苏维埃是很难共存下去了,这里苏维埃的影响力太大了,州议会有必要迁移这里了。   不知道伊万诺维奇阁下您是否有考虑过,让西伯利亚州议会和远东自治领合并,成立西伯利亚临时政府,这将会令我们的力量更为强大,也能让俄罗斯人民获得一个抵抗苏维埃政权的有力领导。”   杰尔别尔身体向着谢尔盖微微前倾,认真的向着对方摊开了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躺在皮质沙发上,被炉火烤的暖洋洋的谢尔盖并没有立刻答复对方,虽然杰尔别尔的建议可以让他从自治领的总理变成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总理,看起来可以让他再上一个台阶。   长长的吐了一口雪茄的烟雾出去之后,谢尔盖才提起了一点精神向杰尔别尔说道:“我这次受西伯利亚地区议会的邀请,过来主要还是谈一谈贸易往来的问题。至于让双方合并建立西伯利亚临时政府一事,我还需要回去同其他人商议再说。   不过,杰尔别尔先生,西伯利亚地区议会现在和鄂木斯克苏维埃针锋相对,而苏维埃掌握的军队已经打倒了杜托夫领导的奥伦堡哥萨克军,您觉得我们合并组建西伯利亚临时政府,难道不会遭到苏维埃的阻扰吗?”   杰尔别尔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苏维埃阻扰也没什么,大不了把地区议会搬迁去哈巴罗夫斯克好了。我相信在您的庇护下,我们做事也许会更加的自由了。”   谢尔盖赶紧摇着头说道:“西伯利亚地区议会如果现在就搬去哈巴罗夫斯克,那么对于西伯利亚的民众还有多少号召力?远东自治领的人口不过才200万出头,贝加尔湖以西的西伯利亚地区人口就超过了700万,整个俄罗斯则有1.5亿以上的人口。   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成立之后,总不能只是200多万远东人的临时政府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又何必合并呢?鄂木斯克城虽然是工人和士兵占据了优势,但是整个西伯利亚地区9成以上的人口都是农民,你们社会革命党人不是最受农民的支持的吗?难道你们就不能转移到农民占据优势的地区去,依赖西伯利亚的农民来抵抗苏维埃吗?比如托木斯克就不错,听说那里的布尔什维克支持者并不多。”   看到杰尔别尔的脸色有些难看,谢尔盖又赶紧安抚对方说道:“我并不是拒绝地区议会离开鄂木斯克,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多坚持一些日子,只有坚持下去我们才能等来转机么。而且你们在自治领的投资我一直都为你们看护着,哪怕最终苏维埃真的解散了地区议会,你们也可以在最后时刻直接前往自治领,不必过于担心今后的生活。   再说了,我要求你们在这里坚持下去,也是为了不让西伯利亚铁路的控制权完全落入到苏维埃手中。我想你也应该有所了解,现在西伯利亚铁路已经成为了欧洲地区有产者出逃的最好路径,虽然这里不是距离欧洲其他国家最近的路途,却是最容易带出大件行李的安全路径。   这些从欧洲逃离的有产者,他们随身携带的财物正是自治领所需要的投资,如果让苏维埃控制住了这条铁路,今后恐怕这条逃离欧俄的通道就会被关上了。这不仅不符合自治领的利益,也不会符合协约国各方的利益……”   杰尔别尔对此只有保持沉默,他知道谢尔盖说的很正确,这些从欧俄地区出逃的有产者,实际上也是他们的目标。哪怕是被列强搜刮了几十年的满清,空的也只是国库而不是个人。满清的王公贵族那个不是身家百万,多至千万的也不少。   不提这些前朝权贵,就是民国新贵,北洋的核心将领在短短几年内也搜刮了千万家产。因此不要看俄罗斯帝国虽然欠债累累,但是帝国从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的向外扩张,也就失败于拿破仑、克里米亚和远东三次而已。   哪怕这些俄国的贵族、地主、资本家只能把易于携带的财物运出国去,累计也是不会少于俄国当前的对外欠债的。特别是苏维埃里那些普通工人和农民出身的委员,对于艺术品的价值完全没有感觉,这也就成为了俄国有产者转移资产最好工具。   金兹堡伯爵从贵族那里收购的艺术品,一部分就换成了地主的田产和资本家的固定资产,然后又把这些廉价换来的田产和固定资产出售给俄美公司,这样就快速完成了一部分套利。   而俄美公司从普通股民那里获得的资本用于投资这些风险性极大的固定资产,失败了也是普通股民受到了损失,因为大股东通过拉升股价早就把本钱套出来了。   逃亡的贵族、地主、资本家在变现固定资产时已经亏损了一笔,然后逃到远东自治领后,把随身携带的财物再换成当地的土地和住房,原则上又等于是为远东的私有化接盘了。   没有这些逃亡者的接盘,谢尔盖也不知道远东的经济该怎么发展下去了。毕竟他已经把能卖的差不多都卖了,要是接下来远东自治领陷入通货膨胀,他可拿不出办法来遏制。但是有了这些逃亡者的到来,之前在私有化过程中超发的货币,这下就可以用艺术品收回一部分了。而逃亡者在远东自治领的购地定居,又维持住了地价。   可以说,当前远东自治领的经济繁荣景象,和从欧俄地区逃亡来的有产者不无关系。谢尔盖自然不会乐意见到苏维埃完全的控制住西伯利亚铁路,他还是希望西伯利亚地区议会能够同苏维埃政权斗的久一些,也好多维持几日远东的经济繁荣。   至于杰尔别尔的右翼革命党的身份,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保皇党内的保守派如霍尔瓦特认为,社会革命党所主张的土地政策和布尔什维克没什么区别,这些标榜社会主义的党团应该同布尔什维克一起被打倒。   不过谢尔盖却并不这么看,虽然他也喊着保卫罗曼诺夫的血脉,但他只是喊喊而已,并不打算真的去这么做。既然他无心去复辟罗曼诺夫王朝,那么同社会革命党或者布尔什维克党团合作都无所谓,只要能够给他带来利益就可以了。   “……我看要么这样,你们可以先把西伯利亚地区议会先迁移回托木斯克去,那边的交通虽然不如鄂木斯克方便,但至少支持你们社会革命党的农民比较多。   然后趁着这个机会以苏维埃煽动了军队的叛乱为名义,把之前的账目都一笔勾销了。接着再向美国人和英国人请求一批新援助,这样你们就可以在托木斯克真正建立自己的军队了。顺便,我再向您推荐一个负责军队后勤管理的人员,利奥·于尔斯泰男爵。”   杰尔别尔有些意外的看着谢尔盖问道:“利奥·于尔斯泰男爵是哪位?我怎么不记得本地有这样一位贵族。能够清理掉旧账目当然好,但是这位男爵可靠吗?另外美国人和英国人还会支援我们吗?我们之前可什么都没做啊。”   谢尔盖不以为然的回答道:“美国人和英国人当然会支援你们,西伯利亚地区议会现在可是全俄唯一一个民选政府了,他们不支持你们还能去支持谁?   而且你们也不是什么也没做,至少你们支援过杜托夫将军,只不过杜托夫将军跑的太快,导致你们送去的军火被苏维埃军队给拦截了而已。   至于于尔斯泰男爵当然是可靠的,他不是本地人是图拉人,他的女儿安娜是共和党主席吴川的未婚妻。只要吴川承认这门亲事,那么账目上哪怕有些不大清楚的地方,美国人和英国人也不会揪着不放的。   我想你也清楚,当前决定西伯利亚地区未来的,其实还是中国人。如果他们倒向了布尔什维克,那么协约国给予你们的资源就到不了你们手上;如果他们支持我们,那么至少我们就不必担心后路了。”   原本还有所抵触的杰尔别尔,马上转变了过来,点着头附和道:“如果是这样,那么男爵确实适合这个职位……”   于尔斯泰男爵真没有想到谢尔盖的效率会这么高,两人在旅馆见面后的第三天下午,谢尔盖就同杰尔别尔上门拜访了他,并聘请他担任了协约国援助物资管理一职,这可是一个真正的肥差。谢尔盖还向他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就是让男爵家中的女眷先行前往哈尔滨安顿下来,以免去男爵的后顾之忧。 第九百七十四章   看到餐桌上摆上的春碧蒿、豆苗和香椿,徐世昌方才愣了一下,对着陪同自己吃饭的周学熙说道:“没想到今日都已经春分了啊,过去这一天可应该去日坛祭日的。”   周学熙望了一眼堂外庭院内绽放的海棠花和鼻尖隐约嗅到的淡淡梅香,又转头看了一眼多了一些老态的徐世昌,心里也能明了这位苦心维持北洋团体的“老相国”,在当前错综复杂的局面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才会连春天到了都没有感觉到。   趁着今日中午只有两人在一起用餐,周学熙不免就直言不讳的询问道:“菊人兄,今后您是什么打算?”   徐世昌虽然比周学熙大了11岁,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要比北洋其他人密切的多,因为两人是北洋团体内少有的不沾染军事的文职。自从辛亥革命袁世凯背叛了满清朝廷之后,北洋内部原本文武分明的立场就开始混淆了,文官不是和军中将领相交密切,就是干脆依附于某个将领。   虽然袁世凯废除内阁总理制,把徐世昌任命为了国务卿,但事实上徐世昌能够信任的也就是一个周学熙了。袁世凯搞出的这个类似于家天下的大总统制度,算是彻底瓦解了北洋团体为公的一面,只留下了为私的一面。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私利走到了一起,那么官员任命自然就只能是裙带关系,哪怕袁世凯做出礼贤下士的举止,大肆邀请海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和南方士绅名流充实政府,都改变不了北洋政府是姓袁的,不得到袁世凯的赏识,就无法上位的事实。   袁世凯试图让北洋团体成为家天下的一部分,自然就遭到了北洋集团上下的抵制。他们保着袁世凯当大总统,可不是为了让其他人来摘取果实的。总不能活让北洋团体干了,官却让什么士绅名流去当了吧?你袁世凯又不是为了救国救民才出来当这个大总统的。   于是如徐世昌和周学熙这样的传统文官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矛盾,他们想要为国家做点事,不做事这个新政权就维持不下去。但是身为北洋团体的一份子,他们同样享受到了这个团体的庇护和好处,难以脱离并打碎这个团体,因为打碎这个团体的前提就是要先纠正袁世凯主导的家天下体制,这显然是办不到的。   徐世昌不忍背弃同袁世凯多年的交情只能死撑,而周学熙则开始疏远政治埋头于自家实业。只是到了今天,随着袁世凯卧床不起,徐世昌也知道自己是维持不下去了。   可对于北洋这个团体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因此他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我并不反对共和党接手北京,但是共和党的代表公然在政治协商会议上宣布要全力推动土地改革和消灭地主阶级,搞的眼下南北都在反对他们。   虽说共和党眼下势大,不仅把关外之地经营的犹如铁桶,还占了山东、河南、苏北、河北等地,但是他们这么简单粗暴的治国方式,我担心他们会变为众矢之的啊。我苦心维持局面,就是不想打内战,可按照共和党这政策,这内战就非打不可了。那么我们投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此外,我北洋内部大多都是地主,就算我们肯投过去,他们也未必肯投,一旦双方争斗起来,到时我们岂不是两面受气?”   对比起徐世昌的优柔寡断,周学熙显然要果断的多,他毫不客气的说道:“去岁直隶大水,为数百年来之罕见,全省三千万人,至少三分之二人口遭到了水害,其中350万人处于重灾区;直隶全省面积46万方里,至少被大水淹没了近30万方里,眼下大水尚未退去的地区还有3万方里。   京畿之地遭到了如此严重的水害,中央政府能够拨出的救灾款项还不足百万,尚不及民间及洋人捐赠钱物的三分之一,我北洋对待自己的腹心之地尚且如此吝啬,又如何能够让其他地区的民众信服中央会为他们出头?   反观共和党领导下的革命委员会,从去岁到今日,光是直接发放的救济粮食、衣物和燃料就已经超过了2500万,元旦以来,更是对那些水灾造成的危房开始发放造房补助,光是这些直接补贴,革命委员会就已经拿出了5000余万。   而从去年10月开启的顺直水利建设项目,包括挖掘河道、截弯取直、修建水库等,大大小小约300个项目,累计投入6000余万。接着是以工代赈项目,兴建各地的发电厂、道路、水渠、晒谷场和电灌井等,差不多又是1个多亿。   把这些投入都加起来的话,大约有2.3亿元之巨。而直隶一地扣除关税和盐税,一年财政收入大概连230万都不到。这是一百倍的差距,也是我们同共和党之间的差距。   我北洋官员,家资少者一二十万大洋,多则数千万,花在梨园名角或八大胡同的花魁身上,数百上千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但是说到赈灾救民,个个都说自己为官清廉囊中羞涩。就靠着这帮自私自利之辈,能成什么事?   大总统在时,好歹也有一根主心骨;大总统去后,我看谁也当不起这个家啊。”   徐世昌默然不语,周学熙说的是实在话,虽然共和党提出了一个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搞的原本已经准备向共和党靠拢的各地乡绅名流,现在又群情一致的反对起共和党来了。但是他冷眼旁观了半天,却没有看到有哪个人真的跑出来正面挑衅共和党的。   沉默良久之后,徐世昌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吴畏之用的是郭嘉除袁熙、袁尚之故计啊,他向着天下人表明了共和党的立场,却引而不发,以观各方之举动。   眼下大家虽然因为反对共和党的主张而团结了起来,但是这种团结却是不可持久的,因为各方有着各方的利益。若是革命军大举出关,强行用武力统一全国,则各方在要灭亡的威胁下,还能暂时放开相互之间的矛盾,一心一意对付共和党。   但是共和党只是在政治上发表了声明,却又按兵不动,则大家一开始还能团结对外,可却没有那个敢跳出来主动进攻革命委员会的。   如此一来,大家要么就是坐等革命委员会继续发展下去,日后为其庞大的实力所碾压;要么就得整合地方上的力量,跟上革命委员会发展的脚步。只是这一整合,就必然要导致地方上的争斗,本地人不会同意让外地人主导整合,而外地人也不会同意让本地拿到主导权。   眼下看起来各方是群情汹汹,但是日后必然是一团散沙。项城有手段而无大志向,孙逸仙有志向而无手段,吴川此人则是又有志向又有手段,我是担心我们靠过去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啊。”   周学熙对于共和党未来的前景显然要更为看好,虽然他的启新洋灰厂被革命委员会入股了,但是今年的订单却增加了三倍。革命委员会对于河北的以工代赈项目和基础设施建设,对于启新洋灰厂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虽然在土地上周学熙也受到了一些损失,但是相比较周家名下的实业来说,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周学熙曾经和几位合伙人计算过,如果革命委员会打算把河北、山东、河南的道路及基础建设都搞上一遍,那么启新洋灰厂至少可以红火三十年。   唯一让周学熙感到不平衡的,就是革命委员会全然没有囤积居奇的意识。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垄断市场,不许其他人在河北、河南、山东等地投资水泥厂,那么他们在新水泥设备上的投资就会更快的收回,从而赢得更多的利润。   但是,革命委员会不停的给予新厂予以设备补贴,迫使各实业公司不得不加快设备的更新换代。虽说现在是买方市场,只要生产出来的东西就能在市场上销售出去,但是各实业公司如果跟不上革命委员会的工业发展步伐,不仅将会失去许多政府补贴,也会远远落后于其他同行,最后就只能龟缩在一地了。   眼皮子浅的人也许会觉得没什么,某些人虽然投资了实业,但是思想上还是老的乡土商业观念,以为只要弄起一个买卖,就能传上三五代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把实业当成了过去的油坊和磨坊,以为只要有了这样一个工厂,就能慢慢的吃股利了。   不过如周学熙这种搞过洋务,又同英国人窃取的开平矿务局打过商战的人来说,他很清楚这些人的观念是错误的。特别是看过了革命委员会和开平矿务局之间的商业战争之后,他就意识到革命委员会所走的工业道路和列强是一样的,对于他们来说落后就意味着死亡,赢者通吃一切,败者一无所有。   以为当前的战争景气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这不过是一个错觉。而工业技术的发展,也使得工业产能提高的很快,过去一个油坊、一个磨坊可以传承几代,但是现在一个面粉厂、一个榨油厂就能让这些传统作坊倒闭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周学熙就知道国内没人能够同共和党抗衡,除非共和党自己停下来不走了。因为共和党这几年的工业建设,已经远远超过了满清的洋务运动成果。而民国成立以来,北洋和各地方势力在工业建设上的投入还不及满清呢。 第九百七十五章   周学熙正考虑着该怎么进一步劝说徐世昌的时候,一名总统府秘书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位秘书是来通知徐世昌,袁世凯突然昏厥过去,看起来是病情恶化了,因此希望徐世昌过去主持大局。   徐世昌和周学熙用餐的地方就在丰泽园内,这也是袁世凯病重之后,徐世昌新的办公地点,距离袁世凯所在的居仁堂并不远。   徐世昌顿时放下筷子起身过去,周学熙也跟着他一起过去了,两人心事重重一路无话。抵达了居仁堂后,两人便看到袁世凯的家人和总统府的一些府员正在楼下的客厅内等候的消息,大夫人、五夫人和大公子都不在楼下。   徐世昌也不在楼下停留,直接上了楼梯向着二楼东面的袁世凯卧室走了去,周学熙则停留在了楼下等候着。袁世凯卧室外的走廊上,大夫人、五夫人、大公子和管家袁乃宽等人正在和袁世凯的私人医生交谈着。   看到徐世昌上来,五夫人杨氏扶着满面哀戚的大夫人沈氏说道:“大夫人,老相国来了,咱们还是听老相国的安排吧……”   一向精明能干的五夫人杨氏现在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徐世昌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接着袁世凯的私人医生对他的交代更是证实了这点,袁世凯的大限已经到了,不是在今晚就是在明天早上,现在除了等其回光返照外,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但是等到这一天到来之后,徐世昌心里还是泛起了淡淡的哀愁。他所哀叹的不是一个强人的死亡,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缓和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徐世昌便对着大夫人沈氏说道:“大夫人,家事这边你来安排,国事这边我来安排,等到大总统醒来,我们总要让大总统见到他想见的人才行。”   沈氏从哀伤中清醒了过来,对着徐世昌点头说道:“徐相国说的事,外边的事我们这些女人是不懂的,就全凭徐相国做主了。至于府内的事,就让克定和老五操办,我就在这里守着项城吧……”   徐世昌点头答应后就转身下了楼,吩咐客厅内的府员去邀请各部总长来居仁堂守候,之后又把周学熙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华甫那边是来不及通知了,但是芝泉不可不到,让其他人去请我不大放心,你去替我请他过来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   周学熙带着徐世昌的嘱托离开了中南海,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段祺瑞,而是先把袁世凯大限将至的消息传给了王葆真。   当王葆真将这个消息传给耿谨文时,正在草拟电文的耿谨文只是放下笔走到了窗前,盯着庭院内一角的几株腊梅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想不到袁项城还是没有撑到60啊,他这一去,北洋这个团体算是散了。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三人,都不足以取代袁项城在北洋团体中的地位啊。”   王葆真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三人难道不能合作吗?我们现在在政治上这么气势汹汹,他们总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自己人的台吧?”   耿谨文不以为然的说道:“所谓北洋团体,不过是一群建立在土地私有制上的封建军阀。对于这些人的本性,孔夫子不是早就描述过了么: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他们就算想要团结,也要先争出个主从来,否则谁来发号施令呢?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争与不争都未必是自己说了算了,不争如何安置追随自己的部下?人家效忠他们,可不是为了替狗当狗。一旦人心散去,日后他们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争则无团结可言,对我们来说,大妙。”   王葆真正想要有所反驳,但是他细细思考了片刻,居然发觉耿谨文说的一点都不错。袁世凯一死,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三人就成为了北洋内部主要派系的代表,他们谁要是退后一步,那么他们身后的力量必然会抛弃他选择另外两人。   比如北洋之龙王士珍,原本是满清扶植起来牵制袁世凯的,因为王士珍为了维护北洋内部的团结选择了后退一步,结果就是袁世凯完全掌握了北洋这个团体,而王士珍只能背负着北洋之龙的空头名号了。虽然作为北洋元老,王士珍在北洋团体内还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是作为一个政治派系,王士珍这一派已经不存在了。   王葆真想了想便换了话题说道:“袁项城这一走,接下来恐怕北京城上下都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袁的后事上了,这政治协商会议看来短时间内还是得不出什么结论啊。这北洋集团一弱,恐怕孙中山的中华革命党和南方的地方势力就要扩大自己的声音了。我们真的不需要和他们虚以委蛇吗?短时间内,我们恐怕也不会跨过长江吧。”   耿谨文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曾经发电报给主席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主席说没必要给这些人什么希望,现在就是地主阶级力量最弱小的时候,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个坚持自己的理念,那么等到战争结束帝国主义回归,反动势力高涨的时候,他们恐怕就要推翻我们所有的进步政策了。   我们和民族资本家之间也许还要长久的相持斗争下去,因为中国当前还只是一个农业国,想要增强无产阶级的力量,我们就不得不接受资本主义在中国的壮大。   但是和地主阶级之间的斗争,它们的存在不能壮大无产阶级,因此我们只有消灭它们。既然我们和地主阶级之间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就无需再给它们什么希望了。要是给地主阶级这样一个错觉,只要它们坚持和我们对抗就能赢来转机,那么这场斗争才会变得更加的残酷。   只有给这些地主们一个毫无更改的决定,它们才会死心去寻找别的出路。这对于我们未来的农村工作将要简单的多,至少现在山东、河南的土地改革运动就轻松了不少。那个孔令贻不是终于把孔府的祭田交出了么……”   被耿谨文念叨着的第30代衍圣公孔令贻又岂是仅仅交出了土地,当共和党在北京宣布要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传到曲阜之后,孔令贻对于曲阜的土地改革委员会提出的各项要求就没有拒绝的,甚至在开群众大会的时候,孔令贻还亲自上台对孔府过去的一些高利贷及欺压平民的行为进行了批判。   面对如此配合的衍圣公,原本想要当地民众在群众大会上对孔府罪恶行径进行揭发的土地改革委员会也无话可说了。就他们手上的各种证据,孔令贻本人确实没有参与过某些人命案和对平民的高利贷。   夏阳亲自在曲阜督查,也没拿到孔令贻什么把柄,对方又这么配合政府工作,给山东等地的土地改革工作带了个好头,夏阳也只能暂时放下了针对孔府的土地改革,转到了另外两项重要的工作上。剿灭山东、河南地区的残匪,和督建华北、西北地区的政治保卫分局。   革命委员会虽然控制了山东和河南,但是清末以来华北农户生活贫困,土地经营面积狭小零碎,农村麦作以传统农具和传统生产技术为主体。而即便是简单的传统农具,也不是每个农家都买得起的,河北深泽县南营村,有大车、小车、水车之家仅占总户数的30%左右,其余一切主要农具也没有一种是所有农家所有的;豫东各县,平均四户以上才有一辆大车;河南巩县赵沟村,全村每两户才有一张犁。   且华北春季普遍少雨,河北水浇地不过占全部耕地的7%;山东过去为2%,现在为10%;河南为7%。而灌溉区的小麦、小米产量要比非灌溉区产量高60-70%。由此可见华北农户之贫困,因此山东的响马、河南的趟将,都快成为山东、河南的招牌了。   革命委员会控制两省之后推动土地改革,虽然通过土匪的家人召回了许多底层的土匪,但是对于那些土匪的上层,也就是作案累累的老匪来说,想要让他们回乡下去种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对于这些老匪来说,绑票、抢劫带来的钱财肯定比种田轻松的多,而当土匪至少还能吃到大鱼大肉,回去种田的话,一年能够吃上三五次白面,都是很稀罕的。   军队可以剿灭大股的土匪,但是对于这些分散的老匪就有些无能为力了。而各地的警察局对于这些身手异于常人的老匪也难以对抗,也只有政治保卫局有这样的能力对付这些阴险狡诈的老匪,因此这个任务很快就落在了政治保卫局身上。   虽然在曲阜对付孔府没能获得预想的成果,但是建立各地区分局并剿灭残匪的工作进度,还是让夏阳感到满意的。不过就在他在郑州视察的时候,陕西的政治保卫分局传来了一个情报。   夏阳看后顿时有些惊讶的说道:“北洋陆军第七师被陕西民军给击败了,连陆建章的儿子都被抓了,这可真有意思了。袁世凯还没死呢,陕西这边就等不及了吗?吴佩孚现在在哪?”   夏阳的秘书马上汇报道:“吴佩孚还在西安城,据说这些天陆建章已经单独宴请他好几次了,看起来两人在谋划着什么。”   夏阳抬头看了看晴朗的碧空,方才下令道:“让西安分局密切注意吴佩孚部的动向,并给洛阳那边提个醒,如果吴佩孚敢于违抗命令的话,那么就先切断了吴部的后勤……” 第九百七十六章   策马走在渭河边上,看着岸边桃红柳绿的景致,吴佩孚忍不住就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八百里秦川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秦赖此统一六国,唐以此开创盛世啊。”   跟随在吴佩孚身边的是其私人聘请的秘书郭绪栋,他原是济南商埠局局长兼市政公所总办,不过在革命委员会进攻济南时,郭绪栋跟随北洋军一起逃离了济南,自然也就丢了官职。   曾经受恩于其的吴佩孚便推荐他做了第三师的书记官,在第三师改组之后,郭绪栋又成了吴的私人秘书,算是吴身边的密友兼政治幕僚。   郭绪栋听出了吴佩孚话语中颇有留恋不去的意思,他瞧着左右护兵离开两人较远,也就直言不讳的劝说道:“子玉老弟,八百里秦川虽然富庶,但终究也是过去的历史了,现在如何能够同东北相提并论。   更何况,洛阳到西安的铁路已通,陕西河南之间已经成为了坦途,从洛阳到西安不过10个小时而已,革命委员会不入陕西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而是没找到借口而已。   现在陕西将军和陕北民军争斗不休,陆承武失陷于富平,而被陆承武监督去同民军作战的陈树藩和刘镇华两师却毫发无损,这其中必然有阴谋。陆朗斋拉拢子玉你,恐怕也不止是想要为了救出儿子,而是想要利用我们把革命委员会牵涉进来。   就当下的陕西局势来看,富平一役民军打掉的中坚团,已经让陆朗斋手中的第七师实力大损,如果接下来民军和陈树藩联手,那么西安必定不保。听说大总统已经时日无多,恐怕不能给陆朗斋什么支持了,因此我们就成了陆朗斋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要引的革命委员会入陕,陆朗斋最多也就不过下台而已。可是对于陆朗斋来说,是死中求活之举,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为王开道。哪怕我们拼命击败了民军和陈树藩,陕西也落不到我们手中,还平白激怒了革命委员会,他们可没有让我们参与陕西的事务。”   吴佩孚虽然知道郭绪栋说的不错,就政治上的见识对方要比他看的深刻的多,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若是我们同民军、陈树藩等人联手,快刀斩乱麻拿下西安,难道还挡不住革命委员会吗?”   郭绪栋听后顿时摇头说道:“陕西到河南的铁路,原本就是陕西父老孜孜以求的一条铁路。如果不是陕西无力承担铁路建设的费用,这条铁路早就要建成了。   八百里秦川本就适合种植棉花和小麦,但是因为外运不便,陕西的棉花和小麦想要运往华北,运费就是个天价。而陕西工业落后,所需生活用品大部分需要从外地输入,因为交通不便的关系,某些生活用品在陕西也是价值高昂,平民难以消费。   想要拒绝革命委员会进入陕西就必然要切断入陕铁路,但是切断一时可以,想要永远断绝铁路运营只会激怒陕西民众。再加上,我们又不是本地人,陕人对于我们的观感恐怕不会比对陆朗斋好多少。外有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大敌,内有怨恨不满的本地民众,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佩孚哑然无语,确实陆建章带着第七师来陕西之后,打着清除土匪的名义杀了不少陕西人,不仅有陕西的革命党人,也有非革命党的反袁人士,算是把陕西的地方势力得罪光了。而北洋军在“剿匪”的过程中,对于地方上敲诈勒索,搜刮民财的事情也没有少干,底层民众对于北洋军一样是恨之入骨。   这次陕北民军暴动,实质上就是陕西上下对于北洋和陆建章民怨沸腾的表现,先是不堪横征暴敛的渭北民众打出了反袁起义的旗帜,接着是被迫前去剿灭渭北民众的张义安、胡景翼等部队发动了富平兵变,一举消灭了陆承武率领的中坚团。   而陈树藩则立刻带着部队退到了富平南面,西安以北的三原观望形势。在这个时候,白水的曹世英、高峻及其他各处的反袁武装赶到了富平,听说正试图联合三原的陈树藩组成一支统一的武装,以进攻西安驱逐陆建章。   这个时候,他这个北洋团体的一份子想要加入到这些陕西人的团体当中去,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了。想到这里,吴佩孚长吐了一口气,望着渭河上的淡淡清波说道:“算了,这些陕西人和陆朗斋之间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不过你帮我写封信给刘镇华,就说我吴子玉愿意和他交个朋友,在陕西只有我们和镇嵩军才是外人啊……”   吴佩孚说着突然就收了声,凝神朝着小路的另一头看去,那里一名骑兵正向着他们这里快速跑来。定睛看了数秒之后,马背上的吴佩孚终于放松了身体说道:“是自己人,看来是来找我的。”   几名拦到前头去的护兵认出了来人后就放开了道路,这名来报信的骑兵很快就在吴佩孚面前落马,神情有些惶恐的汇报道:“旅座,北京那边传来了电报,大总统已经在今早去了。陆将军请你立刻回城。”   吴佩孚攥紧了手中的马鞭,数十秒后才放松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着身边的郭绪栋说道:“郭兄,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去将军府见一见陆将军,你替我去营中看一看。”   也不待郭绪栋回话,吴佩孚座下的白马就冲了出去,几名护兵赶紧催着坐骑跟了上去。很快郭绪栋身边就只剩下了两名护兵,他停留在原地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方才伸手往空中一接,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居然下起了小雨来了,天变了啊。我们也回吧……”   西安城内柳巷内的一所大院外挂着乐群学社的招牌,这里其实是中华革命党陕西支部的机关驻地。在其中一座禁闭的跨院内,社长宋向辰正和柏堃、井勿幕等同志商议富平兵变及驱逐陆建章等事务。   宋向辰一边在堂中走动着,一边向各位同志说道:“袁世凯先是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又收买张凤翙枪毙了万炳南等革命将领,以裁军为借口驱逐了我陕西军中的同盟会同志,导致陕西军政事务落入了北洋之手。   而袁世凯派陆建章来陕西之后,这个袁世凯的鹰犬爪牙在陕西不知杀害了多少我革命同志,还鱼肉我陕西百姓,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一次富平兵变,我以为正是廓清陕西北洋势力的时候。去岁革命委员会强势进入河南、直隶地区,华北地区现在看来已经落入了革命委员会之手,北洋的根基已经完全动摇。   我中华革命党自二次革命失败之后就一直备受打压,这一次正应该借助北洋衰弱下去的机会,重新让陕西掌握在我们手中。共和党自从得了东北之地经营,眼下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就不详细说了,孙先生也以为,我中华革命党想要有所作为,至少也该有一块地盘作为根基,否则实在是难以同共和党竞争下去了。   因此,今次这民军的指挥权,我中华革命党一定要拿到手,驱逐陆建章出陕西,也一定要成功……”   前同盟会陕西支部长井勿幕却没有宋向辰这么乐观,他接过话题说道:“拿到民军的领导权和驱逐陆建章出陕西,这两件事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应当考虑一下,如果两件事中我们只能完成一件的话,我们应当选择优先完成那件事?”   柏堃在旁问道:“井兄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井勿幕扫视了一眼堂内就坐的同志,随即说道:“袁世凯病重,眼看着就要去了,再加上北洋腹地为革命委员会所夺,可以说现在北洋内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也确实是我们驱逐陆建章所部出陕西的大好时机。   但是,即便是这样衰落的北洋,难道就是陕西民军能够对抗的吗?即便不提第七师在西安城内的武力,还有那个要前往新疆的第29混成旅,到现在都没离开西安,光是北洋军的武力就已经不是民军的力量能够抵抗的了。   富平一战能够消灭中坚团,抓住陆承武,不是民军有多么强大,而是事发突然,北洋军没有防备,再加上陆承武无能而已。但是这样的偷袭战难道能够用在攻打西安城上吗?   除此之外,陈树藩手下的陕军和镇嵩军实力仅次于陕西境内的北洋军,他们投向我们则我胜,投向陆建章则陆胜。我对于陈树藩还是了解的,他相当陕西将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陆建章拿陕西将军的名号去诱惑他,我看他未必不会再投回北洋去。”   柏堃有些不能理解的说道:“陆建章也只是陕西将军而已,他怎么能任命陈树藩为陕西将军?而且他把陕西将军给了陈树藩,那他自己怎么办?”   井勿幕道:“北洋团体现在自顾不暇,肯定不会给陆建章什么援助了。而没有北洋团体的支持,陆建章又怎么能够平息陕西的民军起义呢?我看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以辞职为条件,换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就陕西一地而言,除了陈树藩能给他这个承诺,其他人都不会给,或者说给不了。   至于陈树藩能否接任陕西将军,除非革命委员会直接出手干涉,否则陕西境内也无他人有实力跟他争夺这个位置。要不是第29混成旅入陕,陈树藩加上镇嵩军的力量,其实已经超过了其他人。陆建章对其的提防,不是没有理由的。”   堂内开会的同志虽然大多不甘心,但是却也无人起身反驳井勿幕的分析,宋向辰皱了皱眉头后说道:“关于民军领导权的问题,要不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说一说,联络西安各界人士,怎么向北京要求罢免陆……”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门口的同志带着一人走了进来,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从北京传来的消息,袁世凯早上去世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袁世凯死了,这对于北京城内的市民和北洋团体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对于黎元洪、孙中山这些非北洋系的政治人物或政治团体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几乎就在确定了袁世凯死讯的上午,中华革命党就召集了参加政治协商会议的各方代表,就袁世凯死后的体制问题和总统人选问题提出了议案。   中华革命党代表胡汉民指出:“1914年政府颁布的《中华民国约法》显然是不合法的,在颁发这部约法之前,国会已经被解散,当时总统以中央政治会议代行国会行使立法权,这显然是无效的行为。   且这部约法修改了南京临时约法所规定的内阁总理负责制,除了国家实行总统制外,还废除了国会的立法权和司法独立,就其体制而言已经和共和毫无关系,总统不过是没有带上皇冠的皇帝罢了……   我党绝难以承认1914年《中华民国约法》,在袁总统去世之际,我以为是时候纠正1914年的体制,使民国重新回到共和体制的正确方向来了。至于新总统的人选,应当交给重新召开的国会讨论决定。”   在胡汉民下了主席台后,梁启超即请求发言,“我也赞成废除《中华民国约法》,但是应当恢复的是1913年参众两院所制定的《天坛宪法草案》而不是《临时约法》。贵党自己都说了,这是《临时约法》不是正式约法。   既然贵党要求恢复被解散的国会而不是重新选举国会代表,那么为什么不能承认《天坛宪法草案》,而非要恢复《临时约法》呢?如果贵党认为1913年的国会代表不能代表国民,所以不能承认《天坛宪法草案》的有效性的话,那么就应该重新选举国会代表,而不是恢复1913年的国会。   至于新总统的候选人,我以为没必要交由新国会来决定,现在我们还没讨论出新国会该如何组建,难道我们要让总统的位置一直空在那里吗?政府总是要运行下去的,既然要运行下去就应该尽快决定新总统的人选。   不管是临时约法还是之后的几部约法,或是按照国外的惯例,总统在任上去世的,自然应当由副总统接任,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梁启超的表态虽然遭到了中华革命党代表的反对,但是却也获得了林长民、章士钊和部分韬园派人士的支持。很快会场内就分成了三派,中华革命党一派,梁启超、林长民一派,还有便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多数派。   这些沉默的多数派除了看不清局势不能下注的中间派之外,还包括了北洋一系和共和党一系。北洋一系是因为主心骨都在总统府所以没有人出来代表北洋表态,而共和党这边虽然耿谨文没到,但是王葆真和张寿增还是知道本党的立场的,但是他们并不愿意和中华革命党代表、梁启超、林长民等人打什么嘴仗。   梁启超、林长民这些人终究还是代表着立宪派和地主乡绅的利益,在共和党表明要消灭地主阶级之后,他们就没办法再依附过来了,只能选择了黎元洪这个最为符合立宪派士绅利益的代表。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黎元洪这个副总统顺势接任总统位置,也是合理合法的。而只要共和党不打破规矩,还有一分维持民国的想法,那么黎元洪就任总统位置之后还是很有可为的。   至于中华革命党这边,他们想要恢复的1913年国会,主要就是想要接收宋教仁的遗产,毕竟1913年国会国民党获得了大胜利。占据了国会多数代表,然后恢复内阁总理负责制,那么中华革命党等于是一步登天,从在野小党迅速成为了主持中枢政府的执政党。   和梁启超、林长民这些人一样,中华革命党也试图用体制去约束拥有武力的共和党和北洋集团。王葆真觉得这一切很可笑,这些人一方面不想让北洋和共和党参与制定体制,一方面却又想着让两个拥有着强大武力的政治团体服从于他们所制定的体制,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的看着眼前会场内的闹剧,等待着中南海那边先做出个决定来。而在此时的居仁堂一楼东面的一间会客寺内,徐世昌、段祺瑞、耿谨文、黎元洪四人正坐在房间内就袁世凯的后事做出安排。   昨晚10点之前,四人就被邀请来了居仁堂,耿谨文除了在袁世凯醒来时和袁交谈了几句,对于其他事务就没发表过意见。而关于如何操办袁世凯的后事,也主要是徐世昌拿主意而已,毕竟袁世凯回光返照的时候已经当着众人说过,家事交给徐世昌处理,国事则由段祺瑞、耿谨文、黎元洪三人拿主意了。   袁世凯的家事倒是不难处理,涉及家人的遗嘱不必在其他三人面前透露出来,而和国家有关的后事,也就是给予袁世凯一个什么样的葬礼罢了。虽然袁世凯在任内强行解散了国会,并更改了体制,但至少并没有走向复辟帝制,因此作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统,耿谨文和黎元洪也不会在其葬礼上提出什么异议。   墓地袁世凯早就为自己选好了,眼下最为重要的不过是对其一生的评价而已。徐世昌和段祺瑞都很清楚,这个评价只能由当前国内最有实力的共和党给出,他们自己弄的评价再高,最后都是不做数的。   面对徐世昌和段祺瑞的注视,耿谨文沉默许久之后终于说了一句,“对于总统的悼词怎么写,我看最好在发表之前给我们一份草稿。当然,这不是什么强制性的要求,但我们不会为没有认同过的评价进行背书。”   徐世昌思考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同张一麟先拟个底稿出来,到时大家都给个意见,修改后再发布好了,这事倒也不急。   那么接下来还是先说一说国事吧。大总统走了,但国家还是要继续运行下去的。耿代表,贵党真的不愿意接手总统的托付吗?”   耿谨文摇了摇头简短而确定回道:“本党绝无此意。”   徐世昌脸色凝重,过了数秒之后才继续说道:“大总统生前在居仁堂右边的小土山上建立了一座石室,里面藏了一个金匮,金匮中有一份名单,是总统生前选定的总统候选人名单。既然贵党不愿接受总统的托付,那么我们是不是一起去看看总统的遗嘱……”   耿谨文突然起身打断了徐世昌的话语说道:“现在是民国,不是大清了,我看这效法满清的金匮石室之举就不用拿出来了吧。本党之所以承认袁总统的合法性,不在于他继承了满清的政权,而是袁总统的身份来自民选。   一个民选的总统居然要给中华民国立遗嘱挑选总统,这本身就不合民国的规矩。我代表本党前来,不是为了参与这样的荒唐之事的。袁总统的金匮石室我就不看了,至于国事方面,我看给国家立下规矩比选新总统要重要的多。   那么各位,我就先行告退一步了,对于总统的后事,本党能够参与的程度,也就到此为止了。”   徐世昌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叫住调头离开的耿谨文,不过看到对方如此坚决的推门离去,他终于还是慢慢的坐回了椅子。就在他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段祺瑞也站了起来,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去看看大夫人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这金匮石室我也不用看了……”   徐世昌望着再度被关上的房门,转头看着一旁的黎元洪说道:“宋卿,现在就剩我们两人了,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坐在那里有些神不守舍的黎元洪顿时被惊醒了过来,赶紧起身摇头说道:“大总统立下金匮石室虽说别有深意,但是耿代表说的不错,这共和的体面还是要的。有些规矩大总统可以立,但是我们可立不得。若是老相国没有其他要说的,且让我找个地方眯上一会,我昨晚似乎受了一点风寒,现在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徐世昌听后赶紧起身说道:“既是受了风寒,还是让医生看一看比较好。正好府内正有医生在,我让人叫来给你看一眼,然后让袁管家给你安排间客房休息……”   把黎元洪送走之后,站在廊下的徐世昌望着庭院空地上的阳光久久没能动弹。当耿谨文拒绝见证金匮石室的开启后,袁世凯留下的金匮石室就失去了意义。   昔日袁世凯以武力迫使南京临时政府交出了权力,现在又凭什么用一个所谓的金匮石室去约束共和党呢?老实说,共和党能够忍到袁世凯去世,已经让徐世昌感到颇为惊讶了。要是让袁世凯和吴川交换一下,估计关内外早就打的不可开交了,哪里还会有东北的建设可言。   但是过去私下以为共和党在辛亥革命时错过了取代北洋统一全国机会的人,现在面对共和党同关内各方实力的差距已经无法评论什么了。如果共和党不是非要推动那个土地改革,并主张要消灭地主阶级,当下中国的政局其实早就稳定下来了。   就算是现在,反对共和党的各方势力,也没有谁想要打破体制,直接同共和党开战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开战必输。利用共和体制牵制共和党,然后等待着,就是各方势力现在的盘算。   而等到段祺瑞也起身离去后,徐世昌知道这金匮石室是开不得了。段祺瑞的态度其实代表了北洋武力派也放弃了和共和党兵戎相见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去开金匮石室,就等于是逼迫北洋武力派站在共和党一边清算他们了。 第九百七十八章   和哈尔滨相比,吴川更喜欢长春这座城市。虽然哈尔滨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东北经济中心,也被俄国人视为了东方的莫斯科,但是吴川始终不能从哈尔滨找到什么归属感,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的格局一早就被俄国人所固定了的缘故。   长春则有所不同,虽然长春同样是一座新兴的城市,但是在革命委员会进驻这里之前,日本人才开始重新规划长春铁路附属地的建设,而俄国人在长春留下的痕迹也被日本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可以说当时的长春就如同一张白纸。   之后对于长春城市的重新规划和设计,虽然大量的借鉴了国外城市的规划和建筑风格,但是建造这座城市和拥有这座城市的,终究还是中国人。从关内迁移来的大量人口并没有把长春变成一个乱糟糟的贫民窟,而是把长春变成了一座大工地。   随着城市建设的不断完善和工厂区域的落成,大量的建筑工人在培训后开始转入到工厂工作,这也意味着这些人开始在本地半定居了下来,而不是在建筑项目完成之后离开这座城市了。从普通农民到建筑工人,从建筑工人到工厂工人,这就是把农村剩余劳动力转化为工人阶级的过程。   在这个转化过程中,离开家乡的农民渐渐褪去了乡土观念,和同一个工地,或同一家工厂,或同一个车间的工友产生了阶级友谊。他们开始遵守工厂制定的纪律,开始学习同工友进行分工合作,开始产生集体荣辱观念,开始了解什么叫做组织。   吴川其实很喜欢走入工厂中去,去观看工业化大生产的场面。看着那些产业工人忙碌而配合无间的动作,他就能切实的感受到一种无可匹敌的工业力量,只有这样的场面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在哈尔滨他并不能经常的走入工厂中去,因为哈尔滨的人员较为复杂,而他自己对于共和党来说又过于重要了,不管是党内还是他自己,都不允许他出什么问题,那对于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不过在长春他就自由的多了,因为这里的外国居民较少,工厂里的工人也大多在共和党的控制下,他的安全自然就有了更多的保证。当然,随着共和党控制了河北、山东、河南地区后,敢于对他做什么冒险举动的组织或势力也几乎没有了。   倒不是说他的重要性下降了,而是共和党的架构差不多已经固定,现在刺杀他也不可能让共和党就此四分五裂,反倒是要遭到后继者的疯狂报复了。   因此,来到长春之后,吴川的外出也就变的频繁了些,当然他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工厂。吴川最为关注的工厂还是汽车厂和拖拉机厂,去这两家工厂的次数几乎达到了每月1到2次的程度。   特别是对于拖拉机厂的生产状况,吴川尤为关注。3月下旬他再次视察了长春拖拉机厂,观看了新的一条拖拉机生产线的开启,根据厂长的介绍,这条生产线的开启将使得该厂的拖拉机日产量突破30台这个关卡了。   长春拖拉机厂当前生产的拖拉机型号主要有两种,15马力的轮式拖拉机和40马力的履带式拖拉机,前者售价500元,后者售价1500元,再加200-300元就能配上一套专用的犁。   一个15马力的拖拉机加上配套的犁大约是750元,现在革命委员会对小麦的收购价是50元/吨,750元大约是200亩小麦的产出。这个价格对于个人来说当然是有些难以承受,但是对于生产合作小组来说却是一个合适的价格。   没有牲畜帮手,一人一天只能耕1.2-1.3亩,土地翻深约10厘米深;一个人两头牛,一天可以耕12亩,土地翻深约13厘米;而一台15马力的拖拉机配上专用的犁,一天至少能耕50亩,土地翻深超过20厘米。   对于东北地区的集体合作社来说,能够用农机农具减少人力和牲畜的使用,显然是划算的。毕竟东北地广人稀,加上还有大批未开垦的荒地,如果照着传统方式用人力和牲畜去开垦,效益比其实并不好。在这个粮食价格快速上涨的时候,提高对于土地的投入以获得更多的收益显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40马力以上的履带式拖拉机,显然是为国营大农场准备的,虽然价格更高,但是收益却更大。欧洲战争打到这种程度,世界对于粮食的需求已经越来越迫切了,加上去年美国因为旱灾粮食减产,对于中国来说提高粮食的产出显然是有利的。   东北去年耕地面积大约达到了1.95亿亩,比1912年多了4700万亩耕地;主粮产量也从988万吨上升到了1650万吨。扣除东北人均350公斤的口粮外,大约结余800万吨粮食。这些粮食的产量,就有不少来自于农机农具的贡献。   至于大型拖拉机在木材运输和乡间运输上带来的收益还没有计算上,不过这个收益同样也小不了。而以拖拉机底盘为基础,制造的压路机、平地机、推土机、牵引机和坦克等特种车辆,意义就更重大了。这些机械几乎凭空给革命委员会增加了上百万人员的人力,因此也就由不得吴川不重视拖拉机厂了。   当吴川视察的差不多时,正好赶上厂内工人的交接班,有了电力照明之后,夜班也就越来越习以为常了。对于乡村供不应求的拖拉机,当下也只能采取连班制度了。   不过从生产线上换下来的工人们却没有离去,而是兴奋的围住了吴川要求他对工人们说几句。虽然吴川来了拖拉机厂好几次,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工人们几乎都没和吴川进行直接的交流。这一次赶上了交接班的空档,大家就想要吴川对自己说上两句了。   没有准备的吴川看着面前围着自己的工人,微笑着问道:“说两句倒是没什么,可是工人同志们,你们到底想要听我说什么呢?”   吴川的问题把工人们都问住了,老实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只是能够这么近距离看到吴川,他们就情不自禁的围了上来。不过这些工人大多都很年青,自然也就不乏胆大的,有人便大着胆子向吴川问道:“吴主席,您每次来都说我们的工作很有意义,可是我们每天上班都干着重复不变的活,除了领工资之外,到底这工作的意义在哪啊?”   吴川眨了眨眼,半天说不出话来。确实,泰勒制加上流水线,完全把工人变成了人型的机器,这样的工作方式和过去的工厂或作坊生产是完全不同的,就连吴川自己都不知道这种重复的机械劳作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钱而已。   当然,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不对的,他努力思考着,口中则说道:“这位工人同志问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啊,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们了。不过,我对于工人同志们的工作是这样看待的,我认为你们的工作就是革命的一部分。”   吴川的回答让工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他们是制造坦克或其他武器的工人,那么他们也许会接受吴川的解释,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的生产线上的工人,有的人整天就是在重复拧螺丝,他们完全不明白,拧螺丝和革命究竟有什么关系。   不过吴川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为什么我要说,你们的工作就是革命的一部分。如果大家上过夜校或是喜欢听广播的话,那么你们就应该听说过,共和党的革命主张就是反帝反封建,打倒并消灭地主阶级,建立一个工农当家做主的新社会。那么我要问一问工人同志们,你们知道应该怎么消灭地主阶级吗?”   工人们很快就七嘴八舌的回答了他,“知道,夜校的老师说过,消灭地主阶级的前提是先消灭土地私有制,只有剥夺了地主的土地,让地主无法通过土地剥削、压榨农民,地主阶级才会真正被打倒。”   吴川伸出双手在身体前方微微下按,让工人们安静下来之后,才微笑着继续说道:“对,大家说的对,这证明你们的政治课到底没有白学啊。”   工人们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吴川稍稍等了一会,等到工人们再次安静后,便接着说道:“不过这样的方式只能消灭过去的地主阶级,不能消灭未来的地主阶级。   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因为我们的农民兄弟要求不高,他们只想要: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打倒土豪劣绅,瓜分地主的土地,他们是支持的。但是对于彻底的消灭土地私有制,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他们的热情就没有这么高了。   关内许多农民兄弟都写信向我反应过,他们认为集体合作社是瞎胡闹,合作社不仅要管他们种什么,怎么留种,怎么施肥,还规定要统一下地,统一收工,全然不顾田地远近的不同,还有人出工不出力等等毛病。   但是要我说啊,他们说了集体合作社许多毛病,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诉求,就是想要分田单干,想要过那种: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第九百七十九章   “……工人同志们,你们觉得,这些农民兄弟的要求是正确的吗?”   吴川陡然丢出的问题,让围着他的工人们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这里的工人基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因此他们对于吴川说的关于集体合作社的问题并不陌生,就算他们现在不在农村了,但是他们的亲戚和朋友还是在乡村的,自然能够听得到这方面的抱怨声。   有的人站在了亲戚和朋友这边,觉得集体合作社确实管的有点多了,共和党打倒了地主分田很好,但是农业生产还是应该让农民自己做主;有的人心里虽然是站在亲戚和朋友这边的,但是他们现在工作却是共和党给的,因此想要两头都不得罪,认为双方应当各让一步。   当然,工人中也有真正向共和党靠拢的积极分子或是对于地主阶级痛恨不已的工人,他们往往比身边的工友更加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   一名年青工人对于身边工友的说法显然是极不满意的,不由提高了声音驳斥道:“分田有什么好的?分了田之后,村子里的地不就集中在大姓和男丁多的人家了吗?那么小姓和参军的人家不是摆明了要吃亏?   他们把土地集中在一起,首先排挤的还不是小姓和小户人家,过上几年新地主不就又出来了?感情我们辛辛苦苦把地主们的土地给夺过来,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做新地主?那我们还革命做什么……”   这位年青工人的声音顿时把工人们小声讨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大家纷纷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车间的这个角落倒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吴川瞧了一眼,在工友们围观下脸色通红的年青工人,心里想着这大约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他很快就接着对方的话题,为对方解围道:“这位工人同志说的对,我们消灭旧地主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制造一群新地主;就像我们打倒了满人的皇帝绝不是为了树立一个汉人的新皇帝。如果我们这样做,革命就失败了。”   和此时关内民众对于革命越来越冷漠不同,自辛亥革命以来,上台的新老爷们除了加重平民的负担和为工商业减税外,几乎没有给民众带来什么好处。   哪怕是没有被解散之前的国会,里面的革命党人代表除了给自己定了一个高薪外,报纸上刊登他们的主要新闻,就是这些国会议员在八大胡同争风吃醋或是讨小老婆的风流韵事,要不然就是议员们收受贿赂提名某人当官,或是在会场内口角乃至拳脚相加。   可以说,辛亥革命之后,北洋集团和南方革命党人的所作所为算是把民众对于革命的幻想打了个粉碎。但是在关外,革命对于社会各阶层都是带来了切实的好处的,除了帝国主义、买办及满清的封建官僚乡绅受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打击外,哪怕是小地主也是分享到了革命所带来的红利的。   这也是为什么,二次革命时南方无人愿意响应孙中山、黄兴的号召,但是当北洋政府和革命委员会对上时,革命委员会却受到了关外各阶层的大力支持。   而在革命后的东北工业化过程中,快速发展的工人阶级也受惠最大的一个阶级,东北的工人阶级不仅在政治上拥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在生活上也分享到了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各种福利待遇。因此在关内民众眼中,革命不过是老爷们的游戏,但是在关外的民众眼中,特别是工人阶级的眼中,革命就是捍卫工人阶级利益的代名词。   因此听到吴川明确的指出,革命不是为了塑造新地主和新皇帝后,工人们顿时热烈的鼓起了掌,这一刻他们觉得吴川说的正是他们想要的革命。   吴川稍稍停顿了一下,等到工人们的掌声停下之后,他才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在消灭旧地主阶级的同时,还应当防止新地主阶级的诞生,否则我们就无法彻底的消灭地主阶级,从而完成社会主义革命的阶段目标。   在当前,剥夺地主的土地,建立集体合作社等等,都是国家从生产关系上着手,去掉地主阶级这个无用的累赘。但是,假如我们的农村继续依照过去数千年的传统方式进行农业生产,让农民兄弟继续抱着:三十亩地一头牛。的梦想去劳作,那么新的地主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为什么我这么断言,因为过去数千年的传统农业生产方式并没有消灭地主阶级,因此我们不去改变这样的生产方式,随着土地的不断集中,而一家的劳动力又无法满足生产需求,那么通过雇佣无地农民为自己生产,最终使得自身完全脱离土地生产的地主就必然会出现。   而地主一旦通过土地掌握了粮食生产,他们必然就会追求更多的土地以制造更多的无地农民,从而迫使无地农民依附于自己,为自己创造财富。这种通过控制土地来控制农民的产出,从而确保自己占有大多数社会财富的生产方式,并不在乎农民是用木犁或是铁犁耕地,他们只在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稳定生活。   所以,如果我们想要彻底的消灭地主阶级,光是改变生产关系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对当前农村中的传统生产方式做出彻底的改变,要打破农民兄弟那种: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梦才行。   为什么关内的农民兄弟对于集体合作社抱怨这么大,而关外的农民兄弟对于集体合作社却没什么怨言?归根结底就在于,关外的大农场作业方式,已经脱离了三十亩地一头牛的小农生产经营模式。   在关外,不管是国营农场还是集体合作社的农场,机械化作业、电力灌溉和供销社、粮站的生产销售服务,已经逐渐成为了农业生产的主流。在这种生产方式下,一个全劳动力能够照顾到的耕地能够达到400亩,甚至以上。   这种工厂式的合作生产方式,不仅极大的降低了农业劳动力的需求,也提高了粮食的单产。东三省的耕地灌溉面积已经达到了全部耕地的20%,但是华北地区只有7-10%。可以说,关外的农民兄弟很清楚,脱离了集体,他的收入就要损失一大截,用过了拖拉机、收割机和农药、化肥的农民,是没办法再回到三十亩地一头牛的传统耕作方式上的。   因此,归根结底,关内农民兄弟对于集体合作社的不满,实质上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关内的农村生产力太低了,以至于某些农民兄弟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劳动,所以才想要脱离合作社单干。但是三十亩地能养的起一头牛,养得起一台拖拉机吗?”   对于这个问题,工人们毫不迟疑的向吴川大声回道:“不能。”   吴川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家说的对,三十亩地是养不起一台拖拉机的。所以,当前的集体合作社的诸多问题就在于,我们生产的拖拉机数量太少,没办法跟上快速发展的农村集体合作社运动,而不是集体合作社运动是错误的。   所以我说,工人同志你们的工作就是革命的一部分,只有你们生产了更多合格的拖拉机出来,我们才能改变当前农村落后的生产力,从而巩固农村集体合作社的运动,最终彻底的消灭地主阶级。假如没有你们的工作,我们对于农村的革命就无法获得成功……”   对于工人阶级来说,自己付出的劳动获得合理的报酬固然重要,但是他们和农民所不同的一点是,他们还渴望自己的工作被认可,这是社会化大生产所带来的附加效果。即便是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家也是承认工人阶级是通过诚实的劳动获得的报酬,而不是出于某个资本家的好心和施舍获得的恩赐。   在这种劳动的雇佣关系中,劳资双方是平等的人格。不承认这一点的,基本都是残留着浓厚的封建残余的国家,那些资本家把封建贵族和地主对于农奴、雇农的习惯,带入到了工厂之中。   吴川之所以受工人们的喜欢和支持,因为他始终都是在强调,是工人养活了资本家而不是相反。且他还支持工人工资福利待遇的提升,认为这是工人获得合理报酬的一部分,那种依靠压低工人工资福利待遇,而不肯更新机器设备和采用新技术的生产方式,在吴川眼中无疑是不合理,也是资本主义中阻碍生产力发展的表现。   面对这样一位站在工人阶级立场上的革命领袖,工人们又怎么可能去支持其他人呢?今次吴川在拖拉机厂的演讲,更是进一步加深了工人们对于吴川的爱戴之情。因为吴川对于他们工作的认可,让他们获得了精神上的自我满足。   当吴川离开之后,下班的工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前往浴室洗澡去了。之前在吴川面前驳斥了工友糊涂主张的苏涛,在得到了吴川的肯定之后,路上也获得了许多工友们的关注,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既让他觉得有些羞涩,也令他感到颇为自豪。   在浴室内打开热水,冲去一天的疲惫和汗水时,苏涛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真好。从出生到来长春之前,这段时间内洗澡的次数大约还比不上他进入工厂之后的洗澡次数。干净的热水加上香皂的清洁效果,使得下了班后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学生而不是臭汗淋漓的劳动者了。苏涛想着,就算是家乡地主家的少爷,也未必能有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享受了。 第九百八十章   拖拉机厂的浴室其实有好几处,几乎每处浴室都分为男女两个部分,虽然拖拉机厂的女工并不多。每个浴室的内部构造也差不多,进门之后有更衣室,从更衣室出来就是一个宽敞的可以容纳上百人同时洗澡的大浴室了。   靠墙一排的是淋浴头,浴室正中是排水池和围绕排水池一圈的水泥洗衣板,工人洗完澡后还可以就在这里洗完衣物然后带回去晾晒。苏涛洗澡比较细致,不像其他工友三下五除二就完事,因此当他才往身上抹肥皂的时候,其他工友已经挤在浴室中间洗着内衣并开始聊天起来了。   “……听说厂里的工会正在组织五一汇报演出的节目,播音站的刘晓红也有节目,晚上要不要去大礼堂看排演去?”   “不了,我和小黄约好了,今天晚上去溜冰。”   “溜什么冰,你是在那里看上了哪个妹子了吧……”   “小刘,你晚上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电影啊,今天电影院放辛亥首义,我一定要去看的……”   苏涛一边揉搓着皂沫,一边听着工友们的聊天,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就在这个时候,也有工友转过头来向他问道:“小苏,你呢?你晚上干嘛去,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苏涛下意识的抬头向邀请自己的工友望去,在白色的蒸汽水雾中他隐约辨认出了对方,虽然他很想和工友们一起活动,但是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摇着头说道:“不了,我晚上还有课,你们去吧。”   邀请他的工友顿时摇着头说道:“你还真有耐心,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上到初小毕业就够了,读高小根本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把这时间用来放松呢……”   苏涛笑了笑并没有接工友的话,他拧开了水龙头开始冲洗身上的肥皂泡沫了,流下的水声很快就封闭住了工友们的谈话。   洗完澡后,苏涛先去食堂打了一份饭菜,3.5分钱的伙食已经有荤有素了,当然如果荤菜是红烧肉之类的大荤,大约就要5分钱左右了。苏涛已经转为了正式工,日工资在1元左右,加上加班费用的话,能到1.2元,现在订单繁忙,加班已经成为了日常。   关外的工人工资虽然要比关内高2-3倍,但是在战前像他这样的工人,一天最高也就0.6-0.7元,熟练的技术工人大约是0.9-1元每天,能够拆除维修机器的技术工人或是技术好的电工则最高可以达到1.7-1.8元一天。   后两类工人人数大约不会超过工人人数的20%,而且工人的工作时间都在11小时以上,并没有什么加班费用,也就是说苏涛现在的岗位工资至少比战前的同类工作提高了一倍,而工作时间也缩小到了10小时以下。此时关内沿海地区的普通工人工资,也就在0.3-0.45元一天,大致为苏涛工资的三分之一。   如果再和苏涛老家乡下的长工相比,包年的也不过才42元,打零工的不会超过0.2元一天,虽然主家管饭,但除了农忙那几天,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荤腥。和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相比,现在的工厂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他每个月花在伙食上也就4-5元,宿舍房租和水电费分摊约1.5元,其他用度3-4元,服装鞋袜2-3元,每月总计开销10-12元,至少一月能节约下24元。而山东小学校长每月工资也就16-20元,一名正式的铁路职工是24元每月。   一场电影不过5分,戏院里看戏不到3分,好一点的餐馆点一桌席面也就3元,豪华酒店内正宗的西餐一客是一元五角。因此对于一名拖拉机厂的单身工人来说,不考虑家里的话,已经可以过上很舒服的城市生活了,自然他们也就成为了年轻姑娘们的理想对象。   革命委员会开始对纳妾和童养媳的社会陋习打压,提倡一夫一妻制和自由恋爱,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为了维护工人阶级的婚姻权力。而且在革命委员会对黄赌毒等旧的压迫性质的娱乐进行打击的同时,也在极力推动着符合工人阶级价值观的娱乐运动,比如电影、戏曲、体育、跳舞等。   这些符合工人阶级价值观的社会娱乐的开展,也让许多年青的工人们在下班之后有了更多的娱乐选择和社会交际活动,从而开始瓦解传统社会的家族观念。“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长春这样的新兴工业城市的女性中,开始渐渐失去了束缚力。   当然,娱乐的多样化,也导致许多工人忍受不住学习的枯燥了。共和党对于工厂青年工人的扫盲,也只能解决基本的读写问题,想要对他们进一步深造,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只有一小部分工人,如苏涛这样的还能忍耐住寂寞,继续顺着共和党给予工人们建立的教育道路前进着。   只是,不管苏涛忍耐着寂寞继续去上夜校也好,还是其他工人开始享受下班之后的娱乐生活也好,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今天其实已经是民国首任民选总统袁世凯的头七了,在关内民众猜测着谁将成为袁世凯的继任总统者时,东北的工人们对于这样的新闻关注,还不及一部新出厂的电影重视。   另一边,离开了长春拖拉机厂的吴川也没有马上返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军事委员会大楼,听取了总参对于欧洲战争及俄国革命的最新局势分析。   和在哈尔滨相比,现在的军事委员会所使用的大楼要宽敞的多了,这也使得军事委员会可以把总参谋部整合在了一起办公。一字型的三座五层楼房,通过了室外天桥相连,看起来倒是相当的气派了。而大楼内部采用的电力电梯,也比老式的液压升降梯要快速安全的多。   这种电力电梯当然不能同后世的电梯相比,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不停转动的摩天轮,只不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吴川对于这样匀速运动且没有门的电梯一开始还不大适应,不过站在电梯上之后他也还是觉得这至少比慢悠悠的液压升降梯有趣。   为吴川讲述欧洲战场形势的是总参谋部组建的欧洲研究小组组长王文英参谋,是1915年毕业于哈尔滨军政大学的学员,颇受蒋百里器重。   这样的汇报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王文英在向吴川行礼之后,很快就在地图前进入了自己的角色,“3月21日德国在西线发起了一次规模庞大的进攻,其进攻的主要方向是长达200公里的英军防线,按照英法的判断,德国的这次进攻目的就是想要把西线的英军赶下海,从而使西线法军陷入孤立,就如普法战争中的色当战役那样,打一场决定性的战役。   根据我们整合的各种资料,德国人至少从东线和意大利战线调动了将近100万以上的军队到西线,作为本次进攻的主力。伊普尔突出部、洛雷特的阿拉斯圣母院,是德国人进攻的三个主要方向。   ……德军此次行动中所动员的力量和火力准备超出了协约国的估计,在之前协约国统帅部认为德国国内的形势也就被俄国人好一点,因此已经无可能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眼下只要美国的军队抵达欧洲然后发起进攻,打入到德国境内,德国人就不得不投降了。   但是本次德军的进攻显然打破了协约国统帅部的迷梦,3月22日晚间,英军第五集团军几乎被全部逐出了战斗区,半数师已经撤到了最后撤退线外。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德军发起进攻的第一天,英军就损失了将近10万人和500门大炮。   德军对于英军的追击直到昨日,也就是3月27日才逐渐缓和下来。英军从23日起,开始抽调伊普尔突出部的部队以加强其他方向的防御……当然我们认为,接下来德军的主要进攻方向应当在阿尔芒蒂耶尔战线,这里不仅关系着德军北翼的安全,也能将英军第34师同其他部队分割开来……”   吴川听完了王文英参谋的汇报后,随口问道:“那么研究小组有没有判断过,德军能否达成迫使英军退出法国的目标,或是法国因此战结果向德军投降的可能?”   王文英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德军能否迫使英军退出法国,现在我们还不能够确定。不过我们认为,即便英军真的退出了法国,法国也不可能向德国人投降。因为从进入1918年开始,美国抵达欧洲的军队数量,已经达到了每月5个师的规模。   美国师的编制差不多有4万,也就是说协约国一方每个月都能增加20万生力军,而德国人的战争潜力却已经达到了顶点。哪怕德军占领了巴黎,只要法国面向大西洋的港口还在,那么美国人就能源源不断的抵达欧洲大陆。   德军在西线的兵力最大不会超过200万,如果减去各防守地区的驻扎兵力,德军的机动力量最多也不超过100万人,而美国人在国内动员的人力已经超过了500万。因此,只要法国人坚持下去,德国就必然会失败。   所以,我们认为法国不可能将快要到手的胜利让给德国……” 第九百八十一章   虽然吴川知道德国不可能取得胜利,这是基于他所认知的历史,但是能够从总参谋部的参谋那里得到这个分析结果,他还是感到满意的,这至少证明了总参谋部的水准正在不断提高。   至于对俄国革命现状的报告,则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德国人从东线的抽调兵力,使得苏维埃俄国获得了内部调整的机会,苏维埃政权现在正忙于复员旧沙俄军队,并组建新的红军部队,此外就是忙于调整国内的交通运输和经济建设,看起来俄国内部正处于难得的和平时期。   接下去吴川又听取了总参谋部对于和平1918的演习预备情况,他随即起身对军事委员会和总参谋部的同志们说道:“同意吴禄贞同志提出的3日后正式开启演习的请求,就让朱和中同志代替我前往视察演习,我希望能够看到演习成功的汇报,今天就到这里吧。”   朱和中和蒋百里跟着起身将吴川送出了大楼,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下来了。从军事委员会大楼到吴川的住所大约也就15分钟,吴川回到住处吃过晚餐稍微休息了片刻,张云荣就上楼告诉他,中央委员们已经陆续到了。   自从中央迁移到长春之后,梁廷栋就替吴川分担了一部分日常工作,这使得吴川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用于思考关于俄国革命、欧洲大战所带来的对于中国的政治影响,和对于东亚地区的外交政策。当然,这也不代表吴川就彻底不管事了,一三五晚上八点到十点,中央委员们还是会到吴川的住所兼办公楼碰一碰面,就各自手头的工作向吴川做一个汇报和讨论。   今天正好是星期三,也是各中央委员们来他这里碰头的日子,因此吴川很快就下了楼,和先到的委员们打了招呼交谈了起来。到了八点,在长春的十多位中央委员都抵达后,会议也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小时主要是汇报交流各委员手中的日常工作,在共和党执政五年多后,大家对于这些日常政务也比较熟练了,每个人在汇报工作的时候都拿出了较为成熟的解决方案,就算没有成熟的方案也给出了合适的思路,因此每个案子三言两语也就讨论通过了。   当这些日常政务汇报讨论完毕之后,各位委员们就稍稍调整了坐姿,等待着接下来的议题讨论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议题讨论时间才是他们聚集在这里开会的重点,各部门代表委员想要做事或是给本部门分配更多的资源,就必须在这个会议上先获得大多数人的同意。   今天晚上首先提出议题的是宋云桐,他向着在座的委员们说道:“14年以前,我们从海外引入了大量资本,约10亿美元左右,相当于辛亥革命之前三十年的外国投资总和。   这些资本大多用在了东北的工厂和道路基础建设上,由于许多资本是以机器或原物料的形式流入的东北,因此对于东北的经济呈现了促进作用。   从15年到17年,从海外流入的资本不少于10亿美元,而这一期间因为欧洲大战的关系,我们之前所购入的原物料获得了较大的溢价,且建好的工厂预期回报率也较预计的高,因此到了17年年底时我们的财政收入基本已经可以还清贷款并略有盈余。   但是我们也发现,随着东北基础建设的快速发展,现在对于东北建设的投入效益比开始降低,也就是说对于东北的投资已经达到了一个上限,超过这个上限后收益会迅速下滑。此外,随着一些海外短期贷款的偿还完毕,我们的存款也开始了快速上涨。   根据财政委员会的研究,存款的快速上涨并不是什么好事,从去年12月到今年2月,东北的通货膨胀速度超过了1916年全年。   从这点来看,去年的华北水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对于华北的救灾及水利、道路、工业建设的投入,极大的减缓了东北的通货膨胀速度。   当然,和欧洲、拉丁美洲物价指数超过战前的300%,日本、美国物价指数超过200%相比,我们现在的物价指数才刚刚突破130%,可以说是相当的缓和了。   但是,上个月我们的出口额已经达到了3亿美元,本月恐怕还要超过3亿美元。大量的贸易盈余的流入,加上去年德国海外资金的流入,俄国私人资本的流入,我认为如果不能给这些流进来的钱找个去处,恐怕只会推高东北的物价,对于东北的经济是不利的。   日本那边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虽然战争景气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大量的贸易盈余,让日本还清了大量的外债,但是大量资本的流入,也使得日本的物价快速上升,导致普通的民众生活水准反而比战前下降了,工人的罢工事件正快速上升。   因此财政委员会认为,对于关内的经济扩张政策必须加快速度,对于袁世凯去世后的政局也应当给出一个结果。我们不能让一个对革命委员会抱有敌意的政治团体掌握中央政府,也不能容忍爆发内战阻碍当前的经济建设……”   对于宋云桐提出的这个议案,其他委员们大多是认可的。梁廷栋也跟着说道:“宋云桐同志的看法我认为没什么问题。即便我们不接手中央政府,也不能再让中央政府回到元年时候的乱象了,再来一次宋教仁事件,中央政府可就毫无威信了。   而且现在外部局势也对我有利。俄国革命使得沙俄帝国主义倒台,让我们的北面少了一个敌人。德国人于3月21日在西线发起的进攻,完全把协约国集团给打蒙了,现在英法对于我国的干涉能力及意愿直线下降,反倒开始有求于我。   美国虽然已经成为协约国最大的金主,但是美国给予协约国各方的贷款条件还是比较苛刻的,我国的工业生产能力虽然不及美国,但是和美国相比还是存在着一定优势。   首先我们是银本位国家,我们愿意接受白银支付的付款方式,这对于因为战争而黄金匮乏的协约国各方来说,至少他们还有第二种付款的方式。   其次我国距离英法的殖民地较近,英法把殖民地的物产运回国内加工,或是输送给美国抵扣货款,其实都不如先送到我国进行初加工,然后再运往本国或美国节省运力和资金。   再次我国是一个劳动力极为富裕的人口大国,工业水准也不高,因此英法可以通过向我国输出机器或高端设备,利用我国廉价的劳动力加工他们殖民地的原物料,或是直接和我们进行物物交换,以降低支出。   王葆真不是已经发电报回来说明,英法现在都试图通过和我国签订贸易协议,以换取我国对于协约国的支持了么。我看,我们也正好借助英法有求于我的时机,尽快解决中央政府的问题为好……”   听取了几位中央委员的主张后,基本一致建议先解决中央政府的问题,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吴川思考了许久方才发表意见道:“我支持各位同志的意见,确实应该解决中央政府的问题了。   如何解决中央政府的问题,我认为首先就要解决政府和国会之间的争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恢复内阁负责制度是必然的,袁世凯生前搞的这个大总统制度已经证明是一个失败的制度,看似把所有权力都掌握在了总统手中,实质上他连北洋内部都掌握不了。   我们的力量虽然比北洋要强,但是和当前中国的守旧势力相比却又是弱小的。在一个农民人口占据9成以上的国家里,我们如果不去改造农村,就没办法改变这个国家。   但是,我们之前向各界代表提出的土地改革和消灭地主阶级的倡议,却几乎遭到了各界代表的一致反对。由此可见,封建传统和地主经济依然是关内的主流,我们能够用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去消灭有形的地主,但是没办法消灭深藏于农民心里的封建地主思想。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分散我们的力量去改造农村显然是危险的。我们如果不掌握打破旧的农村生产方式的先进生产力,只是依赖于政治宣传和党的组织去改造农村,那么我们至少需要比现在多十倍的共和党员和共青团员。   然而从目前来看,这是不大现实的。党的组织扩张速度已经超过了党的理论思想的扩张速度,我们需要更多的党员干部,但是我们更需要保证党员干部的纯洁性,不能把大量的投机者吸收进来。   大量投机分子加入党,也许会给党带来短期的好处,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拥有大量可用的人手,但是一群不相信党的理论的党员,当他们掌握权力之后必然会快速腐化。我不希望,共和党成为一个新的官僚集团,这样一个掌握了严密组织的官僚集团只会给人民和无产阶级革命带来巨大的伤害。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认为,在合格的党员没有达到一定数量之前,我们应当同除地主阶级、帝国主义分子和买办资本家之外的其他阶层或政治团体进行联合执政。当然,我们应当主导政府的执政方向。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废除袁氏的总统负责制。   但是,我认为当前实施民选的国会代议制度也是行不通的。在国民素质没有提高到一定水准之前,所谓的代议制最终都会成为官僚权贵和资本家的分赃会议……” 第九百八十二章   吴川在对各位委员提出关于国家体制上的问题时,显然也是经过了相当长久的思考的,因此在今晚的会议上他也就把过去革命委员会的体制做了一个总结。   “……就过去五年多时间东北革命委员会体制的实践来看,君主立宪制、代议制和三权分立制度这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所实施的国家体制,并不能完全照搬于我国。   君主立宪制是袁世凯想走的路,不过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共和体制的道路,这条路不走也罢。从英、德、奥匈、俄、日等国的表现来看,君主立宪制度的核心还是依赖于君主和贵族的自我克制,显然在我国是行不通的。   满人皇帝和满汉贵族官僚从来不知克制为何物,以袁世凯为代表的北洋军阀获得了权力之后,他们首先想要确保的还是自家的权力和富贵,而不是什么国家民族的富强。去年的华北水灾,已经揭穿了北洋政府的自私和无能。   至于代议制和三权分立制度,它需要国民完成初步的资本主义思想启蒙,和资本主义经济对于国家经济的控制。所谓代议,本身就是资产阶级派出代表同皇权进行交涉以维护本阶级利益的一种方式,西方代议制度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在英法砍下了两颗国王的脑袋,才迫使欧洲的贵族们做出的让步。   但是我国虽然推翻了满清政府,可上台的北洋政府同样还是地主阶级的代表,他们无法清算皇权和自身所处的阶级,自然就不可能代表资产阶级发言。而我国数千年以来的封建伦理思想,既不鼓励民众同皇权进行抗争,也不赞成权力分散于各阶层代表的手中,因此也就没有了代议制和三权分立制度的实施基础。   民元时,国会议员既不代表民众发声,民众又无法监督议员的行动就清楚的证明了这一点。那些被选上议员的民众代表,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民众的代言人,而是把自己视为了不受政府管辖的官员,所以他们他们才会用自己手中的立法权同政府进行利益交换。   而且照目前的国内社会各阶层的分布来看,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力量都很弱小,我国毕竟是一个农民人口占据九成以上的农业国,按照传统的乡村习俗,各地的乡绅地主一向都是农民阶层的代表,在没有组织的状况下,没有哪个农民是敢于顶撞大姓、族长和乡绅地主的命令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选择代议制度的话,那么国会里充斥的必然是地主阶级的代表,而政府部门里必然充满了地主阶级的代言人。所以,我们不可能支持没有限制条件的代议制度,哪怕北洋团体、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或是那些各地的乡绅代表一起联合起来反对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同意这种盲目照搬西方制度的共和体制。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求中央政府选择的体制道路就很清楚了,就是仿照东北现在运行的政权组织方式,对中央政府进行改造。   首先,我以为由革命委员会代表中国人民掌握立法权和监督权是保证人民掌握政权的基本保证,也是未来引导国家进入社会主义制度的必要条件。   让政府掌握行政权力,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行,我认为在没有消灭国家这个组织之前,这一基本组织必然是存在的。但是对于袁世凯担任总统时期让各地将军掌握地方军队和地方政府的组织办法,我认为这是非要改掉不可的,毕竟军政分离是现代国家组织的基本,也是保证国家统一的基本。新政府组织起来之后,主要工作应当放在这个工作上面。   至于所谓的恢复国会和恢复宪法,我认为都可以先放一放。只要能够保证委员会对于政府各部门的监督权力和拥有立法权,那么国会暂时不恢复,反倒是确保新政府提高行政效率的保证。   当然,我们也没必要一定反对国会的恢复,而是给出一些限定条件阻止国会恢复就好。就和我们在东北使用过的办法一样,先建立起政治协商会议制度,给予各方政治代表在政治协商会议中有讨论议案的权力和向委员会提交建议的权力,但不给他们以立法权和监督权。   这样一来,政治协商会议可以代替一部分国会的职权,但是又不会影响到我们对于政权的控制,同时还能够安抚一部分中间派人士,对于我党的执政地位是有一定稳固作用的。   至于委员会的组成,虽然不能完全照搬东北革命委员会的组成,但是确保党在委员会内占据主导力量,提高工农代表的比例,限制官僚及资产阶级代表的比例,这也是我们同意建立联合政府的前提。各位委员对于我的主张可有什么补充的吗?”   不管是宋云桐还是梁廷栋等主管行政事务的委员,对于吴川所提出的中央政府体制变革,几乎提不出什么意见。虽然在辛亥革命之前,他们还是比较欣赏孙中山先生所提出的三权分立的共和体制的,但是在南京临时政府向北洋集团低头拱手交出革命果实,和宋教仁案后孙中山丝毫没有共和精神的政治斗争方式,让这些前同盟会成员出身的党员们都大失所望。   跟着吴川在东北建设了五、六年后,大家都认为吴川所主张的民主集中制至少比三权分立制度要更适合于中国的国情。而且吴川并没有把自己排除在民主集中制度之外,虽然党中央的大部分决议都来自于吴川的主张,但是吴川至少还是在中央委员会议上说服了大家的,而不是直接绕开了民主集中决策。   因此在吴川没有提出对中央政府的体制改革主张之前,在座的委员们就没打算去恢复什么国会和宪法。在他们看来,民初南京临时政府所颁发的临时约法,本质上就是东北对于南方革命党人的妥协,因为当时他们还太过于弱小了。   但是现在这部临时约法既然被袁世凯废除了,他们自然就不想去恢复它了,而是希望在东北的约法基础上进行修改,然后推行到全国。至于后面的中华民国宪法和天坛宪法草案都和东北没关系,他们根本连提都懒得提了。   而在废除总统负责制、恢复内阁总理负责制和国会的主张上,委员们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了委员会制度,对于恢复国会其实并没什么兴趣,但是考虑到社会各界的舆论压力,大家又有些担心反对恢复国会将导致共和党的名誉遭到诋毁。   既然吴川已经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大家自然也就无需再犹豫什么了。不过宋云桐思考了片刻还是向吴川提问道:“如果按照您的主张,那么总统岂不是也同国会一样,毫无存在的必要了?”   吴川微微颔首后回道:“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代表人民实施权力的唯有委员会。日后等到国民的素质提高到一定程度,我们也许会恢复国会,当然那时国会中不会有什么议员,只有人民代表。   到了那个时候,总统这个职位显然是不必要的。只是我们现在还需要这样一个职位,好让我国显得不是那么的特殊。因为我们不是苏俄,抵挡不住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进攻。”   宋云桐这才大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吴川一直主张没必要去争取总统这个位置,如果按照这个体制去组建新政府的话,确实总统就没什么可争的,不过是一座泥菩萨而已。就连内阁总理,也不过是委员会下属的行政首长,只能按照委员会的决策执行。   他思考了片刻后不由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倒是可以纵容中华革命党和那些立宪民主派对总统的权力进行削弱,他们肯定认为总统的位置不在我们就在北洋,是落不到他们手中的。   接着我们再联合北洋提出暂时不恢复国会,先建立委员会代表国会行使权力。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支持徐世昌组建新内阁,然后把孙先生推上总统的位置,拆散中华革命党和立宪民主派的联合……”   吴川想了想便回应道:“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让耿谨文操作一下。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们给出的条件,那么就选择和北洋、立宪民主派联手组建新政府。当然,前提是新政府必须接受我们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否则就没有什么联合政府……”   各位委员们略略讨论了几句,就举手赞成了吴川和宋云桐提出的主张。接着吴川又提出了一个关于欧洲参战部队的议题。   “我国派出的第一批赴欧参战部队已经抵达了意大利,不过之前意大利军方或协约国最高统帅部都打算把我国的军队当做填充壕沟的炮火,不仅拒绝了我赴欧军队在意大利战线司令部派遣代表,也不肯向我军透露所有的战术安排。   虽然,这些赴欧参战部队并不属于国民革命军序列,但是他们在国外代表的是中国军队,我们不可能给协约国统帅部这样一个错觉,认为他们有权把我国军人当成可以消耗的殖民地炮灰。   因此我建议,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向驻欧参战部队司令部发电,要求在欧部队拒绝执行意大利和协约国统帅部颁发的一切命令,除非他们同意我军单独组建作战单位和获得前线作战的整体计划……”   这个议题对于在座的委员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感受,如果不是吴川提起他们几乎不会关心赴欧参战部队在欧洲遭遇了什么,因为这只部队和东北几乎没什么关系。现在既然吴川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大家只是有些茫然的商议了几句,也就选择了同意。 第九百八十三章   北京的东交民巷在元代是漕运地,因此旧称东江米巷。明代时在东江米巷设有六部中的礼部衙门以及鸿胪寺和会同馆,不过这里只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缅甸等四个藩属国使节,因此会同馆又被称作四夷馆。   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根据《天津条约》中相关条款规定,英国公使正式入住东江米巷的淳亲王府;法国公使正式入住安郡王府;美国公使进驻美国公民Dr S·SWilliam位于东江米巷的私宅;而俄国公使则入住清初在这里修建的东正教教堂俄罗斯馆。   据说原本法国人是想要进驻更为豪华壮丽的肃王府作为公使馆的,只不过奕觉得连铁帽子王的王府都给洋人占了太丢脸,所以才求着法国人换了安郡王府。   当时的安郡王正在遵义守护东陵,法国人上门要求安郡王家眷搬家时,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家被法国人用1000两白银的年租给租下了。不过这租金安郡王家眷也没拿到,因为奕觉得法国人很够朋友,于是决定把前几年的租金免了,让法国人用于修缮安郡王府。   法国人有没有觉得爱新觉罗氏够不够朋友,王葆真是不大清楚的,不过这安郡王府确实是被修缮的不错。   法国公使馆的大门用砖砌筑了壁柱和拱券,去过法国巴黎的人都知道,这大门外形颇似巴黎的凯旋门。不管是德国还是法国,修筑凯旋门只有一个意思,炫耀征服者的武功,至于修在北京则还存有了羞辱中国人的意思了。   安郡王府内部的建筑大多改建为了法国乡村别墅的样式,庭院内还多了一个喷水池。除了大门外的石头狮子和王府内保留的大殿及几处亭子,几乎已经看不出多少旧时王府的模样了。   不过对于新上任的法国驻华公使柏卜来说,面前这幢昭显着法国在华武功的公使馆,现在看起来却是有些衰败了。按照某位热爱中华文化的法国驻华老外交官和他闲聊的说法,“……当下中国的变化一点都不符合逻辑,那些东北的中国人一点都不像传统的中国人,他们完全丧失了中国的传统道德观念和文化传承,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野蛮的美国牛仔。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破坏这一国家的古老文明,而不是保护本国的文明。”   虽然柏卜公使承认,现在的法国需要获得中国人的支持,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中国。不管是他或者其他欧洲人,在他们的想象中,东方人就应该依赖着自己的体力干着最下等的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而不是在工厂内井然有序的操作着机器或在道路上驾驶着汽车、拖拉机,甚至还有人能够在天空驾驶着飞机。   站在柏卜公使身边的王葆真丝毫没有在意公使先生有些僵硬的脸色,早在他来北京之前,吴川就对他这样说过,“那些外国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许确实在科学和工业发展上领先了我们一步,但是这并不代表每个外国人都领先了我们一步。   外国人中有见识浅薄和唯利是图之辈,也有无知愚昧的群氓,之所以他们现在看起来比我们先进,那是因为我们过去200多年停留在原地不动,而他们一直保持着前进而已。所以当我们现在开始追赶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就无法继续保持那种优越感了。   那种试图把中国和中国人固定在一个静止不动的时代中,认为我们开上了汽车和飞机就不符合中国人的形象,就不符合他们的逻辑和他们所认为的中国国情的人,实质上就是我们能够追赶上西方列强的保证。正是这些蠢人的存在,所以我们才有赶上西方列强的可能。”   透过玻璃外廊外投下的阳光,照射在外廊中摆放的几株移植于热带的观赏植物上,显然北京的气候并不适合这些热带植物,看上去它们的叶子都有些发焉。不过北京的冬天能够看到这样的绿色植物,倒也确实养眼。   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法国殖民地的广阔后,王葆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对着身边的法国公使说道:“今天能够在这里和贵国签订中法贸易协定,实在是贵我两国在外交上的一大进展。希望自今日起,中法之间能够增进互信互利的关系,这将有助于贵我两国今后在国际问题上的协调一致……”   如果一年前有中国人在法国外交官面前谈论什么中法友谊、中法合作之类的蠢话,那么柏卜一定会觉得这个中国人是中了共和主义的毒。虽然法国是一个共和国,但是法国人至今还在崇拜着拿破仑皇帝所建立的丰功伟业。原则上来说,法国人的共和主义只是对内,对外遵循的依旧还是帝国主义的规矩。   但是现在么,看着房间正中的圆桌前那些就坐的中法人员正在忙碌核对着中法贸易协定文本的背影,柏卜公使不得不承认,时代已经改变了。   去年他和一部分人员向政府提出的,同中国展开有限度的贸易合作的建议,一度被某些极端帝国主义者所不屑,认为他们这是在向弱小民族摇尾乞怜,是在损害法兰西共和国的颜面。但是随着德国在西线重新发起进攻之后,法兰西政府在同中国的贸易合作问题上算是做了一个180度的转变,从有限合作扩展到了全方位的经济合作。   虽然法国政府对外还封锁着法国在这场战争中的损失,但是如柏卜公使这样在政府内部有着朋友的政治精英还是有渠道了解法国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按照法兰西政府内部的统计数据,法国东北部至少有20万栋工厂或住宅建筑被彻底摧毁,超过30万栋建筑遭到了破坏,也就是说战前极为繁华的法国东北地区,现在已经成为了焦土。   而各项工业指标同战前相比,煤炭生产从战前的4084.4万吨掉落到了去年的3000万吨以下;钢产量由战前的468.7万吨下降到了去年的200万吨左右;超过300万农村青壮年应征入伍,导致超过300万公顷农地被抛荒;农用车辆和约300多万头农村役畜被军队征用,直接导致了小麦产量从1913年的8690万公担下降到了1917年的3660万公担。   不过最为打击法国的还是人口上的损失,扣除海外殖民地的兵员不算,法国本土军人死亡超过100万、伤残超过200万。说句难听点的话,对于本土人口不过4000万出头的法国来说,这场战争不仅让法国人流干了钱袋里的黄金,还流尽了身体里的鲜血。   作为一个战前依赖于向国外放贷以获取资本超额利润的高利贷帝国,在战争期间法国的经济蒙受了重创,向德国、东欧、奥斯曼和俄罗斯的放贷几乎血本无归,东北工业区的被摧毁,更导致了法国对海外进口需求的急剧扩张。   战前法国一年进口的数额不过64亿法郎,过去三年里平均年进口额达到了220亿法郎以上;而出口额倒是变化不大,战前年出口48亿法郎,战争期间出口也有47亿法郎。但是战前的海外投资资本在战争期间几乎都被敌国没收,导致法国不得不支付国内存金和向英美中日举债。   法国政府向英国借债超过了10亿美元,向美国借债也快要接近10亿美元,向中国的借债也达到了1.75亿美元,本年度的财政赤字据说已经超过了150亿法郎。   在无法结束战争的状况下,国内财源又已经濒临枯竭,为了将战争支持下去,法国政府只能继续向外借款来弥补巨额赤字。英国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财源枯竭,再无多少余力支援法国了,因此协约国从1917年开始,都是指望着美国人出钱把战争进行下去。   虽然英法都指望着美国的加入能够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但是英法两国并无意让美国借此机会插手全球的国际政治体系。他们只是希望美国出钱出人,但是并不希望美国政府对于战后的欧洲指手画脚。特别是在美国插手了东北亚及荷属东印度群岛的问题之后,英法对于美国政府的警惕性就更高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中国达成一项建立在货币互换基础上的贸易协定,自然就赢得了法国政府和资本家的青睐。在这份协定中,中国将会向法国输出工人、初级工业品和个人消费品,而法国则用精密机床、钢铁及化学高端设备、电气化学等技术转让许可来支付。   这份中法贸易协定中几乎不涉及黄金等硬通货的支付方式,却保证了法国在高端技术设备产业能够获得较高的利润,从而减轻了大量劳动力丧失对于法国经济的打击。虽然法国被戏称为高利贷帝国主义,但是就工业技术上来说还是比美国人高的多的。   在这场战争中,法国飞机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到了1918年初基本已经追平了德国飞机的性能,就已经证明了法国制造业其实并不逊色德国多少。至于法国于1917年推出的轻型坦克,美国人甚至还制造不出来,美国军队的重武器基本都是由法国所提供的。   正是建立在法国的先进工业和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基础上,双方才达成了当前这份为期一年的中法贸易协定,总金额为25.9亿法郎。在美国政府接手华尔街银行家对于协约国的贷款之后,英镑和法郎兑美元的汇价再度稳定了下来,不过白银价格的上涨,倒是令银本位国家的对外出口获得了更高的收益。 第九百八十四章   柏卜公使思绪翻腾了一会之后,终于还是微笑着对身边的王葆真回应道:“不错,我也同样认为法兰西和贵方之间的合作在未来还大有可为。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贵方何时向我国派出第一批劳工?还有贵国赴欧参战的部队是否可以加快行动了?”   王葆真瞧了一会照入室内的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后,方才出声说道:“协定签订之后的第一个月内,我们就会按照约定派出第一批工人。当然在我们派出工人之前,贵方的用工单位应当先和我方确认用工合同,我们派出的是进入工厂的工人,不是前往前线服务的华工,公使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吧?”   柏卜公使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我们之间已经签署了合同,那么我们自然会按照合同办事,但是我们也希望贵方不要再阻扰我们委托其他公司在贵国招募的华工。”   王葆真略略思考了数秒方才回道:“只要你们采用的招募方式合乎于我国政府的规定,那么我们自然不会横加干涉。不过我对于公使先生也有一个请求,我希望公使先生能够支持我们对于使馆区的治安及行政权的收回。另外,为了保证北京城的安全,我们希望各国缩减驻京部队,并撤出机枪及其他重武器。”   柏卜公使想了一会才冷静的说道:“各国获得在京驻军的权力是辛丑条约所确立的,中华民国建立的时候,袁大总统曾经确认过,各国同大清签署的各项条约依然有效。我想王委员您也清楚,使馆界事务公署的成立也是获得了袁大总统的承认的。   现在袁大总统刚刚去世,贵方还没有正式接管北京政府,就急着否认各国同大清帝国及袁政府所签署的各项条约,贵方不觉得过于着急了吗?难道说,贵党的吴先生,他就不考虑今后执政中国政府时需要各国的支持了吗?”   王葆真瞧了一眼房间内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身体顺势向后靠了靠,这才侧着身体向着法国人轻松的说道:“公使先生,为了中法今后的友谊,我们今天不如坦诚的交谈吧。   我们都知道,各国向前清政府要求派兵驻京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再次发生义和团这样的民变。但是我们可不是满清,双方真要爆发了冲突,贵国在北京的这点兵力够干什么呢?在天津租界收回之后,贵国在北京驻军不过就是一个形式罢了。”   柏卜公使正想说话,王葆真却伸手阻止了他,接着说道:“吴主席也让我向贵国转达几句话。第一、德国人的攻势即便再怎么猛烈,他也相信德国无法在法国投降之前占领巴黎,因此他认为胜利必将是属于协约国的。   第二、协约国即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法国也不会再是战前的法国了。我们也许会尊重英国的海上霸权,但是我国绝不会遭受一个欧洲陆权国家的羞辱。如果法国政府认为,贵国还能够如战前一般继续在东亚挑战我国的利益,那么法国就先做好准备第二场战争的准备。   吴主席认为,不管英国、美国或是日本,一定很乐意见到中法之间的战争。因为不管谁倒下了,都对他们有利。”   柏卜公使脸色涨的通红,他确实没有想到,王葆真居然会在双方缔结贸易协定的时候对法兰西施以战争威胁。如果不是还存有最后的理智,他都要被对方就此激怒了。   深呼吸了数次,稍稍缓和了一下内心的激愤后,柏卜公使注视着王葆真咬牙切齿的问道:“王委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法兰西共和国还没有落到任人羞辱的地步。”   王葆真注视着他的双眼,丝毫没有动摇,过了十数秒后方才清晰而有力的说道:“吴主席的意思就是,法国战后的利益在欧洲,不在东亚。我们可以尊重法国在东亚的利益,但是我们不会接受法国在东亚侵蚀我国的利益。   中法之间建立合作友好关系,必须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侵害我国利益的基础上。如果法国政府依旧把我国当成了贵国的殖民对象,那么中法之间就是敌对关系。   既然是敌对关系,我国自然不会放过贵国最为虚弱的时候,这难道不是当前国际秩序所遵循的准则吗?朋友或是敌人,就在于贵国如何选择了。”   就在法国公使思考着王葆真提出的问题的时候,英国公使馆内,英国公使朱尔典也正在和两位秘书罗乃音、巴尔敦交谈着。   曾经被在华外国人视为中国太上皇的朱尔典,在袁世凯死去之后显然衰老了许多。作为英国对华政策的主要制定者,朱尔典此时已经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对于中国政局的干涉能力。   在辛亥革命爆发后选择支持袁世凯,朱尔典的目的是很明确的,确保中国统一以避免被各国瓜分。作为拥有在华莫大权力的他很清楚,一旦中国分裂必然会成为列强的食物,先不提中国人是否会再度出现太平天国或义和团这样的反抗力量,光是英国在华利益就受到了重大挑战。   毕竟在一个统一的中国之下,英国可以通过中国政府控制保护英国在华利益,还能借助中国政府的力量排挤其他列强,就如英国在印度殖民地干的那样。但是一旦中国分裂,那么各国就不必再看英国的眼色,完全可以直接吞并或扶植自己的在华代言人,那么他这个驻华公使立刻就从中国的太上皇变成了一小块区域的太上皇了。   只是朱尔典没有预料到,他所看好的强人袁世凯并不比众叛亲离的满清政府好多少,在东北革命委员会的不断紧逼下,袁世凯在去世之前已经难以掌握中国的政局了。而袁世凯去世之后,除了东北的共和党外,中国其他各方力量几乎看不到有统治中国的希望。   然而让朱尔典烦忧的就在于这里,他和共和党不仅没有交情,之前还因为北洋政府和日本人同共和党隐隐有针锋相对的意思。至于公使馆内负责同中国人打交道的中文秘书巴尔敦,在开滦煤矿事件中就和共和党交恶了。   过去英国驻华公使馆背靠着大英帝国的强大国力,其实并不在乎中国人对于自己的好恶,反正没有大英帝国的首肯,这些中国人也统治不了中国。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欧洲爆发的战争居然会打的如此惨烈,虽然大英帝国的海上力量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损失,但是大英帝国的国力却几乎被这场大战给拖垮了。   仅仅在索姆河战役的第一天,英国人就损失了六万人,英国许多名门望族都在这场大战中绝了后,可以说这是战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除了人员上的大量伤亡外,英国的财政支出也从战前的2亿英镑提升到了20亿英镑以上。国内的公债从7亿英镑急剧上升到60亿英镑以上,战前英国是对美国的债权国,现在则变成了美国的债务国。   战前英国商船占了世界商船总吨位的一半,约2040万吨,是排名第二、三、四位的总和的一倍多。但是在德国无限制潜水艇战的打击下,英国已经损失了数百万吨商船,美国、日本、中国的商船正迅速的取代英国所空出的国际航运市场。   战前英国货物在印度和中国市场都占据着主导地位,但是战争开始后英国不仅在中国市场遭到了美国和日本的重大挑战,连印度市场也充斥着日本和中国的廉价商品。   更让英国政府感到恐惧的,是大英帝国过去数百年所建立起来的英镑贸易体系遭到了美元的挑战,战前英国来自海外的收益差不多占了国内财政开支的一半。一旦英镑贸易体系被美元所取代,那么英国同各殖民地之间的经济贸易往来将会倒退到拿破仑战争之前。   因此在今年一月份,英国的坎利夫委员会就提交了一份关于战后货币重建的报告。该报告中明确指出,“战后迫切的形势,使得恢复有效的金本位制已经是在必然,不应有所迟疑。”   而要恢复英镑贸易体系,阻击美元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提升,首先就要限制美元的使用范围。当前美元最为活跃的两个地区,一个就是中南美洲,一个就是中国。前者英国人暂时也无计可施,毕竟那里距离美国太近,英国还不能在这个时候去阻扰美国资本在美洲地区的扩张,以避免双方的矛盾激化。   但是对于中国,英国人要比中南美洲更为看重,不仅仅在于中国人口是整个中南美洲人口的数倍,是一个更大、更重要的市场。中国周边地区不仅是世界人口的密集地区,还靠近大英帝国的心脏印度大陆。   为了阻止俄国从中亚进入南亚,英国人已经费尽了力气。要是让中美联合起来,从东南亚或中亚进入欧亚大陆的心脏,那么英国就必须要面对一个比同盟国集团更加麻烦的对手。   毕竟俄国现在已经被战争打红了,而日本又浮现出了自己的小心思,英国想要阻止中国和美国联手进入东南亚和中亚,几乎都找不到有用的帮手。这场欧洲大战已经证明了一点,在当前的工业技术的支持下,想要突破陆上的战壕体系,几乎就是要拿人命去消耗,而中美两个人口大国显然要比英国更具有优势。   因此英国政府终于对朱尔典过去的对华政策不再忍耐下去,直接对其发来了电报,要求朱尔典和共和党协调好关系,在当前局势下决不能让日本和中国靠拢,也不能让双方继续敌对。因为英日同盟的关系,中日如果对立,中国人靠拢美国几乎是不用考虑的选择。 第九百八十五章   作为朱尔典对华政策的实施者和首要支持者,中文秘书巴尔敦首先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就国内最新的电报向朱尔典抱怨道:“这个既不能让中国和日本接近,又不能让日本和中国敌对下去,这样的要求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贝尔福先生总是提出这样令人难以捉摸的见解,就像他一边谴责反犹太主义,但又限制犹太移民进入英国一样,让人难以适从……”   朱尔典显然并不愿意听到巴尔敦对于一位保守派贵族政治家的非议,作为保守党领袖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外甥,阿瑟·詹姆斯·贝尔福还是这位保守党领袖的政治上的继承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贝尔福先生必然是要担任一届英国首相的。   和这样的大人物相比,他这位被远东视为大人物的英国驻华公使根本不值一提。虽然他很清楚,巴尔敦先生是在讨好自己,但是这位显然在远东待的太久,以至于有些失去对于国内真正权势人物的敬畏了。朱尔典可不希望,因为对方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毕竟他距离退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因此他很快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打断了巴尔敦的话语说道:“国内发来这样的电文,显然是站在帝国利益上的全面衡量做出的决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去完成贝尔福先生所交代的任务,其他话就不要说了。”   没能讨得朱尔典的称赞,巴尔敦只能讪讪的闭上了嘴。坐在他边上的二等秘书罗乃音有些鄙夷的瞧了一眼这位同僚,在他看来这位公使先生的中文秘书除了会拍朱尔典的马屁和为其捞钱之外几乎没什么有用的地方了。   不过虽然他是公使馆的二等秘书,和巴尔敦这样类似于公使的私人秘书地位大不相同,但他终究还是朱尔典的亲信部下,在这样的时候也不能拆上司的台。因此思考了片刻后还是向着朱尔典说道:“我觉得,也许贝尔福先生是让我们先安抚住远东各方,不至于发生较大的变故的意思。   现在德国人发起的皇帝攻势力量超乎想象,战争打了快四年德国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进攻能力,这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当前我国也好、法国也好,都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干涉欧洲以外的事务了,如果这个时候远东再发生一场冲突,那么不管谁获得了胜利,今后远东都将要脱离我们的控制了。   我想,贝尔福先生需要的只是远东地区的暂时和平,只要我们能够把当前远东的和平局面维持到战争结束,那么帝国就有余力对远东的势力平衡进行重新的调整了。”   坐在一张放了棉垫的藤椅上的朱尔典,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托着下巴,默默思考了许久,方才出声对着罗乃音说道:“你的想法也许是正确的,贝尔福先生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现在战争还没有结束,所以他才不能说的过于明确。   不过想要安抚远东各方,日本方面倒也简单,只要我们在婆罗洲问题上给予他们一些支持,并暗示一下现在不是挑起日中冲突的时机,得不到我们支持的日本人自然也就退缩下去了。   只是想要让共和党安静下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袁总统活着的时候都没能限制住共和党的扩张,现在他不在了,北洋内部根本找不出一个足够有威望的人替代他领导北洋团体,北洋团体就更加不是共和党的对手了。   眼下中国各方的政治力量根本找不出一个有能力和吴川领导的共和党对抗的政治领袖,我们不管支持谁都无法阻止共和党入主北京。至于想要从外部施压,俄国自顾不暇,单独的日本也无力压制共和党统一中国,反而有可能让美国人找到借口插手东亚事务。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同共和党打交道,不说服共和党远离美国,并在政治上和其他政治势力组建联合政府统治中国,我们恐怕就无法完成贝尔福先生所交代的任务了。对此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巴尔敦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一个靠谱一点的意见,他在中国呆了将近20年,虽然在中文的掌握上突飞猛进,但是对于中国人的了解却还只是局限于两类人。   一种是为自己服务的仆人,这些中国仆人诚实肯干能够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并不需要他去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另外一种就是有求于自己的中国人,不管这些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有着如何显赫的身份或是多么富有,在他面前都只会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他说什么这些中国人都会说好,哪里需要他去了解他们呢?   和巴尔敦束手无策不同,罗乃音倒是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也许他平日里同中国人接触的不如巴尔敦深入,因此倒是没有把中国人的形象固定化,遇到当下这样的局面,他很快就理清了思路,把共和党当成了欧洲国家的政治代表,也就有了主意。   “吴川所领导的共和党自从在东北崛起之后,我看他的首要目标并不是如袁总统那样,试图在短期内谋求全国的统一,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经济建设上。   不管是共和党同日本在南满、山东、朝鲜半岛的冲突,还是同俄国、德国和美国的交好,其核心都只是为了保证满洲地区的经济发展。只要不去妨碍共和党推动的国内建设,他们就没有诉诸武力的意愿。这也是战前共和党愿意让我国同法国资本参与长春等地建设的原因。   日本试图出兵山东和威胁满洲的边界,共和党就断然诉诸武力,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但是在收回天津租界的过程中,共和党就小心翼翼的多,虽然他们动用了军队进行威吓,但还是同各国进行了谈判做出了一定的让步的。   所以,我个人的看法是,吴川是一个卑斯麦式的强权人物,像他这样的政治领袖只相信钢铁和热血才能解决问题,但是在使用这种力量之前,他却又会比其他人更为谨慎。但是,只要他所设定的目标,他又是绝对不会动摇放弃的。   对于这样的人物,虚张声势的威胁或是无法彻底击败其的力量都是无法让其退后的。如果我们想要让他按照我们的要求行事,那么最好还是拿利益去和其进行交换;要不然就干脆集中起他所不能抗衡的力量,一次性打垮他,不要给他翻身的机会。”   朱尔典陷入了沉思,但是巴尔敦却有些诧异的出声说道:“东方卑斯麦?你说吴川是另一个李鸿章?这么夸奖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罗乃音瞧了一眼巴尔敦,嘴角微微上扬,有些不屑的说道:“我以为卑斯麦阁下并不乐意被称之为德国的李鸿章。一个不能保卫国家和民族的强权人物,最多也就是在他愚昧的同胞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势,他即便杀死了再多的中国人,也不值得我们尊敬。   也许吴川现在还没有做到卑斯麦阁下对于德国所做的那些功绩,但是难道今天在中国、在东亚地区,我们可以无视其的声音自行其是吗?如果不能,我们自然应当对其有所尊敬,我们尊敬的不是一个中国强权人士,而是尊敬其所代表的,能够否定帝国意志的力量。   如果我们连这一点都不承认的话,那么我们在这里也不会得到他们对帝国应有的尊重。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巴尔敦还待出声反驳,朱尔典却似乎听进去了罗乃音的话语,他打断了巴尔敦的话,直接向罗乃音发问道:“那么你觉得,我们应当用什么利益去交换,才能让吴川在战争结束前不做太大的动作?”   罗乃音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最近和各国外交官有所交流,据我所知,共和党的代表正忙着同各国商谈贸易协定,是建立在贸易平衡原则上的协定。   共和党似乎打算以货币互换的方式建立双边贸易,以此来解决当前各国黄金短缺的问题。已经和共和党达成协定的,有智利、阿根廷、巴西等南美国家;正在谈判中的有墨西哥、日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和我国也在接触当中。   从共和党的行动来看,我看他们似乎短期内也并没有搞什么大动作的意思,否则就不会忙着和各国谈贸易协定了。因此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同共和党达成类似的贸易协定,自然就能拉住他们不彻底倒向美国人。   美国人虽然有着大量的黄金,但是他们对于外界的需求其实并不多。美国本土有着大量的适合耕作和放牧的土地,也有着各种丰富的资源,还有着全球最大的工业人口。现在中国和美国之间的贸易之所以如此热火,主要还是在于美国把工业产能都转向了欧洲,所以才给了中国人一部分国内市场。   但是一旦战争结束,欧洲的需求减少,那么美国的企业必然是要把中国人赶出国内市场,并寻求扩大中国市场的。这样一来,双方之间在贸易上必然会出现矛盾,就如同战前美国同欧洲各国出现的矛盾一样。   因此我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出一些国内和殖民地的市场,从而确保他们无法抛弃英镑……” 第九百八十六章   四月的河北正是积雪消融,桃花杏花开放的时节,沿着京奉铁路带队调查的李达刚好来到了赵县附近。他欣赏着太行山前平原的春天,发觉这里已经看不到去年那场大水的痕迹了,田野中除了能不时的看到桃林杏林外,还出现了大批开着黄花的植物。   负责接待他的林三海告诉他,这是从国外引进的洋油菜,除了能耐低温外,结果率和含油率都比土油菜高的多。山东、苏北等地试种了两年后,现在正全面向国内推广。   虽然从海外留学归来不久,但是李达对于林三海还是蛮亲近的。因为林三海和他一样都参加了辛亥革命,虽然之后两人的道路轨迹有所不同,但是在关内他觉得自己和林三海之间,总要比其他当地人关系密切一些的。   而从革命军退伍后加入了铁路部门,又因为去年大水被抽调到赵县负责赈灾及恢复建设事务的林三海,对于代表着中央前来考察地方情况,预备加以扶持地方经济建设的考察小组也表现的很是热情。   他对李达介绍着当地情况道:“赵县这个地方就在太行山前,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开阔平坦,境内河流众多,因此极为适合粮食种植。当地的小麦、棉花和雪花梨是远近闻名的。   本地的棉花早在明清时就颇具规模了,当地有谚语:赵州人有三宝,雪花梨,棉花好,大石桥有个关帝阁。这棉花好就是指本地的棉种了,不过这本地的笨棉又不及从外国传入的美棉,美棉一株挂果可达7、80个,亩产籽棉100公斤以上。   虽然去年本地也遭到了水灾的侵害,但是大部分的棉田还是保存了下来,亩产皮棉约为40斤,算是挽救了本地大多数农户……   但即便赵县的土地如此肥沃,水浇地要被周边地区高的多,本县的水浇地也没有超过全县耕地面积的10%,大多数农户的日子还是相当的不好过。   比如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杏花屯村,全村124户人家,全年能吃白面5次以下者约占一半人家。有些人家是除了年节之外,平日从不吃白面;有的人家仅仅在新年吃上一次。   而一年吃5到9次白面的人家,大概约有20户;吃10到49次白面的人家,约60户;能够吃50次以上的人家,也就11到12户。至于能够一年给家里人做一身新衣裳的,差不多都可以算是殷实人家了。   这平常没有受灾的时候,底层农户辛苦一年也就刚好混个肚饱,像遇到了去年这样的天灾,没有国家出手救济,大多数底层农户都是要家破人亡的……”   对于林三海这种能够沉入基层了解情况的干部,李达的观感就更好了。这一路走来,他所接触的各类基层干部也有2、3百人了,但是如林三海这样热爱自己的工作并能够为本地村民着想的干部,大概还不到十分之一。   虽然他所接触的基层干部一半以上是从关外调来的,其中不乏那些对党忠诚的党员和共青团员,但是他们要么就显得过于浮躁了,试图在短时间内按照关外的集体农场在关内复制出来,完全不考虑当地的人均土地及地形、地力的情况。   要么就是能力不足被当地大户人家牵着鼻子走;又或者本身对于现在的工作有抵触,一心想要调回东北去的。和东北现在的情况相比,关内农村起码落后了20年都不止。   不管是环境卫生、个人清洁观念和生活条件,东北的小城镇都已经快要同天津这样的大城市看齐了。李达在东北城市生活的时候,并不觉得和美国的城市生活有什么不同,东北的乡村条件也许要差一些,但也没有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是在关内的乡村他就无法忍受这种充满臭虫和跳蚤的居住环境了。   从1912年开始,东三省每年平均花在基础建设上不少于3亿元的投入,显然是花在了实处的。而相比之下,河北、山东、河南三地同期投入的基础建设费用,大约还不到东三省的五分之一,而且大头还是革命委员会对于胶州湾和苏北地区的基建投入。   面对一个蓬勃发展的东三省和一个凋敝落后的华北乡村,哪怕是再有觉悟的党员和共青团员,心里也不免有所动摇的。更何况,基础建设越是完善的地方,资本就越是喜欢聚集,地方经济就发展的越快。而对于这些华北落后的乡村,资本是瞧不上的,两边的差距也就会越来越大。   李达此次带队沿京奉线、京汉线做经济调查报告,除了对华北地区的经济、产业、资源、人口等资料数据进行收集外,还负有对地方产业经济发展提交建议的责任。   但是对于地方干部的作风调查并不在他的调查范围之内,只是在走了大半个河北省后(革命委员会这边已经取消了直隶这个极有封建意味的省号),李达觉得对于地方干部的问题还是应当写在自己的调查报告中,给各中央委员在决策时提供更多的有效信息。   在李达修改自己的调查报告的时候,位于海参崴附近的一处荒芜海滩上,中俄朝三方共同举办的1918和平演习北段演习正在轰轰烈烈的展开,各国武官站在海滩附近的一处山头观望着这场演习,或者更为确切的说是反登陆演习。   作为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派出的军事观察员,荒木贞夫中佐带着高桥舍次郎少佐和安藤麟三大尉站在一株高大的红松下观望着山下的军事演习。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白云朵朵,虽然海边的风有些大,但是穿着皮衣的荒木贞夫等人并不感觉有什么寒冷的。受到日本海暖流的影响,海参崴的气温要比西伯利亚内陆更早回暖,因此除了山林中的某些地区,大部分地方的积雪都已经看不到了,这也代表着冬天终于过去了。   虽然以柞树、椴树、桦树为主的森林还没有长出新叶,不过红松和雪松等树种却还是为森林点缀了不少绿意。望着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森林,荒木贞夫无疑是极为羡慕的,虽然日本是一个多山地的岛国,并不缺乏森林,但是和西伯利亚的森林相比,还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么富饶的土地居然被中国人夺了过去,而俄国人居然也没什么反抗的意思,荒木贞夫就觉得帝国实在是过于谨慎了,要是之前帝国的胆子再大一些,那么这里的土地就不可能为中国人独自吞下。   就在他思考着帝国的得失的时候,高桥舍次郎少佐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的开口说道:“这些中国人可真是够无聊的,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站在这里看他们挖沟的吗?这样的军事演习也未免过于儿戏了。”   荒木贞夫还没有说什么,拿着怀表计算着时间的安藤麟三大尉却插口说道:“我想中国人并不是让我们来海边吹风的,他们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们一些东西。   比如,飞机在岸边的巡航侦察抢先断定了假想敌的登陆地点;利用飞机对抗海上飞机的侦察行动,从而遮蔽岸上的防御力量和兵力调动;利用汽车快速运输兵力和利用拖拉机等机械快速挖掘壕沟建立岸边防御体系等。   如果他们的假想敌是我们的话,我想中国人通过这场演习就是在向我们表明,如果我们想要进攻海参崴的话,就要做好大量伤亡的准备。因为他们可以利用铁路和公路,快速的调动部队到海参崴周边的登陆地区。”   高桥少佐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就挖那么几条沟,放上几道铁丝网,难道就能威吓住皇军了吗?以中国人和俄国人的懦弱,壕沟和铁丝网可保护不了他们。只要陆军发起冲锋,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我们……”   安藤大尉瞧了一眼神情坦然不变的荒木中佐,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虽然作为外派的情报官员,他们之间的阶级区分没有军中这么严格,但是上下级终究是上下级,前辈终究是前辈,哪怕是更为西化的海军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因此安藤大尉明知高桥少佐其实就是在拍荒木中佐的马屁,并不是真相信依靠万岁冲锋就能冲垮依托壕沟、铁丝网、机关枪组成的防御体系,他也不能出声揭穿对方。至于荒木中佐是否真的相信精神力量可以克服一切问题,谁也没敢当着荒木中佐的面询问这个过。   至于荒木贞夫本人,并没有理会身边两位部下的勾心斗角。在看到俄国人和中国人一起出现在这场演习之后,他就知道帝国已经错过了登陆西伯利亚的机会。   如果想要同中国人全面开战的话,那么不管是从朝鲜半岛进攻,或是从山东半岛、辽东半岛登陆都好过在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沿海地区登陆。因为在这里登陆意味着日本军队需要从国内补给,而不能在当地就地征集粮秣。   日本的国力显然是负担不起,一支军队长期驻扎在西伯利亚荒原的费用的。俄国人之所以能够从欧洲一路推到日本海,靠的可不是大军征服,而是皮毛猎人和哥萨克拓殖者向东探索的功劳。   当然,满清对于东北的封锁政策,也为俄国人空出了大片土地。但是现在,东北可不是空荡荡的,而是一个已经拥有了近2500万人口的地区。日本要进驻西伯利亚,就要先承受同这2500万人对峙的压力,显然日本并没有这样的承受能力。 第九百八十七章   张云荣走到楼下的小餐厅,用手敲了敲餐厅敞开的木门,吸引了正在和人聊天的女工作人员的注意后说道:“来两杯咖啡,就用上次送来的巴西咖啡煮,一杯是吴川同志的,另一杯多加四分之一的糖。”   一名女工作人员答应了一声,就走入了后间准备了起来。原本坐在餐台前和她聊天的另一名年轻女子起身悄悄的走到了张云荣身边,抬头看着他小声的问道:“那个俄国女子就是吴川同志的未婚妻吗?”   张云荣略略避开了女子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年轻的女子并没有察觉到张云荣的不自在,反而身体又向他倾了半分,略带着兴奋的说道:“好奇啊,听说吴川同志和她订婚都有四年多了,这一次两人见面是不是打算结婚了啊?”   张云荣感觉对方呼吸的气息都似乎吹到自己的脸上了,这让他的心跳的厉害,一时之间都有些忘记了对方的问题了。   就在张云荣有些艰难的应对着新加入吴川办公室不久的外文翻译叶曼莎时,吴川也正在打量着好久不见的安娜。22岁的安娜有着一双美丽的犹如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睛,曾经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现在也完全消退了下去,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了。   似乎被吴川注视的太久,有些局促不安的安娜不由出声问道:“我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我今天出来的比较匆忙,都没有好好照过镜子。”   吴川笑了笑说道:“是,是沾了些东西。”   “在哪?是什么东西……”安娜下意识的伸手往脸上抹去,吴川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是视线,沾住了我的视线而已。”   安娜终于听出了吴川话语里的调笑意思,她放下了手,张大了眼睛瞪着对方,却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吴川耸了耸肩轻松的说道:“你没必要这么紧张,也不必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就算你不打算做我的未婚妻,我们也还是朋友么,过去我在图拉的时候,还是蒙受了你不少招待的。话说,男爵先生和你其他家人都还好吗?”   看着语气轻松的吴川,安娜不觉也放松了下来,她的双手不自觉的玩弄着裙上的配饰,口中则回应道:“爸爸和哥哥留在了鄂木斯克,说是谢尔盖先生为他们谋取了一个职位。至于妈妈、姐姐和嫂子和我一起来了中国,不过她们留在了哈尔滨,因为那里有俄国人社区,谢尔盖先生还把他在哈尔滨的房子借给了我们……”   吴川坐在那里默默的听着安娜讲述,她们一家从图拉一路逃亡的经历,一开始安娜说的还有些颠三倒四,但很快她就说的很有条理了起来。显然过去这几个月的逃亡经历让这位女孩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只不过她一直都隐藏在了心里,今天趁着这个机会倒是一股脑的向自己倾诉了出来。   除了张云荣拿着咖啡和茶点进来的时候打断了她一会,接下来安娜足足讲述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才渐渐显得轻松了起来。对于吴川来说,这倒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时间,过去数年里他几乎就没有什么私人时间,哪怕是张云荣现在面对他也很难放的开聊天了。   安娜对他的倾诉,倒确实是在向亲近的朋友诉苦了,在这样的聊天氛围下他倒是用不着去思考什么,只要安静的倾听对方的诉说就够了。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休息了。   不过这种静谧的美好还是很快被打断了,吴川正想对安娜说点什么的时候,张云荣有些不安的敲门进来提醒他,“主席,梁廷栋同志已经到了。”   吴川想了想起身对安娜说道:“我的时间很碎片化,恐怕我们只能等下次我有空再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里也有客房,你可以在这里住下,这样我空下来的时候就能继续和你交谈了。我对于俄国革命之后的一些变化还是很感兴趣的,你觉得呢?”   安娜瞧了一眼吴川坦诚的神情,便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我对长春也不熟悉,如果你这里有客房的话,我很高兴搬来这里。”   吴川对着她笑了笑,便转头对着张云荣说道:“让小叶陪着安娜去看一看客房,另外去买一些日常用品回来……”   向张云荣交代完,吴川就离开了书房,重新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工作中去了。距离书房十数步外的会客室内,正在研究着手上汇报文件的梁廷栋听到了推门声,赶紧起身向吴川问候并说道:“吴川同志,今天我主要是想向你汇报三件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共和党内渐渐形成了在吴川之下的几位主要委员,协助吴川负责军事上事务的朱和中,协助吴川处理外交事务的王葆真,协助吴川处理内政的宋云桐,协助吴川处理党外政治事务的耿谨文,协助吴川处理党内组织人事的梁廷栋。   虽然这种变化正在促使共和党的委员们向着官僚方向转变,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党的组织也在变的越来越制度化和严密化了。党也越来越依赖于组织而不是个人的能力去运转了,好比吴川的声望在党内虽然越发高了,但是在党内的事务上却也很难再绕过组织加以决定了。   党的最高权力虽然还在他的手中,但是他也必须要按照组织所制定的程序去行使这个权力了。共和党内的山头渐渐开始显露,不过和此时的俄国共产党相比,共和党内的山头还是比较弱小的,并不足以挑战吴川在党内的领导地位。   吴川对于党内的这种变化也处于患得患失之中,虽然他对于党的官僚化并不感冒,但是现在的他也清楚,只要党想要掌握住政权并行使这种权力,就不能不接受这样的变化。只要国家机器还存在,那么能够驱动这部机器运转的人,必然会在权力的影响下官僚化,这不是以他个人的好恶或某些人的政治理想就能改变的。   现在的他,也只能谨慎的关注党的这种变化,并尽可能延缓这个过程,等待着更有理想和能力的人来处理这个问题。当然,官僚化所带来的行政效率提高,这是针对那些同类型的问题标准化解决而言,对于当前的东北来说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梁廷栋今次来和吴川会晤所要汇报的三件事,第一件是关于俄国逃亡民众大量涌入东北的问题。十月革命之后,虽然如利奥·于尔斯泰男爵这样的县内贵族地主因为土地委员会的行动感到不妙,选择了暂时离开俄国,但是大部分资产阶级和那些小资产阶级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离开。   虽然人民委员会承认了各地土地委员会对于地主土地的剥夺,并号召工人采取对工厂进行监管,但是人民委员会并没有这样大的能力去控制各地的土地委员会和把工人组织起来。可以说,人民委员会不过是顺应了各地农民和城市工人的要求,发布了他们能够发布的公告,实际上的行动都是各地的农民和工人自发行动起来的,甚至于他们还早于人民委员会的公告就已经行动起来了。   一部分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们在反对人民委员会的同时,还是希望人民委员会能够先恢复国内的社会秩序的,因为从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的爆发,俄国国内的各政治力量都已经证明了,他们并无能力恢复国内的社会秩序。   但是随着人民委员会同德国的媾和,俄国经历了四年的残酷战争却一无所获,且还失去了波兰、乌克兰、波罗的海三国等地区,和要支付高额的赔偿后,原本还在观望的中间人士也终于站在反对布尔什维克的一方。   只是在同德国媾和并开始大规模的复员旧军队和建立支持人民委员会的红色军队后,人民委员会至少已经控制住了从莫斯科到彼得格勒的俄国核心地区。面对这些没有获得农民和工人支持,又失去了旧军队、旧体制力量保护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分子,人民委员会自然就采取了断然的镇压措施。   于是在3月之后,从俄国出逃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就多了起来。这些人要么往北经过芬兰离开俄国,要么向南去投奔科尔尼洛夫领导的白卫军,期待着白卫军能够重新打回莫斯科和彼得堡去。   但是在叶卡捷琳诺达尔城下,科尔尼洛夫不幸战死了,现在领导白卫军的是安东·伊万诺维奇·邓尼金。科尔尼洛夫是个这么样的人?他活着的时候曾经公然说道:“我和我的同僚们会毫不犹豫的绞死所有的苏维埃成员……恐怖越大,我们的胜利越大……我们必须拯救俄罗斯!即使我们不得不放火把它烧掉一半,流尽四分之三俄国人的血!”   至于他忠实的同僚邓尼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这样一个笑话可以让我们了解他。白卫军中有一位上校在十月革命后写了一本书,请求获得科尔尼洛夫同意出版,但是他得到的关于出版此书的批示是,“此书过于右倾不得出版”。   等到科尔尼洛夫战死,邓尼金成为白卫军首脑时,这位上校再次申请出版自己的书稿,但是邓尼金给出的批示是,“此书过于左倾不得出版”。也就是说邓尼金是一个比科尔尼洛夫更为反动的反革命分子,他对于那些来投奔白卫军的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和右翼社会主义者采取的措施只有一个,就是枪毙。   在这样的状况下,逃往西伯利亚,或是通过西伯利亚铁路逃往远东就成为了许多不能前往芬兰的俄国资产阶级的唯一选择。 第九百八十八章   这些俄国逃亡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虽然带来了不少财富和专业技术人员,曾经因为二月革命爆发而返回俄国的一些知识分子和技术专家,今次也再度逃来了哈尔滨,还带上了他们的亲朋好友。   梁廷栋这样对吴川说道:“……我调查过一些资料,在欧洲战争爆发前,不计算中东路的俄国工人和工程师,我们大约聘请了1500名俄国专家、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以帮助我们开展工业基础建设。   但是1914年战争爆发后,到今年1月份为止,不包括滨海省等新收回地区,我国境内已经登记的俄国籍用工已经超过了七万五千人,这还没有包括哪些没有登记的俄国用工,把那些也算上的话,大概要接近10万人了。   至于在我国东北境内居住的俄国籍人士,也从战前的十余万增长到了三十到四十万之间。虽然战争爆发后迁移到我国的俄国籍人士都是有产者或技术人士,这些人的到来对于经济部门和工业部门是有利的。   但同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又是社会主义的反对者,随着十月革命爆发后俄国布尔什维克掌握住了俄国的政权,我国境内的俄国人就出现了两个极端对立的群体,支持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工人及知识分子,反对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前有产者和技术人士。   这两个群体在十月革命爆发之后就一直在俄国人社区中宣传自己的主张,前者一度还招募了不少俄国人返回祖国去保卫革命。布列斯特和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之后,反对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俄国人就多了起来,双方之间也从文斗转为了武斗,四月以来就已经爆发了不下三次超过20人规模的街头斗殴。   而布列斯特和约签订之后,英法美日对于反布尔什维克主义群体的支持也转为了明面,现在这些反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群体,开始在哈尔滨建立起了公开的组织机构,并在远东自治领组建了武装训练营。   所以,我认为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不断从俄国逃亡进入我国的流亡者,已经对于东北的社会治安造成了威胁,并日益将哈尔滨变成了一个反共产主义的基地,这对于我国和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都是不利的……”   对于梁廷栋的汇报吴川并不感到意外,把党中央从哈尔滨迁移到长春,本身也是为了远离俄国革命对哈尔滨所造成的影响。   因此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吴川就对着梁廷栋说道:“俄国革命所造成的俄国国内人才及财富外流,对于我国来说正是一个能够加速发展的机会。   是的,我们打开大门吸纳俄国外流的财富和人才的时候,同样会有脏东西跟着跑进来,但是因此而关上大门,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难道我们关上了大门,那些俄国的反革命分子和畏惧革命的有产者就不跑了吗?我认为是不可能的。就我国同俄国陆上接壤的漫长边境线,他们不来东北也可能去新疆、蒙古,对于那些地区我们控制力更加弱,那些逃亡的俄国人反而更容易制造事端。   此外,协约国各方也正关注着我们,我们在私下里支持俄国革命,他们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至少在明面上他们还是能够利用中东铁路对俄国境内的反苏维埃力量以支持的。但是一旦我们主动跳出来支持俄国革命,那么协约国各方就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对东北进行物资封锁,就算是美国人也不能理解我们支持俄国革命的行动的。   由此可见,关上大门拒绝俄国流亡者进入中国,这一举动的后果其实是不可测的,对于我们正在进行的国内建设也无多大好处。   在欧洲战争爆发之前,我们从德国、美国、俄国引入的技术专家和熟练工人还不到五千人,那个时候东北工业建设的核心技术都掌握在这些外国专家和熟练技工手中。   但是在战争爆发之后,我们从德奥战俘中吸收了3万多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又从俄国的逃亡者中吸纳了7万多人,再加上前往美国培训归来的青年工程师和工人,至少我们已经把核心技术中外国专家掌握的部分降低到了40%。   如果没有德奥战俘及俄国逃亡者的帮助,我们是不可能这么快掌握这些工业技术的,我们等于用了5年的时间就走完了日本人15-20年才掌握的工业发展道路。但是在美国加入这场战争之后,这场战争距离结束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德国和奥匈战俘在战后必然是要离开的,但是我们自己培训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未必能够填补的上这个空缺。这样一来,从俄国逃亡者中挑选出有用的人才就变得十分之必要了。   虽然俄罗斯帝国同欧洲其他列强相比,至少在工业发展上落后了20年,但是相比起我们的底子来说还是好的太多。俄国过去50年来积攒下的这点工业人才,大多都在有产者当中。   斯托雷平改革之所以能够有所成就,并不是因为此人的能力有多么的强悍,而是俄国的社会生产力确实已经达到了,需要对社会生产关系进行变革的时候。   即便没有这场欧洲战争,俄国也是要爆发一场革命的,不过那将是一场类似于法国大革命的资产阶级大革命。但是因为这场战争的关系,俄国的贵族地主和资产阶级的力量都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才会让俄国布尔什维克抓到了革命的领导权,将这场资产阶级大革命直接推动到了无产阶级的革命进程。   俄国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之所以如此坚定地反对布尔什维克主义,不是因为布尔什维主义对待有产者过于残暴了,而是俄国的资本主义还没有盛开就被布尔什维克给砍断了。他们并不认为资本主义在俄国是行不通的,而是认为布尔什维克阻碍了俄国走向资本主义的道路。   在这样的状况下,俄国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是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们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反扑,也就在所必然。但是对于我国来说,他们之中的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却是一剂补药。   因为他们的种族和文化决定了,他们在我国只能成为少数派,就如同犹太人在欧洲各国的地位一般。我国的反动分子不可能同他们联合,我国的民众也很难接受这样一群外国人主导我国的政治,因此他们最多也就是在我国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从而给自己换得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   而他们同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又决定了他们不可能获得来自布尔什维克政权的支持,也就是说我们不必担心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通过他们在我国制造什么麻烦。所以,他们将会是接替德奥战俘,为我们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的可用之才。   当然,我们要用好他们的有益之处,但也要限制他们的有害之处。比如,对于那些顽固守旧且没有才能的反动分子,我们还是应当限制其在我国的停留时间的,或是干脆将这些人驱逐到远东自治领那边。   而对于那些反对布尔什维克主义,但是又有才能的人,我们应当尽然的把这些人和他们的同胞分离,从而帮助他们制造一个远离政治的环境。   对于那些已经厌恶政治,只想着尽快安定下来的流亡者,我们只需要登记他们的能力,然后将他们分配到合适的岗位上去就好……”   梁廷栋沉默了数秒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吴川问道:“我们难道不应该和俄国的无产阶级一起消灭他们吗?把他们留在国内,恐怕日后还是会成为问题的。”   吴川想了想方才认真的回答他,“严格的来说,我们应当消灭的是剥削阶级和剥削思想,而不是对人进行物理消灭。   当然,在某些时候,不从肉体上消灭反动分子,我们就无法推动革命前进,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行使武力。正所谓: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么。   但是我们在动用武力时应当明白,消灭反动分子的肉体不是我们的目的,消灭反动分子的思想才是我们的目的。   对于无产阶级来说,当这些俄国的有产者放弃了国内的土地和生产资料离开俄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从自己原本的阶级脱离出来了。也许他们中有些人并不甘心失去在国内的一切,还试图纠集其一支反动力量打回国去。   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破坏他们的行动就可以了,至于剩下的人则应当尽可能的利用起来。科学家是有阶级立场的,但是科学并无阶级立场,我们需要的只是他们的才能而已。   假如我国的无产阶级有足够的时间去培养自己的人才,那么我们自然不会去冒这样的风险。但事实是,培养出一个高中生至少要9年,培养出一个大学生至少要13-15年,而中华民国建立还不到6年。   关内且不说,哪怕是我们倾注了大量资金和人力的东三省,我们也才刚刚完成覆盖92%人口的五年制义务小学教育,才刚刚在几个大城市推行七年制义务教育。我们去年的高中和中专入学人数才19万人,大学入学人数刚到3.5万人,这是东三省、热河、内外蒙古和山东地区的总和。   如果我们要等待自己培养的人才来发展工业建设,那么我们至少要到10年之后才能撑的起当前的东北建设规模……” 第九百八十九章   在几位中央委员之中,梁廷栋的立场是稍稍偏向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因为除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之外,其他列强都没有对中国革命表达出善意。   他同宋云桐、朱和中等委员不同,并不认为只要能够让中国强大起来,那么走一走列强的道路也是可以的。在这方面他和章太炎的看法倒是差不多,就是中国强大起来并不是为了学习西方列强那样去掠夺周边的国家,虽然章太炎自认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不过梁廷栋负责吉林省的行政事务也有几年光景了,经过了实际事务磨炼的他倒也不会如同纯粹的革命者那么理想化。至少他现在是能够理解吴川所指出的工业人才不足的问题,对于当前的东北经济建设是一个多么大的隐患。   革命委员会想要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就必须以日本、俄国为敌人,而不是什么国内的北洋团体和南方的地方势力,那些人再怎么闹腾也制造不出机枪和大炮,光凭他们从农民身上剥削来的财富,供自己享受都还不够,哪里买得起足以和革命委员会开战的军火呢?   而想要击败日本和俄国,革命委员会就得先学会自己制造机枪、大炮。但是制造机枪、大炮的前提是拥有足够的钢铁和煤炭;想要足够的钢铁和煤炭就需要用更多的机器来提高效率,这就需要一个庞大的脱离农业生产的工人阶级。   在大量的农村劳动力脱离农业之后,为了确保农业能够给养这些城市人口,就需要完善水利系统,培养良种,制造化肥、农药和良好的运输通道,而这些又必须是在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出现的。   因为挖掘水渠需要工具和水泥,而水泥来自工厂;为了加大灌溉面积,在无法自流的地区要设置排灌站,那就需要电力,不管是火电还是水电都需要钢铁、煤炭、水泥;修建铁路和公路需要机器和水泥,这又是和工业分不开的;至于农民视为珍宝的化肥和农药,光是瞧一瞧化工厂里那些钢铁管道就知道,农业国就造不出这种东西。   可以说,东北的经济发展的越快,就越离不开工业的供血。梁廷栋无法想象,一旦东北的工厂因为技术力量不足停下来的后果,那必然是一场灾难。   把俄国布尔什维克同俄国的有产者放在一起,梁廷栋自然不会犹豫的选择俄国布尔什维克,毕竟这是共和党的盟友。但是把俄国布尔什维克同共和党放在一起,梁廷栋也只能选择共和党的利益了。   梁廷栋接受了吴川的主张,认为可以通过挑选和限制俄国流亡者的行动来尽力保住中国境内的安宁。接下来他就提到了第二件需要汇报的事务,“之前您转给我的文件,京奉线沿路调查报告我已经看了。确实,报告中提出的党员干部问题是存在的。   我也并不是想要为这些派遣到关内的党员干部辩解,但是有些问题确实不能说就是这些被派遣的党员干部自身的问题。   首先,本党成立也就5年多时间,在本党成立以前,不要说国人就是那些参加组建了本党的同志也很少有了解什么是社会主义的。   虽然我们成立了翻译小组和出版社,并成立了马列主义思想研究小组,但是除了您之外,包括我在内的党内同志对于马列主义依旧还处于一知半解。马列主义所主张的革命和我们这些人过去所想象的革命完全是两回事,我们还需要不断的去学习了解,才能加强对于社会主义理论的了解。   我们这些中央委员们对于马列主义尚且了解不够深刻,那些基层的党员干部又能够好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在东北的时候,还能够按照组织的要求去完成自己的工作,毕竟在您的直接领导下,东北的革命事业已经走上了正轨。   但是现在要让他们在关内独挡一面,我觉得这些党员干部的理论还不足以指导他们的实践。因为关内和关外的环境是有差异的,关内没有关外那么强大的组织,也没有一整个搭配起来的工业体系,也没有那么多能够开垦的荒地,他们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把关外的建设模式改成适合于关内的建设方式,无疑是相当困难的。有这样能力的人,早就应该在党内脱颖而出了。   其次就是关内的反动势力也远比关外强大的多,关外因为满人封禁的缘故,大多数人都是近70年内才移居到关外的,这里的地主阶级没有关内这么盘根错节。   而且在日俄帝国主义的入侵下,关外的地主阶级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在我们打倒了关外的日俄帝国主义之后,关外的地主阶级也自然没什么能力挑战我们了。   但是关内并不是如此,除了青岛和胶济铁路一带遭到了德国帝国主义的打击外,华北其他地区的地主阶级并没有遭到什么打压。虽然河南的白朗起义和去岁的华北大水灾对华北地区的地主经济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是这些地主在当地的势力并没有被清除掉。   我们抽调党员干部前往河南河北,但是并没有那么快在当地建立起我们自己的组织,在我们和当地的地主阶级决定出一个胜负出来之前,大多数群众还是会选择观望的。当然,土地改革的推行,是联合当地群众消灭当地地主阶级势力的最为见效的办法。   不过土地改革的方向虽然是正确的,但是没有当地群众的支持,光凭我们派去的几个党员干部是发动不起当地的土地改革运动的。   根据我的调查,某些地区的群众之所以不支持我们派出的土地改革小组,首先是不信任我们派出的人员,毕竟他们都是外来人员,一些群众还没能从乡土宗族的封建思想中醒悟过来;其次就是我们派出的人员难以和群众打成一片,口音、生活习惯和不同的社会观念,都是造成双方隔阂的原因。   而群众和我们派出的党员干部有隔阂,根源还在于当地的官员干部同我们派出的党员干部存在着一道缝隙。当地的官员干部最为不满的一点就是,当地的县府事务员月薪在12-14元,而我们派出的相同职位的党员是25-28元一月。   干着同样的活,拿的却是相差一倍的工资,自然难免让这些本地干部亲近我们的党员干部了。但是东北的官员干部拿到的月薪和工人相比,至少要低三分之一,远离生活环境较好的地方,我们总不能再继续减少他们的工资以安抚当地干部吧?”   对于梁廷栋提出的这一问题,吴川很久没有出声,就在梁廷栋有些不安的时候,吴川这才轻轻拍着椅子的扶手说道:“听到你说的这个问题,我突然想起了山东那边报上来的一个乡村干部的案例。   1912年我们派出了一些干部进入青岛,建立起来山东革命委员会,在德国人的支持下,山东革命委员会首先对胶州湾地区进行了土地改革。   胶州湾东女姑山有个叫做刘石八的长工,他的家庭非常的贫困,小时候跟着父母在外讨过5年饭,十六七岁就在本村地主家做了长工,一干就是十五年。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因为养不活都送给了别人当童养媳。   因此我们在当地推动土地改革的时候,刘石八是积极响应的,土地改革的时候他也分到了6.3亩田、全套的耕牛、农具,到了1914年他家里就建起了4间瓦房,算是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   1914年下半年日本入侵山东的时候,他不仅拿出了家里的粮食支援军队,还报名参加了前线服务队。可以说是我党在山东的铁杆支持者了,因此在战后就被吸收入了本党。   到了1916年,他家的人均口粮约547斤,全家一年食用油6斤6两,一年吃了27斤猪肉,日子开始过的红火了起来,而他本人也被提拔为了村里的书记。   但就是这样一个党的基层干部,去年放出了6担小麦和20块大洋的高利贷。他还在去年底的县乡镇干部会议上发表了:‘合作化糟的很’、‘统购统销把农民搞苦了’诸如此类的反对农村合作化和党的农业政策的言论。   所以你看,我们想要迁就放任党员的自由化是迁就不来的,我们在上面放松一点,底下就是一个大窟窿。刘石八这样的贫农,有了一点土地,刚刚填饱了肚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合作社的束缚,奔着自己的小幸福去了,何况是其他没有得到革命直接好处的阶层。   改造农村发展生产力,首先要改掉的就是这种普遍的小农思想。打土豪分田地不是我们的目的,消灭乡村中的封建落后文化,建立起新的无产阶级主导下的新农村,以提高农村生产力的发展,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简单的说,我们需要构建的是一个全新的中国,而不是传统的打江山坐江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必须加强对于党员干部的思想教育,并不断的开展批判和自我批判,以避免党员干部的腐化堕落。过去这几年我们主要把精力放在了军队干部和党内高层,我看现在是时候对地方和基层党员进行普遍的再教育了……” 第九百九十章   对于在各地组建党校,分批对基层党员进行培训的提议,梁廷栋自然是赞成的,从过去这几年对军队干部和党的中高级干部的培训来看,党校的培训班还是富有成效的。   一批资历较老但不思进取的党政军干部,在这样的抽调培训和再分配工作的过程中被筛选了下去,一批更加年青且忠诚于党的干部被安排了重要的岗位上。   在这样较为和平的整合中,军队和党的中层以上岗位基本都进行人员互换或是新血更替,革命以来军中和党内的同盟会成员、北洋军官组织算是彻底瓦解,现在只剩下了党内各派。军政大学和中央党校出身的军官和干部,开始成为东北的党政军骨干力量了。   梁廷栋对于这个变化还是相当支持的,毕竟把同盟会和北洋经历挂在嘴边的党员干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不愿意融入共和党这个新团体的表现,他们还在留恋着过去革命时期的资历,并试图利用这种资历为自己寻求好处。   这就好比北洋内部动辄以小站练兵时自己隶属于某部某位大人名下,或是革命党人时不时的摆出自己加入同盟会的时候已经参加了革命多少年,无非就是在向后来者炫耀,并要求上位者酬谢自己的功劳或苦劳罢了。   但是,学习了这么久的马列主义,梁廷栋好歹也是学了一些革命理论的,自然知道革命并不是打江山,吴川也不是新朝的皇帝,自然不能拿江山酬谢这些开国功臣。   说句老实话,梁廷栋也不觉得大家在革命中有什么功劳,要不是吴川从海外拉来了大批军火和物资援助,又说服了德国和俄国在背后支持他们起义,从而得到了德俄军官的帮助训练革命军,那么不要说日本人,就是连北洋军他们都打不过。   军中所谓的“士官三杰”,当初可是被冯国璋打的溃不成军才逃回长春和革命军汇合的,而不是什么两支革命军队的胜利会师,为之后击败日本-北洋联军建立了胜利基础。   虽然因为欧战爆发的关系,和同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交好的关系,德国和俄国军官在革命中的功绩被宣传部门隐没了,但也并不表示这些功劳就是他们这些北洋起义部队的。   因此看到那些党员干部动不动拿出自己的资历向组织要求待遇和更好的位置,梁廷栋是既感到愤怒也感到不解,因为仅仅在几年之前,他们还是为了国家民族不惜献出生命的革命同志,何以刚刚进入到了建设祖国的和平时期,就变得让人难以相认了。   这也是梁廷栋坚决支持吴川主张的不着急入关的根源,在吴川的眼皮底下,在组织的压制下,这些革命功臣就已经如此蠢蠢欲动了,真要让他们分散到关内各地去,恐怕到时连组织都无法约束住这些功臣们了,那么革命岂不是就真的变成了换个人当皇帝?   同吴川交流了一下关于对基层党员的培训和对新解放区的干部培养问题,梁廷栋就表示关于这个问题回去理出一个方案再提交给吴川,随即他就开始汇报今次的最后一个工作了。   “最后一件事就是,我同马萨里克已经会晤了数次,虽然美国人和法国人都很支持他,但是他对于我们却还是表现的相当谦逊,因此就捷克军团借路返回欧洲的事情,我们谈还算是愉快,我们提出的条件马萨里克都表示愿意接受……”   捷克和斯洛伐克都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不过19世纪上半叶欧洲民族主义的兴起,随着1848年欧洲革命向全欧的蔓延,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的民族意识也因此觉醒,虽然这次革命中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的独立运动被哈布斯堡王朝给镇压了下去,但是捷克人的民族主义运动却没有平息。   托马斯·加里格·马萨里克原本是布拉格的一位哲学教授,但他也是捷克斯洛伐克民族主义运动的支持者。欧战爆发前他希望奥匈帝国能够改革为民主化的邦联国家,但是欧战爆发后他已经转向了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完全独立主张了。   一战爆发后不久,马萨里克就联合捷克在瑞士的侨民成立了捷克斯洛伐克民族委员会,并同当时的法国总统白里安会晤,赢得了这位法国总统对于捷克斯洛伐克独立的支持,于是在1915年11月18日,捷克斯洛伐克民族委员会宣布向奥匈帝国宣战。   不过马萨里克很清楚,仅仅只是在名义上向奥匈帝国宣战,而不付出什么行动,那么协约国是不可能在战后履行对捷克斯洛伐克独立的承诺的。   在这个时候,俄国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就纳入了马萨里克的视线。欧战爆发前,大约有7万捷克斯洛伐克侨民生活在俄罗斯帝国境内,大多聚居在乌克兰西部。战争爆发一周之后,这些侨民就向沙皇政府申请组建一支自愿者部队为俄国作战,这一申请获得了沙皇政府的首肯。   于是1914年8月14日,一支名为“王室侍从队伍”的捷克营在基辅军区成立了,一开始这支部队仅有700人。到了1916年秋季,捷克营扩充为第1“扬·胡斯”步兵团(2个营);年底前又组建了第2“波杰布拉德的伊日”步兵团;;1917年3月与同胞会合,组成了第3“扬·杰式卡”步兵团;这三个团组成了捷克斯洛伐克步兵旅。   不过这个时候二月革命爆发了,原本试图通过为沙皇征战而赢得战后捷克斯洛伐克独立的捷克军队顿时失去了方向。就在这个时候,马萨里克抓住了机会从英国跑到了混乱的彼得格勒,在协约国军事代表团的支持下接触了这支部队。   马萨里克以战后建立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计划,和宣布美国总统也支持这一计划为号召,很快就获得了这支俄国捷克斯洛伐克步兵旅的支持。1917年六月,捷克旅转向西南阵线,听从了克伦斯基的命令,在第十一集团军的指挥下发起了七月攻势。   和士气低落的其他俄国军队不同,抱着战后建立独立国家的捷克旅(约7000人)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他们俘获了3300奥匈军队和20门大炮,自己只损失了800多人。   因为捷克旅的表现,临时政府决定准许捷克旅吸收战俘进行扩充。于是到了8月时,捷克旅已经扩充成了8团两师,再加上一些骑兵部队、一个突击营、两个预备团、两个炮兵旅和一个迫击炮单位,1918年初已经增长到了4万人的规模。   十月革命的爆发导致为临时政府效力的捷克军团处境尴尬,而俄国布尔什维克和德奥和谈,也让捷克军团为战后独立的共和国战斗的希望破灭。俄国布尔什维克不希望这支不可靠的军队继续待在自己的领土上,而在黑海被封锁的状况下,捷克军团也很难转移到西线。   马萨里克再次来到俄国,和人民委员会协商将这支部队转移到西线去。马萨里克原想从阿尔汉格尔斯克乘船去法国,但人民委员会在德国的强烈压力下,不准他们走这条路。走这条路需要经过莫斯科等苏维埃政权的核心区,人民委员会也难以放心。   于是捷克斯洛伐克人只能向东进入西伯利亚,希望通过海参崴乘船去欧洲。不过从赤塔向东的铁路都在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下,因此马萨里克便顺着西伯利亚铁路抵达了哈尔滨,同革命委员会进行了接触。   吴川对于捷克人还是比较敢兴趣的,捷克作为奥匈帝国的工业区,奥匈帝国70%的工业都集中于捷克盆地,因此捷克人的受教育程度很高。革命委员会吸纳的捷克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大约占了奥匈战俘的一半以上,相比之下和捷克近邻的斯洛伐克人到都是些文盲农民。   因此吴川让梁廷栋替自己会见马萨里克,主要是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在进入中国境内时捷克人应当交出自己的武器,不过革命委员会不会没收这些武器,会将之封存然后直接装运上船;第二、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在捷克军团内招募一些工程师和熟练技工。   作为回报,革命委员会将不仅向捷克军团开放海参崴,也可以向捷克军团开放大连和营口港,并安排船只协助捷克军团快速返回欧洲。此外,作为招募这些工程师和熟练技工的报酬,革命委员会可以提供一些粮食和现金,作为捷克军团的平日消耗。   马萨里克和梁廷栋会晤了两三次后便答应了革命委员会提出的要求,和上个月25日他同人民委员会达成的奔萨协定相比,革命委员会对于捷克人的态度显然要温和的多,且捷克战俘在中国的工厂内也获得了合理的报酬,因此马萨里克选择了同革命委员会合作。   不过他也通过梁廷栋向吴川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希望尽快把捷克军团运往欧洲,另一个则是希望能够和革命委员会建立互利互惠的关系。   按照梁廷栋的说法,马萨里克现在很担心俄国布尔什维克对于捷克军团的态度,因为俄国布尔什维克中的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正在煽动捷克军团的士兵反对军官阶层,并试图让捷克军团成为红军的一部分,这显然不是马萨里克等捷克民族主义者乐意看到的结果。   吴川听完之后不由摊开双手回道:“为什么不呢?尽快把捷克人运去欧洲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虽然我们解除了他们的武装,但是这样一支外国军队长久待在我国境内终究不是好事。   为了尽快让他们回到欧洲,那么把他们分散到各个港口上船也就顺利成章了,这件事你同宋云桐同志商量下,最好不要让他们在我国境内聚集起一个团的集中安置状况。   至于和战后的捷克搞好关系,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捷克工业区以机械制造、各种机床、动力设备、船舶、汽车、电力机车、轧钢设备、军工、轻纺工业出名,听说化学、玻璃工业也不错。只是除了煤炭之外,他们的其他资源好像不大丰富,我们正好同他们形成互补……” 第九百九十一章   南苑航空学校的校长秦国镛和航校修理厂厂长潘世忠带着一群老师和学员站在机场草坪西侧的开放式木棚下,观看着草坪上正准备起飞的一架下单翼双引擎飞机。   秦国镛在观看飞机之余,还不时的打量着左前方正在同英国人交谈的几位中国人,他瞧了一会之后不由小声对着身边的潘世忠问道:“你真的打算去哈尔滨了吗?”   潘世忠瞧着草坪周边围观的人群和南苑机场周边的林木等景致,口中漫不经心的回道:“这里的变化可真是不小,如果不是过去常来这里的人,一定不会知道这里原本是皇家的狩猎场。我记得那边的机库原本是一片树林,我们身后的教学楼过去是一片马棚……”   絮絮叨叨的回忆了一会之后,潘世忠突然向秦国镛问道:“你觉得,大总统去了之后,政府还顾的上这所航校吗?”   秦国镛顿时哑然,他是前清派出国留学的,在法国和比利时学习陆军和机械花了7年时间,但是归国后却没有用武之地,只不过在陆军部委了一名闲职。民元之后,他通过相熟的法国驻北京武官白里索,也是袁世凯的政治顾问,向袁世凯提议购置飞机,开办航空学校,以为未来空军的基础。   最终袁世凯接受了这个建议,并向法国购买了12架飞机,聘请了4名法国教官,委任了秦国镛担任航空学校校长一职。袁世凯未必对空军的威力有多么了解,但是为了拉拢法国人,他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至于之后东北空军在战争中的作为传播开来时,袁世凯虽然也想用南苑航空队为北洋军助威,不过当他发现法国飞机几乎不能用于作战后,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关内的势力日渐增长,袁世凯的精力也越发的分散到了其他方面,对于只会消耗金钱却不能立刻投入战争的航空队也失去了兴趣。   虽然北洋上下都知道飞机在战场上是有用,但是有用的飞机他们又买不到,因为欧洲战争爆发的关系,法国人自顾不暇连飞机的配件都不肯出售给北洋政府了,更不用说完整的战斗机了。当然,法国人对于革命委员会那边就不同了,他们用大量的发动机交换了革命委员会生产的飞机,完全不顾及是否会因此增强革命委员会的武力。   因此,航校第一期训练班虽然在1914年顺利结业,但是北洋根本就没有飞机安置他们,最终这些学员全部都去了东北,加入了东北航空公司担任农用飞机和邮件飞机的飞行员去了。为了能够让第二期学员按时毕业,秦国镛不得不接受了东北航空公司的资助,这才勉强让南苑航校支撑下去。   1917年,革命委员会在北京地区的影响力更加扩大,在徐世昌的默许下,革命委员会几乎就接收了南苑航校和南苑机场。再对南苑航校及机场进行扩大投资后,南苑航校在1917年末增加到了4个班,原本的一年培训期也延长到了2年,生源也从北洋军官扩大到了普通中学生。   而原本只是用来停放航校飞机的南苑机场,现在也正式成为了一处商用飞机的起飞场。东北航空公司不仅给航校送来了24架教练机和小型飞机,还派出了6架飞机进驻南苑机场。   这6架飞机中有4架是南苑航校师生比较熟悉的运输邮件的Y-450,1915年定型生产,硬壳木机身,双翼飞机,能携带450公斤重的货物起飞,航程550公里。   另外两架则是最新式的K-17,装备了两台冯式-5直列水冷式发动机,每台325马力,下单翼飞机。这也是冯如设计局出产的一款民用航空飞机,能够携带15名乘客飞行750公里的旅行。   这款民用航空飞机的设计其实要比Y-450复杂的多,在经过了长期的风洞试验获得的大量数据,加上俄国飞机设计师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西科斯基和美国飞机设计师威廉·爱德华·波音提供的一系列设计理论,冯如完成了后掠式机翼,整流罩,襟翼和可收放式起落架的设计,再加上新的仪表和双向无线电通讯系统,这已经不再是一架飞行玩具,而是一架真正的飞行机器了。   秦国镛试驾过这款飞机,他落地后就告诉了航校的老师,因为这款飞机的缘故,恐怕他们的飞行教材和课程要进行全面的更换了,航校的几名英法教官也认同了秦国镛的这一说法。随着东北在航空工业的快速发展,英国人同样派出了不少飞行员前来中国,一方面是为了了解东北航空技术的发展状况,另一方面就是希望能够对中国的航空事业保持一定的影响力。   战争初期,德国空军给英国人带来了不小的伤害,虽然英国人找不到证据证明是东北增强了德国空军的力量,但是他们并不愿意继续掉进同一个坑两次。   按照英法对于东北航空事业的研究,他们都认为冯如在飞机发动机的研制上确实存在着一定天赋,但是这种天赋还不足以拉开中国和英法在飞机制造上的差距。真正的问题在于,中国人在整合当前科技上的效率超过了他们。   简单的说,中国人使用的技术都没有超过英法当前的技术水平,甚至还有所不如,但是中国人一直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好像他们是按照图纸在拼凑一架飞机,而英法的工程师们却还在不断的试验着那些技术可以用在飞机上。   在这样的战争期间,不断提高飞机性能就意味着胜利,英国人自然不会愿意再让法国人把持着对于南苑航校的影响力了。东北的各项事业发展的太快,因此对于航空人员的需求始终是不满足的,不像北洋政府训练出了几十名飞行员都用不上,因此只要能够进入南苑航校,也就意味着能够同未来的中国航空人士搭上关系了,英国人也就把飞行员派来这里当飞行教官了。   和之前法国派出的普通飞行员不同,英国人派出的都是击落过德国战机的精英,这也使得南苑航校的教学水准上升了一大截。还没有正式被革命委员会所吞并,南苑航校就已经分享到了附带而来的好处。   想到这里,秦国镛也不得不摇头说道:“大总统去后,到现在继任总统的人选还定不下来,据说为了恢复国会和宪法的问题,各方到现在都没有争出个结论来。我看,之后哪怕新总统上台,不是共和党坐上那个位置,估计也不会有人惦记我们这里了。”   潘世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是啊,不去哈尔滨的话,我估计也就只能在这里修修飞机了。不过看到这样一架飞机,我觉得以后就是给我飞机都未必修的了。   哈尔滨那边发展的太快了,那些英国人和法国人只会在我们面前炫耀他们本国的飞机有多么先进,但是看到这架飞机不也还是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么。   他们以为东北那边只会投机取巧,因此在研制出骆驼式战斗机击败了德国飞机之后,就认为东北不可能再研制出比骆驼更优秀的飞机了。但是这架民用客机就证明了,东北一定还有一款不会弱于骆驼的战斗机。他们想知道东北最好的战斗机是怎么样的,我也一样。   所以我要去哈尔滨,我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也设计出一款不错的飞机,给这些英国人、法国人瞧瞧。看着他们哑口无言的样子,我心里就特别痛快……”   在他们的左前方,和英国公使朱尔典、秘书罗乃音站在一起的耿谨文瞧着草坪周边的围观人群,不由对着朱尔典说道:“京城百姓倒是挺喜欢看热闹的,也是,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开通北京到天津的航行,以前飞机只不过在北京周边飞行表演,确实挺让人新鲜的。不过贵使真的打算乘坐飞机去天津吗?”   朱尔典微笑着说道:“我听说去年东北已经开通了几条商业航线,对于你们来说这样的商业飞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您对东北出产的飞机没有信心吗?不过我对于麦理少校的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耿谨文笑容不改的说道:“我对于东北生产的飞机还是很有信心的,过去几年里我们向海外出售了数千架飞机,反应都是不错的。我只是有些担心,麦理少校对于新飞机的接触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也许还是让我们的飞行员驾驶比较合适。”   朱尔典望了一眼对飞机检查完毕下来的英国机师,方才回道:“我想麦理少校还是会为自己的生命负责的,而且贵方既然想要把这款飞机卖给我国,总要让我们对它有一个正确的评价,没有比一趟实际的飞行更能体验这架飞机的性能了。不过我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贵方是否已经有所决定了?”   耿谨文思考了数秒后说道:“只要贵方下定了决心,那么等到贵方的特使见到了那位,自然就会有所结果,我以为没什么可狐疑的……”   双方又继续交谈了一刻钟,飞行机师终于过来通知朱尔典等人可以乘坐飞机,当一次天空旅客了。除了朱尔典和罗乃音之外,泰晤士报京津总编伍德海特意从天津赶来了北京,来乘坐这第一趟京津载人航班,准备以亲身经历向读者报道。   当然,因为东北已经开通了商业航班的关系,这趟京津商业航班的光环就有些逊色了,再加上这家载人客机还是中国制造,就更加让北京的外国人对这趟航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是鸦片战争以来,第一次由中国人开创了一种新技术的商业化而不是西方。当然英国人坚持使用英国飞行员飞行这趟航班算是挽回了一点列强的颜面,如果再阴暗一些,当前的西方世界正忙于战争,谁也不了解东方发生了什么,因此只要英文报纸上有选择的报道,那么依然还是能够保证西方世界在任何科技上的第一地位的。 第九百九十二章   把英国人送上飞机之后,耿谨文就走到了另一群人的面前对着相识的一人打招呼道:“季陶兄,逸仙博士和展堂兄没来吗?”   戴季陶对着耿谨文拱了拱手回道:“孙先生和展堂正为明天的会议做准备,哪有空凑这样的热闹。耿兄,这家尚不可一日无主,无主则纷争起,何况是一国乎?贵党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总不能就一这么一直拖下去,让国家空转吧?”   耿谨文眼睛盯着戴季陶身边站立的两名年轻人,口中则敷衍的回道:“本党的主张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逸仙博士应当是清楚的。算了,今日咱们还是不要谈公事了,难道出来散散心总不好扫兴的。这两位莫不是从新疆归来的谢晓钟君和林烈敷君?”   戴季陶侧着身子瞧了一眼身后,方才转回头回应道:“是,耿兄这是?”   耿谨文立刻笑着对他说道:“正好,我真想找人问一问西北及新疆事务,听说前年财政部、工商部曾经委派两人前往西北、新疆地区调查当地情况,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季陶兄,你不介意我借他们两人去聊一聊吧?”   戴季陶想了想便让出了位置,对着耿谨文回道:“耿兄邀请他们问事,我怎么敢拦阻。不过我也不好越俎代庖,您还是自己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吧。”   谢彬和林竞两人都有些发愣,他们都是日本留学生,在日本时就加入了革命党,当然他们一开始是被好友拉去听了孙中山的演讲,然后在好友的盛意邀请下才入了党的,并不是完全的信仰了三民主义。这从他们16年归国后进入了北洋政府,而不是留在日本继续跟着孙中山革命就能看的出来。   不过谢彬和林竞对于共和党并不算陌生,毕竟他们在日本读书的时候,正是日本受挫于山东的时候。之所以他们归国后选择了北京而不是哈尔滨,也是因为他们觉得共和党在打败日本之后都不肯进军北京,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这才选择了中央政府。   而之后两人就被派往了新疆,从民国五年十月到民国六年十二月方才返回北京,这个时候北京的天也变了,他们只能再次选择了回归返回国内的中华革命党,毕竟看起来北洋是真不行了,而他们又没有脱离革命党,总不好去投共和党的。   虽说两人往西北一行搜集了大量的边省资料,不管是北京政府还是孙中山都对他们的西北之行评价很高,认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壮举。毕竟这个时候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留学生,大多都只是拿着学历在政府里谋个差事,还没有那个人会这么不顾旅途劳累和行路风险,跑去半万里之外的新疆去实地调查的,这种事没有留学文凭的人也能干啊,完全就是没有好处的苦活。   但是他们从边省调查带回的资料,也就是得到了几句大人物的夸奖,并不能切实的变为国家大政方针的决策基础,因为现在的北京政府既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处理西北和新疆的问题,他们连北京城外的水灾都处理不好,何况是如此遥远的西北边疆地区的问题。   因此,谢彬和林竞只能以个人的名义奔走呐喊,希望国家注意到西北边疆的问题,假如现在不去开发西北,不去解决西北边疆的问题,那么日后西北边疆就真要积弊丛生了。谢彬和林竞的呼吁,除了增加一点个人的名声之外,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因为大家都在关注着究竟谁才能入主居仁堂。   在这样的一个意外场合,耿谨文突然强行邀约两人,既让谢彬和林竞感到惶恐,也让两人感到兴奋不已,终于有人肯关注他们对于西北的开发问题了,这就证明他们过去近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两人还是同一起来的同伴告了别,跟着耿谨文去航校内找地方座谈去了。   在草坪机场的另一头,日本驻华公使川上俊彦和袁世凯的顾问青木宣纯、公使馆武官坂西利八郎抬头远望着天边渐不见踪影的飞机,一时无话。   当飞机变为黑点之后,川上俊彦方才收回了视线,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此刻我的心情既感到骄傲,又感到惶恐。昔日萨摩君曾经说过:西洋人是人,佐贺人是人,萨摩人也是人。现在看来,中国人再一次证明了这句话是对的。西洋人能干的事,东洋人也一样能干,甚至还能比他们干的更好。青木阁下,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同这样的中国人对抗下去吗?”   青木宣纯从士官学校毕业之后就开始研究中国问题,他和同期的柴五郎、小泽豁郎都是矢志终身研究东亚的人,和另外两人不同,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参谋职位上。甲午战争之后,更是常驻北京,是一个被日本陆军称之为“中国通”的谋略家。   辛亥革命时作为袁世凯的顾问,在北京政局中纵横捭阖,却对国内这样汇报,“该国的状况非常混乱,以袁之力量虽可暂时得以表面解决,不过他处在权势之位,终究不是好事,完全的和平也难以实现。”   他还主张,“支那人只有利己心,毫不顾及国家利益,从他们身上看不出能依靠他们实现国家的统治。”因此试图调停南北争端,以令日本在中国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顺便解决满洲问题。   青木对国内发出的对华主张,一度引起了国内的高度重视,但是国内还没来得及对青木的主张加以回应,满洲的革命委员会突然就同南满的日本护路军发生了冲突,这场冲突让陆军颜面大失。同时也让山县有朋大为光火的对青木宣纯写信指责道,“在中国待的太久,难道连中国官场的腐朽之气都被传染了吗?东北的那些革命党人究竟是怎么冒出来,贵官居然无一语提及,简直是渎职!”   青木宣纯大为惶恐,于是在之后支持川岛浪速、土井市之进大佐、青柳胜敏等满蒙决死团人士,试图在欧战爆发之际,于内蒙古和徐州同时发动复辟帝制的行动,以配合陆军的进攻山东、朝鲜北部计划,算是为自己挽回一些“中国通”的颜面。   令青木感到意外的是,不管是在内蒙古纠集蒙古独立主义者暴动,还是唆使张勋从徐州向青岛发起进攻,最终都遭到了失败。前往徐州的川岛浪速好歹还逃回了北京,前往内蒙古的土井市之进大佐、青柳胜敏等人则干脆就此消失了。   这次事件后,山县有朋干脆连写信过来骂他都懒得做了,只当他这位“中国通”不存在了。隐约感到自己被山县抛弃的青木宣纯对着自己的徒弟坂西利八郎哀叹道:“我在中国待了小半辈子,原本以为对于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什么不了解的了,但是现在看来我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国家啊。我所认识的袁、孙等人,终究只是占了这个国家人口的一小部分,他们也只能代表这个国家一小部分人啊……”   原本青木宣纯以为,他应该会在驻华武官的位置上养老直到退役了,毕竟在辛亥革命和青岛作战中他的两次判断都出了错误。   当然,他的徒弟坂西利八郎并不这么看,坂西认为老师对于北洋众人和南方革命党人及地方实力派人士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唯一判断错误的只是在共和党身上而已。但这样的错误并不能归罪于老师头上,毕竟这个共和党的领袖吴川,原本就是一个名声不显的海外留学生,谁能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做出正确的判断呢?最早和吴川接触的日本外交官们,不同样没有给出一个对于吴川的正确评价么。   只是坂西利八郎的看法只能安慰自己的老师,并不能左右国内的看法。再说山县元帅已经把这口黑锅扣在了青木和外务省身上了,正是他们对于中国情报收集的不细致,才导致陆军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谁还敢站出来跟山县元帅抗争呢?   因此在陆军当中,他们这些在华的“中国通”现在已经成为了笑话,除了浪费国家的经费之外,根本做不成什么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俄国爆发了十月革命,陆军终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但是这一次陆军并不打算再蛮干了,因此也就给了青木等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对中国当前的局势做出一个分析,以供陆军进行决断。   陆军说的如此郑重其事,就好似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前的这么慎重,青木当然不敢怠慢,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同中国各方力量进行接触,并逐个对这些势力的代表人物进行了重新评价。   此时听到川上公使的询问,他不免就有感而发的说道:“环顾当前中国的各方势力,不外乎三种,一曰民党,二曰官僚,三曰过激派。   副总统黎元洪性格温厚,重视民意,同官僚派格格不入;徐世昌一圆滑官僚,和民党、过激派都能周旋,乃官僚中文事派的领袖;段祺瑞虽然得到了官僚中武力派的支持,但其心胸狭窄,和民党难以相容;至于唐绍仪、孙文都是拥有理想的人,他们同官僚派难以协调,实乃正道中人,乃是国民党的领袖;梁启超和汤化龙乃进步党领袖,都是反复无常之士,企图通过官僚派来壮大自己的政党;岑春煊处于中立位置,乃正直之士;冯国璋的态度让人无法捉摸、变换不定。在出身关系上,接近官僚派,但和民党也相处的很好。   至于过激派的代表共和党,吴川此人不喜同上层交际,倒是同工人打成了一片,观共和党众人都效仿其人,口头上一味重视劳工阶层的利益,并不在意官僚派和民党的意见。但偏偏当前过激派在中国独大,不管民党和官僚派都难以压制他们,我们此时出兵中国,我看却是帮了过激派的忙啊……” 第九百九十三章   坐在飞机上的众人,此时却沉浸在这第一次商业飞行的兴奋之中。飞机升空后就上升到了2420英尺的高空,透过飞机两侧的圆形窗,能看到白云仿佛就在身边一样。   泰晤士报京津总编伍德海就爬在窗前望着远处不时惊叹着地面人物之渺小,和下方田野景色之美丽,就如同一个刚刚进入游乐园的小孩子。   而坐在他身边的一名英国军官则不停的研究着这家飞机的结构,并在口中评价道:“看起来倒是和HPO/400轰炸机很像,只不过他们封闭了投弹口,还在舱壁上加装了活动座位和固定皮带,不过居然采用了船上的圆形固定窗而不是活动窗,确实有些令人意外……”   坐在英国军官对面的罗乃音可没有精力听这位同胞的高见,因为上了飞机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恐高,而飞机的高速又令他感觉胃相当的不舒服,虽然在机舱后部有一个卫生间,但是现在却已经被交通部派出的人员给占据了。   作为一名英国绅士,罗乃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保持一点风度,不能和这些中国人一样出丑,怀抱着这样的念头,罗乃音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在机舱内保住了自己的形象。当然,和那些天性大胆的冒险家相比,他也只能以沉默来维护自己的面子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是上午9点49分,当飞机看到天津佟楼赛马场的大草坪时,也不过才10点40几分而已。罗乃音觉得这是他人生中过的最为漫长的一个小时。当他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晕陆了。   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站在他身边的朱尔典已经忍不住在一边呕吐了起来,罗乃音赶紧为上司挡住了一旁记者们的视线,并递过去了自己的手帕,在一番忙碌后,他倒是忘记了自己的不适应。   虽然出了点小岔子,但是缓过劲来的朱尔典还是对等候在赛马场的天津记者们发表了对于此次飞行的观感,“……这是世界交通历史上的破天荒之举,虽然在战前欧洲已经有了载人飞行的航行试验,但是作为商业运营这还是首创。   从北京前门车站到天津东车站,各位记者应该都坐过,那至少需要三个半小时,但是现在乘坐飞机却只需要1个小时,等于节约了三分之二多的时间。   现在从天津到伦敦坐船需要52天,假如哪天飞机能够从天津直接飞往伦敦,岂不是只要花15、6日就可抵达了?由此可见,新的交通方式将会带给了我们多大的便利,又会让世界各地的民众往来变得更加的方便……”   不过有记者很快就打断了他说道:“公使先生,从北京到天津的头等车票好像也就4块大洋,可是我听说正式运营后,从北京到天津的往返机票可是要40个大洋,单程要22个大洋,这可比头等火车票还要贵5倍了。这样的价格,即便飞机能够从天津飞到伦敦,恐怕也很少人能坐的起吧?”   朱尔典只是楞了数秒,便镇定的对着提问的记者说道:“当我们第一次从东方运丝绸、香料回西方的时候,那时的丝绸、香料可比黄金还要贵重了。但是到了今天,它们的价值就没有那么高昂了,可见新事物是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成平民也能享受到的日用品的……”   应付完了记者之后,朱尔典就带着公使馆的人员和驻天津领事韦礼敦坐了一辆4座汽车去了戈登堂,从赛马场到戈登堂的路上依稀能看到去年水灾留下的影子,不过路上却看不到多少流浪者。   似乎注意到了朱尔典的视线,坐在公使身边的领事韦礼敦随口说道:“虽然共和党在外交上相当的粗鲁无礼,但是在地方治理和恢复社会秩序上,他们显然要比过去的满清和现在的北洋政府官员有效率的多。   去年12月底前,逃到天津避难的灾民就已经被收拢到天津郊外的几处难民营地,3月初气温转暖的时候不少难民就被安排回转故乡去了,剩下的难民则被安置吸纳到了各工厂和各工地上。   虽然去年的大水给天津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原先的日租界以西不少民居都被大水浸泡变成了危房,很多工厂因此被迫停工了一两个月。但是随着共和党出面组织救灾,和上马了诸多河道整修及市政建设工程,天津的经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现在天津南关及海河北面都在大兴土木,许多中外商人也因为市政府颁发的优惠政策加大了对于天津工商业的投资,因此天津的劳动力一下就紧缺了起来,那些原本背井离乡的灾民,现在倒是成了各家工厂争抢的对象了……”   虽然韦礼敦领事在谈话中不时流露出了对于破坏天津旧秩序的共和党的不满,但是同车的朱尔典和罗乃音还是能够听得出,对于共和党在天津的一些统治手段,这位领事先生还是比较认同的。各国侨民虽然失去了一些在华特权,但是天津工商业的投资机会却比之前扩大了许多。领事所恼火的,是自己无法利用特权为大英帝国获得更多的利益而已。   当朱尔典站在戈登堂的二楼遥望海河景色的时候,他也确实看到了对岸那一片片正在挖掘的地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些排着队伍挑土的中国苦力,就像是一群青灰色的蚂蚁。虽然在他任职在华外交官的期间,他并不少见中国苦力干活的模样,中国这个地方就是人多,某些地区比印度的人口还要密集。   但是他过去看到的中国苦力干活,几乎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没有几个拿着皮鞭站在一旁吆喝的监工,就不能看到苦力们加快速度。但是今天他所看到的海河对面的中国苦力和他的印象中却大不相同,那么多人不仅井然有序的呼喊着号子劳动,而且看起来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充满活力。   几千个人混在一起干活和几千人被组织起来整齐有序的工作,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前者,你恨不得冲进人群揪出几个秩序破坏者好好教训一番;对于后者,你只会感到敬畏。   朱尔典默默的站在窗前看了半个小时河对面中国苦力的工作,方才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韦礼敦领事说道:“领事先生,我需要几个最近去过东北的人员给我讲讲他们的所见所闻……”   朱尔典想要的当然不是听人给自己说什么东北见闻,他很快就从韦礼敦领事推荐的人选中选出了一名叫做西里尔·帕尔的爱尔兰人,和这个时代前来远东冒险的外国人没什么太大区别,西里尔·帕尔也是一个梦想来中国发财的冒险家。   西里尔·帕尔依靠为某只来东方贸易的商船工作混了一张前往印度的船票,然后又从印度跑来了中国,他几乎干过所有能干的工作,从船员、药剂师、西医到机器修理工,再到为小报担任记者,只不过他的运气显然不大好,几乎都没有获得成功。   到了这个时候,朱尔典方才对着韦礼敦领事说明了自己的用意,“我需要罗乃音先生替我去一趟长春,见一见共和党的那位领袖,但是我并不想让这件事闹的满城皆知,所以我需要有个熟悉东北现在情况的人陪同罗乃音先生走一趟。您明白我的一事吧?”   韦礼敦当然能够明白朱尔典的意思,哪怕英国需要同共和党达成妥协,也不能首先低下头,这消息传出去只会让远东各国看轻了大英帝国的威严。但是就目前欧洲的局势来看,英国继续和共和党这么对峙下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韦礼敦很快就搞定了西里尔·帕尔,并以他的名义订购了4张今晚前往沈阳的车票,搞定了罗乃音前往长春的事情之后,朱尔典在天津待到了下午4点,就再次乘坐飞机返回了北京。   晚上12点,罗乃音和帕尔在天津东车站坐上了前往沈阳的火车,两人是头等座,一个包间4张卧床。帕尔显然是个自来熟,火车从车站开出不久,他就对着罗乃音说道:“晚上坐火车就这点不好,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要是白天的话,沿线的景色还是相当美丽的。”   只可惜,劳累了一天的罗乃音真心不想聊天了,他查看了一下卧具,发觉还算干净就铺好了床,接着躺下对着西里尔·帕尔冷淡的说道:“帕尔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先休息了。”   西里尔·帕尔只能讪讪回道:“当然,奥,晚安,乔治先生。”   等到罗乃音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阳光已经照射进了车厢,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他居然睡的还不错,他想着自己昨天确实是累坏了。不过他起身准备去盥洗室洗漱时才发现对面的床上已经空了,他向窗外瞧了一眼,发觉火车正停在一处车站内,远处还能隐隐看到长城的模样。   “应该是在山海关了。”罗乃音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时针刚好在八点的位置上。他也没多想什么,穿好衣服后就拿起洗漱用品去了盥洗室。等他再次回到包厢,发觉西里尔·帕尔已经回来,还带回了一大包食物。   “乔治先生,坐下一起吃点吧,这趟列车的餐车早上可不营业,所以我特意下车买了点当地的早餐,我上次来山海关的时候尝过,味道还不错……”   罗乃音看了一眼用报纸包裹的食物还算干净,终于坐下拿起了一根油条回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在中国住了这么久,罗乃音自然不是没有吃过中国的食物的,但是对于此时西方的食品加工能力而言,中国的食物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所享用的称得上精美外,市井小民的日常食物对于他们这些外国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猪食。   这并不是罗乃音的偏见,而是初步工业化社会和农业社会之间的巨大差距。也许在2到3个世纪以前,伦敦平民可以满不在乎的在街头屠宰牛羊,然后顺手把下脚料抛弃在大街上,再把不知放了多久的生肉或牛奶出售给市民,但是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完成,这种肮脏的习惯算是成为了过去式。   今天的伦敦市民,喝的水是从郊外清洁的水源引来的自来水,享用的食物也是在专门的市场采购的新鲜食品,因为伦敦的市民阶层已经成为了一个充分广阔的市场,市场的摊贩都不再是过去的农民兼职,他们同样也是脱离了农业生产的市民阶层。   伦敦人享用的一切都已经不是伦敦郊外农场能够提供的了,摊贩们需要从远处乃至国外的农场采购,为了尽可能的保证食物的新鲜度,各种冷藏的技术和对于食物采购的标准化要求,都使得供应给伦敦市民的食物越来越新鲜和丰富。   而反观中国,这个基本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城市里的市民却很难吃到新鲜的农产品,因为城市的消费能力不足,供应城市食品的商人尚没有完全脱离农业生产,而基础建设的落后又使得长途贩卖食品无利可图,于是普通市民阶层几乎吃不到什么新鲜的食品。   工业上的落后,更是令这个国家的城市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受到自来水,进口的精盐、精糖和口味较好的黄油、橄榄油,至于普通市民则只能食用粗盐、粗糖和有异味的菜油、棉籽油、豆油,虽然猪油和花生油的味道很好,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常享受的。   日本发明的味之素之所以如此受中国人的欢迎,无非就是这种调料能够掩盖掉粗盐的苦味,从而让菜肴变得美味起来而已。因此,罗乃音拿起油条的时候,只是出于一种礼仪性质的品尝,并不打算真的拿它当自己的早餐。   不过他尝了一口之后,就有些意外的觉得今天这根油条特别的松脆香,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油条味道。就在他回味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帕尔已经开口为他解释道:“是不是觉得和天津、北京的油条味道大不相同?这是用调和油炸的,和那些棉籽油、豆油炸的油条完全不是一回事。从山海关开始,这里的人家几乎都已经不食用棉籽油和没有加工过的豆油了。”   罗乃音终于生出了几分谈话的兴趣,他咽下了口中的油条后,不由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既然这种调和油的味道要比棉籽油和豆油好的多,为什么关内的人不用?”   见到罗乃音终于肯同自己聊天了,帕尔马上拿起了手帕擦了擦手和嘴角,然后兴致勃勃的说道;“因为贵啊,调和油至少要2角钱一磅,但是棉籽油一磅还不到1角。就拿这根油条来说,用棉籽油炸的不过一枚当二铜元,用调和油炸的就要一枚当五铜元,换成制钱就是4文和20文,差不多要五倍的价格了。   北京、天津这样的大城市,市民的普遍月薪也就8元,换成东北发行的当十铜元也就960枚而已。而关外,哪怕是山海关这里的普通民众月收入也有10元以上了,沈阳等地的市民还要翻上一倍,他们自然就会寻求更好的食物了。”   对于罗乃音来说,战争景气这个词他并不陌生,这场战争已经不知道给美国造就了多少个百万富翁了,东方也是如此。作为代表英国政府同中国进行物资采购的负责人之一,他至少因为这场战争赚到了一个10万英镑,当然这并不妨碍他鄙视那些发战争财的东西方商人。   不过他还没有去了解过这场战争对于中国底层民众生活的影响,想着今天至少还要坐上一整个白天的火车,罗乃音终于决定和这位爱尔兰冒险家聊天来打发时间了,他颇有兴趣的向着对方问道:“我听说满洲这几年发展的不错,不过我对于普通的满洲百姓的生活所知不多,在共和党的统治下,他们真的过的不错吗?”   帕尔点了点头,侧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的,应该说在共和党的统治下,满洲的民众比过去富裕的多了。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在这个国家爆发革命之前,整个国家的商船吨位大概也就20几万吨,是我国商船总吨位的百分之一。   但是到了去年,中国的商船总吨位大概已经突破280万吨了,其中8成吨位是属于满洲的。他们已经超过了日本的商船总吨位,达到了我国战前商船总吨位的14%左右,这简直是一个惊人的增长幅度。   在战前,中国没有一家船厂能够制造万吨级别的船只的,但是现在上海有两家船厂,青岛和营口各有一家船厂,都已经有了能够修建万吨轮的船坞和在建船只。   而中国商船吨位的快速增长,又同中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和对外贸易规模的增长是分不开的。其他方面我不是很熟悉,不过我倒是可以说说关于纺织方面的变化。   革命爆发前,中国年产棉花从来没有突破过250万包,中国的机器棉纺织业也极为落后,全国纱锭还不到百万枚,其中35%的纱锭还是外商投资的。   不过革命之后,共和党对于棉花种植业和棉纺织业都极为重视,1916年中国的棉花产量第一次突破300万包,去年华北大水灾,但是棉花总产量也达到了270万包。   而去年中国的纱锭保有量大概接近600万枚,其中共和党控股的棉纱工厂就占了320万只,全年机器棉纱的加工能力达到了450万包棉花。据说去年从美国和印度进口的棉花就超过了200万包。   因为欧洲处于战争之中,从1914年开始,棉纱的价格就一直在涨。去年在中国制造一捆400磅棉纱,所用原材料和棉纱市价之间的差距是43便士/磅;扣除人工支出、利息及其他费用,每捆棉纱的利润就是8英镑6先令6便士。   上海华商厂的技术比较落后,大概每万纱锭需要用工650人,工人工资一天不到0.5元,也就是每个纱锭的人工是1便士;而共和党引入的机器较为先进,每万纱锭需要用工350-450人之间,工人工资约为1-1.2元每天,也就是每纱锭人工为1.5便士左右。   但是共和党控制着中国至少150万包棉花的产出,和进口棉花数量的九成,在当前的国际棉纱价格下,虽然共和党控股的棉纱工厂每捆利润比其他厂少了200便士,可是因为棉花货源充足,共和党这边的棉纱厂赚的反而比南方的棉纱工厂更多一些。   去掉这一点外,共和党这边的工人工资也要比南方工厂高一倍以上,这就使得北方的工人更有消费能力。过去满洲一年大约消费7.3-7.5亿码棉布,但是去年满洲的棉布消耗量已经达到了15亿码。其中国产布占了7成,剩下的则为日本和美国棉布所瓜分,我国棉布因为战争几乎失去了整个东北市场和大半个南方棉布市场。   而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过去中国人购买纺织机器都是从我国购买,但是共和党亲近美国并从美国购入了大批纺织机器之后,美国产的纺织机器就在中国北方确立了主导地位。战争爆发后,我国纺织机器出口受阻,日本人乘机推销他们的廉价机器,美国人干脆向东北转让了纺织机器的制造技术,现在东北已经开始自制棉纺织机器了,我看战后我国想要夺回在中国的棉纺织市场恐怕是很困难了。   至于现在东北大力发展的服装事业,更是凭借着他们自行生产的电动缝纫机,完全获得了国际成衣市场上的优势地位,连一向发达的美国成衣业现在也隐隐难以和中国人进行竞争了。   因此,我可以这样说,从种植棉花开始,到制作成衣为止,中国人在这一整条产业链条上都拥有了配套工业,不管是曼彻斯特的工厂还是印度的纺织工人,恐怕现在都是难以击败这样一整条产业链的。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也许曼彻斯特的工厂主们会发现,在远东已经出现了另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因为中国人几乎把美国的机器和日本人力优势都结合到了一起……”   罗乃音不得不承认,在火车上聊天确实是一种最好的忘记旅途时间的消遣方式。虽然他承认,西里尔·帕尔先生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在对于中国纺织业的观察上也极为的细致,但他觉得对方还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大英帝国的棉纺织业固然是英国工业革命成就的标志,但是罗乃音和大多数英国人都觉得,棉纺织业和毛纺织业一样,都已经成为了一种落后的产业,决定大英帝国当前地位和未来的产业只能是造船产业和对于殖民地的经营。   不管中国的纺织业如何发展,只要大英帝国还拥有海军,还拥有对于苏伊士运河及各大洋航运通道的控制权,还拥有印度,那么大英帝国就不可能在纺织业上彻底失败。在工业革命之前,相对于中国和印度的纺织业,英国不同样是落后的么? 第九百九十五章   和帕尔先生聊了大半天后,罗乃音才知道对方还曾经代理过英国棉布和纺织机械的生意,这才能够对于中国的纺织业如此熟悉。   自从革命委员会进入成衣制造业之后,不仅促进了本国的棉纱棉布产业,对于进口的细布需求也大大的增加了。战前英国的棉纺织业虽然陷入了颓势,粗布纺织遭到了日本和印度的竞争,细布上则遭到了美国和德国的竞争,但凭借着先行优势,英国的纺织业还是牢牢保持着世界第一的地位。   特别是在细布的纺织上,英国棉布以品种的多样化和稳定的质量一直深受世界各国的好评。不过在成衣制造业上,除了美国之外,其他各国的水准和100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还是以定制加工为主。只不过随着西方工业化的发展,这种服装定制已经跟不上社会财富增长所带来的民众需求的扩大了。   对于农业国来说,除了少数地主和贵族阶层需要裁缝定制服装外,农民阶层的服装一般都是自制,战前的中国、印度都还保留着这样的风气。但是对于欧美这样的工业化国家来说,工人阶级的不断扩大,导致自己制作服装变成了极为繁琐和浪费的一种生活方式,向裁缝定制一套适合自己身份的服装又显得过于高昂了。   因此随着美国东海岸的成衣制造业被开发出来之后,一种全新的服装工厂生产办法就流行了起来。这种大批量的服装生产方式,虽然被上流阶层嗤之以鼻,但是对于中下阶层来说却是一种价廉物美的服装。   此外对于英国那些500英镑年收入的家庭来说,购买一套4-10英镑的标准化中高档成衣,比去高级裁缝铺定制一套10-30英镑的中高档服装要划算的多。对于那些高级裁缝铺来说,10-30英镑的定制服装都是拿来给刚入门的学徒练手用的,未必就比从工厂出产的标准化成衣高级多少。   特别是用上等的英国细布制作出来的成衣,在一般人眼里根本看不出是否是从裁缝店定制的服装。因此一开始帕尔先生为共和党供货还是赚了不少钱的,这还不包括他向共和党推销的成套纺织机器。但是战争的爆发搞砸了帕尔先生的生意扩大的计划,曼彻斯特难以继续供应上好的细布和纺织机器,他向银行贷款扩大的生意最终都被银行清盘了。   帕尔先生还在准备着战后的东山再起,因此不遗余力的收集着中国纺织业的情报,但是他所搜集到的情报对于他战后的复起计划来说,显然是极糟糕的。因此他才会试图从罗乃音这里打听一下,帝国政府对于同中国的贸易究竟持有何种立场。   罗乃音对于帕尔先生的想法不置可否,战争没有结束之前,连公使先生都不清楚帝国政府会如何调整战后国际经贸秩序,何况是他。因此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帕尔先生交谈之余,他就把小半的精力放在火车外的景象。   位于山海之间的辽西走廊此时绿意盎然,铁路两边的田野中也出现了繁忙的春耕景象,让罗乃音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的农民不仅使用着牲畜耕地,还时不时的能看到拖拉机的身影,这是华北地区过去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象。   不过最让他感到惊讶的,还是沿着铁路两侧不时能看到的树立电线杆的施工,自从爱迪生发明了白炽灯和直流发电机后,电力照明就开始向着全世界传播了开来。   1879年,上海安装了中国第一台发电机,用于对上海港的夜间照明。1894年,英国人向六十大寿的慈禧送上了一台发电机作为贺礼,安装在了颐和园内。   但是对于电力照明接受最快的,还是德国、美国和日本,英国虽然是最早发现电力照明的国家,但是在发展电力事业上远远落后于以上三国的。和中国是因为统治者过于保守才不接受电力事业不同,英国是因为蒸汽动力的发展程度较高和城市煤气灯设施过于完善,导致资本不愿意投入电力这一新兴产业。   虽然罗乃音听说过,共和党在满洲对于推进电力事业不遗余力,不仅仅在于夜间照明,主要还是在工厂动力上大力的采用了电力。他一直对这个传闻半信半疑,因为在他眼中那些中国人对于西方科技从来都是当成奇技淫巧,哪怕是要用也是偷偷摸摸,绝不会大张旗鼓的说西方的科技好用的。   就在近20年前,华北愚昧的农民还把铁路、电线杆、照相机当成了妖术,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大肆破坏、销毁一切从西方舶来的洋玩意。因此罗乃音很难相信,在中国会有一个地方能够毫无障碍的推动着来自于西方的科技运用。   不过在过了山海关后,他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这里的民众显然要比关内开放的多,他们对于修建破坏风水的电线杆子和使用拖拉机,显然没有关内的民众那么抗拒。   下午1点20分列车抵达了锦州,过了锦州之后窗外的平原面积突然就开阔了起来,看着窗外望不到尽头的平原,罗乃音的心情也突然感觉开朗了起来,就好像他坐船从英吉利海峡进入了大西洋一样。   七点四十分列车终于抵达了南满火车站,此时天色已经黑暗了下来,但是火车站外却有着成排的路灯将街道照的宛如白昼。罗乃音差点以为自己这是重新回到了北京的使馆区,不,使馆区也没有这么密集的路灯照明。   南满车站广场到小西门过去都是铁路附属地,辛亥革命前罗乃音来过此地一次,那时这里正按照横滨城的布局修建着日式的房屋。不过今天重来此地,罗乃音发现原本街头随处可见的日本浪人和军人,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   虽然街头人流如织,但是穿着日本服饰的人并不多,穿着中国长袍马褂的人士也不多,倒是穿着西式服装的中国人随处可见。车站广场附近停泊着许多出租马车、人力三轮车和汽车,也不时有电车在广场停下,但是北京街头随处可见的人力车却几乎看不到。   而车站周边的建筑也不再是一味的日式低矮建筑,倒是多了好几幢十几层高的大楼,虽然看起来风格有些不大统一,但是却将此地的日本城市氛围给破坏掉了。帕尔很快就叫来了一辆出租汽车,将两人送去了英国驻沈阳的领事馆,就在距离火车站南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两人花了1元钱。   在前往领事馆前,罗乃音已经购买了第二天前往长春的车票,和关内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的车票并不是按照头等、二等、三等车厢来划分的,而是卧铺、软席和硬座三类,在帕尔的建议下罗乃音购买了两张前往长春的软席票,每张五元零三分。   第二天一早,在领事馆的安排下,罗乃音和帕尔在7点前赶到了车站,在候车台上看到用铆钉固定的全钢车厢和拱形的车窗,这种美国风格的车厢,罗乃音忍不住就想着,“共和党和美国人之间的贸易往来很紧密啊,在这种时候还能向中国出口这种全钢车厢。”   不过罗乃音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美国式车厢要比京沈路上的客车要舒服的多。不过让他记忆更为深刻的,还是这条线路上使用的电力机车性能,比起蒸汽车头行驶中的嘈杂声,这趟旅程可谓是相当安静了,且速度也比蒸汽列车快得多。   和他通行的帕尔兴致勃勃的向他说道:“我们今次算是赶上了,本月满洲铁路提速,我们刚好是提速的第二天。去年从沈阳到长春要花上近7个小时,提速后据说只要5个多小时就到了。”   “5个多小时就能到长春?”罗乃音有些惊讶,他记得辛亥革命前从沈阳到长春要9个小时出头,而这已经是相当快的速度了。因为距离更短的长春到哈尔滨需要11个多小时,毕竟俄国人的铁路技术较为落后不说,平日里的计划和保养也很差劲,完全不能和采用了美国技术的日本人相比。   不过帕尔随后就替罗乃音解开了疑惑,“虽说名义上中国人管理的铁路,其实这条铁路的行车安排都是德国人建立并管理的,而电力机车的技术也是美国人研究出来,至于车上的服务则是日本人拟定的。不过能够在短短几年里建立起满洲的铁路网,中国人还是相当能干的……”   列车越是往北开去,铁路两侧的房子就越是齐整且美观;平原上的道路不仅规划平直,道路两旁也栽下了成排的行道树;田野中工作的拖拉机数量也渐渐超过了牛耕的数目,这样的景象和罗乃音记忆中的满洲印象也越来越远,倒是令他仿佛看到了欧洲的乡村。   加上和他们同坐于一个车厢内的两名陌生旅客,一名日本人和一名法国人,罗乃音显得就比昨天沉默的多了,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观赏车窗外的满洲景致。当列车抵达了长春站时,下了火车的罗乃音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刚好是12点14分,从沈阳到长春花费了5小时14分钟,确实是比从前提速了近一倍。   对于帕尔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火车的提速只不过是增加了他们旅行的方便。但是对于罗乃音这样的外交官来说,火车提速可不仅仅是方便旅行,更重要的是节约了调动人员和物资的时间,并提高了铁路运输的上限,一旦满洲周边发生了战争,共和党的出兵速度就能比他们预想的速度快了一倍。   就像德国人错误的估计了俄国初期的动员能力,结果就失去了在俄国加入战争前击溃法国的可能。罗乃音很怀疑,现在那个国家还能在满洲附近挑战共和党,日本距离满洲虽然很近,但是毕竟隔着一片大海,等到日本把军队集结到大连或营口时,估计革命军早就做好了准备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   假如说沈阳还是一座能够让罗乃音理解的城市,那么长春这座城市就让他有些理解无能了。在沈阳,他看的是一座积极的向西方学习的城市,依然没有超出东方人对于欧洲的想象,那里就如同另一个上海一般。   对于去过东京的罗乃音来说,沈阳的快速发展并没有超过日本东京的变化,不管是街道的规划、建筑的布局,依然难以同伦敦、巴黎和柏林的城市建设相比。简单的说,中国人在沈阳的城市建设,欧洲人早已经完成了。   但是长春这座城市却并不是简单的对于欧洲城市的模仿,虽然这座全新的城市采用了大量的欧洲建筑风格,但它并不是单纯的建筑或街道的复制。这座城市不仅建立了完善的公交系统,还首先采用了红绿灯指示系统,硬化了城市街道和建立了人车分离通行制度。   从车站到英国领事馆的街道上,几乎很难看到马车或汽车霸占着街道中心行驶,而行人也没有大摇大摆的在汽车前慢悠悠前进的场面。就如他身边的帕尔先生所言,“这里就像是另一个柏林,而不是中国的某个城市。”   在罗乃音观察着共和党治下的中国人的变化的时候,吴川的日常生活倒是出现了一些变化。自归国革命以来一直沉浸于工作之中的吴川,在安娜到来之后终于有了一些私人时间。   虽说吴川一开始只是想要通过安娜了解一下,俄国自战争爆发之后社会各阶层的生活变化,不过很快两人之间的谈话就变得亲密起来了。安娜是想要找个人倾述,从受人尊敬的地方贵族到成为革命之后被农民所痛恨的强盗,安娜对于自己所属阶层的这种变化是感到迷茫的。   哪怕在革命来临之前,她尽可能的去帮助了身边的乡人,但是农民对于贵族地主和富农阶层的怒火,却不是她个人小小的善行所能熄灭的。   事实上在逃亡的过程中,安娜比她的姐妹父母想的更多,就如她这样对吴川坦白道:“……我希望自己能够回到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继续过去的生活。我希望我的后代能够和我的爷爷、父亲一样,在庄园里度过他们的童年生活,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他们,那边的那颗橡树是他们的祖先栽下的,他们的祖父在那座池塘游过泳,他们的母亲在这里荡过秋千……”   不过安娜很快又忧伤的说道:“可我又不希望我的梦想能够实现,因为那将会死很多人。俄国人死的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应该再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互相杀戮下去了。否则就算我能够回到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生活当中了……”   对于安娜的感伤,吴川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和安娜一样,都无可能再回到他们所熟悉的世界当中去了。   吴川最终只能无力的安抚对方道:“我们都只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滴水,无论多么怀念身后的时光,最终还是要被时间长河裹挟向前的。因此,把握住现在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且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即便临时政府重新打回了彼得格勒,俄国也不会再是战前的俄国了,你所怀念的那个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也不可能再恢复了。与其想着如何恢复从前,倒不如好好的想想今后的生活。   改变未必不是好事,如果你一直呆在图拉乡下,也许就不可能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吴川的改变对于身边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们终于有了一点私人时间,在吴川和安娜谈话的时候。比如张云荣和女翻译叶曼莎,也因此多了不少私下接触的机会。之前对于伯父介绍的女子不怎么感兴趣的张云荣,对于这位活泼的女翻译倒是充满了好感。   罗乃音的到访消息,已经就通过王葆真传回了长春,对于英国人此次有意缓和双方关系的举动,在党内也还是存在着不同的看法的。   一派的观点认为,英国人从辛亥革命开始,就一直站在了革命的对立面,起初是试图帮助满清维持统治,等到革命在全国爆发,满清的统治难以维系的时候,英国人又选择支持了袁世凯代表的北洋团体,联合各国公开向革命政权施压,最终让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果实。   可以说,党内的亲俄派和一部分主张立足于本土自给自足经济的党员,对于英国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只不过前者反对的是外国的资本家,而后者几乎反对一切外国人。   当然,对于一个利用外国资本和技术发展起来的地方经济体,主张和英国人缓和关系的党员也不少。   比如宋云桐就主张:“按照吴川同志的判断,欧洲战争最多也就再坚持一两年的时间,而且这场战争的获胜者是属于协约国的。   也就是说,一年或二年之后,协约国就能从欧洲战争的泥潭爬出来,到时他们就能把数百万军队调动到欧洲之外的地区。   根据这些年来对于欧洲战争的报道,我们大家想必都已经清楚,欧洲方式的战争就是机枪和大炮作为主角,以东北的人力和物力,我们甚至都支持不住一场马恩河战役。而如马恩河战役这样规模的战斗,欧洲人足足打了将近4年……   我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能拿中国的革命事业去冒险。更何况现在英国人首先向我们低了头,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同他们对抗下去?”   或者是如耿谨文等谨慎派的看法,“……不管我们承认与否,从1870年开始,英国就已经统治了全球海洋,晋升为了全球海上霸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前的国际秩序实质上就是英国人所制定的统治全球的秩序。   我们当前虽然取得了一点不错的成绩,从英国人所主导的国际秩序下夺回了一部分自主权力。但是我们和德国、美国相比,依然还处于一个极为落后且弱小的程度。   德国对于英国全球统治体系的武力反抗,我们都已经看到了后果,而美国虽然借助这场欧洲战争摆脱了英国的金融控制,但是美国是否能够成功的瓦解英国人所主导的国际秩序,还在一个未知之数。   作为一个弱小且落后的农业国,我们想要尽快的发展本国的工业和经济就离不开对外贸易,我们需要外国的资本、资源和市场,否则我们就无法快速的积累完成我国工业化的资金来源,也得不到当前国际先进技术的流入。   而英国恰恰正是可以切断这一切的帝国主义列强,因此为了我国的工业和经济的发展,暂时的同英国缓和关系,无疑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选项。”   由于党内对于同英国的立场未能统一,使得罗乃音抵达长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获得吴川的接见。4月24日,在罗乃音到达长春之后的第三天,罗乃音才被邀请和吴川共进晚餐,并在晚餐后进行了交谈。   和过去几位代表英国同吴川见面的外交官相比,罗乃音的态度无疑算是温和的。但是在谈话中吴川还是感受到了,这个时代英国人所特有的傲慢,哪怕是在表达英国政府对于共和党的善意,英国人也是以一种强迫的姿态试图让共和党接受。   因此在这一次谈话的最后阶段,吴川直言不讳的向罗乃音说道:“……贵国政府对于中国内政的关心,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不会接受。就像我们不会再爱尔兰问题上指导贵国政府该怎么做,我也不希望贵国政府来指导我们如何对待西藏、外蒙和新疆问题。   我再一次提醒贵使,西藏、外蒙和新疆是我国领土,西藏和印度之间的边界线不是地方政府和几个外交官能够擅自划分的。至于我们在外蒙和新疆修筑铁路、公路这和你们无关。   我们尊重大英帝国的皇家舰队,但不代表你们可以在我国的国土上为所欲为。假如您所带来的善意就是这些,那么对于英国政府的意思我已经足够了解了。那么您可以回去北京,告诉朱尔典公使,大英帝国可以在任何地方做他们任何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你们做的到。”   对于吴川的反应,罗乃音是有预感的。虽然朱尔典一直拒绝同共和党进行合作,但是并不代表英国驻华公使馆不去接触共和党并收集关于共和党的情报。因此英国驻华公使馆对于共和党的外交立场还是有所了解的。   而共和党的外交立场中对于中英关系阻碍最大的两个表态,就是西藏问题和新疆问题。对于英国来说,缅甸、西藏、新疆、中亚这四个地区关系着印度大陆的安全,因此他们一直都希望把这些地区纳入到英国的统治之下。   缅甸和中亚问题现在差不多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西藏和新疆问题。从满清时期开始,英国和俄国就对新疆、西藏地区进行了长期的争夺,最终在日俄战争之后英国占据了上风。   民国成立之后,英国就全力对西藏问题采取了行动,试图借着中国民族革命的机会把西藏先分离出去。但是欧洲战争的爆发打乱了英国政府的计划,英国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让印度侵吞西藏的行动。   不过即便是如此,英国驻华公使馆依旧还是重申了英国对于西藏和新疆的特殊地位,一方面承认中国对于西藏、新疆的宗主国地位;另一方面则拒绝承认西藏和新疆属于中国领土。实际上就是把西藏、新疆视为了类似越南和朝鲜的存在。   至于外蒙古问题,一方面它是西藏、新疆问题的延续,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帝国主义的傲慢。因此即便俄国人在外蒙古问题上做出了让步,英国也依然认为外蒙古的地位是存在疑问的,除非中国在西藏和新疆等问题上做出让步。   此次罗乃音过来虽然是为了缓和英国和共和党之间的关系,但是在英国的外交政策上他却没办法做出根本性的修改,因此只能再一次表达了对于共和党在西藏问题上表态的关注,和在外蒙古地区修建铁路的反对。   面对吴川毫不犹豫的表态,罗乃音确实感到了非常的头疼,但是他也不可能就此离去,那样的话他还不如不来长春。   思考了片刻之后,罗乃音谨慎的向吴川说道:“英国政府并无意同共和党敌对下去,我们对于中国的政策,坦率的说,就是建立在英国的在华利益上的。   就当前的中国局势来看,英国的在华利益显然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但是我国外交部门尚未对外交政策作出一定的修正,从而对我国的在华利益造成了一些妨碍。   因此我认为,当前贵我双方重要的不是纠结于过去的英国对华政策,而是应当立足于未来的英国对华政策,这样贵我双方才能建立起一种对于双方都有利的外交关系。   驻华公使馆向您强调英国对于某些问题的关注,并不代表我们将会对某些问题采取实质性的行动。我们更为关心的是,贵党对于英国的在华利益是怎么看的,当贵党执政中国的时候,是否会损害我国的在华利益……” 第九百九十七章   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坐在沙发上的吴川足足思考了将近数分钟之久,方才神情严肃的对着罗乃音说道:“既然英国政府派您过来和我讨论英国的在华利益,那么显然贵国政府应当了解这样一个基本的事实。   那就是英国的在华利益不应当建立在损害我国人民利益的基础上,我们才有得谈。假如英国的在华利益是建立在损害中国人民利益的基础上的,那么英国政府应当派出皇家舰队来跟我谈,否则就没有意义。贵使是否承认这一点?”   虽然罗乃音很欣赏首相帕麦斯顿的名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但是在外交场合他觉得还是应当存在一些社交礼仪的。吴川这么赤裸裸的,毫无礼仪的,直接揭开了英国的帝国主义本质,这显然是相当失礼的表现。   他不得不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国自来到东方以来,都是希望能够同当地的所在国建立起和平友好的贸易关系的。   比如1792年马戈尔尼访华使团来中国的时候,就是代表国外向贵国的乾隆皇帝祝贺八十寿辰,并带来了西方的科技和文化。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贵国当时的政府选择了拒绝向世界开放,这才导致了中国和世界的一系列冲突……”   靠在沙发上的吴川懒洋洋的等待着对方说完,方才放下支着下巴的拳头,坐正了身体说道:“我不会拒绝您为英国的殖民帝国主义进行粉饰,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粉饰毫无意义,因为这里没有第三者,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交流彼此的真实立场,而不是研究外交语言上的修饰手法,这种事交给秘书们去干吧,他们肯定会干的比我们出色。”   罗乃音觉得吴川这话说的有些刺耳,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位二等秘书,只是就在他试图继续向吴川解释的时候,吴川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道:“场面话说的再多,也没能阻止贵国向柏林宣战,所以罗乃音先生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我可不愿意和您一起消磨这样美好的一个夜晚。我现在只想确认贵方的立场,您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过去,罗乃音觉得东方人的外交完全是一塌糊涂,不是盲目自大的拒绝同西方建立外交关系,就是西方人说什么他们就点头称是,使得英国外交精英在东方几乎没什么发挥的机会。   但是等到遇到共和党这样的谈判对手时,罗乃音却有些怀念起那些愚昧的满清官吏和完全西方化的民国外交官来了。   对于满清官吏他不需要和他们解释什么国际法,英国公使的言论在中国就是国际法。对于那些西方化的民国外交官他也不需要同他们解释国际法,因为他们的教授把他们教育的很好,这些西方化的中国外交官会自动的采用西方制定的国际法规去维护西方的利益。   显然这些中国精英在海外留学时并没有学到这样一个根本原则,法律只会保护制定者的利益,或是保护制定者所需要的秩序,在这秩序下制定者享有最优的竞争力。   因此,当这些中国精英按照万国公法来制定中国的外交政策时,就已经把中国的利益拱手让给了制定万国公法的列强,因为中国没有参与制定这些法律,自然也就无可能用这些法律保护自己的利益。   这些中国的外交精英还不及18世纪的美国人和法国人,至少那些古人还知道“无代表,不纳税”,假如人民没有享受到权利,那么也就不必负担义务。   然而这些开口“民主共和”,闭口“三权分立”的中国留学精英们,对外无条件的接受了列强制定的国际公法,对内却要求人民负担起他们从未享受过权利的义务。似乎,如此就能够让中国成为列强的一份子,而他们这些从海外留学归来的精英就能理所当然的统治这个国家了。   而共和党却不属于以上所有中国人的类型,他们按照自己的行为准则去建立外交关系。虽然有时共和党会接受国际秩序强加给中国的决定,但是谁也搞不清楚共和党会在什么时候推翻这些决定。   如果早个十多年,那么罗乃音承认各国一定会联合起来,消灭掉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因为共和党的存在并不利于各国在华的利益维护。   但是现在么,协约国和同盟国已经互相厮杀的奄奄一息了,哪有什么力量去制裁共和党。日本在南满、山东的军事行动失利,就已经证明了英国对华采用武力干涉政策的失败。   而在战后,至少十年之内欧洲都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动作了,美国人在这场战争中的崛起,实质上已经危害到了英国的全球秩序。在这个时候英国再远赴万里,跨越3个大洋和中国人开战,估计美国人会乐死。   且以罗乃音的判断,战后英国人也不可能动员起一只相当于日俄战争时期日本人的军事力量远征。而英国外交官从日本内部获得的情报是,日本政府认为即便动员起一只日俄战争时期规模的军事力量,也无可能再取得日俄战争式的胜利。   英国人虽然不看好日本的经济和工业,但是对于日本军队在日俄战争中的表现还是认可的。特别是同中国这样的大陆国家作战,没有一只强大的陆军作为主力,显然就是在自取其辱。   心中流淌过这些思量之后,罗乃音终于开口确定道:“当然,我国政府同样认为,英国的在华利益并不应当损害到中国人民的利益。那么您对于英国在华利益的具体观点是什么?”   吴川注视了罗乃音好一会,方才开口说道:“让我说对于英国在华利益的看法,我以为应当先找出中国和英国之间的共同利益在什么地方,假如中国和英国之间不能存在一种共同的利益,那么谈什么英国在华利益都是无意义的,您是否赞同我的观点呢?”   罗乃音想了一会,才出声问道:“您所说的英国和中国之间的共同利益,究竟是指什么?”   吴川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回道:“我们都知道,战前的国际贸易是建立在金本位的基础上的。而英国是最早完成金本位制度的国家,至于国际金本位制度则是在1880年之后才基本确立。   什么是金本位制?我以为是指:黄金可以自由铸造货币、黄金和纸币自由兑换、黄金可以自由的在任一国进出口。   从1880年确立了国际金本位制度以来,我们至少看到了这一制度所带来的几项好处:保证了金本位制国家货币的稳定性;作为一种为世界各国所认可的贵金属,黄金成为了世界货币,从而促进了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最后,在黄金面前没有一个国家拥有额外的特权,就算英国控制了全球的海洋,也无法让英国的黄金比中国的黄金价值更高昂,不管出自什么地方的黄金,一盎司始终等于3英镑17先令10.5便士。   当然作为全球首先建立金本位制度的国家,英国天然拥有着在国际贸易结算中的优势地位,所以伦敦是战前世界的金融中心,战前有40%的国际贸易是采用了和黄金地位相等的英镑进行的结算。   哪怕像我这样对于国际贸易不怎么了解的人都知道,金本位制度和皇家海军舰队是大英帝国的两条腿,失去了其中一条都会让大英帝国变成瘸腿的巨人。”   罗乃音听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吴川阁下,我们现在谈的和英国的在华利益相关吗?”   吴川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不要急躁么,罗乃音先生,我很快就会谈到和英国在华利益相关的部分。   由于战时的黄金禁止出口政策,导致当前的国际金本位制度已经停止了运行,而全球的黄金现在正在飞快的向美国转移。我相信在战前谁也不会预计到,会有一个国家能够控制住全球黄金储备的近三分之一。   这一局面的出现对于国际金本位制度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因为这意味着美国以外的国家将没有足够的黄金进行国际贸易。在货币紧缺的状况下,我们要么抬高黄金的价格,要么就不得不采用美元作为国际贸易结算的货币,以补充黄金之不足。   但是很显然,这两条路都有利于美国。对于此事,英国政府的看法是什么?”   罗乃音心里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感觉,吴川不管是同他谈租界或西藏、新疆等领土问题,他都有相应的对策。但唯独在金本位制度上,他几乎没什么可谈的,这一问题太过高端了,甚至连朱尔典都没有什么权力说三道四。   对于吴川说起的金本位制于英国的意义,罗乃音其实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英国正是凭借着金本位制和皇家海军统治着这个世界的。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伦敦,除了作为全球贸易的结算中心外,就是在各国出现贸易逆差的时候提供英镑贷款,从而左右了各国的财政政策的制定。   这也是为什么德国人在战前会冒险向吴川提供巨额马克贷款的因素之一。缺乏殖民地的德国在1910年已经出现了资本过剩的状况,但是在工业上处于先进地位的德国,在金融上却远远落后于英国和法国。德国想要对本国殖民地之外的地区进行投资,首先就要经过伦敦中转,简单的说各国不会接受马克进行国际贸易结算。   德国首先要把马克变为黄金、英镑或法郎,才能同各地进行贸易或投资,这也就意味着德国的进出口贸易实质上受制于伦敦,战争爆发后德国损失了一大笔海外资金的原因,就是伦敦金融城拒绝支付德国开出的各种票据,从而冻结了德国在伦敦的现金资产。   在这种涉及到帝国核心权力的问题上,罗乃音哪里能够代表英国政府给出什么看法。他思考再三之后,只能向吴川反问道:“美国是当前世界第一大出口国,它是国际金本位制度的受益者,有什么必要去破坏国际金本位制度呢?” 第九百九十八章   吴川有些惊奇的看着英国人说道:“我以为这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问题,因为战前国际贸易的结算中心在伦敦而不在纽约,只要战争结束后恢复战前的国际金本位制度,那么掌握了国际贸易的依旧是伦敦,和黄金挂钩的英镑可以通过金本位制的恢复,迅速的恢复自己作为世界货币的地位。   那么美国只要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就不会允许黄金从美国离开,只要英镑无法和黄金固定于每盎司3英镑17先令10.5便士的价位,那么世界各国对于英镑的信心就会动摇,国际间的贸易结算就会转向拥有充足黄金储备的美元。   所以,美国想要破坏的不是国际金本位制度,而是同英镑联系在一起的国际金本位制度。如果贵国认为国际结算业务中美元取代英镑的趋势不可避免,那么我想我们之间倒是真没什么可谈的了。”   虽然吴川说的很坦率,罗乃音却真的不大相信对方,毕竟吴川从德国、俄国那里获得了大量的支持,却从来没有被德国、俄国所控制,德国和俄国方面居然也对吴川没多大的怨愤,可见这个人不可能是什么诚实君子。   以前对于吴川不了解,大家上个一两回当也就算了,可要是现在还要继续上吴川的当,那么也就显得自己太过愚蠢了。   想到这里,罗乃音不由试探的问道:“您说的这些确实相当有道理,但是贵党之前不是一直和美国交好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向我国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呢?”   吴川摊开双手,认真的对罗乃音说道:“因为谁都知道美国除了黄金之外什么都不缺,而我国一年的黄金产量还不到10吨,这点黄金根本弥补不了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   当前中美之间之所以能够存在顺差,并不是因为美国真的需要中国的商品,而是美国的生产力都在全力供应欧洲战争上,所以不得不把一部分国内市场让给了我国的商品。   可是这种战争期间的短期需求将会在战争结束后消失,因为战后美国的工厂主完全可以为国内的市场提供这些商品,不需要再从我国进口。   但是大英帝国不同,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英国本土的需求大约还能自给自足,但是英国的海外殖民地所需的工业品,恐怕英国本土就无法全面满足了。   所以在我看来,大英帝国战后的殖民地需求只有两个办法才能解决,第一是把殖民地的市场让给他国的工业品;第二就是发展殖民地工业。只是这两条路不管选择哪条,都代表着英国本土和海外殖民地经济联系的断开。   我之所以认为中国和英国之间存在共同利益的基础就在于此。因为就我国的人口规模来说,我们需要大量的资源进口才能达到全球人均资源的平均水准;而这些人口所代表的大量劳动力富余需要工业去吸收他们;而工业需要资本、技术和市场,这些正是大英帝国所拥有的。   假如我们可以用英镑购买到海外的资源和技术,并通过出口廉价的工业品来换取英镑,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再把英镑换成黄金运回国内储备起来呢?   我之所以向贵国提出这样的主张,并不是为了对付包括美国在内的第三国,而只是为了解决我国和贵国当前所遇到的共同麻烦而已。   我始终认为,从上个世纪英国所推动的国际自由贸易所带来的全球一体化进程绝不会倒退回去,也不应该倒退回去。只要英国并不打算放弃领导全球经济的责任,那么我国自然也不会强行避开英镑进行国际贸易结算。   当然,我不认为您可以在今晚对于我的提议做出什么决定,所以您不如先回去好好思考几天或是向贵国政府转达我的主张,有个结论之后我们再继续讨论……”   罗乃音考虑了不到一分钟就认同了吴川的提议,这场谈话已经远远超出了朱尔典公使给他的授权,而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他还不能擅自结束这场谈话,那么暂时中断会谈显然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当罗乃音从二楼下来,在楼下等候的英国驻长春领事威纳很快就接着他离开了吴川的小楼。这位50出头的英国外交官性情有些孤僻,业余爱好是研究东亚历史和文化,在英国驻华外交官中并不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共和党的中央从哈尔滨搬迁到长春,老实说也是给各国在华公使馆出了一个难题,之前大家都把精力放在了哈尔滨,对于长春基本没怎么关注,共和党的搬迁导致了各国需要重新调整驻长春的外交人员,但是袁世凯的并重又让各国公使觉得没必要去调整长春的领事馆人员了,因为大家都认为共和党应当很快就会进入北京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共和党并没有如他们想的那样着急进京接收袁政权,这就使得各国在长春的外交人员有些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了。在汽车上望着路灯照射下宽敞大道两旁的空地,罗乃音不由望着身边的威纳问道:“威纳先生,这里的土地地价多少?”   上车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对罗乃音和吴川见面问东问西的威纳,撇了窗外一眼后就简单的回道:“我们刚刚开过来的地方,地价大约在2000-2500共和元一亩;过了那道小桥,地价大约在2500-3000元一亩;再往北去,靠近十月广场的地方,就要5000元以上一亩了。”   罗乃音有些惊讶的说道:“我记得领事馆申请购地修建领事馆人员的宿舍的时候,也才50几个银元一亩吧,那时也就四年多前?”   威纳脸上神情不变的说道:“是的,现在那片宿舍用地的地价已经上涨到2000元一亩了。革命委员会从去年开始已经禁止土地的私下买卖,和擅自把农用地、林地转为居住、商业用地及工业用地了。   这里不是关内,革命委员会颁发的法律法令还是有效力的。再加上革命委员会几乎把大多数土地都国有化了,因此长春城内的私有地已经不多了,自然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了。   如果我们想要另外找地方修建领事馆的话,还不如直接向革命委员会申请一块土地,只要缴纳一定的土地租金就可以了,不过我们在撤销领事馆的时候,土地和土地上附属的建筑都要无偿交给革命委员会。”   罗乃音不再说话了,假如吴川短时间内真的不进驻北京,那么长春这边的外交等级肯定是要提高的。不过对于革命委员会这种对于土地的控制政策,他就觉得有些过于小气了。可在看到街道两边不断出现的高楼后,他又突然想到,“这样的话,长春城的建设资金倒是能够很快回笼了,吴川也许真应该去做一个地产商……”   回到领事馆后,罗乃音几乎彻夜未眠,终于写好了一份关于会谈的报告文件,足足有1万多字,罗乃音很快就以挂号信的形式发了出去。这封信走的航空路线,长春到赤峰到承德到北京,经过了10个小时的飞行降落在了北京南苑机场,朱尔典在18点25分收到了信件。   虽然之前已经收到了罗乃音发来的通知电报,但朱尔典还是诧异了一会,他原本以为这封信件至少要明天下午才能抵达北京的。   看完了信件的内容之后,朱尔典的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不过在思考了将近2个小时之后,他还是拿着信件去了电报室,督促电报员把罗乃音的汇报一字不改的发回了国内。   4月27日下午,财政部第二次官瓦伦·菲什尔爵士邀请了自己的好友兼下属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一起喝下午茶,期间他拿出了朱尔典发回的电报给了对方说道:“外交部转过来一封驻华公使发回的电文,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意见。”   凯恩斯接过厚达十多页的电报稿,不免笑着说道:“我的意见恐怕给不了这么长。”   菲什尔爵士一边给自己的茶中加了些牛奶,一边则平静的回道:“那也不要太短,我觉得这封电文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然财政部的日常事务都处于常务次官的管理下,但是这场战争对于财政部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过去炙手可热的财政部常务次官一度到了无人愿意接手的程度,在英国公务员体系中,只有内阁秘书才高于财政部常务次官。   现任常务次官罗伯特·查尔墨斯爵士是一位守旧人物,虽然他临危受命于1916年接手了这一职位,但是他几乎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最终瓦伦·菲什尔爵士和其下属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一起扛起了财政部的日常运转。   凯恩斯在1906年以第二名成绩通过文官考试,入选印度事务部。1908年进入剑桥大学担任经济学讲师,于1913年发表了《印度通货与金融》这一著作。1915年在菲什尔爵士的邀请下应征进入英国财政部,主管外汇管制、向美国贷款等对外财务工作,可以说是一位前程远大的技术官僚。 第九百九十九章   在凯恩斯低头翻看手中的电报抄件时,瓦伦·菲什尔爵士捧着华丽的骨瓷茶杯望向了窗外。财政部大楼和相距不远的外交部大楼相比少了几分华丽,但是两者的回字结构还是相似的。   从三楼的办公室望向中庭的植物庭院,还是颇令人忘却工作上的烦恼的。自从美国宣布加入战争之后,财政部的工作就大大的减轻了,这对于乔治·劳合首相和财政大臣安德鲁·博纳·劳来说是个喜讯,毕竟在内阁看来当前联合王国首要的目标是赢得战争的胜利,而美国的慷慨解囊正是赢得战争胜利的关键。   但是作为财政部的第二次官,菲什尔爵士却对于战后的英国经济和国际秩序感到了不安。在他看来,过于依赖美元,将会使英镑失去统治世界的地位,而英镑的地位又决定着联合王国在世界上的地位。   在菲什尔爵士及其同僚看来,联合王国的政治家们领导着世界,而英国的公务员们则领导着联合王国,因此英国的政治家可以不考虑联合王国的未来,但是英国的公务员不能不对联合王国的未来承担起责任。   战时内阁向美国卑躬屈膝只为赢得眼前的战争,但是他们却不得不开始考虑战后英国和美国之间有可能爆发的冲突了。而当前压在英国身上最为沉重的负担,无疑就是战争债务的问题了。   从去年年初开始,联合王国每天就要为这场战争支付700万英镑,其中200万英镑是用来援助协约国各方的。   而这每天700万英镑中,去年需要向外借贷350万英镑,才能补上赤字;到了今年则要借贷500万英镑以上,才能补上。也就是说,当前英国的财政完全是依赖于对外借贷才能保持运转,战争延续的越久,英国对于美国提供的贷款就越是依赖。   因为战争尚未结束的关系,现在大家都主动忽略了这笔庞大战债如何归还的问题,但这并不代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菲什尔爵士不认为大西洋对岸的美国人会看在战争对于欧洲的严重破坏上,能够宽宏大量的放弃对于协约国的战争债务的索偿。   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英国要么就是一个便士都不少的归还这笔庞大战债,要么就得考虑满足美国人提出的其他要求了。作为一名英国公务员,菲什尔爵士显然很清楚美国人提出的条件肯定是让联合王国难以接受的。   比如年初时威尔逊总统提出了“十四点和平原则”,看起来是在倡导建立“公正而持久的和平”,但在英国人眼中,美国人就是在试图以民族自决为原则,破坏欧洲所主导的全球殖民秩序。   就在菲什尔爵士思考着美国人对于战后国际秩序的想法的时候,这边凯恩斯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电报抄件,眼睛有些发光的望着他说道:“这确实是一份极有价值的电文,牠让我想通了不少问题。”   菲什尔爵士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正了身体望着凯恩斯说道:“先不提你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对于电文的看法,外交部那边还等待着我们的意见,好给中国人一个答复。”   凯恩斯思考了数分钟后就断然的说道:“答应中国人,这是我的看法。”   菲什尔爵士并不奇怪凯恩斯的建议,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这份电报也不会让凯恩斯见到,哪怕对方现在是财政部的首席秘书。他注视着凯恩斯,神情镇定的追问道:“为什么?”   作为英国财政部最懂经济学的公务员,或者说整个伦敦最懂经济学的专家,凯恩斯丝毫没有迟疑的对菲什尔爵士回道:“因为这份电文的内容并不是用来解决中国人的问题的,而是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它至少帮我们解决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战后的重建问题,一个是战债的偿还问题。   爵士先生您应该清楚,当前协约国对于美国的欠债至少已经突破了70亿美元,其中我国对美国的欠款就已经接近30亿美元了。而战争每延续一天,协约国的债务总额就依然不会达到上限。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各国货币性黄金加起来也就2万吨出头,约合133亿美元,而美国至少储备了近40亿美元的黄金。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用现金偿还战债的话,那么就等于是要把全球黄金都输送给美国,这显然是不可能,也不现实。   因此我认为中国人提出的要求无可厚非,因为谁也不能忍受让美国人独占全球的黄金储备,那等于是让全球经济成为了美国经济的附庸,这也难怪中国人试图绕开黄金和我们达成新的贸易协定了。   假如中国能够取代美国的一部分工业品对英国的输入,从当前协约国的进口来看,这是可能达成的。那么在战后我们就能尽快摆脱对于美国工业品的依赖,也就能够减少对于美国的贸易逆差,这将为我国节约大量的资金。   当然,如果能够迫使美国在战债归还问题上和我们妥协,同意我们用殖民地的资源或其他方式归还战债,那么战债问题也就能够获得解决了。   而中国人提出的建议,也会加快我们在战后的重建工作。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我国大量的财富和人力、物力资源,现在英国的物价已经是战前的三倍,按照劳动阶级战前的工资计算,他们获得的报酬仅够填饱自己的肚子。从年初开始,英国各地的罢工事件已经比去年同期增加了三倍。   基本我们能够在今年之内结束这场令人厌恶的战争,我们也还要对付另一个大敌,就是通货膨胀。没有什么比放任货币更精明、更确定的推翻现有社会基础的方式了。欧洲各国的劳动阶级已经不愿意再这样忍受下去了,俄国的革命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国从上个世纪开始,农用地就一直在减少,从1875年到1914年,本土耕地至少减少了四分之一,大约只剩下了1280万英亩耕地,国内小麦产量仅能满足五分之一城镇居民的需求。至于其他谷物、水果、蔬菜、肉类、油脂、蛋类和家禽,至少一半来自海外。   在这场战争爆发之前,凭借着海外广阔的殖民地,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会出现食物匮乏的问题。但是这场战争却深刻的改变了我国的对外贸易环境,如果我们想要在战后恢复到战前的生活当中去,那么就得首先恢复英镑的世界货币地位。   正如中国人所言,假如英镑既不能兑换成黄金,又不能购买到人们所需要的物资,那么人们就不会选择保存英镑。但是我们现在只能保证英镑能够购买到殖民地的产出,却无法保证英镑可以恢复金本位,也不能保证殖民地民众能够获得足够的英国产的工业品。   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因为战争造成的物资紧缺导致的物价上涨,就会让位给货币含金量不足造成的恶性通货膨胀。和前者相比,后者更为可怕。   因此想要完成战后的重建,并遏制住战时的通货膨胀,我们至少要完成两个主要的目标。确保本土可以用英镑购买到来自海外殖民地的廉价食物和原物料,确保海外殖民地居民可以用英镑购买到他们收入能够承担的起的工业品。   中国人提出的建议,就是在帮助我们解决这两个麻烦,假如他们能够以合适的价格向我们出售工业品,又能够尽可能的平衡两国贸易,并承诺购入一部分英镑作为货币储备金,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贸易把一部分通货稀释到中国去。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用现在增发的货币换取了中国人现在的劳动,从而满足了国内的需求。至于中国储备的英镑,就变成了我们未来要归还的欠债。只要我国的经济重建完成,那么对于中国的欠债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而且和美国不同,中国人似乎很乐意用英镑采购我国海外殖民地出产的矿物及其他资源,也愿意从我国购买高技术工业品。在这样的贸易过程中,我们和中国之间的贸易互补,显然是要强过我们同美国之间的贸易互补的……”   在凯恩斯讲述自己的看法时候,菲什尔爵士也在思考着一些事情。比如曼彻斯特指导报在去年10月31日就发表文章称:即使他们(俄国、比利时、塞尔维亚、罗马尼亚、意大利等)保持着最诚恳的意思,但是此等国家在和平条约缔结后,恐怕在偿还战债之前还有更大的援助的要求把?   而今年3月9日的财政金融时报也指出:根据各方的计算,协约国各方可以偿还的债务额恐怕仅能达到贷款的一半。至于英国出借给俄国的战债,在十月革命后布尔什维克领导的人民委员会已经公开宣布废除了。   虽然英国在出借战债的时候,已经对这一局势有所预料。但是英国当时考虑的是,战争结束后世界会很快的回到正常的轨道当中去。英国所认为的正常轨道,是指在英国领导下的战前世界,而不是在英国人流完了血和消耗了大笔财富之后,让其他国家来领导战后的世界。   1914-1915财政年度,英国国债总额不过2200万英镑;但是到了1917-1918财政年度,英国出售的国债已经涨到了18900万英镑。   可在财政支出的快速增长的同时,对于社会福利和基础建设的投入却在大幅的减少。比如1913-1914财政年度,英国对道路改良投入的费用有1395万英镑;1914-1915财政年为1529万英镑;到了1915-1916财政年度就削减到了694万英镑;而1916到现在则完全变为了0;至于养老金和教育金在开战后就再无增加。   英国耗费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最终不过是为了让美国人取代自己成为世界的领导者,这样的结果对于每个英国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因此在听完了凯恩斯的看法之后,菲什尔爵士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看来,我们应当给外交部一些正面的意见了。比起中国人在远东对于帝国的挑衅,他们如果能够坚持现在对于帝国的贸易立场,显然对帝国更为有利……” 第一千章   1917年10月,意大利战线在德奥联军的猛攻下,于卡波雷托遭到惨败,意大利军队一直退到了塔里亚蒙河,英法对此大为震惊,急忙派军支援,法军总司令福熙亲赴意大利前线,同意大利人协调英法各师的行动计划。   为了挽救意大利战局,英、法、意首脑和美国总统特使于11月7日在拉巴洛召开高级紧急会议,组成以福煦为首的最高军事委员会,处理紧迫的军事和政治问题,不过并没有赋予最高军事委员会以指挥和调动协约国军队的权力。   一开始最高军事委员会只有四个国家的代表,法国、英国、美国和意大利,每个国家出一个委员。日本、中国及其他参战国被排除了在外,这自然遭到了其他参战国的抗议,只不过英法没有预料到的是,首先提出的抗议是中国赴欧远征军司令部,很快日本也跟上了中国方面的抗议,而其他参战国家也开始观望。   一开始四国代表并不以为然,毕竟和四国投入这场战争的军队和物资而言,其他协约国只能算是有益的补充,根本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特别是中国和日本还是非欧非白人国家,四国就更加不愿给两国什么军事上的发言权了。   不过美国和意大利代表很快发现,虽然他们被吸收进了最高军事委员会,但是英法同样没打算尊重两国在西线战事上有什么发言权。1918年1月30日,最高军事委员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就西线的未来战局进行了讨论,这次会议讨论了四个计划。   第一个计划,法军总参谋长福熙建议:建立协约国总预备队,实行积极防御,之后坚决转入反攻;第二个计划,法军总司令贝当和英军总司令黑格一起建议:反对福熙的意见,应当实行防御到底的方针,直到德国人在防线上流干最后一滴血;第三个计划,是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提出的:他支持西线防御到底的计划,但是认为应当在巴勒斯坦突击土耳其人,从而迫使土耳其人退出战争;第四个计划是英军总参谋长罗伯逊提出的,反对劳合·乔治的主张,认为应当把协约国的力量集中在西线。   美国和意大利的代表除了举手表决以上四个计划外,他们提出的想法都被英法给否决了,连讨论的机会都没给。美国代表在最高军事委员会内根本找不到支持者,因此在这场会议之后美国方面开始支持中国方面提出的扩大军事委员会范围的建议。   1918年3月14日,最高军事委员会在伦敦召开了第二次会议,这场会议的结果坚定了美国支持扩大军事委员会范围的主张。因为该次会议的讨论结果是,不建立协约国总预备队,等美军把前线的英法军队替换下来再说。虽然美国政府已经做好了让美国军队牺牲的准备,但也没有打算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让美国军队替英法军队去送死,毕竟死人还是要支付抚恤金的。   在美国和意大利的共同反对下,这场会议最终没能通过设立协约国最高统帅和协约国军队统一最高指挥机构。而中国及日本赴欧部队,因为卡波雷托战役的关系,这两只部队都补充到了意大利战线,在最高军事委员会拒绝了他们要求扩大最高军事委员会范围的要求后,选择了拒绝接受意大利战线指挥部的调度,并威胁英法要撤离意大利。   就在协约国内部就军事指挥权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1918年3月21日德军在西线发起了皇帝攻势,英法所认为能够挡住德军进攻的防线,在几天内就被德军撕开了,巴黎岌岌可危。   在这样的紧张局势下,英法之间也开始分裂了。英军总司令黑格认为应当加强北翼战线,保住通往英国的出海口;法军总司令贝当则主张先保卫巴黎。英军和法军的自行其是,导致双方之间出现了一个50英里宽的缺口,西线的形势一下就严峻起来了。   看到西线战事有可能被德国翻盘,英国人终于开始顾全大局了。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建议:请福煦担任最高军事委员会执行委员会主席,协调联军作战;并吸收日本和中国加入最高军事委员会,不过不加入执行委员会。   美国远征军司令潘兴赞同了劳合·乔治的建议。4月14日,福熙在西线形势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就任协约国盟军总司令。4月17日,中国及日本被吸纳为最高军事委员会成员。4月21日,中国赴欧远征军副司令蔡锷前往巴黎波旁宫区同福熙会面。   革命委员会在布洛涅森林大街购下了相邻的两套住宅,一套交给了中国驻法公使馆使用,另一套就交给了远征军司令部及革命委员会驻法商务办公室使用。和之前中国驻巴黎公使馆租借的房子相比,现在的这两套住宅显然要舒适宽敞的多了,而且距离法国政府机构所在的第七区也只差了一条塞纳河而已。   从住所前往福熙所在的办公室,大约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在路上,蔡锷注意到数百法国市民正在街头进行小规模的抗议游行。他不由对着身边的副官朱建德说道:“看起来,法国人也快撑不住了。德国人的进攻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朱建德则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道:“您的咽喉刚做完手术,现在应该在巴黎静养才对,意大利战线的问题其实交给顾、唐两位长官去处理就可以了。”   蔡锷摆着手说道:“什么刚做完手术,都手术完半年了,医生也说恢复的很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在欧洲待了3年,总不能就是来这里看了场病吧。   这场大战已经全然打乱了欧洲,甚至是世界的势力分布,战后各国必然是要对世界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我们能够站在这里,并进入到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和我们这些人其实并无关系,这完全是依赖于共和党吴川主席的决断和策略。   但是,吴主席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爱惜名誉了。我们现在进入了最高军事委员会,并不代表战后协约国就会继续尊重我们,因为我们并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流过血。   吴主席可以用策略逼迫协约国不得不让我们进入最高军事委员会,可是这并不能让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甚至意大利人承认我们确实有这个实力和他们平起平坐。我们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付出牺牲,才能让协约国各方接受,我们确实有进入最高军事委员会的资格。   可以说,意大利战场是向世界证明我国军队实力的最好舞台,我怎么可以缺席这场表演呢?”   朱建德只能保持了沉默,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上司说的很对,法国人虽然在危机下不得不接受了让中国进入最高军事委员会,但是法国人和意大利人对于中国军队的表现并不报以期待,他们倒是对日本军队还表现出了一些尊重。   虽然中国军队已经两次击败了日本军队,但是对于欧洲人来说这种消息并不值得关注,倒是日本人击败俄国人还是着实让他们震惊过一段时间的,直到今日都没有忘记。因此意大利人一度建议让日本人来领导东方军团,中日赴欧军队被组织在了一个集团军下,因此被称之为东方军团。   这种无理的要求,不要说革命委员会不会接受,就连赴欧远征军司令部都没能通过。虽然国内派出的并不是革命委员会麾下的嫡系部队,但是对于这只部队的给养和装备,革命委员会却并不吝啬。除了协约国补贴的军费外,革命委员会也提供了相当一部分经费。   这些北洋军及杂系部队抽调组建的赴欧参战部队,不仅淘汰掉了老弱病残和关系户,并补入了大量的各地讲武堂出身的年青将校及东北派出的政工及后勤组织人员,军事装备也是按照法军和英军的作战部队进行配备的。   至于部队的官兵的薪酬,正兵7.28元每月,辅兵约5-6元一月。这是指北洋正规军的军饷,地方部队约只能拿一半左右。当然,民元之后,除了一开始和南方民军作战的时候北洋军拿的是足饷,之后就是七折八扣还要被大帅拖欠拿去放债。   但是在赴欧部队中,后勤是由革命委员会负责的,每个人都有一个银行账户,每人的军饷都会直接存入个人账户,长官不得过手,从而确保了士兵能够按时拿到自己的足额军饷。   而远征军司令部和每一个赴欧部队的官兵都签署了一份合同,规定他们的赴欧作战期限为12个月,每月除正饷外还有一份海外津贴,士兵和尉官津贴等于一份月饷,校官以上则是0.5份月饷。另外每位士兵还拥有一份人身保险,安全回家可得600银元补助,伤残者可按照程度获得1200-2400元的补偿,死亡者获得3000元的抚恤。   在被打乱了原先的组织结构,又获得了高额的薪酬之后,赴欧参战部队的士气实际上要比革命委员会预计的要高。当然,在吴川看来,这只部队去欧洲就是消耗一些协约国的军费,显示一下存在感的。真让他们去打仗,他是不大放心的,一是担心被协约国小瞧,一是真死不起人。   英法政府一开始只同意给每名阵亡者1350法郎的抚恤,约合400共和元。在共和党的交涉下,才把抚恤金提高到了1500共和元,而中国政府自己再掏钱抚恤1500元一人。以欧洲战场对于人命的消耗速度,吴川自然宁可让这只部队在后方呆着的。 第一千零一章   福熙所在的办公室是一幢帝国主义风格的法式建筑,这种兴起于拿破仑三世统治时期的建筑,象征了法国最为辉煌的帝国时期。   绿色的孟莎顶,简约却并不简单的外墙装饰线条,成排对称的落地窗,再加上建筑周边的花园草坪或水池的映衬,一种奢华的帝国气息就迎面扑来了。   不过当蔡锷等人走近建筑时,室外水泥地面出现的裂缝和外墙上斑驳的污垢、几处大理石饰面微小的破损,都似乎在提醒着他们,这并不是一位盛装打扮的青春少女,而是一位试图挽留美丽时光的半老徐娘。   当然,这种帝国风格的建筑最具特色的一点,还是它所具有的众多风格各异的会客厅,毕竟来拜访主人的客人未必就是朋友,也可能是仇敌,所以把访客分别安置在不同的会客厅,也是法国上流社会的一种社交礼仪了。   蔡锷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倒是第一次受到了访客的待遇。作为协约国军队的高层人士,来拜访福熙的各国人士并不少,过去蔡锷来这里拜访福熙的时候,都是和那些东欧或殖民地访客安排在同一间大会客厅内,搞得中国好像也是法国的一个殖民地一样。   不过这一次他们被引到了一间单独的会客厅,没过多久福熙身边的马克西姆·魏刚就出现在了会客厅。魏刚进门后就对着蔡锷问候道:“蔡锷将军,将军正在听取前线的汇报,因此您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同将军会面了。在这段时间,请容许我为你简单的介绍一下意大利战线的现状,也好节约将军和您见面时的会晤时间,您觉得如何?”   听取了身边的法语翻译的转述后,蔡锷表示愿意接受对方的建议,魏刚很快就把随身带来的一幅地图在蔡锷面前展开,指着地图为其讲解其了意大利战线的形势。   卡波雷托战役之后的意大利战线,比起这场战役之前的防线缩短了170km。这条战线可分为两段:从瑞士边界到阿夏戈高原的防线,和卡波雷托战役之前几乎没有变化;第二段则是从阿夏戈经过格拉巴山再到皮亚韦河最后到亚得里亚海岸边的新战线,全长仅有140km。奥军最左翼的伊松佐河集团军,距离威尼斯仅24km,由此可见意大利战线的危局了。   在卡波雷托战役之后,原本拥有65个师的意大利军,仅有33个师能够继续作战。意大利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到了1917年底,终于再度召集了60万人,但距离10月24日至11月20日期间意大利军损失的80万人仍有不小差距。   为了弥补这20万人的差距,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原本是要调动6个法国师和5个英国师去填补意大利战线的。不过随着中日远征军的抵达,协约国最终只调动了6个英法师,然后期待着中日军队能够补上意大利战线的兵力缺口,随着德国在西线发动皇帝攻势后,英法就更加不可能从西线抽调军队去稳定意大利战线了。 第十集团军,按照将军的意思,将会交给贵军和日军负责。按照将军的意思,第十集团军将会改组为至少6个中日师团组成的部队,方才能够接收当前第十集团军的防线。日方派遣军司令本乡房太郎将军向我们保证,在6月之前将会派遣第二个师团抵达意大利,那么贵方的意见是什么?”   意大利战线的第十集团军不过只有4个英法师,法国人显然认为1个英法师抵的上1.5个中日师团了。不过蔡锷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这三年里他对于欧洲战场的残酷也是亲眼目睹,多指挥一些军队总比少指挥一些军队要有余地的多,他希望能够用这次的参战来展示中国军队的力量,而不是相反。   卡波雷托战役之前,英法对于意大利的表现还颇具期望,英国人甚至不惜给意大利许诺了大量的战后利益,这些承诺几乎都被俄国布尔什维克给公布了出来,让各国知道了协约国的无耻和意大利的贪婪。但是卡波雷托战役之后,英法对于意大利的战力大失所望,哪怕是派往意大利战线的英法军队也拒绝让意大利人指挥。这大约也是中日军队要求作战指挥权时,英法并不感到反感的因素之一,毕竟他们自己也无法相信意大利人的指挥能力了。   正是从英法对于意大利的态度变化中,蔡锷才坚持一定要让赴欧军队参加战斗,并取得一场胜利,从而确保战后中国的利益不会被英法所忽略。这三年在欧洲的经历告诉他,列强不管承诺什么都是不可信的,除非你有力量保证承诺的实施。   吴川和共和党在国内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但是英法是不会从报纸和外交官的报告中去认可中国的实力的,因此最终中国的利益能否获得英法的认同,还是要在战场上表现出中国军队的战斗力的,与其等待战后英法的主动试探,倒不如在欧洲的战场上证明中国现在的力量了。   而且蔡锷认为中国军队在欧洲的位置也相当的有利,德国在西线发起的进攻证明了,德国在其他战线上的削弱。也就意味着,意大利战线上的德国军队必然要比去年少的多。而奥匈军队的战斗力,在过去三年里已经证明了,他们打不过俄国人,也就和意大利人不分上下。   中国军队和这样一只士气低落的军队进行作战,取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而且还有一只日本军队从旁协助,蔡锷觉得哪怕不能取胜,也不可能失败的太快。当然,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拿到一段防线的指挥权,从而确保让中国军队的胜利无可置疑。   蔡锷思考了约数分钟后,就对着魏刚说道:“在六月之前,我们将确保4个中国师抵达意大利前线,在今年10月之前再抵达2个中国师。当然,这要确保我方拥有对这只军队的指挥权,和协约国对我方进行军事物资的充分补给。我想您应该清楚,某些重武器很难及时的运输到欧洲。”   魏刚倒是明白蔡锷的意思,哪怕是工业基础比中国好的多的美国,他们能够送来的也只是人和步枪、机枪,至于大炮、飞机和装甲车几乎没有运来多少,至于坦克这种战争中越来越重要的利器,美国到现在就没有生产过。因此,虽然在4月以前美国军队已经在法国登陆了32万人,但是大多数美国军队还在训练营内接受战争培训和等待法国生产的大炮、飞机装备他们。   看在蔡锷爽快的答应了加速向欧洲运输部队的份上,这样就可以把派往意大利的军队再调动回西线。魏刚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他于是向蔡锷承诺道:“我会督促意大利方面为你们配备该有的装备,假如他们补充不足的话,您可以直接给我发电报,我会为你们进行协调……”   当福熙将军有空接见蔡锷的时候,蔡锷几乎已经同魏刚谈完了该谈的问题。而福熙显然也无意继续让中国军队在意大利战场做壁上观,他们花了这么多钱可不是请中国人和日本人来欧洲旅行的。至于中国人和日本人谁来指挥东方军团,对于法国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这只军队中不会有法国人。   不过福熙还是略略测试了一下蔡锷,他可不希望让一个蠢货坐上那个位置,毕竟现在协约国需要的是意大利战线的稳定,而不是再让那里变成一个火坑。   因此他和蔡锷随意的交谈了几句后,就向对方问道:“作为最高军事委员会的一员,您认为,德军现在向西线发起的进攻,究竟是为了巴黎,还是为了把英国人赶下海?”   蔡锷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问题,同样也是一个政治问题,他并不愿意在法国人和英国人之间选边站,因此便跳过了福熙给的选择说道:“在我看来,战争到了这个阶段,占领什么要隘地点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我国的吴川主席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土地不能保卫国家,保卫国家的只有人。因此,当前我方最为重要的,应当是保证德国无法包围歼灭我之一部,不管是英国军队还是法国军队。只要军队还在,德国就无法取得胜利。”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福熙的预料,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语气平和的说道:“您对于战争有这样的见解,我想已经足以领导一只军队担任某一方面的任务了。刚刚您同魏刚少将的承诺我已经听说了,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前往意大利同卡范勋爵交接防线呢?”   蔡锷思考了半分多钟后就爽快的答道:“我回去整理一下行李,24小时后就可以出发,一周后应当就可以抵达意大利……”   当魏刚送走了中国人再次回到福熙的办公室,站在地图前观看着德军进攻方向的福熙突然向他问道:“你觉得,这位中国将军和日本将军相比,谁更适合指挥东方军团?”   魏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就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中国人也许更适合一些,至少他们很坦陈,至于日本人就过于圆滑了。”   在魏刚的提醒下,福熙下意识的就想了起来,普法战争之后,日本就毫不客气的抛弃了向法国陆军学习,转而邀请了德国军人指导日本的军队,当时对于法国人来说,无疑也是一种羞辱。他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那么就向英国和意大利方面通知,我建议由中国人接替卡范勋爵的职位,并把中日军队补充进意大利方面的第十集团军。”   魏刚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向上司提醒道:“我们可以建议让蔡锷将军接替卡范勋爵,但是对于意大利方面的第十集团军的调整,恐怕有些越权了。意大利政府还没有同意,最高军事委员会的指挥权力及于意大利战线。”   福熙瞧着地图头也不回的说道:“失败者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就照我的意思发给意大利人。”   福熙对于意大利政府的判断毫无问题,虽然意大利王国还在试图维护自己的颜面,想要独立指挥意大利战线,但事实上意大利军队根本做不到。   前意大利王家陆军总参谋长卡多尔纳对于意大利军队的士气打击,抵的上10个德国师。特别是这位恢复罗马军队时期的“十一抽杀律”令,更是让意大利士兵完全丧失了继续作战的欲望。因此意大利政府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福熙发给他们的电报,事实上意大利人也已经准备交出意大利战场的指挥权了,因为意大利需要来自英、法的物资援助。   卡波雷托战役的失败,导致意大利在前线的补给仓库完全落入了同盟国军队手中,再加上意大利海军和商船在德国无限制潜水艇战下大量损失,导致本国的海运能力严重不足。在1917年12月21日,意大利专门负责供应管理的特别委员会就对全国宣布:“当前意大利储备的物资,只能保证全国生活三十天。”   面对前线的溃败,国内物价的飞涨和因为俄国革命引发的意大利工人运动的高涨,意大利政府事实上已经无法独立应对这些国内外问题了。因此他们只能向英法妥协,从而寻求获得美国物资的援助。   4月27日,蔡锷带着远征军司令部的一部分成员乘坐火车抵达了意大利,很快就前往了位于明乔河的远征军营地。这里距离前线约97公里,英法军队的主力也安排于此,按照某些英法军官的非公开言论,即便前线的意大利军和卡波雷托那样一捅就破,那么他们也还有时间在这里组建第二道防线。   让蔡锷感到满意的是,他在营地中所看到的中国远征军将士的面貌都很不错,士兵们的年纪大多在20-30之间,很少有超过40岁或娃娃兵,看上去他们的身体也很健康,没有什么疾病,营中也没有公然吸食鸦片或赌博的行为。   看着整洁的营地和在营地一角开辟出的运动场上运动的官兵,蔡锷不由对着来迎接自己的王承斌和萧耀南两位师长说道:“原先我还有些担心,顾参谋长称赞两位治军有方,未尝不是虚夸之语。不过今日见到这些将士们,我觉得顾参谋长说的过于谦抑了,两位岂止是治军有方,看着营内井井有条的样子,就知道两位的大才了。”   萧耀南赶紧对着蔡锷说道:“哪里,哪里,司令官谬赞了。司令官的大才,就是大总统也是称赞过的,我们这点东西有什么可称道的。”   王承斌对于蔡锷却没有那么服气,再加上此次出国他也没敢到有多舒心,因此就更加看不惯萧耀南对蔡锷拍马屁的举动了。于是他冷笑着说道:“我可不敢贪墨别人的功劳,萧师长,你扪心自问,这军营里的秩序和我们两人有关系吗?不打仗,我们能指挥的动谁?再说了有秩序就代表能打仗?敢上战场?我看未必见得。”   萧耀南瞧了一眼王承斌,打了哈哈就不说话了。蔡锷听着王承斌似乎话里有话,他瞧了一圈周边的人物,就向一旁的顾品珍小声问道:“唐令恺,唐委员在哪?”   顾品珍还没有回话,一旁的王承斌已经插话道:“唐委员不就在那边给士兵们做日常宣讲,蔡副司令何不过去听听,他给士兵们说了些什么……” 第一千零二章   “……上一次我已经和大家讲过了这场大战是如何爆发的,这场大战说到底就是各帝国主义对世界瓜分的旧格局不满而引发的,对于那些被迫卷入战争的非帝国主义国家而言,这场战争毫无意义。   我们中国不是列强之一,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因为这场战争已经扩展成为了世界两大阵营的对抗,我们甚至可以把它称之为世界大战。在这样规模的阵营势力对抗下,中国并无置身事外的力量。   要么协约国,要么同盟国,我们只能选择一方。否则我们就要被两大阵营共同敌对,在战后更将面临获胜一方的排挤。这就是我们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因此国家对于各位所期望的,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履行我们作为协约国一方盟友的义务。什么是盟友的义务,就是不要承担比协约国军队更多的责任。他们进攻,我们进攻;他们撤退,我们撤退……   讲完了你们的权利,我们接下来就要说一说你们的义务。国家每天在你们每个人身上至少要花费1块大洋,这还不包括武器装备和战时的弹药消耗,而国家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平安的回家……”   在操场的一角,数百官兵正围坐成一圈听着中间的军官宣讲,蔡锷等人站在人群的外围,听了一会这位军官的宣讲内容,老实说这宣讲让蔡锷听的有些不大舒服,不过看到圈内正在宣讲的军官的面目后,他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出声打断对方的念头。   因为站在那里对着士兵宣讲的,正是远征军的政治委员唐令恺,这位在远征军中代表的正是共和党。中国赴欧远征军从倡议到组建,就是在中国政府和协约国集团的斗争,中国国内各政治力量的斗争,最终成型的。   远征军中有北洋的力量,主要是段祺瑞派系的力量,被袁世凯打压的段祺瑞在共和党的支持下,通过赴欧参战的远征军系统,整合北洋内部的力量。不过很显然,在玩弄权术方面段祺瑞要比袁世凯差的远了,所以玩来玩去最终就把北洋内部的那点凝聚力也给拆掉了。   比如,不愿意服从段氏的吴佩孚、资格过老的王承斌和段氏看不上眼的萧耀南,不是被发配到边疆去,就是被送来了欧洲,这直接导致了原本还倾向于北洋团体的王承斌和萧耀南都成了反段派。至于留在国内,段氏想要收编以为自己班底的武力,则在这些北洋军的骨干被拆分出去之后,对于北洋这个团体的认同就更为淡薄了。   远征军中另一个势力,就是以梁启超为代表的立宪民主派和旧同盟会出身的南方民党的力量了,这些人比之北洋在远征军中的实力更差,好歹远征军也是以北洋军为底子重建的军队,北洋团体在远征军中至少能够掌握到基层官兵,而这些外来者虽然有着国内外军事院校就读的履历,但是对于远征军官兵来说就是外来者。   远征军中最后一股力量就是共和党,虽然共和党代表和蔡锷他们一样,在这只军队中属于外来者。但是,共和党在这只军队中的地位却又比另外两方的地位要高的多,因为从远征军开始组建到赴欧的过程中,后勤和组织工作都是共和党所控制的。   如果说,一开始远征军组建的时候,王承斌、萧耀南这些老北洋军官还能依赖旧日的关系管住下面的官兵,但是随着远征军的组织结构不断优化重组,也就是不断的淘汰掉不符合远征军标准的官兵,并补入新兵和提拔有能力的基层军官后,远征军就开始脱离北洋军的旧体系了。   特别是在共和党确保了远征军高标准的后勤补给之后,哪怕是那些军中的中层军官也开始有意识的远离过去的老上司了,这也是王承斌在蔡锷面前表示不满的缘由。哪怕是蔡锷也不愿意和唐令恺进行正面的冲突,哪怕对方的宣讲颇有动摇军心的意思。   因为脱离了共和党,谁也承担不起对远征军的后勤保障。远征军之所以能够站在意大利的土地上拒绝接受意大利人的指挥,而意大利人还无可奈何,就是因为远征军的后勤是独立的。而且,意大利进口物资的商船三分之一来自于中国,对于这些商船的护航任务也是由中日地中海舰队负责的。   蔡锷考虑到这些也只能长叹一声,他在欧洲呆了这么久也不是白呆的,像欧洲人打的这种战争,和指挥官的指挥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主要还是依赖于国力的对耗,没有后勤物资就是拿破仑复生都没用。   德国人的皇帝攻势之所以会失败,不是德国军队不够勇敢,德国的指挥官不够出色,而是德军的后勤出现了问题,这才让法国人有时间重整防线。否则,不管德国军队继续攻击英国军队,把英国人赶下海;又或者在突破防线后直接冲向巴黎,拿下这个没有做好防御准备的城市,至少都可以给协约国一个重击了。   于此同时,刚刚还保持着安静的官兵们,听到唐令恺提到他们应当承担的义务时,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一些人对于唐令恺说的,国家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安全回家表示不信,因为国家把他们送来欧洲不正是为了让他们上战场打仗的吗。   看到这些士兵们对唐令恺提出了质疑,蔡锷也有些愕然,在他所呆过的军中他可没有见到过这么大胆的士兵。不过他看到站在圈子里的唐令恺却丝毫没有感到不悦的意思,反而笑呵呵的向着提问的士兵回话。   “士兵同志们,我说的可是实话。你们自己想一想,你们要是毫发无损的返回国内,国家只要支付600元;但是你们要是身体残疾地回去,国家至少要支付1200元以上;至于阵亡在欧洲的,国家付出的就更多了。所以,对于国家来说,大家能够毫发无损的回国内去,是最合算的。而这也是你们的主要义务。”   有士兵就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们也都想毫发无损的回国啊,可除非不上战场,要不然怎么能够保证不受伤呢?”   唐令恺随即回道:“如果有正当的理由,我们自然不会把你们送上战场,比如协约国不肯告诉我们作战计划和试图让我们单纯的成为壕沟补充兵源。   但是当协约国把作战自主权力和作战计划交给我们之后,我们就不得不按照协议履行我国在协约国阵营中的义务了。所以,我们对于同志们的要求就是,在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前提下,尽可能的保存自己,我相信这也是同志们的愿望。   而如何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下保存自己,首先同志们就要跟随集体行动。我要提醒同志们一点,这里是意大利,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意大利语,假如你们脱离了集体单独行动,几乎不可能有返回营地的可能,这里的意大利人对于有色人种的歧视态度,我相信大家这几个月来应该是领受过了。   其次服从命令,战场上每只部队的进攻和撤退都是有固定的安全路线的,如果你们不按照这些固定路线行动,那么很有可能被自己这方的炮火给覆盖。因为这里和国内不同,欧洲的大炮不仅口径较大,射程也较远,这些大炮是按照区域覆盖进行射击,不是在目视距离内的直瞄射击,所以你们一旦自己在战场上乱跑,死的就太冤枉了。   最后,既然我们是一个集体,那么不管进攻还是防御、撤退都会有一个部队行动的次序。假如有些人为了自己活命就擅自行动,那么无疑就等于是出卖了你身边的战友同志,这不仅严重违反了军纪,也违背了你们和国家签署的合同。   我要事先申明一点,一旦在战场上出现了这样擅自脱离岗位的士兵或军官,士兵委员会不仅将会以军法处置逃兵,我们还会撤销给予你们的所有福利和待遇……”   听到这里,蔡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不过看着围绕着唐令恺的士兵们,他觉得现在恐怕不是和对方攀谈的时候,因此便对着身边的人说道:“看来唐委员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个地方坐下谈一谈意大利这边的形势吧。来之前我虽然看了一些资料,但我觉得还是不够详细……”   顾品珍自然不会拒绝蔡锷的提议,毕竟他也不希望蔡锷被这些北洋军官当枪使,去同共和党的代表对上,这对于远征军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且就算他们在这里赢了一场又怎么样?这些士兵回到国内之后一样会倒向共和党,因为这些士兵都是晋冀鲁豫出身,他们的家乡现在已经在共和党的控制之下了。不少士兵还收到了家里的来信,说自家分到了田地,因此要求他们一定要听共和党的话。   顾品珍觉得,他们又不能给士兵发高新,也不能给士兵家里分田地,光靠几句爱国口号,怎么把这些士兵从共和党身边拉过来。没看那些北洋将领,这些士兵还是他们带出来的,可现在不照样使唤不动了么。共和党要理想有理想,要好处给好处,士兵们怎么可能不跟着他们走。   因此蔡锷愿意退让,顾品珍自然很知趣的就带着他往营中的指挥部走去了,都没有理会两位北洋将领。在路上顾品珍就向着蔡锷介绍起了意大利现在的局势,和蔡锷从魏刚那里听说的资料可就详细多了。   在战前,意大利也是一个拥有4000万人口的工业国,其北部的工业区并不亚于奥地利的捷克盆地。这也是英、法在战争暴发后积极拉拢意大利的原因,因为当时的英、法认为,意大利至少是不会弱于奥地利的。但是意大利人在战场上的表现,显然是对不起他们向英法开出的加入协约国的价格的。   卡波雷托惨败后,1917年11月8日的晚上,55岁的第23军军长,曾在喀斯特高原上带领部下浴血奋战过的阿曼多·迪亚兹中将接替了卡多尔纳的职务,成为了王家陆军的新任总参谋长。   迪亚兹是那不勒斯人,带有一点西班牙血统,在担任意军总参谋长的一年前还只是一个师长。比起高高在上,对待士兵如同奴隶的卡多尔纳,迪亚兹对待部下要亲密的多。意大利政府还同时任命了佩特罗·巴多格里奥与加埃塔诺·贾尔迪诺为其副总参谋长,协助他进行参谋和与英法军队协商的工作。   迪亚兹上任后就废除了大片建制已残的部队,解散了已经完全崩溃的第二集团军,重组了第六集团军,并新建立编号为7-9的三个集团军。他还提前征召了1899年生的18岁青年入伍,同时迪亚兹还废除了卡多尔纳的“十一抽杀律”令,并宣布对之前的逃兵不作处罚,使得有30万逃兵和散兵游勇重新回到军营。   可以说,正是在迪亚兹将军和其副手巴多格里奥的努力下,到了1918年初时,意大利军总算从卡波雷托战败中走了出来。和法国人对法军采取宽松的态度以恢复法军的士气类似,迪亚兹对于意大利军也采取了许多鼓舞士气的手段。   迪亚兹努力使基层士兵的待遇得到改善:更好的伙食(3500卡路里/日)、涨薪资、为士兵提供500里拉的免费保险、增加士兵休假次数而非像卡多尔纳时期在前线充当苦力、为休假者提供“士兵之家”的娱乐活动,例如举办表演、观看体育赛事与合作贩卖等内容。   此外他还让陆军宣传部门开足马力,拿出1848年那套配合意大利复兴运动的民族主义者们的宣传办法,鼓励军队保家卫国、驱逐哈布斯堡侵略者。   迪亚兹还令军工企业生产大量的斯托克斯迫击炮和菲亚特M14型机枪给前线部队;量产维拉·佩罗萨双管冲锋枪和火焰喷射器给精锐部队如阿迪蒂突击队使用;并从英法进口了大批先进火炮和战机,增强了意大利军的炮兵与陆军航空兵。   到了1918年2月,25个意大利师重组完毕。意大利战线上恢复到了47个师,包括42个意大利师、2个英国师、1个法国师、1个中国师、1个日本师,另外有9个意大利师和1个捷克斯洛伐克师(自由军团)组成的第九集团军作为总预备队。   听完了顾品珍对于意大利军统帅的介绍后,蔡锷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看起来,这位迪亚兹将军至少是可以交涉的。你帮我联系一下迪亚兹将军,假如他有空的话,我很乐意在明天上午或中午前去拜访他。另外,你们对卡范勋爵有什么了解吗?”   顾品珍沉默一会后方才说道:“那个英国将军啊,为人比较刻板……”   于此同时,距离中国远征军营地不远的日本欧洲派遣军营地内,派遣军参谋长志岐守治也正在向司令官本乡房太郎中将汇报道:“国内的电文已经发来,对于指挥权问题,寺内首相的意思是:我帝国作为工业国尚幼稚,即便在欧洲付出再多,也不可能获得多少利益,因此没必要同中国人竞争。   当然,首相还认为,东亚地区的作战和欧洲国家之间的作战并非是一回事。中国人获得了指挥权又不能好好使用的话,我帝国之军人无需服从,让中国人自己去填壕沟吧。”   本乡房太郎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帝国军队被中国人指挥就是一种耻辱,这不是服从不服从的问题。既然帝国在欧洲没有利益可言,那么当初就应该坚持不出兵,而不是派出了军队又想躲在中国人身后……哎,这原本是大谷中将应该头疼的问题啊。”   志岐守治默然不语,确实,如果不是大谷中将背上了南满战败的责任,这次出兵欧洲的任务还真落不到本乡中将的头上。 第一千零三章   当蔡锷同意大利人交涉防线事务的时候,就在地中海的另一头,出生于俄罗斯的英国籍犹太化学家哈伊姆·魏茨曼正率领一个犹太复国主义委员会,登上了巴勒斯坦的土地。   这一委员会虽然是以“调查犹太定居点的现状”为名访问巴勒斯坦,但从登陆开始他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外来者,而是当成了回家的主人。这一点从委员会抵达后就开始要求当地政府以希伯来语为官方语言,还要升起蓝白色的“大卫之星”旗帜,就能看得出委员会已经将此地归为犹太人所有了。   而哈伊姆·魏茨曼和其率领的犹太复国主义委员会之所以拥有这样的胆量要求当地政府,是建立在英国军队已经占领了此地,和去年11月2日英国外交大臣亚瑟·贝尔福发表的宣言以为后盾的。   贝尔福宣言实质上是亚瑟·贝尔福给英国犹太复国主义者联盟副主席沃尔特·罗斯柴尔德的一封信件,贝尔福在信件内提到:“英王陛下政府赞成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民族之家,并愿尽最大努力促其实现;但应明确理解,不得做任何事情去损害目前巴勒斯坦非犹太人的公民权利和宗教权利,或者损害其他国家犹太人所享有的权利和政治地位……”   而贝尔福宣言又是对于英法在1916年签订的赛克斯-皮科协定的挽救,这一秘密协定约定:如果两国成功从奥斯曼帝国手中夺得圣地,他们将公平分配这片土地。   十月革命后俄国布尔什维克公布了许多协约国之间的秘密约定,赛克斯-皮科协定也是其中之一。这一协定公布后遭到了各国广泛的反对和质疑,特别是美国民众的不满,进一步加深了这场大战是帝国主义对世界重新分割的肮脏的战争的印象。   为了洗白自己并说服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英国人借助犹太复国主义对于巴勒斯坦的声索权,把英国从贪婪的帝国主义形象洗白成为了替犹太人主持公道的正义骑士,不管犹太人的形象在欧洲再怎么恶劣也总比异教徒要好的多,这就是贝尔福宣言的实质。   当然,在这一过程中俄国和英国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这些犹太人,特别是美国和俄国的犹太人都努力去说服了所在国的政府支持贝尔福宣言,从而让英国获得了控制该地区的正当性。   在犹太人的金钱下,连教皇Benedict也发言,声称他相信犹太人在以色列地建立家园是上帝的旨意,并强调说:“是的,是的,我相信我们会和他们成为很好的邻居!”   法国紧随其后,外交部长公开说道:“在盟国的协助和保护下,在犹太民族多年前被驱逐的土地上复兴犹太国家将是一件正义之事。”法国人为犹太复国主义出声时,似乎忘记了他们在战前是怎么污蔑和迫害一名犹太军官是德国间谍的。   在华盛顿,虽然犹太复国主义在国务院并不受欢迎,但是威尔逊总统并不打算和欧洲的盟友们唱反调,至少这一办法平息了美国内部一部分反战舆论。   因此,当哈伊姆·魏茨曼率领犹太复国主义委员会登上巴勒斯坦的土地时,这些犹太复国主义者正是踌躇满志,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当他们来到希伯伦时,虽然这座2万多人的城市中只有850名左右的犹太人,而阿拉伯人超过2万,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把这里看做了犹太人家园的未来。   正如一名随着委员会访问的犹太记者发回欧洲的稿件中对这座城市的描述,“……阿拉伯人——据说有大约两万人——是巴勒斯坦人的典型。他们中的许多人虽然富有,却满足于在肮脏狭窄的街巷里消磨时间,或是穿着乞丐般的衣服四处走动……不过,它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美好的城市。”   1918年初时,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不过才5.6万,只占了当地人口不到9%。但是在英国人支持下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的从欧洲把大量的犹太人迁移到此地后,自然是引发了当地阿拉伯人的不安和不满的。   甚至于一些在战前迁移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也不满于这些激进派复国主义者的举动,认为他们的行动破坏了当地犹太人原本和阿拉伯人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因为犹太复国主义者把迁移来的居民点建成了称作“基布兹”的武装殖民村落,强行把村落周边的阿拉伯人土地购买了下来,自然是不可能获得阿拉伯人的友谊的。   在希伯伦,哈伊姆·魏茨曼还见到了来自俄国犹太移民的代表马尔科·巴普洛夫。随着沙皇的退位和十月革命的爆发,俄国境内的犹太人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坚持走各国上层路线的精英派,另一派则是主张加入到无产阶级革命中去的革命派。   而俄国境内的精英派,随着俄国和德国签订了和平协定之后,就受到了缓过神来的人民委员会的打击。不管是为了恢复国内经济,还是为了养活无产阶级,布尔什维克都需要没收资本家和地主的财产来填补已经破产的国库。犹太人的精英派,大多是有产者,自然就成为了人民委员会的打击对象之一。   虽然凭借着同中国共和党的关系,金兹堡家族为代表的一部分资产阶级成为了俄国最大的走私商人,他们把俄国贵族和资产阶级在过去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艺术品送出国外,以换来人民委员会所需要的物资和外汇,但是他们能够带走的也只是浮财,土地、工厂和矿山总是带不走的。   因此,原本在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中和英国犹太人势力不相上下的俄国犹太人,现在是明显的弱于英国犹太人了。这也使得战前一直推动在巴勒斯坦建国的金兹堡家族,现在反而对把家族基地迁移到巴勒斯坦有些犹豫不决了起来。毕竟作为一个商业民族,金兹堡伯爵比谁都清楚,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标好了价格的,他并不想去试探英国人的道德究竟价值几何。   巴普洛夫代表金兹堡伯爵来见魏茨曼,一方面是为了了解英国犹太复国主义者对于在巴勒斯坦建国的想法;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劝说英国犹太复国主义者协助士麦拿等地的希腊人发动一场起义。   对于前者,魏茨曼对巴普洛夫做了尽量的说服,希望金兹堡伯爵能够动员俄国的犹太人迁移到巴勒斯坦,他认为犹太民族必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才能保护自己。对于后者,他则持有不同的看法,“……把阿拉伯问题局部化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把问题从耶路撒冷转移到大马士革,让巴勒斯坦脱离泛阿拉伯地区,让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去争夺巴格达、麦加和大马士革,我们在巴勒斯坦的建国运动才不会遭到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的共同反对。   所以,我们当前应当尽量远离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其他民族或国家的争斗,把自己置身事外,才能够避免卷入到这一地区内部的斗争中去。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我们在这里既没有人口也没有军队,一旦卷入到了地区内部的斗争中去,我们的人口很快就会消耗在这些民族的斗争之中,土耳其人对亚美尼亚人的一次屠杀就已经超过了我们在本地的所有人口了……”   巴普洛夫沉吟了数秒后回道:“我并不反对您的说法,犹太人想要回归故土,确实不宜涉入当地民族之间的争斗中去。但是,我还是要坚持自己的看法,当我们从世界各地回归到这里,实际上就已经和当地民族形成了斗争,因此我们至少应当让这一地区变得更乱一些,才不会让本地区的民众关注我们的回归。   就目前来看,失去了汉志、巴尔干、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约旦的奥斯曼帝国,在这场战争之后必然无可能再存在下去。这样一个帝国的轰然倒塌,实在是吸引本地各民族注意力最好的目标。   希腊人和土耳其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才出现的,哪怕我们不支持他们,希腊人对于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声索也不会停止。只不过希腊人现在还无暇顾及奥斯曼帝国内部的同胞,还只是在正面的战场上同土耳其人作战而已。我们完全可以帮他们加快一下进程。”   魏茨曼看着巴普洛夫试探的问道:“这个时候鼓动奥斯曼帝国内部的希腊人起义,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好处。我们完全可以等上一段时间,等到新移民和当地民众的矛盾不可调解的时候,再抛出这个计划难道不好吗?或者说,这是中国人向你们提出的要求?为什么?”   巴普洛夫调整了一下坐姿,注视着魏茨曼的眼睛好一阵,方才回答道:“英国人曾经说过,不能控制地中海的帝国不能称之为帝国。   所以西亚地区必然是要被各大强国所争夺的,这场大战虽然让德国和俄罗斯退出了对于西亚地区的争夺,但这并不代表英法就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了。虽然英法联合起来,可以将美国拒绝于地中海之外,但是他们拒绝不了一个受到中国支持的美国对于西亚地区的权力声索,这两个国家的人口加在一起已经超过欧洲的人口了。   而在另一方面,德国和俄国不会永远退出对于地中海控制权的争夺,等到这两个国家恢复了元气必然会重返西亚,如果再加上意大利、希腊等地中海本地国家对于地中海控制权的争夺,这一地区显然是不可能安宁下来的。我们想要在这里建国,没有一个或几个强国的支持,就不可能成功。   这场战争已经证明了,没有美国的支持,英法是不可能击败德国的,所以我们不可能把自己和英国捆绑在一起。我们不在乎中国人想要做什么,但这也许就是美国想要踏入地中海的试探,我们为何要拒绝呢?”   魏茨曼思考了许久,一时也是难以判断,于是他转而问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现在想要煽动小亚细亚的希腊人起来抗争奥斯曼帝国恐怕也很难吧?以当前的对峙局面,最多也就能送少量的物资和人进入小亚细亚地区,那些奥斯曼帝国内部的希腊人看不到希望,又怎么可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反抗土耳其人呢?”   巴普洛夫对此倒是胸有成竹,他很快回答道:“是的,奥斯曼帝国内部的希腊人并不可靠,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闹独立的话,估计战争初期就已经发动起义了。   但是土耳其人会帮助我们的,因为现在的土耳其人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了,他们肯定会担忧帝国内部的少数民族的忠诚,就像他们担心阿拉伯人和亚美尼亚人一样。我们只需要送入小亚细亚一些人和宣传品,鼓动希腊人完全的从奥斯曼帝国独立出来,建立一个以雅典为经济中心,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的大希腊王国,我想土耳其人就会迫不及待的清理这些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了。”   魏茨曼想了许久,方才疑惑的向巴普洛夫问道:“可这有什么用?土耳其人也许会对内部的希腊人下手,但是我们所煽动的希腊人的起义,除了消耗这些希腊人的生命之外,能得到什么呢?”   巴普洛夫摊开双手,坦诚的看着对方说道:“中国人对我的建议就只有这个,但我认为中国人的计划应该不止这个。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恐怕要等到整个计划发动之后,我们才能看清楚中国人想要做什么了。”   魏茨曼忍不住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着,细细的盘算了许久方才停下脚步向巴普洛夫说道:“至少他们应当给我们更多的资料,否则我们怎么知道应该做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应该在什么时间发动?我们总不能真的任由中国人操纵我们做事吧。”   巴普洛夫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英国犹太人加入计划的好处,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再给他们发个电报,但我不保证他们能够详细的解答……”   在巴普洛夫给王亚樵发电报的时候,王亚樵正和乔装改扮的苏巴斯·钱德拉·鲍斯混在了美国电影《夺宝奇兵》的摄制组内,对特拉凡科王国斯里帕德玛纳巴斯瓦米神庙进行调查。根据吴川提供的消息和他们在印度西南部的调查,这座神庙是最为可能的。   通过英国官员的帮助和钱德拉·鲍斯这些印度独立分子的疏通,《夺宝奇兵》摄制组获得了在神庙内拍摄的许可。这座神庙是古代特拉凡科王国的国王下令修建,数百年来,当地一直有传闻称:特拉凡科国王将他的大量财宝全都埋藏在神庙厚重的砖墙和地下密室中。   这天下午,王亚樵和鲍斯借口布置摄影所需的布景,支开了僧人进入了地宫,在挪走了几块挡路的大石头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被砖墙封堵起来的一间地下室。王亚樵把其他印度人都安排在了通道外,只留下了几名部下开始破开砖墙。   在数盏煤油灯的照射下,几人拿着大锤和撬棍很快就在砖墙上破开了一个大口,王亚樵并不急着让人进去,而是让人在洞口外等待了一会,等待着刚打开的地下室浊气排的差不多了,才点了一人的名字让他拿着煤油灯穿过砖墙上的大洞走进黑乎乎的地下室内。   过了几分钟,就听到地下室内响起了一阵咳嗽声,然后进去探路的部下就迫不及待的抓着一把东西探出头来,兴奋而又压抑的对着外面的王亚樵说道:“老大,是这里,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里面还有好多……”   地下室外的几人借着灯光向他手上望去,在一团尘埃之中看到了露出的黄澄澄的柔和光芒,一时都惊的沉默了许久。虽说他们知道自己是来寻找宝藏的,但是他们对于这个宝藏是否真实存在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这么顺利的就发现了宝藏,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第一千零四章   在数盏煤油灯的照耀下,被打开的地下室内的土块被敲开后,露出了各种金属光泽,有粗如手指的金链子,也有成筐的钱币、宝石和首饰。   几人站在房间内看着堆满了整个房间的金银物件,都仿佛失去了真实感。站在王亚樵身边的提着灯的李小南,吞下了一口口水后忍不住说道:“这些该不是黄金而是黄铜吧?”   有人拿起了一枚金币咬了一口,然后“呸呸呸”的吐掉了口里的泥土,仔细的观察了下手中的金币后说道:“应该是真金,黄铜没这么软。”   另一人双手捧起了一大把金链有些无意识的说道:“这些要是都是黄金,光是这个房间里就有上万斤了吧?我们怎么运的走?”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大家就忍不住朝着王亚樵望去了,和这些部下们还在神情恍惚不同,王亚樵也只是刚刚进来的时候迷惑了一阵,现在倒是已经恢复了镇定。   瞧着部下们望着自己心思各异的眼神,他毫不客气看着他们的眼睛说道:“这是印度人民的财产,该怎么运走自然应当由德赛先生来考虑。大家不要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也别忘记了我们现在是替谁做事。”   在王亚樵冷峻的视线下,有的人坦然而无动作,有的人则清醒了过来赶紧丢下了手中的黄金。能够跟着王亚樵被革命委员会吸纳入情报组织的,都是经历过数次任务考验的,虽然他们还不能彻底进入共和党情报组织的核心,但是也已经不能算是简单的外围成员了。   作为王亚樵的亲信部下,他们对于这位老大哥是既感到钦佩也有畏惧,不过在组织面前这种敬畏又不算什么了。毕竟王亚樵这里还能讲人情,但是在组织面前就只有纪律了。这里的黄金虽然多的让人眼红,可要是拿不走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几公斤的黄金而背叛组织,那又没这个必要了。   看到部下们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王亚樵也悄悄吐了口气,马上随口点了几人的名字出去查探是否还有其他密闭的房间,然后安排另外几人粗略的清点这间房间内的存金。看着部下们服从了自己的命令,他心里也感到了一阵后怕,如果这里不是国外,而这些部下又都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熟人,他还真未必能镇压住这个场面,毕竟刚刚发现了地下室的藏金时,连他自己都产生了一刹那的贪欲。   站在王亚樵身后的钱德拉·鲍斯从进来房间之后就一直保持了沉默,直到王亚樵重新指挥着部下们开始干活,他才用英语向王亚樵问道:“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在东南亚待了几年之后,王亚樵对于英语和荷兰语都学了点,至少日常交流是没什么问题了。因此和鲍斯之间的简单交流倒是不用假手于人,听到了鲍斯的问话,他只是侧转了头说道:“我之前听说本地的国王名声还不错,倒是没想到他能聚敛起这么多财物。只是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了,他把这么多黄金存在这里,怎么敢向我们开放神庙?”   鲍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本地国王这两年身体不好,已经不大管事了。而且战争爆发后英国人在本地的搜刮也越发厉害了起来,虽然国王是个亲英派也很难忍受英国官员在本邦的胡作非为,因此管理王国日常事务的是首席部长和王妃波拉丹·蒂鲁纳尔·塞图·拉克什米·巴伊。我们通过英国人沟通了首席部长和王妃,我估计国王也许都不知道这件小事。”   王亚樵有些理解鲍斯的意思了,本地土王出生于1857年,而现在这位王妃却相当的年轻,是1895年出生的,且结婚没多久就为土王诞下了一子。不过按照英国人的制定的法律,土王王位的继承需要英国人的认可,本地土王都已经60岁了,身体也不好,而这个小王子还不到7岁,一旦老王有什么意外,王妃必然需要得到英国人的认可才能保证儿子的王位继承权,因此这位王妃没有告知老王就向美国人开放神庙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因此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也就是说,一旦让国王知道了这里的事,我们也许就要被赶走?不过这里的藏金难道真的只有国王知道吗?”   鲍斯考虑了一会说道:“10万卢比是财富,100万卢比是麻烦,1000万卢比就是灾祸了。特拉凡科王国已经够富有了,王室什么都不缺,把这些财富暴露出来,只会为王室带来麻烦,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因为英国人太贪婪了,看到这样一笔横财,恐怕今后各所神庙和各土邦土王都要不安全了。”   王亚樵点了点头,他从心里接受了对方这个判断。在印度游历的这些日子,他对于现在印度民众对于英国的愤怒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在1914年之前,大多数印度人对于世界的了解和认识,都来自于英国对于他们的灌输。即世界只有两大强国-英国和俄国,俄国从北方向着印度大陆扩张,正是在英国的阻击下,残暴的俄国人才没有通过阿富汗进入到印度的领地之内,而英国的海上力量是无可匹敌的。   虽然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但是印度人依然有觉得自己是大英帝国一份子的感受,他们莫名的为大英帝国的海上霸权有着与有荣焉的感觉。至于对其他欧洲列强和美国,印度人的认知就是迷惑和模糊的遥远国家,和印度无关的国家。   因此大战开始之后,作为大英帝国的一部分,印度是以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的。从印度教徒到穆斯林,从英印殖民地到土邦王公,在战争之初都一致表示:支持宗主国。   当然,印度人之所以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一方面是觉得英国不会输;另一方面是希望通过对于宗主国的效忠,赢得英国政府对于战后印度的放权,使得印度成为大英帝国内类似于加拿大自治领的地位。   在这种对于未来的期待下,整个印度居然被动员了起来。在英国宣战的一个月内,7万印度部队即开拔海外,以后不断征募新兵,不断派往海外,现在出兵总数已经达到了100万以上,而伤亡也接近了10万人。   印度政府还筹措了1亿英镑的巨款捐献给了英国,作为战争开支。此外,各土邦主们还争先恐后的提供了大量武器和金钱;印度知识分子也在报刊上连篇累胰为宗主国大肆鼓噪。   不过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印度人这种全力支持战争的热情开始降低,并开始对英国失望,继而反英的情绪不断增长。而这一切就在于英国在战争中的表现不仅配不上印度人所想象的大英帝国,也在于英国并没有给予印度人所想要的回报。   印度人出钱出人替英国人打仗,目的就是为了让英国政府同意对于英印政府进行改革,允许让印度人担任更多的官职,但是他们得到的英国人的回答却永远只有一句话,“战后再说”。老实说印度人要求的并不多,只不过就是一部分出国留学的印度上层精英希望能够成为大英帝国真正的臣民,而不是英国人眼中的殖民地民族。   但是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英国人也不愿意给他们,非要逼迫这些印度上层精英承认自己和那些普通印度平民是一致的,这自然让这些印度上层精英们大为失望。   比如主张同英国合作而换取英国恩赐给印度人民自治权力的甘地,在1915年刚回到印度时就呼吁印度应当对正在进行的战争予以支持,但是现在也已经开始提出非暴力不合作的主张了。至于原本就主张通过暴力手段获得印度独立的独立分子人数,现在更是在印度大陆各地暴涨了起来。   印度上层精英对于英国政府只是失望和拒绝合作的话,那么印度底层民众对于英国人就是刻骨的仇恨了。英国人喋喋不休的号召印度人民参军,向英国献出自己的忠诚,要勇于作出牺牲。但是被派往法国的印度军队却并没有得到基本的保障,从温暖的印度大陆来到法国为英国作战,但是英国人却连冬装都没有给他们准备,而那些欧洲士兵的待遇却远远高于他们,这自然激发了印度人的不满。   且英国为了筹措军费,还在印度横征暴敛,使得印度这个并没有直接面对战争的地区都出现了饥荒,这自然引发了印度民众普遍的痛恨。而十月革命的爆发和威尔逊总统在年初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也对印度民众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不仅在印度的孟卖、马徳拉斯、坎普尔、拉合尔等地出现了共产主义小组。就连主张非暴力的甘地也承认:“马克思的经济问题的调查分析,大概可以说是正确或者错误的,但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认为要为被剥削的人做一些事情。”“虽然俄国已经使用了很多粗野的力量,但是那儿的权力归属人民。”   普通的印度民众则对十月革命欢呼道,“世界上最大的反动堡垒崩溃了,是被压迫民族获解放的榜样。”   印度的民族主义者则对“十四点和平原则”中的民族自决原则大为欢迎,认为不管英国愿意或不愿意,在当下的局势下都必须要接受威尔逊总统的建议了。在印度民族主义者的鼓吹下,似乎印度已经迎来了民族独立的黎明。   可以说,这场欧洲大战让印度人认识到,英国只不过是列强之一,其海上力量也并非不可挑战。战前作为大英帝国臣民的荣光,现在已经证明这不过是幻梦,印度各个阶层对于大英帝国的离心力,已经达到了最大。   在这样的局势下,发掘出一处宝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而王亚樵正在思索的时候,鲍斯又跟着说道:“这些财富估计也不是当代或上一任国王藏起来的。我看应当是一百年前英国人还没有完全控制这里的时候藏起的,当时的国王在英国人的支持下横征暴敛,甚至对女性征收乳房税,激起了民众的愤怒,还有女性因为忍受不了屈辱选择了自杀,差点酿成了民众的起义。   我想,应当是那个时候的国王看到局势不利,才把这些财富藏在这里的,因此外头才会有神庙里有黄金宝藏的传说。而之后英国人对于王国的控制越来越紧密,之后的国王应当就干脆把这笔财富封锁起来不动用了。这么看来,除了国王之外,应该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里的宝藏了。”   王亚樵心头一跳,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并没有接对方的话。鲍斯沉默了一会,见王亚樵不出声,只好继续说道:“按照我们的计划,想要发动一场联合整个北方的起义,至少也要1000万卢比,我只要这个数。”   1000万卢比大约价值320万美元,也就是5吨黄金,看起来差不多是这个房间的大部分储金了,假如还有其他房间的话,那么鲍斯就等于是放弃了其他藏金了。   王亚樵觉得自己都没法拒绝对方,因为哪怕这里没有找到宝藏,这笔钱他们也要出,因为这场起义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不过他还是追问了一句,“那么你有什么可靠的人手吗?光凭我们恐怕短时间内运不完这些黄金。”   鲍斯想了想说道:“这里是南部,不是我的故乡,我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可靠的人手。而且,在这么多黄金面前,就算是可靠的人,也会变成不可靠的。对于我来说,现在最为可靠的只有你们了。”   王亚樵一时也没有回话,直到外面搜索的部下回来,向他汇报外面的地宫内还有四、五间被封堵住的房间后,他才对着鲍斯说道:“看来靠偷偷摸摸的搬运是不成的了,我们必须要大张旗鼓的把东西运出去。没有美国人和英国人的帮忙是不可能的。今天还是先出去,等商议出一个妥当的计划再说。”   鲍斯并不反对这个意见,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宝藏的东西不会很多,大家偷偷运上几天也就完成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都料错了,想要尽可能把宝藏发掘出来,确实要从长计议。   在王亚樵的监督下,进入地宫的人都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而被打破的砖墙也再度被遮盖了起来。至于守在通道口的鲍斯的手下,看着两手空空的众人出来后,以为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也就安静的离开了。   王亚樵思考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叫来了李小南和张在中两人,对他们说道:“小南,你去和美国人商议一下,就说要在这里拍一段地宫宝藏的戏,然后找当地人制作假黄金和珠宝,并要求在神庙附近开挖一个地宫作为拍摄场,要选在距离真正的地宫通道不远的地方。在中,你去查一下,那些日本人在什么地方,我中午要见见他们……”   寺田利光中佐接到王亚樵的请柬的时候,其实是相当恼火的。他愤怒的向两名手下指责道:“究竟是谁泄露了我们的住址,我要把他送去北海道挖牡蛎去。”   斋藤正悦站直了身体不敢出声,不过他边上的桥本欣五郎则向上司解释道:“在印度,外国人其实很好辨认,而且我们的选择也不多,只能住在日本商社在印度的分公司内。不管我们监视中国人,还是中国人调查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寺田利光的怒气终于散去了一些,他来回走动了数次后向两人问道:“既然中国人发现我们跟踪了他们,那么你们觉得他们约我们见面是想做什么?” 第一千零五章   在印度溪的南岸,可以望见帕德马纳巴史瓦米神庙石塔顶的一处渡口,寺田利光应约带着桥本欣五郎来到了渡口边上的一座茶棚。   南印度的建筑风格和北部有所不同,大多以木建筑为主。这处茶棚也是以竹木搭建,上盖以茅草,靠着大路的一旁无遮挡,另外三面则以竹木搭建了半人高的围墙,茶棚的另一边就是树林,遮掉了来自西面的阳光,当风吹过的时候,茶棚里倒是相当的舒适。   虽然这里的格调不高,只是供路人解渴的地方,不过在寺田利光看来,这里四面畅通倒是一目了然,不用担心有什么埋伏。此时正值印度的旱季,午后正是最为炎热的时候,大多数印度人都在家中避暑,因此茶棚内并没有多少客人。   寺田利光站在茶棚入口处望了一眼,就望到了坐在茶棚东北角的一桌中国人,看到对方对着自己招手,他知道自己应该没有找错地方了。   看到寺田利光到来之后,王亚樵就吩咐其他人坐到了其他桌去,寺田利光见状也让桥本欣五郎坐到了其他桌去。当这角落里的桌前只剩下王亚樵和自己后,寺田利光就用中文一本正经的向对方说道:“阁下是谁?为什么会请我来这里?我可是正经的日本商人。”   王亚樵一边给寺田倒了一杯凉茶,一边和气的说道:“你可以叫我王先生,寺田先生。我知道您是以棉布商人的名义入的境,不过一个棉布商人不去推销自己商品,反而整天跟在电影摄制组身后到处乱跑,您是打算改行了吗?”   寺田利光这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出的疏漏,只能尴尬的强调道:“现在印度缺棉布的很,不用推销也能把货物卖出去,我对于电影确实很感兴趣,听说美国人要在印度拍一部大片,就忍不住想要跟着来看看,这难道不行吗?”   王亚樵注视了寺田一会,方才平和的说道:“既然寺田先生这么喜爱电影,不知您是否愿意参与这场电影的拍摄呢?”   寺田利光有些糊涂了,他有些纳闷的看着王亚樵问道:“拍电影?您是什么意思?”   王亚樵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们拍的电影名字叫做夺宝奇兵,说的是在一座印度神庙里发现了一座宝库,但是当地的土王并不想让我们得到宝藏,因此我们需要有人去阻止土王。不过我们现在发现,演员有些不够,既然寺田先生这么喜爱电影,为什么不来饰演一个角色呢?我们会给出让你满意的报酬的。”   寺田利光跟着摄制组来印度,除了想要知道中国人和印度人想要做什么,也听说过印度人想要挖掘出一个宝藏用于反抗英国人的资金。因此王亚樵说的无头无尾,但是寺田利光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们真的发现宝藏了?嗯,我只是喜欢看电影,但并不想去拍电影……”   王亚樵打断了他的托词道:“按照我们的估计,这笔宝藏应当有1000万日元上下,如果你愿意加入摄制组的话,起码可以分到10%的宝藏。”   寺田利光终于拒绝不下去了,1917年之前,日本陆军军费还没有超过1亿日元一年,这个宝藏居然有十分之一的一年陆军军费了。而100万日元对于个人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毕竟此时的陆军大将一月也才250日元。   寺田利光目光闪烁了一会之后,才开口说道:“至少要50%。既然您找上了我,就说明你们自己完不成这场拍摄,我们应当公平的进行分配。”   王亚樵并没有被寺田的狮子大开口给激怒,他平静的说道:“你们的角色没这么重要,这出戏中印度人、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你们并不是。我只是不希望出现什么问题,才过来邀请你们,所以最多15%。”   寺田利光冷笑了一声道:“如果我们真的这么不重要,那么您又为何邀请我们?难道不是怕我们坏了事吗?我们至少也该得三分之一。”   王亚樵思考了许久后说道:“这里是英国人的地盘,一旦被捅破了宝藏的事情,大家谁也得不到好处,最吃亏的只是印度人而已。最多20%,要不然你就当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好了。”   寺田利光注视着王亚樵想了又想,看着对方的眼神清澈如一,他终于还是点头答应道:“行,就20%,但是我们要派人参与宝藏的发掘。另外,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王亚樵轻轻点头应道,“可以派人,但要服从我们的命令。印度的雨季是6月到9月,我们想要把地宫里的东西运出来,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否则一场大雨就能把地宫给淹没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一旦我们开始挖掘地宫,场面就会搞得很大,本地的土王有可能就会出面阻止。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阻止土王干涉我们的行动,用什么方式都行……”   和日本人交涉完毕之后,王亚樵也松了口气,他随即发了一份电报给国内,一方面汇报自己的工作进程,一方面则是请示下一步工作的方向。   5月1日,是第二国际所规定的国际劳动节,这一天在东北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法定的节日,但是今年的五一劳动节却要比往年热闹的多,因为今年的中国无产阶级除了庆祝自己的节日,还在为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作出了庆祝。哈尔滨、长春和沈阳都组织了盛大的工人游行活动,美国公使芮恩施也借着吴川的邀请来到了长春。   作为一名美国公使,参加中国无产阶级的节日庆典,庆典中还出现了为俄国无产阶级革命胜利祝贺的标语,这让芮恩施的立场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接受了吴川的邀请,而不是同其他列强的外交官那样,选择了躲避。   站在观礼的阳台上看着步调一致的游行队伍不断的从大街上走过,芮恩施觉得自己也许应当重新修改一下对于中国人的评价了。   在他没来中国之前,他曾经认为,“有教养的印度人虽然把英国人当作掌握政府艺术的专业的野蛮人,但是在文化方面,他们认为英国人仍处于孩童期;而中国是一个对待外人更加温和的地区,中国会允许甚至欢迎欧洲人来调停。因此,与印度相比,中国可以与西方国家建立更加直接、更加深远的关系。”   芮恩施这种对于中国的认识,是同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是相适应的。虽然作为一名进步主义者,他反对帝国主义,但是作为美国人,他认为美国有义务帮助中国人走上现代文明,从而建立起由美国代表西方和东方打交道的新方式,而不是英国对于东方的殖民地征服方式。   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下,芮恩施担任驻华公使之后一直把美国的价值观输出放在了首位,也鼓励美国资本同共和党的合作。在共和党的配合下,芮恩施担任驻华公使的初期确实赢得了不错的政绩,他对于美国国务院的汇报中也意满志得的说道:   “中国人很关注日常生活的改善,只要有任何实际的生活好处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就会毫不迟疑地利用它。毫无疑问,西方工业制度在中国的发展将会畅通无阻。电报已经融入中国人的生活;铁路在几年之内也将发展起来。制造业正在快速的发展,矿业也在进步。随着这种基本的经济生活方式的变迁,中国人的观念和习俗也将发生预期的变化。”   不过很快芮恩施就发现,中国人的观念和习俗并不是“将”发生预期的变化,而是正在发生快速的变化,这种变化已经超过了芮恩施的理解。出生于1869年的芮恩施,实质上已经经历了一个快速现代化的美国历史时期,从马耕到机器耕地,从油灯到电灯,从马车到火车,美国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把一片蛮荒之地变为了高楼大厦和工厂林立的工业国。   美国的这种工业成就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欧洲同胞,这也是芮恩施所主张的引导中国进入现代化社会的底气。因为在他看来,不管美国如何向中国传入工业文明,以家庭手工业为核心的中国社会也还是无法和美国的大工业展开竞争的,这也是美国所主张的自由贸易的基础。   可是现在看来,中国人对于工业文明的接受能力并不弱于西方人,而欧洲战争的爆发更是给了中国工业一个快速发展的机遇期。美国资本在战前的筹谋,因为战争爆发的关系已经完全破产。虽然美国的资本家们并不介意对于中国的投资计划完全偏离了方向,他们还是因此赢得了大量的利益。   只是芮恩施对此有些不同的看法,他觉得美国资本虽然赢得了利益,但是并没有对中国输出美国的价值观,到现在为止,东北的社会主流反而更加的偏向了工人阶级的认知,远离了芮恩施希望中国走向的共和民主之路。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东北社会就变得更加的红色了起来。   因此他这次前来长春,还是希望能够同吴川好好的谈一谈,就北京政府的组建和欧洲战后的中国外交方向,能够同吴川达成一个共识。   应该来说,其他列强的外交官拒绝参加东北的五一节庆祝活动,倒是方便了芮恩施和吴川进行谈话了。当下面的游行队伍经过的差不多时,吴川邀请芮恩施回到房间里坐下休息。   当两人在房间一角的沙发上坐下后,芮恩施便以闲聊的口吻向吴川问道:“您对于北京政府的组建是什么看法?现在这样拖下去,其实并不符合贵国各方的利益。我认为,消灭地主阶级这个主张完全可以在国会建成之后再讨论通过,而不是强迫各方先认同贵党的主张,再组建国会。”   吴川为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后说道:“不,我认为他们应该先认同我们的主张,再建立国会才是正确的。因为我们不能同一群谋杀犯坐在一起开会。   假如公使先生您稍稍注意一下每日的共和日报,您就会发现,并不是我们要消灭地主阶级,而是地主阶级正在毁灭这个国家。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不经过审判枪毙一名地主,但是南方的地主却仅仅因为有人支持土地改革,就对这些人进行了谋杀。   仅仅是我们的报纸,就已经收到了上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主对于进步知识分子的谋杀,这还没有包括哪些地主对于乡村雇农的暴行。公使先生,我们不能让一群杀人犯派出代表,坐在国会中跟我们商议如何免除他们的罪行,他们应当获得的是审判。   就像贵国的南北战争那样,只有当奴隶主放弃了对于奴隶制的支持,他们才有权利派出代表维护自己的利益。我国的地主阶级如果不能放弃对于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支持,那么我给他们的就只有子弹和炮弹,而不是国会的议席,那不符合我党的价值观。”   芮恩施沉默了片刻后,认真的说道:“我并不是想要为那些野蛮的乡下地主辩护,但是在俄国爆发了革命之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正在毁灭这个国家的上层阶级。也许列宁是一个圣哲,但是我认为世界并不需要这样一个杀戮俄国人民的圣哲。   我认为,我们应当有更好的,更加温和的方式去改变那些落后愚昧的传统制度,这也是美国的价值观念。但是现在贵国却在为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欢呼,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征兆。您不觉得吗?”   吴川吸了一口烟,认真的思考了许久,方才对芮恩施回道:“我也正在观察俄国的革命,对于俄国革命中某些过激的方式,我党并不认同。您看,我们一直都在接收从俄国逃入中国的俄国人,也一直努力的维持着远东的和平局势,但是某些国家却试图把东北也拉入到俄国的内战之中,这是相当的不合适的。   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我一向反对那些不道德的战争,比如俄国白卫军对于本国平民的屠杀,他们甚至连临时政府的支持者都不放过。虽然我认为某些打着布尔什维克旗帜的军队确实犯了罪,但是我也不可能去支持另一个罪犯去屠杀俄国人民。   正是看到了俄国内战的残酷,所以我必须要坚持本党的主张,要彻底的消灭地主阶级。只有消灭了这一阶级,农民才不会支持暴力革命。把土地分给农民,是避免中国成为第二个俄国的最好办法。中国工人对于俄国革命的欢呼,我以为这不算什么威胁,因为现在世界各地的工人都在为俄国革命欢呼,包括美国的工人。   共和党有能力控制住工人运动的上限,使之不会突破温和的示威游行,变为街头的革命运动。当然,为了避免工人暴动,我们就不能让一群反动派坐在国会的议席上,让他们找到革命的目标……” 第一千零六章   芮恩施终究是从学者转入的政界,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着自己的原则的。而作为一名进步主义者,他对于中国的地主阶层并无什么好感。在他看来,中国的地主和印度的地主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愚昧和专制的代表。   这些地主阶层的存在,实质上同样不利于美国价值观的传播,这在义和团运动中已经是被证明了的。但是他来中国这么多年之后却也明白了一件事,中国就是一个被地主所控制的社会,除非美国和英国占领印度一样直接占领统治中国,那么美国就不可能把自己的价值观传播给中国人。   而这些地主所控制的乡村经济又是追求不同外部发生关联的封闭式小农经济,除了煤油和棉纱之外,中国的乡村其实很少需要外国的工业品。英国在中国南方经营了几十年,也只不过打开了长江三角洲地区,和长江沿岸的几个城市。   虽然中国人正在不断的和外部的世界展开交流,但是只要乡村中的经济环境不发生大的改变,那么中国的西化也只能同印度那样,在少数港口和交通便利的城市实现,而在内陆的广大乡村中是很难发生什么变化的。   因此芮恩施并不拒绝共和党所提出的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但是如何消灭地主阶级却是他极为关注的。他所希望的,是中国的精英阶层在美国的价值观的指导下,对于中国的政治进行改造,从而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一个亲近美国的精英阶层。   这不仅仅是芮恩施一人的意见,也是美国一部分进步主义者的看法。毕竟在战争爆发之前,美国的精英阶层已经意识到,在英日同盟所建立的海上包围圈中,美国很难再走欧洲殖民地帝国主义的道路。而想要击败欧洲各帝国主义对于殖民地的垄断,向这些殖民地国家输入美国的价值观,从而引导他们脱离宗主国的控制,主动的同美国发生经济和政治上的联系,才是对于美国最为有利的方式。   顾维钧、唐绍仪这些留美学生出身的中国精英,向来是比较得到美国外交官的关注的,特别是对于大学教授出身芮恩施来说,这些人其实和自己很有共同语言。他对于吴川的初始好感,也是来自于对方是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的留学生,当然这位留美学生和其他留美学生差别有些大。   如果说顾维钧、唐绍仪他们是充满了对于美国政治的憧憬返回国内,并试图把美国的政治体制复制在中国的政治上,虽然在芮恩施看来这些留美学生对于美国政治的认知还是存在了一定的偏差,那么吴川就是真正的领悟了美国政治的精髓,并利用了对于美国政治的了解,在为中国谋取利益了。   哪怕芮恩施通过和吴川的合作为美国扩大了在东亚的利益,他也不是很不喜欢和吴川打交道,因为每次和对方的谈话都太过于功利了,完全没有体现出美国在道德上的崇高感。而和其他中国精英们谈话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他们总会把美国当成救世主,期待着美国来帮助中国主持公道。   但是中国的亲美精英实在是太弱小了,手中有点力量的实权人物不是亲英就是亲日,哪怕俄国人都要比美国更容易影响中国人。说到底,中国人实在太现实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又没有出过国,所以中国人只认那些曾经打到过中国领土的列强,英国、俄国和日本、德国都在中国人面前展示过力量,所以中国人就害怕这些列强。   按照芮恩施对于中国社会的调查,中国想要建立起一支能够对着列强说不的国防武力,然后成为亲近美国的力量,那么首先就得让那些地主把资本投资在工业上,给中国底层民众以更大的人身自由,像现在这样把底层民众禁锢在土地上的乡村,显然是不能让中国脱离列强的控制的。   共和党做到了第一步,拥有了一支能够对于列强说不的武力,但是即便以芮恩施的观念来看,共和党也过于“巴黎公社”了些。在刚抵达中国的时候,芮恩施是积极的排除日本在中国的影响力的,而美国国务院则希望在中国和日本之间取得某种均势平衡;不过随着共和党把日本势力从满洲和山东驱离后,芮恩施又觉得对于日本不能过于苛刻了,不过美国国务院却又改变了态度,认为应当在中日之间坚定的支持中国。   这种外交思想上的变化,其实就代表着芮恩施和美国政府对于中国认知出现了偏差。经过这几年在中国的生活,芮恩施认为中国的潜力要远远超过日本,虽然现在看起来日本还要强上一些,但是日本对于中国的强大只在海上,以共和党的发展速度,双方在陆地上的力量对比已经开始出现了逆转。   虽然美国需要一个东亚的盟国来牵制英日同盟,但是美国并不需要在东亚出现一个如同美国这样的区域霸权。就像美国不允许欧洲列强插手美洲事务,成长起来的中国也不会允许西方列强插手东亚事务。日本限于其体量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中国的体量却足以做到这一点。   但是,曾经想要以中国平衡东亚局势的美国政府,在通过中国对荷兰的挑战进入了东南亚群岛后,现在却希望中国能够发挥出更多的作用,以分担协约国体制对于美国的压力了。加入欧洲大战标志着美国已经不甘心在国际事务中做一个旁观者,但是美国政府还是对于英法的力量有所担忧的,这场大战虽然摧毁了英法陆上的大部分力量,可是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却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失。美国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的盟友去吸引英国人的目光,从而对英国施加压力,迫使英国交出对于世界的控制权力。   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芮恩施既希望能够阻止共和党走向集权,给予其他民主党派以政治权力,但又不希望造成共和党同美国政府的疏远。   他在这里劝说吴川先建立国会,而不是把那些民主党派派出在外,就是因为中国真正的民主人士实在太少了,大多只能算是开明的知识分子,而这些人必然是出身于地主阶层的,因为中国的农民家庭根本供养不起一个脱产读书的知识分子。   虽然有些知识分子能够背叛自己的出身,选择支持共和党所主张的土地改革,并认同了共和党推动的对于中国社会的改造,但是大部分知识分子,哪怕是支持革命的开明知识分子也是反对激进的土地改革方案和消灭地主阶级这一主张的。   比如共和党之外最具有革命色彩的中华革命党,就有人对于消灭地主阶级的说法深恶痛绝,他们在报纸上猛烈的攻击共和党,言:“观共和党所谓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和俄国过激派的主张几乎无甚差别。俄国过激派在国内屠戮有产者,掠夺有产者的家产,几乎把俄国变成了一片白地。   现在赤共引入俄国过激派的主张,实则是要掘我有产主义之根基也,毁我礼义廉耻之华夏道统也,焚我学人商贾立世之箴言也!赤共之于我,腹心巨患也,彻骨深毒也。   赤共动辄以不消灭地主阶级则中国不能完成工业化,则日人必将入侵我国之言恐吓民众。然以我观之,赤祸之巨,远甚日人。日人入镜,至惨不过又一满清也,鼎器中原,归循道统,入吾诸夏,变其本源,此亡国而保天下之遗幸。   换之赤祸浸染,江山变色,黔首劳工起而执政,智者贵者低眉顺目,则乾坤倒持,纲常无序,是乱之后发也。日人威胁,近且缓;赤祸之灾,远且急。”   对于这种卖国腔调,芮恩施倒是不陌生。毕竟南北战争爆发的时候,南方的奴隶主们也是高喊过要回归英国,而拒绝同北方联合的。芮恩施对于这些中国人虽然不感冒,但是却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共和党把他们开除出新政府,那就意味着共和党将会建立起一个一党独大的政府,这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但是这些开明的知识分子实在是太弱了,只要共和党坚持不让他们加入新政府,他们就几乎不能对中国的政治施加什么影响力。这一点从袁世凯建立起独裁体制时就已经证明了,如唐绍仪居然抛弃了自己的政治责任,连辞职书都没有一张就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至于那些地方上的民主人士,差点就成为了复辟帝制的鼓吹手。   而今次也是如此,在袁氏去世后也同样没有人敢于担负起组建新政府的责任,大家都在关注着共和党的举动,期待着共和党能够主动和他们妥协。至于让他们出头去挑战共和党,那是没有人肯站出来的,哪怕是被称之为“革命领袖”的孙文,也不敢说建立一个没有共和党加入的新政府。   在同吴川交谈了一段时间之后,看到吴川对于新政府组建的主张如此的坚定,芮恩施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的讨论,转而向着吴川问道:“威尔逊总统在年初时提出了十四点和平原则,对此您是怎么看的?或者说,您对于战后的世界秩序有什么样的看法?”   对于芮恩施的转换话题,吴川的精神终于振奋了一些。毕竟两人继续讨论下去,他也只能反复重申自己的主张,并不会有多少新意可言。在消灭地主阶级的这个问题上,他并不觉得同美国人有什么可讨论的,因为在袁世凯去世后,中国的地主阶级就已经失去了一个总代表,这个时候不一棒子把地主阶级打死,接下来等地主阶级选出了新的总代表,那么共和党花费的力气就大了。   当然,对于美国希望保留一部分地主阶级的存在,他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地主阶级是最为反动的阶级,只要地主阶级还存在,那么列强就能够通过地主阶级绞杀中国地方上的进步力量。南美洲那一票后世的军政府,说到底不正是国内的大地主和美国资本家的结合体么。   吴川不打算给列强扶持中国地方军阀的机会,那么先确定消灭地主阶级的正义性就是必须的。没有了地主阶级的支持,就不可能存在什么军阀集团。   至于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吴川只是思考了一下就回道:“对于总统先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我认为对于恢复及维持世界和平是一个极好的建议,如果世界各国能够接受的话。但是,总统先生打算如何把十四点和平原则推向国际社会呢?我想公使先生您应该知道,某些国家恐怕是不可能主动放弃奴役其他民族的权力的。”   能够亲耳听到吴川对于十四点和平原则的支持,对于芮恩施来说,今天的谈话倒是达到了一半的目的。他于是很快的说道:“其实十四点和平原则一文的最后已经提到了,‘成立国际联合组织,各国互相保证彼此的政治独立、领土完整’,我国希望中国到时能够支持成立这个国际联合组织。”   吴川思考了许久,顺手把手中的烟头摁熄在了面前的烟灰缸内,这才看着芮恩施诚恳的说道:“我们也希望迎接一个和平时代的到来,如这一次的欧洲大战实在是人类文明的不幸。因此,我国必然是支持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建立国际组织以维护世界和平的主张的。   但是,我要先申明一点,中国所支持的是一个真正能够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组织,它不应当为某些强国所操纵以排斥另一些大国,那只会造成新的对抗。如果这样的形势真的出现的话,那么我将会反对我国加入这一国际组织。”   芮恩施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很快就确定的对吴川承诺道:“当然应该如此,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新的协约国,它自然不应当为某些强国所操纵……”   和美国公使的谈话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张云荣走过来告诉吴川,晚上的宴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应该出发了。虽然英国外交官并没有参加白天的游行活动,但是却没有错过晚上的宴请。   当然,罗乃音来参加晚宴还有着其他任务,他在宴席结束之后请求和吴川单独交谈。在一间小会客厅内,罗乃音对着吴川说道:“我接到了国内的来电,我国政府愿意就您所提出的基础上进行协商。不知,我们何时可以开始正式的会谈?”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说道:“贵国政府的效率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啊,我以为按照惯例,至少还要一周才能听到贵国政府的答复呢。正式会谈么,我们这边随时都可以,您如果获得了授权,那么我们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我会通知他们来接您的。”   罗乃音装作没有听到吴川对于英国政府效率的嘲讽,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明天下午开始好了,我会在领事馆等候贵方代表的光临。至于授权,我已经获得了。”   吴川同样点了点头说道:“有授权就没有问题。那么您回去可以准备一下,明天第一个议题应当是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   “啊?”罗乃音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这似乎不再您之前提出的要求之中……”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不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我们谈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其他列强会按照片面最惠国待遇获得我们给予你们的优惠。我们已经和俄国、日本、德国、意大利、法国进行交涉,全面取消这一待遇,重新签订互惠互利的条约。您可以再向国内请示……” 第一千零七章   吴川提出的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显然是超出了罗乃音的授权的,因此双方的会谈再一次延后了。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英国人不快离去,负责和英国人进行协商的梁廷栋对此也不免有些担心的向吴川询问道:“英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啊?”   站在窗前的吴川从窗外收回了目光,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他们之间已经退让了一次,那么就会退让第二次,否则他们之前的退让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再说了,条约的意义是承认现状而不是规划未来,假如英国人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那么他们这一百年的全球霸主就是白做了。算了,不提这个了,我们还是说一说今年夏天的运动会准备的怎么样了吧……”   在共和党同各国进行外交上的交涉的时候,国内的形势也终于出现了变化。袁世凯头七还没有过,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就离开了北京城,一周后就出现在了湖北岳州和王金镜进行了会晤。   4月中旬,北洋第二师师长王金镜从岳州返回武昌师部。五月二日上午,王金镜陪同徐树铮前往王占元的督军府。对于徐树铮的突然到来,王占元感到十分之突然。他随即向自己的参谋余范传问道:“小徐来武汉做什么?北京那边之前有没有电报?”   余范传摇着头说道:“北京之前就是发电请您北上为大总统治丧,不过我照着您的意思称病回绝之后,北京就没有来电了。而且大总统去后,到现在为止北京还没有选出新总统,我看徐又铮这次南下会不会是私事啊?”   王占元想不明白也就懒得想了,他冷笑了一声道:“那就出去看看,小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反正在这武昌城里,总是我说了算。大总统虽然去了,可我北洋还没有散伙,老段居然去投了共和党实在是老糊涂了,我和华甫联手,总还能弄个划江而治的局面。”   虽然王占元口上说的很硬气,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二次革命中他率领北洋第二师南下湖北,没费多大力气就占了湖北这块宝地,虽然因为共和党在山东的生变,导致袁世凯想要清理国内民党的计划没有成功,但对于王占元却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袁世凯很快就任命了他担任湖北督军,让他掌握了一省军务。   去年湖北民政长官范守佑病逝,他又顺势兼任了民政长官一职务,算是把湖北军政事务都掌握在了手中。拥有了这样一块地盘,王占元自然就不想挪位置了。他除了增加湖北省内的苛捐杂税外、挪用军饷放高利贷,甚至还把自己的亲戚都叫来了湖北,以亲戚的名义在武汉三镇的大小商号内参股,从而聚敛了大笔财富。   这种土皇帝的生活,只要能够过下去,王占元又怎么肯放手呢。袁世凯病逝,北京发电让他上京治丧,王占元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再和冯国璋等南方北洋将领沟通之后,他选择了称病难以上京的托词。不过王占元心里还是有些张皇的,因为他担心北京会拿他先开刀。   从内室出来之后,看到站在堂前望着庭院内的景色的徐树铮,王占元立刻换了一幅神情,打着哈哈向前招呼道:“又铮老弟,怎么有空来老哥这里了,可是段总长有什么嘱咐吗?”   徐树铮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抱拳见礼道:“子春老哥可是占了一块宝地啊,北方可没有这么水波缥缈的好地方,难怪你老兄要乐不思蜀了。”   王占元脸色微变,没有接徐树铮的话,把视线转到一旁站立的王金境身上,咳嗽了一声后说道:“王师长,你要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今天我要好好招待徐老弟,没什么时间和你谈公事了。”   王金境不安的瞧了瞧身边的徐树铮,并没有立刻答应王占元的话语。王占元正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徐树铮却拦在了他前面说道:“子春老兄,我这次过来也是有公务在身的,咱们还是先把公务办了,再谈论私谊吧。今次的公务也关系到王师长,还是让他也在一旁听一听妥当。”   王占元本能的感到了不安,他不由打断了徐树铮话语说道:“公务?小徐你不是已经从陆军部离职了吗?哪来的公务可言?”   徐树铮笑了笑说道:“忘记告诉子春老兄了,五日前我已经复职了。陆军部派我过来,就是向老兄您传达一件公文的。”   徐树铮说着就从随从手中接过了一件密封的档案袋,然后慢条斯理的当着王占元的面打开,抽出了里面的公文,然后看着王占元说道:“襄武将军,我这可就开始向你传达了?”   “等一下,我有些事要吩咐一下。”王占元神情冷峻的打断了徐树铮的话,然后不管不顾的叫过了身后的余范传,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然后余范传就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大堂。   徐树铮也不拦阻,只是看着王占元问道:“襄武将军,可以了吗?”   王占元只是撇了他一眼,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然后昂着头怒气冲冲的说道:“小徐,你念。我也想听听,陆军部的公文到底写了些什么,居然要你送过来。”   对于王占元的做派,徐树铮只是一笑,他抽出了公文直接念道:“……鉴于襄武将军王占元身体难以负担公务,陆军部现特令解除襄武将军湖北督军一职,调任陆军部副部长。又令第二师师长王金境代理湖北督军一职……”   听完了徐树铮念过公文,王占元也不多话,只是接过了徐树铮手中的公文细细的看了起来,徐树铮也没有催促他,就在一旁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等待了起来。倒是王金境站在了一边,始终没有动作。   堂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刻钟左右,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庭院内传了过来,王占元抬头看到余范传和宪兵司令邓鸿卿带着一队士兵走到了堂下,这才把手中的公文“啪”的拍在了身边的八仙桌上,盯着徐树铮喝道:“大总统去后,我可没听说选出了新总统,这公文上的总统印章是谁盖的?小徐,伪造公文可是重罪,是要杀头的。   不过,谁让我是你的老哥哥呢,总不能看你一时糊涂掉了脑袋吧。小徐,现在当着自己人的面,你要是承认自己伪造了公文,我就烧了它当没事发生。还是说,你想我打一封电报去北京问一问啊?”   坐在椅子上的徐树铮瞧了瞧堂下剑拔弩张的士兵,又瞧了瞧身边的王金境,这才转头看着横眉怒目注视着自己的王占元慢条斯理的说道:“襄武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抗命吗?”   王占元握拳猛敲了一下身边的桌子,怒气十足的喝骂道:“抗个鸟毛的命,要是阿猫阿狗拿着自己伪造的公文要老子做这做哪的,老子也一一照办,老子不成傻子了吗?小徐,我可是看着芝泉的面子,才好言相劝,你可不要自自误。”   徐树铮冷笑了一声,就对着王金境问道:“王师长,你也认为公文是伪造的?”   王金境沉默了一会,没有理会王占元的目视,冷静的说道:“既然是徐处长带来的公文,当然不会是伪造的。”   王占元瞧了两人一眼,终于恶狠狠的说道:“原来是你们勾搭在一起,想要造俺的反,我就不信你们在武昌还能翻了天了。邓司令,把他们两位请去宪兵司令部。余参谋,你去把二师团以上的军官叫来我这里开会……”   王占元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因为堂下的士兵并没有任何动作,这让他心里顿时一惊。徐树铮这才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军装,对着王占元行了个军礼后说道:“襄武将军看来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说这些胡话。这样吧,看在您是北洋老前辈的面子上,我给您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中午12点咱们再见。邓司令,保护好襄武将军,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王金境跟着徐树铮离开了王占元的督军府,这才开口说道:“邓鸿卿可是王大帅的亲信,让他看管督军府,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徐树铮瞧了一眼督军府前风景秀丽的南湖,不以为然的说道:“王子春拿什么对抗中央?他麾下的部队难道不都是北方人吗?将士们跟着他对抗中央,这是想要找死吗?加上这里又是湖北,北洋军在湖北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要是中央把他们宣布为叛军,湖北本地军队恐怕会第一个起来围剿他们的。   老王这些年在湖北刮得地皮也够厉害的了,他要是就势下台,还能回家乡做个富家翁,要是敢和中央顽抗到底,那么段总长也救不了他了。倒是你,老王走了之后,你能不能控制住第二师?”   被徐树铮这么一点,王金境倒是反应了过来。确实,他们现在能够占住湖北这块地盘,除了第二师战力不错外,重要的还是有一个中央的名义。湖北地方势力并不是真的畏惧第二师这一只部队,而是第二师身后的北洋军。如果只是第二师这万把人,湖北地方民团磨也能把磨第二师给磨垮了。   同样,北洋官兵服从的也不是王占元,而是北洋这个团体。正是在这个团体之内,他们才能在南方耀武扬威,并从地方上获得军需。否则以王占元克扣军饷的恶劣行径,这些北洋官兵早就造反了。现在徐树铮代表段总长和中央政府调动王占元,底下的官兵只要脑子没有坏掉,是不可能跟着王占元去当叛军的。   回过味来之后,王金境立刻想着徐树铮许愿道:“只要王督军离开湖北,我自然是能够控制住第二师的,今后第二师必然以段总长马首是瞻。不过第二师还有一部分王督军的亲信,这些人到时候该怎么处理?”   徐树铮吐了口气后说道:“王师长有这样的认识就好,跟着段总长不会让你吃亏的。至于那些王督军的亲信和湖北不安分的地方军队,到时便另外组建一支部队。段总长现在负责赴欧参战部队,正需要这些人去填补海外参战部队的缺口,这也可以让协约国知道段总长的办事能力……”   徐树铮预料的一点都不错,王占元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他的那些亲信也无意为其和中央政府对抗,除了几位见势不妙逃离武汉之外,其他人很快就接受了王占元卸任湖北督军的事实。而湖北商民更是对于王占元的离职当成了一件喜事,武汉三镇足足放了三天的鞭炮。   在徐树铮的逼迫下,王占元于5月4日中午从大智门车站登上火车北行,足足带了十个车厢的行李,而这还不过是他在武汉家产的一小半,王占元不得不留下了一些家人继续清理自己在武汉的家产,迟些再返回北方。   5月4日晚上11点半,火车抵达郑州,王占元在花车内睡得正香的时候,一队武装士兵解除了王占元卫队的武装,并将王占元一家的挂车从列车上解了下来。   被闯进花车的武装人员惊醒的王占元,一开始还气势汹汹的质问对方,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压制这些无礼的武装人员,不过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   带着士兵闯进花车的年轻上尉拿着手电筒在王占元脸上照了照,对比了下手中的照片后,这才冷冷的说道:“你说自己是王占元,那么就没错了。我们是郑州警备司令部的,根据中央陆军部的命令,正式宣布对你执行逮捕。请您穿好衣服跟我们下车。”   王占元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年轻的上尉质问道:“中央陆军部的命令?谁的命令?我要见段总长,你们有什么权力抓捕我?凭什么?”   年轻上尉神情不变的回道:“湖北方面向陆军部的军事法庭控告你,指挥部队对平民进行杀戮、抢劫和强奸妇女,还贪污公款和军需等罪行。你有什么话就上军事法庭对着法官去说吧,至于你说的段总长我不认识,假如你不想让我们动手的话,就配合一些……”   王占元在郑州被捕一事,对于北洋和国内各方的震动很大。冯国璋及南方的其他北洋将领都认为,这是段祺瑞和共和党合谋,试图清洗不服从自己的北洋其他派系,他们把段祺瑞一系视为了叛徒。   而王占元一事只不过是个引子,同一时间陕西和山西也出了问题。陕西的吴佩孚假意要帮助陆建章镇压富平叛军,但是在拿了双方的好处后却带着部队向兰州去了,继续了自己的入疆之行。   吴佩孚这一走,让陆建章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陈树藩随即以陆承武的生命要挟,迫使陆建章答应让出陕西督军之职,并向北京政府保荐陈树藩接替。   于此同时,阎锡山乘着袁世凯去世,从归绥返回太原,试图驱逐北洋占据的民政长官,一度爆发了兵围省政府的事件。   这些事件的爆发终于让北京还在争吵的各方势力清醒了过来,中央政府的权力空缺正在导致地方权力的混乱,这样下去中国必然要陷入地方武装割据的藩镇局面了。而不管是北洋还是南方立宪民主派或中华革命党都意识到,国内局势越混乱,东北使用武力统一全国的可能性就越高,这显然是不符合各方的利益的。 第一千零八章   因为有共和党在旁冷眼旁观,北洋团体给袁世凯操办后事的时候还是相当收敛的。而且共和党不愿接受袁世凯让出的大总统一职,也不同意按照袁世凯的遗愿进行政权交替,这也就意味着袁世凯所留下的政治遗产都成为了负资产。   不仅北洋内部不敢自居为袁世凯的政治继承人,就是立宪民主党人也没人敢站出来坚持让黎元洪接任总统的,虽然按照现在的法律,在任总统无法履行自己的职务的时候,应当由副总统代为接任总统职位。但是既然袁世凯在世的时候把中华民国的宪法和政体都改的一塌糊涂了,而共和党和中华革命党等政治团体又已经声明袁世凯在世时的政治上的政策为非法,那么副总统顺序接任总统的法律也就无法履行了。   虽然梁启超、林长民、张謇、岑春煊、章士钊、刘光烈等立宪民主派试图和中华革命党、韬园派、政学会妥协,意图让黎元洪接任总统一职。这是在共和党推出了一定要消灭地主阶级的政治主张之后,立宪民主派意识到共和党和他们的政治理念相差的太远,才放弃了向共和党靠拢的打算,而意图团结更靠拢他们政治理念的其他党团,然后谋求在新政府的民主体制下共同对抗共和党。   虽然这些立宪民主派的想法很好,但是他们的组织力实在是太差了些。不要说北方和南方的立宪民主派人士的政治想法相差很远,哪怕是南方各省之间的立宪民主派人士之间的政治述求都未必一致。甚至于被各省立宪民主派人士推出的黎元洪,虽然垂涎于总统的职位,但却也担心共和党不讲规矩以武力破局。   特别是在共和党抓了王占元,要追究其在湖北的各项罪行后,黎元洪就萌生了去意。他自己很清楚,共和党一直没有忘记他在湖北清洗革命党的举动,共和日报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宣传哈尔滨起义和武昌起义对于民国建立的伟大利益,不少当初从武汉逃走的革命党现在都加入了革命委员会,对于他当日的清算革命党的行动一直耿耿于怀,只是没有找到发难的时机而已。   共和党也许对于他当日的行动只是谴责,以令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但是黎元洪不认为共和党会为了死人找自己的麻烦,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行动其实也在客观方面帮助了共和党,结束了南北谁是首义的争论,毕竟武昌起义的领导人除了他之外几乎都死完了,而哈尔滨起义的领导人则几乎都在。   但是黎元洪不能保证,他如果继续表现出对总统职位的野望,共和党会不会也和对付王占元那样对付自己。虽然立宪民主党把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但是这些人在前朝也就是些清流,他要是被共和党给法治了,他们也不过是给自己写上几句挽联,然后骂几句共和党而已,但是这对于他和共和党都没什么意义。死人当不上总统,而共和党也不会被他们几句话骂倒下。   更何况以黎元洪的人生阅历来看,这些人之所以痛恨共和党和吴川,纯粹是因为对方不肯给他们官做,要是哪天吴川想明白了,给这些人几个小官职,估计他们就该为吴川歌功颂德了。   因此当徐世昌跑来向他询问关于王占元一案的处理时,黎元洪立刻就病了,他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对着徐世昌说道:“东海兄,你看我惹了风疾总也不见好。其实我前些时候就想要告假回老家修养去了,不过想着大总统的后事刚刚操办完毕,国事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所以想要等着国家安定下来再说。不过现在看来,我这身体确实是难以支撑下去了,这国事还是要仰赖东海兄你来支撑了。”   黎元洪的这点伎俩,徐世昌自然是洞若明烛的,但是他也只能安慰挽留对方,不要着急的辞职,不好当面揭穿对方的演戏。袁世凯去世后得利最大的,其实还是他这位国务卿,不仅掌握了行政大权,还代为执掌了总统的印章,理论上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中华民国的第一人。   不过徐世昌很清楚,他手中的权力其实是虚幻的,没有共和党和北洋团体的支持,他下发的文件就很难得到各省的认可。其他且不说,光是各省的正规军编制,袁世凯在世的时候就没能控制住,不要说东北国民革命军这样的强势武装力量,就连河南、山西、陕西都有着不服从中央的地方武装,他们依靠地方税收或贩卖鸦片养活自己,对于中央的命令一般是有选择的服从。   而随着袁世凯的去世,现在就连北洋内部的军头也开始自行其是了起来,比如王占元一案表面上是共和党在清算旧账,毕竟王占元之前占着湖北的时候拒绝了共和党派出人员在湖北各地建立党组织,但北洋内部都清楚,是段芝泉看上了湖北的地盘,才使得王占元不得不带着家小北返。   和王占元一案相比,陕西和山西的事件反而更让人理解了,既然你们北洋内部都开始动手抢自己人的地盘了,那么地方势力驱逐开始衰弱的北洋势力,就更加的理所当然了。至于说什么团结起来对抗共和党,可共和党的军队又没有打到他们面前,倒是北洋团体已经失去了统一天下的可能,却还想着骑在地方势力的脖子上,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这些地方势力不过是顺着自己的本性做了当前最有利自己的选择,在共和党的军队打过来之前,先把自家的地盘整合好,接下来再看形势选择是战是和。哪怕就是投降共和党,手中本钱多一些也好叫高价钱啊。   于是,共和党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这边试图联合起来的反共和党联盟已经四分五裂了。徐世昌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原本他还有些想法,不过现在也都烟消云散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共和党哪怕什么都不做,北洋派、立宪民主派和前国民党成员们也很难结成什么联盟,因为大家缺乏互信的基础。   北洋派内部纷争不断,前国民党也同样如此,至于立宪民主派几乎就不能称之为一个政治团体,想要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子,估计比选一个皇帝出来还困难。而共和党那边,权力却是越来越集中于吴川手中了,不管是耿谨文、宋云桐、梁廷栋还是其他人,都不曾公开提出和吴川相反的政治主张,哪怕共和党中的某些人并不是完全认同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但是对外表态时还是拥护这一政策的。   这种团结的程度,是令北洋各人也难以忽视的。北洋中就有人这样说过:“北洋有实力但没理想,革命党有理想但没实力,只有共和党又有力量又有理想,恐怕日后中国还得看他们的了。”   就徐世昌自己而言,在北洋维持不下去中央政府的时候,他倒是宁可选择共和党执政。倒不是他觉得共和党力量强大,而是在共和党的治下,是唯一能够约束住武人的。   哪怕是作为北洋的一份子,徐世昌对于北洋内部的那些军头也是相当不满意的,从张勋到王占元,再到陆建章、李纯等人,到了地方上没有一个不是仗着手中的武力盘剥地方的,这也是北洋在各地始终站不住脚的主要原因。各省民众对于北洋武力统治怨声载道,又怎么可能支持北洋同共和党进行抗衡呢?   反观共和党的军队,哪怕是在北洋的腹心之地也可以说的上是秋毫无犯了,虽然共和党在北洋的地盘上强力推动土地改革,但是受到损失的不过是少部分地主,得利的还是大多数本地贫民,共和党的将领并没有把大量的田地侵吞到自己名下,这就是一项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要知道哪怕是袁世凯亲手练起来的北洋军,也不得不向这些部下们行贿才能指使的动他们。而从小站练兵开始,袁世凯对北洋军下的功夫几达十多年,对军中将领结以恩义,方才能够在关键时刻让这只军队站在自己这边。但是,袁世凯也不能阻止这些军队在作战中侵扰平民。   而共和党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建军不过才五、六年,其中骨干还是当年北洋系统的那些人,但是这些人在共和党手中就变得令行禁止,不敢违反军纪了。在连续击败日本和北洋军后,也没有露出一点骄兵悍将的样子,对于徐世昌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对于经历了清末和民初乱象的徐世昌来说,一只能够约束住军队的政治力量,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确实是急需且难得的,也是国家由乱到治的基本。因此哪怕他并不认同共和党的政治理念,但还是支持共和党来接手中枢的。当然作为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他也不希望站在当下的政治旋涡中。   袁世凯去世后,北京政府的权力其实掌握在了四个人的手中,副总统黎元洪、段祺瑞、耿谨文和他自己。黎元洪无才无志,不过就是想要更进一步,坐一坐那个最高的位置;段祺瑞有志向,但是才能却相当的不足,基本上就是一个武人;徐世昌自己是有才能却没有这个志向;至于耿谨文则是共和党的代表,共和党的才能和志向就是他的才能和志向。   徐世昌并不反对共和党接过自己手中的权力,但现在偏偏是共和党并不急着接过中央政府的权力,而是要逼着大家先站队。从共和党处置张勋、王占元等人的断然措施来看,共和党做事几乎没什么人情味,一旦触及了共和党的利益,那么就有可能被对方清理掉。   在没有把权力交出之前,徐世昌可不希望让可以为自己分担压力的黎元洪退出去,因此他对于黎元洪的萌生退意,自然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了。   不过从黎元洪府上出来之后,上了车的他想了想还是吩咐了自己的司机道:“去东交民巷21号。”   和西交民巷改造过的西式街道不同,东交民巷还是相当的中式的,不过东交民巷21号内部还是进行了一些现代化的改造,而这里也成为了共和党在北京的办公室,现在这里也变得相当热闹了。   和其他政党驻地门禁森严的样子不同,21号大院是整天敞开大门的,任何人只要在门卫处登记过就能按照先后秩序入门拜访,共和党有专门的人接待这些访客,然后把这些访客的要求转给中央政府的各个对口部门。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共和党这种做派不过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亲民,只是沽名钓誉的举动。但是随着共和党以群众要求为名义对各部门的政策和实施方式进行了监督和批评之后,大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共和党倒是成为了群众心目中的中央政府的中央了。   以共和党现在的实力,北京政府的官员自然是不敢忽视共和党的监督和批评的。毕竟在共和党击败了山东的北洋军和入侵的日军之后,大家就知道北洋团体恐怕是斗不过共和党了。也许哪一天共和党就进入北京接管中央政府了,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去得罪共和党呢,人家也许动不了部长,难道还动不了他们这些办事人员吗?   随着共和党通过接待群众对政务进行了干涉后,现在各党派在京代表也照着共和党的样子办起了自己的接待处,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力量,但好歹掌握着一些舆论,中央政府倒也不敢过于得罪这些人。如此一来,京中的大小官员不免叫苦不迭,认为这些政党代表干政的举动完全是乱政之举。   下面这些人的抱怨之声,都已经传到了徐世昌的耳中。如果是过去,徐世昌也许还会为这些官员出头,但现在他自己都想着告老回家了,哪里还愿意为这些官员为自己找麻烦。再说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难找吗?特别是想要当官的人,就更加不缺了。   徐世昌的置之不理,还一口气同意了几封官员的辞职信,倒是让下面的官员陡然安静了下来。而且这么一搞,北京官场上的风气都好了许多,至少现在整天在八大胡同上班的官员就少了不少。   徐世昌来这里的次数也不少了,因此很快就有人出来迎了他走到了一处跨院内,也就是耿谨文的日常办公室。看到徐世昌过来,耿谨文也走到了门口迎接道:“徐国务卿过来了啊,我还正想着去居仁堂找你呢。”   徐世昌向着耿谨文回礼后不慌不忙的问道:“哦,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正有事想找你说说。”   耿谨文让开了道路,邀请徐世昌进门,接着笑着问道:“那就进屋说,我也想听听,您找我是什么事。”   徐世昌进屋后坐下,想了想说道:“本来我该先说,不过我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不如你先说说,你想找我说什么事吧。”   耿谨文听后也不推让,就爽快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我先说好了。其实我就想要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关于山西煤矿外运的事,徐国务卿想必也知道,这西人在我国勘探过各地的煤炭资源,曾经说过山西的煤炭最为丰富,可是因为山西的地形,山西煤炭的外运也最为困难。因此我们打算在大同和秦皇岛之间修建一条高标准的重载铁路,好让山西的煤能够更好的利用起来。   第二件事,我们收回了一部分湖广铁路的债券,对于剩下的债券采取了冻结的方式。不过从目前来看,湖广铁路中的川汉铁路恐怕是很难实施了,因为当前的技术力量不足以修建此段铁路。不过我们认为四川对外的交通还是应当获得改善,因此我们想要从陕西修建一条铁路入川,和陇海铁路相连接。”   徐世昌听后立即点头应道:“修建这两条铁路当然是好事,但是钱从何来?以现在的国家财政来看,我们恐怕掏不出这笔巨额资金吧?” 第一千零九章   耿谨文胸有成竹的对着徐世昌回道:“确实,以当前的国家的财政收入,想要修建这两条铁路确实是比较困难的,所以我们还是得借钱修路。   但是我们认为过去的那种每条铁路单独借款的方式并不可取,不仅利息高且还带有许多附加条件,不是损失路权,就是不得不向外采购各国指定的材料。这样一来,我们不仅在借款方面要额外付出许多,还要在材料上再被列强刮上一笔。   而铁路这种交通方式,一旦建成就会形成独门生意,掌握在他国手中就无疑是把国家的经济命脉交给了别人来控制。所以从国家的利益来说,我们也不可能再接受过去那种附带诸多条件的铁路借款合同。   因此经过多方考虑,我们认为铁路必须国有化,只有国有化铁路建设,我们才能平衡全国的经济建设,而不必受到列强的操控。其次,中国的基础建设必须加快速度,否则不足以追回被满清荒废掉的工业化时间,因此我们必须要建立向社会和外国融资的渠道。   根据我们东北这些年的基础建设经验来看,想要做到以上这两点,首先就得建立一个单独的部门管理铁路的规划和建设、运营;其次就是建立一个大型的融资投资基金,一方面向海外及社会融资,一方面对基础建设项目进行投资;最后是建立一个由国家控股的铁路建设公司承揽本国的铁路建设。   通过以上的方式,我们可以把政府部门从弊端丛生的建设过程中解脱出来,以降低铁路建设的成本和提高行政效率。也可以提高资金的使用率和降低融资成本,并促进本国的工业发展。”   说到这里耿谨文暂停了一下,注视着徐世昌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然,想要做出这些行政上的变革,肯定是要触及到某些部门或个人的利益的。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局势却正好推动这样的变革,不知徐国务卿你怎么看?”   徐世昌本就是从实务上一步步干出来的,并不是那些耍嘴皮子的清流官,因此他只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耿谨文提出的解决办法确实是可行的。当然,这么做的话必然是要得罪交通部和财政部这两个实权部门,毕竟成立铁道部和建立基金都是从这两个大部手中分权。   民国成立以来,政府中最为强势的几个部门也就是外交部、陆军部、交通部和财政部。外交部的地位高是因为列强在中国的地位所决定的;陆军部就不用说了,这是袁世凯的权力根本;至于交通部和财政部则是因为控制着财权才地位高。   而和财政部相比,交通部从铁路盈余中获得的款项显然更为稳定,也不像财政部的支出那么繁多,所以交通部反而比财政部有钱,由此在北洋内部还形成了一个交通系的政治力量。   由于铁路都是依赖于借款修筑,因此交通部自己就能单独同列强进行沟通,且列强也通过了交通部对北洋的政治和中国经济进行了操控,所以交通系在北洋内部还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交通总长梁士诒以英、日帝国主义为后援,掌握着铁路、轮船航运、电话电报、邮政等事业的领导权,同时还控制着交通银行、金城银行、中华汇业银行、盐业银行、正丰煤矿、中兴煤矿等大银行、大企业。因此梁士诒又被北洋内部称为“五路财神“,之后又担任着袁世凯的秘书长,被时人称为“二总统“。   可以说,如果耿谨文的提议变为现实的话,那么交通系就要遭到一次重创,而北洋的力量也要折损大半,没有了交通部控制的这些财源,北洋团体也就失去了自己的钱袋子。   徐世昌对此有些无言以对,如果共和党要是强行接受中央政府,那么北洋让出一些位置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共和党想要再进一步对中央政府进行整改,肯定是要遭到极大的反弹的,毕竟共和党不能把下面的人都开除了。而北洋愿意向共和党妥协,也是为了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力,而不是伸出脖子被共和党砍。   但是现在共和党不接收中央政府,却逼着北洋自己砍断自己的手脚,就比较让人难受了。并不是说徐世昌和交通系之间关系有多么密切,其实他和梁士诒之间的矛盾还是不小的。他并不介意共和党对付梁士诒为首的交通系,但是他并不想自己来做这把刀,因为这将令他在北洋内部的声誉大受打击。   似乎看出了徐世昌心中的犹豫,耿谨文不由继续说道:“我们提出这样的提议并不是针对某些人,而是为了让中国拥有更好的未来。如果有人一意阻扰,把自己放在了中国人民的对立面上,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去除这些阻碍。   自民国建立以来,中央政府可谓毫无建树,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中央政府又有什么威信可言?本党虽然并不想做什么恶人,但是为了人民利益所系,我们是不惮于树立几个敌人的。”   徐世昌终于忍不住说道:“既然如此,贵党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入主中央?以贵党的实力和能力,难道还怕有人阻碍贵党实施的改革吗?”   耿谨文靠着沙发微笑着回道:“本党自然是不怕有人站出来阻碍改革的,各方纷纷反对的土地改革,本党不也还是照样推行了下去么。本党所担心的,是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您也应该有所体会,一个内部的心怀二心者要比外部的敌人危险的多。本党是希望在入主中央之前,能够让那些反对派都暴露出来,毕竟杂草越多越好割么。”   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的照射下,耿谨文坐的椅子正好有一半处于阳光之外,这也使得徐世昌有些看不大清楚对方脸上神情的变化,但是对于耿谨文的这番言论,他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不满,于是便半真半假的说道:“贵党的力量和决心,这些日子我也是看在眼中的。不过我已经老迈无能,再加上老友刚刚去世不久,心中也是多有忧思,光是维持现状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再进行什么改革恐怕是很难有这样的精力了,我看要不还是另选一人来接替我的职务吧。”   看着貌似诚恳的徐世昌,耿谨文也是一笑,他这些日子也对徐世昌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个人的才能是有的,可就是胆子并不大。从他的外号叫做“水晶狐狸”就看的出来,徐世昌并不是一个能够当头的人,因为他缺乏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过去他对于徐世昌这一层级的人都是仰望的,那个时候他总以为这些高高在上的封疆大吏总是要比常人聪明且富有远见的,有些事情他们不是不去做,而是被手下人给蒙蔽了。但是革命之后,他才渐渐发觉其实这些人也就这样,也许他们中确实有着聪明人,但是这些聪明人却并没有把自己的才能用在正道上。   正如吴川常说的那样,一旦屁股坐歪了,统治者越是聪明,人民的苦难反而越发的沉重了。比如满清末期,就连爱新觉罗子弟都知道再不改革,大清国就真要完蛋了,但是为了保证自家的权位,他们还是能够弄出一个皇族内阁来,直接让社会各阶层完全失去了对满清的信心。   现在的局势也是如此,包括北洋在内的各方政治力量都知道,当前的中国并不是哪一方能够完全掌握的,就算是共和党也不过是在军事上对各方取得了优势,但各方却依然想要让其他人臣服于自己,试图独掌大权。哪怕是力量并不强的黎元洪和孙中山,也是一个想要依照法理接任总统号令各方,一个则想要控制国会组建一个政党内阁。   在这些人的眼中,即不考虑国际形势的变化,也不考虑当前的中国真正需要什么,眼中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似乎只要他们坐上去了,中国明天变成什么样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共和党内那些口口声声要入关解放全国的人,也不过是想着在共和党统一国家之后获得开国功臣的回报罢了,至于如何解放人民这些人是不会去想的,反正把中国人民从万恶的地主阶级和军阀手中解放之后,人民当然应该用身上的血肉报答他们,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想到这里,耿谨文也是开始理解吴川为什么要压制想要武力入关的军方了,这只老虎一旦放出来,再想把它关回笼子里去就难了。袁世凯纵容北洋军的后果就是,离开了北京的北洋将领都成了占地为王的山大王。而国民革命军在抗击外敌上已经获得了不小的功劳,如果再用武力去对付各地的割据势力,那么这支军队究竟是否还能对中央俯首帖耳,确实是谁也拿不准的事。   正如袁世凯过去所言,中国素来没有共和之传统,只有成王败寇的说法,坐上了那个位置就没人肯下来,也没人敢下来。即便口口声声要保卫共和制度的孙中山,不是连党内同志的进言都听不进去,因此和黄兴一拍两散了么。还闹出了一个支持共和制度的革命党,入党却要先向党魁宣誓效忠的笑话,这种共和同独裁究竟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耿谨文忍不住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都暂时摆脱了,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头看着徐世昌平和的说道:“对于我们而言,谁在你这个位置上都一样。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谁在你这个位置上却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徐国务卿你以为然否?”   徐世昌怵然而惊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久才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有几件事想和你交流一下,如果你的事情说完了,不如接下来说说我的事情?”   耿谨文拿起了桌上的暖水壶为徐世昌面前的茶盏续了点水,口中同时说道:“当然可以,您说。”   徐世昌一边平静着自己的心情,一边说道:“我想说的是这样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前天晚王占元被郑州警备司令部逮捕;第二件事是关于陕西……”   耿谨文想了想说道:“陕西和山西的事情我已经请示过了长春,本党的意思是:阎锡山和孙发绪爆发的矛盾其实都是些小事情,但是双方如此不理智,显然说明两人性格上都是有缺陷的。虽然我们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撤换两位地方大员,但是置之不理显然也是对山西人民的不负责任。我们建议,把他们两人都调离山西,然后从当地提拔一人,再从外面调入一人,山西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至于陕西的事情,本党认为不是什么小事,不管是陕西人民控诉陆建章横征暴敛,还是在当地草菅人命,又或者是陈树藩和富田兵变部队的私下沟通,还是纵容镇嵩军劫掠西安郊区,都是无视中央的表现。现在陆建章还试图和陈树藩私相授受一省官职,这是把国家公器当成自家的私产了吗?   本党以为,陆建章和陈树藩都应当受到审判,镇嵩军昔日在河南种植鸦片,现在又在陕西劫掠平民,应当予以剿灭。而且为了保卫陇海路的建设,我们也不能容许陕西成为军阀割据之地。   至于王占元被抓一事,我看还是交给军事裁判庭去审判好了。黑的变不了白的,白的也抹不黑。我们总不能为了一两个人的私谊,去恶了一省父老的心吧。”   对于共和党这么快拿出对于山西、陕西的处理意见,且也没有掺入太多的私心,徐世昌还是比较认同的,不过他还是同耿谨文商量道:“把阎锡山和孙发绪一同调离山西倒是没什么问题,我相信他们两人也不敢违背中央政府的命令。   但是陕西事件处理是不是过于激烈了一点,眼下陈树藩已经掌握了陕西局势,陆建章麾下的部队大多败亡,只守着一座西安孤城,我们对双方同时进行处理,恐怕陕西非乱不可。倒不如先处理陆建章,然后令陈树藩处理镇嵩军,陈树藩若是不听令再处理他,若是听令则先安陕西民众之心再处理陈树藩,反正他也逃不出陕西。”   耿谨文想了想说道:“那倒也可,不过我听说这次富田兵变有中华革命党的人在居中筹谋,徐国务卿不妨就陕西事务问一问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看到耿谨文态度尚可,徐世昌于是又把话题引到了王占元一案,“王子春虽然治军不严,不过之前南北各军的军纪也相差不多,为此处理了王子春,这不是让南北军中将领人人自危吗?是否可参照张少轩、曹仲珊例?”   耿谨文轻轻拍着椅子的扶手,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徐国务卿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张少轩、曹仲珊案发的时候,那是仰赖了袁总统的庇护,我们总要给袁总统几分面子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袁总统走了之后我们还要继续漠视不管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我们共和党怕了这些手中有兵的军阀了吗?今天松上一分,明日对上其他人我们岂不是更加难做了?   王子春么,就算他运气不好,为天下人立一立规矩吧,毕竟不成规矩无以方圆么。国家利益面前,一个王子春又算得了什么呢?”   徐世昌心中哀叹了一声,知道王占元这次是撞到铁板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王占元,但也知道凭借自己一人是无法说服耿谨文的,只能先退一步观望形势再做打算了。于是他就说明了自己今次到来的最为重要的事情,“袁总统去了也超过49天了,这新政府是不是该定下来了?” 第一千零一十章   耿谨文的左手手指轻轻叩击了椅子扶手数次,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徐世昌说道:“既然各方对于国会组成意见不一,那么我认为可以暂时的以维持中央政府的运转为目标,即先恢复内阁责任制。   鉴于总统的空缺,我建议对照中央各部门成立各专门委员会,对政府的政策进行讨论,对政府部门的施政进行监督,即以专门委员会暂时取代总统和国会的部分职权,直到各方就新的政治体制达成妥协之后,再重新调整回来就可以了。”   徐世昌想要的也是有人负责决策而已,眼下他虽然以国务卿代行总统、总理的职权,但却内要应对北洋的呼声,外要承受共和党及其他政治党团的压力,根本不能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执政。因为他的决策迎合了一部分人的意思,必然会引发另一群人的不满,以现在看守政府的地位根本无力对抗这种舆论上的指责,毕竟大家都知道现政府肯定是要结束的,没人不愿意打一打落水狗。   耿谨文的提议虽然没有彻底解决政府当前的困境,但是却算是为现政府确立的执政的权力来源。想也知道,这个专门委员会中必然会有共和党的介入,经过了共和党的背书之后,政府发布的政策和行政命令也就有了实施的基础。   接下来同耿谨文的交谈中,徐世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这一认知。在袁世凯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成立了教育委员会、外交委员会和财政委员会,这三个委员会也是北洋团体对于共和党的分权。在袁世凯无法视事的时候,这三个委员会所对应的三个部门也是运转的最好的,并没有受到袁世凯病重及去世的影响。   之所以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是在于以共和党为主的委员会承担了决策责任,为部门政令进行了背书。各地政府虽然观望着袁氏之后的中央权力变更,但是也没这个信心去挑战共和党背书过的中央政令。在当下,共和党和北洋达成共识的政令还是足以压倒地方上的不同意见的。   而现在耿谨文要求扩大委员会的规模,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巩固中央政权的一种办法。受到质疑和挑战的中央政府能够得到共和党的支持的话,那么短时间内还是能够稳固下来的。当然对于徐世昌来说,这意味着北洋政府的一部分人保住自己的权位,从而避免了被新政府清算的下场。   从共和党对待王占元的手段来看,徐世昌知道自己如果不表现出同对方合作的态度,那么之后成立的新政府恐怕就要以清理北洋官僚为第一要务了。毕竟这既可避免北洋势力卷土重来,新政府也能用对北洋官僚的处置安抚民心,民国建立以来,北洋官僚在地方上也确实是盘剥过甚了。   两人交谈了将近一下午,徐世昌才带着凝重的神情离去,把徐世昌送出了自己的跨院后,耿谨文看了看天色就往王葆真的办公室走了过去。他见到王葆真后就同他交代了下今天和徐世昌的会谈,然后向他说道:“你明天找个时间去同戴季陶、林长民他们碰个头,把我同徐世昌的谈话透露出去,看看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的反应现在恐怕也不能动摇大势了吧,各列强现在无暇分身,日本犹豫不决,和我们发生冲突的几率也越来越小了。”王葆真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回应了耿谨文。   “虽说大势如此,但是能够迫使他们妥协总好过大家不断斗争下去。吴主席也说的很清楚了,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地主阶级,但是地主阶级本身是难以联合的,他们只能同某些政治力量结合在一起才会形成跨越地区的联合。   我们现在没必要逼迫他们同地主阶级联合起来,虽然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们,但是这种和地主阶级相结合起来的政治力量必然是最为反动的集团,哪怕我们最后取得了胜利,可是在这之前反动集团还是会给地方上带来过多的伤害的,也会给列强以可乘之机。   但是反过来,我们在政治上给予他们一些权力,诱使他们同地主阶级分离,那么等我们消灭了地主阶级之后,这些政治团体也就失去了基层的支持,不过是无根之木,倒时只要轻轻一推也就倒下了。”耿谨文拍着身上的灰尘交代完后,就顺势起身离去了。   五月十日下午,孙中山午间小歇后刚刚爬起,他的秘书长戴季陶就趁着这个无他人在场的机会,向他汇报了耿谨文和徐世昌之间的谈话。   “岂有此理,共和党居然和北洋沆瀣一气,他们还有脸拥护共和吗?”正在擦脸的孙中山听后,顿时恼火的丢下了手中的毛巾,面前铜盆内的清水都飞溅出了数滴,他身边的戴季陶身上虽然被溅上了几滴,但纹丝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了数次后,孙中山终于按下了心中的怒火,有些冷静下来的向戴季陶问道:“王葆真向你透露这个消息,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出于别人的授意?”   站的笔直的戴季陶略一思索后便回道:“我看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倒是有些履行公务的味道。”   孙中山想了许久方才又问道:“我记得王葆真也是同盟会出身?”   戴季陶略带苦笑的回道:“是,正因为如此,王葆真平日里对于我们这些东京的老朋友都很疏远,显然他更在意现在的共和党党员的身份。”   孙中山叹了口气道:“过去大家都是推翻满清的同志,如何闹的如此生分了。孙洪伊、李根源他们到底还在犹豫什么现在大家要是再不团结起来,不要说共和党了,就连北洋都争不过啊。”   戴季陶沉默了数秒后回道:“其实下面的同志还是很愿意恢复国民党这个团体的,从中作梗的无非就是一部分人,他们还是想要总理您让出更多的权力,好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看,我们完全可以把这部分剔除出去,只拉拢中下层的同志,那么阻力就少的多了。”   孙中山沉吟了半天还是摇着头说道:“这么一来,不就撕破脸了么。我们的力量本就不足,要是再陷入内斗,到时只会让共和党和北洋看了笑话。算了,我再让谢持去同他们谈谈。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你说共和党让王葆真透露这个消息给我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戴季陶眨了眨眼,方才认真的说道:“我以为应当是共和党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了。再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我们并没有展现出,在抗衡共和党的同时组建一个新政府的力量,共和党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对我们容忍下去了。   其次就是群众对于新政府的期待也在改变,王占元的被抓,山西和陕西的争斗,都说明了失去中央政府的约束后,地方势力正视图扩张自己的力量。虽然我并不支持北洋对于各地的驻军统治,但是在当下他们无疑代表着中央的权威,地方势力驱逐北洋驻军的行动,实质上就是在对抗中央的权威。   也许在袁世凯病重并离世的那段时间,群众是期望于中央政府能够回归到共和道路上来的,这也是一开始社会舆论大多站在我们这边反对共和党及北洋的主要原因。在经历了袁世凯这样一个强人统治之后,大家并不希望再来一个类似的人物入主中央政府。   特别是吴川所领导的共和党在关外所建立的强权政治,显然是不符合欧美的民主政治道路的,更何况他们还公然不经国民的讨论准许就强行推动土地改革及提出消灭地主阶级的政治主张,吴川无疑又是一个类似于袁世凯的独裁者。   只是群众一向都是没有什么耐心的,虽然一开始他们因为畏惧共和党的政治理念而选择了支持我们,期待我们建立一个真正的共和政府。但是如果我们迟迟不能响应群众的期待建立起一个这样的政府,那么群众就会选择抛弃我们,转而去拥抱能够给这个国家带来秩序的强力人物。   从目前来看,当前的中国已经出现了社会秩序失衡的先兆,这几天报纸上的舆论也开始转向,不再奢谈什么共和民主,反而开始积极要求各方尽快协商建立新政府,以维护社会的稳定,让小民安稳度日了。   可见,如果我们继续拒绝和其他各方妥协的话,共和党、北洋及其他党团也许会将我们派出在新政府之外了。那样的话,国民党的复合也许就会遭到极大的阻碍了。不少人愿意恢复国民党这面旗帜,还是希望能够重现当初国民党在国会占据绝大多数席位的景象,而不是和我们一起被排除在新政府之外。”   孙中山听完之后久久没有出声,他心里清楚戴季陶说的是正确的,随着地方势力的不断活跃,民众的生活受到了影响之后,舆论就会把责难指向自己和中华革命党,当初二次革命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民众不希望革命带来的动乱影响自己的生活,才使得各省革命党人拒绝响应。   虽然袁世凯倒行逆施破坏了共和体制,但是在共和党的制约下,北洋政府始终没有成为一个强势的中央政府,这也使得各地民众对于北洋政府的不满还只停留在表面,没有到达势不两立的地步,这点从西南各地的地方势力对于中央政府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   而随着共和党这个强势的革命党的出现,倾向于革命的年青人大量的流向了东北而不是成为了中华革命党的拥护者。这也就使得中华革命党的地位相当的尴尬,跟随着孙中山流亡海外的革命同志大多是有产者出身,因此他们天然对于共和党提出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不感冒,也坚决反对强制性的土地改革和消灭地主阶级的政治主张。   虽然有少部分人在接触了社会主义理论之后觉得很有道理,这少部分人包括戴季陶和孙中山自己,但是考虑到本党大部分老同志对于社会主义革命的愤恨,孙中山又不能公然宣布支持共和党的土地改革及消灭地主的主张。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革命党却去同情地主阶级,这已经脱离了三民主义的革命纲领,也使得党内的进步革命者感到了不满。   假如孙中山对于俄国革命有所了解的话,那么他就应该会同情克伦斯基,因为两人的处境都极为相似。作为革命党团,他们不够左;作为保守派,他们又不够右。假如社会秩序稳定的话,他们还能依赖于走中间道路获得沉默的大多数的支持;但是在一个阶级矛盾激烈的社会中,则左右都不会认同他们的折中路线。   虽然现在的中国社会矛盾并不如俄国激烈,但是导致满清灭亡的社会矛盾并没有在辛亥革命后消亡,或者说袁世凯执政的中华民国根本就没有对满清遗留的社会矛盾做什么解决,这依然是一个地主阶级所掌握的封建王朝,只不过统治者从满人皇帝换成了汉人总统。   袁世凯执政时期所颁发的一系列新政,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王朝而不是改变整个社会的结构,也就是说北洋官僚发展工商业并不是为了发展生产力,而只是为了赚钱而已。这些工商业不是依附于外国的技术设备,就是以出口的原材料为主,赚取回来的资金也不是形成为新的产业资本,而是变成了维护统治的军火和满足个人享受的奢侈品。   如果中国的地盘再小一些,人口再少一些,那么就是一个大号的南美国家。但是中国的地盘和人口都超过了南美各国,这也就意味着南美各国依赖外国资本统治的寡头政治,在中国是难以实现的。因为中国实在太大了,列强哪怕投下了10亿美元,也只能在沿海建立几个高度开发的城市,对于内陆的贫困乡村是难以影响的。   于是乎在袁世凯执政了6年之后,中国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还是围绕着土地展开的农民阶级同地主阶级之间的矛盾。共和党之所以敢强行推动土地改革和主张消灭地主阶级,是在于共和党已经建立起了东北三省这样一个根据地,而中华革命党现在还停留在依靠革命理论去吸引同志的阶段,自然就提不出太过激进的革命理论了。   看到孙中山处于一种难以决断的状态,戴季陶不由上前一步再次劝说道:“总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以吴川这几年操弄政治的手腕来看,一旦我们选择不合作,恐怕下一步就是要针对我们进行连续不断的打击了。本党已经禁不起再来一次海外流亡了,这一次恐怕会有很多人会选择脱党的。”   孙中山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青砖墙面,好久才压低着声音说道:“你是说,我们要选择支持共和党的主张?这让党内大部分的同志如何看我?”   戴季陶诚恳的说道:“党内大部分同志也只是嘴上反对,他们不过是想要逼迫总理您去同共和党对抗,但是他们自己可没单独同共和党对抗的勇气。   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同共和党对抗到底,那么总理不妨劝说他们退党自己去乡间组织民团去。本党现在应在政治上和共和党进行斗争,而不是把自己置于政府之外的反对派,这对于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我们可以支持消灭地主阶级,也可以支持土地改革,但是我们可以反对暴力掠夺地主土地的土地改革方式,要求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让地主阶级在时间中消亡……”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从这张地图上能够看得出来,东北三省在建成了中长铁路、北京-丹东铁路、新民-黑河铁路、长春-图们江铁路为骨干的铁路网之后,基本形成了哈尔滨、长春和沈阳三个铁路枢纽中心。   在经过电气化改造之后,从哈尔滨到大连的列车速度已经提高到了60公里每小时,除林区及山区支线之外的其他线路,列车速度也达到了45公里每小时。   哈尔滨到海参崴750公里,需时16小时;沈阳到丹东240公里,需时5小时;沈阳到大连380公,需时6个半小时里。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有能力在一天之内,从哈尔滨、沈阳向以上地区派出一师兵力,三天之内运输2-3师的援军。   而从日本的门司到大连或海参崴,海上航程至少需要2-3天,再考虑到从海参崴到哈尔滨一线的地广人稀补给困难,日军想要登陆东北作战,最佳的选择就剩下了从大连、丹东登陆,或者是从朝鲜半岛向北推进。   从欧战以来日本航运业的发展程度来看,在只使用本国船只担任后勤运输的状况下,日本每月能够保障200万吨物资运抵大陆,在没有外部物资补充的状况下,日本大约能够坚持8-10个月。   而我方这边,以哈尔滨、长春、吉林为后勤中心对滨海地区进行物资补给,每月的转运能力可以达到450万,依托东北的物资和生产能力,至少可以坚持10个月以上。   因此,只要能够保证东北地区的核心地区不受战火损耗,那么在1对1的状况下,日本绝无可能以突袭战的方式在前期迅速击溃我们;而在没有外部支持的状况下,日本也无法以消耗战的方式拖垮我们。   但是以东北当前的人力和自然资源,依旧是挡不住在协约国集团支持下的日本发动的全面进攻,因此尽快消化晋冀鲁豫四省的人力和地方资源,控制住渤海的通行权,才能保证我国有将列强拒之门外的力量。   不过根据我们的研究,想要消化掌握晋冀鲁豫四省,最好要先掌握陕西、甘肃和宁夏。这三省虽然经济不够发达,却是连接东南西北的交通枢纽,也是我国的心脏。这三省北通新疆、外蒙,西连青海、西藏、四川,东与内蒙、山西相接,南边就是河南、湖北。   西安、兰州、银川、归绥、大同、太原、洛阳,这些围绕着黄河的城市只要能够联通起来,那么这些城市所在的区域就能建立一个类似于东北的工业带。这一工业带远离沿海,同北面的俄罗斯又有高山、大漠相隔,可以说将是我国最为安全的工业地区。   一旦这一工业带能够建成,那么东北工业区除了能够获得一个安全稳定的后方基地外,它也能够配合东北工业区把华北地区的帝国主义势力挤压和驱逐出去。而有了这一工业中心,我们也就不必再担心帝国主义从海上入侵我国,因为新疆、外蒙、内蒙、四川和西南地区的自然、人力资源将会汇集于此,从而支持我们和入侵者打一场持久战,我相信没有那个帝国主义联盟能够打得起这样的消耗战……”   吴川满意的向身边坐着的朱和中说道:“参谋总部这次倒是找对人了,这位林上尉是什么履历?”   朱和中心中有些得意的说道:“林资善上尉是哈尔滨起义时的外围成员,那时他还在读高中。革命之后他就被派往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留学,后来海军缺乏后备人才,他被招募转入了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   不过他在海军学院读了一年之后,认为当前中国需要的不是海军而是陆军,因此打报告要求转入陆军学校学习,当时我和蒋百里亲自拍板同意了他的转学申请,最后他进入了美国陆军军事学院学习。   和其他的军事留学生不同,林资善上尉在军事之外的科目也非常出色,是去年秋季归国的留学生中眼界最为开阔,因此我就把他留在了参谋总部。在您对参谋总部提出了研究东北亚军事力量对比课题之后,他承担了主要的研究工作。”   吴川想了想便侧着头对朱和中说道:“他在宏观战略上分析的很好,不过我希望能够看到更多的细节。让他到基层去沉淀一段时间,了解一下我们基层部队的真实情况,然后再对我军真实的战斗力作一个分析。依赖于纸面数据做出的战略分析是不可靠的。”   朱和中点头同意了吴川的建议,此时林资善上尉的汇报也差不多结束了,随着幻灯机被关上,会议室内的灯光被打开,围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前的各位中央委员们面前顿时大放光明了起来。   吴川鼓着掌对站在会议桌另一头的林资善说道:“林参谋的分析汇报很不错,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精彩的分析。”   当林资善及其助手从会议室离去之后,随着房门被关上,吴川这才对着室内的各位中央委员们说道:“今天请大家过来听一听参谋总部的关于东北亚军事力量比较的汇报,一是为了让大家对我们自己的力量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二就是在这个基础之上讨论一下战后的发展纲要。”   宋云桐有些不解的提问道:“战争就要结束了吗可是欧洲那边不是打的正激烈吗?虽说美国参战将会使得协约国获得对同盟国压倒性的优势,但是现在德国在西线的进攻似乎还占有优势啊,这场战争恐怕在年内结束不了吧?”   对于宋云桐的疑问,都不需要吴川开口,朱和中已经胸有成竹的为其解答道:“是,从3月21日开始,德军在西线的攻势极为凌厉,一度让英法军队丢失了不少阵地,但是现在不是1914年而是1918年,战争已经进行了快要4年,德军的进攻就好像是一个重病患者的回光返照,看起来是病情有所好转,但实际上却是把最后一点生机都焕发出来了。   根据我们得到有关于德国的一些情报,从去年秋天开始,德国的肉类消费已经下降到了战前的五分之一,油脂消费是战前的九分之一,糖类消费是战前五分之三,面粉消费是战前的二分之一,只有土豆的消费是和战前持平的。去年冬天德国许多家庭是依赖着野外的萝卜才能填饱肚子。   1917年夏天,德国政府给城市居民供应的食品热量已经降低到了1000卡每天,而战前德国卫生局认为每人每日最低热量指标是2280卡。按照我们得到的一些德国城市的医院数据,5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已经达到了50%,几乎和一个落后的农业国相当了。而死于结核病、营养不良的病人也比战前增加了一半以上。   在工业生产能力上,大约也降低到了战前的四分之三,德国的人力资源也接近枯竭,每三名工人中就有一位女性,这在战前是不可想象的。在交通运输上效率也大大下降了,比如战前从东线开往西线的军列只要2-3天,但是现在则要10-12天。   从以上这些情报我们很容易就能获得这样一个结论,德国的战争潜力已经耗尽了。这也是为什么,德国无法尽快的和苏俄达成和平协议,非要苏俄做出大量赔偿的原因。如果德国无法从苏俄这里获得足够的粮食和其他物资,那么德国就不能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而德国人在东线的举动,也为其在西线的失败埋下了种子。正因为德国无法将东线的力量尽快的调动到西线,直接导致了其进攻攻势不能形成连续动作,从而为英法填补战线上的空缺赢得了时间。   因此,参谋总部非常确定,一旦德国人在西线从进攻转为防御,就是德国正式进入失败的倒计时阶段了。因为,德国已经没有可能再发起一场这样规模的进攻了。而从俄罗斯帝国的突然崩溃情况来看,德国恐怕也无可能在没有胜利希望的前景下持久的防御下去。因此,德国或是在协约国军队攻入柏林前投降,否则就会在柏林复制十月革命……”   朱和中的详细解释,算是打消了各位委员们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不管是党内的左派还是右派,事实上都不希望欧洲的战争在年内结束,左派希望战争的延续能够给帝国主义带去更多的打击,从而有利于无产阶级政权的崛起,右派则是不希望中断目前的战争景气期,这种躺在家里看着金钱源源不断的进来的感觉确实美好。   在各位委员窃窃私语的讨论着欧洲战争结束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影响时,宋云桐最先反应了过来,忧心忡忡的出声说道:“欧洲战争如果在年内结束的话,那么欧洲是否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进口大量的物资战争结束,海上危险的解除,那么航运业恐怕也要遭到极大的打击了。英美的商船一旦从军事运输中解放出来,估计我们的商船竞争力就不太够了。航运业不景气,肯定会牵连到造船产业,而造船产业又关系到钢铁产业,这是接二连三的一连串打击啊。”   吴川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阻止了宋云桐说下去,在其他委员会看向自己之后,他才出声说道:“欧洲战争的结束,必然会令各国的需求发生变化,国际贸易将会迎来一个较大的调整期,这是客观存在的。   但是,我们不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盲目的去追逐国际市场的变化,那么最终只会让我国的经济成为国际市场的附庸,从而受制于人。   我召集各位同志过来讨论战后的发展纲要,就是为了解决我国在战后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我国出口所存在的缺陷也是其中的一个问题。但是问题么,只要找到解决办法就好了,没必要担心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从投身革命以来,在坐的同志那个没有遇到过问题的?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坐在了这里,那么问题又去了哪里?”   各位委员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吴川于是一边打量着委员们的神情,一边接着说道:“找出问题,解决问题,这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点是如何在一个原则下去解决所有问题。”   宋云桐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坚持一个原则我是支持的,但是战争结束后我们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恐怕不能以单一原则去统一解决吧?光是和欧美进行贸易,又要同俄共布保持意识形态的一致,恐怕就不能在单一原则下解决这两者之间的分歧。”   吴川看了他一眼,方才温和而有力的说道:“列宁同志说过:辩证法是研究对象的本质自身中的矛盾。而作为一名唯物主义者,我们认识世界最重要的工具就是唯物辩证法。   我认为,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矛盾总和而成的集合体,我们要认识世界的实质,就得首先承认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也是对立统一的。   和欧美列强进行贸易,同俄共布保持意识形态的一致,这是矛盾的对立,那么它们的统一点在什么地方?为了让中国的无产阶级政权能够生存下去,这就是统一点。   我想大家应该很清楚一点,从1840年英国以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之后,帝国主义试图把中国变为自己的殖民地的图谋就没有熄灭过。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日俄战争,正是帝国主义试图灭亡及分割中国的高潮期。   为什么中国没有如同美国和印度那样完全的变为西方的殖民地,并不是我们能打,也不是帝国主义起了恻隐之心。而是我们的体量太大,而帝国主义之间又存在着矛盾,这才使得中国没有完全的沦为列强的殖民地。   但是,如果继续让满清统治下去的话,那么中国迟早会成为下一个印度,所以才会出现辛亥革命。但是打倒了满清,帝国主义并不会就此熄灭灭亡中国的野心,袁世凯执政的这几年我们也看的很清楚了,列强一直试图让北洋成为第二个满清,而北洋政府也几乎没有说不的权力。   为什么北洋政府不能对列强说不?因为它没有实力。为什么北洋没有实力,因为虽然我们打倒了皇帝,但是中国社会的本质没有变,依然还是一个农业国。欧洲大战已经很好的展示了,工业国之间的战争是一个什么状况,不要说欧洲列强联手,就是单独一个欧洲列强,我们也一样打不过。   所以,打倒皇帝不过是为中国的工业化扫清了障碍,假如我们不尽快的完成从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变,那么我们依然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落后就要挨打。和欧美列强保持贸易往来,正是为了实现中国的工业化,关上国门闭门造车是很难完成这个目标的,而帝国主义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那么如何让帝国主义给我们留出完成工业化的时间,首先就要破坏帝国主义之间的联合,其次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对抗帝国主义的力量。俄罗斯帝国的崩溃,不仅极大的削弱了帝国主义的力量,还为我国消除了北方边境的威胁,如果我们不和俄共布达成意识形态上的一致,反而协助帝国主义去剿灭俄国的无产阶级政权,那么我们就是在为自己挖掘墓穴……”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吴川再次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会议桌前的各位委员,这才总结道:“所以,党指导下一阶段的工作原则就是:巩固中国无产阶级政权的存在,壮大中国的无产阶级群体,削弱帝国主义的力量。”   各位委员沉默了片刻,就纷纷鼓掌表示接受了吴川提出的这一原则。和数年前相比,在坐的委员们显然已经成熟了许多,他们也习惯了吴川所建立的,先统一思想然后再讨论具体问题的议事办法。   在经历了多次的会议之后,各位委员们也发现了这种议事办法的好处。在会议召开之前先统一思想,也就使得接下来提出反对意见的委员必须要使得自己的反对意见符合这一事前统一的思想,而不能为了反对而反对。   民国初年的国会乱象,其实就是各党派一味以门户私利为重,他们对政策的反对和赞成完全是取决于本党或本人的私利,而不是为了某个伟大原则而做出的妥协。这种没有规则的民主最终使得国会失去了对于政府的约束,既然各党团在国会内只为自身的利益考虑,那么掌握了政权的北洋集团为什么还要听各党团的废话呢?   共和党的民主集中制也正是建立在这样的议事章程上,才能真正的落实下去。当然,这样的议事章程对于那些马列理论掌握不深的领导人也是比较麻烦的,毕竟统一思想是统一同志们的世界观,作为一个无产阶级政党自然不能用其他思想去统一党员的世界观,因此对于马列理论掌握不好的委员们,正在自然的被夺走话语权。   但即便是如此,共和党的组织性和决策效率也远远的超过了其他党团。遵从于传统文化的地主阶级根本就没有统一思想这个概念,他们只会通过血缘、姻亲、师生、同学关系去拉帮结派,以维护小团体的利益;而中国的资产阶级力量太过弱小,这直接导致了资产阶级民主派不得不向外国资本家和国内的地主阶级妥协,也就使得他们很难有完全统一的主张。   因此哪怕对于这套章程颇有意见的党员,在和其他党团做了比较之后,最终还是认可了这套议事章程。而且在思想统一的原则下讨论问题,不管是支持或反对意见都不会造成委员之间的个人冲突,抱有这样目的在会上发言的,首先会遭到全体委员们的抵制。   在认同了吴川提出的下一阶段的工作原则后,梁廷栋也就自然的向吴川发问道:“那么吴川同志是否能够就战后的具体路线做一个阐述呢?”   “当然可以。”吴川对着梁廷栋微微颔首,然后便说道,“中国无产阶级政权之所以能够存在,是依赖于帝国主义之间的争斗;而想要巩固无产阶级的政权,光是依赖于帝国主义之间的争斗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一只合格的无产阶级先锋队和拥有足够数量的无产阶级。   什么是合格的无产阶级先锋队,至少应当是一个由拥有着共同理想的革命者所组成的组织,而不是由一群官迷组成的官员后备队伍。这五六年来,党的组织确实发展的很快,但是这些党员们究竟有多少是了解了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又有多少是从心里认同了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我认为十个里面有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粗略一点的划分,党内现在可以分为左中右三派,右派认为应当在布尔什维克主义的领导下发展资本主义,中间派则主张发展国家资本主义,左派则主张没收一切私有资本。就我本人而言,我觉得自己大约站在中间偏左的立场。   同志们想一想吧,在地主阶级没有被消灭以前,我们还能主张党是先进而革命的,但是等到我们消灭了地主阶级之后,我们还能继续宣称自己是先进而革命的吗?我看,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就会沦为保守主义者了。这就是客观存在的现实,不会因为我们的否认而自动的消亡。   所以,党要保持自身的先进性和革命性,首先就要保持党员的先进性和革命性。如何去保持党员的先进性和革命性,其一在于思想教育,其二在于不断的输入新血。   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党要保持自身的活力,就得不断的更新思想,引入新的革命者。所以,我们不仅在入党时要严格的进行政治审查,入党之后也要时时关注党员的成长,对那些跟不上组织步伐的党员进行教育帮助,绝不能让他们成为党内的落后分子,   只有这样一个始终保持先进性和革命性的无产阶级政党,才能代表无产阶级牢牢控制住政权,而不至于让政权落入反动阶级的手中。   至于扩大无产阶级的数量,这一点我觉得就不用多加解释了,没有足够的无产阶级,那么我们就不可能镇压住反动势力的反扑。从国内外的历史来看,没有那个反动阶层是自愿退出历史舞台的,不管是奴隶主还是封建地主。为了对抗这些反动阶层,我们就得扩大无产阶级政权的基础,确保我们的力量始终能够压制住这些反动力量。   至于削弱帝国主义的力量,就如我之前所说,帝国主义对于灭亡中国的野心是不会消失的,因此想要遏制帝国主义灭亡中国的野心,就必须增强自己的力量,削弱对方的力量。   如何削弱帝国主义的力量,我认为我们应当首先正确的认识我们所处的世界,了解什么是帝国主义?为什么帝国主义如此强大?”   各位委员听的都很认真,显然他们对于吴川提出的问题也非常感兴趣。吴川稍稍停顿了几分钟,组织了下脑子里的语言后说道:“帝国主义就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列宁同志对于帝国主义有一个相当具体的定义:帝国主义是发展到垄断组织和金融资本的统治已经确立、资本输出具有突出意义、国际托拉斯开始瓜分世界、一些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已把世界全部领土瓜分完毕这一阶段的资本主义。   也就是说,帝国主义的经济基础就在于金融垄断资本主义。相关论述大家可以去看列宁同志的帝国主义论,我们今天只讨论金融垄断资本主义对于世界的统治方式。   同志们应当有所了解,工业生产的集中必然会导致工业垄断组织的诞生,而一个工业垄断组织必然存在三个要素:资本的集中、生产的集中和市场的垄断。   东北发展工业化也有一段时间了,搞经济的同志应当清楚,这三要素中最为麻烦的是对于市场的开拓和筹集产业资本。   比如,在日俄战争之前东北的棉布进口国主要是英国和美国,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棉布就迅速的压倒了美国棉布和英国棉布,成为了东北市场上的垄断者。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日本从俄国人手中获得了南满的控制权后,就把银行开设到了东北。他们用自己印刷的纸币收购东北的物产,也就迫使了东北的商人不得不优先采购日本的工业品,因为要把日元更换为黄金,然后再去购买英国和美国的工业品,东北的商人就要付出极大的成本,而英国和美国的商人是不会收取日元的。   而在另一方面,在不平等条约下,我国想要发展工业或基础建设,只能向四国银行团借款,而不能直接在国际市场上融资。如日本这样一个本就缺乏资本的国家,也不肯放弃向中国贷款的机会。因为中国向四国银行团贷款,利率最少也是五厘,但是日本在国际市场上进行融资的成本也就在4厘上下,也就是说哪怕是做中间人,日本银行业也是有所获利的。这还不包括,各项贷款合同中我国所抵押出去的利权,也是国际银行家的收益。   由此可见,金融垄断资本主义对于世界的统治,要比直接的殖民主义隐蔽的多,也深入的多。毕竟殖民者是有限的,我们可以通过远离他们来躲避被殖民统治的命运。但是,金融垄断资本通过对于世界各地民众的社会生活的改造,把全球日益的纳入了一个统一的社会化生产和交换的圈子,除非我们拒绝现代化,否则我们就不可能避开它。   这就是帝国主义强大的原因,它通过全球贸易和对工业、金融的垄断,从而能够集中起全球的资源来对付一两个起来反抗的民族或国家。除了像我国和俄国这等体量的国家,其他国家和民族是难以和帝国主义相抗衡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让俄国重新回到帝国主义的怀抱中去。”   梁廷栋不由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么我们同帝国主义维持贸易关系,是否会促成金融垄断资本对于我国经济的控制?假如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我们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   吴川摊开手坦诚的说道:“只要我们想要利用国际资本发展本国的工业,那么国际资本对于我国的经济渗透就不可避免。而以中国当前的资本积累和技术能力,想要不依赖外国的资本、技术完成工业化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帝国主义必然会对我国采取军事干涉、贸易封锁等手段颠覆东北的政权。   此外,在经过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积累之后,当前世界的电气科技正处于爆发的前夜,一旦帝国主义对我们采取封锁措施,那么我们将会错过这次科技爆发所带来的发展红利。所以,即便有着这样的危险,我们也还是必须融入到当前世界的贸易体系当中去,直到我们和苏俄都恢复过来为止。至于最后的保障,就取决于无产阶级政权到时是否存在。”   宋云桐微微颔首,他是赞同吴川说地话的,不过梁廷栋和徐景魁几位委员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听出了吴川对于和国际金融垄断资本的搏斗并无十足的把握。   不过吴川很快就接着说道:“当然,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并不需要面对一个统一的帝国主义金融垄断资本集团。这场欧洲大战不仅削弱了帝国主义集团的力量,也动摇了英法金融垄断资本对于世界的统治,我们将有幸看到资本主义世界中第一次国家间金融垄断资本集团的更替。   随着美国在这场大战中所吸取的大量黄金,和向欧洲各国所放出的大量贷款,美元初步具备了向英镑-法郎体系发起挑战的基础。因此战后美国资本必然试图接收英法金融垄断集团对于世界经济的控制权力,虽然这场大战极大的削弱了英法帝国主义的力量,但是英法帝国主义自上个世纪中叶以来所建立的世界殖民体系并不会轰然倒塌。   而美国虽然在工业生产能力及黄金储备上都超过了欧洲,但是英法在军事上的优势和遍布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将极大的削弱美国金融垄断资本集团对于世界经济的影响力。帝国主义之间争夺世界金融霸权的争斗,正是我们可以借助国际资本发展的契机。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强调一点,资本主义的金融垄断资本是建立在金本位制度上的。正是因为全球所认同的金本位制度,国际资本才能自由的在国际间流动,并确定全球商品的定价。如果没有金本位制度的存在,国际资本就不能自由的在各国流动,各地民众也难以用相同的货币给商品定价,那么国际贸易体系就无法建立。   如果说封建社会运转的根本在于权力,那么资本社会运转的根本就在于黄金,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任何事物都是可以标上价格的,没有黄金你就没法让这个社会运转起来。   为什么金本位对于资本主义如此重要,那么我们可以往历史中去找一找原因,在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尚未确立之前,金银之间的比价其实并不如现在这么大,仅仅在明代前期,金银的比价也长期停留在1:5或1:6的水准。但是航海大发现促成的东西方贸易规模的暴涨,直接导致了世界白银向东方的集中。   同志们应当都接受过资本论的初步解读,那么我们也应当很清楚,商品的价值是由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形劳动所决定的,不管是中国人、印度人、非洲人、欧洲人还是美国人,在相同的生产条件下,生产同一类商品所付出的劳动应当是等值的。   但是航海大发现时期的贸易品,却违背了这一客观规律,因为东方出产的商品大多都属于特产,而西方却没有特产能够弥补东西方贸易逆差造成的巨大缺口,因此他们只能支付金银等硬通货。为了解决东西方贸易所出现的巨大逆差,欧洲各国采用了两个办法,第一就是寻找出产金银的海外殖民地;第二就是抛弃白银货币建立了金本位制度,通过扭曲金银之间的比价,来扭曲东西方商品的价值。   前者为欧洲各国在海外找到了大量原料产地,而后者则促成了资本主义的诞生。当欧洲资本主义发展到工业革命的阶段之后,全球的黄金及黄金产地也差不多都被西方列强所占据了。正因为西方列强掌握了全球大部分黄金及黄金产地,也就使得东方后发国家即便完成了初步工业化,也无法在国际资本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结合前面的结论,我们就可以推断出,我们今天在欧洲大战期间所赚取的这点利润,在战后很快就会在西方所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中重新被吸取回去。   所以想要建立社会主义的全球贸易体系,我们首先要打破的就是国际金本位制度,建立起在劳动价值上的国际商品交换体系。   当然,以我国加上苏俄的经济力量,现在还不足以建立起这个国际商品交换体系。因此我们还需要在国际资本体系中暂时生存下去,而为了防止美元顺利的接过英镑-法郎这一世界货币体系,我们有必要站在英镑体系中平衡英美的货币霸权争夺,以尽可能的延缓欧洲金融垄断资本集团和美国金融垄断资本集团的合流……”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决定了方向之后,接下来的细节讨论上,各位委员们总算可以发挥出自己的看法了,在数年的工作之中他们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已经不再像革命之初那么天真而幼稚了。   五月十五日,共和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关于革命委员会在战后的路线问题讨论的第三天,一个意外的消息打断了会议。克拉辛代表俄共布向共和党中央传达了一个突发事件,捷克军团在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叛变了。   这个消息让共和党各位中央委员们都感到很愕然,会议室中宋云桐当即就向克拉辛发问道:“捷克军团怎么会叛变?已经进入我国境内的近1万捷克人都很安分守己,我从来没有收到他们有什么闹事的举动,明天就是第一批捷克人上船返回欧洲的日子,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叛乱?这没有理由啊。”   克拉辛瞧了宋云桐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吴川诚恳的说道:“现在的事实就是,捷克军队在车里雅宾斯克车站袭击了当地的苏维埃,并处决了苏维埃的部分成员。而从萨马拉到伊尔库茨克的铁路沿线城市都有着捷克军队的驻扎,除了乌法被工人国际师所控制外,其他城市都有被捷克军队攻击的危险。   当然,人民委员会现在最为担心的还是,西伯利亚的反动势力和帝国主义会借助捷克军团的叛乱生事。为了防止出现这一状况,人民委员会希望中国同志能够暂时切断赤塔以西的铁路运输,以防止帝国主义把捷克军团绑上对付人民委员会的战车。”   克拉辛的话语不尽不实,就连一向支持俄共布的徐景魁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宋云桐更是直接质问道:“确保捷克军团从东北撤离,这是我们向协约国做出的保证。正因为这一保证,我们才能向贵国输入各种援助,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怎么能够随意的切断中东铁路向俄国境内的运输?这不是等于公然向协约国声明,我们选择了和人民委员会结盟吗?可是我们并没有得到来自人民委员会的任何保证。你们这是把我们当成了人民委员会的附庸了吗?”   “人民委员会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是秉持着无产阶级的共同利益向中国无产阶级的代表郑重的请求帮助。各位委员们也应该清楚,一旦帝国主义试图从远东向欧俄地区进攻,那么他们必然会图谋控制远东地区,中国必然也是受害者。因此在帝国主义反应过来之前解决掉捷克叛军,消灭帝国主义干涉我国革命的借口,对贵国和我国都是有好处的。”克拉辛诚恳又不失分寸的解释道。   徐景魁想了想还是为克拉辛帮衬道:“我认为克拉辛同志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想要支援困在俄国境内的捷克军队,必然要以远东作为后勤基地。以当前远东的人口分布和工业分布,以东北地区作为进攻俄国的后勤基地是最合适的,除非我们向协约国放开东北的铁路网,否则我们迟早要同协约国翻脸,那么倒不如在协约国开口之前解决问题,我们也就不用陷入到这样的困局中去了。”   克拉辛对着徐景魁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但他并没有继续出声,还在等待着其他委员发表意见。很快朱和中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便我们切断了铁路,那么人民委员会究竟能在多短的时间内解决捷克的叛乱部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不是把西伯利亚的大部分武装力量调去了察里津,正在打通通往巴库的通道吗?   假如西伯利亚地区乱成了一团,而你们又没有短时间内平息下去的能力,那么协约国的压力就完全转移到了我们身上了。我们现在虽然以军事演习展现了力量遏制了日本人的野心,但是如果让日本人找到了借口,并获得了协约国的支持,那么我们并不能保证日本不会做出某些不理智的行动。”   对于朱和中的问题,克拉辛一时也很难回答的出来,因为他现在对于国内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准确。自从人民委员会和德国签署了和平协议之后,俄共布在俄国的统治就开始遭到了那些想要把战争继续下去的人群的挑战,毕竟十月革命本就不是一场准备充分的革命。   参加十月革命的各阶层,并不是因为向往着共产主义而加入的革命,而是对于临时政府的失望加入的革命。而除了底层的民众真正的厌恶了战争之外,中上阶层还在试图留在协约国的团体内,拖到战争结束,来一个不胜而胜。就连俄共布内部,同样有人以为退出战争是便宜了德国人,所以俄国不应当给德国割地赔款以换取和平。   更何况,和平协议签订之后,除了奥匈帝国真正的遵守了协议,主要是奥匈帝国内部已经濒临解体,已经无力再对俄罗斯图谋什么了。德国和奥斯曼帝国并没有遵守协议完全停止进攻,在人民委员会宣布解散前线俄军之际,德国在乌克兰,奥斯曼在亚美尼亚,都采取了不同程度的进攻行动,试图从俄罗斯割下更多的领土。   因此,和平协议虽然让德国停下了在东线的全面进攻,但是人民委员会也遭到了十月革命以来最大的信任危机,质疑人民委员会签署的和平协议的,不仅仅有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也包括了一部分左翼民族主义分子。   而俄共布的党员数量,也对于俄共布的执政形成了障碍。基本从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这段时间,俄共布的党员人数翻了十倍,但是相比较起俄国的人口,俄共布党员的数量依旧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数字。各地苏维埃的中坚力量,还是当地的工人和士兵代表,特别是后者由于同乡村的联系,使得士兵代表又几乎成为了农民的代表,当然这里的农民是指半自耕农以下的阶层。   虽然十月革命之后,俄国的无产阶级已经完成了两个任务,夺取政权,镇压剥削阶级的反扑,但是俄国无产阶级还面临着一个最为根本的任务,恢复俄国的经济。   就在上个月,列宁就社会主义革命当前的基本任务做了阐述:在一段时间内把自己的力量集中到社会主义革命最重要和最困难的方面,即集中到组织任务上来。提高劳动者的自觉纪律,以及同混乱和组织涣散现象作无情的斗争。   列宁也向党内承认道:“俄罗斯苏维埃共和国的和平不稳固,除了资产阶级反革命分子及其应声虫外,没有一个头脑健全的政治家会想要恢复军事行动。   而和平的不稳固,是由于东西两面同俄国接壤的、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帝国主义国家里,主战派随时可能占上风,俄国的暂时虚弱使他们跃跃欲试,仇视社会主义和酷嗜抢劫的资本家们也在怂恿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帝国主义列强之间已经白热化的纠纷,对于我们说来,才是实际的而不是纸上的和平保证。这种纠纷一方面表现在西欧各国间的帝国主义大厮杀在重新进行,另一方面表现为日美争夺太平洋及其沿岸地区的霸权的帝国主义竞争极其剧烈。   正因为如此,中国无产阶级力量对于俄国来说是不可缺少的帮助。一旦让帝国主义控制了中国,俄国的东方就出现了真正的威胁,那么我们就必须从西面、南面抽调出大批的军队去抵抗东方帝国主义的入侵。   很明显,我们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正处于极不稳固、十分危急的国际环境中。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利用客观条件的凑合给我们造成的喘息之机,医治战争带给俄国整个社会机体的极其严重的创伤,发展国家的经济。不这样做,就谈不到使国防力量真正有所增强。”   人民委员会交给克拉辛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也要让革命委员会替俄国挡住来自东方的帝国主义干涉,也是希望能够借此令革命委员会表明自己的立场,从而替人民委员会分担来自帝国主义的压力。   在革命委员会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前,人民委员会自然不会让中国军队进入西伯利亚地区帮助自己平息叛乱。但是至于人民委员会能否在短期内解决捷克叛乱军队的问题,克拉辛现在也是毫无把握。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吴川终于出声了:“不管人民委员会能否及时平息捷克军队的叛乱,我们也会对中俄边界采取控制措施,以防备溃败的军事人员逃入国内,从而对我国边境的安全造成威胁。   不过,我并不赞成突然截断中俄之间的铁路交通,这只会让帝国主义立刻反应过来,意识到在西伯利亚地区爆发了一场不能在短期内平息的军事叛乱,反而会加速帝国主义的决策速度,对于中俄两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我以为当前最为要紧的就是,控制住铁路电报网络和对于西伯利亚兵变的新闻报道,我们应当引导并控制舆论,从而迷惑帝国主义对于这场兵变的判断。此外,宋云桐委员和朱和中委员,我希望你们对国境内的各捷克营地加以消息封锁,并加快安排他们上船,捷克军团在东方没有根基,只要他们的人数降低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不可能继续同人民委员会对抗下去。   至于克拉辛同志,我希望您立刻同莫斯科取得联系,我们需要对于这场叛乱更为详尽的情报,而不是简单的请求。另外我以共和党的名义向俄共布提出建议,对于捷克叛军应当同时采取军事打击和政治解决的办法,捷克人在东方孤立无援,假如不能给他们以出路,只能逼迫他们拼死抵抗,这对于苏维埃俄国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希望能够派出人员参与到同捷克军队的谈判当中去。”   克拉辛瞧了一眼其他共和党委员,发觉他们都沉默了下去,显然是认同了吴川所下的决定,他只能点了点头回道:“我现在就去给莫斯科发电,把您的意见转交给列宁同志……”   在克拉辛向莫斯科发电的时候,捷克军团的叛乱正在进一步扩大,西伯利亚地区的有产者找上了捷克人,在他们的引导下,捷克军队很快就攻下了西伯利亚铁路线上的鄂木斯克和彼得巴甫洛夫斯克。   西伯利亚哥萨克阿塔曼伊万诺夫·李诺夫上校在捷克人的帮助下控制了鄂木斯克之后,便宣布服从于“西伯利亚地区议会”。   捷克军团第1师的师长斯坦尼斯拉夫·切切克也对着部下们宣布:“我们的队伍是协约国联军的前卫,我们的唯一目标是与俄国人和我们的盟友合作,在俄国重建反德战线。”   乌法以西,伊尔库茨克以东,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反布尔什维克运动。萨马拉到乌法之间地区的反布尔什维克力量也在蠢蠢欲动,一时之间俄国东面突然就危急了起来。   对于东面出现的这一变故,还引发了布尔什维克内部的争斗,主要是托洛茨基和斯大林之间的互相攻击。本次捷克军团的叛乱既是偶然事件引发的,也是必然的结果。   按照捷尔任斯基向列宁的汇报,由于托洛茨基试图在东欧,特别是奥匈帝国内部挑起革命,因此就安排了匈牙利共产党员贝拉·库恩说服奥匈战俘参加革命,在托洛茨基看来捷克军团也应当回国参加革命而不是前往协约国加强协约国的力量。   但是托洛茨基显然没有搞清楚捷克人和匈牙利人对于奥匈帝国的不同情感,对于匈牙利人来说,奥匈帝国是被视为祖国的,虽然匈牙利人认为自己应当在帝国内享有更多的权力,但并不希望奥匈帝国解体。而对于捷克人来说,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并不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在协约国给予了承诺之后,他们就更加认为捷克应当从奥匈帝国独立出去了。   因此匈牙利战俘看捷克人,就像看待背叛了祖国的叛徒;而捷克人看待匈牙利人,则是把他们当成了压迫捷克民族的日耳曼人的帮凶。于是,让匈牙利人去劝说捷克军团参加革命,反而激发了捷克民族主义者的不满情绪。再加上,为了防止捷克军团叛变和俄国糟糕的铁路调度,超过4万人的捷克军团被一点点的分割在了西伯利亚铁路沿线,他们的供给又不能及时供应,于是捷克人的怨气就更大了。   而在这个时候,在车里雅宾斯克车站一列从西伯利亚往欧洲运输匈牙利战俘的列车和前往远东的运输捷克军团的列车停靠在了一起,几名匈牙利人不知怎么就和捷克人发生了冲突,一名匈牙利人向捷克人丢了石头,从而引发了一场几十人的斗殴。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托洛茨基却以此为借口下令解除捷克军团的武装,这形如把捷克人当成了战俘押解,于是本就怨气十足的捷克人就爆发了。   事件发生之后,托洛茨基怒不可遏,要求地方军队解除捷克人的武装,并惩办为首分子。但是很显然,除了有限的几支军队外,大部分由士兵和工人组成的赤卫队并不是拥有健全组织的捷克军团的对手。这一打,反而把西伯利亚地区的虚弱展现在了捷克军团的面前,从而引发了西伯利亚沿线的叛乱,当捷克人和当地的反布尔什维克分子联系上之后,这场叛乱的规模顿时开始向西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地区蔓延开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托洛茨基顿时有些傻眼了,他一边组织军队试图扑灭捷克军团的叛乱;一边则昏了头往斯大林头上推卸责任,认为是斯大林带走了西伯利亚地区的骨干军队,才导致了当地的空虚,从而给捷克军团叛乱创造了机会。   正在察里津指挥红军清剿南俄白卫军的斯大林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口大锅飞到自己头上。他一边向莫斯科发电报解释自己从西伯利亚抽调兵力的正当性;一边则向列宁控诉,聘用不可靠的白军军官担任军事专家,才是导致西伯利亚白卫军和捷克人互相勾结叛乱的原因。而这一政策,正是托洛茨基用以重组红军的主要手段。   左右手的分裂,对于列宁来说是不愿意看到的。他很清楚,不管支持哪一方,都将会损耗俄共布内部的团结。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当斯维尔德洛夫送来了克拉辛发来的电报,列宁看过后便对着他说道:“中国同志提出的建议很好,把捷克叛军和当地的白卫军区分开来,有助于我们尽快平息东面的叛乱。当前对于人民委员会最为危险的,实际上并不是捷克人或哥萨克人的叛乱,而是我们是否能够建立起社会主义的社会化大生产,假使我们不能建立起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那么我们就无法战胜资产阶级的反扑……”   斯维尔德洛夫明白列宁所忧虑的是什么,是十月革命之后部分俄共布党员在经济、政治上越来越激进的政策和主张。这些激进政策和主张,正在毁灭俄共布同中间派之间达成的同盟关系。虽然列宁在公开场合依旧为党的决策作出辩护,批评那些中间派人士的机会主义立场,但是在月初的时候也开始了对“左派共产主义者”的公开批评。   列宁从三月到五月,短短不到三个月内的态度改变,实在是不对这些“左派共产主义者”批评不行了。1918年3月23日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博德杰尔科夫在顿河畔罗斯托夫建立了顿河苏维埃共和国,并担任人民委员会主席。人民委员奥弗申科并不相信这些红色哥萨克,但他自己又要围剿南俄志愿军分身乏术,因此向列宁提出从中央派出一些人才过来分担博德杰尔科夫的权力。   只是刚刚把中央政府迁移到莫斯科,正着手恢复全国的行政和经济的列宁实在没有人可派。于是在奥弗申科的支持下,沃伊采霍夫斯基和赤卫队将领西韦尔斯架空了博德杰尔科夫。问题在于,这两人是所谓的“左派共产主义者”,他们在下顿河地区采取了极端的工厂矿山农田公有化政策以及红色恐怖,就连没有参加志愿军的军校学生也要一并杀害,所有富人财产都要被充公,甚至有人因为“穿着和南俄志愿军一个款式的靴子”而被杀害。   这些极左政策彻底毁灭了红色哥萨克对于人民委员会的信任,也让一些保守派哥萨克极为不满,认为俄共布正在践踏哥萨克人的传统文化和信仰。   4月10日,400名顿河哥萨克士兵发动起义,缴了一支征粮队的枪并于四天后攻占了新切尔卡斯克,这使得原先转入地下的反革命势力又开始串联起来。   保守派政治家G·P·伊万诺夫组建了一个防御委员会,K·S·波利亚科夫担任总司令,S·杰尼索夫任参谋长。4月21日,这些人在扎普拉夫斯卡亚组建了顿河临时政府。4月底波利亚科夫有了10000名骑兵,而波波夫将军也从草原上带兵归队,4月23日,两支部队合并,波波夫担任顿河军司令,波利亚科夫担任参谋长,顿河临时政府开始进行反攻。   而另一方面,德国裹挟了奥地利军队进入乌克兰扶植了一个傀儡国之后,又于4月26日进入了顿河地区。5月1日占领了塔甘罗格。面对这种两面夹击的势态,列宁判断了局势后决定先行退让,他指示顿河苏维埃不要反抗,尽快从顿河地区撤离,先同后方的红军会和再说。   但是当地的苏维埃却无视了列宁的命令,他们不仅开始总动员,还试图征收多达300万卢布的战争税,这引起了当地人的激烈反抗。当地的哥萨克人和资产阶级敏锐察觉到了布党的虚弱,立刻夺取了政权,吊死了逃到北部试图组织反抗的博德杰尔科夫。   自罗马尼亚前线归来的德罗兹多夫斯基,在德军的允许下带领1000名哥萨克士兵向顿河苏维埃力量发起了进攻。德军和顿河哥萨克开始了配合作战,5月6日德军占领了顿河畔的罗斯托夫城,次日德罗兹多夫斯基占领了新切尔卡斯克,顿河苏维埃共和国灭亡,下顿河地区的红色势力被扫空。   斯大林不得不收缩兵力扼守察里津,以防止顿河哥萨克和南俄白卫军在德国人的支持下进攻察里津,从而打通前往莫斯科的通道。   而在国家的经济建设上,“左派共产主义者”也不停的向群众进行宣传鼓动,他们声称:“……只有实行最坚决的社会化,才能有计划地利用现存的生产资料……不是向资产阶级及其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走卒投降,而是要完全打倒资产阶级和彻底粉碎怠工……”   就连列宁也不得不承认,到了1918年5月时,整个俄国已经分成了两大对抗的阵营,俄共布联盟这边只剩下了俄共布自己。   有鉴于国内形势对于俄共布的极端不利,在1918年5月5日,列宁不得不公开发表了《论左派幼稚性和小资产阶级性》一文以批评党内的“左派共产主义者”,并开始纠正一些极左政策。   列宁在文章中严厉批评了“左派共产主义者”,特别是在国有化问题和没收问题上,他着重强调道:“在国有化问题和没收问题上,可以有坚决的或者是不坚决的态度。关键却在于:要从国有化和没收过渡到社会化,即使有世界上最大的‘坚决性’也是不够的。   我们的‘左派’的不幸,就在于他们天真地、幼稚地把‘最坚决的……社会化’这些字眼联在一起,从而暴露了他们对问题的关键完全无知,对‘目前’形势的关键完全无知。   ‘左派’的不幸,就在于他们没有看到‘目前形势’的实质,没有看到从没收(在实行没收时,政治家的主要品质就是坚决性)到社会化(要实行社会化,就要求革命家有另一种品质)的过渡的实质。   昨天,形势的关键在于尽量坚决地实行国有化,实行没收,打击和打倒资产阶级,粉碎怠工,今天,只有瞎子才看不到,我们已经国有化的,已经没收的,已经打倒的和粉粹的,比我们来得及加以计算的要多。可是社会化和简单的没收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实行没收单有‘坚决性’就可以了,用不着有正确计算和正确分配的才能,而实行社会化,没有这种才能就不行……”   在通读过这篇文章之后,斯维尔德洛夫倒是对于东北的经济建设过程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体会。他此时方才有些理解了,吴川为什么极力主张要先完成东北的工业化,然后再谋求东北的社会主义化。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还是有些担忧的向列宁说道:“可是现在托洛茨基同志已经乘坐专列南下,准备组织军队彻底的消灭捷克叛军和当地的反革命力量,这个时候我们要求他暂缓军事行动,先同捷克人进行政治谈判,托洛茨基同志是否会接受?”   站在窗台前注视着克林姆林宫宫墙的列宁思考了许久之后,转而向捷尔任斯基问道:“喀山和下诺夫哥罗德发现的黄金各有多少?”   捷尔任斯基想了想说道:“喀山存有黄金490吨,下诺夫哥罗德存有157吨,下诺夫哥罗德已经安排好,一周内将运97吨黄金回莫斯科。”   列宁转头又向着斯维尔德洛夫问道:“我们现在向中国同志借了多少钱?当前的国民经济重建和国防支出,还有多大的缺口?”   斯维尔德洛夫不假思索的回道:“目前我们向中国同志的贷款已经累积到了4500万美元,不包括自由俄国和帝国向中国的贷款。另外我们还有一批艺术品尚未交付,中国同志已经支付了350万美元的预付款项。   当前我国经济重建工作中最为重要的部分,还是进口机床和各种机器,特别是发电设备。按照我们现在的估算,进口这些机器设备,至少要3到4亿美元。不过有许多设备恐怕需要请中国同志帮助进口,因为当前有能力生产这些机器设备的厂家,几乎都在美国。”   沉默了片刻之后,列宁靠在窗台上说道:“那么也就是说,西伯利亚铁路已经差不多成为了我国唯一的对外贸易通道,其他通道现在都处于不可靠的状态。既然如此,尽快的解决捷克叛军和西伯利亚白卫军已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们需要这条通道的畅通,才能更好的捍卫无产阶级的政权。   通知斯大林同志和托洛茨基同志,要求他们在五月底之前解决萨马拉到乌法之间的捷克叛军和地方叛乱分子;通知克拉辛同志,我们接受中国同志的建议,请他们一起参与和捷克叛军谈判的问题。另外,请克拉辛同志向中国同志就国内经济重建商讨一笔贷款,贷款额度为4亿美元,我们愿意以喀山黄金作为抵押品……”   捷尔任斯基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下诺夫哥罗德还在苏维埃的控制之中,但是喀山却处于叛乱地区,列宁同志向中国同志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显然是防备叛军夺取喀山后运走黄金。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名义,那么叛军就不可能把黄金运走,除非他们能够从空中飞越中国的领土。   斯维尔德洛夫接受了列宁的指示,随即离开了列宁的办公室,去执行列宁的命令去了。看到办公室内只剩下了列宁和自己后,捷尔任斯基这才向着列宁请示道:“在全俄肃反委员会内部试图劫持我的几名左派社会革命党分子,我已经查明,这是一起孤立事件,他们是出于对和平协议不满而一时情绪激动,并不是左派社会革命党有组织的行动。   但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中充斥着这样的‘护国主义者’,我担心他们终究会成为革命的障碍。我们是否应当对他们采取一些行动?   另外,5月7日被您的助手所拦截住的,所谓英国首相的特使,我们也查证过并无此人。为了您的安全,我建议加强对于您的办公室的安全保卫,并对拜访者进行筛选,和减少直接同群众接触的活动……”   列宁摆了摆手打断了捷尔任斯基的建议说道:“假如我远离了群众,还如何去了解群众的需要?只有沙皇才会在克林姆林宫安上大门隔离群众,共产主义者并不需要畏惧群众。至于左派社会革命党,我们需要给他们中的一些人时间去醒悟,现在去刺激他们并不明智……”   在捷克军团发生暴动并占领了鄂木斯克之后,西伯利亚地区议会的议员们就开始组建西伯利亚临时政府了。和另一时空不同的是,西伯利亚地区议会并没有被鄂木斯克工农兵苏维埃给捣毁,因此西伯利亚地区议会成员并没有四处流亡,只是被遏制了活动。   右翼社会革命党人彼·雅·杰尔别尔和立宪民主党人彼·菲·沃洛戈茨基,都试图由自己来组建临时政府。沃洛戈茨基选择和捷克人进行联系,希望这支军队能够支持自己。而杰尔别尔则跑去见了于尔斯泰男爵,对其大加许愿,允诺在新的内阁成立后,请他担任财政部长一职。   于尔斯泰男爵大为震惊,他不知道杰尔别尔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的许诺,但他却并不想在鄂木斯克呆下去了。虽然他在这里的任职时间不长,但是也积蓄了一笔财产,足以弥补行李丢失的损失了。捷克人的叛乱和他所在的后勤部门的亏空,都让他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因此思考了片刻后,他就有些为难的对着杰尔别尔议员说道:“其实我就连现在的职位都是勉强应付下来的,至于财政部长一职,我觉得自己就更加不能胜任了。   承蒙您的关照,我在这里谋取了一个职位,但是在我上任之前,我所管理的仓库已经存在了许多账目不清楚的地方,这一次兵变连带着仓库更是丢失了不少物资。为了这个问题,我现在已经是坐卧不安了,哪里还敢奢望更高的位置呢?   而且,我的家人已经在哈尔滨安顿了下来,她们已经数次来信让我前往哈尔滨团聚了,我现在正打算辞职,好赶去同哈尔滨同家人们团聚。和家人相比,我觉得其他东西并不重要……”   杰尔别尔沉吟了片刻,就断然说道:“其实账目的问题倒是很好解决,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要通知您一声,这一次的兵变烧毁了所有的后勤仓库,您只需要写一个损耗情况报告给议会就可以了。   你想和家人团聚也不是什么问题,临时政府光靠我们自己可建立不起来,我们必然是要向协约国的盟友们请求援助的。因此,您担任财政部长之后,主要的工作地点还是在哈尔滨,工作内容是同协约国各方进行交涉,请求他们给予临时政府以财政和物资上的支援……”   待到杰尔别尔离去,男爵的长子安德烈有些不安的向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杰尔别尔议员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可不觉得父亲您值得他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我听说沃洛戈茨基可不是好惹的,而且他同本地的地主和哥萨克都有着相当深厚的人脉,父亲要是介入到两人的争斗中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站在木屋廊下的于尔斯泰男爵注视着杰尔别尔的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这才回头对着长子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也知道,但是杰尔别尔议员手中到底拿着我的把柄,要是我执意不从,我担心他会和我翻脸。事到如今,也只有给谢尔盖发一封电报,问问他的意见了。恩顺便给你妹妹也发一份……”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安娜对于自己在长春的公寓观感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公寓周边的风景不及自家在图拉的庄园出色,但是就舒适性来说,长春这幢公寓可比图拉的庄园强多了,就设施来说甚至比她家在莫斯科的公寓更加的现代化。   她最为喜欢的还是这间公寓内的浴室、琴房和书房,在经历了令人精疲力竭的数月旅程之后,安娜对于现在这种稳定安静的生活非常的享受。   至于留在哈尔滨的姐姐和母亲,似乎已经融入了哈尔滨的俄国人社区。在叶琳娜给她的信件中,已经不再只有抱怨布尔什维克,和对于过去生活的怀念,而是开始向她描述起了,哈尔滨的俄国人中有哪些青年才俊和各种舞会上的趣事了。   显然,叶琳娜正试图用恢复过去的生活方式来逃避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些事,虽然安娜知道姐姐的这种方式并不能挽回时光,但是她也不忍心惊醒对方的幻梦,只能期待时间能够治疗对方心里的创伤了。   就在安娜心有所思,随手弹奏着钢琴以打发时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鼓掌声,安娜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弹奏,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中,“啊,真棒,这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吗?”   安娜终于停下了弹奏,转过头来认真的对着站在门口的吴川说道:“不,这是蓝色多瑙河的第一段。你究竟是想夸我,还是想要嘲讽我弹的差?”   身体靠在门框上的吴川脸上毫无难为情的意思,他哈哈一笑便顺口说道:“我是想要夸你,可是我对于音乐的鉴赏力显然差了些,倒是让你为难了。”   过去在安娜眼中,吴川只是一个性格有些怪异的外国人,但是她并不认为这个人会和自己人生还有什么交集,直到宫廷派出了代表,她才发觉自己的未来似乎有了一些情况不明的改变,但她依然不认为吴川是有害的。   只是这一次和全家从俄国逃离之后,在哈尔滨和远东的俄国人口中,有些是她自己听说的,有些则是叶琳娜为她打听到的,她才意识到在中国的俄国人眼中,吴川可不是什么谦谦有礼的绅士。   在那些前哈尔滨的上层俄国人口中,这是一个冷酷无情又深谙政治权术的政客,曾经在哈尔滨权势熏天的霍尔瓦特将军,在吴川一步步的设计下,不仅交出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控制权,还不得不避去了哈巴罗夫斯克。过去的阿穆尔沿岸边区总督,也不得不把俄国远东地区的权力交给了吴川的亲密友人谢尔盖和忠实部下马库金。   母亲和姐姐都写信告诫过她,不要得罪这样一位远东的大人物,但也没必要向他屈服。假如国内的乱事平息了,她们一家人就可以回去家乡继续过去的生活;如果国内真的变得非常糟糕,那么她们或许可以在战事平息下来之后前往德国或意大利,去投奔住在那里的亲戚。   安娜心里其实有些患得患失,虽然她和吴川相处的还不错,她知道对方有足够的能力庇护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但是她觉得这种好感距离爱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可要让她就这样悄然离开,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舍。   至于母亲提出的去欧洲投奔亲戚什么的,对于欧洲局势更为了解的安娜觉得,在这样的战争过后,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亲戚能够让她们依靠了。当然,和远东相比,欧洲各国相近的文化更容易让她们融入进去,至少她觉得自己能在那里找到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   “在想什么?难道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吴川上前几步,稍稍弯下腰,在安娜的面前挥舞了下右手,想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抱歉,我突然想到了父亲发来的电报。据说西伯利亚地区杜马想要组建临时政府,某位议员邀请父亲成为临时政府的财政部长。我父亲有些不安,担心会卷入到杜马内部的斗争当中去,毕竟他只是一个外省的小贵族。而现在在鄂木斯克,有资格担任临时政府部长的人员中,怎么看他都排不上前几位……”安娜立刻收回了思想,对着吴川解释道。   “这题我会啊。”刚刚猜错了钢琴曲目的吴川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略一思索就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听说之前是谢尔盖为您父亲推荐了现在的职务,作为远东自治领的总理,他现在至少掌握了一半这个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后勤通道,另外一半则在我国手中。   假如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那位议员先生需要的恐怕不是你的父亲,而是推荐了你父亲的谢尔盖。而且,西伯利亚地区杜马手中的兵力并不雄厚,否则也就不必在捷克人发动之后才敢打出对抗苏维埃的旗帜了。而相比之下,远东自治领还是有着一只较为可靠的武力的,如果能够把远东自治领也纳入临时政府的管制下,那么他们对抗苏维埃的可能性也许就大的多了。   所以,你大可向你父亲回电,完全可以接受那位议员的邀请。当然能不能成功就是两回事了,在临时政府没有建立起来之前,这种许诺几乎都不过是在一张白纸上画大饼而已。”   安娜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白纸上画大饼,这是什么意思?”   吴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对安娜解释道:“白纸上的大饼当然不能吃,也就解不了饿。”   安娜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所以,这是一个未必会实现的承诺。太感谢您了,我知道该怎么劝说父亲了。不过,你今天似乎提早了半个小时过来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一会我有个会议要开,所以我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下午的谈话时间取消了。”   安娜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果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你没必要亲自过来吧。”   吴川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注视着安娜的双眼,让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去,他这才长叹了一声说道:“确实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和你谈一谈,我首先应当感谢你这些日子来和我讲述了关于当前俄国的情况,这让我对于俄国真实的社会状况有了一个了解。   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对于俄国的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因此这样的谈话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所以,我也是来通知安娜小姐你,您当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安娜突然觉得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有些难受。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重新抬起头,脸上浮出了微笑看着吴川说道:“相比起您为我和我的家人所作的,我为您所作的完全不值一提。如果我的谈话能够帮助到您,那么我就感到很欣慰了。很感激您这些日子对我的招待……”   吴川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快速的说道:“事实上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求你,俄国是中国陆上相邻的最大国家,两国之间有着漫长的边境线。对于这样一个邻居,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无法忽视的。虽然在正式的场合我已经有了不少了解俄国的助手,但我认为我还缺少一位了解俄国历史文化和风俗习惯的私人助手,您是否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安娜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不过,你难道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吴川一时无言以对,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为了避免继续尴尬下去,他只好自嘲道:“以前我说话也不这样,不过现在倒是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安娜有些理解了吴川现在的生活,于是便转移了话题说道:“好吧,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说的,我也打算去给父亲发电报去了,我不希望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吴川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也别过于担心,我会让张云荣关注一下你父亲的处境,有什么事会尽快告诉你的……”   当吴川从安娜居住的小楼离开,跟在他身后的张云荣终于鼓足了勇气向他说道:“如果安娜小姐要留下工作的话,恐怕就不能住在这里了,这里是招待您的客人所居住的公寓。另外您的办公室想要增加人员的话,还需要进行政治审查,安娜小姐的背景恐怕……”   吴川脚下不停,语气轻松的回道:“当然,所以安娜不是办公室的成员,她只是我个人聘请的私人秘书,她的工资从我的账户中支出,先定为每月100元好了。另外,我住的楼下不是有空的客房么?找人把房间收拾一下,然后让安娜自己看着添置一些家具好了,费用也从我的账户中支出。”   “这个,这个其他委员会不会有意见?”跟在吴川身后的张云荣有些为难的提醒道。   吴川突然停下了脚步,张云荣差点就超了过去,就在他赶紧停下时,吴川这边已经对着他说道:“假如有委员关心这件事,那么就提醒他,这是我的个人事务,只要没有危害到组织,那么组织就不应该干涉。当然,对于组织的关心,我表示感谢。”   张云荣正在思考吴川的话语时,看着吴川已经转身继续向前,想要结束两人间的谈话了,他一时着急便脱口问道:“那么您真的打算和安娜小姐结婚了吗?”   吴川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抬头看了看澄清的天空,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和其他人相比,安娜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当然,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差不多已经没什么选择的自由了,而安娜至少是我的选择。这个问题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之后,吴川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了,张云荣愣了一下方才跟了上去,不过他不再试图劝说什么了,在两人走过之后,这条隐藏于树林中的小道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五月下旬的东京,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虽然上野公园的樱花已经凋谢了,但是芝樱和紫藤花却开的正艳。不过寺内首相却无暇关注这些美景,因为他正为自己所面临的复杂局势夙夜难寐。   站在下面反对原敬首相的时候,寺内正毅完全感受不到压力,他只要站在陆军的立场向内阁施压就可以了。但是等到把原敬赶下台,他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开始轮到他受到来自政界和经济界的压力了。甚至于,陆军内部的分歧也让他左右为难了起来。   作为陆军中长洲派的代表,虽然寺内的政治主张是承继了山县有朋的政治理念,对外要确保大陆军政策,对内则要维持长洲派在陆军中的领导地位。但是这种来自于旧日本藩阀政治的理念,已经越来越难以被年青一代所认可了。   像山县有朋这一代人,因为自小所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传统教育,在他们心中长洲藩还是高于日本国的地位的。为了长洲藩可以牺牲日本国的利益,但为了日本国的利益牺牲长洲藩的利益则不可。因为他们坚信,只要长洲藩不消亡,就可以重建日本,但是日本却不可以拯救自己。   这种观念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于陆军中非长洲藩出身的军官都很难获得晋升的机会。而在政治上,长洲派也试图破坏明治时期遗留下来的政治架构,谋求由长洲派领导的陆军单一主导日本的政治,建立起一个类似于德国的军国体制。   但是明治维新确实摧毁了藩阀政治存在的基础,甲午战争之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已经越来越认同统一的日本国和大和民族的民族国家观念,对于旧日本的藩国理念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陆军年青军官,虽然认同德意志帝国的军国主义,但是对于长洲派的狭隘地域观念却并不感冒,因为在他们的思想中只有一个统一的日本国。   而且这些年青军官由于没有经历过日本差点亡国的时期,他们成长于一个日本欣欣向荣的时期,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没有妥协求存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如果政界和经济界敢于阻扰陆军改造日本的伟大计划,那么就应该对他们施以无情的斗争。   这种想法显然已经超过了山县和寺内这代人的认知,在他们眼中日本并不算强大,虽然在日清战争中日本以微弱的代价获得了巨大利益,但是在日俄战争中,在列强中排名靠后的俄罗斯帝国就给了他们一个沉痛的教训。   而且哪怕是懦弱的中国,仅仅只是换了一些人领导中国人,就展现出了勃勃生机,在南满、朝鲜和山东给了日本狠狠一击。作为朝鲜总督和陆军中强硬派的代表,寺内在没有入阁之前,自然是要持强硬态度,力主对中国全面开战,以维护陆军的地位和吸引年青军人的好感。   但是等他坐上了首相宝座之后,他就不能不考虑这样几个问题,“发动全面战争之后,日本究竟能否战胜中国?战胜之后中国人是否能拿出巨额的军费赔偿?”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就在寺内正毅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思考着日中关系的变化时,他的秘书官进来向他报告,陆军大臣田中义一在等候他的接见。站在窗口的寺内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对着自己的秘书官吩咐道:“让他进来吧,然后沏两杯茶过来。”   在秘书官的引导下,田中义一进入了寺内的办公室,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田中义一就向着寺内汇报道:“当前在中国出差的各官送回的情报已经基本汇总于参谋本部,陆军省也得到了一份。   军务局的幕僚官对这些资料进行分析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假如这些派往中国出差军官搜集到的资料没有多少出入的话,那么在铁路较为密集的满洲地区和中国军队决战,我国并无胜算,即便有英国盟友在背后支持我们也一样。   因为在当前的满洲地区,道路交通设施要比日俄战争时期完善的多,不仅几条骨干铁路都完成了复线建设,其较为偏远的地区也建立了大量的砂土公路同铁路网进行了连接。按照这些资料的估算,从满洲境内任一县城出发,抵达哈尔滨、长春、沈阳三座中心城市,时间都不会超过三天。   而满洲之革命委员会虽然已经把势力向华北地区渗透,但是除了山东和河北之外,其他地区并未驻扎其所宣称的甲等师团。虽然我们并没有完全找到这些甲等师团的驻扎地点,但是我们推断至少有7-9个甲等师团依旧驻扎在满洲地区,至少3-4个甲等师团驻扎在南满地区。   也就是说,我们想要复制日清、日俄战争的突袭作战,成功的几率已经不大。而且朝鲜人在中国人的支持下,已经初步建立起了一道把朝鲜半岛分为两半的防御阵地。这道阵地在37度线和38度线之间,由铁丝网、壕沟和机枪堡垒组成,部分地区还设置了地雷带,其纵深超过了10公里,最厚的地区约有20余公里。   参谋本部作战课此前让朝鲜军制造了几次小冲突,但是并没有找到这道防线的薄弱点。因此作战课认为,正面进攻这道防线并不明智,从防线后方进行登陆作战,然后从防线后方消灭驻守阵地的朝鲜人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样一来,登陆作战的部队有可能遭到中国援助朝鲜人的部队的夹击,这一作战计划风险同样不小。   此外,根据本次中国人举办的防登陆演习来看,在中国人有所防备的开阔海岸进行登陆恐怕并不明智,有可能会重蹈英法进攻达达尼尔海峡的败绩。   因此参谋本部认为,我军想要进攻中国最好应当远离满洲地区,并获得足够的运力,至少一次能够运输两师团以上的兵力,方才能够在中国沿海建立起一个稳固的登陆点。因此最为合适的登陆作战地区,其实应当是上海到南京这段长江口。”   寺内正毅顿时语气不善的说道:“上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脑袋坏了?从长江口登陆当然是最简单的,但是我们要是那样做了,英国人首先就要把我们视为敌人了。只要革命委员会的军队不兵临长江,英国人就不会允许包括我国在内的各国军队在长江口登陆。革命委员会在袁世凯去世之后,也没有越过淮河一线向南方发展,估计就是不愿意同英国人撕破脸。   而且,革命委员会在北方,我们却在南方登陆,中国南方的地方势力和冯国璋等旧北洋势力,显然不可能相信我们是去帮助他们对抗革命委员会的。我们如果选择了这一方案,中国国内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势力恐怕也会倒向革命委员会来对付我们了。   仅仅是对付一个还没有消化北中国的革命委员会,我们已经要拿出最大的力量了,现在如果中国人统一在革命委员会的旗帜下对抗我们,那么我们还有胜利的可能吗?这就是一个看似美妙,却一无是处的计划,参谋本部中难道就没有其他声音了吗?”   田中义一能够理解寺内首相的不满,海军强行从英国人控制的荷兰小弟中挖出了半个婆罗洲,实际上已经打乱了英国在东南亚所建立的秩序。英国人并不是不眼馋荷属东印度群岛,也不是没有力量迫使荷兰人把东印度群岛的管理权交给自己。   只不过英国人不希望给其他列强一个错觉,以为强国可以从小国手中夺取殖民地。美国人从西班牙人手中夺走了古巴和菲律宾,结果就导致了德国认为自己也可以用武力夺取那些欧洲小国的海外殖民地。这种错误的示范,直接导致了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阵营的对抗。   因此,只要荷兰人屈从于英国所建立的全球殖民体系,那么英国人并不在意荷兰人在名义上享有东印度群岛的宗主权力。有着英国人的保护,英国人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傻大胆敢于挑战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归属。   只是这场欧洲大战确实耗尽了英国的国力,而不在英国计算之内的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又打破了东亚地区美日的势力均衡。革命委员会站在美国立场上向荷兰人对东印度群岛的主权提出质疑,日本不能也无法对抗这两国势力的挤压,因此只能看着荷兰人向中美两国低头。   这一旁观也令日本发现,英国在东亚的霸权似乎没那么稳固,而荷兰人完全就是一块鱼腩,谁都可以上去咬一口。日本海军于是就试探的去咬了一口,结果也证实了当前的英国确实是被大战耗尽了国力,面对这一挑衅行动,英国采取了退让,顺便还和法国人、美国人一起瓜分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一部分。   海军的行动虽然给日本带来了极大的利益,至少有四分之一个日本列岛的新土地被纳入了日本,但是英日之间的同盟互信关系也走到了破裂的边缘。在这样的形势下,日本对于英国也存有了几许疑虑,日本人担心在日本和中国开战之后,英国也许会违背自己的承诺,从而让日本骑虎难下。   在日俄战争中,在本次大战中,英国人都是用着模棱两可的言论,让英国的对手自动的跳入了战争的泥潭,然后英国又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从而给自己的对手以沉重的打击。遏制中国的进步虽然是日本不少政治精英的共同认识,但是对于西方列强的步步进逼,日本人也不是不担忧的。   惹恼了英国人之后,再去和中国人拼个你死我活,这显然不会是日本上层人士的认识。哪怕如寺内正毅,想要的也是一场如日清战争这样的辉煌胜利,而不是如日俄战争这样的惨胜。前者可以打断中国的进步,和让日本汲取中国的财富以发展日本的经济;后者则只会让日本倒退到日清战争之前。   田中虽然心里有着这样的觉悟,但是口中没有停留的向寺内首相解释道:“以菊池和大竹为首的青年将校以为,参照欧洲战争的经验,日本和中国一旦开战就应当是总体战的形式。他们认为仅仅是军队方面的动员是不够的,需要国家各个机关在经济和工业方面进行动员。也就是说,日中再战必然是一场国力之战。   不过上原、田中等人认为:缺乏自给自足能力的帝国进行欧战这样的长期战争绝对是个禁物。因此,作为陆军的作战指导方针是,在开战初期就要集中尽可能多的精干部队……在开战初期就要给与敌人巨大的打击使其不能够有重新振作的机会……据此,帝国陆军如果能够做到就应有必要……拥有多数的常备军。   事实上两派都不赞成现在和中国开战,后者认为我们的常备军还不够多;前者则认为想要发动一场总体战需要一块资源丰富的土地,也就是说至少要把婆罗洲开发出来,才能解决帝国发动总体战所需的资源。”   “所以,他们就拿出了这样一个作战计划敷衍我么?”寺内正毅不满的摘下了眼镜丢在了办公桌上,田中顿时闭上了嘴,不过他也看出首相对华开战的欲望正不断的削弱,毕竟这场战争正遭到了举国一致的反对。   寺内心里其实也很明白,整个国家每一个阶层此时都不愿意打仗,就连出兵欧洲都遭到了议员们的大肆批评,如果不是中国已经出兵,日本不得不对英国盟友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么出兵欧洲的议案都未必能够通过。   特别是经济界,他们反对现在参与任何战争,更是反对和中国开战。在经济界的人士看来,当前的战争景气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日本的产品从来没有那么被外界需求过。   比如对于日本越来越重要的棉纺织业,在1899年日本全国的纱锭已经超过了100万枚,资本额在3300万日元以上,当年日本棉纱出口超过34万包,进口只有2万7千包,日本的棉纱棉布市场基本饱和。从这一年开始,日本棉纺织业想要发展,就只能向海外扩张了。   而鉴于日本的弱小,其所扩张的海外市场只能是中国,至于海外其他地区,日本的棉纱棉布几乎都没有市场。这也就造成了中国政治经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日本的棉纺织业就先受到了打击。为了抵御外部市场的风险,日本棉纺织业进行了第一次整合,这不仅增强了日本纺织公司的实力,也极大的提高了日本棉产品的质量。   日俄战争的爆发刺激了对于棉纱的需求,不仅让日本全国的纱锭超过了150万枚,年产棉纱达到了90万包,也开始了日本纺织公司在海外的投资设厂。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的崛起,日本对于南满铁路控制权的失去,那么日本几乎已经控制了东北的棉纱市场和粗布市场。   欧洲战争的爆发,首先就让欧美的棉产品让出了大部分的世界市场,从而给了日本棉产品一个对外扩张的机会。特别是在印度、东南亚和中国地区,日本的棉产品正在快速的填补英国产品退去后留下的空缺。   1918年,中国境内约有纱锭510万枚,革命委员会投资的纱锭约为250万枚,英国人投资了20万枚,日本投资了30万枚,剩下的则属于中国私人资本。虽然日本在华投资的纱锭超过了英国,但是相比起中国棉纺织业的快速发展,还是稍有逊色的。   但是在印度,因为兰开夏的棉纱在战时无法维持对于印度的输出,日本的棉纱则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1913年,日本出口印度的棉纱也就3000包;但是到了1917年,日本棉纱已经占据了印度市场64%的份额,英国降低到了21%,中国棉纱占据了14%的印度市场。   在荷属东印度的棉业市场,战前荷兰人和英国人各占40%,但是到了1918年,荷兰布降到了5%以下,日本布上升到30%,中国布上升到了50%的市场份额。日本国内纺织业的资本,几乎比战前翻了一倍。   1915年下半年,日本纺织公司的股息是15.5%;1916年下半年为23.5%;1917年则达到了41.1%;在这样丰厚的利润支持下,日本经济界只觉得人力资源不足,哪里还愿意让陆军和自己争夺劳动力呢。   而在政治上,当前的日本也不适合挑起一场战争。虽然1917年日本财政收入超过了10亿日元,比1914年日本财政收入6.18亿日元增长了将近一倍,但是增加的财政收入几乎都投入到了造舰计划、军备整顿计划和基础设施的投入上,对于民生的投入几乎没什么增长。   在1914年,日本全国5203.9万人,有74%的人口居住在常住人口1万人以下的乡村中,可以说和中国一样是一个农业国。但是战争景气,使得大量的农村劳动力进入了城市,1914年日本工厂就业人数为85万人,到了1918年已经达到了120万人。   但是日本政府并没有为城市人口的急剧增长做好准备,城市郊区出现了大批的贫民窟,这些人不能获得干净的食水和平价的食物,甚至连睡觉都不能有翻身的地方。同一时期中国东北地区的工厂就业人数从60万人增长到了250万人,但是从1912年开始革命委员会就已经对于东北工业城市进行了规划和超前的基本建设投入,因此基本没有出现过于激烈的阶级矛盾。   而且革命委员会虽然和日本一样,在战争期间采取了以出口为经济导向,但是革命委员会名下拥有的国有经济规模远超过日本政府,因此革命委员会能够以法律对工人的工资和福利进行保障,而无需理会私人资本的叫嚣。   在大量的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之后,工人工资的增长速度显然是不能超过物价上涨的幅度的,毕竟在充足的劳动力的保证下,资本家只会雇佣接受较低工资和无需保险的农民工。   1914年,日本纺织厂男工平均工资为450厘,女工为290厘。到了1918年,男工为513厘,女工为348厘,五年时间,增长不过14%(男工)20%(女工),而同期,物价指数却增长了200%。1石米从十多日元疯涨到了1918年3月的34日元·   而在东北,以1914年的物价指数和工人工资指数为100的话,那么1918年的物价指数大概才升到135,工人工资的指数则达到了185。在日本社会主义者将两国的经济发展状况和工人生活水准加以比较之后,就开始对日本资本家和政府进行了极力的批评,认为日本的资本家把战争景气的红利都放入了自己的腰包,而人民几乎一无所获,日本政府对此则视若无睹,这简直就是犯罪。   由于日本的资本家还没有学会,“过于优厚的待遇是在养懒人……国企就是用国民的税金养活一群懒人……他们是人民富豪而不是什么压迫工人的资本家,他们的企业是养活了大多数工人的民营企业而不是什么私人企业……想想这些工人过去在农村连白米饭都吃不上的生活,现在吃上了白米饭的工人居然忘恩负义的攻击养活了他们的资本家,他们既然不情愿被资本家剥削,就应该滚回乡下去吃番薯……”等等奇谈怪论,因此只能要求政府加强对于工厂的保卫。这自然就引发了工人阶级和政府之间的冲突。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寺内正毅在田中面前还是稍稍坦率一些的,纠结了他两个月之久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个明晰的决断,“看起来,当前确实不适合对华全面开战啊。接下来,我们应当把婆罗洲的开发主导权从海军那里夺取过来,把婆罗洲的资源用于陆军的扩张,才能为日后的战争做好准备啊。不能让海军把这片皇国之基给糟蹋了,那就等于是白白浪费了陆军当前做出的忍耐所换来的机会。”   田中沉默了片刻方才婉转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当前的局势确实不适合对华全面开战,但是下官以为,我们也不能毫无作为的看着俄国全面赤化,这将极大的增长日中两国过激派的影响力,于我万世一系的皇国体制不利。   而且,共和党所主导的革命委员会一直对俄国过激主义抱有同情,俄国的赤化将有可能改变中俄两国过去的敌对状态。就我日本帝国所处的地理环境而言,中美之间的友好互动已经让我国在太平洋方向上有了腹背受敌的威胁,上次俄国大公前来访问日本,我们原本已经同俄罗斯帝国达成了协约,要在战后共同对付革命委员会,但是俄国国内两次革命,将我们和俄国人之间达成的协约完全化为了乌有。   因此,当俄国赤化之后,中国不仅失去了来自北方的威胁,还让帝国处在了美、中、俄三国的敌意包围之中,如果再加上朝鲜半岛上那些反对日韩合并的朝鲜人,我们周边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因此,我们决不能就这么看着美、中、俄三国接近。   这三国能够接近的原因,就在于中国的居中协调。不管是中国过激主义者和俄国过激派的接近,还是共和党对于美国资本的依赖,实质上就是以中国为车轴,将俄国和美国这两个车轮安装在车轴上。但是美国资本对于俄国过激派并无好感,美国政府也是宣称支持自由俄国的。   因此,我们应当促成协约国联合出兵干涉俄国革命的行动,而且我听说在两周之前,捷克军团在西伯利亚地区掀起了一场兵变,英美正因为此事向俄国过激派发出了抗议,并正重新考虑出兵俄国一事。我觉得帝国应当站在英美的立场上对中国施加压力,迫使中国也加入干涉军,从而破坏中国和俄国过激派之间的互信。   只要中俄之间恢复对立的局势,那么中国就无法把兵力完全用于防备我国。而我国在外交上也就有了腾挪的余地,不至于为周边三国所敌视。”   寺内正毅双手放在办公桌上互握,认真的思考了许久方才点头认同道:“不错,即便我们当前不能发动对华战争,但也不能让中国人继续改善周边的国际环境,这将会让我国处于不利的地位。   再说了,帝国想要维持住在东洋的地位,中国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障碍。要么它向帝国屈服,要么……总之,这片区域内不可能容纳两个大国。日中之间,迟早是要有一战的,我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田中也认同的附和道:“以此次欧战观之,各帝国主义无不野心勃勃试图用武力征服世界,英法连同属欧洲的德奥都不愿分享统治世界的权力,更何况是人种、文化大不相同的日本帝国。   如果不是同盟国的战力超过了英法的想象,下官以为在英法消灭了同盟国之后,未必不会对美国和帝国下手,从而完成他们征服世界的目标。   所以,帝国不欲沦为第二个德国,就不得不同各国争锋于世界。而想要同英法这样的殖民大国相抗衡,日本就需要东亚大陆作为根基。日本想要屹立于东洋,就不得不征服大陆;日本想要保卫黄种人的文化不为白种人所消灭,也不得不征服大陆。   而想要征服大陆,帝国需要的就不是海军而是陆军。从欧战的经验来看,我国的陆军不仅数量不足,军人的素养和武备也不如欧人多矣。陆军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变革和扩军,才能满足日后帝国的需要啊。”   寺内微微颔首回道:“关于陆军改革一事,你可以先拟定个计划上来,让我先看看……”   和田中进行了会谈之后,寺内思考了半个下午,终于让秘书官替自己安排了晚上和原敬的会面。晚上七点,寺内正毅乘坐着一辆东北产的小汽车抵达了鹿鸣馆对面的帝国饭店。在灯光的照耀下,以白石饰面的帝国饭店展现出了和白天不一样的华丽感。   不过让寺内有些意外的是,今晚帝国饭店门口停了许多华丽的马车和汽车,他于是没有立刻下车,转而对着坐在前座的秘书官吩咐道:“去打听一下,今晚帝国饭店接待了谁?如果不方便的话,就请一山先生更换地方吧。”   秘书官下车后不久就返了回来,俯身在车窗外向寺内汇报道:“阁下,打听清楚了,是山本唯三郎在帝国饭店宴请商界的人士,为了展现他从朝鲜狩猎回来的老虎,和品尝虎肉。”   寺内松了口气道:“原来他开的虎宴是在今天啊,这些暴发户也实在是太无聊了,打到几只老虎有什么可炫耀的,你让饭店安排一下,不要让我们同这些碰面……”   被寺内称之为暴发户的山本唯三郎,是资产接近四千万日元的日本海运巨头,此时他正陪着几名宾客一起鉴赏着自己打死的两头老虎的合影,并不无得意的向客人介绍道:“据说加藤清正殿下当年侵入朝鲜时曾经捕杀了几十头老虎,被部下称之为‘虎退治’,此次我组建‘山本征虎军’在朝鲜南部搜索了一圈就打到2只老虎,可见加藤清正殿下当日杀的老虎确实不是传闻啊。”   端着一杯红酒站在放大的照片前的内田信也不由笑着说道:“这么说来,山本先生以后可以被称之为‘虎大尽’了,因为朝鲜的老虎都被你打完了。”   红光满面的山本唯三郎愣了一下,便大笑着说道:“‘虎大尽’,这个外号不错。真希望有机会去朝鲜北部再去看看,总不能让内田先生白给我起这个外号啊。哈哈……”   山本唯三郎召开的“虎宴”还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打虎经历,因此这场宴会是以西式冷餐会进行的,以方便被他邀请来的各路宾客就近观看他同猎杀的老虎的合影,因此宴会厅内倒是比普通的宴席要热闹的多。   宾客们按照自己的身份和人际关系聚集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一边谈论着山本在朝鲜的猎虎行动,一边则交流着圈内的新闻。除了某些人在这些圈子之间来回走动着,大多数人都几乎不会动弹地方。   在宴会厅的一角,有两名宾客却并没有融入这些圈子,两人各自拿着一个盘子站在那里望着房间中心的山本唯三郎的圈子交谈着。   大田一雄漫不经心的用叉子翻着盘子里的食物,口中却非常谨慎的向身边的年轻人介绍道:“站在山本对面的是内田汽船的创始人内田信也,1914年内田汽船只有一艘破船,不到两万日元的资本金,但是第二年就拥有了16艘船,公司股票的红利达到了60%。今年他又创办了内田造船,资本金为200万日元,可谓是船成金的典型代表。   在内田左手边的是山下汽船的创始人山下龟三郎,他是日俄战争时期发家的海运巨头,一战爆发后设立了大连山下轮船公司,还和涩泽荣一一起创立扶桑海上保险公司。据说去年他的航运公司利润达到了2900万日元……”   听到这个数字,岸本诚一郎也不仅有些动容了。此时的日本首相一年薪水也不过才1.2万日元,各部大臣则是8000日元,这些航运巨头借助欧战景气赢得的利润也实在是太令人咂舌了。   不过他随即就想到,1913年日本商船每吨造价不过50日元,租价才3日元每吨;但是去年商船每吨造价已经达到了670日元,国内航线每吨租价30日元,欧洲航线每吨租价45日元,这个利润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就在年轻人略一走神的时候,明面身份为东京《读卖新闻》报记者,暗里为日共成员的大田已经接着向他说道:“这些资本家赚了钱后并没有给为他们工作的船员提高什么待遇,甚至连保险都不肯为那些跑欧洲航线的船员上,因为战争导致的船只损失,保险公司拒绝赔偿。   但是他们为自己的兴趣花钱可从无节制,山本请了1、200人去朝鲜捕猎老虎,还在自家庭院池子中倒满牛奶,出高价找来艺妓夜夜笙歌,以显示自己的财力。内田信也在神户建了一座占地15000平方米的巨大庄园,还仿照皇家园林冠名为“御殿”;山下龟三郎一人就在全国修建了100多个高级会所……这些人就是日本身上的毒瘤。   不过你要注意的是山下龟三郎,他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实业家,他的亲属有松方正义、镇村金五、河合良成这些政治家,也有岩崎胜太郎这样的财阀和柳泽保申这样的华族,可以说是一个有着深厚背景的资本家。我们需要你接近他,去接触日本上层人士的圈子,并从中搜集情报……”   当宴会厅内各色人士正热闹着的时候,楼上某个和式房间内寺内正毅这位现任首相和原敬这位前首相也坐在了一起,两人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盘用冰块铺底的生鱼片,除此之外就是一钵插花和两瓶清酒,看起来简单之极。   当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人之后,一幅军人坐姿的寺内首相便开门见山的向对方说道:“一山先生,今次冒昧邀请您过来一晤,其实是有事想要拜托。”   坐姿随意的原敬一边给自己倒着酒,一边心情放松的回道:“伯爵阁下有什么吩咐尽管道来,不过我这才过了两天安生的日子,你可不能又让我不得安歇啊。”   “看的出来,一山先生您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只有坐上了这个位置才会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难处啊。”寺内有感而发的感叹了一句,脸上的严肃神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原敬只是微笑不语,没有去接对方的话语,他可不觉得寺内和自己有倒苦水的交情。果然,一杯酒下肚之后,寺内便转入了正题,向他说道:“本届内阁组建的过于仓促,内阁和议会之间的关系尚未理顺,我在组阁之初就宣布过,要把本届内阁建成举国一致的内阁,对待议会中的各党派将采取秉公持平的立场。   但是议会中有不少议员却并不相信我的承诺。比如本月初的议会会议中,我向各位议员们提出:使用武器的战争就要结束,为应付即将到来的经济战争应致力于举国一致,维持、发展工商业,振兴贸易。但是有人却说:因为当前内阁不是政党内阁,所以议会中没有执政党,我所提出的政策在议会中难以通过,因此不具备现实意义。一山先生您不觉得,这样的说法很荒唐吗?”   原敬笑了笑说道:“这样的言论确实是有些过激了,我以为只要有利于国家而又不损害党派利益的政策,还是应当支持的。不过‘广兴会议,决万机于公议’这是先皇所颁发的五条誓约之一,我可不敢就此发表什么意见,也无力阻止其他人发表自己的意见。”   寺内的眼皮猛跳了数下,房间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过很快寺内就出声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道:“政友会是当前议会的第一大党,对于政府所颁发的政策也较为支持,我当然不会再要求一山先生您做什么为难的事。   不过当前我国所处的外部环境如此的凶险,议会如果不能和政府携手合作,那么对于日本国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的。议会和政府继续这样对立下去,政府什么事都办不了,最终必然会以某一方解散为结局。   以一山先生的见识应当知道,欧战已经接近尾声,德国人的进攻已经越来越无力了,早则年末,迟则明年初,这场大战都将降下帷幕。如果议会和政府不能协调一致,那么我国就无法参与到战后的战利品分配当中去,这于我国实是一大损失。”   原敬思考了片刻,放下了筷子看着寺内说道:“伯爵阁下应该知道,政友会虽然是议会内的第一大党,但是没有宪政会和国民党的支持,政府想要做什么依然是相当困难的。”   寺内点头认同了原敬的看法,并立刻说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想要建立临时外交调查会,请一山先生,加藤和犬养两位党魁一起担任委员。为处理战后事务和调整对华政策提供意见,也好让政府颁发外交政策之前,先同各党统一意见。”   原敬顿时陷入了沉默,他很明白寺内现在在做什么,其实对方就是拿着政权贿赂他们这些党派高层,从而换取党派在议会内支持政府。这显然是有违政党政治的原则的,但是从某一方面来说,寺内的说法也是不错的。   历时4年之久的大战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战后的国际格局显然将会出现一个极大的变化。比如,俄国的赤色革命让旧俄罗斯帝国的势力范围完全失去,甚至连过去吞并的领土都吐出了不少;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已经处在了解体的边缘;德国的情况虽然最好,但是也未必能够避免战后被肢解的命运。   在这种局势下,美国和中国都已经在试图填补这些列强让出的势力空白区域,而日本不过跟在这两国身后就咬到了一大块肥肉。在这个时候搞国内的政治斗争,简直就是一种犯罪啊。   原敬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敬了寺内一杯道:“我可以帮你劝说木堂先生,但是另一位我就无能为力了。”   寺内马上回道:“即便宪政会那边出了问题,有你和木堂先生的支持,政府和议会之间也能完成协调了。”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达成了合作的基础之后,寺内正毅就继续把话题深入了下去,“因为婆罗洲一事,帝国和英国盟友之间出现了一些误解,而俄国赤色革命的爆发,也让帝国和俄国所缔结的同盟关系被破坏。   一山先生你也清楚,帝国的外交关系是建立在日英同盟和日俄同盟的基础上的,现在这两大同盟关系都出现了问题,也就意味着帝国的外交陷入了困境。   相反的是,我们的邻居却建立起了和美国、赤俄之间的友善关系,并缓和了同英、法的矛盾。以现在的国际形势发展下去,帝国反而要陷入到中美俄三国建立起来的包围圈里了。   帝国的根基在于亚洲,更在于东亚,自从我们合并了韩国之后,帝国原本已经隐隐接触到了统治东亚的那个宝座。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导致中国的局势出现了偏离我们所预料的变化。   我不想讨论谁该为中国的变化负责的问题,但是您所执政时期定下的对华外交政策:不支持中国某一特定政党,尽力阻扰共和党统一中国。   从目前的国际形势来看已经是难以实施下去了,我们必须加强对于中国政局的影响,并协调同美国的外交关系。我希望你能在对美、对华的外交上给予一些建议。”   原敬嚼着口中的生鱼片,舌上传来的美味并没有打搅到他的思考,半刻之后他就回道:“我一直都是主张日美协调,不能过于介入英美之间的争端的。以日本的国力,协助英国对抗美国,虽然能够让日本获得一些好处,但也有可能让日本遭到美国的敌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国内的亲英派始终认为,日英同盟是日本帝国在国际秩序中存在的基础,因此惹的英国人不快就是在毁灭帝国的根基,伦敦有点风吹草动,东京就好像地震了一样。此次海军出兵婆罗洲,老实说虽然给日英同盟造成了一些裂缝,但是也治好了不少恐英人士的软骨病,我以为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如果伯爵阁下能够力主通过日美协调的外交方针,那么对于帝国的未来可谓是一件好事。以我看来,帝国和美国之间其实并无多大的实际冲突,我们和美国人之间的问题主要就在三个方面:英美矛盾,日本人在美地位问题,日美对华方针的不一致。   英美矛盾这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对美协调中不要引起英国盟友的误会;日本人在美地位问题,实际上主要还是国民感情的问题,只要能够安抚住国民,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同美国达成妥协;至于日美对华方针的不一致立场,这才是最麻烦的一点。”   原敬停顿了好久,才接着说道:“美国对于中国的需求,就和英国对于日本的需求是一样的,只要日英同盟存在一天,那么美国就不可能抛弃中国,对此问题我也没有可行的建议。”   原敬的话语再一次坚定了寺内心中的决定,他拿起酒杯喝干了杯中酒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帝国五十年的奋斗,仅仅因为出了一个吴川就压制住了,真是让人不甘心啊。可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让中国人团结在一面旗帜下,哪怕是动用武力也应当阻止中国这种崛起的势头,否则中国的豪杰之士就会一个个的冒出来,就和我国的幕末时期志士不断涌现一样,这就是一国的国运啊。”   原敬把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但是现在不是和中国开战的时机,不仅国际上没有人支持我们,就是中国内部也会因此而不得不团结在共和党的旗下。我们等于是在和一个拥有5亿人口的大国单挑,光是人力上的对耗,都能把我们耗死。”   寺内微微颔首道:“我也认为当前并不是对华开战的时机。不过,既然美国无法抛弃中国,那么我们就只能试一试让中国人远离美国了。对美协调的事我可以找人去办,但是对华协调方面,我希望你能出面。”   不待原敬出声,寺内就快速的接着说道:“今日能够左右中国政局的只有共和党,不管是北洋、中华革命党还是其他的党派,都不可能和共和党相抗衡。而能够左右共和党的,只有吴川。   我们过去犯了不少错误,误以为可以借助中国国内的其他政治力量打压共和党或是取代吴川,但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和浪费资源。在短期内想要让日本和中国的关系恢复正常,我们就必须和共和党,和吴川打交道。   但是我以为,让其他人去同吴川交涉,只会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且因为地位不对等,吴川对于这种层次的接触也不会过于认真。所以,我需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物,能够不被其所左右的人物前往满洲,和其进行一场有足够分量的会晤。   这既能让共和党方面认真对待这场会晤,也能让美国人对这场会晤有所怀疑。只要在美国人心中埋下了对于共和党的疑心,那么日后我们方才好着手分离双方现在形成的这种亲密关系。一山先生,您正是最好的人选。”   在心里反复思考了数次,原敬发现确实只有自己适合同吴川进行这样级别的会晤,毕竟现在的吴川已经差不多成为了中国事实上的领导人,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人能够和他竞争总统一职。   如果是过去的中国,由于日中两国实力上的不对等,日本还能派遣外交大臣作为特使,但是面对一个已经能够影响到东亚局势的中国,这种行动就不是示好而是一种羞辱了。至于派出比他地位更高的亲王们,则又显得过于卑躬屈膝了。   原敬苦笑了一声说道:“这可真是一个让人伤脑筋的活计,我不敢为此行打什么包票,只能说,愿意尽力而为。”   寺内拿起酒瓶为原敬倒了一杯酒后诚恳的说道:“假如一山先生您都不能说服吴川,只能说明对方并无同帝国和平共处的想法,这又怎么能怪到您头上呢?我听说今年七月长春将会举办一场运动会,我国也接到了邀请,一山先生不妨以此名义访问长春……”   六月一日上午10点,北京中南海居仁堂内,徐世昌起身对着房间内的十余人说道:“经过这一个月的讨论,我和耿先生、孙先生,还有任公,就讨论的成果做了一个初步总结,先念给大家听一听,看看有什么问题。   首先是国家制度方面的讨论,根据各方的意见,大总统制度显然是不适合共和体制的,因此从六月一日开始,政府将重新恢复内阁责任制,此前归属于大总统的行政权力将归还给内阁,内阁总理为政府首脑;总统将保留以下权力,国家之代表,在国会的建议下任免内阁总理的权力,在内阁总理的建议下解散国会的权力;成立最高法院,国会提名总统任命不少于5人,不多于9人的大法官,大法官掌握司法最高裁判权和最终释法权,除非大法官涉及叛国罪或反革命罪或主动辞职,否则总统无权免去其职务。   最后是恢复国会,根据各方的意见综合,我们一致认为应当先建立制宪国会,在临时约法的基础上讨论正式宪法。制宪国会的组成,各省各推举3名代表,各界各推举3-5名代表,各党派各自推举3-9名代表,于7、8、9月推举完毕,10月正式到京召开国会。   以上所言的各党派必须要具备一定的党员人数,有具体的法人代表和办事机构,具体的党纲。六月一日之后新组建的政党不予考虑,以分裂国家为主旨的政党不得参与制宪国会,受外国政府或组织支持的政党不得参与制宪国会……   在国会无法承担其监督政府的责任之前,将由各党派推举出代表组建政治协商会议代为行使监督政府的权力,并享有临时立法权。以上这段,大家有没有意见?”   拿着文件念着的徐世昌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会议桌两侧的与会人员,上午的阳光正从敞开的大门和雕花门窗上镶嵌的彩色玻璃中投入了房间,把会议桌旁就座的人照射的明暗不定,让他一时都分不清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了。   不过他的等待没多久,就听到坐在他左手的耿谨文起身声音明亮的说道:“共和党对于此段结论并无不同意见。”   在耿谨文坐下之后,坐在他斜对面的吴景濂也跟着表态道:“我对此结论无不同意见。”接下来是政学会和韬园派代表的表态,段祺瑞的脸色虽然有些阴沉,但也点头表示了赞同。   眼看着各党派一一表态,孙中山却始终一言不发,坐在他身边的胡汉民就有些焦虑的频频看向这位党首。他知道这位革命的领袖其实并不赞成同北洋、其他党派分享权力。二次革命失败,大家东渡日本逃亡时,孙中山日常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兆铭误我,要是当日不把总统之位让给袁项城,坚持把革命进行到底,那么又何至于被北洋窃取了革命果实。”   不过按照胡汉民及党内的大多数同志的看法,当日推举袁项城为中华民国的总统也是事出无奈,因为当时谁也不知道东北的革命军这么能打,大家只看到北洋确实战力凶悍,连黄兴都被从武汉给打回来了,大家都想着不能让革命再度被镇压下去,只要能够推翻清庭,谁来坐这个总统的位置并不重要。   事实上,要不是宋渔父被暗杀,凭借着当时国民党在国会选举时赢得的最多议席,和从总统制修改的内阁负责制,袁世凯只能被他们给架空。但是,在没有力量的状况下玩弄这些政治伎俩,最终只能迫使袁世凯翻脸用武力掀翻桌子了。   所以,所谓的把总统之位让给袁世凯,这本身不过是孙中山为二次革命的失败推卸责任而已。除了那些年轻的党员,资历深厚一些的党员都是不以为然的。   而这一次,中华革命党能够参与到新政府的组建讨论当中来,并不是北洋势弱,中华革命党强大起来了,而是东北共和党的实力超出北洋团体太多,失去了袁世凯这个主心骨的北洋集团已经不能再和共和党对抗下去了,特别是海河大水灾直接导致了共和党的力量大举进入了北洋的腹心之地,北洋如果不能拉拢国内其他政治团体对抗共和党,覆亡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以力量压制国内各方的北洋集团,自然也只会服膺于力量,而不是什么真理。号称北洋之虎的段祺瑞,哪怕在北洋内部如何展现强硬,但是在共和党的压力下,也只能看着对方收拾北洋势力而保持沉默。   可以说,这一次的新政府组建,实质上就是回到了民国建立的初期,各方虽然在明面上以民主的方式讨论新政府的组建,但并不代表拥有武力的共和党会真的任由各方操纵。别的不说,光是北洋团体就不能对共和党动用武力提出质疑,因为他们是一直都主张用武力统一中国的。   因此,这一次共和党能够表现出友善的姿态让各方参与新政府的讨论,而不是和北洋一样用武力压制各方,那么中华革命党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加入到新政府中去。否则一旦各方把中华革命党排除在新政府之外,那么中华革命党很有可能就此瓦解,就更加不用想恢复国民党时期的辉煌了。   在胡汉民忐忑不安的注视下,随着各方表态完毕只剩下中华革命党时,孙中山终于起身低沉的出声道:“本党也无异义。”   看到各方都表态赞成,徐世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段结论是最为根本的,只要这一段能够通过,下面的就是如何分配利益的问题了。他随即接着念道:“那么接下来就是对于各省制度的调整,各省的民政长官改为省长,负责民政事务,今后只向中央负责;各省建立军分区,原督军改为军分区司令,军分区司令不得干涉民政事务,不得干涉行政官员的人事任免权……”   这一段结论,受到最大打击的其实是地方军阀和北洋武力派,但是这些人在这个会议上几乎没有代表,小军阀不够资格派代表,冯国璋不敢来,段祺瑞孤木难支,而各党派虽然争权夺利,但是因为这几年北洋治国的经历,普遍对于武人执政感到了反感,因此不自觉的都对武人干政采取了联合压制,哪怕是中华革命党也是如此。   因此,段祺瑞虽然在场,但是他也只能脸色阴郁的保持沉默,眼睁睁的看着对于武人不利的条款通过。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四点多,算是把袁世凯去世后的新政府框架给树立了起来。   开完会后,从居仁堂内走出的徐世昌,陡然就觉得心中一空,自袁世凯病重时积累下来的焦虑,一时散去了大半。对他而言,最为担心的就是树立不起规矩,只要能够把袁世凯去后的规矩树立起来,那么就没什么大问题可以担心的了。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6月,唐山钢铁公司修建的第一座高炉正式点火,宾步程特意赶到了唐山参加点火仪式。从唐山站到唐山钢铁厂虽然有一条支线,但主要是为了用来运输铁矿石、煤炭原料和向外运出钢材,因此他还是和随从在唐山站下了车,然后由钢厂派了一辆通勤车将其接往县城北面的厂区。   从县城到钢铁厂之间的公路已经修的相当宽敞了,足可容纳4辆卡车并排通行,公路两边不仅用石块砌成了护坡,还挖了排水沟和种植了行道树,这样一来公路就不会被两侧的农田所侵占了。在过去,农民侵占道路、河道和水塘的土地是一种习惯,毕竟只要占下了就是自家多了一分田地,这也是“勤劳”致富的一种方式。   虽然公路两边的白杨也就一个成年人的高度,但是这样一排树木树立起来之后,整条公路就立刻规整了起来,对于开车的人来说,也是一个相当醒目的标识了。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这条路的路面还是砂石铺设,这车子开起来还是有些颠簸,和城市中的硬化道路还是有些差距的。   看着道路两边整块整块的麦田和棉田,宾步程忍不住就出声说道:“真有些不敢相信,去年这里也闹了水灾,现在看起来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坐在前座的唐山钢铁厂厂长林栋转过身子,向宾步程回道:“主要还是我们这边地势较高,之前又做了一些水利工程,因此受灾不是很严重,倒是天津南面和保定一带,据说因为下游海河出海口排水不畅,所以灾害比较严重。有一个县不得不搬迁了八成的人口,否则今年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宾步程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确实,从年初开始,听说河北灾区已经向外迁移了近100万人口,东北、外蒙安置了些,婆罗洲安置了些,据说还动员了一批人去了美洲,那边的巴西、智利和委内瑞拉都缺乏劳动力。这么一迁移,河北的灾后重建压力就小了不少了。你们唐山钢铁厂安置了多少人?”   林栋想了想说道:“我们厂区的规划面积比较大,按照初步的设计,唐山钢铁厂的产能要达到100万吨,不管是钢厂的配套生活服务还是现在的土建,对于劳动力都是极为缺乏的。因此到现在为止,已经接收了15000人出头,就这也只是暂时满足当前的需要,明后年配套生产厂一铺开,又要开始向外招募人手了。   而且现在钢铁价格简直是一日一涨,不仅仅我们在投资钢铁厂,我听说北洋那边在石景山也购下了1300多亩地,正准备建一个日产300吨的炼铁厂。再加上天津这边要整治河道,扩建港口,建立一个港口工业区,我看灾民的问题很快就不是问题了。”   宾步程从车窗外收回了视线,摇着头说道:“我倒是知道一点,战前农商部矿政司顾问安德森、米斯托这些人在龙关,庞家堡,烟筒山发现了一个极好的铁矿,欧战爆发钢铁价格暴涨,某些商人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们打通了徐世昌、段祺瑞的关系,去年底让北洋政府把铁矿交给他们建立了官商合办龙烟铁矿股份有限公司,政府以铁矿折价250万元,算官股5000,商人和一些北洋官僚认购了4591股,约229.55万元。   他们还联络了我,让我替他们介绍美国的厂家购买设备,不过我看这厂肯定办不起来。”   林栋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会办不起?有龙烟铁矿这么好的矿山,再购买美国的设备和聘请美国的工程师的话,应该不会失败吧?”   宾步程笑了笑说道:“他们又不是我们,一些商人想要占国家的便宜,政府官员又想从商人那里拿好处,因此他们一开始就是为了追求利益去开办这个钢铁厂的。也就是说,他们谁都忍受不了亏本,除非钢铁一直维持在当前的价格,否则他们现在购买的高昂设备和聘请的高价技术专家,是不可能在生产后盈利的。   再加上,龙烟铁矿的矿石质量是不错,但是从龙烟铁矿运输铁矿石到石景山的京张铁路并不适合运输这种大宗原料。除非我们正在规划的大秦铁路建成,那么从龙烟铁矿运输铁矿石的费用才能降低到合理的程度。   更何况,按照吴主席的判断,战争将会在年内结束,钢铁紧缺和商船紧缺现象,都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变成过剩。就连我们都已经开始对钢铁产业进行优化组合,以求减少成本,提高单位产出了,他们这些门外汉一头扎进来不是找死么?更别提,他们就没想过自己炼钢,而只是想为其他钢厂提供生铁原料,这就更加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林栋听了也只能摇头苦笑,北洋政府对于工业虽然是扶持的,但是对于工业化却并没有概念,他们既不能用关税保护国内刚刚兴起的幼稚产业,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资本和上下游行业对这些工厂进行扶助,这就等于原本就只是个婴儿的民族工业还要脱光了裤子和别人单打独斗。   欧战爆发确实给中国的民族产业带来了一线曙光,比如现在的钢铁价格已经是战前市场价格的十倍,即便是废钢铁,也从战前的3两银子一担上升到了14两银子一担。因为这样丰厚的利润,各地有条件的都在投资钢铁产业,比如上海的兴和铁厂建成3月就收回所有投资,在连续投资后,现在已经能够年产钢3万吨;山西的阳泉铁厂也建立起了现代化的高炉。   当然,就钢铁产业的投入和建设成果,谁也不能同革命委员会相比。五年的经营,革命委员会已经初步建成了四大钢铁厂。佳木斯钢铁厂,年产粗钢35万吨;青岛钢铁厂,年产粗钢27万吨;本溪湖钢铁厂,年产粗钢8万吨;鞍山钢铁厂,年产粗钢59万吨。1917年,革命委员会名下的各钢铁厂生产了生铁179万吨,粗钢129万吨,这些钢铁厂都已经收回投资开始盈利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并不仅仅投资了钢铁厂,还投资了上游的铁矿、煤矿,联通矿山到钢铁厂的铁路和港口,还投资了下游的机械厂、造船厂、其他钢铁制品产业,确保了从源头到终端市场的链条完整,还控制了银行向钢铁厂进行优惠贷款,以确保这些钢铁厂能够以较低的成本同其他外国钢铁进行竞争。   虽说欧洲大战带来的物资紧缺放大了革命委员会的优势,但是在听说欧洲大战将要结束时,如宾步程这些技术官员也并不认为他们手中的钢铁厂会活不下去。不过对于国内其他的钢铁厂来说,如果没有掌握原料,也没有控制住下游的市场,资金又大多来自银行贷款,那么很明显是撑不过战后第一轮钢铁价格下跌的。   林栋随即扯开了话题说道:“宾部长这次过来可要多呆几天,为我们唐山钢铁厂的建设多给些建议才行。”   宾步程对于林栋的观感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位从柏林回来的留学生在鞍山钢铁厂的建设过程中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同时对方也是吴川在海外时期吸纳的革命成员,就关系和革命履历来说,其实林栋比他更接近党的核心。   虽说现在革命委员会正从革命政府向执政府转变,但是革命时期形成的党内平等,革命成员之间的平等,这种风气还没有完全改变。革命委员会下属的政府体制虽然存在着,干部的等级制度也存在,但是现在上下级之间的等级差异并没有过去的官场或关内的官场这么巨大。因为党员还可以在党的会议上发表意见,或是直接向党中央提出自己的意见。   于是,政府中的职位就成为了一件华丽的外衣,真正的权力还是通过党的各级组织进行运营的。这样一来,虽然政府中某些党员处于基层,但是他们可以通过党组织对抗来自上级的不合理命令,从而改变了过去长官决定一切的官场现状。   虽然这种改变并不受那些旧官僚和旧知识分子出身的革命者的欢迎,特别是那些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的认可。他们要么主张真正的共和制度,也就是美国式的三权分立,或是英国式的议会民主;要么就是追求德日的军国主义,认为政府不能为党派控制,应当为军队所服务,而军队则应当效忠于祖国。   但是革命委员会的体制和满清政府、民国政府的体制不同,海外留学生归国之后并不是直接被委以高官主持方面工作,而是会被安排到基层岗位观察一段时间,或是工厂,或是学校,然后再看其表现再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去。一般来说,只有被吸纳入党的留学生,才能真正的进入革命委员会的权力中心。   所以东北的权力其实有两条线路,一条是固有的政府组织,一条是共和党的各级组织,后者其实比前者更拥有权力。但是想要维持党对于政府的控制,就要确保党的发展能够跟上革命委员会的扩张。而吸纳合格的党员,显然不是读一篇共产党宣言就能分辨出来的。   宾步程想到这里就散去了一些不合适的念头,摇了摇头对林栋说道:“我在这里可待不了多久,参加完点火仪式就得去天津,得去看看那边的化工园区的建设。吴主席对于天津化工园区的建设很是关注啊,特别是新建立的天津化工厂将会是国内首个聚苯乙烯合成项目,也将是世界首个聚苯乙烯合成项目……”   林栋倒是听说过这个聚苯乙烯合成,在战争爆发之前,德国和美国都在实验室内完成过聚苯乙烯合成,不过当时乙烯原料难得,市场也不明确,因此大家都没有投入工业化的需求。而现在战争的爆发导致了石油工业快速发展,乙烯原料已经不再是问题,战争导致的钢铁及其他材料的暴涨,也使得替代材料的市场前景看好。   在这种情势下,吴川亲自拍板和美国美孚石油公司合作,双方对聚苯乙烯进行工业化,以解决石油产业的下脚料。从15年到17年,完成了理论设计,从18年开始就进入到了工业实践阶段。乐观估计,三到四年大约就可完成聚苯乙烯的生产工业化,不乐观的话,就要5-7年。如果不是战争景气带来的大量利润,工业委员会中大多数委员是不赞成投资这样一个不确定的项目的,大家更倾向于让美国人自己去研究,等对方成功后再引进技术设备。   宾步程很快就跳过了这个话题,接着说道:“看过天津的化工园区后,就得南下去洛阳,洛阳这次要一下投建拖拉机厂、机床厂、玻璃厂和工具厂等十来个工厂,对于洛阳这个没有工业基础的城市来说,这一步跨的有点大啊……”   两人在车上聊着,很快就看到了钢铁厂高高耸起的烟囱,林栋这才预备着结束话题道:“我之前还想请吴主席也一起过来参加点火仪式,不过他回信给我,说是要去看看丰满水电站的截流蓄水,至于我这里要等钢铁厂一期工程完成再过来。老实说,要不是要负责高炉点火仪式,我也想去看看第二松花江被断流的那一刻……”   “这是谁在念叨我了么?”站在大坝边上的吴川打了个喷嚏,喃喃的说了一句。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上前扶着混凝土挡墙探头往下看去,从他的位置往下看,面前就是一座悬崖,毕竟整个电站大坝的高度足有91米,此时大坝的混凝土浇筑已经完成了80%,站在这样的人造物面前,只会感觉到人的渺小和伟大。   哪怕在后世见过了不少奇迹一般的工程,这一刻吴川也还是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他也注意到了身边人员对于自己举动的紧张神情,于是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靠近坝边的挡墙。   看着周边的人员都松了口气,吴川随口就向着中方工程师李仪祉问道:“要截断整个第二松花江,需要多少天?”   “不出意外的话,关上所有闸门大概要3周左右的时间。到时我们面前的这片江面就可以称之为松花湖了,这里不仅可以发展养殖业,也能为周边的农田和城市供水,最重要的还是极大的增强了这段流域的航运通行能力。”李仪祉如实的回复道。   吴川站在那里注目着远处的江面,不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看这松花湖一旦成型,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旅游风景区,日后等人民的生活富裕起来,也会想要来这里游玩,观赏一下祖国的大好风景的。”   李仪祉也笑着回应道:“确实,处在这白山黑水之间,人的心情也会好上不少。我们陕西就缺少这样风景秀丽的山水啊。主席,我之前向您打的报告,您怎么看?”   吴川愣了一下,转回头看着他说道:“我能理解你想要回家乡造福乡里的念头,但是陕西现在的形势还是很复杂的,我们在陕西还没有多大的力量,想要在这样的地区干基建工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其实,你完全可以先搞一搞华北的水利工程么。”   李仪祉注视了吴川的双眼一会,随即又转向了远处的松花江面,这才长吐了口气说道:“原本我来东北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建设祖国,那么未必一定要先建设家乡,哪边适合建设,就先建设哪边,只要在祖国的土地上,建设哪里都好。   不过在东北干了这两年,我突然发现,在工业化的时代,慢了一步就有可能再也追不上了。建设东北、华北当然很好,但是和东北、华北相比,西北才是更急需建设的地方。如果国家把资本都投入到适合工业布局的地区,那么其他不适合工业布局的地区该怎么办?   您比我更清楚,工业不是教育出来的,是干出来的。基本西北地区也享受到了教育的普及,但是那里如果不发展工业,他们就无法摆脱农业社会的环境,最后只能成为工业地区的廉价劳动力来源……” 第一千零二十章   听了李仪祉这番话,吴川也是沉默了许久,东北的快速发展可不仅仅在于外来资本和技术设备、外国专家、技术工人的输入,国内各地的知识青年向东北的汇聚也是推动工业发展的巨大动力。   毕竟在辛亥革命之前,全国的小学生也就100多万,中学生几十万,大学生只有数万。虽然1914年德国综合大学的学生也就6万人,但是中国的大学生学的都是文学和法律,很少有学习理工类的。   至于此时的美国,虽然其大学教育欧洲人并看不上,但是1914-1915年度的招生人数已经突破了40万人。哪怕美国的大学教育和欧洲差距较大,光是这个基数已经足够让优秀的人才涌现出来了,毕竟这个时候的美国大学并不热衷于商业和法律教育,而是热衷于研究科学。   从1912年到1917年,吴川通过借贷普及东北的小学教育,也不过才将东北8-11岁儿童的入学率提升到了88.7%,去年小学入学人数为88万人,初中入学人数为30万人,高中及中专入学为19万人,大学入学人数为3.5万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北的教育普及率刚刚达到一个工业社会的初步阶段,已经可以为东北的工业输送合格的受教育工人了。但是相比起美国、德国这样的先进工业国,东北的教育程度却又差的远了。   虽然在吴川看来,眼下东北的义务教育体系不过才建立了一个雏形,远远不能同欧美这些工业国家的教育体系相比,但是对于李仪祉这些从关内来的知识分子来说,东北这样的发展速度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冲击了他们原本对于工业化的固有印象。   工业化这个词语固然是他们来到东北之后才接触到的,但是对于欧美先进的工业,海外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脑子里还是有着深刻印象的。当然,他们脑子里的先进工业,只有一个个巨大的钢铁造物,还没有形成一种工业体系的概念。   哪怕是李仪祉这种学有专长的理科生,归国之后也是想着要修缮几条河流,造福中国的农业。毕竟在他游学欧洲的期间,他发现没有一个先进的工业国没有发达的水利设施,而有着发达的水利设施就有着发达的农业。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国,水利事业却极为荒废,因此决定投身于中国的水利事业。   如果不是想要来东北看一看另一种革命的成果,原本他归国后是准备追随孙中山的。但是来东北之后,东北对于农业的规划和工业支持,使得东北的粮食亩产和总产量都在逐年上升,他这才发觉想要发展农业,光修几条水渠和水库是不够的。电力排灌、化肥农药、机械农具、良种和农业人才,只有在这样的工业支持下,才会有一个发达的农业。   不仅仅李仪祉有了这样的认识,来自关内各省的革命志士也在东北的生活中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工业化。他们过去之所以跑来东北,是因为关内的革命陷入了低潮,反动势力的反扑导致他们不得不离开家乡。但是随着袁世凯的去世,革命委员会势力的扩张,这些革命志士觉得此时再返回家乡已经有了一定保障,他们就不愿在东北继续安逸的生活,而试图返回家乡去继续促进革命的浪潮了。   对于这些革命志士的焦虑心情,吴川心里其实能够理解。虽然他和这个时代的故乡没有多少情感上的联系,但是在国外的时候,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也还是把归国革命放在了第一位。因为他很清楚,国外即便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地方。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而言,即便身在国内,家乡也还是和其他地区有区别的,毕竟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更讲究根源。哪怕如北洋的那群武夫,在南方烧杀抢掠的同时,在故乡却也是愿意修桥铺路的。   “只是,东北的教育和工业化是不可复制的。假如没有这场战争,东北根本还不起这笔债务。”吴川默默的在心中说了一句。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先是挥手让周边的人离开一些距离,这才对着李仪祉说道:“我能够理解你和一部分同志的心情,但是资本主义的工业化有着其自身的逻辑,我们也可以把它描述为一种客观运行的规律,违背了这种规律必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资本主义的工业化?”李仪祉有些疑惑,虽然他来东北之后对于政治理论有所理解,但是他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并不感冒,认为研究这些主义还不如多研究些实际的问题,毕竟他的家族也是关中名门,正处于被布尔什维克打击的对象。   不过既然吴川主动对他提到了这个问题,李仪祉也就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究竟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违背它就要受到惩罚?难道我们就不能打破这个规律吗?”   吴川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吟了片刻,方才组织着语言说道:“资本的基本逻辑只有一个,就是满足资本自我增殖的欲望,所以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其终极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追逐利润。   为了满足资本自我增殖的欲望,资本控制下的工业体系就必须满足,利用最小的成本,赚取最高的利润。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一工业体系就会自动的压低工业原料和劳动力的价格,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在市场上赢得正常价格下的超额利润。   你刚刚说的很对,革命委员会对于东北的投入其实已经太过了,中国其他地区也需要工业,也需要发展,也需要改变落后的面貌,但是这不是资本的逻辑,资本只会投资在有利可图的地区。东北越是发展,这里的投资回报周期就越短,资本的回报率就越高。   而且,这场欧洲大战结束之后,世界将会进入一段和平期。在和平时期,想要发展工业,必然是交通便利的地区最为适合工业投资。事实上,如果我们的国力再强大一些,能够确保沿海地区的安全,那么依托长江的长江三角洲和依托珠江的珠江三角洲,才是更加适合发展工业的地区。   如果我们违背了这一规律,那么世界其他便利地区的工业就会以更加低廉的成本击败我们的工业。我想你也清楚,没有市场,光有工厂是无用的。   以我们现在的工业能力,还没有能力完成工业的内循环,我们需要向外进口各种机器,才能满足工厂的消耗,而进口机器是需要外汇和黄金的,如果不能出口工业品换取外汇和黄金,我们就得向外出口农产品和原材料。以当前世界的农产品出口来看,我们竞争不过美国和俄国的农业,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农村需要付出更多。   以我国落后的农业技术和庞大的人口,这种付出就等于是人为的饥饿。所以,只要没有迫在眉睫的战争威胁,只要我们需要来自资本主义强国的资本和技术设备,那么我们最好还是按照资本主义的逻辑发展工业。从平衡的角度来说,工业不能集中于东北,但是从资本的逻辑来说,工业越是集中,其所带来的投资成本下降是以倍数计算的。所以,我们不能把这点工业资本当成芝麻撒在大饼上,只能集中使用……”   李仪祉在心里琢磨着吴川说的这些话,能够把其他人遣开和自己说这些,他知道吴川至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再加上之前对方否决了革命委员会其他委员们进京的要求,他就能够听明白,吴川还是在强调共和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重心还是会放在东北。   “您刚刚说了这是资本主义的工业化,那么,难道还有其他方式的工业化吗?”李仪祉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向吴川问道。   吴川看着远处的松花江,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有,既然有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就会有社会主义的工业化,但是我们搞不起那个。”   李仪祉有些急切的问道:“为什么?难道社会主义的工业化存在什么问题吗?”   吴川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的说道:“那首先得有一个社会主义强国向我们毫无保留的提供技术和设备,还手把手的教会我们去使用它们。但是现在世界上并没有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强国,我们只能和那些资本主义的国家打交道,然后一点点的积攒起自己的家底,谋求我们自己成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强国。”   李仪祉一时哑然,但还是摇着头说道:“那么我还是希望能够回陕西去工作,至少等到革命委员会向陕西大举投入的时候,陕西应当先打好一个基础,而且我以为自己在陕西也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吴川听完思考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当前我们不能把注意力从东北移开,但是党中央对于华北和西北的工业布局也在计划着,但是如何启动华北和西北的工业布局是需要时机的,在时机到来之前,你回陕西做些准备工作也不错。   这样,你把这里的工作交代完成,然后我安排你去和张绍增同志谈谈,中央已经决定,让张绍增同志入陕负责陇海铁路和陕西地方的工作。他需要一个熟悉陕西地方的助手,你的条件正适合。同样,你想要获得资源打好陕西的工业基础,那么有张绍增同志的支持,也会较为容易一些。”   李仪祉有些疑惑,在他看来只要吴川点了头,那么向陕西划拨资源的时候就没有人会出来阻扰,但他还是很快的略过了这一点,向吴川承诺会在截流完成后尽快移交手中的工作。   对于吴川来说,其实也是松了口气,他的确可以不受阻扰的调动资源,这就是高度组织下党政权力的统一带来的附属效应,但是他不可能盯住每份资源划拨出去后的使用。权力和责任一旦出现分离,那么权力将会不受限制,而责任也将无人负担,或者说责任都将落在拥有无限权力的自己头上,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让其他委员掌握一部分资源的使用,也让他们承担起自己应当负起的责任,这既有利于集体领导制度下的民主议事原则,有利益自然也就有了坚持主见的动力,也能让其他委员们为自己分担责任。   现在共和党已经控制了关外四省,收回滨海一省,内外蒙古,关内三省,实际控制了10个省级地区,此外还对新疆、陕西、山西、江苏、安徽、湖北开始施加不同程度的影响,对于相邻的远东、北朝鲜两地也掌握了一定的控制力。   光是完成10个省级地区内的统一组织和改造,调理党内外的人际关系,协调国内各政治力量的关系,共和党在国际上的定位和同各国之间的关系协调,当这些事情都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一个高效团结的权力核心是无法及时的、适当的处理的。   吴川自知不是如列宁、斯大林、斯维尔德洛夫这样精力充沛的天才型领袖,他处理不过来这么多复杂的公务,因此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举手的党中央,而是能够替自己分担工作的工作伙伴。在度过了前期的思想不统一阶段后,他就开始试图在党组织的约束下,把一部分权力分配出去。   结束了李仪祉的问题之后,吴川继续了自己的视察之行。不过就在他在丰满水电站悠然自得的视察着工程进度的时候,北京这边的各国外交官们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捷克军团和俄国苏维埃之间爆发冲突的详细情报终于传到了这些外交官的耳中。   英美法日俄五国公使进行了紧急磋商,俄国公使库达舍夫是对干涉最为积极的,会议一开始他就向其他四国公使指出:“布尔什维克的暴政,就是对于自由俄国人民的最大威胁。这一暴力政权不仅正危害着俄国人民的自由,现在也正对协约国对抗同盟国的战争造成了威胁。他们不仅为同盟国提供了大量的食品和物资,还在阻扰捷克军队返回欧洲参加对同盟国的作战……我们必须要把捷克人从红色恶魔中解救出来。”   英国公使朱尔典瞧了一眼慷慨陈词的俄国人,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库达舍夫现在到底是为捷克人的遭遇感到激动,还是在担心自己,还真不好说。毕竟在今年1月18日,苏俄外交人民委员会正式致函中国驻俄公使刘镜人,宣布旧俄驻华公使库达舍夫不能代表现在的苏俄政府,并向刘表示愿意废除沙俄时代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以重新建立两国的外交关系。   只不过袁世凯当时正病重,政府没人做主,也没人愿意为了苏俄得罪协约国,所以这件事就被拖延了下来。不过在共和党的推动下,外交委员会正力主解除库达舍夫的外交身份,承认苏俄政府为俄国的合法政权,和苏俄政府重新讨论两国的外交关系。   当前中国的政治局势明显对代表自由俄国的库达舍夫不利,虽然临时政府已经为人民委员会给消灭了,但是留在中国的俄国人还享有着沙俄帝国时代遗留下来的在华特权,这些人既不愿意回国被人民委员会清算,也不愿意失去在中国的特权地位,因此鼓动协约国干涉俄国革命恢复临时政府就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朱尔典只是考虑了一会就想明白了,虽然现在共和党和英国之间的秘密协商已经快要达成一致,伦敦最终决定还是向共和党做出让步,废除片面最惠国待遇等在华特权。   伦敦之所以愿意做出这样大的让步,在于奥地利也开始了向意大利战线发起了进攻,伦敦希望中国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在英国人眼中中国人只要能够发挥出比意大利人出色一些就可以,毕竟奥地利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比意大利人强一点都能稳定住意大利的战线。   在这样的时刻,英法已经无力再对意大利战线做出什么人力支援,但是如果意大利战线崩溃又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变化,因此稳定意大利阵线就成为了当前之重。此外因为中国的出兵,导致日本不得不派兵欧洲,光就这一点来看,伦敦就觉得中国出兵一事已经完成了最低的目标,至少世界上不再有改变战争形势的力量在战争之外了。   当然,共和党提出的战后重建计划,对于伦敦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对胃口的计划。这一计划将会让中国的生产能力加入到英镑的货币圈子,从而给英镑奠定了一块坚实的基础。虽说首相劳合·乔治此时把精力都放在了军事和国际政治的协调上,但是伦敦的上层精英们并不都和劳合·乔治的想法一致,还是有不少人正焦虑的关注着战后的英美债务问题和英镑的价值问题。   在这样的四年大战下来,原本作为美国债权国的英国,现在已经成为了美国的债务国,除此之外英国还出售了海外四分之一的资产以支付战争费用。于是在面临着战争将要结束的时候,英国人发觉战后的战债问题,英镑的价值问题和欧洲的平衡问题,已经成为了套在大英帝国脖子上的一根绞索,如果处理不好,那么英国就会变成打赢了战争却输掉了全球霸主地位的结局。   在损失了这么多人命和这么多金钱之后,结果却是把美国扶上了全球霸主的宝座,英国的政治精英们显然是不能接受的。虽然此时还不适宜同美国人翻脸,因为德国人还没有投降,但是并不妨碍英国开始削弱美国潜在的盟友。比如俄国和中国。   从当前的国际局势来看,美俄之间的冲突最小,新成立的苏俄只想关注国内事务,并试图把革命瘟疫传播给东欧或中欧各国,而美国想要的则是海上的自由通行权和要求各国放开海外殖民地的排他性贸易限制。从双方的各自需求来看,撇开双方的意识形态不谈,美俄两国完全可以联合以压迫欧洲各列强做出让步。   这对于英国来说显然是最糟糕的一个局面,因此支持美国出兵干涉俄国革命,以破坏双方之间的合作可能,这显然是最优先的选项。之后就是中美和中俄之间的关系,虽说现在共和党向伦敦表现出了善意,但是共和党试图在列强之间维持独立地位,这显然不是伦敦愿意看到的。   和中国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朱尔典对于中国人喜欢以夷制夷的外交策略是很熟悉的,不过既然伦敦向共和党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自然就不能让共和党再去左右逢源。因此通过这场干涉俄国革命的行动,破坏中俄之间的互信基础,并挑起中美之间的矛盾,同样是优先的选项。   考虑清楚之后,朱尔典便出声对俄国公使做出了声援,并向着在座的公使呼吁道:“赤俄政权之前不顾俄罗斯帝国和自由俄国政府同协约国缔结的各项条约,擅自和同盟国缔结和平协议已经是背叛了自由世界的人民,甘于和残暴的德国人为伍了。   之后赤俄在国内无故剥夺有产者的资产并制造了一起起耸人听闻的屠杀事件,我们之前没有向遭受暴政迫害的俄国人民伸出援手已经是不该,现在为协约国作战的捷克军团又遭到了赤俄的无故攻击,如果我们再不向其伸出援手,这让协约国内的其他国家该怎么看待我们?   我认为,我们应当一致向本国政府发出倡议,要求组建一支干涉军把被包围的捷克人从赤俄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朱尔典说着便把目光转向了法国公使的脸上,他觉得法国人应该会第一个响应自己的号召,不过他的话音刚落下,日本公使倒是先起身了,“确实,我认为朱尔典公使的提议是在真正的维护协约国整体的利益。如果我们对于捷克人的遭遇置若盲闻,那么这让其他站在协约国一方作战的国家怎么看?它们会不会觉得我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而不会去关心盟友的死活?一旦让各位盟友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们还如何团结一致的去和同盟国作战呢?”   法国公使此时才点头附和道:“我也认同三位公使的看法,出兵解救捷克人是我们应当履行的义务,也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芮恩施公使,您怎么看?”   面对四位公使已经达成一致的意见,保罗·芮恩施所欠缺的职业外交官的经验就表露无疑了,他忘记了在这样的场合自己完全可以不表态,在四位公使的注视下不由脱口说道:“在道义上,我们对于捷克人显然是负有某种责任的,但是……”   不过朱尔典已经快速的打断了他说道:“正是如此,大英帝国参与这场战争,也是基于对于法国和俄国的道义责任,而美国加入这场战争也是出于某种崇高的道德准则,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往下讨论呢?捷克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们应当尽快把我们的意见传回国内,好让他们尽快做出判断。否则等到赤俄的军队消灭了捷克人,我们才决定出兵去解救他们,这不是很滑稽吗……”   当保罗·芮恩施从英国公使馆离开时,他还有些不大相信,看起来颇具气度的朱尔典居然会不让自己把意见发表完整就下了结论。他在和法国公使道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向其问道:“当前和俄国西伯利亚最近的就是中国,即便真的想要解救那些可怜的捷克人,难道不应当邀请中国人加入这场讨论吗?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的向国内求援呢?”   “美国人挑选外交官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这位公使先生真应该呆在校园内教书,而不是担任什么外交官。不管是英国人还是日本人,想的都不是解救捷克人吧。”法国人在心里嘀咕了几句之后,面上维持着微笑敷衍的说道:“也许朱尔典公使认为,只有在协约国内部先达成一致,中国人才不会推三阻四吧。   我想您也应该知道,当初中国人和德国人断绝关系的时候,某些中国人还在庇护着本该被看管起来的德国侨民。即便到了今天,这些德国侨民在中国的某些地方还是生活的很不错。中国人就是这样,他们并不愿意为了某个崇高的原则去得罪一个强国,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我们不能指望,当我们向中国人提出要求,他们就会完全的照着我们的指示去做。他们只会在表面上答应我们,却在背后拖延时间,直到事件的时效性过去为止。所以朱尔典公使要求我们向国内请示出兵,看似浪费了时间,但最终我们会发现,我们其实是挽救了捷克人的性命。”   对于法国公使的见解,芮恩施也只能保持了沉默,在中国待了这么久他知道对方说的不错,这正是各国外交官和中国人打交道得出的历史经验。而他也无法确定共和党是否会服从自己的要求,即刻出兵西伯利亚去解救捷克人。他也收到了一些传闻,在这段时间内共和党有意对撤退到东北的捷克人封锁了兵变的消息,还提前安排了6000多捷克人前往了欧洲。   芮恩施和法国公使告别后,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吴川发一封电报了解关于共和党在捷克人事件上的立场,又或者还是先和捷克人联络,了解一手情况再说。   当协约国正筹谋着以解救捷克人的借口出兵干涉俄国革命时,俄国也正面临着十月革命以来最为危险的时刻。和同盟国的媾和虽然制止了德奥的全面进攻,但是并没有阻止在德奥支持下的波兰、乌克兰等民族主义者向俄国发起进攻,试图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   而且《布列斯特和约》规定:奥斯曼帝国收回卡尔斯、阿尔达罕和巴统等失地。但奥斯曼帝国并不满足于只收回这些地方,在出兵占据了以上地区之后,奥斯曼第三集团军便撕破了协议强行占领了埃尔祖鲁姆和巴统。   高加索的俄国军队在和约签订后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完全无法抵抗奥斯曼军队的进攻。为了阻止奥斯曼军队继续向外高加索进军,4月22日一个名为外高加索民主联邦共和国的政权在原本由外高加索人民委员会控制的地区成立,宣布正式脱离俄罗斯。   外高加索人民委员会主要由孟什维克和一部分左翼社会革命党组成,当他们宣布建立外高加索民主联邦共和国脱离俄罗斯后,虽然让奥斯曼军队停下了脚步,但是却刺激了外高加索各民族的独立倾向。   于是在5月26日,格鲁吉亚宣布独立,诺亚·拉米什维利担任格鲁吉亚临时政府总理,其在独立大会上宣布了外高加索民主联邦共和国的结束和独立宣言:“从现在起格鲁吉亚人民是主权的体现者,格鲁吉亚是拥有全权的独立的国家。”   5月28日,格鲁吉亚与德国签订了《波季条约》,承认了德国对新生的格鲁吉亚政权的保护。同时打开了德奥联军通往巴库油田的通道。德国人派出了第29巴伐利亚步兵团(包括第7、9猎兵营)、第10突击营、第7巴伐利亚骑兵旅的一部分炮兵,共计3000人,由弗里德里希·冯·克雷森斯坦少将指挥。   6月初,自海上而来的德军在波季登陆,这使得格鲁吉亚与土军前线成功地隔离开来。巴库苏维埃同察里津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巴库苏维埃派出人员前往莫斯科求援。   而在莫斯科的北面,英国人以击退德国和其盟国芬兰向俄国进攻的名义占领了摩尔曼斯克,并拒绝把这一港口交还给俄国。   在西面,3月份立陶宛王国在德国人的支持下独立,4月份波罗的海联合公国独立,4月29日德国支持盖特曼·P·斯科罗帕茨基发动政变解散了乌克兰中央拉达,建立了独裁政权。   在南面,克拉斯诺夫当选顿河阿塔曼树立起了反苏维埃的旗帜,并投靠了德国人。6月初,阿塞拜疆民主共和国和亚美尼亚民主共和国宣布独立。乘着布尔什维克和捷克军团交战,社会革命党在萨马拉发动暴动,宣布成立立宪委员会政府。   如果再加上鄂木斯克成立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那么在俄罗斯帝国的疆域内,现在至少成立了30个政府,其中至少有29个政府是反对布尔什维克党的,还要加上14个国家的军队正占据着俄国或多或少的土地。布尔什维克党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也就是莫斯科和彼得格勒为中心的区域。   进入六月之后,斯维尔德洛夫不得不前往列宁的办公室向他提出了警告:“当前人民委员会处于一种极为危险的状态,虽然在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的努力下,我们的正一次又一次的击败了叛乱军队,但是斯大林需要同时防备南俄白卫军和顿河哥萨克,还要抽调兵力转身消灭萨马拉等地的白卫军和捷克人,他的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托洛茨基这边组织的军队虽然迅速,但是这些军队缺乏组织和装备,并不能尽快的和斯大林的南方集群会师。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平息东线和南线的叛乱,那么今年的粮食就会出现缺口。我们手中的库存最多支持到9月底。   我们需要外来的力量帮助我们打破帝国主义的包围圈,也需要从外部获得物资的援助,否则我们就不得冒着和农民阶级决裂的风险,向农民强制征集余粮。那么左翼社会革命党也会离我们而去了。”   坐在斯维尔德洛夫对面的列宁神情也是格外的凝重,斯维尔德洛夫说的这些他都很清楚,如果没有中国这个外援的话,那么苏维埃只能继续对着同盟国和同盟国支持的势力妥协,先集中全力进攻临时政府和受协约国支持的力量,因为随着德国在西线攻势的放缓,他已经能够看到德国的失败就在眼前,只要德国宣布投降,那么现在依托德国人反抗苏维埃的力量就会成为一团散沙,但是受到协约国支持的力量就会强势起来。   但是德国人虽然即将面临失败,可谁也不能准确的判断德国宣布投降的时间,毕竟现在的战场都在德国之外展开,德国本土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如果协约国一路打到柏林,天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和时间。但是苏维埃究竟能否支持到那个变局的到来,却是他也没有把握的。   可现在有了中国这个外援,那么苏维埃的存活可能性就变的很高了,可这也将导致一个问题,这将直接导致共和党在共产国际中的地位提高,甚至对之后的欧洲革命造成影响。可是共和党究竟能不能算一个无产阶级政党?他以为还是有些距离的。   沉思良久之后,列宁终于还是坚定的开口说道:“苏维埃当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生存,死亡的苏维埃什么都做不了。你通知克拉辛同志,请求中国同志帮助我们打通西伯利亚铁路通道……”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对于捷克人来说,这场因为斗殴引发的战斗简直就是个灾难。虽然捷克人普遍同情社会革命党,以托马斯·加里格·马萨里克为首的捷克民族委员会因为需要追求本民族独立的关系,因此在政治上市倾向于自由民主的政治,但是为了能够在战后建立起一个独立的捷克民族国家,他们又不愿意和俄国内部的争斗扯上关系。   所以即便在十月革命前马萨里克多次发表了支持临时政府的演说和声明,但是在布尔什维克击败了临时政府夺取了俄国政权之后,马萨里克便立刻前往了彼得格勒和布尔什维克达成了借路返回欧洲的协议。   正因为捷克人并不想同俄国布尔什维克发生冲突,所以在和俄共布达成协议之后就接受了人民委员会的安排,分批从西伯利亚离开俄国。对于捷克人来说,既然协议已经达成,那么他们就同俄国内战再无关系了。   但是俄国资产阶级及小资产阶级对于苏维埃没收私人资本的不满,采取了不合作和消极怠工,使得俄国的工厂生产计划和铁路运输计划都乱成了一团。肃反委员会颁发的反怠工命令,事实上主要是针对工程师和工厂经理这些非工人阶层的知识分子。   人民委员会没收私人资本和没收城市多余住房等私有财产等政策,打击的不仅仅是资本家,对于这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来说也是损失不小。   俄罗斯帝国虽然是一个向工业国快速发展的国家,但是其教育普及率还没有达到工业社会的标准,当前俄国的教育还主要掌握在有产者手中。也就是说,广大的农民和工人阶级,还没有培养出足够的能够取代这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劳动阶级的知识分子。   这也是托洛茨基认为应当保留白军军官和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的原因,因为现在的苏维埃需要依靠他们建立红军和社会主义的工业,因为无产阶级还没有这个能力去自行建立一支强大的国防军,和管理当前俄国的工业并加以发展。   当然对于广大的工人阶级和左翼共产主义者来说,托洛茨基的言论简直就是投降主义。工人阶级在打到了资本家之后,又怎么可能愿意再把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请回来管理自己,这样的话他们究竟是在为谁革命?   而左翼共产主义者压根就不想建立什么国防军,因为按照共产主义的理论,社会主义国家不应当建立暴力机器,以防止政府对于无产阶级进行镇压,对于外部的敌人只要建立民兵组织就够了。至于发展工业,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之后,可以慢慢的发展,事实上以俄国的现状来看,先发展农业才是正道。   刚刚夺取了政权的工人和农民,第一次品尝到了自由和不受压迫的味道,自然是不愿意接受什么新秩序的约束的,但是对于有产者来说,他们最为反感的就是社会失去秩序。因为无产者在这种激烈的社会动荡中充满着无限可能,但是对于有产者来说,他们原本安稳平静的幸福生活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人民委员会可以用政令剥夺资本家的工厂和私有财产,但是没法用命令让他们尽心尽力的工作,就如同资本家也无法用强迫式的命令让工人精神饱满的加班。   所以,虽然铁路上底层的工人选择了布尔什维克,但是调度列车和对列车进行保障的工程师和高级铁路职工并不愿意为人民委员会尽心尽力的工作,这也就是使得铁路的运营效率大大的降低了。   但是捷克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觉得俄共布正拖延他们离开俄国的旅程,显然是想要搞什么阴谋。以俄罗斯帝国过去的历史记录来看,捷克人对于俄共布并没有信任的基础。托洛茨基派人在捷克军团内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和纵容匈牙利人来捷克军团内拉拢底层士兵等等举动,正好证实了捷克人对于俄共布的怀疑。   此外捷克军团内并不仅仅只有捷克人,还有沙俄调拨到这只军队中的军官,比如捷克军团的参谋长米哈伊尔·迪捷里赫斯就是一位俄国将军。他对于布尔什维克深恶痛绝,但是也知道自己无力煽动捷克军团参与俄国内战,但是车里雅宾斯克的冲突,却给了他煽动捷克人返回西西伯利亚去解救自己同胞的一个借口。   捷克军团的总司令扬·西罗维在米哈伊尔·迪捷里赫斯为首的军官的请求下,终于决定返回俄国解救自己的部下去,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在俄国境内时捷克军团还是具有一定自由的,毕竟他们原本是俄军序列中的一支,而布尔什维克虽然在名义上统一了俄国,但是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之外的地区控制力并不强。既然捷克人已经答应从西伯利亚借道返回欧洲,无疑参与俄国内战,自然没有什么军队会去阻挡他们。   更何况捷克军团此时的编制已经超过4万人,想要强行解除这样一只军队的武装,人民委员会要把莫斯科周边地区的武装力量都集结起来也未必能够,因为捷克人是一只战斗在前线的建制完整的军队,而莫斯科周边只有不成建制的赤卫队。   因此人民委员会虽然想尽办法分散捷克人,但是地方上的苏维埃一开始却并不敢要求捷克人放下武装。可是中国境内却并非如此,革命委员会从赤塔开始就掌握了铁路运营,且在革命委员会的统一管理下,中国军队在中东铁路沿线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捷克军队根本不可能全副武装的在中国境内游行,而在中国人的安排下,进入中国境内的捷克军队及侨民也被迅速分散到了各个营地中去。   扬·西罗维发现,他们按照中国人的安排分批前往欧洲是可能的,但是想要转身返回俄国去就很困难了,特别是还要中国人交还武器就更加的不可能了。从5月25日收到消息,他就同中国方面的联络人进行交涉,结果足足过了10天,他才获得了前往长春的许可。   按照中方联络人的意思,能否允许捷克人返回俄国,这需要军事委员会的批准。不过等到扬·西罗维等人赶到了长春,却又被足足晾了三天才获得了军事委员会副主席朱和中的接见。虽然一干捷克军官感到怒气满腹,认为中国的官僚主义简直比俄国人还有过分,但是人在屋檐下的扬·西罗维还是制止了部下们的焦躁不安,带着翻译前往了位于十月广场以南的军委大楼。   从下午一点等到了下午三点半,待在候客室内的扬·西罗维终于听到了朱和中的秘书叫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位秘书把他领到了隔壁办公室的门口时,突然用俄语向他问道:“您会俄语吗?”   扬·西罗维点了点回道:“我可以用俄语交谈。”   那位秘书就拉着门把手看了他身后的翻译一眼,然后冷漠的对他说道:“那么您身后那位就不必进去了,请他在候客室内等候吧。”   扬·西罗维有些无奈的转身对着翻译说了几句,这才通过了这位秘书打开的房门进入了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这是一间东西向的办公室,地面上铺设着上好的橡木地板,入口西侧摆放着几张沙发和茶几,西墙上还挂着几幅地图,办公室东侧则放着一张硕大的办公桌,把办公室分为了两半,办公桌后方是一面贴墙的书橱,墙上还有一个小门,不知通往何处。   房间北面是四扇并排的窗户,阳光从这些窗户中照射进来,把整个房间照的极为亮堂。至于房间南面则是靠着走廊的一道墙壁,还有一个壁炉。   就在扬·西罗维站在门口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的布置时,坐在办公桌前签署文件的朱和中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抬头看向他询问道:“西罗维将军?”接着又用俄语问了一遍。   扬·西罗维马上立正向对方敬了一个军礼,声音洪亮的回道:“是的阁下,我是捷克军团的扬·西罗维,您是朱和中军事委员吗?”   朱和中这才起身走到办公桌旁向其微微屈身致意,然后用左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是的,我是朱和中,请过来这边坐下吧。”   扬·西罗维在朱和中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就不慌不忙的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向对方恳请道:“当前滞留在俄国境内的捷克人军队和侨民正被赤俄围攻着,我希望贵方作为协约国一方的立场上给予我们帮助,让我们在中国境内的各部队能够重新集结,然后返回俄国解救我们的战友和同胞。”   朱和中靠在椅子上听完了西罗维的请求,安静了一会方才开口回道:“站在协约国的立场,我们应当尽快把你们送回欧洲,好为结束这场战争出点力。”   不待扬·西罗维想要说点什么,朱和中举起了右手制止了他,加重了声音接着说道:“据我们获得的情报,车里雅宾斯克的这场斗殴是你们和匈牙利人之间爆发的,但是事后你们却袭击了当地的苏维埃并枪毙了其中的布尔什维克代表,然后是从奔萨到伊尔库茨克沿线的捷克部队都响应了这场兵变。   当然,这也是你们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之间的矛盾和我们无关。可是之后,你们在俄国境内的各部队不仅没有抓紧撤离,反而和当地的反布尔什维克势力联合了起来,帮助他们袭击了当地的苏维埃,并开始大批的枪毙布尔什维克党员,从这一刻开始性质就有些改变了。   在我们看来,贵方这是为了逃避被送往欧洲战场的命运,故意在俄国境内挑起了事端,并掀起了俄国境内大规模的反苏维埃行动,从而逗留在俄国境内以等待欧洲战争的结束。而现在您向我要求,要把我国境内的捷克军队集结起来带回俄国去,这就更加深了我对此事的怀疑。所以,我不接受您的请求,西罗维将军。”   来之前扬·西罗维已经做好了被中国人刁难的准备,虽然捷克人来东北待的时间不长,但是战前和战时还是有些捷克侨民远离欧洲来到了平静的东北,在这里担任技术工种或自行开设工厂,根据这些侨民给出的情报,东北其实是一个偏向布尔什维主义的地区。   而此次事件爆发后,中国方面对于捷克人信息的封锁和拖延,和对各个捷克营地之间的切断联系,加上中方联络员的官僚主义,都让扬·西罗维意识到了中方对于捷克人莫名的反感。和那些冲动的年青军官不同,他们想要摆脱中国方面的管制,鼓动各营地的捷克军人进行暴动,西罗维却是严禁部下们触犯中国人给捷克营地设立的规则的。   扬·西罗维要比这些冲动的部下们清醒的多,当前捷克军团最主要的任务是安全返回欧洲,然后等待着协约国的胜利归国建立捷克民族国家,而不是在俄国和赤俄、在远东和中国人起什么冲突,这不是捷克民族委员会想要看到的结果。   更何况,进入中国境内的捷克军队除了被分散安置外,重武器和大部分枪支都被收缴另外存放了起来。在当前的局势下捷克人采取武力和中国人对抗,那么无疑就是等待着被中国人分而歼之,因为他们既不通晓当地的语言,当地也没有一只愿意帮助他们的政治力量。   在中国境内生活了这两个月,也让扬·西罗维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传闻中那个愚昧落后的国家,不是只要几百武装人员就能为所欲为的野蛮之地。从哈尔滨到沈阳,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发展一点都不比捷克差。只要中国人愿意,随时都能动员起数以万计的军队镇压他们这些外来者。   而且,虽然中国人对于捷克军人抱有一些敌意,但是他们给予捷克人的待遇却并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还已经安排了2批人前往了欧洲,如果不是事件爆发后他下令暂时不接受返欧的命令,那么第三批返欧士兵就已经在路上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中国人撕破脸显然是没有好处的,只不过给了中国人对付他们的一个借口。   只不过让西罗维有些意外的是,中国人居然会以捷克人逃避战争引发事端的借口责难自己,他不由忿然色变的反驳道:“捷克军团从建立之初就一直战斗在对抗同盟国的第一线,我们在和同盟国军队战斗的过程中获得的荣誉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俄国爆发了赤色革命,那么我们并不愿意从我们驻守的前线撤离,然后绕道万里去往西线。朱和中委员,您的话语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侮辱。我以为,我们现在是站在一条壕沟内的盟友,而不是站在对面壕沟内的敌人。”   朱和中对此不为所动,他平静的看着西罗维说道:“既然您认为捷克人并没有逃避协约国一员的义务和责任,那么有什么必要让捷克军队进一步涉入到俄国的内战当中去?趁着俄国各方政治力量对抗无暇关注你们的时候,难道不是你们不受阻碍的从俄国撤离的时候吗?在这种时刻,贵军不加紧从俄国撤离,反而要求返回俄国参加俄国人的内战,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军队中不少军官认为应当支持临时政府恢复俄国的安宁,然后联合俄国人继续在东线进攻同盟国。毕竟东线距离捷克更近,而到了一无所知的西线去参加战争,天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看到战争结束。”西罗维心中默默的想着,但是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无疑就是证实了中国人的指责。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西罗维只能避而不答的说道:“我要求见吴川阁下……”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威廉-文森特-阿斯特在库珀律师的陪同下,游览了东北的风景,并于6月10日在吉林城见到了从丰满水电站视察归来的吴川。   时年28岁的文森特-阿斯特对于吴川表现的相当尊敬,不仅仅在于对方挽救了自己的父亲,还在于在对方的支持下,他接手了加州圣·瑞吉斯酒店的经营权。大战的爆发使得加州的经济发展的相当快速,阿斯特家族、罗斯福家族和共和党在战前加州的投资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可以说,在吴川力主下单独主持加州酒店事务的文森特-阿斯特,虽然没做什么,但是也在大势的推动下成为了美国商界的投资名人。这对于原本有些不自信的文森特-阿斯特来说,这一结果算是拯救了自己的人生。现在他回到纽约,别人已经不再称呼他为阿斯特四世之子,而是称呼他为小阿斯特先生。   对于文森特-阿斯特来说,他这一辈子根本就不会为钱担心什么,他唯一需要的是别人对自己的尊重。虽然吴川是一名中国人,但是在别人轻视他的时候,只有吴川看出了他的才能,因此他对于吴川保持了足够的尊重,他相信只有吴川是真正理解自己的。   对于文森特的表现,吴川并没有太过注意,他之所以支持文森特独掌一面,就是因为对方足够无害。在这个镀金年代,美国并不缺乏冒险家,但是像文森特这样显得有些柔弱的富二代,却是真正的白天鹅。能够通过阿斯特家族和罗斯福家族挂上关系,吴川要担心的就是合作方过于强势,从而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了,因此文森特-阿斯特正是一个相当好的合作对象。   吴川坐下后就向着文森特-阿斯特说道:“真是可惜,现在可是东北最舒适的季节,你父亲没有过来,可是他的损失了。”   坐在中式太师椅上的文森特-阿斯特也许是有些不习惯,他坐的有些拘谨,听了吴川的问候后,下意识的就直起了腰板说道:“原本父亲是准备过来的,不过财政部正准备再次发行债券,我父亲将要在其中负责一些筹款工作,因此就不得不放弃这趟中国旅行了,不过他让我转告您,等到战争结束他一定会前来中国拜访您的。”   坐在文森特身边的库珀律师帮着解释道:“现在我国每天要为战争支出5000万美元,战前我国的国债只有10亿美元,但是现在已经超过100亿美元,这可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吴川也有些苦恼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战争可真是一个烧钱的游戏。我们现在为这场战争也投入了将近3000万元了,在战前结束之前,也许还要再投入两三倍的费用,可这场战争其实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让同盟国投降了,得到好处的也只有英国和法国而已,其他国家都只是义务奉献。”   文森特有些意外的看着吴川,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美国参加这场战争,难道不是为了让欧洲恢复和平,然后拯救欧洲文明吗按照威尔逊总统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只要同盟国愿意放下武器,我国是支持双方签署一份符合绅士精神的和平协议的。英国人和法国人应当不会为了继续这场战争,而逼迫德国、奥匈帝国付出不可接受的代价吧?”   库珀律师保持了微笑,并没有出声否定年轻的文森特的天真看法,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因此惹的一个未来的亿万富翁不快。阿斯特家族在这场战争中赚的可并不比其他华尔街银行家少,原本阿斯特四世所拥有的财富还不到一亿美元,但是现在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吴川注视了文森特一会,看着这位年轻人不安的低下了头,他才开口说道:“假如威尔逊总统的真诚真的能够变成现实,那么我们为此付出一些人员的牺牲和一点金钱当然是可以的。毕竟同挽救更多的生命来看,我们没有理由为和平所需要的付出抱怨什么。   但是我就担心,我们现在真诚的为了世界和平所付出的,最终却成为了一些帝国主义者用以分割世界的成本,那么我们的真诚就成为了野心家眼中的笑话。当然,我并不是在质疑威尔逊总统对于和平的真诚期待,我只是在想如果英法欺骗了威尔逊总统,那么总统先生能够用什么维护自己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呢?”   文森特终究还是个年轻人,他所接触的圈子并不如吴川这么广泛,在他眼中英法都是文明世界的灯塔,也是他们这些美国人的精神家园。英法也许会对那些有色人种的国家虚言欺骗,但是怎么能够对着同为白种人的美国撕毁承诺呢?当然,这也不仅仅是他的看法,就连威尔逊总统也是这么看的。   因此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吴川了,用战争的手段迫使英法遵守承诺,这是想都不用想了,先不说这已经违背了威尔逊总统试图恢复世界和平的愿望,美国也打不过英法啊。虽然美国政府和英法政府鼓吹,只要美国加入了战争,胜利就必然属于协约国。   不过先期登陆法国的美国军队,在经历了四年大战的法国人看来,就是一群菜鸟。法国人甚至都不敢让他们直接进入战场,以防止美国军队的突然崩溃。   因为这些抵达法国的美国军人,没有钢盔、没有防毒面具、不懂什么叫徐进弹幕射击,也极度缺乏通讯兵等专业兵种。这些美国军人对于战争的概念,就是电影中西部牛仔的面对面射击,而不是什么在泥泞的战壕中打滚。   在过去几个月内,美国军队在西线战场唯一可称道的表现是,5月31日在亚眠西北50英里的坎蒂格尼之战中。美军第1师在罗伯特-李-布拉德少将指挥下攻下了设防严密的一个德占小村,从而结束了疲惫不堪的德军的进攻。   当然,美军用一个师对付的不过是不到一个营的德军,美国人还获得了法国炮兵的支持,奋战一天后美国人最终俘虏了200名德军。   美远征军总司令潘兴为此兴奋的向美国国防部发电:“我坚信,我们的军队在欧洲首屈一指,我们的参谋人员不比任何军队逊色……谁胆敢再问我美国人会不会打仗,我就对他不客气!”   只要认真的品味一下这封电报就能知道,在这场战斗之前,这位美军司令究竟忍受了多大的屈辱,才会变得如此失态。普通的美国人当然不会知道美国军队在欧洲遭遇了什么,不过作为阿斯特家族的继承人,文森特有的是渠道获得这些情报。   看着文森特似乎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一边的库珀立刻插嘴扯开了话题说道:“我和小阿斯特先生这一次在东北的旅行,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我们认为这里和美国中部的大草原、加州的森林等景致相当的类似,唯一遗憾的是,这里缺少几座类似圣·瑞吉斯酒店这样的高级旅馆供游客休息,否则愿意前来旅行的美国人一定不少。”   文森特有些感激的看了库珀律师一眼,马上接着话说道:“是的,我觉得现在在大连修建的一座圣·瑞吉斯酒店完全不够,至少应当沿着铁路线建设一连串的圣·瑞吉斯酒店,这样我们的客人在旅行期间都可以找到下榻之处。只是现在有些小小的问题。”   吴川并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文森特,文森特犹豫了一下便示意库珀律师出面解释,库珀于是便说道:“吴川阁下您知道的,圣·瑞吉斯酒店在兴建时为了日后的发展余地和防止某些不适合的建筑和自己相邻,一般都是希望购下周边的土地的。   之前在大连兴建酒店的那块土地因为位于市中心,周边的地主并不肯出售,因此我们不得不将就一下。但是现在沿着铁路线修建各城市的圣·瑞吉斯酒店,我们希望买下足够宽敞的土地,而不是如大连那里那么局促。可是官方表示,他们不会把土地所有权卖断给我们,这就让小阿斯特先生有些为难了。”   吴川当然知道小阿斯特想要做什么,在高档酒店边上的土地,是最为适合修建高档的商业和娱乐场所的,这也就意味着地价会快速上涨。就像现在革命委员会在各地修建大型的超市、商店街和批发市场,然后再用周边地价的溢价来弥补城市建设的投入,城市越来越现代化,也就意味着城市中的土地越来越值钱。   只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土地溢价都让给阿斯特家族,对于收割了欧洲战争红利的美国人来说,现在正是美国资本最为充裕的时候,假如允许他们在东北大肆收购土地,那么革命委员会就真要被这些美国富豪给绑架了。他在国内积极的推动土地改革,可不是为了让美国人来当地主的。   因此吴川略一思索之后,就微笑的回道:“我是一个崇尚自由市场的人,对于阿斯特家族想要扩大对于东北的投资,我自然是欢迎之至,这说明阿斯特家族也看好了中国的未来,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充满善意的投资呢?”   文森特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了笑容,正打算为成功合作说点什么,只是吴川却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国和美国不同,崇尚商业自由的人并不多。在我国的政治传统中,政治家们总是对于商人充满了警惕心理,这是我也无法改变的现实,虽然我正在努力的想要改变我身边同胞的想法,但现在还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虽然你们在东北游览了一些地方,但是东北对于中国来说不过是个小小的角落而已,假如你们进入到山海关以南,你就会发现中国其实就是一个大乡村,在没有对这个大乡村进行工业化的改造之前,土地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相当宝贵的,他们并不会赞成把一块土地出售给外国人,不管其规模的大小。   我不仅仅是阿斯特家族的朋友,我同时也是共和党的领袖,我不能因为这样的问题遭到同胞的质疑。一旦我失去了同胞的认可,那么不仅阿斯特家族在中国的生意要受到影响,其他和我合作的商业伙伴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不能冒这样的政治风险,为你开后门。”   文森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应吴川时,吴川却又接着对他说道:“不过我对于你的投资计划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修改一下的话,我倒是可以向地方政府说上几句。”   文森特顿时收起了不安,喜悦的回应道:“当然可以修改,我现在只是有一个这样的设想,还不能算是一个计划,如果您愿意给出建议的话,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吴川略略调整了一下坐姿,注视着他说道:“圣·瑞吉斯酒店当然很好,但是我认为当前中国的经济还不足以承担这么多家高档酒店。当然,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未来的中国也许会需要这么多高档的酒店,可现在中国最需要的,还是中等档次的商务酒店。   所以我建议,圣·瑞吉斯酒店不妨挑几处合适的地区修建,无需一下扩建的太多,以免降低了酒店的档次。毕竟造一所酒店容易,可培养足够服务意识的酒店人员不是短期能够办到的。我倒是认为,你不妨考虑一下再开一个连锁酒店的品牌,专门面向普通的商务市场,这一品牌完全可以以你自己的名字命名。   你也无需购买什么土地,我可以让政府部门和你合作,我们出土地,你来建酒店,大家建立一个股份公司;又或者你把用来建设酒店的费用拿来抵充土地租金,或是30年,或是50年。租期结束之后,你觉得当地的经济没有前景,把建筑交还给当地政府就算两清了。   这样一来,你和阿斯特家族不必承担太多的资金压力,而我也不必接受政治上的责难,但是生意一样可以做下去。”   文森特眨了眨眼睛,有些患得患失的说道:“您是说,我可以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酒店品牌?这合适吗?我个人可没有这么多资金啊。”   看到文森特完全被成立自己品牌这个念头给吸引住了,都没有考虑以什么方式合作。吴川不由微笑着说道:“对于你这样阶级的人来说,资金从来不是一个问题,因为你的身边有着足够多的投资者。”   “您是说让家族投资我的生意?可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完全算是我个人的品牌了吧。”文森特有些吃不准的说道。   吴川摆了摆手说道:“获得家族的支持当然是必要的,不过我认为建立一个连锁商务酒店还不至于搞得如此大张旗鼓,这只会让人小瞧你的能力。   你可以向华尔街银行家提出一个大计划,然后把建立个人品牌的连锁酒店当成一个附属计划,这样大家就会试着在你的附属计划投资,以确定你是否有能力操纵那个大计划。我相信,即便您的父亲不是从你这里得知你的计划,也会要求参与投资的……”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文森特听得有些迷糊了,他不由趁着吴川停顿的时候插嘴说道:“可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大计划啊您觉得什么样的大计划才能吸引到银行家们的兴趣?”   吴川只是略一思考,就问道:“你知道巴厘岛吗?”   “Bali Island?哪是什么地方?”文森特一头雾水的问道。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一个位于爪哇岛东面的岛屿,1908年的时候被荷兰人吞并,成为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一部分。不过巴厘岛的人民并不接受荷兰人的统治,在荷兰人向他们宣布占领巴厘岛之前,岛上的王室贵族在荷兰军队的面前用自杀作为抗议。   据说岛上的风景非常的迷人,气候也很好,是南洋诸岛中极适合人居住的岛屿。每年的4到9月是岛上最适合旅游的季节,岛上的民族性格温和,也较容易沟通。我认为那里很适合开辟为一处度假胜地,而当地人也想从荷兰人手中独立,我以为正好给了阿斯特家族一个机会。   你可以帮助那里的人民赢得自己的自由,还能借此发展阿斯特家族的酒店业。而我相信,美国的银行家们应该对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岛屿感兴趣的。他们在岛上既可以享受身为美国人的自由,又不必担忧被美国法律所限制,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天堂。”   文森特显然还没有一种阶级自觉,吴川给出的建议有些超过他的承受能力了。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吴川不由微笑着说道:“你为什么不试着给阿斯特先生发一封电报,向他请教一下计划的可行性呢?正好,我可以和库珀先生聊一聊私事,他这次回去美国,我可拜托了他不少事情,现在已经等不及想要听一听结果了。”   还在困惑的文森特恍然大悟,赶紧起身向吴川行礼说道:“感谢您的建议,那么我就先离开了,一会晚餐的时候再见。”   这是一个中式的客厅,客厅外面是几步台阶和连廊,下了台阶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间栽种着一株枫树,绕过枫树就是一个月门。当文森特顺着连廊走出了月门之后,库珀已经从身边携带的皮包中掏出了一个文件袋,他一边向着吴川走去,一边口中认真的汇报道。   “按照您的要求,您的个人财产和党的财产进行了全部析分,不过有不少公司的股权当时是指定在您的名下的,按照协议你只能先在董事会内部询价转让,其次才能询问外人。这些公司的股权多数和对方做了协商,进行了股权置换,少部分确实难以妥协的,我干脆用您私人账户的资金对党进行了补偿。   因此您名下的财产现在还保留有一些公司股票、一些地产和现金;股票和地产加起来市价约合800万美元,现金还有300万美元。现金保存在你在摩根公司的个人账号内,支取凭证都放在了文件袋内;至于股票和地产现在由我的律师所代为管理,按照合同律师所能够替您管理到1920年4月,去年这些股票和地产的获益扣除税收和其他费用,大约为129.8万美元,这笔钱将会在7月份进入您的账户……”   吴川听完也是有些感叹,上一世他总觉得钱是最难赚的,可是没想到等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几乎什么都不用去做,就已经有人把钱源源不断的存入了自己的账户了,这钱真是来的太容易了。他不由想起后世那些果粉说无产阶级卖国的言论,这国哪轮的到无产阶级来卖,不是坐在前三排你也配卖国,不是搞笑么。   吴川走神的时候,库珀却还在继续认真的向着他汇报道:“……就目前来看,俄美实业有限公司发展迅速,公司股票市值已经快要接近600万美元了,股价在短短五个多月时间内就增长了将近5倍。   不过小洛克菲勒先生发了电报想要让我问一问您,俄国苏维埃真的有能力改变当下对自己的不利局面吗?如果到了最后真的让俄国白卫军胜利的话,那么俄美实业有限公司现在在俄国境内收购的那些不动产,显然是足以支持公司股价的,那么我们做空它就显得不太明智了。”   吴川一边抽出文件袋内的文件看了几眼,一边则漫不经心的说道:“一个王朝倒下的时候总是要挣扎一下的,哪里会有心甘情愿的让出手中权力的统治者的。东西方的历史上,有的是这样的例子,不是吗?”   库珀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您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是小洛克菲勒先生也许是想要听更为详细一点的东西,不知……”   吴川把文件放在了一边的方桌上,然后看着库珀说道:“我最近这段时间看了一些资料,发觉从去年底开始,美国向外输出的资本一下增加了许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库珀只能先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先向吴川解释道:“主要还是战争的缘故,在参战之前联邦的税收还不到8亿美元,虽然财政部通过发行国债筹集了上百亿美元的资金,但是这些钱终究还是要还的,但是税收就不用还了,因此增税自然就是财政部筹集战争经费的另一个手段,此外税收的增加也确保了巨额国债的偿还可能,从而促进了国债的售出,这也是增加税收带来的附属效应。   财政部部长采取的增税手段就是征收和提高所得税和战时利得税等税种,就参战一年来的征税情况来看,情况还是相当不错的,17-18年度的联邦税收增加到了42亿美元,所得税和战时利得税占了三分之二左右,可见财政部增加税收的措施是成功的。   但是这两个税种完全是从富人口袋里抢钱,富人们既不想被财政部盯上,也不希望把自己的合法所得贡献给国家,那么就只好在美国以外的地区寻找投资机会了。南美和亚洲的日本、中国、菲律宾都成为了美国外流资本的首选之地。   如果你看过智利的一些资料,就知道去年以来美国在智利的铜矿投资至少增长了50%以上,我记得您在智利的铜矿和铁矿上也是有投资的。除了南美这个美国资本的首选之地外,接下来就是日本和中国这两个没有被战争波及,经济又快速发展的国家了。”   库珀律师的话,倒是解开了吴川的一些疑惑,因为从今年年初开始,中国和日本的外来投资数额增长的都有些不太正常。虽然他知道,因为德国年初在西线发动进攻,使得一部分欧洲资本转移到了亚洲,但是经过了四年的战争后,欧洲能够转移的资本已经不大多了,他正想着这些资本到底来自何处。   库珀的解释让他终于明了了,这就和上一世法国人要征收富人税,富人就赶紧移民了一个道理。资本家只想利用战争赚钱,可没想过要为战争埋单。   沉默着思考了一会之后,吴川方才开口对库珀说道:“刚刚我们不是说到了俄美公司了吗?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修正一下原先的计划。”   “修正计划?可是我们之前不是已经把计划讨论完毕了吗?小洛克菲勒先生他们也赞成了计划,现在再做出修改,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库珀看着吴川有些茫然的说道。   吴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才思考着说道:“不,我不是要修改计划的方向,而是想要进一步降低投资者的风险。按照之前的计划,就该是由俄美公司出面同诺贝尔公司洽谈,讨论购下巴库油田股份的阶段了,为此美孚石油公司会宣布向俄美公司注资,从而进一步扩充俄美公司的资本,从而拉高公司的股价。   当然我们都知道,油田的购买不会成功,因为苏维埃会没收整个巴库油田,然后俄美公司的股价会暴跌。等到我们把跌到地板价格的俄美公司的股份收回,我们就可以同苏维埃商讨如何开发巴库油田的问题了。因为只要俄国人想要向外出售石油,就需要美国的资本和我国的石油市场。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完全没必要自己出钱向俄美公司注入资本了。只要我们能够推动美国政府向俄国临时政府提供一笔较大的贷款,然后我们再通过俄国临时政府把贷款注入到俄美公司,甚至可以直接向诺贝尔公司真正购下巴库油田的股票,当然他们得给我们一笔回扣才行。   如果苏维埃无法战胜临时政府,我们就让俄美公司把油田股份出售给美孚石油;如果苏维埃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损失的也只是美国政府和美国股民而已。而我们终究会站在胜利者一边。”   库珀思考了好半天,都没觉得吴川修改过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很切合实际。俄国国内的动乱,美国政府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毕竟在英法扶持的俄国宪政民主党人被赶出了临时政府之后,克伦斯基所代表的自由主义者是亲近美国的,克伦斯基正是乘坐着美国大使馆的小汽车逃离彼得格勒的。   虽然在苏维埃消灭了临时政府之后,克伦斯基一路逃亡到了巴黎,但是俄国国内的不少社会革命党人还是偏向于美国人的。比如西伯利亚地区杜马,之前就一直承接着美国对于临时政府的后续贷款和援助。而现在成立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同样也是亲美的。   当然,因为有着革命委员会这一亚洲最大的亲美势力,美国人对于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掌握还是比较放心的。因此吴川认为可以推动美国政府加大对于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贷款,库珀认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相对于现在美国政府为战争费用的巨额花费,谁也不会在意几亿美元的对俄贷款的。   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从美国政府手中流出去的贷款,等于又回到了美国人民的手中,这显然是件好事。而这个人民当中能够包含自己在内,那就更是好上加好了。   库珀思索了许久,眼神有些闪烁的对吴川说道:“我觉得您说得确实有道理,既然形势改变了,计划当然也要随之改变。我想,小洛克菲勒先生他们应当是能够理解这一点的……”   在吴川和库珀交换着当前俄国形势带来的一些变化时,俄共布驻东北代表克拉辛正坐在下午1点25分从长春出发到吉林的火车上,他坐的是软席。   这条修建于1910年的铁路,在共和党的整修下已经清理掉了许多隐患,比如部分铁路的地质水害问题和隧道地段的完成。于是不仅列车的载货能力增加了,就连运行速度也加快了,现在长春和吉林之间客车往来也就2个小时左右。   吉林毕竟是吉林省的中心,虽然中东铁路的修建,使得长春这座城市快速的发展了起来,但是濒临松花江和长白山的吉林城还是拥有着一定优势的。廉价的木材集散中心和通往哈尔滨的水路,使得长春也跟着东北所遇到的战争景气快速的发展了起来。   比如此时克拉辛相邻的座位就已经被三位中国商人给坐满了,他记得自己刚来东北的时候,一般列车员是不会把中国人和外国人安排在一起的。因为那些没有出过国的中国人在外国人面前都是拘谨的,哪怕他们很富有或在当地颇具权势也一样,与其让双方都不舒服,到不如把双方隔开就座。   不过随着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越来越稳固,东北经济建设的快速发展,现在这种带有歧视性的规则在东北已经很难看到了,而东北的中国人对于外国人的观感也越来越普通,不再像过去那样过于尊崇或畏惧,也少了许多对于外国人的偏激看法。   在克拉辛看来这就是一件好事,世界无产阶级的联合,总是要先从消除种族和民族的差别开始的。否则俄国无产阶级嘲讽中国人,中国无产阶级把俄国无产阶级当成帝国主义的帮凶,那么世界无产阶级的大联合就永远别想了。   坐在窗边的克拉辛一边观赏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农田,一边思考着列宁发给自己的电报的时候,他身边的几名中国商人也开始闲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下个月起就可以直接从船厂坐火车去敦化和梅河口了。”   “哪有啥,据说年底的时候梅河口和抚顺之间的铁路就修通了,到时从吉林到沈阳都不用再往长春绕道了。到图们江的铁路再有两年也修通了,到时船厂可就能够直接往朝鲜和海参崴出海了。”   “是啊,所以现在在船厂买房子一定会有赚头的。据说政府已经对船厂进行了城市规划,要兴建一个工业区、一个住宅区和建立一所大学呢。”   “要我说啊,买政府造好的房子没意思,那楼房连个院子都没有,上下不接天地,太憋气了。还是直接购买宅基地自己造房子好,一个单位400平方米,要是多弄几个单位合在一起就能造一所大院子了。”   “你可拉倒吧,政府让你自己建房子,可房子的样式是有规定的,不是有钱就能造的。不过说起来那些楼房其实也不错,虽然小了一点可是水电煤气供暖都有,上个厕所都不用出屋,而且价格也便宜。据说工人购买第一套房子还能贷款。”   “是啊,说起来,现在银行对于我们这些商人的贷款申请是越来越严格了。据说还要上调商业贷款的利率……”   听着这些中国商人的讨论,克拉辛也能感受到当前东北经济的活跃,想到现在的俄国还处于混乱的内战状态,他似乎有些理解列宁在电报中透露出来的迫切心情了。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1911年吉林城爆发了建城以来最大一场火灾,这场大火烧毁了一半吉林城,约5万多间房屋被焚毁。之后辛亥革命爆发,清朝被推翻,吉林城的重建工作就转入了革命委员会手中。   1913年之前,共和党处于草创期间,虽然名义上控制了东北地区,但实际上能够掌握的也只是铁路沿线的城镇。远离铁路线的乡村和城镇,主要是在政治上进行控制。随着东北经济建设的高速发展和共和党组织的扩张,现在那些只是名义上服从共和党的偏远乡村城镇,也被一一纳入到了共和党的控制之中。   比如吉林城这里,随着长吉铁路的运营,吉敦、吉梅铁路的修建,原先还抱团取暖的地方乡绅,现在都变成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顺民。哪怕如一早投资革命的吉林牛家,现在也把大部分土地出售给了革命委员会,从而获得了开明绅士的称号。   如果吉林这些地主不把土地出售给革命委员会,革命委员会几乎不能在吉林城搞什么建设了,比如光是牛家就占据了半个吉林城的土地,城内最为繁华的河南街,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商铺是牛家的。在这样的地区搞建设,无疑就是给这些地主送钱了。   而当这些识趣的地主把土地交出后,共和党对于吉林城的投资建设就扫除了许多障碍。当然,和长春、哈尔滨、佳木斯、沈阳、营口这些城市相比,吉林城的建设还是滞后了不少。   当克拉辛在吉林火车站下车之后,就发现这里和长春相比差的有些远了,不过这里倒是很符合他没来中国之前从报纸和书籍上了解的中国。克拉辛所指的不单单是城市建筑上和城市街道规划上的差别,城市风貌和市民的形象也差的有些远。   在长春的街道上,不仅有着专门的警察指挥车辆通行,街道上也干净的很,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管理城市卫生。但是在吉林城,不仅连街道的硬化都没有完全完成,也没有警察管理街头的车辆通行,看起来街上人车混杂,一眼望去就是个乱。   当然,看着马车、汽车和行人混在一起,在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倒是让克拉辛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莫斯科。也是,这个时代除了德国的城市和各国的首都,几乎就没有什么国家的城市是整洁有序的。哈尔滨、长春这些城市的日常管理,在克拉辛看来就是有违常理的。   在来吉林之前,克拉辛就已经给吴川打过了电报,因此他下了火车不久就被张云荣接走了,上车经过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之后,车子在一座临近江边的大院前停了下来。下车之后,张云荣就向他说道:“克拉辛同志,我先安排你去洗漱一下,然后我去看看吴主席是否空下来了。”   克拉辛提着自己的皮包说道:“也好,不过我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吴川同志,我带来了列宁同志的电报,俄共布需要共和党的帮助。”   张云荣神情不变的回道:“如果吴主席不想见您的话,也不会派我接您来这里了,请您耐心等待,只要吴主席空下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接见您的。”   克拉辛谢过了张云荣,便跟着出门来迎接的一名工作人员进入了面前这座中式庭院,走过了几座院子在一处跨院内停了下来,这名工作人员就为其拿来了脸盆和毛巾,在院内一处露天的水龙头下接了一盆水给他。   站在廊下的克拉辛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打量着面前这处小院,院子墙边花坛内种植的中国玫瑰和攀爬在青砖围墙上的藤蔓相映如画,而院子的中间是用石板和鹅卵石镶嵌起来的地面,看起来颇具自然风光而无颓废之感。   克拉辛约在院子里待了半个钟头,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院门处响了起来,他抬头看去原来是张云荣过来了。在对方的带领下,他再次穿过了几间院落,沿着石板路、连廊、夹道来到了一处比之前更为宽敞和华丽的院子。   走进院子之后,他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房前台阶上迎接自己的吴川。克拉辛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对于这位中国共和党的领袖,他其实并不觉得对方是一个共产主义者,而更像是一位温和的“亚细亚人”。在俄国人的印象里,成吉思汗就是一位野蛮的“亚细亚人”。   虽然吴川在党的会议上同样是主张民主集中制的,但是吴川却使用了列宁文集约束了党员们的发言范围。不可否认,共和党内的同志们对于马克思主义了解的不多,克拉辛也认为列宁在大多数时候是正确的,但是列宁主义并不能完全取代马克思主义,只允许列宁同志对马克思思想进行解读,这无疑也是一种党内独裁和教条主义。   作为一名共产主义者,克拉辛无疑是希望中国共和党能够真正的向无产阶级政党转变的,而不是成为中国的社会民主工党。从这场战争和俄国革命的进程来看,社会民主工党这一组织形式并不能保证无产阶级的利益,反而成为了资产阶级用于分化无产阶级的工具。   在战争爆发之前,各国社会民主工党号召工人阶级为祖国和民族而战,把别国的无产阶级视为了敌人,已经证明了社会民主工党背叛了工人阶级。   当然,在中国哪怕是社会民主工党,也是处于先进地位的,因为中国的无产阶级实在是太幼稚了,眼下中国国内最为反动、最为顽固的,还是占有了全国大部分土地的封建地主阶级。   可以说,在中国不要说宣传共产主义,就是宣传资本主义都没有多少人了解。因为中国人民还感受不到资产阶级的压迫,或者说相对于反动而顽固的乡村地主,资本家都显得有些温情脉脉了。至少资本家还允许工人用劳动换钱,而地主则想要无偿的占有农民的一切。   就像吴川有一次和克拉辛在闲聊中谈起中国和俄国的地主差异,克拉辛记得对方是这样评价的,“俄国地主和中国地主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们都喜欢鼓吹自家祖先是通过勤劳和节俭才积攒下了留给子孙的产业。   而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异就是,俄国地主阶级是通过对于非斯拉夫民族财富的掠夺,才拥有他们当前所拥有的庄园和辽阔土地;而中国的地主阶级则是向着异族出卖自己的同胞,才从满清统治手中获得了赏赐,可以说他们所拥有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满了汉人的鲜血。”   克拉辛记得很清楚,吴川在做出这样的评价时表情非常的冷漠,而很快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就出台了。从这一点来看,吴川在推行自己的主张时是毫不退缩的,这正是一个鲜明的“亚细亚人”的形象。   克拉辛收回了脑子里的思绪,对着站在台阶上的吴川脱帽点头致意道:“祝您健康,吴川同志。”   吴川快步下了台阶,和克拉辛握手问候道:“也祝您健康,克拉辛同志。其实你很可以在长春等上一晚,因为明天我就会回长春了。”   克拉辛一边跟着吴川进屋,一边认真着回道:“俄国国内的局势很糟糕,列宁同志希望能够早一些获得中国同志的答复。我以为,哪怕是早上一个小时见到您都是好的。”   吴川招呼着克拉辛坐下,这才向着他说道:“那么你先给我说一说列宁同志的要求和俄国的形势吧。”   在来的路上,克拉辛已经在心里排练过两人的对话,因此他毫无疙瘩的向吴川描述了一遍俄国国内的局势,然后顺势提出了列宁的请求。   吴川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思考了许久,方才有些为难的向克拉辛说道:“当初我就向列宁同志建议过,应当在协约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解决掉捷克人引发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支援你们。但是托洛茨基同志来电告诉我们,革命军事委员会有能力自己解决问题,并不需要我们帮手。   现在协约国已经了解了西伯利亚地区发生了什么,我国境内的捷克人也正闹着要返回俄国解救自己的同胞,这样的时刻我们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一旦我们有所动作,协约国也会顺势要求派出军队进入西伯利亚地区,我们如果拒绝就等于是主动同协约国完全决裂,那么到时我们不仅支援不了苏维埃,还会令我们自己陷入到被协约国共同敌对的处境,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克拉辛心里也是苦笑不已,当前的人民委员会几乎已经成为了俄共布的党中央会议,几乎所有的右翼和左翼党团都退出了人民委员会,拒绝和俄共布联合执政,因为面对四面围攻的敌人,大家都认为现在的人民委员会和十月革命前的临时政府一样,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而即便在俄共布内部,支持列宁继续坚持一党执政的党员也不多,不少党员认为应当同孟什维克和左翼社会革命党妥协,调整当前一些过激的政策和废止布列斯特和约,还有走的更远一些的党员表示应当暂时同协约国合作,先挽救俄国而不是先挽救无产阶级政权。   俄共布内部把支持列宁的党员称之为列宁派,而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是托洛茨基、斯大林、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几人。作为“区联派”的领袖,托洛茨基在党内有着足够的支持者;作为04-05年革命的领导者,托洛茨基在群众中也有着极高的声望;作为反对布列斯特和约的党的领导人,和启用沙皇军队军官的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他在红军中也拥有诸多支持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人民委员会中托洛茨基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位于列宁之下的第二人,就算是列宁也不能轻易的否定他所作出的决定。   克拉辛自然也无法正面的否定托洛茨基当时发出的电报是错误的,他只能避开这一问题含糊其词的向吴川说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托洛茨基同志发出的电报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列宁同志认为,中国同志伸出援助之手,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是急需而必要的。而且对于中国来说,苏维埃俄国作为邻居总要好过帝国主义俄国成为你们的邻居的。”   吴川注视了克拉辛好一会,才认真的赞同道:“合作对抗帝国主义,这是中俄无产阶级政权能够生存下去的基础,我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我也希望你了解一个事实,中国的无产阶级还太过幼稚,我们需要时间成长,我不会容许他们的鲜血因为某些人的错误而白白流淌掉。”   克拉辛思考了片刻,才身体前倾谨慎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无意识的在椅子的扶手上敲击着,反复思考后的吴川这才组织着语言说道:“在同一个意识形态下,中俄无产阶级只能相互依靠,因此我们对于人民委员会提供支援是没有疑问的,毕竟单独的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在帝国主义的围攻下生存。   但是在支援人民委员会这个基础上,采取什么样的支援方式对于我们来说是应当谨慎再谨慎的,因为在当前的世界上无产阶级的力量还很弱小,我们应当珍惜每一分力量,不能轻易的浪费。即便是中俄两国的无产阶级政权稳固了下来,相比起帝国主义所拥有的人口、资源和土地,我们依然处于弱势。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使用过于直接的方式,我们应当分成几步来帮助你们。”   克拉辛沉默着等待着吴川继续说下去,很快他便听到,“首先我们要把捷克人和俄国内部的政治力量区分开来。当前协约国各方想要出兵干涉俄国革命的借口,就是解救被围困在俄国境内的捷克人。只要尽快把捷克人弄出俄国,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前,协约国是无力也没有借口对人民委员会宣战。   当然,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协约国对于人民委员会采取什么行动就难说了。所以再把捷克人弄出俄国之后,我们应当尽量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前,解决掉阻碍在莫斯科和哈尔滨之间的白卫军。不过我以为,促使俄国内部反布尔什维克联盟力量的瓦解,和制造协约国内部的分裂,才是确保人民委员会能够生存下去的关键。”   克拉辛思考了好久,才点着头说道:“使俄国内部反布尔什维克联盟瓦解,这一点我能够理解。不过,制造协约国内部的分裂,您是怎么考虑的?”   吴川此时倒是胸有成竹的回道:“第一步,发动舆论上的宣传,号召协约国内部的无产阶级和反帝国主义的知识分子支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政权。在经历四年的残酷战争之后,我相信欧洲各国的民众已经厌倦战争了,他们不会再支持一场帝国主义的战争了。   只要英法放弃干涉俄国的革命,那么它们就不可能允许美国和日本私自行动。一个依附于美国的俄国,不仅将会成为美国包围欧洲的帮手,在美国和俄国的夹击下,苏伊士运河也不再是安全的了,这将会导致英法失去对于西亚和南亚的控制权。   一旦这样的局面形成,就可以进入到第二步,放大英法和美国之间的矛盾。帝国主义的本质是垄断而不是联合,只要英法和美国任何一方不放弃对于世界霸权的争夺,那么他们之间必然是存在矛盾的。我相信,俄共布的同志比我更了解,如何去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这种矛盾。”   克拉辛略一思索,便诚挚的向吴川问道:“那么我们应当如何开始第一步?”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吴川斟酌着对克拉辛说道:“和英法这些老牌帝国主义相比,美帝国主义虽然在实力上已经具备了和英法争夺世界霸权的可能性,但是对于如何建立一个由美国领导的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并无做好完整的设想。   威尔逊总统在今年一月份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从文字表面的意义来说,是符合各国民众期待和平和各殖民地民族期待独立的愿望的。但是十四点和平原则并没有确立美国对于新世界的领导,这仅仅是一份建立在理想主义者道德观念上的呼吁。   虽然这位理想主义者贵为美国总统,但是英法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们手中的霸权,而向美国的道德君子俯身屈从。英国人早就说过,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更何况美国国内还存在着用法律规定的对有色人种的歧视条文,可见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甚至没有得到国内大多数人的支持。   在这样的局势下,十四点和平原则就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我很难相信美国政府能够把美国人民所不认可的价值观推销给英法这些老帝国主义者,这只能招到这些老帝国主义者的反击。   其次,这场战争耗尽了欧洲各帝国主义的金钱和人力,美国却成为了这场大战最大的受益者。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的资本家是不可能不向外扩张美国经济的影响力的,因为现在的美国已经成为了全球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他们需要向外输出资本来实现资本的增殖。   但是战后的欧洲各帝国主义迫切的需要从海外殖民地吸血以恢复本土的经济,他们是不可能容忍美国资本深入到本国在海外的殖民地中,对他们对海外殖民地的经济控制造成冲击的。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美国和英法之间的矛盾在短期内是无法调和的。   所以想要解开人民委员会所面临的危机,我以为就是提前让美国和英法在俄国的利益的造成冲突。人民委员会和英法这些老帝国主义者之间其实并无妥协的可能,因为只要推翻了人民委员会,英法就能确保欧洲和苏伊士运河的安全,这就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利益所在。   但是人民委员会和美国之间却存在着妥协的可能,因为美国政府没有建立新世界的规划,在对俄问题上现在只能跟着英法前进,可是美国资本家却并不会认同政府的外交立场,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所左右。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绑架美国资本家的利益,从而修正美国政府的对俄立场。”   克拉辛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您的意思,是照着远东自治领的模式去改造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吗?”   吴川微微颔首道:“可以走的更远一些,让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把俄国有价值的矿山、油田和铁路都卖给美国的资本家,这样既可以让俄国的爱国主义者彻底清醒过来,让他们知道帝国主义和俄国的资产阶级并不可靠,也可以让英法和美国走向决裂。对于英法帝国主义来说,一个让美国资本控制的俄国,倒不如让人民委员会继续掌握俄国更好,至少人民委员会不会彻底的倒向美国人。”   克拉辛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不由疑惑的问道:“可是,这样一来美国岂不是就要支持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到底了?美国资本家恐怕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么一大笔投资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假如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彻底倒向美国,最先想要这个政府垮台的一定是英法,美国人根本没有这个力量单独支持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和人民委员会、英国、法国对抗。   退一步说,假如英法选择了袖手旁观,纵容美国政府支持的临时政府和人民委员会对抗下去,那么我们只要把战争长期化,失去了政治号召力的临时政府是不可能对人民委员会造成什么威胁的。   相对的,美国在这场大战中赢得的红利也许就要全部丢在临时政府挖的这个坑里了。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最大的帝国主义被耗干了力量,英法等列强又处于战后的恢复期,人民委员会将会彻底挫败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建立起一个社会主义强国的基础。通过这样一场胜利,各国无产阶级也将会认识到自身的力量,从而进一步增强战胜资本主义的信心。”   克拉辛顿时反应了过来,只要人民委员会消灭了临时政府,那么英法政府恐怕很乐意人民委员会宣布临时政府和美国资本家之间的交易是无效的,这既可以阻止美国把俄国变成美国资本的附庸,也能破坏美国和苏维埃俄国之间的关系,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   再深入的思考一下,恐怕中国也不乐意美国和俄国之间的关系过于接近。从中国的地理位置来看,美俄一旦接近,必然会对中国造成压力。而美国和俄国的关系破裂,也就使得美国更加需要中国,否则美国在欧亚大陆上就没有一个立足点了。   克拉辛在心里反复思量了几遍,终于看着吴川诚恳的说道:“我认为您的计划没什么问题,列宁同志在电报中也授予了我全权代表人民委员会,不过您是否有一个更为详细的计划,这既方便我们配合你们行事,也可以让我到时能够向人民委员会做一个详细的报告,以说明我们的行动是有利于苏维埃俄国的生存的。”   “呃,详细的计划现在还没有,不过框架倒是有一个。”吴川坐直了身体,身体稍稍前倾的向克拉辛说道,“捷克军团的总司令现在正满世界的找我,就是想要让我同意他们把中国境内的捷克军队集结出来重新进入俄国。   我认为这应当不会是大多数捷克人的想法,而是俄国反布尔什维克势力和英法在背后捣鬼,就捷克人的利益来说,逗留在俄国境内深入到俄国内部的斗争中去对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于试图在战后建立独立的捷克民族国家的捷克人来说,却又不得不服从于协约国的指示,否则他们的独立建国梦想就难以实现。   所以,我们应当给捷克人一个台阶,让他们在协约国面前证明自己尽力了,但是又不能继续让自己成为协约国干涉俄国革命的炮灰。我的建议是,同意捷克人把军官召集起来,然后由我们、远东自治领、朝鲜民主共和国组建一支解救捷克人的军队,也许之后还会加入日本人和美国人的军队,但是我们会控制住他们出兵的规模。   在中东铁路和阿穆尔铁路控制在我们的手中时,我相信日本人和美国人是不会想不开大举出兵的,否则他们的生死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在干涉军进入中、西西伯利亚之后,我们会尽快把捷克人和俄国的政治力量隔离开来,然后开始着手推动美国政府对于临时政府的经济援助,再让临时政府把俄国的资产廉价出卖给美国资本家,从而引发临时政府内部的权力斗争。   在斗争中失利的政治力量,必然会向英法靠拢以抵抗美国所施加的压力。当一个政权陷入了内斗,也就失去了进取心,这也就给了人民委员会时间调整政治和军事上的策略。   今天是6月14日,我记得西西伯利亚和南俄的小麦大概是9月开割,也就是说我们有2个半月到3个月的时间去准备。过早的和反苏维埃力量决战未必能肃清反动力量,还有可能让农村的秋收收到影响。因此在秋收结束之后发起一场决战,不仅可以有力的打击反苏力量,还能够尽可能的保证今年的秋收,这对人民委员会薄弱的粮食储备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吴川给出的方案对于克拉辛来说已经相当详尽了,至少十月革命时革命军事委员会拟定的起义计划还没有这么复杂,大多数时候都是依赖于现场指挥官的发挥和托洛茨基的临时调整。   不过克拉辛也听出来了,这个方案的中心其实是以中国同志为主的,人民委员会只能负责从旁协助。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中国同志必须把中俄无产阶级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否则人民委员会将会遭到另一场凡尔赛军向巴黎的进军。   克拉辛有些迟疑不决,他向着吴川说道:“您的计划固然很好,但是要给这些反苏维埃分子2-3个月时间去发展,是否会给他们留下协调内部关系的时间?现在人民委员会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国内的反苏维埃势力,还要同时对抗国际帝国主义的干涉。   我说的国际帝国主义并不仅仅是协约国,同盟国也同样是人民委员会的敌人。虽然我们和同盟国签署了布列斯特和约,但是德国和奥斯曼帝国并无遵守和约的意思,他们想要把战争支持下去,就得从俄国人民身上敲骨吸髓。我担心今年的秋收,也是德国和奥斯曼帝国再一次向俄国掠夺物资的开始,这就有可能破坏我们在东面的计划。”   吴川沉默了片刻,方才看着他认真的回道:“我认为德国应当撑不到年底了,所以德国所支持的反苏维埃力量在今年下半年是发动不了什么进攻的。人民委员会需要担心的,应当是协约国和受到协约国支持的反苏势力。   当然,那些原本从属于德国的反苏势力很有可能会投靠协约国,但是他们之间不可能磨合的这么快,因此至少要到明年春季,俄国境内的反苏力量才能整合在协约国的控制下。所以,人民委员会最为危险的不是今年下半年,而是明年春季到后年春季之间这段时间。   而要撑过明年,人民委员会就更加需要完成今年的秋粮征购,我会通知财政委员会先给人民委员会拨给3000万美元的粮食征购款,好让你们尽可能的收购和储备今年的秋粮。这笔款子将会包含在人民委员会和我们正在洽谈的贷款之内。   此外就是要确保西伯利亚铁路的畅通,为此我们必须要用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把那些反动势力集结在一起,然后一次性打倒他们,这样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就不会出现太多的反苏维埃游击队,那才是最为糟糕的局面。”   克拉辛可以对吴川的无产阶级信仰有所怀疑,但是他不会去怀疑吴川对于这场大战的判断,在过去的几年中这位中国共和党的领袖已经完美的证明了,他对于国际形势的判断并不亚于列宁同志,甚至于有些细节上吴川要比列宁同志把握的更准确。   至少列宁同志也同意,吴川在中国革命爆发前所做的那些准备,和在德、俄帝国主义中表现出的周旋能力,已经证明了这是一个具有高度预见性的政治家。至于之后的欧洲大战爆发,更是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   吴川对于德国战败时间的判断,这就不是克拉辛可以私自处理的问题了,这将关系到人民委员会对于一系列政策的调整,因此克拉辛只能向吴川表示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这一计划,从而结束了双方之间的第一场会谈。   6月的哈尔滨已经有了几分初夏的意思,街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上了单衣。假如有一个哈尔滨修建铁路时就迁移过来的俄国人站在街头,就会感慨一下人类的活动对于环境的改变会有多大。二十年前不过是森林沼泽和渔村的地方,现在已经耸立起了一座极为现代化的大城市。   现在的哈尔滨不仅人口超过了70万,这座城市还居住着来自19个国家约27万外国侨民。其中俄国人约有18-19万人,占了外国侨民中的绝对多数。这些俄国人三分之二是战争爆发之前迁移过来的,在中国人对哈尔滨城市进行扩建时,俄国人赢得了其中大多数工程,因此掀起了一波迁移浪潮。三分之一则属于二月革命及十月革命之后的逃亡人群,二月革命爆发后跑来的大多是君主主义者,十月革命之后跑来的人群就比较复杂了。   虽然其中的一部分人转道去了远东自治领,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留在了中国,主要是哈尔滨等大城市。因为这些革命之后逃亡出来的俄国人大多为城市居民,他们没有意思去远东自治领当农民,而伯力也没有这么多工作岗位提供给他们,哈尔滨不仅机会众多,环境也更适合居住一些。   比如现在站在站台上为安娜送行的母亲和姐姐,已经开始习惯于在哈尔滨的生活,住在俄国人社区中的她们并不感觉这里有什么不便,反而认为这里比莫斯科更容易交到新朋友。不管是革命前还是革命后跑来的俄国人,在十月革命爆发之后已经意识到,他们已经成为了中国人眼中的难民。   虽然不少俄国人还试图维护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的特殊权力,但是在中国人的步步逼迫下,这座城市的管理权力已经开始全面的向中国人手中转移了。有一些人动了离开的念头,不过大多数俄国侨民还是选择了留下,因为他们还在期待着国内恢复正常,哈尔滨只是一个暂时居住的地方而已,更何况许多人逃到哈尔滨已经两手空空,再想往其他地方跑,既没有这个资金,也未必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等级分明的俄国人社区,倒是模糊了一些阶级和政治上的差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比国内时温馨起来了。   如在国内时根本不关心时事的叶琳娜,在安娜来哈尔滨探亲时,也不断的向妹妹描述着那些逃亡来中国的俄国侨民的悲惨情况,甚至还有人连入境都成了奢望。即便在安娜离开时,叶琳娜也不忘对着安娜强调道:“安妮亚,你这次回去一定要找机会向吴陈诉,反抗布尔什维克的暴政这是每个俄国人的权力,他们怎么可以以这个理由拒绝俄国人入境的申请,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安娜抱了抱姐姐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只是吴的私人秘书,并不能决定他应该做什么。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向他提出请求的,我也不赞同他们拒绝妇女和儿童入境避难的决定。”   安抚住了姐姐之后,安娜又温柔的抱着抹着眼泪的母亲告别道:“妈妈,我只是在长春上班而已,只要休息了就能来看您,您为什么要哭呢。”   “女孩子可不应该在外抛头露面。”男爵夫人口中回应着女儿,又悄悄在安娜耳边说道:“外边的事情还是让男人们去决定吧,我们只要在家中为他们祈祷就够了。”   安娜顿时有些赧然,不过恰好汽笛响了起来,她于是向母亲和姐姐再次告别,然后转身上了火车。看着站在站台上向自己不断挥手的母亲和姐姐不断远去,安娜心里也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忧思。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叮铃铃铃……”在一阵闹钟的催促下,刘元从熟睡中被叫醒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还想着就这样再躺上一分钟,不过这时他的耳边却传来了母亲的斥责声,“元元你还在赖床?都7点半了,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啊,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了。”刘元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猛的坐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子,然后手忙脚乱的从床边拿过来衣服穿戴了起来。   当刘元从卧室出来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的弟弟妹妹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出门上学去了。他洗漱完毕来到餐厅时,餐厅的方桌前只有父亲还在不仅不慢的喝着粥,而母亲已经吃完正在刷碗了。   刘元赶紧坐下拿起了给自己留的白粥喝了起来,配上泡菜和油条,这正是他所喜欢的早餐,特别是这个初夏季节,这样的早餐特别的让人感到清爽。   就在刘元拿起碗喝粥的时候,刘元的父亲终于喝光了最后一口粥,然后把碗筷在面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这才对着刘元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刘元赶紧放下了碗,双手放在腿上,向着父亲屈身说道:“奥,父亲您说。”   “你从今天开始正式工作了,按照过去的说法,你现在也算是可以撑起一家之门户了。按照今日政府的号召,年轻人应当学会独立,工作就是独立的基础。这统计局既然是政府部门,你自然也应当响应政府号召,做事应当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要过于瞻前顾后,免得被人轻视。   虽然我们刘家是一个大家族,但是祖父母和叔伯兄弟大都在乡下,长春只有我们和你三叔一家。我在拖拉机厂工作,你三叔则在铁路上工作,这长春城数年里规模扩张了十倍都不止,现在可以说是一座全新的城市,我们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熟识关系,因此你做事可以,但是不要轻易的去得罪人。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关外的新政府不是前朝,也不是关内的民国政府,做事情还是讲道理的,为了政府的事得罪了人并不需要担心别人会报复你。更何况你现在还入了党,就算有人想要对付你,你也可以向党内进行告诉,我相信吴主席是不会准许有人打击报复党内的同志的。”   刘元马上点头答应道:“是,孩儿记下了。”   刘元的父亲看了一眼墙角的摆钟,方才加快了一点语速说道:“工作上的事就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说一说家里的事。祖父母在乡下虽然有人奉养,但是我们这些在外的子孙还是要尽孝心的,你既然已经开始工作,自然也该表现自己的孝心了。   至于家里,我和你母亲现在都有工作,还不需要你来尽孝,但是你自己的伙食费和住宿费也该自己负担了。剩下的钱你可以自己保管,但是记得不要乱花,特别是不能沾染那些不好的嗜好。你要记得自己现在是政府人员,政府所禁止的事你不可去触犯,否则不仅坏了你自己的前途,还败坏了家门的名誉,听明白了吗?”   刘元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回道:“孩儿记住了,一定不会去碰那些东西。父亲每月给祖父母汇去25元,那么我每月出5元,另外再给家里10元作为家用,可行吗?”   刘元的父亲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儿子点了点头便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在刘家就意味着这场谈话结束了。把父亲送出了门后,刘元重新坐回了餐桌前吃完了自己的早餐,然后便和在厨房干活母亲打了一声招呼,便回房间带上了皮包准备出门了。   就在他在玄关前穿鞋子的时候,母亲拦住了他,然后递给了他几张钞票。刘元一愣就拒绝道:“我有钱,昨晚爸爸已经给过我了。”   “快拿着,你爸给你的钱用来坐车和吃饭是够了,但是你刚刚去单位,还是要和同事们处好关系的,这些钱你拿著作为交际费用好了。在单位里勤快些,人家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花点力气不吃亏……”   母亲的叮嘱让刘元轻松了许多,他终于还是接过了母亲手里的钱,满心欢喜的出门去了。刘元家在拖拉机厂的家属区,这是一片统一样式的平房,主屋是厨房、餐厅、客厅和四间卧室组成的L型平房,浴室和卫生间在院子内单独设置。   整个院子大约有400平方米,每月租金12元。他父亲的月薪是115元,差不多是月薪的十分之一。水电费用则由6户人家分摊,因为每6户人家才有一个电表和水表。虽然这看起来很容易引发争吵,可是因为这片家属区都属于拖拉机厂的职工居住,也不允许转租给外人,又是厂里自行征收的水电费用,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跳出来闹事,因为这等于是和集体为敌了。   和过去做什么事都要依赖于宗族、姻亲、乡党这些关系不同,当下的东北是单位说了算的时代,职工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首先就是单位出面进行了解,哪怕是警察和法院这些强势部门,也不能无视单位的意见。因为这里的单位都是国营企业,这些企业的管理人员不仅可以越级进行控诉,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是可以和政府官员进行调换的,没人愿意去得罪这些未来的顶头上司。   在这样的集体生活中,只要还想着上进的,共和党对于工人阶级的培养,使得工人也有可能转为干部,那么就不能不重视集体对于自己的评价。而那些从乡村中拉出来的青年工人,被打乱了地域关系分别安插在各个不同的城市和工厂、农场后,他们中的不少人在脱离了原先的生活环境后,很容易就被这种关系密切的工业集体生活给容纳了进去,完成了从农民向工人身份的转变。   比如刘元的家族属于殷实的乡村地主,刘元父亲和几个兄弟至少是初中毕业,学历最高的一个还差点去日本留学了,不过因为辛亥革命爆发,那位原本预备去日本留学的叔叔中断了自己的学业。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过去都是叫做乡里望族,乡里的事务不问过他们家是干不成的。   革命之后事情就出现了变化,随着共和党开始推动土地改革,对乡村经济推动集体化,像刘家这样的中等地主就开始在乡里说不上话了。当农民不再租借你的土地耕种,自然也就不会再服从你的吩咐,更何况在集体化运动之后,村集体掌握的资源已经超过中小地主能掌握的资源,至于大地主则正被共和党强制性的消灭,因此东北的地主阶级正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当然,东北的地主阶级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土地,但是只要没有走到革命委员会的对立面去,他们还是能够保住许多东西的。其中最为宝贵的,就是那些受过教育的子弟。哪怕是学的四书五经这些旧学,这些地主家的子弟也是经历了5-10年的脱产学习的,这对于贫困的农民和工人阶级来说是难以一下追平教育上的差距的。   共和党要管理地方发展工业,那么任何识字的人才都要被利用起来,那么这些愿意同党合作的地主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自然也就被纳入了体制。只不过共和党对于这些知识分子的利用,还带有着顺便改造他们的念头的。应该来说,眼下的改造还是成功的。   比如刘元就很满意现在的身份,他一点都不怀念在乡下的生活。那里既没有电车和电灯,也没有图书馆和电影院,有的只有众多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也不乐意待在乡下,在那里除了没完没了的家务活,还要整天应付祖母、伯娘、婶婶们,几乎连大门都出不去。但是在长春,母亲不仅可以自由的安排家里的家务,因为读过小学现在还成为了街道办的一员,能够领到一份工资。   刘元始终没有忘记,母亲第一次领到工资时的喜悦和伤心。喜悦是她觉得即便离开了父亲自己也不会饿死了,伤心是因为她只差了半年就读完小学了,但是因为要同父亲成亲终于还是没有读完。刘元心里猜测,母亲的伤心也许不仅于此,当初她要是继续念下去,也许就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了。   不过即便如此,家里的气氛也改变了许多,原本任何事情都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但是现在母亲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因为她现在也是一个有工资的人了。刘元觉得,仅仅因为家里的这一点改变,他都乐意党没收自家的土地,因为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的太多了。   正因为刘元抱着这种心态,因此他在长春师范学校读书时一直都向着党靠拢,应该来说他的运气还不错,虽然他出身于地主家庭,但是他父亲的名下并没有土地,而祖父也很配合党的土改政策,加上党在快速扩张期对于在学校内吸收学生党员较为宽松,因此在毕业之前他终于入了党。   作为一名党员,又是成绩不错的师范毕业生,刘元很快就新组建的统计局挑选了过去,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一大喜事,这意味着他不必离开长春这座他所喜欢的城市了。   刘元家的门前有一条4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北面就是一片田野,再过去几百米就是铁路线了。在蔚蓝的天空下看着一列冒着白烟的火车头滚滚向前开去,那场景是非常震撼的,可惜自从改了电气列车后,这样的场景站在家门口就看不到了。   拖拉机厂和汽车厂都在这条铁路线以南、以东,五年以前这里都是农田、水塘和树林,现在则树立起了成排的红砖建筑,还有如行道树一般的电线杆。顺着门前的水泥路往东北方走到底,然后再转入南北向的街道,往南走上100多米,就是公交车站。   从拖拉机厂站坐三站路在安华桥站下车,再转无轨电车就能直接到达人民大街南段的部委大楼,他的单位统计局就在那附近。如果顺利的话不用20分钟,错过一班车30分钟也到了。和工厂、学校不同,政府部门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刘元从家里走到车站也才8点15分,因此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他等的9路公交车很快就到了,这个时间往市中心去的公交车倒是一点都不挤,因此他上车向司机出示了自己挂着脖子上的月票后,就很快在车厢内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把月票塞入衣服的时候,刘元忍不住有些唏嘘,从下个月开始他就享受不到学生月票的优惠了。   市内公交车一般是两分坐满全程,无轨电车是5分全程,买一张3块钱的月票可以无限乘坐,学生月票则只要1.5元就够了。1.5元,可以让他每天喝上一瓶可乐了,这让还没有脱离学生心态的刘元颇为不舍。   要论起来,刘元最喜欢的还是坐无轨电车,不仅在于电车更为宽敞安静,还在于无轨电车经过的是长春最为繁华的街道,坐在电车上看着街道两侧的雄伟建筑,简直就像是在看电影。特别是十月广场附近,那些巨大而华丽的建筑物,但凡见过一次就会爱上这座城市。   虽然建设之初有不少文人攻击共和党是劳民伤财,国家还没有走上正轨,共和党就已经开始享受起来了,这和太平天国有什么区别?不过这种声音随着袁世凯搞了一个善后大借款之后就消失了。   有些事就怕比较,共和党和袁世凯都向外国人借了钱,但是共和党借100至少能拿到95以上,而袁世凯借了2500万英镑,最后只拿到1000万英镑不到,这实在是太过无能了。更何况,共和党借了钱几乎都在修建道路和城市,而袁世凯这里借了钱就跑去和民党打仗去了,几乎就是打了水漂。   哪怕再怎么敌视共和党的文人,在北洋政府的衬托下,都没法继续指责共和党不懂治国了。更何况,在基建上的投入极大的拉动了东北的经济,几乎东北各个阶层都获得了好处,因此根本没有人附和这些酸腐文人,他们的声音自然也就渐渐消失了。   从电车上下来之后,刘元就朝着一排高楼中气势最为宏伟的大楼走了过去,部委大楼其实是一系列建筑的总称,其中临街的主楼是一幢H型的建筑,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外交委员会、贸易委员会和中央各部的主要机关都在主楼内,可以说这就是革命委员会的权力运转中心。   在大楼所在的大院门口,刘元不出所料的被人拦了下来,询问他来部委大楼的目的,群众上访则要在隔壁的信防局接待,来办事的则要出具单位证明。刘元出示了学校发给自己的派遣证,对方看了一眼把证件交还给他后说道:“统计局不在主楼内,你顺着这条路进去,在院子的西南角落有一排平房,那里挂着牌子的办公室就是统计局了。”   刘元谢过了这名警卫,然后顺着他的指点走了7、80米的样子,果然看到了一排平房。他赶紧小跑了过去,瞧着一间有人的办公室敲门进去询问自己该去哪里报道。   在办公室内整理文件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刘元的派遣证,就把一堆文件塞给了他说道:“报道的事先不急,你先帮我把这堆文件送去财政委员会,局长正在那里等着。”   接着这名工作人员自己也拿起了一叠文件就那么走了出去,捧着文件的刘元来不及拒绝只好跟上了对方,他在路上对着这名未来的同事问道:“我叫刘元,这位大哥贵姓啊?”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脚步不停,口中对他回道:“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同志,单位里不要称呼大哥、小弟的……”   抱着一堆文件的刘元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在一片懵懂中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刘元跟着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同事林同志来到了主楼东北角的最高层,把手中的文件送到了一个挂着财政委员会主席的办公室内后,就和林同志退了出来。   两人在办公室外的走廊内等待的时候,刘元有些好奇的向同事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靠着墙的林同志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烟,“先等一等,如果缺少文件的话,我们还得回去找。抽烟吗?”   刘元赶紧摇着头回道:“不,我不会……”   和两人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统计局局长李达已经拿起了两人送来的文件向宋云桐讲述道:“1912年关外三省加青岛一地的工业产值约为10亿共和元,其中手工业产值占了六成,现代工业的产值占了四成;1914年关外三省加胶州地区的工业产值达到了26-27亿共和元,手工业产值下降的二成半,现代工业产值则上升到了七成半。   而到了去年,关外地区加上山东一地和唐山、天津等地的工业产值达到了119亿共和元,现代工业产值上升到87.3%,手工业产值下降为12.7%。按照这些数据计算,从1912年到1917年,革命军事委员会治下的工业产值大约增长了11.9倍,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值。   统计局对这些年的各项经济数据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我认为这几年工业产值的快速增长是有其原因的。从1912年到1914年的工业发展主要动力是来自国外的大量投资,从1911年到1914年来自德国、美国、俄国、英国、法国的大量投资,基本都流入到了基础建设和生产部门,从而推动了东北和山东工业的快速发展。   从1915年到1917年的工业发展动力,则战争景气带来的促进作用又超过了投资带来的促进作用。而对投资进入深入分析的话,我认为投入重工业获得的产出是远远大于轻工业的,不管是战前还是战争爆发之后。   所以,1912年吴主席提出的投资应当向煤钢产业倾斜的工业发展政策是正确的。而且我们也能从目前的数据中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和美国不同,私人资本家并不愿意投资,成本、技术较高、风险较大的重化工工业。能够不遗余力的投资重化工工业的,只有以国家为主体的投资者。   去年关外和山东地区的重化工工业的产值约合25亿共和元,其中属于国内私人资本的不足1亿,属于外国资本的约3亿多,属于革命委员会的则超过了20亿元。   而去年这一地区的轻工业产值超过了55亿元,革命委员会占了55%,外国资本占了15%,国内私人资本则占了30%,由此可见轻工业投资这块完全可以向私人资本放开,他们也乐于投资这种见效快的产业。   所以我认为,当前不是压缩对重化工工业投资的时候,相对于中国的人口和土地,我国的重工业规模不是过剩而是过于不足了。比如去年关外煤炭产量1070万吨占了全国产量的一半,但是去年关外的电力用煤超过了400万吨,个人燃料和取暖用煤超过300万吨,动力用煤超过200万吨,冶金用煤300万吨……总用煤量超过1200万吨,还欠缺200万吨。   可见,我们应当继续把投资向煤钢产业倾斜,从而为我国的经济建设打好基础……”   宋云桐微微颔首,觉得李达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坐在另一侧的计划委员会委员杨铨却出声反驳了,“我对李达同志的说法有异议,我不认为当前应当继续向重化工工业倾斜资源。”   宋云桐把头转向了杨铨,只见这位计划委员从面前的茶几上一边翻找着资料,一边说道:“刚刚李达同志说,从1912年到1917年的经济高速发展应该归功于投资和战争景气,对此我并无意见。   但是我反对李达同志所说的,接下来我们应当继续向重化工工业加大投资的提议,因为吴主席之前已经下了结论,战争将于今年内结束。也就是说,过去刺激我们经济成长的战争景气,过了今年就没有了。因此在考虑工业发展计划的时候,我们应当先去掉战争对于我国经济的刺激作用。   根据我们搜集到的资料,在这场战争中收益的主要三个国家的工业,是美国、日本和我国,假如算上列强的殖民地的话,加拿大、澳大利亚和印度三个地区经济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当然,这些殖民地的发展速度是不能同美、日、我国相比的。   虽然我国的工业发展最快,产值比战前增长了4倍,但是美国和日本也至少增长了3倍以上。日本也就算了,美国战前制造业产值200亿美元,但是去年就已经超过了600亿美元,而战前全球各国的工业产值也就1000亿美元不到。   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各国原本转入军事制造的工业肯定是要恢复为民用,那么现在是全球进口额第一的欧洲地区,不仅将会大大的削减进口商品,还将向世界重新出口自己的优势产品。   美国的工业技术虽然比我们强,但和欧洲各先进工业国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的,过去美国是依赖于高关税来保护国内市场,从而阻止了欧洲工业品进入美国市场。虽说威尔逊总统上台之后削减了美国关税,但其平均关税还是保留在了27%左右。   从这一点来看,即便战争结束了,美国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国内市场。而且和美国市场的规模相比,美国出口的商品总值不及其国内市场的十分之一。但是日本和我国不同,日本和我国经济的高速成长,实际上都是依赖于外部市场的开放,比如过去两年里革命委员会制造业产值的接近一半都是面向出口的。   也就是说,战争一旦结束,我们向海外的出口必然会快速下降。而以我国国内市场的规模,是不能容纳这样大的产能的,不是人民不需要,而是人民消费不起。特别是重化工工业,本来就不是直接面向个人消费的,如果产能过剩就更加难以消化了。   一般来说,重化工工业产品的消费对象是轻工业,而轻工业产品的消费对象是农业和个人。所以,想要消化掉重化工工业的产品,就必须投资兴建轻工业,而想要发展轻工业又要提高农业产值和个人收入。总结一下就是,轻重工业和农业的投资应当符合一个比例,而不应当盲目的向重化工工业集中。   此外就是,我们应当学习美国,对国内的幼稚工业采取高关税的保护……”   “杏佛说的也很有道理啊。”宋云桐的想法又有所改变了。不过这边李达已经反驳道:“我反对杨铨同志说的,盲目向重化工工业集中资源的论断,现代工业首先就是重化工工业,不发展重化工工业就没有现代工业可言。   而且,当前我国的重工业产值只占了工业总产值的30%出头,还不到轻工业产值的一半,没有一个发达的重工业作为轻工业的保障,轻工业也发展不下去啊。一个机器和核心配件都要向国外采购的轻工业怎么和国外的厂家进行竞争?这只能进一步阻碍我国重工业的发展。   更何况,轻工业能够生产一些农具、一些棉布、一些家具、一些面粉,但是制造不了飞机、大炮、机枪和轮船。从1911年革命开始,我们和北洋军打过,和日本人打过,和俄国人打过,和荷兰人打过,还差点同英国人动了手。虽然我们赢得了每一场冲突,但是胜利的基础和我们此前大举建设的重化工工业是分不开的。   此外,根据我们的调查,东北四省的可耕地至少有40亿亩,已经开发的耕地达到了2亿亩,其中5000万亩是革命以来开垦出来的。1912年东北粮食产量不到1000万吨,去年的粮食产量则超过了1650万吨,这些年粮食的产量增长,主要是来自于新田、化肥和电灌的贡献。   开垦新田的拖拉机、制造化肥的化工厂、发电站都来自于重化工工业,就像杨铨同志说的,工业生产最终还是要同农业生产进行交换的,而对于重化工工业的投资,受益最大的还是农业。农业发展了,农民收入才能快速提高,他们才有能力去消费……”   “确实,李达同志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宋云桐忍不住暗暗点头在心里认同道。   只是杨铨同志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他再次反击道:“一个现代化的年产100万吨粗钢的钢铁厂,总投资1.6亿美元,吸纳的工人还不到5万人;一个10万纱锭的现代化棉纺织厂,投资约250万美元,可以吸纳5000人。   投资重化工产业,每万美元的投资,只能提供3.125个岗位;投资轻工业,每万美元的投资,可以提供20个岗位。对于我国这样一个人力资源富裕,但是教育程度偏低的国家来说,投资轻工业要比投资重工业更容易发挥出人力优势,也能更好的扩大工人阶级的人数。   5万钢铁工人和30万纺织工人,你觉得选择哪一方更容易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准?”   李达虽然有些焦虑,但还是不甘示弱的反对道:“可你哪来这么多地种棉花和丝、麻等经济作物轻工业的原料大多来自于农业,这也就意味着许多粮田要改种经济作物。你投资轻工业是赚到钱了,可是城市的迅速扩张,和粮食种植面积的减少,必然会引发粮荒的。我们只有一个东北有大量的荒地……”   “停!”宋云桐终于出声叫停了两人,他举起双手好像是对着两人投降似的说道:“你们两个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涉及到工业发展规划的事情还是应当慎重。等下在会上的时候,我们先讨论一下,明天吴主席就回长春了,我认为到时可以把我们的讨论递交给吴主席,由他来下一个结论……”   李达和杨铨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宋云桐,两人终于停止了关于轻重工业投资比例的探讨。宋云桐见此也是松了口气,虽然他自觉在财政委员会干的还不错,但是每次遇到这样大方向的争论时,他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他距离吴川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的,他始终不能举重若轻的解决同志们关于这种理论讨论上的分歧。   或者说,他也许可以选择支持一方,但是他并不能说服另一方放弃自己的主张,而吴川却总能让双方跟着自己的步骤前进,不至于让任何一方感到不满。这种站在理论高度上的领导艺术,让搞权力小圈子的委员们根本没法对抗,因为权力聚拢在一起的,自然也会因为权力而散去。   但是统一在同一理念下的组织,却很难被少数人所破坏,除非他们先破坏了组织内部的同一理念。比如现在,党内普通党员和中央委员们虽然分工有所不同,但是大家至少都是认同马列主义的,中间有什么人想要背叛马列主义,吴川只要向全党做一个公开声明,普通党员就会聚集在他身边把背叛者赶出组织。除非共和党整个高层包括吴川都背弃了马列主义,导致普通党员信仰崩塌,党的组织也就失去了自我革新的能力。   “……那么,开会之前,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要说就要快一点了,还有20分钟就要开会了。”宋云桐指了指墙上挂的机械钟向两人提醒道。   李达从面前的文件中抽出了一件打开后说道:“确实还有一个问题要讲,就是根据同去年的外资流入比对,我发现今年年初以来,流入我国的外资从每月1-2亿美元在四月时突然突破了3亿美元这个有记录以来的高位,上个月又突破了4亿美元,本月前10天已经达到了2亿美元。   这些外资八成以上都流入了东北、山东和河北三地,其中三分之一流向了工厂和基建,剩下的三分之二却流向了市场,在不停的收购各种物资。我调查了一下,最近流入日本的外资数额也比年初提高了一倍,大部分资金同样流向了市场。   我认为,这些外国资金流入中日两国的目的应该是相同的,他们不是为了投资实业获得高额利息,而是想要在两国囤积物资获取超额利润。毕竟我们两国在过去四年里都是战争景气的受益者,现在也是亚洲最大的物资出口国,在我们大量向外出口的当下,他们在我们国内囤积物资,必然会引发中日两国物价的快速上涨。   在有足够的金银储备下,我们不可能坐视国内的货币通货膨胀,在我们出手平抑物价的时候,这些外国资金就立刻能够把收益变现了。我认为,我们应当引起足够的重视,否则我国的财富就要被这些外国资本收割去了。”   杨铨此时也站在了李达一边向着宋云桐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我认为财政委员会要拿出强力的措施打击这些外国投机者。还要打击和这些外国投机者勾结的中国商人和银行、钱庄,他们要是联起手来,所能动用的资金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当然,我们至少要比日本好一点,因为我们的规模比他们大,外国投机资本很难撬动我们的市场。但是让他们咬上一口,我们至少要白辛苦半年到一年了。”   听到这样的问题,宋云桐的气势就回来了,他盖上了自己面前的笔记,向着两人点头说道:“只要统计局有详细的数据,计划委员会能够提供反制的措施,我在会上是一定会支持你们的想法的……”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6月17日下午三点,吴川乘坐列车抵达长春车站。一下火车他就看到了梁廷栋和朱和中站在站台上等候着自己,他不由笑着对迎上来的两人说道:“这个时候在这里等我,你们这是有事要和我谈吗?”   朱和中马上承认道:“确是如此,您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离开长春避一避了。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都在给捷克人撑腰,我是真有些扛不住了。”   吴川笑了笑没有接朱和中的话,转而看向了梁廷栋问道:“他是为了捷克人头疼,你是为了什么事啊?”   梁廷栋两手一摊,表情轻松的回道:“我是刚刚把人送上火车,想着顺便接您一起回去了。”   吴川于是伸手拍了拍朱和中的肩膀说道:“得,我就不坐你的车回去了,省的把你的头疼传染给我。这样,你去告诉捷克人,明天早上10点来我的办公室,另外通知朝鲜代表明早9点30分来见我,今天么我就不考虑这个头疼的问题了。廷栋,你车停哪呢?我坐你的车回去。”   梁廷栋朝着朱和中歉意的点了点头就为吴川开路去了,朱和中倒是没什么,只要吴川这里有一个结果,那么他也就能够放心了。对于他来说,捷克人在俄国会遇到什么遭遇他一点也不在乎,但是各国站在捷克人身后向自己施压就比较难以应对了。   上了梁廷栋的车后,吴川瞧了一眼窗外的街道,这原本属于日本人占有的铁路属地虽然还留有不少日式建筑,但是新的建筑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日式风格了。而街头的行人,穿着和服和大褂的都成了极少数,大多数行人都是穿着衬衫西裤,看起来倒是和他初到东北的时候完全成了两个不同的时代。   “不过可惜的是,女孩子们还是穿着密密实实的,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女性,她们的裙子也没有高过地面12英寸,这个高度大约刚刚能看到脚脖子。当然,这已经比战前好多了,战前女子的裙子连脚脖子都不会让你看到。”吴川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述说道。   不过他很快就把视线从车外收了回来,清了清喉咙之后向梁廷栋说道:“这两天我不在长春,可有什么新闻吗?”   梁廷栋沉吟了数秒才出声说道:“您召见朝鲜代表,难道不是听到了什么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似乎听说朝鲜人有些想法,不过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我也没有细问。国民党和人民党之间难道又斗起来了?”   梁廷栋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在朝鲜民主共和国没有成立之前,因为亡国之痛,朝鲜国内的各种政治力量和各社会阶层第一次放下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一致把反日复国当成了全民族的首要诉求。但是在朝鲜民主共和国成立之后,这种全民族的联盟马上就濒临破裂的边缘了。   和中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家一样,完成了复国的主张后,哪怕只有半个国家获得了独立,很多朝鲜独立分子也陡然失去了方向。和中国的同盟会相比,朝鲜的独立运动成分更为复杂,除了主张朝鲜独立后走西化道路的,要求重建大韩帝国的地主阶级代表也不少。   再加上朝鲜开化之后各种宗教传入半岛,形成了各种错综复杂的教会,虽然大部分教会打着爱国主义旗帜,但是他们所宣扬的那套东西比白莲教也好不了多少,撇开了爱国主义这点积极性之外,大多数教会的教义都是守旧,甚至是反动、迷信的。   于是完成了建国,又打退了日本人的进攻之后,朝鲜民主共和国内部就立刻爆发了几场内斗,把三观难以协调的地主阶级代表和宗教势力给清理出了权力中心。虽说吴川一早就说过不插手朝鲜内部的事务,但是朝鲜民主共和国离开了中国根本难以生存下去,因此朝鲜人还是极为尊重共和党的意见的。   在共和党派出的代表协调下,最终朝鲜民主共和国形成了三个主要的政治力量,信仰共产主义的人民党,以美国韩侨为主要支持者的国民党,然后就是比较松散的知识分子联盟。人民党控制着军队,国民党则在经济和文化界较有影响力。至于知识分子们,则在两党之间来回摇摆。   作为直接负责朝鲜方面事务的梁廷栋,想到朝鲜内部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也是一阵头大。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幸好吴川一开始就没有搞权力斗争的心思,否则现在的革命委员会也不能如此平静。以朝鲜人的那种内斗劲头,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精力做点对人民有利的实事。   在吴川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梁廷栋很快就收回了心神,向着吴川说道:“这次倒不是他们内部的争斗。去年十月革命爆发,消息传到朝鲜之后,对于半岛和在日的朝鲜人影响很大。   比如半岛南方的进步学生就拿着列宁的文章向民众宣传:由于这次大战帝国主义将全部失败,世界今后将由民主主义治理……吾等所希望的歌颂共和政治的日期不会太远了……今后无论任何国家都要走俄国的道路。   然后年初威尔逊总统提出了十四点和平原则,也提倡了民族自决,这令朝鲜的亲美主义者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的学界和文化界、宗教界人士,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谋求朝鲜半岛的完全独立。朝鲜民主共和国内部不少人也坐不住了,认为应当响应日占区同胞的呼声……”   吴川直接打断了他问道:“他们难道打算和日本开战?”   梁廷栋沉默了数秒后说道:“开战是人民党这边的想法,国民党那边则想要向国际呼吁,要求日本从半岛退出,恢复朝鲜的独立。人民党试图在开战问题上获得我们的支持。”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朝鲜民主共和国能够独自从日本人手中解放南方,那么他们就没必要再开战之前寻求我们的支持。显然他们自己也知道,和日本单挑他们赢不了,因此想要把我们拖入战争而已。   但是,我一早就告诉过他们,日本不过是帝国主义中最弱小的一员,打赢了日本并不能保证朝鲜半岛的安全,反而有可能要面对各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在世界民族独立高潮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并不会轻易的和帝国主义开战,就像我们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动统一全国的战争一样。   另外,既然朝鲜民族内部还有人做着期待日本帝国主义自动从半岛退走的美梦,我们为什么要惊醒他们?朝鲜同志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急于和日本开战解放南方同胞,而是进一步向朝鲜人民揭露帝国主义的承诺是不可信的,日本帝国主义绝无可能自动从半岛离开。   在我看来,赢得人民的支持,揭露帝国主义的虚伪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软弱的一面,比急着压制这些资产阶级自由派分子要重要的多。当他们把错误的歧路都走过之后,不就证明了我们的道路才是正确的了吗?”   梁廷栋点了点头后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另外,入关的第二批干部已经定下了,去年底之前我们向河北、山东、河南派出了7809名干部,这一次定下的是14123人。   我们需要向309个县派出23175干部,还要建立34套地委组织,合3778人,总计26953人。这两批干部派出之后,大约还缺额5021人,这差不多已经达到关外能够调动的干部的上限了。   不过现在我们还需要向陕西和山西派出一部分干部,张绍曾委员要求至少派给他1500人,其中三分之一必须是大学毕业生,军政大学今年的毕业生至少要给他50人。我实在是难以满足张绍曾委员的要求,各部委也同样缺少高素质的人才,军政大学的毕业生也早就被预定下了,这……”   吴川思考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张敬舆的想法我还是能够理解的,权力在于治众,要是下面都没人听他的,他去陕西也只能当一个空心大老官了。人肯定是要派给他的,不管是向陕西、甘肃、青海、山西、四川传播我们的理念,还是在西北搞建设,没有人是肯定不行的。   不过我并不主张所有干部都由东北包干,一方面这会打乱东北的经济建设和组织能力,另一方面也会让各地的知识分子觉得没有出头的机会。我建议,向关内派出干部组建革命委员会的秩序时,也应当做好对于本地人才的培养,不仅仅要在当地办党校,也可以从关内调拨一批先进分子出关工作,这样形成一种双向交流的局面,让地方上知道我们任用干部的标准,不是结党营私,自然也就会少了许多摩擦。”   “各地的党校已经在筹集当中,不过这个从关内调动干部出关交流的想法,我倒是真没有想到。是不是下次组织会议上提一提,把这个事定下来?”梁廷栋觉得吴川提的这个建议很好,不由立刻赞成了对方。   吴川点了点头道:“可以。至于张敬舆那里,我晚上给他打电话,协调一下这个事。不过军政大学的毕业生,你还是要给他至少派上20人……”   6月18日早上8点30分,吃过了早餐的捷克军团司令扬·西罗维和部下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走出了旅馆,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门口等待着他。他上车后就用蹩脚的汉语对着司机说道:“去南湖公园北门。”   司机瞧了他一眼,方才说道:“你是要去小白楼吧,在北门下车还要走好长一段路的。”   西罗维想了想说道:“你可以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停下,不过我要尽快到那里。”   司机没再多说,直接启动了汽车。30分钟后,汽车停了下来,西罗维透过车窗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建筑,马上爽快的从口袋中掏出了3张一元的纸币给司机,然后就下了车。   马路对面是一条幽静的小巷,巷口树立着一处木制岗亭,西罗维穿过马路后就被岗亭内的卫兵给拦住了。他拿出了军事委员会发给自己的证件,并向卫兵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卫兵再次确定了他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这才放他进入了巷子。   巷子宽约5米,路上铺设着柏油路,往里走20余米接着右边就出现了一个小型广场,上面停着数辆汽车。在这里,西罗维再次接受了一次检查才进入了广场东面的院子。门口的警卫通过电话证明了西罗维的身份和预约,便有一人带着他进入了大院。   西罗维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前几次他都是跟着朱和中或其他军事委员会委员过来的,自然没有经受过这样严格的检查。从这样的检查中,西罗维再次意识到,中国人恐怕对于他想带着军队返回俄国的事非常的恼火,否则就不会故意让他一个人来这里了。   在二楼的办公室内,靠着椅子的吴川听着朝鲜民主共和国代表、也是人民党中央委员的李玮钟,就朝鲜独立的事务说了一大通后,微微点头认同道:“对于朝鲜民族试图从日寇手中独立的那种迫切情感,我能够感受的到,这就像我们想要立刻把欧美的殖民者从中国土地上驱逐出去的情感是一样的。”   和吴川隔着一张办公桌的李玮钟身体前倾,双手用力按在大腿上,满是激动的看着吴川,试图从对方口中支持朝鲜独立的保证。不过吴川很快就提高了几分声音向他说道:“但是,中国革命也好,朝鲜革命,俄国革命也好,实质上都是世界民族独立和无产阶级革命的一部分,它们之间是相互联系,也是相互影响的。   某一民族,某一国的无产阶级,认为自己能够独立的赢得民族独立或是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实质上都是一种妄想。我相信朝鲜同志正是理解了这一点,所以才试图让我们支持你们的独立战争,是吗?”   李玮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数秒之后他只能期期艾艾的回道:“是的,朝鲜人民同样是这么认为的,朝鲜革命不能单独赢得胜利。”   吴川对着他点了点头,热情洋溢的说道:“既然朝鲜同志有这样的认识,那么我相信你们也应该了解当前的世界革命形势就是,我们必须要先保证俄国革命的成功。   作为前帝国主义集团中的一员,俄国从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变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对于世界革命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而1.6亿人口的俄国,相当于英法德三国的人口总和,也超过了三国欧洲领土面积的总和。当俄国站在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阶级一边的时候,世界革命的形势就出现了一个转折点。   现在,俄国正被帝国主义和国内的反动势力所围攻。我认为,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保卫苏维埃,而不是分散革命的力量,让帝国主义各个击破。您是否认同我的这一看法?”   李玮钟身体向后缩了缩,口中说道:“我当然认同您的看法,但是朝鲜还是一个未统一的国家,我们的力量也很弱小……”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一只蜡烛也能照亮黑夜,正义的力量从来不会在邪恶面前退缩。我们将会组建一支部队深入西伯利亚,朝鲜民主共和国是否愿意派出一支军队协助我们?” 第一千零三十章   李玮钟从吴川的办公室离开时,心情有些复杂。吴川的要求让他意识到,想要借助国际形势完成朝鲜半岛的独立也许是不可能了,以朝鲜人自己的力量显然是不能胜过日本帝国主义者的。   至于国内某些人提出要同日本人血战到底,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果看不到希望,李玮钟也不反对用这样激进的口号去同日本人拼个鱼死网破,以唤醒朝鲜民族的抗争情绪。但是在恢复了半个祖国之后,他以为还是应当先积蓄力量,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国土的时机来临,总不能把好不容易恢复的半个国家轻易的丢上赌桌。   不过从吴川宁可延缓统一中国也要先确保苏维埃俄国的存在一事上,李玮钟又无法对中国同志指责什么,因为对方是站在世界革命的高度上看待的各国革命,为了捍卫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中国同志已经付出了许多,在这样的状况下,朝鲜人民党显然是不可能推卸自己的责任的。   走出院子后,在停车场前李玮钟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澄清的如一块蓝宝石的天空,默默对自己说服道:“中国同志的选择是无私的,这样的中国同志至少是人民党可以信任的。而且朝鲜人民作出了这样的牺牲之后,未来苏维埃俄国和中国也不可能再对朝鲜的独立统一袖手旁观……”   吴川并不了解朝鲜代表心里有这么多的斗争,他此时正笑容满面的接待着捷克军团的司令扬·西罗维,随口向对方询问起了捷克军人在中国境内生活可有什么不便。   扬·西罗维简单的回答了吴川的询问后,就迅速的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在中国境内的捷克人都过的很好,但是在俄国境内的捷克人却陷入了布尔什维克党的军事威胁,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战友和同胞,所以我是来向阁下请求,能否帮助我们把俄国境内的捷克人接出俄国。”   吴川并没有立即接对方的话,他打量了捷克人数秒才平和的说道:“捷克军队从中国绕道前往欧洲,目的是为了参与和同盟国的继续作战。作为协约国阵营的一员,中国已经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安排你们的生活,我想西罗维将军您也应该清楚,以协约国支付的那点钱,也只够你们前往欧洲的船票,为你们修建的营地费用和停留在中国境内的日常支出,大部分是我国无偿提供的。您不会反对这一事实吧?”   “是,对于贵国给予的帮助,本军上下都是充满感激的。”扬·西罗维起身向吴川致谢,表现的极为真诚。   吴川坐在椅子上不动,接受了西罗维的致谢后,方才接着说道:“西罗维将军,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期待着贵方的感谢,而是想要告诉你一点。我国对于贵军的支持是建立在,贵军将要返回欧洲和协约国军队并肩作战的基础上的。如果贵军不打算回欧洲参加和同盟国的作战,那么我们也就没有义务为你们提供免费的住宿和食物,贵军和俄国人之间的冲突和我国无关。”   虽然这些天西罗维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知道中国人肯定是不会乐见捷克军队和俄国人在西伯利亚发生冲突的。但是吴川这样赤裸裸的表现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之所以能够担任捷克军队的司令,并不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出色,而是在于他能够和各方沟通。正是在他的出色周旋下,捷克军团才能从一只小规模的志愿军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不过这种意外很快就从他脸上敛去了,他镇定的回道:“阁下,我们并不是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这一次和布尔什维克党发生冲突,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意外。只要把军队从俄国境内接出来,我们还是会前往欧洲履行我们对于协约国的义务的……”   吴川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截断了西罗维的辩解,他微微侧着头看着对方说道:“抱歉,我没有义务听你的解释,你们是否要履行自己对于协约国的义务,应该去对英国人和法国人去解释。我现在只看到你们正在向后撤退,这不仅打乱了我们给你们安排的前往欧洲的计划,还让我国的北方边境陷入到了战争的威胁当中。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从上个月到今天,为了安排贵军的住宿、交通、船期和日常用度,我们一共花费了约400万英镑,扣除协约国支付的部分,你们还差了我们200万英镑。   此前给你们的是盟友的优待,但是既然你们打算返回俄国去,那么从今天,算了,从明天开始吧。你们每天要支付给我们20万英镑,直到贵方全部离开中国境内为止。   另外,因为贵军对于西伯利亚铁路交通的阻碍,我国每天损失了大约10-20万英镑,我取个折中价格,一天算15万英镑。从上个月20日到今日,我给你们抹去零头,就算你们300万英镑。   上述款项加起来,你们到今天为止一共差了我们500万英镑的欠款,之后每一天的账单,我会让人给你送去。西罗维将军,你有什么异议吗?”   “废话,你这样的算法和打劫有什么区别,怎么可能没有意见。”饶是西罗维涵养再好,此时也已经气的快失去理智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强笑着说道:“阁下,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哈哈,西罗维将军你可真有趣。”吴川大笑了数声,这才收起了笑容看着他说道:“在涉及到钱的问题上,我从来不开玩笑。还是说,西罗维将军你觉得有英国人和法国人替你们撑腰,就可以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了?那么我不妨把话说在前头,就算是英国公使和法国公使站在这里,这钱你们还是得付。或者,你可以找英国和法国政府替你付账。”   看着毫不客气的吴川,西罗维顿时冷静了下来,他心里反应了过来,“确实,对方说的一点都不错,虽然吴川的行径明显是在敲诈,但是英法可不会因为这样的小问题替捷克人出头。   想想也知道,只要协约国想要出兵干涉西伯利亚,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中国人闹翻,否则谁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中国人。但是想要从远东出兵西伯利亚,就不可能绕过中国人控制的地方。”   西罗维只能继续保持冷静,向吴川小心的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选择,才能让您满意?”   吴川取过了桌子上的茶杯,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管是捷克还是中国,在当前世界上都属于实力弱小的国家。你们想要独立建国,我们想要摆脱被帝国主义控制的局面,因此有时都不得不被帝国主义者所操纵。   但是,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协约国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干涉俄国革命的借口,至于你们能不能活着从俄国离开,这并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为了摆脱帝国主义者对于东北的控制,我们不惜和日本、俄国打了几仗,也和英法起了冲突。但是现在,你们的选择却让帝国主义找到了借口重新进入远东地区,破坏了我国独立自主的进程。现在你却来问我,你们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能让我满意,这不是很荒谬的问题吗?”   西罗维哑口无言,眼下这个局面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军队和布尔什维克发生冲突,军中的俄国人和协约国代表向其施压,要求他借着这个机会和俄国内部的反苏维埃力量联合起来,打倒苏维埃重新建立对同盟国的东线。   虽然西罗维知道,这必然会和布尔什维克交恶,也会让中国人不满。但是出于对中国的轻视,和捷克远离中国的地理环境,他终究还是接受了部下们的主张。因为他觉得,在这个时候中国人应该不敢和自己翻脸,毕竟他们身后还站着英国人和法国人。   传闻中以软弱和古怪著称的中国人,现在却突然表现的这么强硬,这就让西罗维有些进退两难了。这个时候他要是改口,协约国和俄国人必然不会满意,而且远在俄国的那些军队现在也未必会服从他的命令撤退。   但是他要是继续坚持下去,吴川话语中的意思已经透露出来,中国人恐怕会采取更为激烈的手段对付捷克军团了。毕竟把所有的捷克人都从俄国带出来是救,只带出一两人也叫救。   西罗维想了又想,觉得实在是不能同中国人翻脸,否则滞留在俄国境内的捷克军队和侨民恐怕都要危险了。他不得不再次放低姿态说道:“我刚刚思考的不够细致,确实,这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才导致陷入了如今的困境。但是,现在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恐怕是很难从中脱身了,能否请阁下给我们一个建议,好让我们既可以脱身而出,也不必侵犯到贵国的利益?”   吴川双手一摊说道:“这样的建议我也想听人告诉我,不过我虽然不能解决你们的困境,却可以帮你们解决关于钱的问题。您可以把我们给您的账单交给英国人和法国人,向他们请求援助。我想,他们总会给你们一点甜头的。至于之后的援救计划,你们先列出计划,我们先解决了账单问题再讨论计划的可行性。”   西罗维愣了一下,他似乎抓到了一些对方的想法,在沉默了半分多钟后,他不由试探的说道:“可是,我们可以慢慢排列计划,但是俄国境内的捷克军人和侨民未必能够等待下去。您知道的,他们现在正处于被苏维埃包围之中,随时都可能遭遇风险。”   吴川伸手摸了摸下巴,这才温和的说道:“我并没有阻止你们从俄国撤退到中国境内,当然如果你对于俄国境内的情况有所担忧的话,那么可以派出一些军官和我们一起前往西伯利亚地区。接下来我们将会尽快恢复西伯利亚地区的铁路运行,有愿意撤离的捷克人,我们可以给你们进行安排。不愿意撤离也没有关系,但是他们最好不要阻扰我们恢复西伯利亚铁路的交通,否则,有什么后果就要你们自己承担了。”   西罗维大致对吴川的想法有些了解了,虽然他不是很确定,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对中国人的态度下一个判断了,中国人不想其他势力进入东北或远东,因为对方已经把这一地区当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一做法,他一点都不感觉意外,不管是奥匈还是俄国或是奥斯曼,为了争夺地盘不是把血都流干了么,中国人自然也可以这样做。   “我需要回去和同僚们商议一下,您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出的决定。”西罗维决定暂时撤退,先去搞清楚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想法。   吴川自然不会反对西罗维的提议,他现在需要的正是时间。于是吴川起身和对方握手告别,结束了这次会面,西罗维将军则带着满腹的不安离开了。   把捷克人送走之后,吴川看了看手表,然后站在门口向张云荣问道:“上午还有什么行程?”   张云荣想了想回道:“暂时没有了,不过昨天你邀请了张委员一起吃晚餐时,曾经告诉过安娜小姐,会在今天中午和她见面,她似乎有话同你说。”   吴川想了想就说道:“现在距离午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那么我过去和她谈一谈,然后就和她一起用餐好了。你帮我通知一下餐厅,我和安娜也许会晚一点到……”   作为吴川的私人秘书,其实安娜的工作主要还是替吴川拆看一些私人信件,这些信件大多来自远东自治领的显贵和犹太人。至于俄共布党员的来信,都属于公务,是单独交给吴川身边的正式秘书拆看翻译,并存档交给档案局保存的。   不过今天的安娜却有些偷懒了,她站在窗前发呆都没有注意到吴川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或者说是吴川的书房。吴川在她身后默默的站了一两分钟,欣赏了下安娜美丽的背影,发觉对方依然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不由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安娜明显被吓到了,她迅速的转过身来,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方才放松下来说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下楼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上午的事情办完了,所以想要下来找你喝一杯咖啡,你有空吗?”吴川找了个位置坐下,满脸轻松的说道。   安娜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先到外边的茶水间烧上了一壶开水。在吴川这个习惯了现代电器生活的人的指导下,加上乔治·威斯汀豪斯所创建的电气实验室的技术支持,东北的电气事业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安全插座、电表已经成为了家居的标准配置,而新一代的变压器也极大的提高了输配电的电流稳定性。   这样一来,家用电器的时代已经展现出了一个雏形。比如吴川的这座房子里,除了电灯之外,还有留声机、收音机、电话、机械式电冰箱、洗衣机、电热水壶这些电器。安全插座、橡胶、塑料的出现,使得现在的家用电器变的更安全了,在吴川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家用电器可没有什么专用插头,必须把灯泡从灯座上拧下,才能接上电器的插头,这是专业人士才能使用的电器。   现在么,即便是安娜这种门外汉也能安全的插上电水壶的插头烧水了,然后安娜又返回房间取出了手摇咖啡壶等泡咖啡的用具,在吴川面前“吱吱呀呀”的磨起了咖啡豆。这些是来自哥伦比亚的咖啡豆,用来抵充东北出口的卡车、拖拉机和电力设备的货款。   虽然美国趁着欧洲大战在南美挤兑欧洲各国的投资和市场,但是美国人对待南美各国过于苛刻的商业条款,使得不少贸易份额都转向了东北,这也就让咖啡、可可这些嗜好品现在已经能够为普通工人阶级能够享受了。   而对于吴川来说,只是用了一块丝巾绑住了头发的安娜,专心的磨着咖啡的举动,就能够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让他渐渐喜欢上了,每天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时间。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吴川捧着手上的热咖啡啜饮了一口,和巴西咖啡的味道浓烈不同,哥伦比亚咖啡第一次冲泡是比较清淡的,因此不需要加糖加奶,只要直接品尝咖啡的原味就可以了。对于吴川来说,这个程度的咖啡刚刚好,即能够让他精神振奋又不会过于兴奋。   看着吴川品尝咖啡时放松的样子,安娜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喜欢喝这种咖啡?我觉得巴西的咖啡更具有风味,如果想要清淡一点的饮品,那么茶叶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奥,我喜欢它是因为……”吴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两种咖啡之间的差异,毕竟他对于咖啡的认识并不算深刻,在另一个时代他喝的都是中下品质的咖啡,相比起咖啡他更喜欢饮茶,毕竟中等档次的茶叶肯定是要比中下品质的咖啡更好喝一些。直到在这个时代,他才能够领略到顶级咖啡之间不同的风味是什么,但他很难用语言把这种差异描述出来。   想到这里,他干脆就转移了话题说道:“因为我喝的不是咖啡,是一个国家的未来。”   安娜安静的瞧着他,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吴川装作看不见,只是淡淡的说道:“就像美国人在波士顿倾茶事件之后,号召美国人抵制茶叶,宣称爱国的美国人要喝咖啡一样,从而使得美国人第一次有了代表美国的饮食习惯,咖啡文化也就成为了美利坚民族的一个标志。可见饮食习惯是和一个国家的未来息息相关的。”   安娜脸上的怀疑神情不由淡下了几分,她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是想要通过提倡喝咖啡来推动美国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吗虽然我觉得美国的文化过于商业了一些,不过至少他们所主张的自由主义还是不错的,只是你不担心这会引起同胞的反对吗?每个民族都有着自己所坚持的精神核心,像中国这样古老的国家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外来的饮食习惯的,就如同我们斯拉夫民族一样。”   吴川摇着头微笑着说道:“其实美国人只是撒了个谎,1800年茶叶在美国的价格是1.5美元一磅,而咖啡只要0.35美元一磅,且当时运往美国的茶叶都在英国人手中,而咖啡在美洲就有,美国商人可以自己进口。因此抵制茶叶喝咖啡,这不仅仅是对于英国人的敌视,还是一门生意,是美国商人对抗英国商人的爱国生意。   1840年,美国市场上茶叶价格跌到了1先令1便士1磅;1850年又跌到了7便士1磅;1913年跌到了12-13美分1磅,去年则剩下了9美分1磅。但是美国市场的茶叶始终比咖啡高,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人一年消费了13磅咖啡豆,却只消费了1磅茶叶的最大原因。”   “我一直都很尊重美国人的爱国精神,但是被你这么一说,心情真是很复杂啊……”安娜有些难以接受吴川把美国人的爱国精神当成爱国生意的解读,不过她很快就好奇的问道:“那么这和你喝哥伦比亚咖啡又有什么关系?”   吴川再次喝了一口咖啡,虽然没有这么滚烫了,但是味道倒是更加丝滑了些,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随意的说道:“在战前,世界上最大的咖啡生产国是巴西,1913年巴西的咖啡产量占了世界总产量的四分之三,而世界上最大的咖啡进口国是美国,年进口量在900-1000万包之间。   巴西咖啡的出口金额占了巴西总出口金额的60%以上,战前巴西年出口的咖啡价值在1.8-2亿美元之间。就如同美国人不愿意被英国人控制住茶叶的来源,美国人同意不喜欢巴西控制住对于美国人日常生活如此重要的咖啡种植业。   哥伦比亚就是美国所挑选的,用以替代巴西咖啡的来源地。因为欧洲战争使得巴西咖啡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市场,再加上美国对于哥伦比亚咖啡种植业的扶持,巴西的咖啡种植业已经遭到了沉重打击。战争没有爆发之前,巴西咖啡的价格是14.48美元一袋,去年则跌落到了10.8美元一袋。   战前,各国在巴西的投资是,英国11.61亿美元,法国5.3亿美元,比利时1.5亿美元,德国8450万马克,而美国只有0.5亿美元。但是现在,美国在巴西的投资获得了惊人的增长,而迫于美国对于国际咖啡价格的打压,巴西政府也不得不采取依附美国,来讨好这个巴西咖啡最大的进口国。   所以,小小的一杯咖啡,让哥伦比亚人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却让巴西人陷入了咖啡的泥潭。至于我为什么喜欢喝哥伦比亚咖啡,因为从1903年以来上台的哥伦比亚政府对于本国的基础建设极为重视,但是他们并没有工业的基础,因为战争美国还顾不上他们,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顾客,我们并不介意他们用咖啡付账。   1911年我刚刚回到中国的时候,西餐厅内一杯不加奶的咖啡要银元一角八分,但是现在街头的茶餐厅内一杯现磨的咖啡只要银元1分5厘。去年我们从美洲进口了60万袋咖啡,光是收取的关税就超过了600万美元。所以,为了让我国的民众能够喝上廉价而优质的咖啡,我当然要喜欢上哥伦比亚出产的咖啡了。”   对于吴川说了这一大通话语,安娜似懂非懂,不过她倒是抓到了一点,那就是哥伦比亚种植的咖啡规模扩大了,战争又导致巴西咖啡难以向欧洲出口,所以咖啡价格已经下跌到中国的普通人也喝得起的程度了。   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吴川话语里隐藏的意思是,现在中国已经成为了继美国之后对于中南美各国最为重要的贸易伙伴了。因为战争的爆发,德国人不得不把在美洲的销售渠道转给革命委员会,而中美之间的商业合作,又使得中国的商业机构能够通过美国的银行进行结算,再加上革命委员会愿意进行记账贸易的方式结算双方的贸易,这就使得中国对中、南美洲的出口从战前民间的几十万美元,上升到了去年的7.5亿美元。当然美国在南美的商业发展更快,去年他们向南美各国的出口总值已经突破了24亿美元。   南美的咖啡、可可、名贵木材、铜矿、锡矿、牛皮、牛肉等初级产品或原料,正不断的涌入中国,从而为太平洋两岸的贸易提供了平衡点。中国向北美出口的初级产品或中间品和从美国进口的机器设备,虽然总值上相差不大,但是占用的船只吨位是极不平衡的。从南美输入的大宗农产品和工业原料,很好的填补了从美洲返回中国的船只舱位。   安娜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咖啡上面收了回来,转而向吴川谈起了她这一次前往哈尔滨的探亲之行,在说完了母亲和姐姐在哈尔滨的生活之后,她很自然的就提到了一些躲避内战的俄国逃亡者被拒绝入境的问题,“……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公务,也不是想要为我所认识的人求情,但是我认为孩子和妇女至少是无辜的,她们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丈夫、父亲或儿子拒绝放弃反对布尔什维克主义,就连带着被拒绝入境,我认为这样的决定过于冷酷了。”   看着吴川脸上慢慢消失的笑容和沉默,安娜虽然有些心慌,但还是坚持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有躲避。吴川突然觉得嘴里的咖啡有些涩了,他之所以愿意和安娜待在一起,是因为和对方在一起时不用考虑利益上的冲突。   在当下的中国,哪怕再具有革命精神的革命者也是不可能完全割断同家人,甚至是家族的联系的。如袁世凯这样旧时代的强人,能够把满清皇室和南方的革命党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是却依旧没办法摆脱自己妾生子的身份,以至于死后都不愿意葬在老家,宁可在自己的隐居之所找个地方下葬了。   对于他这个突然从国外冒出来的革命者,各方不是不存在疑虑的,但是从辛亥革命以来,共和党就面对一个又一个危机,以至于等到大家想要探查他的来历时,已经错过了时机。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东北的党政军,所谓的家世、同学、老师这些关系,对于他来说已经意义不大。   相对于袁世凯和孙中山、黄兴等人来说,他现在就像是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物,这显然是极令人诟病的一处缺陷。但是共和党的大势已经形成,现在任何对于他的质疑,实质上就是在挑战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正统性,甚至都不需要他出面反驳,党的宣传部门就已经对这些质疑的言论进行还击和压制了。   只是这个时代的婚姻始终是要和家族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他要找一个中国女子的话,除非对方也是一个孤儿,否则在结亲的过程中,他肯定是要对自己的出身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的。吴川不能不解释,也不能解释,否则日后必然会出现问题。   但是和安娜在一起他不需要去考虑这些,而且和对方相处久了之后,他也觉得安娜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至少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多的麻烦。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当下中俄两国的特殊状况居然也会给他带来了一个预料之外的麻烦。   “不,这不是一个冷酷的决定,而是我们身处于一个冷酷的时代。”在心中辗转反侧了许久,吴川终于决定还是对安娜实话实说,他神情严峻的对安娜回道:“我想你应该清楚,让她们和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分开,她们在中国根本活不下去,这样下去她们只会遭到更悲惨的遭遇。   虽然我对于她们的处境抱有同情,但是我必须要先为中国人民考虑,我不可能让一群无法养活自己的妇孺进入中国,从而让我国的民众承受道德和物质上的双重损失。   而失去了家人的负担后,这些人在无所顾忌下只会给俄国造成更大的流血,从而给俄国制造更多的难民,作为和俄国陆上边界线最长的领国,我国就会成为最大的受害者。所以,现在的小小仁慈,就是在为未来创造更大的不幸。”   理智上安娜觉得吴川的话语并不算错,但是在情感上她难以接受吴川这种冷冰冰的口吻,她终于有些失态的提高了声音说道:“可你这是在用他们的家人绑架他们做出有违自己信仰的决定,这很卑鄙。”   “我……”正试图为自己辩解的吴川,看到安娜眼中的难过和失望之意,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发闷,他低下头把咖啡杯放回茶几上,然后慢慢起身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冷静一些,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吴川离开的时候,安娜并没有出声挽留他,两人之间突然就变得无话可说了。吴川走出房间时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就在这个时候张云荣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向他说道:“我已经和餐厅说好了,今天中午会准备莫斯科风味的俄餐……”   吴川瞧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的说道:“让他们给安娜留着吧,我中午就不去吃了。我想起来还有几份文件没批,你让餐厅给我烧碗面条,再带一碟剁椒。”   看着自顾自上楼的吴川,又瞧了一眼安娜办公室紧闭的房门,张云荣马上简单有力的答应了吴川一声,便赶紧从走廊离开了。   下午1点,宋云桐和几名中央委员抵达时,吴川的心情已经恢复了过来。在其他委员还没到之前,吴川向宋云桐等几位委员首先谈起了关于重工业、轻工业和农业的投资关系。   “杨铨同志说的其实不错,轻重农工业应当平衡发展。而它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比如就拿我国过去的出口贸易来说。众所周知,我国过去是一个农业国,也是一个手工业大国,我国过去出口贸易的强项是丝绸、棉布、茶叶和瓷器,但是近代以来这四种出口货物都遭到了国外的极大打压。   瓷器之所以出口萎缩,是因为国外窃取了我国制造瓷器的技术后采用了机器和化学品对制瓷技术进行了更新,还扩大了瓷器的使用范围。把瓷器用在电力上,用在卫生洁具上,用在房屋装饰上,而我们却依旧还抱着传统不放,不仅不肯改进工艺,也不愿意用瓷器烧制其他用具,认为是歪门邪道。   机器生产取代手工业是世界的潮流,不顺着潮流前进我们就只能被潮流给淹死。作为一个创造了瓷器的国家,现在却以用外国瓷器为荣,这就是一个耻辱。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就需要用机器取代人工,用标准化取代随意性,用有知识的工艺师取代传统的师徒制,这样才能重新让我国的瓷器在世界上恢复竞争力。   丝绸和棉布也是如此,作为我国的传统手工业品,在蚕种、桑种上比不过日本,在棉花种植上比不过美国,在工艺上质量和数量都不及别人用机器生产出来的,这样的农业和手工业怎么能够不衰败?   至于茶叶,上个世纪70年代,全球茶叶消费3亿磅,我国茶叶出口了2亿磅。但是在英国人从我国窃取了茶种,在印度和锡兰大肆种植之后,我国茶叶的出口就连年下挫,1901年甚至交出了茶叶出口第一的宝座,让印度茶叶后来者居上。   1900年我国茶叶产量还有29.9万吨,但是到了1914年就剩下了不到20万吨,在世界茶叶消费量大涨的时候,出口反而跌到了1.8亿磅,战争爆发之后茶叶的出口数虽然没有下降,但是价格却降低了30%,我们和巴西可以说是难兄难弟。   大家都很清楚,在英国搞出了印度和锡兰两个茶叶种植地后,我国茶叶出口的最大客户就剩下俄国人了,每年可以向俄国出口70-80万担,约合9000万磅,占了我国茶叶出口的一半。但是十月革命之后,俄国的进口能力下降,现在又被切断了西伯利亚铁路。   但是我国的茶农损失却并不大,为什么?因为战争导致的运费上涨,使得美国生产一磅咖啡因的成本升到了9美元,而我们只要5.77美元一磅。我们去年生产了61252吨咖啡因,向美国出口了24500吨,价值3.1亿美元,剩下的咖啡因则出口给了英法或是制作成了食品,从而完成了劣质茶叶的再加工。   另外我们去年还生产了5000万磅的袋泡茶,这些廉价的茶饮为我们打开了工人阶层的消费市场,因此虽然茶叶对俄国出口受阻,但是凭借着工业的加工能力,我们挽救了南方茶农的损失,降低了工人的消费,还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茶叶消费市场。   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没有工业的支持是不可能的,所以印度和锡兰的茶农只能继续卖传统茶叶,并仰仗着英国的保护关税获得成本优势,但是我们却在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打败了他们。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很快我们就能对我国的茶业进行重新的规划,从而对世界的茶叶市场进行重新划分,这就是轻重工业和农业平衡发展,相互促进的好处……”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宋云桐开始思考起了杨铨报上来的平衡发展方案,现在想一想,杨铨的方案确实很有条理,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经济上确实是走的通的。   只是宋云桐这边还没下定决心,吴川突然话题一转,“……但是同志们,我们仅仅考虑经济上的问题来制定政策是不够的。马列主义早就告诉我们了,政治和经济是不可分割的,政治实质上就是经济问题的集中体现,不管不顾的只围绕着经济去解决问题,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真正的核心问题是触及不到的。   我国的落后难道是技术上的落后吗?难道是文化上的落后吗?难道是教育上的落后吗又或者说是白人所谓的种族的落后?”   吴川停顿了下来,环视了在坐的几位委员,看着他们露出了深思的神情,这才接着说道:“就像刚刚我说的,在一百年前,我国在丝绸、瓷器、茶叶和棉布上在世界上都是占有优势地位的,所以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之前,我国的对外贸易可谓是保持了数百年的顺差,数以亿计的白银从海外流入了我国,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必在意欧洲各国的机器工业。   但是欧洲人可没有和我们平等交易的意思,他们意识到公平的贸易不能改变同我国贸易的巨额逆差,就派出了间谍从我们这里偷走了桑树的种子、蚕的种子、茶树的种子和瓷器、棉布的制作方式,还用印度的鸦片来毒害我们的国人,又以坚船利炮逼迫我们给予他们各自政治和经济上的特权。   即便满清垮台了,符合欧洲文明的共和国建成了,这些帝国主义者也依然不肯放弃从满清那里获得的各种政治经济特权。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用火与血把日本人赶出了南满、北朝鲜和山东,那么帝国主义就会坚持他们在中国的各项特权,从而以政治造就的不公平的贸易环境,在经济上对我国持续不断的抽血。   由此可见,政治就是制定秩序,想要解决经济上的问题,就的先营建一个有利于我们的秩序。如何确保这个秩序不被帝国主义者破坏,这就要得要武力来维持了。而本次欧洲大战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我们,在今后的战争中,个人的武勇将会让位给有组织的集体,训练有素的精兵将越来越不敌一只被各种技术装备武装起来的常备军。   而技术装备来自什么地方?基本上都和重化工工业相关,制作常备工事的钢筋水泥,制作炮弹的钢铁炸药,制作大炮的合金钢,制作装甲车辆和战舰的装甲钢等材料,没有一项是不和重工业发生关系的。   14年的时候,我们一个月能造12门75毫米的也跑、山炮;去年我们一个月能造36门;今年4月的产量是60门。105毫米的轻榴弹炮4月份的产量是20门,152毫米的重榴弹炮4月份生产了10门。按照野战部队每师72门身管火炮计算,我们现在一个月生产的身管火炮可以装备1又四分之一个师。   这些火炮就是我们拒绝日本人和欧美帝国主义无理要求的底气,也是维护我们所建立的秩序的保证。假如把国家当做一个人,那么重化工工业就是这个人的骨骼,国防军事工业是人身上的肌肉,能源工业是人的血管,而轻工业和农业不过是人身上的脂肪。   当一个人被狼群包围着的时候,一定会先消耗脂肪给自己补充营养,然后依赖骨骼和肌肉的力量自救。不会有人先消耗肌肉和骨骼去养活一堆脂肪的,否则你就会成为狼群眼中的食物。   能够均衡的发展国家经济当然是最为理想的状态,毕竟我国是一个农业国,还是一个拥有者大量人口的人口大国,发展轻工业和农业不仅可以发挥出我国现在所具有的丰富原材料和廉价人力的优势,还能快速的提高我国的人均收入。   但是我们应该认识到,过去数年来帝国主义肯给我们自由的发展经济,不是他们转了性子变成大善人了,而是他们陷身于帝国主义之间的争斗,不得不吐出了一部分积累的财富和海外进行较为公平贸易。   为什么我要说这只是较为公平的贸易,因为除了美国、日本和我国的东北地区外,帝国主义对于其他没有能力保卫自己的殖民地和国家,依然采取了不公平的贸易政策。   比如英法不仅逼迫他们的海外殖民地出人、出钱帮自己打仗,还提高了对于殖民地的税收以弥补自己的财政缺口。英国人以固定价格收购南非的黄金,全然不顾现在英镑的实际购买力已经比战前跌去了三分之二;美国人不仅要求古巴跟着自己参战,还要求对方自己支付出战的费用,并以战争的名义控制了古巴的蔗糖出口,但是美国公司向欧洲出口含糖食品时可没有降低价格。   就算是我们,为了能够使用巴拿马运河,也不得不将委内瑞拉开采的石油以固定价格出售给了美孚石油。为什么会如此?因为我们拳头没人家大,所以就不得不服从人家在美洲制定的秩序。   欧洲战争虽然重挫了欧洲一干帝国主义,但是远离欧洲的美日帝国主义的力量其实反而变得更强大了。而从整个世界历史的角度去看,帝国主义还远没有到苟延残喘的时候,无产阶级的力量虽然因为战争的原因开始觉醒,但是无产阶级现在能够掌握的国家也就一个半。”   此时其他中央委员们也陆续走进了会议室,但是看到眼下这个场面,也就一个个安静的找了位置坐下,听着吴川就轻重工业的关系进行评价。   “……我国算半个,俄国算一个,但是就这一个现在还在被帝国主义四面围攻之中,短时间内是无法为世界革命提供什么支持的。而即便我国和俄国加在一起,在全球制造业所占的份额也就10来个点,在科学理论和工业技术上,资本主义占据着绝对优势。   经过了这几年的经济建设,在坐的各位委员也应该有所了解,轻工业是不能自我升级的,因为轻工业只能制作消费品,只有重工业才能生产机器。比如我们之前谈到的从茶叶中制取咖啡因的机器,这是德国人和美国人先发明的技术,但是在德国人没有帮助我们制造出第一套机器之前,美国人根本不愿意向我们开放这一技术。   但是即便现在美国愿意向我们出售机器,甚至直接在我国投资设厂,但是技术是会进步的,今天45磅茶叶才能制取1磅咖啡因,但是明天可能使40磅、30磅茶叶就能制取1磅咖啡因。到了那个时候,没法升级机器的厂家自然就竞争不过拥有先进技术的厂家。   从这一个事例上就能预测的到,一旦帝国主义无法用军事手段消灭无产阶级的政权,他们必然会利用自己领先的科技和发达的重工业对无产阶级的国家实施技术和贸易上的封锁。   虽然从长远看,我们终究会战胜资本主义建立起共产主义社会。但是在眼下,时间却掌握在资本主义的国家手中。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消化引进的先进技术,建立起一个能够自我升级的重化工工业,那么在同资本主义的竞争中我们将会处于不利的境地……”   宋云桐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和英法美继续妥协下去吗我们和美国人、法国人都已经达成了短期的贸易协定,和英国人、日本人的贸易协定也快要磋商成功了。按照之前您说的,这一场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至少能够给世界带来10-15年的和平,所以之前您不是也同意要暂时对重化工工业的投资进行调整,以防止战后海外市场萎缩,对国内的重化工工业造成打击吗?”   吴川并没有立刻回答宋云桐的问题,他看了看会议室内的众人,方才说道:“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把今天的会议开了吧,今天的这个会议要讨论的一项议题和云桐同志提出的问题也不无关系。”   各位委员接受了吴川的提议,坐在一侧沙发上的委员们走到了会议桌前入座,很快照着往日的习惯做好了会议准备。这个时候吴川反而站了起来,走到了身后的地图前。   他伸手拿起地图下方的一根小木棍指着地图说道:“先简单的说一下,上个月中旬捷克军团和西伯利亚铁路沿线的苏维埃政权发生了冲突,从而酿成了一场兵变。   捷克军团的来历我就不说了,大家应该都有了解,他们原本是俄军序列中的一支部队,随着人民委员会和同盟国达成了布列斯特和约,宣布解散前线俄军之后,这只人数接近4万人的俄军就成为了前线俄军中少有的保持成建制的武装力量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只军队发动兵变之后,西伯利亚铁路沿线的苏维埃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因为沿线的苏维埃手中根本没有一只成建制的武装力量,而且各地的苏维埃虽然宣称服从人民委员会,但是他们之间却几乎没有上下级关系,都是各自掌握着一块区域,甚至只是一座城市。   虽然捷克军团已经宣布回归捷克,并获得了协约国和人民委员会的承认,但是在俄国的各方政治力量来看,这些在俄国生活了一两代人的捷克侨民其实也可算是俄国的一部分。因此当捷克军团和当地的苏维埃发生冲突之后,地方上的反布尔什维克势力立刻便和捷克军团接上了头。   根据我们现在获得的情报,这些反布尔什维克势力中最主要的两支力量,一个是西伯利亚地区议会选举出来的临时政府,右翼社会革命党人彼·雅·杰尔别尔组建了该政府。   杰尔别尔担任总理后颁发的第一份公告很有意思,他在公告中声称:布尔什维克主义在西伯利亚地区已经失败,在人民公正的选举下,该地区的一切权力归于西伯利亚临时政府。这是公告的第一部分。   公告的第二部分是:临时政府将恢复地方选举自治权和建立西伯利亚国会,但是有经济实力的有产阶级不能获得被选举权。   在克伦斯基失败之后,这位社会革命党人依旧没有搞清楚状况。为了取悦农民,他不得不迎合农民的诉求,反对地主阶级的卷土重来;为了获得协约国的支持,他又不得不同无产阶级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反布尔什维克的立场。   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西伯利亚的地主阶级和逃亡到伯力的旧俄贵族们都对这个临时政府嗤之以鼻,前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更是公然宣称,这个临时政府和莫斯科的人民委员会是一丘之貉。而西伯利亚的布尔什维克分子显然也不会赞成这个反对苏维埃的临时政府,所以杰尔别尔的垮台只是个时间问题。   接下来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月初在萨马拉建立的立宪会议成员委员会,这同样是一个由社会革命党人组建起来的反苏维埃政权。在捷克人的支持下,他们一度占据了喀山和萨拉托夫之间的伏尔加河流域,还得到了奥伦堡、伊热夫斯克和图尔盖草原等地的反布尔什维克力量的支持。   由于这一地区的形势比西伯利亚地区更为复杂,该政府内部也没有一个主要的领导人,因此他们甚至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统一的政治纲领,我也就不提他们的政治诉求了。   立宪会议成员委员会虽然更为靠近俄国的经济中心和人口中心,但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好。在南方的斯大林和北面的托洛茨基的红军夹击下,他们的势力正在不断的萎缩,如果没有外援的支持,我估计他们应当撑不过下个月就该投降或跑路了。   而在这两个反苏政权之间,任铺臣和马林率领的国际纵队还控制着乌法和奥伦堡,当然因为被察里津调走了大部分兵力,他们现在只能确保两个城市区域内的安全,还无力切断西伯利亚铁路线。   这就是莫斯科和哈尔滨之间的区域形势,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是,人民委员会正式向我们提出了请求,希望我们能够出兵帮助他们平息捷克军团的兵变,并打通西伯利亚铁路线。大家不妨都发表一下意见吧。   嗯,我还要补充一点,6月14日,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决定:将进行反革命活动的右翼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开除出了各级苏维埃。”   宋云桐下意识的出声说道:“那岂不是说,现在俄共布已经失去了所有政治党派的支持他们现在完全成为了独裁者?”   俆景魁马上不满的反驳道:“也不能说是失去了所有政党的支持,起码左派社会革命党还在么。再说了,联合执政也是联合相同政治立场的党派,而不是联合反对自己的党派吧。我并不觉得把这些在内部捣乱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政党开除出苏维埃有什么不好,他们原本也不能和代表无产阶级的俄共布坐在一起议事吧。”   从黑龙江省革命委员会主席调至中央担任民族委员的孟继周对于俄国人一向没有好感,见此便插话道:“人民委员会如果真的代表人民,那么为什么俄共布不能听一听俄国人民的要求,非要自行决定签署布列斯特和约呢?我听说就连他们党内中也有不少反对的意见吧?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反对帮助人民委员会,他们至少要比俄国的帝国主义者好一些。但是我们有没有这个必要这么着急的去掺和俄国的烂摊子就目前俄国的情况来看,俄国的内战不打个3、4年,恐怕是结束不了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看一看?”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孟继周是老同盟会员,也是第一批共和党员,是资历深厚的老党员,就算是宋云桐在他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的叫一声老前辈。辛亥革命之后,他一直待在齐齐哈尔处理边疆和民族事务,也是任劳任怨没有向中央提出过什么要求,因此吴川对于孟继周还是极为尊敬的。   当然,作为黑龙江人他对于俄国人是深恶痛绝,凡是经历过俄国对东北入侵时期的东北人,几乎都不会对俄国人有什么好感。当然,他们对于吴川所提出的马列主义理论指导党的组织和联合俄国布尔什维克对抗帝国主义的主张还是保持了默认态度,因为在吴川的领导下共和党不仅夺回了被俄国窃取的在北满的各种特权,也让北满地区进入了快速发展的经济建设期。   在经济向好的时期,人总会放下一些东西,而且在大批新移民进入北满之后,北满地区的原居民比例也在不断下降,这就使得以原居民为主的地方力量被分化瓦解,自然也就让共和党的力量开始渗透到了乡村一级。孟继周代表的,正是那些积极的融入共和党的地方进步力量。   当然,即便孟继周再怎么支持吴川,也无法改变他对于俄国人的厌恶,这种厌恶是时代所造成的。并不是讲上几句无产阶级大联合,或是安排他学习几天马列理论就能消除的。   俆景魁对于孟继周的意见也只能委婉的说道:“俄国的内战未必能打三到四年之久,因为俄国人在欧战中已经差不多耗尽元气了,如果俄国人还能够打一场三到四年的内战,那么他们就不会连续的爆发革命了。   另外,过去一直威胁和入侵我们的是俄国的贵族和资产阶级,现在掌握了政权的俄共布才是愿意和我们平等相处的俄国无产阶级代表,我们不去联合俄国的无产阶级,岂不是要让那些俄国的帝国主义者重新上台来威胁我们吗?我认为这显然是一个过于短见的选择。”   孟继周注视着他,怀疑的说道:“俄共布真的愿意平等待我吗?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听说,人民委员会有向我们宣布,要把过去俄罗斯帝国从我国占去的领土都归还给我们。”   俆景魁一时语塞,吴川突然插嘴说道:“克拉辛已经代表人民委员会向我承诺,人民委员会将会接受我们之前同俄罗斯帝国和自由俄国、远东自治领签订的一系列边界条约,黑龙江以南、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包括库页岛归属于我们,黑龙江为两国界河,   现在黑龙江南北的两国租借地可维持现状。萨彦岭以南的唐努乌梁海地区属于我国,人民委员会不提出异议。当前还有疑问的,是新疆西北地区的边界,当然我还是那句话,中国不可四面树敌,特别是和我们陆上边界线最长的俄国成为敌人,我们没有这样的力量去保卫这样漫长的陆上边界线。”   孟继周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对着吴川点头致意道:“我并不是想要主张和俄国为敌,我只是担心上了俄国人的当,过去俄国人对于我们欺骗的事情可不少。如果俄共布愿意以文字的方式做出承诺,那么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宋云桐只能再次开口说道:“截止去年底,我们对外欠债约16亿美元,海外资产余额16.7亿美元,两相加减,大概盈余0.7亿美元。我们的对内债务约为10.85亿共和元,国库内的金银约合12.5亿美元,其中黄金占四分之一,白银占四分之三。   减去对内债务,大约盈余8-9亿共和元。但是今年我们对于关内外基础建设的总投资预算是15亿元,也就是每个月要支出1亿多,再加上其他政府开支,几乎每个月要支出2.3亿到3亿元。可以说,我们的财政今年才避免继续赤字。   现在,一边要负担欧洲派遣军的支出,一边还要干涉俄国内战,一旦我们和协约国发生冲突,我们的财政就有可能出现极大的赤字的。我觉的,出兵干涉俄国内战一事,还是应该慎重。”   朱和中听后有些不忿的说道:“我觉得,给予欧洲派遣军的待遇是不是过于优待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应该武装我们自己的军队吧。   之前中央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当前应当对各省军队进行改组,边疆省份2师1旅,内陆省份1师1旅。按照这个标准,新疆、外蒙、东北三省、滨海省需要18师的编制,热河、内蒙、山东、河南、河北、陕西、山西需要11个师的编制,总计是29个师。   但是,我们现在只是完成了13个整编师的编制,还有17个是不满编制的乙等师,后者按照2比1计算,只能折算为9个整编师,但是装备和战斗力远不及9个整编师。接下来要继续整编16个师,那么至少还要投入8到9千万元,我们认为一年至少要整编4到5个师,争取4年内完成计划,但是财政委员会一定要削减一半,我觉得这非常的不公道……”   宋云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朱和中的话说道:“你这话扯的有些远,我们今天这个会议又不是讨论军费的。再说了,财政委员会又不是有钱不肯给,这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能不省着点用吗?   先不说这个基础建设了,光是普及中小学教育,今年的预算就达到了1.5亿元。但是对于河北、河南、陕西、山西、山东这些新增加的地区来说,中小学教育简直是一片空白,光是要在这些地区普及中小学教育,使之达到东北的程度,我看必须要每年投入4-5亿元,至少连续5年以上,才能在这些地区建立起基本的小学教育体系。   和你们军队的需求相比,当然是教育更为重要。没有这样一个教育普及度,我们就不能说我们治理了这些地方。而且我们的工厂和军队难道不是更需要有文化的工人和士兵吗?再说了,之前也没考虑要打仗啊,军队当然应当忍耐一下了。”   朱和中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对于教育的投入已经成为了共和党的共识,更不必说他这个留学生对于教育也是格外关注的。共和党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在东北站住脚,可不仅仅在于击败了日本人,收回了帝国主义在东北的特权;也不仅仅是在东北建立起了一个以煤钢为核心的工业体系;更为重要的还是,哈尔滨起义之后吴川就开始在城市推动扫盲运动和建立小学校,并顺着铁路线推行到了小城镇和乡村中去。   当这些小学校在乡村和城镇建立起来之后,就立刻成为了共和党宣传自己理念的阵地,也是共和党用于影响学生及家长的革命据点。肯让孩子上共和党所创办的新式小学的家庭,几乎不会是共和党的敌人,哪怕他们之前对于共和党的理念有不同意见,但是在孩子上学之后也几乎很快转变了思想,成为了共和党的支持者。   当然,在共和党推动新式小学教育中受惠最大的,还是城市中的无产阶级和城市郊区的贫农。这些人家的孩子在接受了小学教育之后,显然要比那些远离城市的乡村子弟获得了更多的机会。面对1912年到1918年这样一个经济建设快速增长的东北,哪怕是刚刚扫盲成功的无产阶级也能获得一个向上提升的机会,更何况是这些接受了新式小学教育的学生。   此时的日本,号称适龄孩童小学入学率达到了97%以上,但是能够从小学中毕业的其实还不到一半,而共和党第一批小学生的毕业率则达到了近7成。特别是在捷尔任斯基的努力下,东北城市中的流浪儿童几乎都被收容进了儿童福利院,这部分儿童中九成都考上了中学,继续接受共和党提供的义务教育,他们也是最为坚定的少先队员和共青团员。   吴川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各位委员们发表的意见,慢慢的会议室内就形成了三种意见,一派是宋云桐和孟继周为首,他们反对直接出兵干涉,认为提供一些经济上的援助已经是尽力了;一派则以俆景魁和朱和中为首,他们主张应当出兵干涉,只不过前者是为了无产阶级之间的革命联合,而后者则以为机会千载难逢,毕竟这是俄国人主动邀请他们进入西伯利亚地区。   以梁廷栋为代表的一批委员则都望着他,等待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对于吴川来说,他倒是越来越习惯于这样的开会方式了,通过各位委员的发言,他可以知道各位委员对一些问题的基本立场和一些顾虑,如果能够在会上把这些顾虑解决掉,接下来会后就不会出现什么反复,而了解了各人的基本立场之后,他也不会把事情交给过于激烈反对的人去负责。   有些人是这样的,他对于某事持积极的反对态度,但是只要你不把这件事交给他负责,那么他也不会在会后做什么小动作。但是你要把这件事交给他负责,那么就别怪他消极抵抗了。   看到会议室内渐渐安静下来,吴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喉咙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么我也来说上两句。   我先来给大家总结一下,一些同志之所以反对,一是担心会打破来之不易的和平建设期;二是担心俄共布已经失去了人民的支持,我们现在站在俄共布一边会出力不讨好,一旦俄共布和临时政府一样垮台了,那么我们投入的一切就打了水漂,还白白多了一个敌人。   我总结的这两条,大家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各位委员互相望了望,然后纷纷对着吴川表态道:“没有。”“我没意见。”“我也没有……”   吴川对着各位委员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道:“那么我先来谈一谈,俄共布究竟能否继续执政下去。谈到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要搞清楚一件事,就是谁在反对俄共布?   是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市民吗?我认为不是。因为俄共布推行的对于工厂的国有化政策,对于城市住宅的国有化政策,首先受益的就是这些大城市的工人阶级和底层市民。   是前线的俄军士兵吗?我认为不是。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把战争进行下去,那么就不会去支持十月革命,俄共布也就无法执政。   那么是乡村里的农民吗?我认为一些布尔什维克党员在乡村中执行的过激政策确实遭到了一些农民的不满,但是这些农民不满的只是其中一些损害自身利益的政策,并不是反对俄共布所发布的所有政策,特别是俄共布发布的土地法令,农民是坚决支持的。   但是,那些号称是农民代表的社会革命党人,却是坚决反对土地法令的,他们不仅要取消俄共布的一些过激乡村政策,连带着连土地法令也要求重新讨论,这显然是俄国农民难以接受的。因此随着社会革命党人和富农、地主的接近,俄国农民必然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政党,显然那就是俄共布。   至于社会革命党,在农民们抛弃了他们只后,富农和地主也会跟着抛弃他们。因为后者是要把俄国恢复到战前的原样,而社会革命党则希望以温和的方式进行土地改革,这就意味着双方不可能亲密无间的合作。失去了农民的支持之后,社会革命党也就失去了自己的价值,富农和地主是想要通过社会革命党拉拢农民反对布尔什维克,而不是打算让他们替农民主持公道。   社会革命党在俄国这个农民占据多数人口的国家中代表着中立的力量,当中立的力量被社会各阶层所抛弃,那么俄国社会的各阶层也就失去了政治和解的可能。   当整个社会开始分裂,各阶层的矛盾开始爆发时,谁掌握了国家机器,谁掌握了军队,谁赢得了大多数民众的支持,那么谁就必然赢得胜利。   现在的俄国,是布尔什维克掌握了国家机器,是布尔什维克掌握了大多数军队,是布尔什维克赢得了工人和底层农民的支持,那么最终胜利的必然就是布尔什维克。除非布尔什维克主动放弃政权,主动放弃用武力消灭反对派,但是我认为列宁同志不会这么做。   既然如此,我们就能够得出一个很明确的结论,俄共布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我们接受人民委员会的邀请,并不是去雪中送炭,而是去锦上添花。站在注定胜利的一方,哪怕不谈无产阶级的联合,我认为我们也是应当去做的,这也是今后中俄双方取得互相信任的第一步。   不跨出这一步,中俄之间就不可能完全的互相信任,这对于两个被帝国主义所包围的无产阶级政权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不仅仅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对于吴川的这个说法,几位委员还是有些不同看法的,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宋云桐就忍不住发问道:“如果只是国内的斗争的话,我接受主席您对于俄共布最终取得胜利的判断,但是现在俄国的反布尔什维克力量或多或少都获得了来自国外的支持,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我们的支持能够抵消这些外国势力对于俄国国内反布尔什维克力量的支持吗?”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吴川首先肯定了宋云桐提出的不同看法,他环顾了会议桌前的各位委员们一眼,看着他们安静下来,方才接着说道:“确实,外部势力的干涉往往能够改变一国内部斗争的结果,比如在英国人的帮助下,满清消灭了太平天国。   但是,我之所以认为俄共布将会赢得最终的胜利,就是认为帝国主义对于俄国内战的干涉并不能倾注全力,最终只能以虎头蛇尾而告终。   我之所以如此判断,因为当前的主要帝国主义国家都已经陷入了这场战争4年,根据欧洲各国的工人运动来看,各参战国都已经处在了革命的边缘,俄国不过是最先倒下的帝国主义,而不是唯一倒下的帝国主义。   因此对于俄国采取的干涉行动,必然是会遭到各国无产阶级的反对,各参战国家不可能冒着本国革命的风险,把大量的资源用于扑灭俄国革命上。在自家开始着火的时候,没人会再去在意邻居家的火到底烧的如何了。   其次,虽然干涉俄国革命是帝国主义的本能,但是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却使得他们无法联合起来干涉俄国革命。当前对于俄共布威胁最大的反苏维埃势力,其实是在德国人支持下的,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之间的一系列从俄国独立出去的小国,特别是波兰和乌克兰这两个原俄国境内工业、农业较为发达的地区,他们拥有和俄共布相抗衡的物质力量,也有统一的核心政权。   至于协约国所支持的南俄、外高加索及西伯利亚地区的反苏维埃势力,几乎都是各自为战,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能够支配他们。而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战争,也令双方在反苏维埃之余,还存在着互相敌视的情况。这就给了人民委员会各个击破的机会。   我认为,首先垮台的必然是德国人所支持的势力,因为只要我们关注一下欧洲战场的情报就知道,德国人在西线发起的进攻已经差不多都失败了,虽然他们消灭了不少英法军队,但是面对源源不断的从大西洋对岸运过来的美军,德国人消灭的这些英法军队很快就能被美国军队填补上空缺。   当德国人彻底的停下进攻转入到防御态势时,就意味着德国距离全面失败不远了。以我的看法,德国人如果不想彻底的被协约国肢解,那么就应该趁着自己还有能力防御,协约国军队还没有攻入德国境内的时候,有条件的向协约国提出投降,这样他们倒还能同英法谈一谈条件。   而一旦德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战争不会在柏林结束,而是在协约国军队突破了德军的几道防御阵地,在德国的边界上停止。这也就意味着,这场战争不仅不会拖到明年,甚至都未必等到12月份就将结束了。   德国一旦战败投降,那么受到德国所支持的俄国西部独立的各小国也就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这些国家必然会出现政局混乱。其中的一些人也许会想要完全摆脱俄国和德国的控制,转向投靠协约国;也有人会选择和苏俄和平相处,以换取苏俄对于本国独立的承认;也有些人则会选择脱离俄国内战的旋涡,专心构建独立的国家政权。   但是不管他们如何选择,一条完整的对抗苏俄的阵线就此宣告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人民委员会可以专心的对付由协约国支持的国内反动势力了。   而协约国内部是否就是团结一致了呢?我看不见得,至少我们就不可能同英法一致么……”   听到这里,各位委员不由会心一笑,确实吴川说的很真实,他们现在可不就是协约国阵营内的一员么。   吴川话锋一转又说道:“而且我们也不能让协约国内部保持一致,一旦帝国主义者保持一致,那么我们就要被帝国主义集团给盯上了。八国联军入侵我国,正是帝国主义利益一致的结果,这对于落后的我国来说,完全是不能抵挡的力量。   那么协约国内部有没有利益不一致的基础呢?我认为还是有的。以英国人过去鼓吹的势力均衡外交历史来看,他们在拿破仑战争时拉拢俄国对抗法国;克里米亚战争中拉拢法国对抗俄国;普法战争中反对德国过于削弱法国等等一系列的操作,在本次大战取得胜利之后必然会反对法国过分削弱德国。   那么让我们想象一下战后的欧洲,一个被摧毁了一半工业的战胜国,和一个毫发无损的战败国,后者的人口还是前者的两倍,那么谁会更快的恢复元气?法国人怎么能够接受得了这样有名无实的战胜国名义?英法之间的亲密无间,将会在战后走向决裂。   其次就是英法和美国之间的对于战后利益的瓜分,美国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了最大的好处,可以说英法和德国的鲜血为美国人铺设了一条走向全球霸主王冠的鲜血地毯。但是英法会甘心于,将自己奋战四年保卫的霸权拱手让给旁观了四年的美国人吗?我认为不会,否则这场大战就不会被开启。   我虽然不清楚英国人和法国人为了让美国加入这场战争许诺了什么,但是我认为他们一定不会履行自己的承诺。而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对于英法殖民主义的宣战书。假如英法接受了十四点和平原则,那么他们过去一百年来所建立的庞大的海外殖民帝国将会就此崩塌。   我不认为美国现在有这样的力量逼迫英法接受十四点和平原则,即便算上美国在纸面上的主力舰建造计划,英国的海军主力舰还保持着对于美国海军2比1的优势,在这一优势没有被追平和超过之前,美国人就无法动摇英国的海上霸权。   所以,协约国对于干涉俄国革命的一致,最多也就维持到战后利益瓜分为止。这些帝国主义国家必然会因为战后的分账不均而互相扯后腿,这样一来他们所支持的俄国反苏维埃势力也就会四分五裂,不足以构成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挑战了。   所以,我的判断就是,只要人民委员会能够撑到年底,那么他们就赢了一半;只要他们能够撑到协约国内部出现问题,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不获胜。而我们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支持,其实就是帮助他们更好的撑下去,少一些人员和经济上的损失,并不是去同俄国境内的反苏力量和帝国主义干涉军直接交战。”   宋云桐和几位委员明显都松了口气,他们都不希望卷入俄国内战,所担心的就是和协约国正面对上。现在已经是1918年,哪怕是个普通的识字的中国人也不会对欧洲爆发的这场战争一无所知,更不用提专门派出观察员在欧洲观战的共和党了。   欧洲这些帝国主义之间爆发的战争之残酷,远远超过了中国人对于战争最为恶劣的想象,哪怕是被日本人不断念叨的旅顺之战,在索姆河之战、凡尔登之战面前也不过是小儿科罢了。索姆河战役第一天英法就伤亡了近6万人,而整个旅顺之战,日本人也不过才伤亡了5万余人而已,可那是足足329天作战中累积下来的伤亡。   有史以来,第一次工业国之间的全面战争竟然是如此惨烈,不要说西方人被吓到了,东方人也同样被吓到了,日本之所以不肯出动陆军,也是畏惧于欧洲战场上过于残酷的战斗。而这场战争也使得此前积极鼓吹向西方学习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冷静了下来,开始有人指出西方的文明也不是完美无缺,这场战争就证明了西方文明的缺陷。   不过对于共和党的高层来说,面对西方工业国发动的战争展现出来的巨大破坏力,大家觉得发展工业赶上西方工业国是第一位的,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在这之前不要和这些领先的工业国进行冲突。   吴川的视线从宋云桐的脸上掠过,他其实蛮理解这位主管财政工作的委员的心情,管钱袋子的人一般都不喜欢花钱,最好能够看到金库里的金银不断增长下去。而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工作也确实不轻松,如果不是因为赌中了一战爆发,那么在黎明到来之前革命委员会就要先破产了。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赶上了一战,还清了不少债务,但是面对自己所推动的超前工业规划和袁世凯去世后的革命委员会地盘扩张,哪怕有着战争景气带来的高额外贸顺差支撑,面对不断扩大的财政开支,革命委员会也确实有捉襟见肘之感。   吴川心里对于宋云桐也是颇带歉意,对方能够支持自己过于超前的工业计划,也是承担了相当大的压力的,在没有看到工业所带来的回报之前,宋云桐也是要承担政治上的责任的。对于他来说,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是要发展工业化的,这是一切革命工作的目标,但是他同样不能保证自己所推动的工业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毕竟工业化的过程中是需要不断试错的,哪怕你规划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你不能保证下面实际工作的人真的能完成你的计划。   不过一旦熬过了开头,成功了第一个工业项目,那么之后的组织熟练度就会越来越高,犯的错误也会越来越少。吴川很快收回了略微的走神,向着各位委员们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和平建设期的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也可以和我刚刚向一些同志们提到的轻重工业和农业规划联系起来。   去年底以来,我一直都在强调,在这场欧洲战争结束之后,世界将会迎来一个10-15年的和平建设期,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推动中国的工业化,从而在下一个世界动荡期到来之前建立起能够保卫自己的工业能力。   但是我强调和平建设期这个概念,并不是要求大家不顾一切的去避免战争,因为我自始至终都认为,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妥协出来的。   我们之所以能够享有现在的和平,是因为我们在1912年把日本军队赶出了南满,1914年把日本军队赶出了北朝鲜和山东,在1917年把俄国人赶出了北满。如果我们此前没能把日本人和俄国人赶出东北,那么我们又怎么可能和平的去建设它?谁会把数十亿美元的投资放在敌人的炮口下,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为什么我主张要和俄国布尔什维克联合对抗帝国主义,除了意识形态上的需要外,重要的就是俄国是我们陆上边界线最长的邻国,而且俄国还是一个人口大国和具备初步工业化的国家。我国5亿人口,俄国1.5亿人口,日本五千万人口,俄国和日本加起来就是2亿人口,而全球不过20亿人口。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同俄国和日本交恶的话,那么就等于把世界十分之一的人口变成了我们的敌人,可如果我们和俄国建立起和平友好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一下减少了四分之三的敌人。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   孟继周有些忍不住了,他抓住吴川停顿的间隙出声问道:“难道我们不能选择同日本人友好相处吗?和俄国人相比,日本和我国在历史上的交往更为长久,两国的文化传统也更接近,而且俄国人可不认为自己是亚洲人或是东方人,他们自认是欧洲的一部分啊。”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是的,正因为俄国认为自己是一个欧洲国家,所以他们并不能赢得亚洲民族的真心服从。当然,在无产阶级的价值观下,民族和国家之间的差异会缩小,阶级之间的矛盾会被放大,可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只要俄共布建立的是无产阶级政权,那么他们首先要解放的就是欧洲的无产阶级。因为马克思说过:共产主义只能在最先进的工业国诞生。显然东方的农业国并不符合俄共布对于世界革命的首要目标。   但是日本不同,日本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它效仿的是英法这些殖民地帝国。也就是说,不管我们现在如何同它友好,日本帝国主义的本性就是要通过向海外扩张来发展本国的资本主义的。所以我们对于日本的任何友好政策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日本人打不过我们,只要日本人觉得能够打赢我们,他们就立刻会撕毁同我们的友好协议,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本性。   所以,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取决于两点,相同的意识形态和自身的国防力量,违背了这两个基础去谈论国家之间的友好,都是在沙滩上修筑房子,稍稍有点风浪都会垮塌。”   在吴川的解释下,几位感情上亲日厌俄的委员们一一沉默了下去。吴川这才把话题重新转了回来,“接着我们再谈一谈轻重工业和农业的规划问题,之前我在会议上确实说过,随着欧洲战争的临近尾声,我们需要对于轻重工业和农业的规划进行调整。   为什么我们要进行调整,因为随着欧洲战争的结束,海外市场必然会缩小。特别是重工业,我们还远不能同欧美的工业国相比较。拿钢铁业来说,1914年英国钢铁工人年均生产了44吨粗钢,而美国的钢铁工人是69吨,但是我们的钢铁厂,直到去年才达到人均39吨。我们钢铁工人的劳动效率只有美国工人的57%而已。   轻工业中人工占成本比例较大,我们还能依靠较为低廉的人工和欧美进行竞争,可重工业更注重技术和资本的集中,我们暂时还难以同欧美竞争。这就是我之前认为有必要对重工业进行调整,提高重工业部门的技术和扩大规模,以降低成本……”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总之,此前我之所以支持对于重工业进行调整,不是我国的重工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上限,而是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欧美重工业从军工转向民用,我们的重工业产品难以与之竞争,海外市场萎缩,从而不得不退守国内市场做出的主动应对。”吴川对自己之前对重工业的看法先做了一个解释。   各位委员们对于吴川的解释并没有多大的疑问,在吴川拿出了这些数据之后,大家自然就会比较出国内重工业和欧美重工业的差距。   吴川于是很快就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我为什么又认为可以继续向重化工业扩大投资了呢?那么我们可以先搞清楚一点,过去几年里我们所投资的重化工工业究竟为那些产业服务。   钢铁是一切工业的基础,不管是制造机器设备,建筑桥梁,交通车辆,船只铁路,农业机械,日用五金,武器弹药……这一切都离不开钢铁。可以说,没有钢铁就没有工业可言。   那么制造钢铁需要什么?需要能源和铁矿,当前人类社会能够使用的能源也就这么几种,自然能、煤炭、石油和电力。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直接使用自然能作为动力的方式已经基本被淘汰了。至于煤炭,作为炼钢产业中最重要的燃料来源,现在也不会直接使用,而是经过加工之后变成煤气、焦炭或电能来使用。   当然,随着电力科技和内燃机科技的发展,石油和电能已经开始打破煤炭独霸能源市场的局面。毕竟用煤炭驱动蒸汽机,热效率最高也才20%出头;但是内燃机现在已经突破了29%,且功率的上限也比蒸汽机高的多;而煤炭用于发电的效率也达到了27%,输送电力的成本比运输相同能耗的煤炭要便宜的多。   由此可见,今后工业的动力将会加快从蒸汽转向石油和电力,因为一吨石油比一吨煤炭能提高4倍的动力,而开采、运输成本都远远少于煤炭。一艘使用煤炭燃料的万吨邮轮需要200名司炉工人,但是更换为石油锅炉之后,管理石油管道的人手还不到10人。   在开采上,一个煤炭工人手工挖煤,一天也就0.6-0.8吨,用机器挖煤则可以提高到2吨一人一班,但是一口油井每天就能自动喷出数千到数万桶石油,两者的效率完全不可比拟。所以,未来石油取代煤炭成为工业主要能源的趋势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我国煤炭储量虽然丰富,可石油储量几乎没有,如果我们要想不落后于世界能源的革命,那么就必须找到石油供应的来源。当前世界上已知的石油产地,一个在美洲,一个在西亚,一个在东南亚,对于我国来说这样的石油分布是极不友好的,因为我国还无能力保卫海上航道的安全。   也就是说,一旦有海权国家切断了我国的海上航道,那么我们就会失去石油的来源,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我们试图从煤炭能源进入到石油能源的时代,我们就要受制于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主张要打通从西北、外蒙到新疆,再到中亚,然后进入里海、波斯的通道,这是我们唯一有可能安全的通往石油产地的陆上通道。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有些远,因为我们现在的石油供应还是有保障的,而我们的工业还没有发展到没有石油就活不下去的阶段。当前对于我国工业来说,最为重要的还是煤炭及把煤炭转化过来的电能。   电力作为动力的好处,只要是了解工业的同志就应该了解,它不仅极大的降低了投资工业的成本,还提高了劳动效率。按照我看到的数据,战前建造一个100筒面粉机器的面粉厂,用电力只要投资2万元,用蒸汽动力则要投资6万元;而现在使用电力的织袜机,产量是手摇袜机的3-4倍。   美国和日本使用电力作为工厂原动力的比例,大约都在35%一下,而东北地区使用电力的工厂是80-90%之间。在东北,商业用电每度5.3分,工业用电每度4分,农业用电4.3分,民用电4.4分;而在关内每度电大约在2元以上。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关外的税收要比关内高的多,但是私人资本却依然愿意在关外投资的原因。根据统计,去年关外每度电平均创造了3.18元工业产值,可见电力对于推动关外工业发展的重要性。   可是发电靠什么?煤炭、水力和发电设备、水泥钢筋,这些无一不是重工业提供的。1911-13年,每投建1千瓦装机容量,就需要投资1000银元。到了今年,每千瓦装机容量的投资已经降低到了950银元。随着我国重工业的继续发展,这个投资金额还将会不断的下降……   从以上这些实例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以煤钢为核心的重化工工业发展规划是必然的,煤炭的产量上升可以扩大钢铁产能和提升电力产能,还能为运输提供动力来源;反过来,钢铁的产量上升又为机械设备提供了制造原料,从而为提高煤炭的产量提供了装备支持。   正是在这种不断的循环和产能扩张中,我们才能在过去几年里获得了比日本更高的工业增长比例。所以,只要能够找到钢铁和煤炭的销售市场,那么理论上对于以煤钢为核心的重化工工业的投资是不需要控制的。   之前我认为要对重化工工业进行调整,是因为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欧美工业为了投入战争而空出的世界市场很快就会消失。我们的钢铁产量和劳动效率不及他们,用于修建化工厂的各项设备需要仰赖于西方,就连煤炭开采的劳动率也不及他们,自然不能同西方工业进行公平的竞争。   而且轻重工业的产品最终都是要同农业产品进行交换,战争的结束将会让欧洲各国的农业生产恢复正常,那么当前世界的粮食价格必然不能保持高位,也就意味着各国农民不会再如战时那样具有消费力,许多在国际市场上没有竞争力的工业品都将被挤出市场。   我国的农业人口虽然比例较高,但是农业平均产出却不高,加上除了关外以外都是人多地少,很难提高人均粮食产量,这也就意味着我国农业能够提供的工业品消耗市场短时间内并不会提高的太快。东北虽然还有着黑龙江、乌苏里江地区大片的荒地有待开垦,但是这些地方需要逐步的去投入,并不能一下开垦出来。   之前我们也讨论过,当前国内还有待开发的区域,一个是河套地区,另一个则是在新疆。和前者相比,人口不过210余万,面积却超过150万平方公里的新疆,其实更适合农业开发。   大家都一直想要推动轻工业的发展,轻工业的核心产业其实只有两个,纺织业和食品加工业。食品加工业最重要的原料是糖和盐,而纺织业的原料是各种纤维。新疆的气候和自然条件和中亚差不多,适合于种植棉花和放牧。也就是说,我们想要推动轻工业的发展,发展新疆的农牧业就是必然。   此外,新疆还是距离里海、西亚最近的地区,如果我们想要从陆上进口石油,也不能不发展新疆的基础建设。但是在铁路没有修通到新疆之前,关内到新疆至少要3个月的路程,这样的交通条件发展新疆就是无稽之谈。按照我们的计划,至少要到1924年我们才能修通从外蒙到迪化的铁路。因此我们也就暂时搁置了新疆建设的计划。   但是这一次人民委员会的邀请,和协约国试图干涉俄国革命的契机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协约国这边要干涉俄国革命就必须要向俄国国内的反苏维埃政权提供援助,而人民委员会则提出了用黄金向我们贷款的请求,这就意味着,只要我们操作得当,就能创造出一个市场来替代因为欧洲战争结束失去的海外市场。”   宋云桐顿时集中起了精神望向了吴川,人民委员会拿着黄金来向革命委员会贷款,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虽然人民委员会开出的条件很不错,以290吨黄金为抵押请求4亿美元的贷款,但是人民委员会拿来抵押的黄金其实并不能直接送到哈尔滨来,因为铁路被捷克人和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给截断了,这就让他有些患得患失。   他总觉得这笔贷款冒的风险太大,要是让捷克人和俄国的反苏维埃势力打下了存放黄金喀山,那么抵押的黄金可不就飞了么。而且现在向海外出口物资比向人民委员会出口要合算的多,不仅不需要考虑运输安全问题,还不用考虑回返哈尔滨列车运力浪费的问题,现在的俄国可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往东北运的。   吴川组织着语言继续说道:“要让人民委员会支撑到帝国主义内部分裂,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以为是粮食、棉布和燃料,其次才是武器和弹药。   在波兰、乌克兰、立陶宛、波罗的海三国、高加索等地区等纷纷宣布脱离俄国,白卫军又在南俄、西伯利亚肆虐后,唯一安稳一些的也就剩下了中亚地区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人民委员会几乎失去了大部分的粮食产区和最为重要的顿巴斯煤矿产区,而巴库油田也被隔离在外。   人民委员会想要生存下去,首先就要让人民生存下去,才能谈论其他。所以他们现在最需要的还是粮食、棉布和煤炭。在捷克军团和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没有发动叛乱之前,我们从东北向莫斯科调动这些物资其实是相当不划算的。   但是现在么,有了人民委员会的邀请,又有着美国政府向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提供的援助,那么我们就有了就近向莫斯科提供粮食、煤炭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又可以同新疆的建设,我们的重工业发展联系起来。”   宋云桐终于引起了兴趣向吴川说道:“您是说,利用美国政府的援助建设新疆,然后再向人民委员会出售粮食和煤炭?我听说新疆的煤炭储量确实不少。”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那怎么行,我们用了美国政府的援助,要是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垮台了,这贷款不就得我们来还了么。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吴川停顿了一下,起身走到身后的墙壁前,打开了顶上的电灯后,便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说道:“在新西伯利亚州和伊尔库茨克之间托木河畔有一座叫做谢格洛夫斯克的城市,这座城市不仅有铁路支线和西伯利亚铁路线相连,附近还有着一处极为丰富的煤田库兹巴斯煤田,附近还有铁矿。   此地之所以没有被开发出来,一是缺乏人力,而是缺乏资本。现在借助美国政府的援助,我们完全可以让俄美公司开发此处的煤矿、铁矿,甚至建立一个钢铁厂。   在奥伦堡下方,哈萨克草原的西北面,有着成片的荒地。只要能够在这里建立起灌溉系统,那么就可以建立起大片的良田。我们同样可以让俄美公司投资开发这里,然后租借给我们耕种。   然后是这里,塞米巴拉金斯克州的首府塞米巴拉金斯克,我们称之为斜米的地方。西伯利亚铁路线到此地建有阿巴泰支线,由此地到塔城约1178里地,再由塔城到迪化1200余里。而从斜米到满洲里是7550里。   但是从斜米到满洲里坐火车只要9天,而从斜米到塔城要13天,从塔城到迪化又要15-20天。之所以距离远却花时少,距离近却耗时长,正是有无铁路的差别。   过去这段路也是最为困扰我们的,不管是哪个俄国都不愿意让我们借用这条铁路建设新疆。但是现在就不同了,我们完全可以借用俄国人的名义修建斜米到塔城的铁路,修通了这条铁路之后就可以直接从塔城建设北疆的铁路公路网,并开始移民建设新疆。   然后是从塔城到塔什干的铁路联通,从而和俄国的跨里海铁路相连,则等待塔城和跨外蒙铁路连接上,那么从营口港就能直接联通到里海和波斯了。   以上这些基础建设的投入,足以支撑起欧洲战争结束带来的海外市场的萎缩。美国人支付基建费用,我们出劳动力,俄国人可以坐享其成。此外,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些地区的矿产、粮食和其他工业原料来开发新疆,这对于我国和俄国来说都是双赢的好事。   1916年中亚地区的棉田达到了74万公顷,皮棉产量24.4万吨,差不多是我国去年棉花产量的二分之一。因为战乱的关系,莫斯科现在并无资金完全的收购这一地区的棉花,这对于我们来说等于是多了一处棉花原料产地。   1913年德国的人均棉花消耗量就达到了7.5公斤,而我国的人均棉花产量才1公斤。假如5亿人每年达到德国人1913年的消耗量,那么我们每年就需要375万吨棉花,也就是125万吨皮棉。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需要380-400万公顷棉田,才能满足中国人过上1913年德国人的生活标准。东北不适合种植棉花,华北虽然适合种植棉花,但是会出现粮棉争田的现象。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地广人稀且适合种植棉花的新疆地区开辟棉田。   而想要在新疆开辟至少200万公顷以上的棉田,我们至少需要向那里迁移10万青壮年,如果加上其他建筑人手就是至少30万人。而要迁移这么多人过去,就必须建立在新疆基础建设的完善上,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我们需要重新调整轻重工业发展规划的原因……”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吴川说的这些话牵涉的东西太多,除了那些接触过经济工作的委员,其他委员们听的有些懵懵懂懂,一时许多人都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看着各位委员脸上的神情,吴川心中了然,因此他最后简要的总结道:“……简单的说,我们只要做好三件事:第一解救捷克人;第二建设新疆;第三解放中亚人民。”   宋云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马上出声支持道:“我支持吴川同志的建议,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提前开发新疆,那么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长春拖拉机厂每月下线的25马力拖拉机已经达到了500台,哈尔滨拖拉机厂25马力的拖拉机和15马力的拖拉机每月生产256台,现在洛阳拖拉机厂又开始投建,预计1920年我国大小拖拉机的产量能够超过17000台,耗用钢铁约4万吨。   一台拖拉机对应200公顷耕地计算,17000台拖拉机就对应着340万公顷耕地;原本这个数量已经足够满足国内的需求,但是现在要在中亚及新疆地区新开垦荒地的话,那么我们还可以对拖拉机产业继续追加投资,从而带动了一系列配套产业的发展,我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案。   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今年年初以来,外国进入我国的资金流速正在加快,而过去几年的战争景气也让不少私人企业积累了不少资本,由于我们采取了土地国有化的政策,这些资金无法如从前那样进入土地市场,它们也不愿意进入到实业中去,最终都流入了商品市场和期货、股票市场,从而推动了东北的物价和股市、期货市场,这对于东北的经济来说显然是不利的。   虽然我同财政部和银行的同志进行了探讨,并拟定了一些金融管制政策,但是我认为这些政策未必能够起多大效果,因为东北市场上流通的钱太多了。1914年我们不过发行了5.5亿元货币,但是今年已经达到20.1亿元。虽然物价只是比1914年上涨了135%,但是物价的缓慢上涨是和我们向外输出了大量的货币分不开的。   关内所发行的各种钱钞总计20.97亿元,加上我们输出的10-11亿元,总计31亿元对应着4.7亿人口;朝鲜这边输出了1000万元,远东自治领输出了1500万元,东南亚输出了500万元,剩下的9亿货币都在关外流通。假如这些市场上的闲钱都涌入到商品市场囤积居奇,财政委员会的几位同志都认为,到了下半年也许会出现一波较大的通货膨胀,这显然会引发民众的不满。   既然中央已经决定提前开发新疆,能否参照东北的农业开垦公司的例子,拿出一些土地面向私人公司招标,从而吸纳掉一些市场上的空闲资金,以降低通货数量?”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仅仅可以拿出一些土地,新疆待建的铁路也可以拿出一部分来招募私人股份,但是要保证国家占据优势地位。对于我们来说,当前最为要紧的,是尽快建设起北疆的铁路、公路网,剩下的问题可以等日后再来处理。”   宋云桐还想说话的时候,朱和中已经插话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部队合适?建设新疆的青壮劳动力是不是也按照东北建设兵团的模式编组,并发给武器进行军事操练?”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就按照东北建设兵团的模式编组,每师一万人,第一批为10个师,每个国营农场以团部为核心。从东北建设兵团抽调熟悉垦荒和建设的干部和技术人员,青壮劳力主要从关内招募。   鉴于此次前往中亚、新疆垦荒不仅条件艰苦,且还需要负担战斗任务,我建议新疆建设兵团的待遇应当给与一定的补贴,以使士兵的待遇不能低于东北建设兵团。   出兵的时机应当不会晚于7月初,派出部队除了朝鲜一个旅,远东自治领一个师,赤塔地区一个旅外,我们自己出兵:3个步兵师、2-3个骑兵师、2-3个飞行联队和若干后勤部队。   不过这一次出兵不光是为了打仗,还要负担建设任务,并和各方进行交涉,因此我们需要派出一个中央委员前往总揽全责。我们需要他既能够捍卫国家利益,中俄无产阶级的利益,中亚各民族人民的利益,也不能同协约国撕破脸。”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要求,各位委员一时都陷入了思考。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这个位置虽然可以拥有极大的权力,但是也同样要承担莫大的责任,而且中亚地区和俄国境内的形势错综复杂,没有哪个委员会觉得自己能够可以轻松的在各方之间游刃有余。   就在大家沉默着的时候,孟继周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向吴川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刚刚您说要解放中亚人民是什么意思?中亚地区难道不是应该在俄共布的控制下吗?我们插手中亚革命,是否会引致俄共布的不满?”   吴川瞧了一眼会议桌前的委员们,见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显然他们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把被俄罗斯帝国主义压迫下的各民族解放出来,这是共产主义者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认为无产阶级已经指定了自己的解放者,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解放者,我相信他希望看到的是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的解放,而不是由自己来解放。   其次,列宁主义一直告诉我们,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不能推卸领导革命的责任,哪怕我们面对的是列宁同志。只要我们秉持的是解放中亚民族的公心,那么就没有必要担心和俄共布的同志发生什么冲突。我认为只要对方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就不可能阻止我们去解放被压迫的中亚人民;假如对方不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那么我们就更要和他展开斗争,帮助俄共布的同志剔除那些不合格的党员了。”   孟继周转头瞧了一圈会议桌前的同志,他心里觉得其他人都不那么的合适,于是他转回头看着吴川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认为……”   “咳,咳。”宋云桐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孟继周的话,在对方疑惑的看过来之前,他已经抢着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这个人选最好还是能够同俄共布的同志良好沟通的同志。要是平日里就和俄共布党员没什么来往,今次过去又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我认为很可能会使得俄共布党员和我们的同志缺乏沟通,最终互相产生疑惑,这不利于我党和俄共布之间的合作关系,也不符合我们此次援助俄共布的本意。”   孟继周听了这话顿时打消了自荐的念头,他知道自己是不太可能同俄国人好好沟通的。倒是有委员立刻心直口快的说道:“这样看来,徐景魁同志倒是极适合的,只是他要是去了新疆、中亚,宣传工作又该谁来负责?”   听到几位委员这么这么说,徐景魁便表态道:“宣传工作,我看李大钊同志很可以接手。只是我过去一直负责宣传工作,对于实务工作了解不多,我担心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啊。我个人的荣辱不过小事,要是坏了新疆、中亚的大局,这……”   宋云桐接话道:“这到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指派几个熟悉实务的承担你的助手就可以了。但是新疆、中亚的事务需要的是有人能够把住方向,党内能够始终抓住正确道路的,除了吴川同志也就剩下你和赵必振同志了,但是赵必振同志负责马克思列宁著作翻译小组和党的理论研究工作,他的工作确实是找不到人接替的。”   徐景魁望了宋云桐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吴川诚恳的说道:“我服从组织决定。”   吴川想了想说道:“廷栋同志,你抽调几个得力的人手出来,景魁同志你再去政治学院内挑几个讲师和毕业生,先把新疆局的框架搭建起来。这次出兵我建议由叶声和任辅臣两位同志负责军事上的事务,景魁你和他们两人组建前指,大小事情你们三人一致即可执行,事后再向中央汇报,要是争执不下的事情再打电报回来请示。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宋云桐自然不会反对这样的决定,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各位委员们只是稍稍讨论了一下,就觉得徐景魁确实合适这个位置,也就附议了吴川的决定。   接下来,梁廷栋就发言道:“北京那边关于新政府的名单已经讨论出炉,耿谨文同志发来了一份名单,既然今天各位委员都凑在了一起,那么不如听一听这份名单,然后给出一个意见吧。”   各位委员们也很好奇新政府的组成,于是纷纷点头让耿谨文念出名单,耿谨文于是就翻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念道:“总理:徐世昌,外交部长:颜惠庆,内务部长:孙洪伊,财政部长:周自齐,教育部长:黄郛,交通部长:周树模,陆军部长:朱庆澜,农业部长:阎锡山,工业部长:张静江,商业部长:陈友仁,海军部长:刘冠雄,司法部长:章士钊,水利部长:熊希龄,卫生部长:伍连德,海关总署署长:胡惟德。以上。”   在座的不少委员们听着有些哗然了起来,特别是孟继周听完很是不忿的说道:“这算什么?整个政府里面都是北洋和南方革命党的人,我们就分到一个交通部?这是不是也太谦让了一些?耿谨文同志在北京到底在做什么?”   梁廷栋看了吴川一眼,这才对着同志们解释道:“各位同志,这次新政府组建我们的要求是维持局面,不是要控制新政府。对于我们来说,多掌握或少掌握几个部门其实没多大区别,因为我们就不可能服从中央那些不合理的命令。   比如说,我们要是加入到了新政府中去,新政府要求军队国有化,财政、外交统一交给中央负责,那么我们究竟是接受好还是不接受好?我倒是觉得,现在我们不加入新政府反而更加自由一些,因为我们不必对新政府给出什么承诺,假如新政府颁发的政策不合理,我们完全可以直截了当的反对。   再说了,虽然我们没有加入新政府,但是我们掌握了对应政府各部门的各个委员会,在国会没有正式成立之前,这些委员会将会对政府各部实施指导。如果政府的政策没有获得委员会的首肯,那么政府的政策就不具备法律效力,这样我们虽然站在政府之外,但是一样可以牵制政府的决策。”   梁廷栋的解释算是释去了各位委员们的不少愤怒,吴川这才接着说道:“其实在我看来,这一届政府主要是起一个过渡作用,第一是从袁世凯修改的大总统制转型为内阁责任制,并重新恢复代议制民主。   不过我们应该知道,代议制民主这个东西,形式上要比封建王朝的专制进步的多,但是在我国这样一个连资产阶级都处于幼稚程度的国家来说,代议制民主实质上就成为了士大夫和皇帝共同治理天下的封建地主专制制度。   因为依附于地主阶级的农民不可能把选票投给地主以外的人,而我国又是一个农业人口占据九成以上的国家。所以没有人能在选举中赢得拥有农民选票的地主阶级。民国元年国会的乱象,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在打到了袁世凯之后,我们要是直接提出废除代议制民主,代之以无产阶级的民主集中制,那么我敢断言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必定不会支持我们,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和价值观。但是我们当前的主要对手是地主阶级,而不是其他的社会阶层,我们不能把其他阶层也推给地主阶级,因此我们就不得不向资产阶级做出一定的让步。   不过大家也不用过于担忧,因为中国弱小的资产阶级还承担不起独立执政的负担,特别是在他们接受了消灭地主阶级这个方针之后,新政府和地主阶级就不可能妥协;如果他们敢同地主妥协的话,那么就等于是背弃了对于我们的政治承诺,我们也就无需再和他们妥协下去了。   其次,欧洲战争很快就将结束,按照帝国主义的本性,他们此前对于我们的一些政治承诺很快就会被推翻。比如交还长江以南的租界和各国在中国的一些政治特权,内水航行权,驻军权等等。   假如我们来组建新政府,就将面临着两个困境,向各帝国主义进行挑战,但是我们还没有能力把帝国主义从南方赶出我们的国土,因为南方的军阀身后就是帝国主义。我们不能把自己宝贵的力量扩散到南方的群山中去剿匪,在政治、经济、教育没有统一之前,南方民众是不可能响应我们的号召的。   另一个困境就是,向帝国主义妥协就意味着被广大人民唾弃,一个革命党在没有执政之前向帝国主义低头还情有可原,但是在人民的支持下赢得了政权之后还要向帝国主义低头,那么人民对于革命党的信仰就会产生怀疑。   孙中山此前发动二次革命不能获得人民的响应,除了人心思安外,就是辛亥革命时南京临时政府不能废除同帝国主义的不平等条约,还试图出卖中国的利益给日本人,从而失去了人民的信任。   因此我们对于这个过度政府的期待就是:一是稳定住袁世凯之后的政局,先恢复地方对于中央的服从性;二是逼迫这个政府向左转,推动国内的土地改革消灭地主阶级,向协约国声索我国正当合法的权力,重新和各国签订平等的协议。   当这个过度政府失败之后,我们就将顺理成章的接过政权,建立起一个符合无产阶级利益的政权。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人民对于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也就没什么期待了。”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不去谋求新政府中的大多数位置,专注于地方上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上的整合,并迫使新政府支持共和党包括土地改革在内的一系列政治经济政策,这原本就是党内之前达成的统一立场。   因此在吴川再次强调了这一立场之后,委员们也就停下了对于新政府组建人选的不满议论。不过也还有委员向梁廷栋发问道:“那么总统的人选确定下来了吗?”   虽说吴川之前已经强调过数次自己不会接任本届总统一职,但是还有不少委员是希望吴川能够临时改变主意的。不管从哪方面看,吴川接受总统一职对于共和党都是大有好处的,至少是提前确立了共和党在全国的统治地位,而不用再和什么中华革命党、进步党、民主党这些小党去协商什么了。   到了1918年,党内对于民主选举制度已经不那么感冒了,一方面固然有对民初国会选举选出的一群不干实事的议员的反感;另一方面则是共和党至少已经在东北坐稳了执政党的地位,党内开始习惯于现在东北的政权组织方式,而不愿意去做太多的改变了。   共和民主的原意,不过是一群被排除在统治阶级之外的新兴资产阶级要求在政权内获得一席之地,从而能够在政权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保卫自己的财产。原本共和的目的就是资产阶级想要和贵族地主分享权力,民主的意思是上层阶级每个人都应当有权力说话。   所以共和也好,民主也好,都是向上而不是向下的。但是现在共和党已经站在了政权的最高处,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去支持共和和民主,让一群毫无力量的人来分享自己手中的权力?党内的民主集中制现在反而是最为符合他们的需求的,连党员都不是的人自然没有权力要求什么民主。   由此,共和党组织的扩大,统治地方的扩大,都意味着党员权力的扩大,他们自然也真心的希望吴川能够更进一步,从而把党的统治范围扩展到全国去。   不过很显然,吴川并没有满足他们这点小小的期待,梁廷栋很快就回答道:“在我们允诺不再对湖北革命者被屠杀事件追查下去后,黎元洪已经宣布退出总统的候选。这样一来,总统的候选人只剩下了两人,段祺瑞和孙中山。各党派代表将会在6月29日进行投票,他们中赢的那个将会担任总统,输的那个就会成为副总统。”   徐景魁皱起了眉头说道:“孙中山至少还是革命的,但是段祺瑞比袁世凯还要保守,让这样一个人担任总统,真的合适吗?耿谨文同志是怎么考虑的?”   梁廷栋回答道:“谨文同志认为,作为北洋武力派的代表人物,段祺瑞不适合在徐世昌政府内任职,否则徐世昌未必能够压制住段祺瑞。   虽然我们对于这个政府期待的并不高,但是至少一开始还是得让它正常的运行下去,否则事事都要我们出面给徐世昌背书,那么最后这个政府的垮台不可能不让我党受到影响。   所以,支持段祺瑞去竞选总统,比让他担任陆军部长造成的破坏要小的多。另外,虽然我们支持了段祺瑞去竞选总统,但是他也未必选的上。   因为我们对于北洋的支持,黎元洪的退出,中间力量正向着孙中山靠拢。只要我们不出手破坏这一趋势,29日的推选中,孙中山大概率会以微弱优势赢得选举。谨文同志认为,这样的结果将会使得北洋集团和资产阶级民主派之间再无媾和的机会,方便我们改造、消化北洋集团。”   孟继周则提问道:“那么孙逸仙博士如果接任总统,是否会接受当前的徐世昌政府而不插手政府事务?他虽然没有段祺瑞的实力,但是作为南方革命党的领袖,却更容易获得社会各界的支持,我担心徐世昌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也许会在我们和中华革命党之间首鼠两端。”   梁廷栋迟疑了数秒后说道:“也不是说没有这个可能性,毕竟徐世昌在北洋集团中以圆滑著称。不过总统最初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是我党的吴川同志和副总统黎元洪,只是在吴川同志和黎元洪纷纷退出总统候选之后,才轮到了段祺瑞和孙中山。   因此在最初划分总统府和政府之间的权责时,中华革命党和各民主党派都把目标放在了如何限制总统权力的问题上,根据现在各党通过的政府组织法,总统府对于政府的影响力已经很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孙中山接任了总统职位,他对于政府的影响力也只局限于签字权,只要政府不向总统府请示,那么总统府就无权对政府事务发表意见。而在专门委员会的指导下,政府的法令在专门委员会附署后一样是可以生效的,无非就是加一个时效性而已。   所以,孙中山如果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那么就没法干涉政府行事;如果他不肯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那么我们也无需再理会总统的命令。当然,作为中华革命党的领袖,孙中山还是能够通过党内组织对政府内部的党员下令的,不过这属于规则之内的合法斗争,我们并不否认这种斗争的方式。只是,当前的总理负责制总理有一票否决权,因此这样的斗争还动摇不了新政府的运行……”   作为中央候补委员的李大钊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次会议,但是比起第一次参加党的中央会议时他显得要沉稳了许多。因为党的中央会议和他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党的中央会议并不避讳探讨革命理论,但是探讨这些革命理论的前提都是为了解决现实中的问题,这同党的对外宣传活动中主要宣传革命理论和揭发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压迫实证是完全不同的。   在这样的会议上大段复制革命理论并不能引起其他委员们的支持,他们只会觉得你过于教条主义了。毕竟,理论如果不能指导实践,那么肚子里有再多丰富的理论也只是一个两脚书橱而已。而一旦各位委员认为你并不适合实践工作,那么你就得不到资源,也没有工作可做。   在这种环境中,李大钊也渐渐意识到,并不是入了党就可以成为一名革命者的,你还必须要经受的起党内的争斗,从而获得革命的资源,这才能够真正的去实践革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第一位的,对于那些连本职工作都不能胜任的同志,不要说插手其他同志的工作,就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就这一点而言,共和党内的斗争实际上要比北洋团体和南方革命党内更为激烈。因为共和党内所有的资源都归于党而不是个人,今天你在这个位置上能够调动多少资源,等你离开了这个位置,那几乎就不能再调动一丝一毫了。   而不管是北洋团体还是南方革命党,资源都是党员入伙带来的,只有少部分才是党所拥有的。你可以开除一个党员或一个将领,但是你不能指望他会把自己的资源留给继任者。北洋团体的兵为将有模式,南方革命党中也不少见,否则孙中山的二次革命也就不会乏人响应了。   因为党内组织模式的不同,共和党内部的斗争就不会如同南方革命党和北洋团体那样显得温情脉脉,双方意见不同时,失败的一方宣布退党或下野就算结束了。党内的斗争一旦挑起,胜利者就会拿走失败者的一切,不会允许失败者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正因为共和党内的斗争如此凶险,见过了失败者下场后的党内同志们一般不会轻易的挑起斗争,党内反而要比北洋团体、南方革命党显得团结。因为这些团体党派失败者的下场并不怎么坏,他们斗争起来也就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于把个人间的恩怨也带入到了党团之内。   就在李大钊观察着各位委员们的发言时,突然吴川点到了他的名字,“守常同志,婚姻法的编撰工作什么时候能够三读啊?”   革命委员会编制的法令,党的中央会议上一读,政协会议上二读,革命委员会中央大会上三读,三读之后即可形成为法律。李大钊反应迅速的向吴川回道:“二读的时候,一些政协委员对于法律规定:过往的一夫多妻婚姻也要求一一清理,并给与离婚女子能够独立生活的家产等几条感到不满;   还有些委员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大,因此要贯彻一夫一妻制度,就应该留下原配,把其他妻妾送出门去。并且此事应当先交付族内长辈调解,调解不成后再上法庭为好……”   随着李大钊把婚姻法二读中遇到的难题一一摆出,孟继周也出声附和道:“确实,这婚姻法虽然符合社会进步的要求,但是对于过去已经存在的婚姻也要采取强制一夫一妻措施,是不是过于严厉了?年轻人倒也罢了,那些40岁以上的家庭,如果把女子扫地出门,就算分得一些财产,今后恐怕也很难再婚了,要是无儿无女的下堂妇,难道真要让她们孤苦终老吗?”   宋云桐也笑着说道:“是啊,国外的法律不也有一个不上溯过去的规定吗,我看对于过去的一些事情是不是宽容一些为好?这样我们推行法律遇到的阻碍也会少一些。再说了,不仅仅民间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政府、军中、党内也都存在着不少这样的婚姻。比如吴禄贞将军,年少时风流多情,纳了好几房妾室,革命之后虽然端正了不少,但是那些妾室总不能让他再赶出门去吧?”   吴川瞧了一眼各位委员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冷淡而坚定的说道:“婚姻法这种事,不一刀切下去,今后永远弄不好。民间可以缓一缓,以劝说为主,但至少形式上的离婚必须要做到。   至于党政军等体制内部的成员,先党内后军政部门,都要在年内解决这个问题。首先是党内,作为本党提出的法律,本党要是不去实施,这不就是个笑话吗?而且一夫多妻制和本党所主张的革命理论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正所谓道不同则不相为谋,既然党员连党的革命理论都不能身体力行,他还留在党内做什么?   我只有一句话,党员要是解决不了自己的家庭问题,那么组织只能劝说其退党,党的监察部门一定要对每个党员的家庭状况进行登记,只有先整理好了党内的问题,我们才有这个底气在党外推动婚姻法。军政部门非党员身份的,如果不能遵守婚姻法的:在法律颁发以前结婚的,调离领导岗位;法律颁发之后违反的,革除公职。”   宋云桐默默的拿过了面前的茶杯,借着喝水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他身边的孟继周也低下了头,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其他委员们也是默不作声,无一人敢出声反对吴川此时的独断。   看着各位委员们都安静了下来,吴川的语气才稍稍缓和了些说道:“家庭是社会的最小单位,我们要改造社会就不能不改造家庭。革命未必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成功,那么把革命坚持下去就得依靠革命的接班人。一群在不正常的、不符合无产阶级价值观念的家庭中成长的年轻人,难道会成为我们的接班人?   家庭、学校、单位,将会是工业社会中占用个人生活最多的场所,学校和单位我们还可以用各种组织去影响他们,但是在家中能影响一个人的只有父母。一个价值观念不正确的父母,又怎么能够教育出健康积极的儿童?   我们为什么要反对乡村中的族权、神权、父权和夫权,因为这些封建遗留的文化正是地主阶级用来压榨、奴役和控制农民的精神枷锁。请各位同志想一想吧,我们打倒地主阶级的目的,究竟是为了解放农民还是为了让自己去取代地主阶级继续奴役农民?   假如我们的目的是后者,自然就不需要去改变这个社会结构;但要是前者,则当前的社会结构就不得不彻底的粉碎掉。如果我们连社会最小的单位都不敢去改变,那么我们又奢谈什么改变社会?”   “我赞成吴川同志的意见,婚姻法确实应该从党内开始推行。如果党员不能和党的决定保持一致,那么他入党还有什么意义呢?”梁廷栋第一个出声支持道。   随着梁廷栋的出声,朱和中、徐景魁、周泽春等委员也纷纷发言支持,最后全体委员们以全票通过了吴川所提出的关于婚姻法的推动建议。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晚饭前才结束,基本上重新调整了共和党的一系列内政外交路线。会议结束的时候,吴川留下了徐景魁一起用晚餐,顺便他还要和对方谈一谈关于对莫斯科、对托洛茨基、对斯大林、对地方苏维埃,对捷克人、对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对协约国各方的立场。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9点,然后吴川邀请徐景魁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坐谈到了晚上11时半,才把人放走。开了一整天的会议,把徐景魁送走后,吴川的脑子也不免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凉爽的夜风吹走了屋内沉闷的空气,谈话时吸烟留下的烟雾被吹走之后,嗅着窗外清新的草木气息,吴川觉得自己的头脑一下清醒了过来。   就在他站在窗前呼吸着新鲜空气,瞧着外面模糊不清的树林影子时,张云荣走到他身后小声的说道:“晚上用餐的时候安娜小姐找过您,不过看到您有客人她就回去了。”   吴川沉默了好久,才轻轻的说道:“我知道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从吴川住所离开时,宋云桐邀请了孟继周和自己同坐一车,在车子开出了胡同之后,宋云桐不由向着身边的孟继周说道:“孟老,你说主席对于婚姻法一事如此坚持究竟是什么意思?严格来说,这不过是小事而已,自己家中关起门来,外人怎么管?这不是平白得罪了一大批中间派人士吗?”   孟继周瞧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灯光,若有所思的回道:“古人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要我说:三天不学习,就赶不上主席的思路了咯。共和党走到今天,难道是我们的功劳吗?我觉得不是,我们只是顺着主席指的方向跟着前进而已。   从革命之前到今天,主席什么时候失误过?不都是我们在捅篓子,主席给我们补救么。有时我想一想,假如畏之当日没有出现在东北,我们这些人难道真的能弄出现在这偌大的局面?不要说在俄日两国之间周旋了,我看我们连赵尔巽都对付不了,更不必提袁世凯了。   哪怕不提这些外敌,光是军中的吴禄贞、张绍曾、蓝天蔚三人,除了蓝天蔚之外那个是好相与的?张绍曾和北洋之间藕断丝连,吴禄贞傲气凌人,若不是在主席力主之下连续击败日本、俄国,军中为之震慑,吴禄贞那会如现在这么听话。   我不知主席为何如此重视婚姻法,但是主席既然说了,想要改变社会就要先从改变家庭结构做起,那么我们就跟着做就是了。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主席总有法子纠正回来的,毕竟他还年青么。但是现在去违背主席的意思,岂不是向其他委员宣布我们对于主席并不是一心一意的了吗?   没有了主席的庇护,你觉得自己对付得了其他委员的责难?我这个人没多大的野心,只要看到国家一统,列强从中国撤离,民众能够安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满足了。至于是走布尔什维克主义还是走其它什么主义,我觉得没啥问题,只要畏之能够保持现在的议事办法,什么事都能和我们商量一下,我觉得就很好了。”   宋云桐一时无话,车子平稳的在路灯照耀下的街道向前开去,只留下了些许烟尘。   6月18日早上九点,太原火车站的,站台上,一干山西官员正在为阎锡山送行。虽说阎锡山此次入京乃是高升,可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色,只是对着来送行的部下们长呼短叹的,一副情深意长不忍离开的模样。   原晋北镇守使现在的晋北警备司令张树帜见状不由愤愤不平的对着阎锡山说道:“大帅要是不想上京,那就留下来。我就不相信了,难道偌大的山西还容不下一个革命的有功之臣?山西的小米也未必不如北京的白面养人。”   阎锡山心中一动,不由朝着周边的部下们看去,只可惜除了张树帜出声挽留外,其他人全都默不作声,甚至避开了他的视线。   站在一旁的姚以价对着张树帜冷笑了一声道:“张司令对于阎部长倒是忠心耿耿的很,听的真是让人好生感动啊。”   姚以价和阎锡山、温寿泉三人是山西新军中的军人领袖,因为其在新军中威望甚高,因此在辛亥革命时被推为了义军司令。唯一可惜的是,姚以价虽然投身于革命但他并不是同盟会员,因此在山西革命成功后就受到了阎锡山的排挤。   太原光复后,各路义军将领和山西上层最终推举了阎锡山为山西都督,而阎锡山随即委任姚以价为东路军司令防守娘子关,从而把他踢出了山西军政府的核心。但是在姚以价和清军大战的时候,阎锡山却迟迟不肯发兵支援,姚以价最终选择了弃军而逃,这一逃就把他的声望彻底毁了。   姚以价返回太原后,阎锡山一面设宴款待姚以价,一面又指使文人在晋阳日报撰文,攻讦姚以价在太原起义时,借口有病,在率队攻打抚署时躲进医院;在娘子关作战时,又弃队而走。同时又组织剧团演出了一个名曰《辛亥革命》的剧目,把姚丑化为一个手持刀片的鲁莽武夫。   姚以价难以忍受这种侮辱,于是一怒之下砸了报馆,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太原呆不下去了。于是便向阎锡山要了一笔路费跑去了北京。因为这些事情,姚以价和阎锡山之间已经势成水火,姚以价也知道,只要阎锡山不下台,他就很难再回山西老家了。   只是他倒是没有料到,报复阎锡山的时机来的这么快。趁着袁世凯病重,试图把北洋势力从山西驱逐出去,从而全据山西的阎锡山,这一次却是踢到铁板上。原本在北洋和阎锡山之间隐隐偏向于阎锡山的共和党,这次却来了个各打五十大板,把闹的不可开交的阎锡山和山西省长都调离了山西。   原晋南镇守使张培梅被提拔为山西省军分区司令,被阎锡山踢出山西的温寿泉被任命为山西省省长,而他则被任命为了山西军分区政委。这样一来,北洋在山西的势力虽然被消灭了,但是阎锡山这些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势力也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姚以价这次回来可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阎锡山,要是对方真的这么想不开要玩割据山西的把戏,那么他倒是不介意清洗一遍山西的军界。有着共和党在他身后,他并不觉得阎锡山在山西攒下的这点力量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更何况,虽然他和温寿泉都被阎锡山逼走了,但是他们在军中也不是没有部下的,阎锡山想要在山西关起门来称大王,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面对姚以价这个军中的老前辈,张树帜也只能沉默了下去。山西新军六个营,姚以价就呆过4个,姚以价担任营管带的时候,他连排长都不是。在张树帜难堪的时候,张培梅也不得不出来为这位同僚解围道:“姚前辈说笑了,张司令只是感念大帅的情谊,可没有其他意思。”   姚以价冷哼了一声后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阎部长上京不是高升,而是进了龙潭虎穴了。也不知中央知道了今天这事会怎么想。”   这下张培梅也劝不下去了,边上的军官们更是默然无语。过来送一送老上司这是人情,但是大家可没有为了阎锡山造中央反的意思。二次革命时,那些想要响应孙中山的革命者早就被礼送出山西了,剩下的都是抱着保境安民想法的平庸官僚。   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谁在中央,只要不动他们的官位,那么他们就顺从中央政府好了,这也是阎锡山能够一直获得他们拥戴的原因。既然阎锡山造就了这样一个利益集团,那么就别指望这个集团为他去打生打死了。   现在中央政府又没有碰这个集团大多数人的利益,只是要求阎锡山离开山西而已,为了大家的利益牺牲阎锡山一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之前他们牺牲了姚以价、温寿泉,以保卫自己的利益是一样的。   看着场面有可能滑向不可知的方向去了,阎锡山的智囊赵戴文终于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安静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大帅还是上车吧。误了开车的时辰就不好了,这次中央既然简拔了大帅上京,那就证明中央对于大帅还是看重的。过去的一些事情,还是让它过去吧,说到底大家不还是山西人么,这出了山西可就都是亲人了。”   姚以价终于不再说话了,阎锡山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转身上了包厢。随着汽笛声响起,列车缓缓开出站台,从窗外收回手臂的阎锡山终于郁郁的对坐在对面的赵戴文说道:“兄长,你说我也没有对不起共和党啊。之前虽然在北洋和共和党之间摇摆了几次,可我不是对着北洋虚以委蛇吗?我的本心还是向着革命的啊,共和党如何这般提防我呢?要不是你劝我,我是一定不会去北京的,我宁可回五台山老家种地去。”   赵戴文对他苦笑了一声道:“百川老弟,要是我们不识抬举的话,就怕我们想要回老家种地也不可得啊。”   阎锡山有些吃惊的看着对方说道:“兄长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共和党还要赶尽杀绝不成?他们既然要坐天下,总要弄几副马骨头挂一挂的吧?”   赵戴文下意识的瞧了瞧包厢内,见到没有旁人在后,这才小声说道:“昨天我西安的老友给我发了电报,陈树藩对镇嵩军下手了,憨玉琨、柴云升被杀,刘镇华被俘,张治公投靠了陈树藩,镇嵩军被陈树藩缴械后枪毙了一批罪行确证的,其余都被关押了起来,预备移交给将要入陕的国民革命军。陆建章离开陕西的日子看来是不远了,我看他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阎锡山脸皮顿时跳了跳,他和陈树藩之间颇有往来,毕竟两人都面对着北洋的压力。当然他也没把对方视为盟友,山西和陕西不过一河之隔,不管谁整合好了省内必然是要外拓展势力的。   而山西之于陕西,陕西之于山西,古就有秦晋之好的美谈,双方往来要比其他省份方便的多。更何况,山西通往人口和物产丰饶的四川需要经过陕西,而陕西前往蒙古草原最好走的路也是通过山西。这就意味着,不管谁掌握了其中一省,都必然会对另一省生起野心。   只是,现在他和陈树藩都没能完成对于省内的整合就被外来的强势力量给压制了下去。于是听到陈树藩镇压了投靠自己的镇嵩军时,阎锡山不仅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反而深感同情的说道:“陈镇守使这是自折手脚啊,他是过了眼下这一关,可今后还有谁会再给他卖命呢?”   赵戴文摇着头说道:“共和党控制着洛阳到西安的铁路,就控制着进入陕西的命脉,陈树藩要是不当机立断的处置了镇嵩军,接下来共和党打着讨伐镇嵩军的名义进入陕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陕西父老想要修通通往河南的铁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岂能容忍陈树藩切断这条铁路。   更何况,镇嵩军本身就是一群土匪,还是河南的土匪,他们在陕西确实是张了陈树藩的势,却也令陈树藩失去了不少陕西父老的支持。比如这次镇嵩军在西安郊外的劫掠就惹怒了不少西安乡绅,若是没有共和党插手,陈树藩还可以用武力压制住民间舆论。   但是现在共和党既然已经向陕西父老做了公告,要严惩镇嵩军。这个时候陈树藩再当断不断,估计镇嵩军也要反咬他一口了,毕竟这群土匪可没这个底气,陈树藩能帮他们顶住共和党。   陈树藩这一低头,加上共和党借着防治鼠疫控制了绥远,我山西实际上已经被共和党给封死。百川你若是强行留下,我担心共和党会施以更加暴烈的手段。接下来共和党要推动土地改革,我看长江以北之地都不是安乐之乡了。你留在五台山,只会被那些乡绅抬出来对抗共和党,然而这是必败之局,所以这山西是留不得了。   倒是到了北京,借助北洋和南方革命党的力量,我们还能和共和党周旋一二。”   阎锡山半信半疑的说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这共和党现在已经取了大半个天下,只要不搞土地改革就能坐稳江山了,他们何必要激起各地乡绅的不满呢?难道他们真想消灭天下的乡绅?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赵戴文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共和党在东北已经办到了,至于关内能不能办到,大家现在都在看着。总要有个人出来试一试共和党的刀利不利,大家才会决定跟不跟,可是谁能站出来?谁会站出来?   南方的乡绅还没有受到共和党的威胁,他们怎么可能主动跳出来为北方的乡绅出头对抗共和党?河北去年一场大水,被共和党收尽了人心,哪里还有人会跟着乡绅走?   河南自民元以来不是被土匪蹂躏就是被官军践踏,民众对于土匪、官军和乡绅可谓恨之入骨,自然也不可能跳出来跟着乡绅造共和党的反。   山东虽然是北洋的起家之地,但是共和党收回了德国和英国在山东的租借地,又击退了日本人入侵山东的企图,哪里连衍圣公都投了共和党了,更别提乡绅对于共和党的反抗了。   陕西自同治回乱和辛亥革命两场战火后人口大减,人心思安,否则陈树藩也就用不着向共和党低头了。至于我们山西,自从共和党控制了外蒙古之后,山西商人就受制于东北了。之前在外蒙不肯配合东北的晋商都被逐出了外蒙,剩下的这些晋商都成为了东北商业上的附庸。   我们山西人虽然喜爱土地,但却更不敢断了商道,若是两者之间只能选择一项,则大多数人宁可放弃土地保住商号。毕竟土地只是为了防备商业不畅,而商业才是山西人的根本。   现在共和党不仅控制了外蒙,就是在俄国势力也比满清时强的多,我山西商人不可能为了土地和共和党拼命的。因此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政策一经推出,虽然就惹的天下汹汹,但是真正敢跳出来以武力反抗的其实并不多。我们留下来,估计倒是成了某些人向共和党示好的礼物了。”   阎锡山心里憋住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他注视着对面的赵戴文,两人默然无语都不知该说什么。火车倒是“卡塔、卡塔”的在群山中不断向前冲去,丝毫没有在意车厢中这默默对坐的两人的想法。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新疆钱法混乱,有外国钱币、内地钱币和当地钱币总计十余种。铜元每800枚可兑换银一两,当地用红铜所铸红钱因质地较好,虽然官价400文兑一两,不过市面上300红钱可兑一两。   当地还有一钱、二钱重量的金币,一钱金币约值银三两;至于内地发行的银元,1元5角可兑换银一两。至于当地的纸币有塔城、伊犁、省库和清藩司所发行四种。塔贴最低,每两值现银2钱或有余;伊贴稍高,每两值银4钱;省库官贴每两值银6钱多;清藩司发行的老龙票最高,每90两值银100两,因为其初期兑换过。   新疆已经实施统捐,税率值百抽三。粗货280斤为一担,细货240斤为一担。每年统税约合25万余两(含有二五商捐之附加税)……民元以来每年财政收入已经达到了250-260万两。就财政上来说,杨督军主政新疆确实是做了不少实事的。   当然新疆每年的支出也不少,首先是邮政上一年就要补贴6万3千两,接着是教育和军事上的补贴。前清时,新疆每年得到各省协饷292万两(伊犁34万两,塔城16万两),民国二年改为中央拨款60万元一年(塔城12万元,伊犁和迪化各24万元),不过实际每年中央只拨款了37万元,若非杨督军大开财源,恐新疆财政是难以支持下去的。   不过新疆远离内地,英国和俄国在此地势力甚大;又阿古柏之乱后南疆缠民渐有离心之意,喀什提督马福兴大有据地自立之意,南疆的一些毛拉、巴依和伯克也颇亲近英俄在新疆的使领馆,试图趁着俄国中亚各民族起义之际出兵中亚,然后联合这些民族建立一个大突厥斯坦国。   杨督军洞察其奸,数次拒绝了马福兴等人的出兵要求,也婉言谢绝了英国和俄国领事对于新疆内政的干涉。只是杨督军虽然才能卓著,但是若无中央在背后支持,恐怕也是很难长久支持下去的。   另,民国四年对新疆熟地进行核查,共有熟地1143万亩,年可收田赋324590石。以我看来,新疆之问题应当先清理钱法,钱法不统一则外国在新疆的势力就不能斩断。以一两银兑换1.5元银元计算,只要往新疆投入500万银元,应当就可以统一新疆的钱法了……”   坐在庭院花架下端着茶盏倾听着谢彬讲诉新疆事务的耿谨文,北京六月下午的阳光透过花架照射在他身上时已经没有什么威力了。在斑驳的阴影中,他点头对着小圆桌对面的谢彬说道:“晓钟啊,你这些天来对于新疆事务的介绍确实很出色。所以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是否愿意去新疆工作?”   谢彬犹豫了一下,他受财政部的命令前往新疆调查并记录了这趟新疆之行,原本的想法也是为国家经营新疆提供一些资料,避免中央对于新疆的情况一无所知从而判断出错。   但是,这趟新疆之行确实耗尽了他的精力,一想到往来新疆路上的那些风餐露宿日子,他心里就不由有些畏缩了起来。上一次他是怀着一腔热血,且对于新疆之行的困难一无所知才能无所畏惧的接下这个任务。但是经历过了一次之后,他才发现进疆一次其实和活过一回也没啥区别,这就不能不让他有所犹豫了起来。   似乎是看出了谢彬的为难,耿谨文随即说道:“这一次必然不叫晓钟你单枪匹马而去,我就和你说几句实话吧。我党对于经营西北边防早就有了计划,只不过内地和新疆的道路未成,西伯利亚铁路又在俄国人手中,所以才不得不搁置了计划。   但是此次俄国国内有变,我们有机会控制西伯利亚铁路一段时间,所以吴川主席提出要借机加快经营新疆的计划。你也说了,从满洲里到俄国斜米不过9天的路程,从斜米到塔城也就10余天而已。   我们打算先帮助俄国人建起斜米到塔城的铁路,然后以塔城为核心修通北疆各要地的道路,只要新疆和内地的道路一通,则现在新疆对于中央伸手莫及的局面就能大大的改观。   就如你描述的,俄国虽然在中亚大修铁路,但是以当前俄国内乱的情况,恐怕数年之内是不能稳定住中亚的形势的。至于英国通过印度-阿富汗和喀什虽然有山路相连,但是山路不仅难行,一年中也只有几月能够通行。因此只要我们修通了内地和新疆的道路,那么英国和俄国对于新疆的威胁也就大大的减少了。   我们现在最为缺乏的,是缺少一个了解新疆情况且能和新疆大小官员进行沟通的人,我认为你很适合我们的要求。如果晓钟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则我党经营新疆的成功率就更高了。也许还能趁着英俄现在无精力关注新疆地区的时机,解决掉一些历史的遗留问题。   比如我们和英国人之间关于坎巨提的归属问题,我们同俄国人之间的一系列边界问题。这对于国家的未来是大有好处的。”   谢彬终于下了决心对着耿谨文说道:“既然是为了国家,那么我去。新疆汉人多是左帅出天山留下的湘楚子弟,我和他们有同乡之谊,确实也好打交道些。那么不知何时启程?”   耿谨文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然后身体微微前倾靠向桌子说道:“新疆之行要稍稍推迟一些,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先去长春,那里有一批预备入疆的人员,我希望你能先给他们上一上课,让他们了解一下新疆的地理、风俗和人情,不知你下周一能否起行?”   谢彬于是回道:“要是耿兄你没有其他要吩咐的,那么我就先回去整理一下京中的遗留事务,还有就是向财政部辞职。”   耿谨文起身向他伸手告别道:“行,不过财政部哪里我们会给你申请调令的,倒是不用另外辞职了。你这两天只要把京城这边的事务处理好就可以,到时我会让人把车票给你送去……”   听着窗外传来的“知了,知了”叫声,吴川靠在椅子上望着美国驻长春领事李悠悠的说道:“我还以为最先过来为捷克人出头的应该是英国人或法国人,没想到却是领事先生您?这可真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了。”   和吴川年纪差不多的李领事,对于面前这位中国人虽然有几分忌惮,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捷克民族委员会已经向我国政府承诺,战后从奥匈帝国独立出来之后将会建立一个自由的捷克共和国,威尔逊总统已经认可了捷克民族的自决。   我国的国务院认为,一个独立且自由的捷克共和国对于促进东欧地区的民族自决运动是有好处的。贵方现在对于捷克军团提出的收费问题,我以为并不利于协约国内部的团结,也破坏了我国、中国和未来的捷克共和国之间的友谊。所以,我想请求您撤回对于捷克军团的索偿请求。”   吴川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过了好一会才对着美国领事问道:“我不认为我们向捷克人提出的索偿请求会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如果美国政府真的这么担心捷克人,为什么不借一笔资金给他们,好让他们付账给我们呢?”   李有些惊讶的看着吴川,楞了片刻才回答道:“美国政府虽然愿意支持捷克人建立一个自由的民主国家,但是我们也没有理由白白的付钱给他们,仅仅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收到欠款。   老实说我看过你们提出的账单,我认为上面不少项目含糊不清,一些项目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还有些项目捷克人根本就没有接收到过。吴先生,我并不是怀疑你们在账单上做了什么手脚,但是我想没有那个人会支付这样的账单的,这根本不合理。”   “为什么不呢?”吴川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坐姿,然后用右手支着下颚,声音有些含糊的向对方问道。   李睁大了眼睛瞧了吴川许久,方才收敛了些眼神说道:“这不是明白着的么,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支付一张毫无实据的账单呢?”   “不,我是问,你们为什么不能向捷克人借钱?难道美国政府还怕捷克人不还钱吗?”吴川截断了李的话说道。   李被吴川这话问的有些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我们当然不会怕捷克人不还钱,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向捷克人贷款……”   吴川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美国政府向捷克人贷了款,我们得到了应得的赔偿,美国则得到了捷克人得欠债,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你可以仔细的考虑一下,三方是不是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开始李觉得吴川是在戏弄自己,不管怎么看,这件事中得利的只有中国人而已。不过他思考了一会之后,怒气就渐渐散去了,他不由试探的问道:“您认为,应该让捷克人欠我们一笔债务?可这对捷克人有什么好处?”   吴川看着美国人的双眼,脸上带着几分嘲讽说道:“捷克人想要的就是在战后成立一个独立国家,可是他们真的会把希望都放在美国身上吗?现在的欧洲难道不依然是英国和法国说了算的地方?   从捷克的地理环境来看,捷克一旦独立就成为了被德国、波兰、奥匈帝国所包围的内陆国。同盟国假如在战争中认输投降,我不认为他们会不受英法的摆布,反而去投靠大西洋另一边的美国。那么问题就来了,美国要依赖什么去控制独立后捷克共和国?难道就靠他们的几句口头承诺吗?   我觉得,让未来的捷克共和国背上一笔巨额欠款,才会让捷克人记得自己对于美国的承诺,而英法也无法因此而指责美国干涉欧洲事务。对于捷克人来说,能够从美国这里借到一笔巨款,也就证明了美国支持他们独立的决心,这难道不是三方都有利的事情吗?”   李终于理解了自己在外交部的同事为什么会说,吴川领导的共和党绝不可能是一个追求社会主义的政党。看一看对方对金钱的贪婪程度,跟美国国内的资本家也没什么区别,难怪这位能够成为洛克菲勒和摩根家族的好朋友了。当然,从东北的经济发展来看,至少对方比那些南美的独裁者要稍稍温和一些,没把好处都弄进自己的口袋。   脑子里虽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李在口头上却反应不慢,他很快就说道:“您的提议,在角度上确实有些令人意外,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需要向北京汇报后才能回复您。但是,您真的打算从捷克人那里收下这些钱?”   吴川顺手拿起了面前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喉咙,这才开口说道:“我认为大家只要关注自己能从这件事中获得什么就可以了,对于合作伙伴获得了什么就没必要过于关心了。更何况,在这件事中我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少救援俄国境内的捷克人的责任,我们就要背起来了。”   李沉默了下去,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轮不到自己来出这个头,于是便顺着吴川的话语转移了话题道:“说到这个救援捷克军团,我也正想要代表我国政府和您做一个沟通。”   吴川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微微颔首道:“请说。”   “我国和英法等国商议后,认为不应该对于俄国境内发生的一系列暴行置之不理。虽然俄国国内的政权更替是俄国民众的选择,但是俄国毕竟属于协约国的一员,当前的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使用武力驱逐了临时政府之后,不仅拒绝履行对于协约国应尽的义务,还大肆在国内迫害有产阶级,这显然是不符合俄国民众的意愿的。   而此次布尔什维克政权违背和协约国达成的协议,不仅没有提供让捷克军团离开俄国的便利,还制造了事端袭击捷克人。因此我国政府和英法政府协商后,预备在远东建立一支干涉军,对俄国境内的暴行进行干涉。国务院发来电报,希望能够了解贵方对于此事的立场。”   对于美国人询问,吴川这次沉默了许久,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当前共和党还不是中国政府的代表,在政府没有发表意见之前,我党不会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李正想说些什么,吴川却又快速的接着说道:“不过我个人对于此事到是有几句话想说,首先,俄国境内确实是发生了不少暴行,但是据我所知,大多数暴行都是白卫军和哥萨克干下的。而且在罗曼诺夫王朝存在的期间,俄国在国内和其他国家都犯下了极为严重的暴行,可是我也没有看到有人站出来要主持公道。因此,仅仅因为俄国境内发生了暴行,就要出兵干涉,我认为是不恰当的。   其次,俄国的核心区域在欧洲部分,因此想要对俄国境内的暴行进行干涉的话,完全可以在欧洲建立干涉军。据我所知,德国人、奥地利人、芬兰人、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白罗斯、波兰、乌克兰和顿河哥萨克已经联合建立了一支庞大的针对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干涉军,在这样的局势下是否还有必要在东方建立一支干涉军?   再次,东北地区是革命委员会的核心地区,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不受控制的武力进入这一地区。特别是英国和日本的武装力量,我相信英国人也不会允许我国的武装力量进入伦敦,日本人也不会欢迎我国的武装力量进入东京,这是一样的道理。   最后,如果仅仅是为了解救捷克人,那么我认为我们并不需要协约国的力量支援我们,我们只需要一些资金和物资就够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   李对于吴川的表态并无什么意外,虽然国内已经定下要干涉俄国革命,但是除了威尔逊总统对干涉俄国革命抱有乐观的看法外,国务院大多数人其实是持谨慎的立场的。   一方面国务院对于英国和法国的承诺并不完全信任;另一方面国务院也担心从东方干涉俄国革命会让日本借机侵占俄国在远东的领地,比如库页岛以北的俄国领土。   再一个,和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威尔逊总统不同,总统先生认为只要能够逼迫英国和法国对战后的新世界做出承诺,那么新世界就会自动形成。但是国务院并不这么看,虽然美国现在在俄国有着重大的利益,但是对于美国来说,美国在亚欧大陆的支点其实在中国而不是在俄国。   位于亚欧大陆心脏地带的俄国如果倒向美国,固然立刻可以改变世界的格局,但是不管是欧洲各国还是亚洲各国,都不会乐于见到美国和俄国结成这样紧密的伙伴关系,这意味着亚欧大陆上的其他国家都被美国和俄国夹击了。   因此与其一心期待俄国倒向美国的未来出现,倒不如继续加深美国对于中国的影响,确保中国始终处于美国的势力范围之内。虽然现在的中国还不能为美国带来很大的帮助,但是拥有5亿人口的中国显然会成为美国最好的市场和原料来源地,并且能够帮助美国平衡英日同盟在太平洋上的影响力。   而中国反对从东方干涉俄国革命,这也并未超出国务院的预计,这和美国不希望欧洲各国干涉美洲事务是一个道理。虽然当前的中国并无能力捍卫其过去历史上能够影响到的传统势力范围,但是对于共和党的政治理念,国务院还是做出过评估的。   国务院认为,共和党和东欧及亚洲各民族主义政党并无多大区别。谋求中国独立并废除过去同各列强签订的屈辱性条约,并试图恢复中国历史上传统的势力范围,就是共和党在政治上的述求。   虽然共和党的政治述求也同样损害到了美国的在华利益,但是从中国的变化来看,共和党崛起首先受损的是其他列强,因为这些列强的在华利益要比美国大的多。对于美国来说,中国在摆脱列强控制过程中给美国创造出的一系列政治和经济上的机会,完全弥补了美国在华利益的损失,这就是美国选择支持共和党的主要原因。   因此对于威尔逊总统为了英法对于战后分割世界的承诺,为了平息俄国革命后那个俄国新政府对于美国的俯首帖耳,不惜去破坏美国政府和共和党之间的亲密关系不同,国务院还是期待着在共和党的主动配合下建立这支东方干涉军的。如此,美国就能更好的在这支部队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   因此对于吴川的表态李不仅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对其进行了安抚,表示美国当然会考虑到中国朋友的利益,不会让英日借助干涉俄国革命的机会,插手中国东北及远东自治领、北朝鲜内部的事务。   两人密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李才起身告辞。在他走的时候,他已经对于帮助捷克人就账目问题和中国人进行谈判的来意不感什么兴趣了。就如吴川所言,捷克人只要愿意向美国政府借钱,那么这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美国政府并不缺这点小钱,反而可以让捷克人出钱加强美国和共和党之间的友谊。   虽然李这次登门拜访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但也算是摸清了吴川对于东方干涉军所持的态度,这对他来说也是满载而归了,因此他走的时候脚步还是轻快了许多。   把美国人送到小楼门口,站在门厅的雨篷下,吴川注视着美国人顺着花园中的小径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后,这才回头向着张云荣问道:“他们人到了吗?”   张云荣马上让出了身后的通道,向着吴川说道:“他们在一楼的小客厅内,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   吴川于是一边走进了屋子,一边对他说道:“那我去小客厅,你帮我弄一些点心来……”   渠本翘、曹师宪、乔映霞三人坐在两张沙发上,有些拘谨的看着茶几另一头的宋云桐、张廷阁、梁廷栋三人随意交谈着。也许是因为他们这些外人在,三人交谈的不过是一些闲话,都没有涉及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过已经让他们三人了解了不少革命委员会内部的事务。   当前中国各方的政治势力,最为人所知的自然是北洋集团,其次是南方各省的立宪党人,再次则是同盟会遗留下来的中华革命党等党派,最不为人所知的就是共和党了。   虽然吴川、耿谨文等共和党骨干人物已经为国人所熟悉,但是对于共和党这个政党,大家却真的所知不多。毕竟东北地区一直以来都是偏远之地,哪怕有些出名的人物也是从关内迁移过去的。因此哪怕是东北的同盟会,过去也还是依附于山东的同盟会,形同山东同盟会在东北的分支。   简单的说,就是从前满清时代的精英和关外共和党这一群体几乎没有交集,哪怕是所谓的士官三杰,在北洋将领看来也是些没有根底的幸进之辈。是当时的满清朝廷意图分北洋诸将之权推出的留日学生,自然就没有人会去跟这些人交往。   可以说,共和党这班人其实和发动了武昌起义的湖北新军军官们层次差不多,假如没有吴川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异数,共和党应当和湖北新军的革命军官的下场差不多,把革命的领导权拱手让给一个有名望的前清官僚后,在革命即将成功的关头,被那些前清官僚勾结地方士绅清理掉。   但是在东北,吴川不仅牢牢压制住了那些前清官僚,并一步步的把地方士绅给清洗掉了,最终把革命者组织了起来,变成了更为团结而有统一政治理想的共和党。到了这个时候,其他各方想要拉拢分化东北的革命者已经来不及了,而东北也自成格局,外人再难插足其中。   渠本翘、曹师宪、乔映霞都是晋商的代表人物,辛亥革命爆发之后一部分晋商试图背靠北洋和革命委员会在外蒙掰手腕,拒绝了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对外蒙古债务重整计划。   但是这些晋商所依赖的北洋政府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这么强势,而革命委员会在外蒙强势整理蒙债之后,还打击一批蒙古独立分子,在俄国因为欧战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做出退让后,那些不肯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晋商就遭到了莫大的损失。   到了1917年,革命委员会越发强势,而北洋政府却开始日暮西山了,那些原本拒绝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晋商终于改变了态度,开始通过太谷曹家和张榕的关系向共和党投诚了。   太谷曹家虽然是晋商,但是发家却是在关外,明末清初就在沈阳起家了。不过和其他晋商一样,太谷曹家抱着封建时代的商业理念经营自家产业,在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面前已经不合时宜了。   虽然革命委员会收回了日本在南满的经济特权,并通过大肆投资东北的基建和现代工厂,从而提升了东北民众的个人收入,促进了东北的消费市场的扩大。短时间内旧商号、旧钱庄、手工工场获得了一些好处,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对于商业的规范化,和扶持现代商业的政策,并开始对钱庄、票号进行整理,太谷曹家也意识到再不做出改变,恐怕就要被东北的市场给淘汰掉了。   为了自救,太谷曹家很快就联合了想要向共和党投诚的晋商们向共和党靠拢了。这一次能够得到吴川的接见,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意外之喜,曹氏原本以为走到这一步还需要很久,毕竟他们没有如张家、牛家那样第一时间在共和党身上投资,此时再想获得对方的信赖,就要艰难的多。   就在三位晋商的代表互相用眼神交谈着,都无暇关心这客厅内的摆设时,一阵脚步声突然在门口响起,看到宋云桐等三人停下交谈起身整装,渠本翘最先反应了过来,也起身向着门口望去。   很快他就看到,一名穿着休闲西服的年青人走了进来,看起来这位要比传闻中的年轻的多,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但是看到在自己面前颇具傲气的宋云桐快速上前问候,他终于确定这位年青人确实就是共和党的领袖吴川。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乔映霞不由小声念叨道:“真是年青啊,只是看起来有些温和,没有传说中那么的跋扈么,倒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渠本翘不得不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不希望这位再口无遮拦下去。虽说乔致庸选了这个孙子,是因为这个孙子类己。不过渠本翘觉得,乔致庸那种桀骜不驯、不拘礼俗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乔映霞的狂傲更像是来自于长辈的纵容。   不过他很快就从乔映霞身上收回了视线,把目光转向了前方。此刻对他来说,只有吴川的举动才能调动他全部的精力,晋商不能再失去这个机会了。   光绪二十九年,山西票号拒绝了袁世凯邀请向天津官银号入股,错过了第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光绪三十年,山西票号再次拒绝加入中央户部银行,错过了第二个机会。光绪三十一年,中央户部银行成立,不仅迅速在各地建立分行,还规定各省解部之款只能交由户部银行总交,山西票号的汇兑业务顿时急剧下降。   户部银行之后又改组为大清银行,再次邀请山西票号加入,结果山西票号再次拒绝,从而错过了第三次机会。等到了辛亥革命,山西票号在各地遭到了打击,外蒙的商路也被切断,这时山西祁县、太谷、平遥三帮票号才如梦初醒,向北京提出了申办银行的请求。只是又遇到了欧战爆发,熊希龄下台,此事又不了了之。   1911年还有24家山西票号,到了1916年已有10家倒闭,1家改制成商业银行,只存13家苦苦支撑。没有了票号的支持,山西的商业也在从各地撤退,晋商群体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渠本翘以为,能活晋商的只有面前这位年青人了。   吴川和宋云桐几人打过招呼之后,就走到了三人面前伸出了手说道:“这位应该是渠先生了?”   渠本翘伸出双手和吴川握了握,然后说道:“是,鄙人正是渠楚南……”   和三人一一握手之后,吴川走到一侧的沙发坐下,然后向三人轻松的招呼道:“都坐下说话吧。请你们三位过来,一是听说你们想见我,二来么我也想和你们交代几句话。”   渠本翘马上回道:“是,我们想要见一见吴先生,也是想要亲口感谢您一声。如果没有您出面,那么我们晋商在俄国的投资这次就全打了水漂了。”   吴川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不用感谢我,这本就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既然共和党执掌着关外的政权,又担负着和俄国交涉的责任,本国商民在俄财产,总是要进行保护的,否则要政府做什么?云桐同志,和人民委员会代表的交涉,我国商民的损失如何赔偿,已经谈妥了吗?”   渠本翘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吴川的话了,他见过的满清和民国官吏也不算少了,但是几乎没什么人会和他说什么政府的责任,他们只会谈商人应该为国家做出贡献。比如从俄国对外蒙入侵以来,朝廷从来没有为晋商在外蒙、俄国的损失做出过什么行动,都是任由晋商自行承担损失。   这一次俄国十月革命,给晋商在俄国的生意财产更是带来了极大的打击,过去俄国人只是对他们征收重税,现在则是直接没收了晋商在俄国的商铺和不动产。晋商的直接或间接损失,已经超过了千万两,加上革命委员会在外蒙古清理掉的蒙债,革命军在南方抢掠的晋商资产,晋商过去百余年来积攒起来的财富已经损失了大半。   宋云桐这边很是轻快的向吴川说道:“在俄华人商民的财产总计1700余万美元,其中归属于晋商的财产在1200万美元出头。   不过人民委员会代表提出有不少欠债的债务人财产已经不再属于俄国境内,他们无法没收这些人的财产来支付他们的欠债;还有一部分债务属于高额利息,并不符合人民委员会颁发的借贷法令;还有一部分固定资产折算比例太高……因此他们最终只认可了679万美元的赔偿,至于非晋商部分的索赔大约认可了345万美元。”   吴川于是把目光转向渠本翘三人问道:“关于晋商在俄财产的赔偿数额你们是否认可?假如你们觉得有问题的话,那么……”   不待渠本翘说话,乔映霞已经情不自禁的脱口说道:“有这个数字已经很好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赔偿到位呢?”   吴川瞧了他一眼,便微笑着说道:“你们的运气还不错,人民委员会刚好要向我们贷一笔款子,这笔赔偿会直接从贷款中扣除,不过现在贷款的手续还没有谈好,你们还要等一等。我建议你们在农业银行开个户头,到时我们会直接按照汇率把款子打进去,不知你们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渠本翘赶紧接过话回答道:“对于革命委员会去年在内蒙、华北的大规模防疫救灾行动,我们这些商人都是极为佩服的,我们也一直想跟在革命委员会身后为国家做点贡献。   听说革命委员会有意从大同修一条铁路通往秦皇岛,还有修建大同到蒲州的铁路计划,我们这些山西人听说后,对于这两条铁路的修建都是翘首以待啊。   山西的煤铁资源素来为北中国之翘楚,只是苦于为群山环绕,难以运出省外,如果能够建成这两条铁路,则山西之富源就能为国家所利用,对于山西民众和国家来说都是一大幸事。   所以,若是革命委员会有什么吩咐,我们这些山西人很愿意为革命委员会做些四处奔走的活计,如果建设铁路有需要的话,我们也愿意竭尽所能的提供支持。”   渠本翘说的不是空话,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作为渠家的掌门人,他是最早意识到山西票号不改革不行的代表人物,但是山西票号中的守旧势力太大,而东家和掌柜之间的互相制衡,也使得他无法左右自家票号中那一帮掌柜的想法。   直到辛亥革命之后,山西票号倒闭了将近一半,这些票号的掌柜们方才如梦初醒,开始想着要接受新事物了。但是这个时候,俄国、外蒙的商路被切断,南方的茶山又被革命党和地方势力所侵占,接手了大清银行的江浙财团开始形成,在市场上配合着外国银行不断挤兑山西票号的生意,这就使得山西票号举步维艰了。   晋商过去同官方结合的太过紧密,这使得晋商通过官方的支持垄断了对外蒙古和俄国的商路,从而成就了晋商的辉煌。但是这种和官方紧密结合的封建官商模式,随着大一统政权的倾覆,弱势的共和政府上台后就成为了极大的包袱,他们对于官府的支持并不少给,但是过于频繁的政府变更,却使得晋商对于官员的投资一一打了水漂。   虽然晋商中也有新式人物,比如山西孔家投靠了南方革命党,一时之间在南方颇有生发。但是山西孔家在晋商中都属于小字辈,江浙财团能够容纳一个孔家,却不可能容纳一整个晋商团体。   对于立足于上海、浙江的江浙财团来说,把失去了政府支持的晋商从长江流域驱逐出去,拿下这片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目标了。这也是江浙财团支持黎元洪、孙中山,却反对北洋和共和党的根本原因。北洋对于南方的经济掠夺,破坏了这一地区的经济秩序;而共和党比北洋更狠,在共和党的工业金融体系下根本就没有江浙财团的位置。   以渠本翘为代表的晋商向共和党的靠拢,实质上就是希望更改道路,在一个由共和党统治的大一统政权下找到自己的新位置。和现在还混的风水生气的江浙财团不同,已经山穷水尽的晋商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们需要为自己的家族和跟着票号、商号吃饭的数十万家庭负责,自然就无力向吴川提出什么要求,只有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指出一条出路了。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终于出声说道:“1912年初我接待一位从山东过来的革命同志,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我一直不敢忘记,今天就和各位分享一下好了。   淮河以北的地区,过去一直都是灾害频繁发生的地方,要么上游下雨,下游水灾,要么上游无雨,下游旱灾。1911年的宿县又是一个灾荒之年,这位同志从宿县路过时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   一个乡下农民在县城里卖出了一挑柴,从而买了几块饼带回去。但是他出县城不久,就有饥民夺走了他的饼,这位农民当然跟在饥民身后直追不舍。   因为两人都是饥饿交迫无力,因此跑起来都非常缓慢,但是卖柴的农民还是比饥民多了几分力气,前面的饥民眼看着跑不过后面的农民,就干脆跑到了路边的厕所中,用人粪涂抹在饼上,希望能够让农民放弃这几块饼子。   但是这个追逐的农民并不因为饼子上被涂抹了人粪而不要,他将夺回的饼子在路边用水冲洗了一下,就放在怀里带走了。这位同志和我说,他一直都记得那位农民的麻木神情和那个饥民的绝望眼神,因此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革命究竟能不能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   乔映霞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恶心,曹师宪则觉得有些茫然不住向渠本翘看去,而渠本翘心里觉得有些发堵。富贵人家出身的他自然是不可能理解,为了一块饼子两人能争到这样的程度,但他也觉得这样的世道是不正常的,就在他想着应该如何反应时,停顿下来的吴川突然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当时对这位同志是这么说的,革命并不能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但是革命是解决农民吃饭问题的第一步。想要解决农民吃饭的问题,第一是推动土地改革,必须要保证农民拥有土地这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第二是完成中国的工业化,山东的丰收之年,一亩番薯也不过800斤,但是施肥、育种之后,一亩番薯能达到2000斤。化肥和良种哪里来?只有从工业化中获得。”   一边回忆一边复述的吴川说到这里就再次停了下来,在面前的三人脸上打量了一圈,这才点明了自己的想法:“渠先生刚刚说,你们愿意为革命委员会奔走效力,愿意为建设祖国尽一份力,我觉得这样的态度很好。只要你们支持土地改革,支持工业化,那么革命委员会自然是愿意接纳你们的。   就像你们成立保晋公司从外国人手中收回山西的矿权,我认为这就是支持了革命委员会的工作。当然,对于我党所制定的最低目标来说,解决中国人的吃饭问题,这又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要和过去那个依靠朝廷权力垄断对蒙古、俄国贸易权的晋商团体做出切割,投入到解放中国人民的事业中来,才能算是真正的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渠本翘只是思考了片刻,就下了决定说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们渠家愿意把土地贡献出来,请革命委员会主持分给那些无地的农民。对于其他人,我也会尽力去劝说,让他们支持山西的土地改革,绝不能让农民再吃不上饭。”   渠本翘的表态有些出乎身边两人的预料,乔映霞只是楞了一下便也咬着牙说道:“我们乔家也愿意把土地拿出来。”   曹师宪看着两名同伴好一会,才期期艾艾的说道:“这件事超出了我的权力,我需要先回报曹家的当家人,然后……”   吴川摆了摆手,语气轻松的说道:“不着急,不着急,这件事这么大,你们都回去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答复。反正一时半会,土地改革的重心还在河北、山东、河南,至于山西、陕西还可以再等一等。你们可以看一看河北、山东、河南地区的土地改革成果再做打算。”   见渠本翘三人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吴川于是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既然你们没有问题了,那么就让我来说上两句吧。”   “当然,当然,我们都愿意聆听您的教诲。”渠本翘坐直了身体代表三人热切的回应道。   吴川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便开口说道:“说教诲也谈不上,不过就是几句答复和一个建议罢了。”   渠本翘三人认真倾听着,这边吴川也直截了当的说了下去,“你们之前说,想要重开外蒙的商路,和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建立一间山西银行。   我也不想和你们玩什么故弄玄虚,就这么老实和你们说吧,外蒙的商路已经不可能再让给你们了,因为那个市场已经被分配完毕,我们不可能因为你们的要求再打乱已经形成的新市场。   至于建立一间山西银行,我们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根据革命委员会颁发的金融管制条例,对于私人银行我们原则上是不支持的。   为什么我们不支持私人办理银行,因为弊端太多。私人银行为了牟取利益甚至不惜和外国银行联手压制中国的工业发展,甚至还配合外国银行故意炒高或卖空黄金、白银以牟取暴利,至于发行无保障的纸币什么的就更是常见了。   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银行的主要职责只有两个,一个是吸纳民间余财然后投资实业;另一个是稳定市场,管理货币的发行。至于赚钱什么的,还要放在之后。   因此,我们会建立一间山西银行,为山西的基础建设和实业发展提供资金,但是我们不会让私人资本控制这间银行。我们愿意让出一部分股份给民间,也愿意吸纳一些票号中的人才,但是这间银行的运作将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运作,而不是按照民间的资本的要求去运转。”   渠本翘和曹师宪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两人在天津、东北待了这么久,对于共和党的金融政策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他们并不意外于吴川给出的答复。不过对于乔映霞来说就有些接受不了了,山西第一、第二的票号都属于乔家,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改成银行,对于乔家来说无疑是浴火重生,因此他对此还是抱有着过高的期待的。   “我们也愿意按照革命委员会的要求来运营银行,从前朝来看,这官民合营做事并无成功的先例,反倒是因为亏空过多半途而废者十之八九。我们山西票号过去在前朝办理官商汇兑时几无失误,就是在于商办,自家的生意怎么会不尽心尽力呢?”   一旁的宋云桐听的有些不满了,他打断了乔映霞的话说道:“我党一心为民为国,这东北偌大的事业都做下来了,也没有听说因为公家的事而有党员不尽心的。不要把我们共和党和那些满清、北洋的官吏混为一谈。”   渠本翘赶紧打着圆场说道:“锦堂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一时心急。我们既然前来求见吴主席,自然是希望能够为国家尽力的。”   吴川抬起了手阻止了一旁的宋云桐继续说下去,他神情坦然的说道:“新的中国不会拒绝任何愿意加入的人或团体,但是我们也不会去祈求别人加入新中国。道理我刚刚已经跟你们讲过了,接下来该怎么选择,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最多告诫你们一句:大河滔滔奔流向前,没有什么人能够停留在原地不动的。”   渠本翘正思索着吴川这句话的时候,吴川又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我对你们提的一个建议了,虽然外蒙的商路你们回不去了,但是革命委员会也不会坐视山西数十万商号伙计没有出路的。   我给你们的建议是,接受我们的投资和技术扶持,对保晋公司进行现代化的改造和扩张;另外就是对各山西商号进行公私合营,建立起现代化的商贸公司。只要有我们的支持,新疆、中亚、俄国乃至更远的地方都可去得。”   这下渠本翘三人都是精神一振,这大约是他们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渠本翘看着吴川有些紧张的问道:“不知何为公私合营?”   吴川想了想说道:“在私有企业中增添公股,然后在我们的主导下进行现代商业的改造。山西商号过去虽然名声赫赫,但是经营上过于守旧和带有太多旧时代的不合时宜的规矩,在满清没有垮台之前就已经远远落后于俄国商业了。   比如茶叶一项,过去输送俄国的茶叶几乎都为山西商号所垄断,但是随着西伯利亚铁路开通,俄国在南方开设机器压制的茶厂,一年70余万担输俄茶叶,倒是被俄商控制了大半。   眼下俄国爆发革命,俄商已无能力再控制中俄之间的商路,我们肯定是要借助这个机会把输俄商路拿回来的,并且还要通过俄国打开通往西亚、欧洲的商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我们必然不会容许那些旧商号的恶习留下来阻扰中俄之间的商业发展,所以必须要改造。   当然,对于私人所拥有的股权,我们会尊重其合法利益,但是我们也会要求保护工人、店员的合法权益和国家应当获得的所有权益。细节上的问题,到时候可以再谈,大致就是如此了。”   渠本翘三人半惊半喜,喜欢的是虽然外蒙已经回不去了,但是至少共和党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新疆、中亚、俄国这块地方,只要共和党把通往新疆、中亚的铁路修通,那么这条商路就会比过去更为宽广。   和过去不同,有着共和党的支持,他们在国外的生意就会变得更有保障,比如这次共和党从俄国拿回的赔偿,就证明了这一点。若是没有共和党出头,他们就只能忍受在俄国的财产损失掉了。   而让他们感到惊吓的是,在共和党提出要求的背后,意味着他们绝不会同那些只知道收钱的满清、北洋官吏一样,对山西商人的商业活动不闻不问。这既是好事,却也让他们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吴川和他们显然没有长久交谈的意思,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后,他就请渠本翘三人先回去同其他人商议之后再给出一个答复。离开了小楼之后,曹师宪有些沉不住气的向渠本翘说道:“楚南兄为何要这么快应承把土地交出去,就算要交出土地,总要先把合作的条件谈妥了吧?”   “吴主席既然已经开了口,怎么还可能给我们有选择的机会,难道你没听到他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吗?解决人民的吃饭问题,是共和党的最低目标,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条件可谈的。   既然我们是来寻求合作的,何不爽快一些,免得坏了吴主席对于我们的印象。至于合作的条件,原本我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啊,这最后一次机会再抓不住,山西票号和商号就都要成为历史了……”渠本翘头也不回的说道,既好像在答复曹师宪,也似乎在坚定自己的决定。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渠本翘三人离开之后,张廷阁就立刻向吴川恭维道:“还是主席您看的远,要是能够把晋商的力量利用起来,倒是节省了我们很多时间和精力啊。   虽说晋商的经营方式已经落后于时代,但是晋商百余年来所掌控的对蒙古、俄国的商贸垄断,还是积累下了不少经验、人手和人脉的。要是让我们重头开始培养人手和建立商路,估计没有十年功夫是完不成的。”   宋云桐则不以为然的说道:“外蒙的商路被切断,南方的票号生意又被外国银行和江浙银行给挤兑的快倒闭了,再加上北洋政府又垮台了,他们要是再不找出路,底下的掌柜和伙计也要找出路了。对于我们来说,接收这些山西商号、票号的人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吴川瞧了瞧几人,便轻轻拍了拍手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后续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处理了,接下来我就只看结果了。我今天把你们叫过来,主要还是想和你们谈一谈关于货币的问题。”   宋云桐、张廷阁和梁廷栋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看到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之后,吴川这才接着说道:“我们应该清楚,政治是上层建筑,经济是基础,而货币问题则是经济的核心问题。   经济要是出了问题,首先就会在货币上反应出来,因此历史上每个王朝终结的时候,往往都会出现恶性的通货膨胀,元代如此,明代如此,满清也是如此。只不过满清结束的时候正值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各列强向袁世凯的贷款压制住了国内爆发的通货膨胀,这才使得民国建立之后国内经济重新恢复了过来。   关于通货膨胀,欧美资本主义比我们经历的多了,他们对于这方面的研究也比国内要多的多,今天不是做学术讨论,我也就不细讲这个问题了。不过在我看来,通货膨胀的基本特征就是,市场上的货币多过了市场上的商品,也就是说政府发行的货币超过了一国的生产能力。   比如这一次世界大战,欧美各国所出现的通货膨胀,实质就是这些国家把本国的生产力都转向了军事生产,从而导致了民用消费品的生产不足。但是这些工业国的货币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并不算贬值,所以我们的出口就获得了超额的收益。   当然,这些超额的收益是否能够落入我们的口袋,还要看两点。一是我们能否及时把收益更换为黄金白银;二是我们贷款的对象是否能够获得胜利,对于战败国的贷款很难说能完全收回。   不过我们今天要谈的不是战争收益,而是我们的货币政策。到今天为止,我们和北洋政府实施的货币政策其实是一致的,都是银本位货币。当然,我们的货币政策要比北洋政府积极一些,早在战前我们就已经说过,我们的货币终究是要从银本位走向金本位的。   为什么我们要转向金本位货币,因为在全球各主要工业国都采取了金本位货币后,我们继续维持银本位就是在对抗全世界的主要工业国家,我们必败无疑。”   张廷阁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说道:“主席说的是,战前白银兑黄金价格一路下跌,但是战争爆发后白银价格却迅速回升,这涨的速度连我看了都感到有些发虚了。我看,战后白银下跌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是否会跌到战前的最低点,还是比之更低。   如果真要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们现在保有太多的白银,必然会遭到莫大的损失。只是,当前我们虽然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在海外抛售白银,但是因为各国对于黄金的管制,使得我们很难换回黄金。而如果不能换回黄金,我们抛售白银就只能换回一堆纸币,在这样的国际局势下,纸币很有可能会大幅贬值,所以我们抛出的白银还不及我们通过贸易收回的多。”   吴川侧着头看了他一眼,口中接过话来说道:“我看在战争结束之前,各国都是不会放开黄金的自由兑换的。不过以当前的国际贸易来看,战时赚取了大量黄金的美国,恐怕战后会最先放开黄金的自由兑换,从而进一步确立美元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   因此,我们可以继续通过美国市场抛出白银,虽然不能马上兑换成黄金,但是可以投资美国的国债、股市和房地产。三者的投资比例,你们内部可以研究一下,拿出个方案出来。   不过,美国本就是白银生产大国,我们要是抛售的过多恐怕会引发白银市场的暴跌,因此最好还是在伦敦抛售出去。既然协约国的胜利已经在望,那么英镑在战后必然是要恢复原来的世界货币身份,这样看来英镑依然有着代替黄金进行国际贸易结算的能力。   而且我们既然已经和英国达成了初步的贸易协定意向,那么战后加入英镑贸易圈也就成为了必然,只要英镑能够购买到机器、技术和原料,那么短时间内英镑的涨跌带来的损失,我们还是可以忍受一下的。从过去看,我们不过是吐出了一些战时收益;从长远看,进入了英镑的贸易圈后,英镑的涨跌必然是会趋向于平衡,因为一个忽上忽下的货币是不能作为结算货币的。”   张廷阁马上追问道:“那么法郎呢?我们和法国人也签订了贸易协定,是不是……”   吴川摇着头打断了他道:“法国人不行,虽然法国也是一个殖民地大国,但是法国的印度支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而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又距离欧洲太近,法国工业在北非比我们更有优势。   此外,这一场大战把法国本土打了个残破,法国人对东欧、俄国的贷款我估计战后肯定要打水漂,我不认为人民委员会会承认俄罗斯帝国和自由俄国欠下的战债。   而战后的赔款,英国和美国估计都不会允许太过削弱德国,以防止法国在战后成为欧洲第一大国。要是欧洲没有国家能够牵制法国,那么英国和美国对于欧洲事务也就失去了干涉的基础。   综合以上这些判断来看,法国在战后将不能得到太大的利益以弥补战争中的损失,那么法郎就不能保持战前的地位,因此法郎的贬值就成为了较大概率的事情。我们在英美之间周旋就可以了,没必要再去考虑法国人的想法,只要和法国人维持正当的贸易关系也就够了。”   张廷阁和宋云桐都若有所思,没有再插话。吴川于是接着说道:“这是对外的货币政策,那么我们再谈一谈国内的货币政策。   从银本位转向金本位,这其实是极有风险的一步。因为黄金是硬通货,而我国的黄金产量并不丰富,因此一旦放开对于黄金的管制,引来国际资本对于黄金的套购,那么我们发行的纸币就会失去支撑而贬值,日本人曾经吃过这个亏,我们不能再吃一遍,因此转向金本位时我们一定要及其的慎重。   其实我早就说过,黄金是资本主义存在的货币基础,资本主义正是通过控制了国际间黄金的流向,才能控制住了国际贸易。我们转向金本位不过是暂时的,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破坏当前国际上的金本位制体系。只有打破了这个体系,社会主义国家在国际贸易中才不用受制于资本主义国家。   而且,工业科技的发展也使得生产力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假如说蒸汽机比之水力、风力、畜力的生产力提高了10倍,那么电力和内燃机又比蒸汽机的生产力提高了10倍。这一切的变化在时间上还不到100年,但是现在的黄金产量比之100年前可没有100倍,甚至连10倍都没有。   所以,我们的货币发行最终还是应该同我们的工农业产值联系起来,既然货币是用来交换的一般等价物,那么能够用货币交换到农产品和工业品,才能叫做一般等价物。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最终要发行的货币应当是政府背书的信用货币,即在法律规定下强制流通的信用货币。而黄金、外汇、白银,将会成为对外贸易结算的储备金。”   吴川提出的货币政策,在过去几年里已经陆续向宋云桐、张廷阁透露过其中的主要内容,因此他们听到时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今日吴川整理出来之后,他们理解的更为深刻了一些。倒是梁廷栋过去一直不在吴川身边,因此听到这一货币政策颇感新鲜。   宋云桐对此还是存有疑虑的,他向着吴川请教道:“这两年财政委员会对于如何推动信用货币也研究了不少时日,但是我们认为至少要掌握一个集中权力的中央政府,其次是统一财政。   只是,现在的北京政府并无集中权力之能力,而财政当前也未有统一的条件。特别是继承了大清银行的中国银行,既有发钞权力,代理国库的中央银行职责,又有商业银行的身份,官股和商股混淆不清。   一国之中央银行居然操控于一群商人之手,还拒绝服从财政部的领导,中国银行总部又设在上海,北方鞭长莫及,想要收回中国银行的控制权,恐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我们现在发行信用货币,我担心会遭到中国银行和其他中外银行的联合抵制啊。”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既然我们要转向金本位,那么对于白银的打击就不可避免,一旦我们放弃了银本位,白银价格必然是要暴跌的。我们可以提前向外放风,预估白银未来将会下跌,在当前的情况下白银只会上升,因此南方各家银行和企业必然不会放在心上。等到战后白银开始下跌,他们就会遭受损失,到时我们就可以收回发钞权和代理国库的权力了。”   宋云桐和张廷阁互相望了一眼,方才对着吴川说道:“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会不会对他们过于刻薄了些。这一场风波下去,估计南方经济要大受打击了。”   吴川沉吟了片刻,然后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数次,这才说道:“如果他们信赖我们,自然不会受到损失。而白银的下跌对于战后的出口也是有好处的,现在的白银价格太高,虽然没有影响到出口,那是因为战争使得国外市场上物资紧缺。但是战争结束,参战国的生产力恢复,那么我国的出口就要遭到阻碍了。如果他们不信赖我们,那么我们也就无需为他们负责。   我认为,现在可以在关外先试着剥离白银实物的货币功能,完全的流通纸币银元,然后逐渐取消纸币和银元之间的联系,最终完全使用纸币。然后以黄金、白银、美元、英镑作为纸币的储备金,可以用纸币进行购买,但不再无限制兑换。   不过对于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可继续保留银元交易。另外对于海外贸易,财政委员会也可以出具进一步的政策,进行强制结汇,以长春每日开出的外汇牌价进行结算。只要我们能够脱离银本位,那么我们就能反过来,用东北的生产力去击败只有黄金、白银和外汇的南方资本家。”   宋云桐微微颔首,觉得吴川的想法确实是不错,如果能够借着白银贬值的机会打击南方的资本家和商绅,那么对于未来共和党在经济上压制南方经济,也是一件好事。以江浙财团为首的南方资本家和商绅们,直到现在也还是反对共和党的。   这些人在思想观念上难以接受提倡马列主义、无产阶级掌握政权的共和党,因为这样的政府中几乎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中有些人是观念保守的乡绅;有些人虽然进步一些,但最多也就到支持不土改的三民主义为止;还有些人对于政治不感兴趣,但是反对共和党对于金融和对外贸易方面的一系列政策。   南方经济本就比北方好的多,特别是在列强打开了沿海门户之后,依托长江水道的江南地区就更见繁华了。江浙财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财富是建立在帝国主义对于中国中部各省吸血的成果上,他们只期待眼下的好时光永远持续下去。   比如张謇的大生纱厂,借助战争景气,去年全年的盈利超过100万两。但是张謇却拒绝北洋政府提出的,征收超额利得税的要求。正好袁世凯病重,征税一事在南方资本家的反对下最终不了了之。不过张謇认为,征收超额利得税完全是东北开的坏头,因此对于共和党尤为不满,认为共和党执政只会与民争利。   而张謇投建大生纱厂时曾经向满清的商部呈准注册,取得“百里之内二十年不准别家设立纺厂”的专利权,树立了大生地方经济垄断的体系。即便到了民国,张謇也依然维持着这一专利权不许别家在自家纱厂旁边设厂。这种依赖于政权垄断的官商,自然是看不惯更加霸道的共和党的国营企业的。   袁世凯的去世,使得共和党对于北京新政府的影响力大大增长,但是南方的资本家和商绅此时却并不认同共和党,毕竟共和党的军队还没有跑到他们的地盘上,且南方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他们自然就有着挟洋自重的心事。这些人虽然并不直接掌握武力,但是却操纵着南方的经济,也着实令宋云桐头疼不已。如果没有吴川提出的这个计划,他还是主张施以怀柔的策略的。   吴川这边继续说道:“不过信用货币老实说就是政府的欠债,如果我们不能把发行出去的信用货币想办法收回来,那么这个信用也就没了,那就变成大明的宝钞了。所以,我们今天最重要的议题就是,讨论一下怎么才能收回我们发出的信用货币……”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吴川提出的这个问题对于梁廷栋来说倒是颇有深刻的理解,毕竟自革命以来他一直主持着地方事务和长春城市的建设,对于这种贴近民生的事务倒是要比宋云桐熟悉。   因此他很自然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回收货币这个问题上,我看就得从工农业之间的交换下手。对于农村来说,火柴、肥皂、毛巾、衣服被褥、煤油之类的日用消费品是必不可少的。而对于工业来说,粮食和工业原料又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东北的农业中,集体和国营农场占了近8成耕地,产出占了七成五;而在东北的工业资本中,国有和集体占了77%,重化工工业的资本几乎全为国有。通过对于粮食生产的控制,我们几乎能够确保城市的粮食供应,并还能保证出口粮食的利润大多留在国营企业当中。   而农民出售粮食获得的现金,除了农业再生产投入之外,其他主要用来改善自身的生活。根据我得到的数据,投入农业再生产的积累约在70%,用于家庭消费的约占30%,农业再生产的投入无非就是农业机械、农具、道路和水利、教育分摊等,这一部分都和国营企业或政府部门发生关系,可以说是一种货币回收的方式。   至于另外的30%,这一块并没有完全和国营企业发生关系,私有企业生产的商品至少占了50%左右。至于城市中,工人阶级所得到的工资除了购买食物之外,几乎都用在了个人消费上,食物支出大约占了工资支出的35-40%;其他消费支出占了60-65%。在城市中的消费,私人企业就占的更多了。   不过,电力、自来水、煤气和煤炭这些都属于国营事业,这些事业和城市居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可以说是每个居民必要的日常支出。我认为,进一步的普及电力、自来水和煤气管道,也是一种收回货币较好的方式。就目前来看,我们对于电力、自来水、煤气管道的投入还不够。   去掉了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剩下的就是有产者,这些有产者除了资本家、私有土地所有者外,就是城市中的食利者,比如在哈尔滨、长春和沈阳这些大城市,就有不少占有大量房屋的食利者,他们有人每月光是收房租就有数千上万元之多。   这些有产者占有了相当大的一笔货币,但是他们的消费比之普通的工人阶层也高不了多少。长此以往下去,最终就会变成国家和这些有产者在货币控制权上的争夺。   正如主席您说的,信用货币可以同工农业产出联系起来,但是黄金、白银终究是有数的,要是这些有产者把手中的信用货币更换成黄金、白银储藏起来,那么人民对于信用货币还有多少信任?我认为,回收货币最好的办法,还是进一步加快国营经济、集体经济的成分,缩小甚至取消私有经济,这样工农业产出的交换就完全处在了国家的控制之下。”   宋云桐和张廷阁都皱起了眉头,两人都觉得梁廷栋的主张不妥,张廷阁强制忍耐住了喉咙里想要发出的反对声,宋云桐沉吟再三后还是出声反对道:“我觉得廷栋同志的建议有所不妥,这样虽然能够控制住货币的流向,但是国内外的投资必然是要跑路的,以我们自身的积累速度,恐怕是难以支撑起现在铺开的摊子的。   当然,我不是说廷栋同志的建议有问题。确实,有产者对于黄金、白银的迷恋不是几道法令可以解决的,只要黄金和白银在我们控制区域之外能够当钱用,那么他们必然会优先储备金银而不是我们发行的纸币。所以,剥夺黄金和白银的货币属性是必须的,但是不应当采用这样激进的方式……”   吴川听了半天,也没听宋云桐拿出什么实际的方案,当然他也知道宋云桐这些年都着重于宏观事务上,对于这种微观事务上的把握就有些失去方向了,自然不如梁廷栋更加贴近基层。他想了想,便对着一边沉默着的张廷阁问道:“张行长,你怎么看梁委员的建议?”   掌管着东北国家银行的张廷阁对于吴川的问题感到为难,作为一个商人出身而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虽然在政治上没什么能力,但是这些年来经历了这么多也知道自己在政治上依靠的是谁。就这一点来说,吴川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这是他一直以来在政治上把握的方向。   就商人的本性来说,他是反对张廷阁这种全面国有化、集体化的经济理念的。但是梁廷栋一直以来都是吴川最为信赖的几名委员之一,一般而言,对方在大方向上的发言几乎都是符合于吴川的想法的,因此反对了梁廷栋的理念,也许就是在反对吴川的想法。   左思右想之下,张廷阁只能谨慎的说道:“梁委员的想法就回收货币一事上来说并无问题,如果我们能够完全控制住国内的经济的话,那么就能控制住货币的流通。但是,这样是否就能真的保证货币的价值?我不敢肯定。我担心我们是否有这么多干部能够管理好这些企业,和重化工工业和大型企业不同,小型企业如果管理不好,很容易就出现亏损。   如果我们不去理会这些亏损企业,他们就会破产,按照现在国企经营办法,我们还是要负担起破产企业的工人生活,这对于财政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如果我们用计划去管理这些企业的生产,那么就只能采取包销包购的办法,但是这样一来,市场上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质次价高的商品,消费者也会越来越不满意,他们的消费欲望就会降低。   我的看法也许不够全面,但是我的想法就是如此。”   吴川咳嗽了一下,收束了自己的思想,对着三人说道:“张行长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还达不到全面实施计划经济的时候。国家投资维持重化工工业,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同样也是一个国家独立自主的基础,因此哪怕就是赔钱,我们也是要对其进行补贴,使之能够经营下去。   但是轻工业不同,轻工业是面向民众消费的。也就是说:民众需要什么,轻工业就应该生产什么。而不是反过来,轻工业生产什么,民众就消费什么。为什么如此?因为我们无法测度民众的消费欲望,也许今天民众想要的只是温饱,但是明天民众就会希望能够住上花园别墅,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行有车的生活。   我们可以对重化工工业进行规划,因为我们能计算出重化工工业的产品用在何处,但是我们不能去计算每个人的消费欲望是什么,因为人心的变化太快,当我们得出结论的时候,也许我们生产出来的个人消费品就已经不再是民众所需要的了。   所以,在技术条件和生产力没有达到要求之前,全面的国有化和集体化并不是什么好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私有经济还是国民经济的有益补充。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   那么我们现在先转回当前的问题上,就是关于信用货币的回收问题上。首先,我认为张行长有一点说的很好,我们不能保证信用货币的价值稳定。不管我们采取主动应对的政策,或是采取被动的政策,信用货币从长远来看必然是要膨胀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工业产值的增长速度要比农业产值的增长快的多,可以说过去100年来世界工业创造的产值已经超过了过去数千年来世界农业创造的产值,而工业的增长速度未来还会更快,这一点从电气化取代蒸汽机的比较中就能看得出来。   为了能够跟上工业增加值,信用货币的发行必然是逐年扩大的,而货币的扩张政策必然会带来通货膨胀的效应。”   说到这里吴川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三人的神情之后,才慢慢的说道:“恶性的通货膨胀是件坏事,这会动摇民众对于政府的信心。但是温和的通货膨胀不是坏事,它可以促进民众的消费欲望,也变相的收回了一部分货币。”   梁廷栋和张廷阁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反对的声音,“这个不就是等于收割了人民的财富?”“这会不会让民众更加的优先储备金银?”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如果我们把通货膨胀带来的货币红利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那才能叫做收割了人民的财富,但是当这些红利被用于国家的基础建设上,这就是国家对于民众的隐形税收。那么这一隐形税收对谁更不利?我以为是对富人更不利,因为钱越多,在这样的长期通货膨胀下损失就越大。   当然,我们要严格的控制住金银的流动,不能让金银成为市场上用于交易的货币,否则就会出现民众弃用信用货币的现象。在这一方面,我们只能用强制性的法令和对民生物资的控制来排除金银在市场上的货币功能。这方面,财政委员会和国家银行应当制定出一个妥当的方案来。”   宋云桐轻轻鼓掌说道:“我支持这个方案,只要能够掌握好通货膨胀的速度,我觉得应当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张廷阁虽然沉默了下来,但是眉头紧锁显然心里依然是不赞成的。而梁廷栋就比较直接的向吴川劝说道:“主席,这个方案是不是再慎重的考虑一下?虽然我知道您的想法完全是出于公心,但是温和的通货膨胀终究还是膨胀,再怎么温和的膨胀,再长期化的影响下,未来也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人民终究还是会承受不了的。”   吴川沉思了许久,方才点头说道:“我认为生产力的发展会解决你提出的问题,如果我们的工业产能不仅仅为国内生产,那么我们的货币膨胀政策,就可以向他国输出一部分通货,从而降低对于国内生活的影响。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人民忍耐到那个时候,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配套的措施。”   梁廷栋顿时按捺住了说话的欲望,等待着吴川讲诉配套的措施,“对于有产者来说,金银买不到,拿着钱又要不断贬值,土地所有权现在又不能买卖,他们必然是需要一个投资渠道来保证手中的钱不至于跑输通货膨胀的,我们要给的,就是这个投资渠道。   社会主义国家的投资方式我们还不知道,因此我们就只能先借鉴一下资本主义的投资方式。就目前来看,资本主义的投资方式主要有四种:股票、国债、土地和房屋。   股票这个东西,老实说英国人和美国人玩了快一百年,都没有玩明白,最终都变成了资本家收割散户的赌场了。我们可以搞一点股票,但只能用来熟悉一下资本家操纵股票的方式,免得我们的同志今后吃大亏,也可以让人民了解一下资本之恶,太过投入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国债这个东西倒是很适合于社会主义经济,从国民手中把多余的钱借来兴建基础建设,既可以减少我们印刷纸币的数量,也可以加速国家建设。我认为财政委员会应当拟定计划,根据基础建设的项目立项来拟定每年的国债发行计划。当然,国债这个东西只能依赖于民众的主动性,我们不能过高的估计民众对于国家的信心,这一点还希望财政委员会注意。   土地这个东西,今后只能从私有化走向国有化,所以我不会提倡土地所有权的交易。但是对于土地使用权的转移上,我们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新疆、外蒙、临海州这些边疆地区,都是地广人稀的所在,虽然我们主张土地国有化,但是没有人的地方是算不得国家的领土的。   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应该灵活一些,比如把土地使用权分为30年、50年,甚至是99年都可以。英国人都敢出售香港土地999年的使用权,难道我们连自己能否存在99年都不敢肯定吗?只要确保土地所有权,使用权最多就是让他们赚一些钱,改变不了土地的性质。但是能够尽快的把这些边疆地区开发出来,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当务之急。   接下来就是房屋问题,城市的扩大化不仅仅在于工业、商业的扩大化,个人住宅同样也会随着城市的扩大而提高需求。之前我们对于长春、哈尔滨、佳木斯等城市的城市建设,完全是借债经营,但是随着战争景气带来的红利,土地及所属建筑的大量升值,使得我们能够还清城市建设的债务。   不过这种借债投资城市建设的方式其实有着极大的风险,美国人上个世纪末的城市建设资金几乎都是在英国金融市场上筹集的,但是真正能够还上的也就是纽约等东北工商业发达城市,许多美国中西部城市建设完毕后都宣布破产违约了,从而一度使得英国金融市场拒绝了美国城市建设的融资债券。   美国人这么干没什么后果,因为美国在19世纪末已经是世界第一工业国了,英国人讨债的成本太大。但是我国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我们这么搞是挡不住列强的联合要债的。所以我们还是要把城市建设资金的来源放在国内比较好。   我认为无产阶级的住宅需要应当不会超过200平方米;超过200平方米以上并多于一套以上房屋的,都可以视为有产者的投资了。所以,我们可以在个人拥有的房产面积200到1000平方米以上,分别设置房产税,但是放开对于个人住宅的私人投资,这样既可以收回一部分货币,也可以促使多余的钱流入到房地产中去,不至于影响到普通民生物资的价格……”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吴川提出的这个主张,对于宋云桐、张廷阁、梁廷栋三人来说都是各自能够接受其一部分理念,不过三人也很清楚,他们自己并不能提出如此系统的解决办法,即便他们有这样一套办法多半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激烈反对,比如梁廷栋的全面国有化资本就不为另两人接受。   因此三人和吴川的讨论很快就围绕着吴川所提出的货币政策进行了修正,而在这样的修正中三人也逐渐和吴川的意见取得了一致。   大的方向确定之后,吴川也松了口气说道:“那么接下来就由财政委员会牵头,国家银行、统计局和计划委员会协助,一起拿出个细致一些的方案,然后再上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吧。不过我要提前说一句,货币改革方案最终如何决定是一回事,但是在方案没有实施之前外泄的话,必然会有某些人借机牟利,我不管到时候是谁泄的密,都必定会一查到底,所以我希望你们讨论方案时,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自误。”   包括宋云桐在内的三人都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接受了这一警告。自革命以来吴川很少再这么慎重其事的作出提前警告,除了那几次对于立宪民主派、地方乡绅和资产阶级自由派做出的警告,最终这些人都被清理出了革命军事委员会。三人自然不会再把吴川的警告当作耳边风。   吴川见状便放松了神情说道:“我也是为了保护同志们。这种事情一旦发生,货币改革失败,将会对社会民生造成极大的冲击,我党的统治基础也会动摇。我不希望看到同志们犯这样的错误,所以才会说的严厉一些。   这件事就先议到这里,接下来我想了解一下,东北现在流行的流感是什么情况?究竟是大范围的流感还是瘟疫?据说江浙那边也爆发了流感,是不是和东北是相同的病症?”   梁廷栋知道吴川发问的对象是自己,于是开口说道:“五月中旬,大连、营口、沈阳等地都出现了重伤风患者,发病者先是脑痛、身酸,而后寒热,但是并不致命,经过用药之后4-7日即可痊愈。   五月中下旬,长春一家面粉厂的职员发病,据查其刚从营口出差回来,估计是在营口出差时感染上的。从这个时候开始,这场流感的传播速度就加快了,一些商号因为伙计大多染病而导致不能开张营业。各中西医院接受的流感病人比平日多了数倍。   5月21日,各防疫所认为这是一场时疫,虽然症状不甚猛烈,但是传播速度太快,还是应当启动防疫措施以控制传播速度。5月22日,经过中央委员会的批准,东北及河北、山东、河南、苏北地区都开始启动了防疫措施。   5月底,上海租界开始爆发类似的流感。据申报报道:5月30日有15名华人流感患者确诊,一周内光是租界工部局医院就有50人入院治疗,据记者估计未入院的病患应该还有数百人之多,沪宁铁路上的工作人员至少有数十人染病。   一名叫做史丹莱的西医认为:这个传染病属骨痛热病,是流行性感冒的一种。这种病数年前在上海曾流传过,它是热带特有之病,大约是由蚊虫传来上海。但是报纸上称,今年尚未到蚊虫肆虐的季节。   史丹莱又称:该病症有点类似泊里凡特(欧洲植物名)咳嗽,患者初觉筋痛,稍有寒热,继以头痛、喉炎或呕吐。他乐观估计,经医验诊后,一二日内当可确定该病真实属性,它并不危险,患者少至一日多至四日即可痊愈。   不过他的判断显然是出错了。《申报》从6月4日到17日先后有十篇专题报道,描述了上海这场流感的进展。从这些报道中我们知道,随着时间推移,患者越来越多,且不断有人死去,而上海医界对此束手无策。   而上海周边的江苏镇江、扬州等地,流感患者也很快达到数百人,他们的身体症状先是脑痛、身酸,而后寒热,传染迅速,且出现了“朝发夕毙”的情形。当地医界认为这和上海的流感是同源病症。   接着,该流感顺着长江向着上游开始传播,6月6日南昌发现一家十余口皆染疫,6月12日长沙又见患者,然后是武汉和重庆也出现了疫情。   鉴于南方疫情之严重,6月17日北京政府开始筹设中央防疫事宜,由卫生司长刘道仁负责。根据我们的比较,南北的流感应该是同源,都是传播迅速,但致死率并不算高。   而且我们发现,死亡者大多为城市中的贫困阶层或是乡村中,他们的死亡并不是疫情太过猛烈,而是因为缺医少药,只要及时得到治疗,几乎都能被治愈。   还有,有着干净的自来水供应,卫生环境较好的居住区内,染病者较少。能够日常喝热水的居民,也较不易染病,也容易康复。所以,城市居民要比乡村居民较不易染病和死亡,通了水电和卫生处理的城区又比那些没有基础建设的城市郊区较不易染病和死亡。   东北和青岛比关内其他地区的居民又要好的多,所以防疫站的建议是:对于这场流感来说,隔离预防和提供干净的饮食,要比对患者集中收治更为重要。我已经责令防疫办出一份全面的防疫指导意见,然后送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美国和欧洲那边也出现了大量的流感患者,不过他们要比我国严重的多。据说法国在上个月已经遍布全国了,有法国炮兵旅因为流感倒下了三分之一士兵,虽然死亡率没有超过5%,但是患病的士兵却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这样大范围的流感,过去好像从来没有记录过,我们还是应当谨慎为好,防疫工作一定要谨慎扎实,不可掉以轻心。更何况去年河北地区大水和内蒙爆发鼠疫,我们也要小心不要引发其他瘟疫,大水之后必有大疫么。对于河北地区的河道治理和自来水工程,都要抓紧展开,不要给自己挖坑。另外……”   吴川停顿思考了一下,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战争的缘故,美国、英国、法国都压制了对于流感传播的报道,只有西班牙人的报纸还在整体报道着国内的流感传播状况,据说英国的报纸上已经公然把这场流感称之为西班牙流感了。   我们和西班牙人无仇无怨的,就不去跟着英国人瞎搅和了,不过现在日本不是想着出兵俄国么。廷栋同志,你安排一下,让报纸对这场流感进行报道时,把它命名为日本流感好了。然后我们接下来可以用预防流感的名义,在协商会议上拒绝日本军人进入海参崴了……”   把宋云桐三人送走之后,吴川走到了窗前想要放松一下。窗子西南方向是成片的树林和树林包围下的南湖,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照在湖面和树林上,渲染出了一幅极出色的油画。看着这暖洋洋的金色阳光,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就安宁了下来。   “咚,咚。”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正放空思想的吴川,他于是头也不回的高声说道:“是云荣吗?进来吧。”   端着咖啡走进房间的安娜停下后说道:“你是想找张秘书吗?要不要我去叫他?”   吴川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看到她手上端着的咖啡,心里有些明白了过来,他随即走上前说道:“不,不用了。这杯咖啡是给我的吗?”   “是。”安娜把手中的咖啡递了过去,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我昨天的情绪有些激动,不应该那样对您,这算是我的歉意吧。”   “很香啊。”吴川低头嗅了嗅咖啡的香味,然后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对我来说这是外国的一场革命,但是对你而言则是过往生活的毁灭,看到熟悉的一切不复存在,心里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安娜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道:“听起来你似乎经历过这样的事。”   吴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流露出了几分惆怅,他当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曾经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到小镇做题家和打工人,正是社会主义祖国被摧毁的过程。当然,这只是无产阶级的祖国的消亡。   这种社会主义的消亡和俄国革命并没什么区别,俄国无产阶级用武力消灭俄国的贵族、地主和资本家,而某国的资本家和权贵用对无产阶级的节育消灭无产阶级。从数量上来说,后者杀死的无产阶级要比俄国革命中死亡的贵族、地主和资本家多了不知多少倍。只是,资本家和权贵把前者称之为功绩,把后者称之为屠杀。   经历过这一切的吴川又怎么可能去同情俄国的资产阶级和贵族,接纳一些有用的人才倒也罢了,但是他绝不会为了俄国的有产者去对抗俄国的无产阶级。   吴川叹了口气看着安娜说道:“有人说:苦难各有不同,而幸福总是相似。可是我却觉得,苦难带来的感受对于每个人来说才是相似的,而每一个感到幸福的人的心情才是不同的。就算没有经历过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我也能够感受到你现在的心情。更何况,一个人能够面对自己过去的生活被毁灭而无动于衷的话,这样的人我也是不敢接近的。因为,这过于冷酷无情了。”   安娜莞尔一笑,似乎下了决心说道:“谢谢,在离开这里之前能够听到你这么说,我感到很是欣喜。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要向你告别的,我知道以你现在在中国的地位并不适合插手救济我国难民的事,但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朋友和同胞。所以,我想向你辞职,然后去边境帮助他们。”   吴川注视着安娜许久,在对方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一丝犹豫,他收回了视线看着手中的咖啡说道:“这也是件好事,不过你不必着急辞职,挂着我的俄文秘书的身份,你也许可以获得一些便利。”   “这样不会损害到你的名誉吗?”安娜有些意外的看着吴川说道。   吴川坦然的说道:“只要你做的不要过火,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的。我想,只要不是涉及到我国的国家安全,基层的同志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麻烦我。另外,我会给大船基金会打个招呼,他们或许会给你一些帮助,我记得基金会在哈尔滨有一个办事处的。”   “谢谢。”安娜不再推辞,她用双手拎起了自己的裙子,向吴川优雅的行了一礼,便告辞转身离开了吴川的办公室。端着咖啡靠在窗台上的吴川默默的回想起了自己在俄国的那些日子,直到张云荣进门来提醒,他才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张云荣问道:“你说什么,我刚刚有些走神。”   张云荣有些不安的看着他说道:“您不是说要同朱和中、叶声几位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去军事委员会听一听总参谋部的出兵西伯利亚的方案的吗?”   “啊。”吴川点了点头,把手中拿着的咖啡一饮而尽,虽然凉掉的咖啡变得苦涩了,但是倒让他完全的清醒了过来。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子,吴川就对着张云荣平静的说道:“那就走吧,让他们等久了就不好了。”   于此同时,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14年级的学生也刚刚好从学校毕业。新民学会的几位创始人正坐在学校门口的一处小饭馆内聚餐,一是庆祝14年级的同学毕业;一是想要讨论一下各人毕业后的打算。   新民学会创始人,同样毕业于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但却比众人毕业早了几年的萧子升,在饭桌上最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眼下袁总统去世,各党派汇聚于北京重新商定国体,这正是民元以来各党最接近共和议事的一次。   只要各党派能够相互忍让,此次北京各党派之协商会议成功,未必不能成为费城制宪会议第二。美国自从费城会议之后,国家就安定下来,从而国力蒸蒸日上,按照共和日报的说法,美国实乃当今世界最大之工业国也。   我国国土同美国相若,人口却是其5倍,美国人用了100年完成的伟业,我们也许只要2、30年就能赶上了。只要我们能够改革国内各种弊政,提高国民的科学教育水准。   我以为当前中国缺乏的就是懂得科学的教育人才,我们虽然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但是和国外的教育相比,我们真的能够胜任教育中国的责任吗?我看是不够的,我们还是应该出去看看,学习一下国外的教育和科学,才不至于继续用那些孔孟古文去糊弄我们的学生。   当今世界,已经是科学和哲学的世界,我们可以落后于人,但是我们的学生不能再继续落后下去了。我听说华法教育会正在推动国内青年赴法勤工俭学,我想要去试一试。”   坐在他对面的张昆弟则有些犹豫不决得说道:“赴法勤工俭学固然是好事,但是和森写信回来说:当前中国的希望在于彻底的社会革命,而革命的中心在于东北。若是有意于国家兴盛的中国青年,不可不研究马列主义,不可不来东北看一看,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先去东北见一见和森再说?”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学校前的这间小饭馆一共也就五张桌子,两张在室内,三张在室外的院子里。新民学会的同学把两张桌子拼起,坐在盖着油毛毡的毛竹棚下,倒是又透气又空旷的。   萧子升和张昆弟在讨论大家的前程的时候,一位身材高大且较其他同学成熟的年青人正拿着一张报纸认真的看着,完全没有受到两人争论的困扰。   萧子升和张昆弟争论了几句,发觉其他人似乎更向往东北一行,显然和万里之外言语不同的法国相比,东北不仅近的多,且也无语言问题困扰,再加上蔡和森学长已经在那里了,他们并不用担心举目无亲。   萧子升只能转过头去,向着专心看报的高大年青人求援道:“润石你看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你也发表一下意见嘛,到底是去法国求学的好,还是去东北的好?”   李润石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看着萧子升说道:“奥,我在看北京各党派的协商报道,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张昆弟有些兴奋的说道:“之前共和日报上说过,共和党主席吴川宣布不参加本届总统竞选,黎元洪前些时候又宣布因病辞去副总统职位。   也就是说,现在竞选总统的只有孙逸仙博士和北洋的段祺瑞,眼下国内以共和党力量最大,既然他们不出来竞选总统,那么只要他们支持孙逸仙博士,本届总统必然会落在孙博士身上。   这下南北革命党联手,北洋和守旧派必然势力大衰,国家进步可期啊。今天的共和日报说了什么啊?给我看看。”   李润石把报纸折了折递给了张昆弟,口中却不认同的说道:“我看本届总统也许会是孙博士,可共和党却未必会支持孙博士。”   张昆弟和其他同学都意外的看着他,大家不约而同的问道:“为什么?”   李润石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因为共和党的政治主张和三民主义并不相符。孙先生说:中国革命是为支那苍生,为亚洲黄种,为世界人道。共和党则说:中国革命是为了捍卫劳工阶级的利益,反对一切帝国主义。   孙先生的三民主义是儒教文化、民生主义和西方民主这三种思想的结合。孙先生相信:一个独特和自豪的中国,只要以儒教文明为基础,就会在文化上复兴。   但是共和党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并不适合于工业时代,只要中国想要进入到工业社会,就应当毫不犹豫的抛弃代表着封建社会的儒教文化,从西方的社会主义理论中汲取工业文明。过去六十年来,中国及世界历史已经证明了工业国对于农业国的先进性,因此中国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走向工业化。   虽然南北革命党都主张要对现在的社会进行一场革命,但是孙先生的革命侧重于民族主义,而共和党的革命则贴近于劳工主义。   在对待革命之后的国家建设上。共和党主张完全的土地国有化,然后重新分配土地,颇有井田制度之古风;而孙先生的平均地权、土地国有主张则是:当改良社会经济组织,核定天下地价。其现有之地价仍归原主所有,其革命后社会改良进步之增价,则归于国家,为国民所共享。   从土地改革的理念来说,孙先生更为温和一些,主张保证现在地主的利益,然后将土地溢价拿出来分给国民。但是从实际操作上来看,其实共和党的方案更为可行。”   萧子升听到这里不由打断了他道:“我觉得孙先生的方案更好,共和党的强制土改激化了乡村矛盾,使得农民和地主之间对立。我听说河南地方因此闹出了好些风波,如果不是共和党武力更强,未必不是又一场白朗之乱。且长江以南各省对于土地改革愤恨不已,导致共和党的声望持续下跌,这也是内乱之始啊。”   李润石认真的看着好友反驳道:“子升,你这话我就不能认同了。要我说,孙先生的土地平权方案根本落实不了,因为受益者太过广泛,导致难以有人坚定的支持;而且要分清楚地价原价和溢价的工作量也太大,地主在乡间的势力又重,区区一些政府人员又怎么敢为了公家的事和地主对抗?   倒是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方案颇具可行性,因为是把地主的土地分给了农民,因此政府只要派人负责主持分地,该如何公平的分配土地和保卫土地,都有直接受益的农民支持、监督。这样一来,地主在乡间就得不到支持,即便偶然有一两个反抗的,政府派出军队也很快就能镇压下去。   虽说乡间会因为土地改革而出现对立,但是对于国家来说却是最快完成土地改革的方案,也是最容易获得农民支持的方案。就我国眼下的内外局势来看,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方案实际上是对我国社会各阶层冲击最小的方案。眼下看起来对于一些地主是不大公平,但是从长远来看却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基础。这才是真正的大仁。”   萧子升想了想,还是摇着头说道:“我还是不认同共和党这种粗暴的手段,他们甚至都没有给那些地主一个选择的机会,直接就把地主当成了剥削者来看待。这样强制的没收地主的土地,这和北洋军阀有什么区别?他们今天能够强行没收地主的土地,难道明天就不能再从农民那里把土地收回来吗?这终究是以枪杆子说了算,不是以公理说了算。”   张昆弟看着两人大有把这个问题争出个明白的意思,担心两人破坏了今天聚会的他立刻插话引开话题道:“土地改革的事,我们回去再讨论。润石还是先说一说,为什么共和党不会支持孙先生吧。虽然他们的革命理念不一致,可共和党也没有必要去支持段祺瑞吧,在他们眼中,北洋军阀难道还要比孙先生更适合当总统吗?这也太对不起那些牺牲的革命志士了。”   “对啊,对啊,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润石你说说看么?”其他人也纷纷向着李润石请求道。   面对着各位同学的要求,李润石不得不放下了想要和好友争个明白的心思,对着同学们说道:“我是说共和党不会支持孙先生,但是没说孙先生会输给段祺瑞。”   这下各位同学就更加不明白了,李润石于是解释道:“就是因为共和党现在推行的土地改革,所以共和党支持段祺瑞的话,其他党派一定会去支持孙先生,他们会希望孙先生能够阻止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政策,至少将之阻止在长江以北地区。”   张昆弟有些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共和党支持段祺瑞,对于共和体制反而是一件幸事。孙先生当选总统后,共和体制就会稳固了。”   只是李润石还是摇着头说道:“我觉得,这对于共和政体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下萧子升就有些忍不住了,“润石这话是何从说起的。孙先生至少也是革命首倡者,他投身革命几十年,终于推翻了满清,又等到了袁总统的去位,也可算是坚韧不拔了。如今当上了总统,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机,怎么还会去妨碍共和政体?”   李润石看着好友说道:“北洋什么时候尊重过共和制度了,从袁项城以降,那个不是迷信于实力?他们此次之所以愿意接受各党派协商,不是因为突然变的支持共和了,而是他们觉得自己的实力实在不及共和党而已。   若是共和党此时继袁氏接任总统,则天下人哪怕不心服,也是要口服的。吴畏之此时应该挺身而出接任总统,才真正是底定了共和制度,此后各方再难反复。   而孙先生虽然是革命首倡者,但是南方革命党不仅派系众多,他手中也无兵马。北洋又怎么甘心于向孙先生低头?更何况,三民主义和共和党的土改理念大相径庭,孙先生要是依赖于各省商绅去牵制北洋,那么共和党必然是不会接受的,最终孙先生和他的党,只会成为共和党、北洋团体和各省商绅之间的受气包,这样还谈什么大展宏图呢?   更何况,现在欧洲濒临尾声,俄国革命又掀起了俄国内部的战乱,我国处于这样的国际环境中,稍有差池就会让之前从列强手中争回的那点权利付之流水。这样的局势,孙先生和他的党派真的应付得来吗?若是孙先生就任总统,就好像一个三岁幼儿在街头舞动百斤重的大刀,稍有失误就会砍伤自己的。”   一干同学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李润石的话了。萧子升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共和党这是故意把孙先生架在火炉上,然后等着反对派一个个跳进去啊。”   张昆弟显然有些不大认同萧子升的看法,“这话是怎么说的。吴主席退让总统竞选,也是为了国家能够安定团结,难道说不爱权也是错了吗?民元以来,各党之间,各省之内,无不有争权夺利之新闻,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宋教仁案,也就是东北那边安宁一些。看看现在各省同东北之间的差距,可知吴主席并不是那种只知道争权夺利之人。我们总不能因为人家谦让权力,就怀疑他居心叵测吧?”   萧子升的脸顿时有些涨红了,李润石赶紧岔开话头说道:“你们刚刚不是在争论,应该是去法国留学,还是要去东北看一看吗?”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回来,萧子升的喉头动了动,但终于没有出声打断李润石的话语,李润石马上接着说道:“我看这两件事都可以一起准备。华法教育会在北京,而共和党现在在河南、河北正开展土地改革,我们正可一路看过去。看过了土地改革的情况,那么对于东北也可心里有数了。至于华法教育会这里,哪怕我们和他们联系上也不可能立刻出发,那么自然有时间去东北游历一番。子升,还记得我们之前暑假在省内打秋风吗?”   萧子升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不少,他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北方可不是湖南,我们恐怕是打不了秋风了。”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吗。”李润石哈哈大笑了几声,又拿起筷子指着面前的菜肴风趣的说道:“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我能从韶山冲走出来,难道还不能从长沙走到北京去吗?不过现在吗,我们先吃饭,喂饱了肚皮再聊……”   阳光从侧面照入了棚内,把一干年青人都渲染上了或多或少的金黄色的光环,大家喝着店主家自酿的黄酒,然后开始轻松的闲聊了起来,棚内原本严肃的气氛顿时化开了。   当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时候,吴川坐在军事委员会的地图室内,听完了以叶声为代表的总参谋部拟定的出兵西伯利亚计划。   吴川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橡木桌子,把计划从头到尾思考了一遍,这才出声对着叶声说道:“虽然我们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为了解救捷克人,但是我们真正的目的还是恢复西伯利亚铁路的畅通和铁路附近地区的秩序。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难道是我们正面作战还对付不了当前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各支武力吗?”   叶声赶紧回答道:“总参谋部认为,以目前的兵力和武器配置,我们在西伯利亚地区不会遇到任何对手。就算他们全部联合起来也一样,唯一可担心的,是这条铁路太长,我们不可能处处分兵保护。”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他们要是不和我们正面发生冲突,而是一心一意破坏铁路的话,我们就麻烦了。因此恢复西伯利亚铁路附近地区的社会秩序就是你们出兵后的首要目标。   如何恢复西伯利亚铁路的社会秩序,我认为至少要做到两条,第一是不允许各地区之间的政治力量互相沟通,不管是红区还是白区,对于我们而言保证铁路畅通是第一位。   这一次并不是我们单独出兵,朝鲜、布尔什维克、远东自治领都有军队跟随我们行动。我们的主力部队最好不要分散,但是沿途的安全可以交给他们去保卫。布尔什维克军队保卫白区的车站,远东自治领的军队保卫红区的车站,朝鲜部队负责两者之间的车站。   你们的部队暂时不要去理会铁路以外地区的事务,但是对于阻扰铁路交通的力量,要一律进行消灭。占领了铁路之后,就是切断各方通过铁路的武装人员调动,他们可以继续维持当地的秩序,但是绝不允许他们向其他地区扩张势力。   第二点就分离捷克人同当地势力的结合,作为一支成建制的武装,有后方支持和孤军奋战是两回事。虽然我们是去解救捷克人的,但是他们未必会服从于我们的命令。所以,为了减少之后的麻烦,你们进入西伯利亚之后就要先动用武力好好的给捷克人上一课,让他们明白这里谁说了算。   我听说捷克人把布尔什维克驱逐出了伊尔库茨克,嗯,第一仗就以收复伊尔库茨克为目标。一定要把捷克人打痛,让他们知道,只有放下武器才能安全的回去自己的故乡,否则他们就得成为西伯利亚丛林中的孤魂野鬼……”   叶声顿时大为振奋的说道:“我完全支持您的意见,主席同志!”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吴川停顿了一下,对着地图室内的叶声和其他总参谋部人员说道:“这是我们革命军第一次独立的完成军、师级别的大军团调动和作战。过去几年里,我们一直都是依赖德国和俄国的军官们替我们拟定大规模战争的计划,并在大规模作战中帮助我们掌握军队并指挥军队完成计划。   但是从今天起,我们必须依赖自己的能力去指挥国民革命军在大规模战争中完成我们所计划的作战,我们要学会在一个复杂多变的战场上,独立的组织起军队的通讯、指挥和后勤供给体系。只有完成以上这几点,我们才能对着人民拍胸脯保证,国民革命军是一支能够保卫国家和人民的武力。总参谋部,是否能够交出这样一份合格的答案?”   参谋总长蒋百里信心满满的向吴川保证道:“总参谋部一定会全力保证叶副参谋长此次的作战计划,如果获得了这样的支持还会失败,那么我甘愿接受军法处置……”   对于蒋百里表现出的自信,军事委员们都没有感到有所怀疑。毕竟他们这次要对付的,不过是一个没有后方的捷克兵团和一些没有正规武力的俄国地方武装,而这几年来革命委员会对于军事方面的连续投入,几乎可以说是把国民革命军从一支松散的革命武装变成了一部组织严密的暴力机器。这样都能输掉,蒋百里当然应当被追究责任。   捷克军团总司令扬·西罗维从美国驻长春领事李那里听到交涉结果时,整个人是有些发懵的。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美国人说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应当向中国人支付,支付那个什么……”   “账单。”看到西罗维一时难以措词,端着一杯小麦威士忌的李好心的向对方提醒道:“西罗维先生,我认为吴先生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当然在金额上确实还要探讨的必要。”   扬默默的深呼吸了一口空气,然后缓缓的吐出空气以平复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这才开口向着美国人说道:“可这要求一点都不合道义,我们之前已经谈好了的,在我们过境中国的时候,所需经费应当由协约国支出。”   李点了点头道:“西罗维先生,过境的意思是路过,不是来回经过。而且因为你们同俄国人发生的冲突,中国方面给你们安排好的船期需要重新调整,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从亚洲到欧洲的船位有多紧张。中国方面要求你们自己承担原计划之外的开支,我觉得很合理。   当然在我的努力交涉下,吴终于决定做出让步,之前他们提出的500万英镑账单可以减免50万英镑,利息从下个月开始计算。之后捷克军团每个人在中国每日的支出被定为2个先令,每15天结一次账。至于交通费和前往欧洲的船费,他们不再提出索偿。   我觉得你们应当接受这样的条件,毕竟这里是中国的地方。而且,你们想要把俄国境内的捷克人全接出来,也只有通过中国才是最安全的。和人命相比,钱只是小问题。”   “很明显,美国人一定是和中国人达成了私下的协议。”扬在心里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对于这一局面他也是无能为力的,就像吴川所说的,除非捷克人不打算从中国返回欧洲了,否则他们就得按照中国人的指示去做。   扬紧张的思考了数十秒后,便向着美国人委婉的说道:“可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么多钱去支付中国人的账单,哪怕就是捷克现在独立了,我们也一样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的,更何况现在捷克还没有独立。能否请您再去同中国人说一说,等到捷克独立之后我们愿意分期偿还这笔债务,如果他们有所担忧的话,我可以用个人的名义签署一份证明文件。”   李略思考,便摇着头说道:“这恐怕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西罗维先生。捷克是美国的朋友,中国也是美国的朋友,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朋友而去为难另一个朋友。假如贵方的支付能力不足,我倒是可以为你们向国务院打一份电报,由我们贷一笔款子给你们,用于支付中国人的账单。”   扬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为难的说道:“这样重大的事情,我需要向国民会议进行汇报,这不是我单独能够决定的事务。”   美国人耸了耸肩,表示理解的说道:“这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尽快得到国民会议的回复。请记住,您的战友和同胞还等待着我们去救援,如果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耽误了救援行动,那么责任将会由你们自己承担起来……”   带着美国人的告诫,扬离开了美国领事馆。他当然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除了向已经抵达美国的马萨里克发电汇报了这件事外,扬再一次找到了英国人和法国人,希望英法能够向共和党施加压力,取消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只是此时的欧洲根本无力给与共和党什么压力了,和中国爆发的流感相比,欧洲的流感患者症状要严重的多,法国在流感疫情爆发之初,许多医生即观察到病人有吐血、咳血、五官出血等症状,而且很多医案都描述患者有身体发青、紫等缺氧现象,最后出现窒息之状态。   因为德国俘虏的协约国军队中有流感患者,于是在6月份德军中也开始出现了大批流感患者,这场流感几乎终结了协约国和德国之间的战斗。德军失去了进攻能力,而协约国这方也失去了反击的力量,西线一时重新僵持了下来。   当然,这对于协约国来说也是一个利好消息。6月初,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法国总理克列孟梭和意大利总理奥兰多再次联名请求美国提供100个陆军师,约400万人。他们给威尔逊的信件中指出:只有美国才能扭转西线不利的兵力对比,因为现在西线只有162个军心浮动、疲惫不堪的协约国师,但他们当面有200个德国师,还有更多的德军正从东线抽调过来。   可以说,六月份正是决定着法国人生死攸关的重要时间段,这样的状况下英法自然不会为了捷克人去向共和党施压,他们现在也无力向共和党做出什么施压得举动。   因此之后各国外交官就解救捷克军团的协商会议在长春召开时,扬很快就感觉到了被中国人压迫而无人为捷克说话的痛苦。美国只是在道义上表示一定要解救捷克军团,但是鉴于欧洲战场的形势,美国人对于出兵一事迟迟没有赞同;英、法、日、俄四国虽然也赞成出兵俄国,但是英法只愿意派出几名军官,俄国则认为出兵不应当只是解救捷克人,而应该乘机向莫斯科推进,顺便把布尔什维克政权也消灭了。   至于日本人,不仅赞成出兵,还主张大举出兵,但是要求把海参崴港、中东路、西伯利亚铁路交由协约国共管,理由是担心派遣军的后勤供应不及时。   日本人的要求自然遭到了中国人的反对,共和党派出的代表反对把港口、铁路交由协约国公管,认为日本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为了解救捷克人,而是想要乘机控制中国的港口和铁路。并且共和党还指出,当前日本所流行的大流感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一场瘟疫,共和党拒绝在日本的流感获得控制之前中国对日本人进行开放。   仅仅一个日本流感的名字,中国人和日本人就足足吵了数日。日本人在中国人拿出了日本报纸对于流感的详细报道后,方才失去了之前气势汹汹的争辩声。日本的医学和报纸都较中国发达,因此日本发现流感和进行报道都比较详细,几乎比中国这边早了一个月左右,因此就连西方在华医生都认为大流感确实是从日本传递到上海,然后沿着长江往内陆传播的。   不过日本人只是消停了一天,第二天日本人就在会上提出了日本的流感病毒其实来自巴达维亚,是荷兰人从欧洲带来的说法。于此同时,日本在本国的报纸上迅速把流感命名为了荷兰流感或是欧洲流感。   只是日本不管怎么撇清流感和本国的关系,都无法阻止共和党发布了对于日本入境人员进行隔离十四天的防疫检查法。这样一来日本想要大举出兵中国东北的可能性,几乎已经丧失了大半。捷克人和俄国人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天天的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上,会议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有用的结果。   而在这个时候,世界的局势又出现了一些变化。6月24日到26日,安纳托利亚西部伊兹密尔地区的希腊裔居民发起了大规模的游行抗议。   这场游行抗议的诱因是,土耳其军队在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希腊人居住区发现一些传单,传单号召希腊人起来同奥斯曼帝国进行抗争,把色雷斯东部、特内多斯岛、安纳托利亚西部伊兹密尔附近地区,这些希腊人的聚集地同希腊本土合并,建立一个跨地中海的大希腊王国。   老实说,虽然这场战争加重了奥斯曼帝国底层民众的负担,使得不少普通民众已经产生了厌战的情绪,但是帝国境内的希腊人还是比较老实的,并没有像亚美尼亚人、阿拉伯人、阿塞拜疆人那样谋求什么独立运动。哪怕有人在希腊人的居住区散布这样的传单,也有希腊裔居民在第一时间向土耳其军队做了报告。   但是土耳其军方却并不信任这些希腊人,特别是这场战争对于同盟国越来越不利,一力主战的土耳其青年党更是不敢放纵任何可能导致自己统治塌台的危险因素。于是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土耳其军方决定把靠近沿海地区和交通要道的希腊人迁移到沙漠边缘地区。   只是土耳其军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统治力,在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了亚美尼亚人之后,帝国境内的希腊人第一反应是,军方这是打算把他们赶进沙漠去送死,就和亚美尼亚人一样。因此即便是并不认同传单内容的希腊人也联合了起来,走上街头游行反对军方的迁移决定。   在伊兹密尔的居民游行规模越来越大之际,束手无策的土耳其军方于是试图用武力进行清场,军队驱散游行人群时发生了武力冲突,上百名游行民众被打死打伤,于是游行很快就变成了起义。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权力为“三帕夏“所瓜分。恩维尔帕夏、杰马勒帕夏、塔拉特帕夏三人。他们自青年土耳其党夺权执政后,就成为了帝国的实际统治者。   恩维尔帕夏此时正乘着俄国革命之际,推动其所制定的高加索作战,试图从俄国人手中夺取整个外高加索地区。杰马勒帕夏此时正驻守在叙利亚和英法军队对峙,保卫着帝国的腹部。塔拉特帕夏坐镇于伊斯坦布尔,控制着帝国心脏。   伊兹密尔起义等于是在帝国柔软的腹部捅了一刀,该地区本就没有多少军力,大多都被恩维尔调动去了外高加索,因此起义很快就在地中海沿岸扩张了起来。虽然参加起义的民众并没有打出独立的旗帜,而是要求减轻赋税,结束战争。但是这个口号显然要比独立更加吸引土耳其民众,一时之间整个安纳托利亚西部地区都有些风雨飘摇了起来。   已经占领了巴统和卡尔斯的恩维尔不得不停下了向巴库进军的脚步,开始从前线抽调兵力回去后方镇压安纳托利亚西部的起义。   也就在这个时候,亚美尼亚民主共和国接受了来自巴库苏维埃的一笔军火和10万英镑经费的资助,并在俄共布的调解下暂时搁置了同格鲁吉亚之间的领土纠纷,把精力放在了对土耳其军队的打击上。   十月革命之后,达什纳克党趁机策动亚美尼亚自立,在1918年5月建立了亚美尼亚民主共和国。不过亚美尼亚民主共和国自成立开始,就同周边的奥斯曼帝国、格鲁吉亚、阿塞拜疆都出现了领土纠纷,在加上达什纳克党是资产阶级政党,又同国内的布尔什维克党存在着斗争,于是达什纳克党领导的亚美尼亚政府便极力向协约国示好,试图获得协约国的支持。   只是邓斯特维尔和马尔森为统帅的英国远征军约1.1万人于1918年5月进攻波斯,占领了高加索一部和北波斯地区,但是协约国距离亚美尼亚之间还是无路可通,因此亚美尼亚政府虽然敌视布尔什维克主义,但还是接受了巴库苏维埃送来的援助,决定和对方携手一起对付土耳其人。   在恩维尔从前线抽调军队离开后,亚美尼亚人也同时向入侵的土耳其军队发起了反击,一时之间原本还能维持的奥斯曼帝国,形势突然就变的恶劣了起来。   6月29日,王亚樵同巴库人民委员会主席兼外事委员斯捷潘·邵武勉进行了会晤。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里海,和海边笔直宽敞的林荫大道,王亚樵不由对着身边的邵武勉说道:“这里比上海的外滩还要漂亮。我在海上看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上海。”   邵武勉听过了翻译转译的话语后,扬了扬眉头说道:“那么等战争结束之后,你应该再来一次,那时的巴库会更美丽。不过我听说你准备离开巴库了?”   王亚樵对着他点了点头后说道:“是的,我在巴库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该给英国人在背后放一把火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自己了,我希望下一次我过来的时候,红旗依然飘扬在巴库城的上空。”   邵武勉沉默了许久,事实上他对于中国同志所使用的那些花招并不感冒,这在他看来和帝国主义的手段没什么两样,利用军火和黄金去迷惑切割各民族、各地区之间的联系,并诱使他们互相攻击,最终让阿塞拜疆乱成了一团。是的,现在谁也掌握不了这里,任何人在这里都有可能被攻击,包括帝国主义者在内。   不过邵武勉倒也知道,阿塞拜疆的形势虽然恶化了,但是对于帝国主义者却更坏,因为这一地区的各政治力量已经不再把反布尔什维克当成了第一需求,反而开始谋求某种地方割据。也就是说帝国主义者不能再简单的以反布尔什维克为号召,把各政治力量团结在一起了。   土耳其军队的暂缓进攻,更是给了巴库人民委员会以喘息的时间。他思想了许久,还是向王亚樵感谢道:“对于中国同志的帮助,我们不会忘记。我也希望你这次能给英帝国主义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6月29日,第一届东亚运动会在长春体育馆正式开幕,原本吴川只是想要办一届全国运动会的,但是因为远东自治领、朝鲜、日本及菲律宾等地也派出了代表队,于是这届运动会就改成了东亚运动会。   国内各省基本都派出了代表队,当然是在革命委员会提供了补贴的情况下。而流落在大陆的台湾人也组建了一支代表队,这一度引起了日本人的抗议,日本人认为这些台湾人不能代表台湾出赛,而且台湾代表队的名字前应该加上日本两字。   负责主持本届运动会的梁廷栋则公开回复道:“体育赛事和政治无关,在体育赛事中施以政治压力有违体育精神。西方古时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时,各国还约定在比赛期间不动兵戈呢,我们不觉得台湾派人参加触犯了日本的利益。”   在这个时代,民众对于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关注只限于一种运动爱好者的关注,并没有把宏大的体育赛事当成一种国际文化交流,因此欧美的外交官并不认为梁廷栋的回答有违国际准则。   而东方的民众,哪怕是最为西化的日本,对于体育比赛也只是当作了西方人的奇怪习俗,哪怕日本是亚洲最先参加过奥运会的国家,但是日本人对这桩国际赛事也没多加关注,还是寻求了财阀的投资才凑齐了日本运动员出行的旅资。   总的来说,日本外交官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抗议,不过是一种应激性的反应,而不是什么深谋远虑。虽然有一些日本精英觉得让台湾人、朝鲜人出现在这样一场运动会上很不妥,但是他们也不能说清楚这不妥究竟在哪里,自然就得不到各国的支持。   更多人的看法就是,日本人又在小题大做,试图向中国人找茬以敲诈好处了,只是日本上下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和中国开战的欲望了,这样的讹诈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因此他们觉得,日本人简直是没事找事。   跟着日本代表队来长春观赛的原敬,对于外交官员的退赛请示选择了避让,他认为这是外交省和代表队自己的选择问题,因为来参加本次运动会的运动队员是以个人身份而不是政府派出,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一名普通议员,不能干涉政府事务。   在一番手忙脚乱的交涉后,外交省重新把问题踢给了日本代表队,他们接受了原敬的意见,在政府方面继续提出抗议,但是对于日本代表队是否退赛一事则交由代表队成员自己决定。   29日早上七点三十分,原敬从车站前的大和旅馆出发乘车前往十月广场。陪同他的后辈,也是每日新闻社记者海老俊,在车上有些不解的向他请教道:“原前辈,这种情况之下,断然的离开以压迫中国人做出让步,不是更为合理吗?哪怕中国人不肯做出让步,国内的民众至少也会认为您维护了日本国的威严。”   原敬转头看着他正想说话,车子突然猛的停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按住了前面的座椅稳住了身体,边上的海老俊赶紧扶住了他,并向前面的司机质问道:“怎么回事?”   司机一边回头道歉,一边指着前方路上说道:“刚刚边上的骡车冲了出来和前面的汽车撞上了,原先生,您没事吧?”   原敬坐正了身体,用手按住胸口深呼吸了一两次后,这才平静的对司机说道:“你下去看一看,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帮助他们一下吧。”   司机和坐在前面的秘书都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开门下了车。这场车祸不算小也不算大,骡车和汽车都翻了,但是车上的人都只是受了点轻伤,倒是那头闯祸的骡子被撞了个半死。维持交通秩序的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然后呼喊了几句,就有不少行人跑了过来,撸起了袖子,在警察的指挥下把车子和骡子都抬到了一边。   坐在车上的原敬看着这一幕,对着海老俊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在的中国。一名穿着制服的人站出来高喊一声,边上的行人就立刻响应了号召,不管是穿长袍的,还是穿短衣的,都丝毫没有芥蒂的服从着制服者的命令,没有讨论什么高下尊卑之分。   十几年前我来中国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中国,不仅城市破破烂烂的,普通民众身上也大多肮脏不堪,毫无卫生之概念。   上层的绅士虽然穿着华丽的衣服,但是他们对于国家和公共事务几乎毫不关心,只关心个人或家族的未来;至于中国的官宪,则把底层的民众视为猪羊,只想着在任期内敲诈盘剥地方上的民众;而普通民众也是麻木不仁,对于这个国家的上层和官员只有畏惧和痛恨。   假如你见过十几年前的中国和中国人,你就不能够相信会出现长春这样由中国人建设起来的城市;你就不可能相信中国人不仅能够把街道清洗的干干净净的,还能把自己身上也收拾干净;你就不可能相信,中国人会在没有制服者的威胁下,团结一致的做一件事。   假如中国5万万人都如此团结一心,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同中国为敌,日本明治维新以来获得的成就都将会在这样的对抗下化为乌有。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去遏制中国的发展,而是要确保帝国在马关条约中获得的利益不被中国人夺回去。   日本和中国之间,既是敌人也是朋友。既然帝国已经把南洋视为了开拓目标,我们就需要中国帮助我们分担欧美列强的压力;而为了保卫帝国在朝鲜半岛、台湾及中国南方的利益,我们又需要借助国际秩序压制中国,不能让中国人颠覆现存的东亚秩序。   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个台湾代表队和中国人置气,只会让各国觉得我国心胸狭窄,丝毫没有尊重东亚和平的意思。只要各国觉得帝国在对中关系中依旧处于强势地位,那么各国就不可能出手帮助我们压制中国人。其实,有时候帝国露出软弱之态并不是坏事,只是我国的大部分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治开化以来,我们实施了全面西化的国策,这固然使得我国国力大涨,但是一味学习西洋的霸道,却忘记了我们过去的忍让之道,这同样是一个大问题啊。”   海老俊一边思考着原敬的言论,一边下意识的朝着车子前方的车祸现场望去,大约只化了七八分钟,前面的车辆就已经全部被清理到了路边,行人纷纷散去,道路再次畅通了起来,而街道的另一侧则始终保持的通行,并没有什么人停下来围观。   这确实是一个不太一样的中国,哪怕在日本的东京也不可能不出现看热闹的围观者,于是整条街道都会被堵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快速的恢复通行。   在海老俊思索的时候,原敬又对他补充了一句:“我刚刚说的话,你可不能登出去,现在的日本国民可接受不了我的话。在他们看来,任何对外的示弱都是有辱国体,简直是不知所谓……”   站在体育场西侧看台上的贵宾席上,吴川扶着栏杆俯视着这个可容纳4万人的椭圆形体育场;下面的观众正陆续入场,和这恢弘的建筑相比,这些观众就显得渺小了。哪怕在后世见过不少宏大的建筑,但是站在这看台上的吴川依然觉得心潮澎拜了起来。   吴川尚且如此,站在他身后的宋云桐、孟继周等委员也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们并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但是空无一人的体育场和坐满人的体育场,带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哪怕只是注视着自己,都足够让人紧张万分了。   当然,比这些委员更为不堪的,还是那些被邀请来的各蒙古王公,有些人一辈子看到过的人大约都没有今天一次看到的多。   蒙古王公中最放松的大约应当属土尔扈特卓哩克图汗恭本德吉特了,这位王爷对于政治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热爱音乐,来到长春之后倒是很快同吴川相熟了起来,对于面前的一切不仅不感到紧张,反而感叹道:“这要是能够在这里安排一场歌会,恐怕就更加震撼了。”   吴川回头对他笑了笑说道:“是啊,蒙古长调最为适合这种大场面,不过适合观众欣赏的场所还是应该放在大剧场,那里的舞台扩音效果很好。我劝你不如留下来,就在长春建立一个整理蒙古歌谣的蒙古乐团,然后把蒙古歌谣搬上舞台,到时就可以向世界展示蒙古族的传统文化了。”   恭本德吉特听了大为心动,他试探的问道:“建一个这样的乐团要花不少钱吧?您能给我多少钱?”   吴川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愿意出面主持这个乐团,我可以先拨给你10万元,然后根据你建立的规模每年拨给款项。眼下外蒙、内蒙几乎都没有战事了,蒙古的传统都在各种歌谣之中,要是没人出头把这些歌谣记录下来,对于蒙古族来说不亚于是一大损失。各族共和,就是要把各民族中最为优秀的文化留传下去,而不能像满清和帝国主义那样,四处屠戮和消灭各民族的传统文化,我认为这才是共和的真意,你们怎么看?”   蒙藏事务局总裁贡桑诺尔布、东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乌泰、外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那木囊苏伦及内外蒙古各王公都纷纷出声道:“主席说的是。”“主席说的好啊。”“我们完全支持您的决定……”   库伦之夜死掉了太多独立派的王公,加上库伦活佛的倒戈,使得外蒙古王公们最后选择了重新回到中国的怀抱。但是内外蒙古依然有不少王公和贵族是想着要从中国独立出去的,只是蒙古内外的局势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这些独立主义者都没下注,蒙古独立的机会就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过去外蒙古王公想着要从中国独立出去,一个是想要赖掉难以还清的蒙债,一个就是俄国势力在外蒙古的扩张,使得这些蒙古王公认为蒙古可以在中俄之间左右逢源。   只不过这些外蒙古王公没有预料到,欧洲会突然爆发战争,这场战争甚至连沙皇的皇冠都打飞了,原本在中俄之间左右逢源的美梦立刻就消失了,中国人趁着俄国在欧洲连年大战后内乱的机会,直接把俄国人从外蒙北部驱逐了出去,这里也是外蒙古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掌握了这里也就掌握了外蒙古。   当中国把俄国和库伦之间的联系切断之后,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贵族王公们就失去了对于俄国的信心,这些王公们很清楚外蒙古的部族武力是打不过中国军队的。不仅仅是在武器上存在着巨大差距,就是在战斗意志上,蒙古牧民也没有为王公去死的念头,因为外蒙古的王公贵族对待自己的牧民过于残酷了。   而在革命委员会为外蒙古各旗清理了蒙债,帮助各旗划分了草场和建立了畜牧公社,修建了连同库伦和内地及东北的铁路后,牧民们最后一丝同革命军交战的念头也失去了。   过去,在外蒙古商人来收皮子和羊毛、口蘑等土特产时,价格都会压的很低。比如一张狼皮在外蒙不过0.3-0.4元,在张家口就涨到了1.5-2元;口蘑百包也不过就换得一箱砖茶。一头羊在外蒙古只值1两、2两,但是在北京或哈尔滨则涨到了3两-6两。   在张家口和库伦、张家口和乌里雅苏台间开通了汽车之后,一台载重1.5吨的卡车在土路上每小时行驶34-45公里,张家口到库伦的行程从10天以上降到了3天之内;过去需要从库伦中转的乌里雅苏台,现在也一样可以坐汽车在3、4天内到达了。   汽车的开通,在建的铁路,不仅极大的拉近了内地和外蒙古的距离,也大大的降低了运输成本。特别是在俄国被战争拖垮后,外蒙古的商业很快就倒向了国内,去年外蒙古同内地的贸易总额就达到了3亿元,其中一半以上是同东北达成的。   过去外蒙古这里凡丝茶杂货以及食用调料无不加税,以红茶、曲绸两样税最重。红茶每箱价值二十余两,抽税五十余两;曲绸每匹价值不过五六两,抽税需十六七两;现在么都被减少到了25%以下。   蒙古民众的收入要比欧战爆发前高了2倍,而革命委员会这些年在外蒙开垦的耕地,也让外蒙古从1911年的2.7万公顷耕地上升到了30万公顷,其中大部分在巴音图们这片靠近东北的肥沃土地上,去年外蒙古的粮食产量达到了1.65亿斤,满足了外蒙古60%以上的粮食需求,这大大降低了外蒙古从内蒙、新疆、俄罗斯购买粮食的需要。   可以说,现在的外蒙古牧民更愿意信任革命委员会,而外蒙的王公们也几乎难以再生起对革命委员会反抗的念头,随着外蒙古的铁路和公路的修建,革命委员会在外蒙古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大了。现在外蒙古的人口从1911年的6、70万上升到了90万,汉人的比例从六分之一上升到了三分之一。   而今次被邀请来长春的外蒙王公,在看到了五星体育场的宏大后,就更加生不起反抗革命委员会的念头了。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对于内蒙古诸位王公来说,他们原本独立意志就不如外蒙古坚定,一方面在于内蒙古距离内地最近,和内地交流的最为频繁,西部蒙古的汉人移民已经差不多和蒙古族五五开了,自然就不会有这么坚定的独立念头;另一方面则是,内蒙古独立意识最强的东部地区现在完全融入了东北革命委员会,过去引诱内蒙古民族独立的外蒙古和日本等外因,现在都消失了。   日本的势力被逐出南满后,内蒙古各部就失去了同日本联系的通道,而从锦州到赤峰到巴音图门的铁路开通之后,东北革命委员会的军政和商业力量也顺着铁路抵达了内蒙东部,对原本部落制的内蒙古盟旗制进行了革命化的改造,从而把牧民和王公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给切断了。   没有了世代控制的牧民和部落草场,这些内蒙王公最多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牧场主,不再是能够代表部族出头的政治代表,他们身上的政治属性已经被剥给了牧民合作社,这一被共和党组织起来的牧民生产单位和行政单元。   只不过内蒙古的自然条件要比外蒙古好的多,加上满清对于内蒙古各王公视为内藩,一直以来对他们在政治经济上也颇为优待,因此内蒙古各王公对于本部族牧民的压迫要比外蒙古温和的多。因此虽然牧民合作社建立了起来,但是这些蒙古王公在本部族内还有较大的影响力,于是东北革命委员会对于内蒙古的王公也较为宽容。   这一点从革命委员会在东蒙古的驻军和外蒙古的驻军数量上就能对比出来,后者的数量不仅是前者的数倍,还驻扎了一个完整的野战师,而前者则只有一个不满编制的治安师而已。   可以说,从革命委员会把日本逐出南满,又从俄国手中夺回了大半个外蒙古地区的控制权后,东蒙古地区的蒙古王公就已经开始转变心思了,等到了革命委员会收回了唐努乌梁海地区,并正式将俄国势力从外蒙古北部逐出,就连西蒙古的王公们都改变了心思。   卓索图盟盟长、清末蒙古王公联合会会长、民国蒙藏事务局总裁贡桑诺尔布,在袁世凯病重之后就意图改换门庭了。虽然以部族属地来说,贡桑诺尔布的部族在赤峰附近,算是东蒙古的一员,但是他久居北京,实际上已经成为西蒙古王公的代表人物。   作为蒙古“新派”王爷的代表,贡桑诺尔布在政治上倒是不保守,1903年赴日考察之后就开始推动蒙古的教育和工业发展,1913年更是在北京设立了蒙藏学校,以向蒙古西藏青年灌输现代科学,这无疑让他在保守的蒙古王公中失去了不少分。   只不过局限于国内外政局,贡桑诺尔布把蒙古的开放寄托在了日本人身上,这客观的为日本人扩大了对于内蒙古地区的影响力。贡桑诺尔布为蒙古族开办的几所学校,都是聘请的日本教习,这其中不乏日本的军国主义者。   因此在1916年以前,贡桑诺尔布和西蒙古的王公都是支持北洋政府,反对夺人产业的革命委员会的。至于反对一切汉人进入内蒙古,主张蒙古独立的王公则越来越少。1917年革命委员会通过防疫行动进入归绥、河套地区后,西蒙古就连坚决抵制革命委员会的声音都少了许多。   这一次西蒙古诸王公前来长春参加运动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场体育赛事。站在吴川身边的蒙藏事务局总裁贡桑诺尔布和吴川闲聊了几句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对方请教道:“吴主席,我们蒙古各盟旗现在已经一致认同了在中华民国国体下的国家统一,但是现在蒙古各部却被分割的四分五裂的,这恐怕也不利于民族团结吧?”   吴川回头看了贡王一眼,他很清楚现在的内蒙古变成了什么样子,革命委员会把东蒙古切下来之后北洋政府也没有闲着,从内蒙古身上划出了热河、归绥、察哈尔三个特别区。和东北革命委员会依赖资本和政治不断改造东蒙古的部族社会不同,北洋政府采用的是传统的移民实边之策。   虽说北洋政府确实要比内蒙古的王公们实力强大的多,但是在垦荒这件事上北洋却真的拿不出多少资金来,再加上北洋上下还想从中赚上一笔,因此在对内蒙移民垦荒的过程中就出现了急功近利的情况。除了河套地区外,其他蒙地的开垦都出现了和牧民争夺草场和胡乱开垦的现象。   蒙地虽然有着许多荒地,但因为其沙壤土的特性,不少土地耕种上一两年就变得贫瘠了,而农民就会选择弃耕另开新地,这就使得大批草地变成了荒漠,这种浪费和破坏环境的行为自然遭到了牧民的抵制。再加上定居的农民一般难以收集到足够的牛粪作为燃料,因此就会大肆砍伐草原上的疏林,号称平地松林800里的赤峰以北地区,在本世纪初已经看不到森林的面貌了。   东蒙古地区因为有着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和投入水利设施,加上组织了牧民合作社,因此耕地和牧场之间的矛盾要比革命之前缓和了许多。而西蒙古地区牧区和农业区争地、争水的矛盾就大的多了,在北洋的军事压力下,西蒙古地区的牧民几乎就没有一个能够同北洋政府沟通的渠道。   这也就使得,原本积极站在北洋政府这边对抗东北革命委员会的蒙古各王公,现在都纷纷转变了姿态试图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了。在他们看来,革命委员会虽然公开宣传要解放牧民没收王公们的草场,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不少余地的,至少乌泰就活的很舒服。   而北洋这边虽然支持王公对于部族的传统权力,但是却没有底限的从他们部族手中夺取草场用于开垦,这样继续下去即便他们能够保住自己的王公名号,部族也要因为失去草场而无法生存了。部族都要活不下去了,保留王公的名号还有什么意义?   吴川思考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回答贡王,而是先问了问身边的另外两人,东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乌泰、外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那木囊苏伦,“你们对于贡王的意见有什么看法吗?”   乌泰不假思索的说道:“内蒙古重新合并起来也不错,六盟本就为一体,现在分为数个地区管理本就不太方便。八世内齐托音现在已经成年,他已经几次向我提出,希望能够前往归化城的小召坐床为那里的信徒祈福。”   显然乌泰认为内蒙各部的合一是有利于自己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让八世内齐托音回归主寺了。小召属于归化城喇嘛印务处管理,是内齐托音系统的主寺。   七世内齐托音坐化后,喇嘛印务处也推出了灵童,想要把拥有巨大财富的小召控制在自己手中,但是哲里木盟抢先推出了自己的灵童,又获得了革命委员会和北洋政府的承认,导致喇嘛印务处推出的灵童被直接排除。这使得呼和浩特喇嘛印务处与哲里木盟的矛盾激化,小召归其管辖,也就无法迎请八世内齐托音回主寺坐床。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势力大涨,蒙古各王公此次前来长春,几乎就代表着内蒙古各盟旗已经承认了革命委员会对于内蒙古的统治权力。在这样的形势下,八世内齐托音回主寺坐床已经不可能会有什么阻扰了。作为八世内齐托音的主要支持者,乌泰显然是想要利用八世扩大自己在西蒙古王公中的影响力了。   吴川不置可否,视线从乌泰身上掠过,转到了那木囊苏伦身上。虽然吴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是那木囊苏伦还是紧张的说道:“活佛极希望能够来长春拜访您,假如您能够准许的话。”   吴川能够听的出来,这是哲布尊丹巴博克多格根向自己服软了,之前俄国人还没有露出颓势的时候,共和党对待这位库伦活佛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礼遇,连那木囊苏伦这位曾经附议向俄国请求独立的和硕亲王都委任了外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一职。   不过随着十月革命爆发,革命委员会将俄人势力从外蒙古驱逐之后,库伦地区就进行了一轮清洗俄国间谍的运动,哲布尊丹巴也被软禁于寺庙内快有半年了。   想到这里,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活佛是应该来内地看看,只有见过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才不会胡思乱想么。不过现在日本流感颇为流行,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到时我会让人专门去迎接活佛来长春的,现在么你还是说说对于贡王的看法吧?”   听到吴川并无拒绝活佛来长春,那木囊苏伦略略松了口气,只要吴川愿意接见活佛那么事情就没有变的最坏,他于是把心思转到了贡王的话语上,片刻之后就说道:“我以为,从前清开始内外蒙古就互不统属,内蒙古的事务我也不便多嘴,究竟是回归过往,还是保持现状,还是应当看是否符合国家的需要了。”   吴川瞧了他一眼,又追问了一句,“那么你对于现在外蒙的四个自治区有什么看法?”   那木囊苏伦思考了一下后回道:“实际上这样的划分并不符合外蒙各部的游牧生活,各部族的传统春夏牧场和秋冬宿营地现在都出现了跨区现象,有些部族为此出现了矛盾,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有一个统一的机构对各区之间的部族进行协调。   另外,唐努乌梁海以东,现俄国外贝加尔省地区的巴尔虎人希望能够回归外蒙古,他们的代表仁钦诺还托我向你转交一笔亲笔信,我之前已经让人送给您的办公室了。”   吴川看了三人一眼,正打算说话,梁廷栋走过来向他转告道:“主席,开幕式差不多要开始了,您要开始准备了。”   吴川向梁廷栋点头致意,然后向着边上的蒙古王公们说道:“我觉得各位的请求很值得党中央研究,只要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那么党中央就不可能不接受有益得建议。我一直都主张,中国不是属于那个民族单独所有的,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民的祖国。大家过来的时候应该看到街道对面的大厦了,那里将会是今后民族事务委员会的办公地,我把它命名为民族宫,今后各民族都可以派出代表在这里讨论民族和国家事务……”   在30只小号组成的铜管乐团奏起的《我的祖国》的乐曲中,吴川及共和党、各地区的贵宾从体育场的正门走了进来,于此同时300名少女合唱声,也通过安装在体育场各处的最新式的播音器传遍了体育场内外。   3万9千名观众纷纷起身跟着参与起了合唱,并向进场的吴川挥手欢呼,仅仅是一个开场仪式就让体育场内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虽然观众们的欢呼声振九天,但是场内的秩序丝毫不乱,不管是呼喊声、合唱声还是鼓掌声都渐渐整齐划一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吴川倒是仿佛看到了后世的国庆阅兵式或是朝鲜的阿里郎,当然眼前的这些观众并没有这么后世标准,可是这种自发形成的秩序,倒是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军队了。站在离吴川不远处的日本人看着这一幕,既感到难以理解,也隐隐有了几分心惧。   吴川并没有回身去观察身后这些人的脸色,他先是接过了一名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递给自己的鲜花,然后便拉着小女孩一边向着礼台走去,一边用握着鲜花的右手向看台上的观众们挥手致意。   从正门到礼台几百米的道路,吴川足足走了十五分钟。当吴川站在礼台上的扩音器前,音乐终于停了下来,观众们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吴川对着扩音器大声的说道:“西方人把运动又称之为体育,就是谋求个人身心健康的身体教育,一个合格的社会公民,不仅仅要有完整的人格,分辨是非的智识,更应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去年《新青年》上有一篇名叫《体育之研究》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好: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我们想要改变一个旧社会,没有足够的革命精神是不够的,没有一个能够负担革命工作的身体就更不行了……   接下来我宣布,东亚第一届运动会正式开幕了,希望各位运动员都能取到一个好的成绩。体育之精神,在于:更快、更高、更强。”   吴川说完之后便后退了一步,接下来音乐再次响起,各地区的代表队开始一一入场。此次国内来了39只队伍,国外来了6只队伍,日本队临时改变主意拒绝参加,最终参加运动会的只剩下了44只队伍。除了东北三省和大学生、工人代表队达到了7、80人外,其他代表队少的只有2人,多的也就10多人。   因此一个半小时之后,入场式就结束了,吴川于是退回到了后面的座位上,开始观看第一个比赛项目:男子气步枪射击。原敬被安排在了他的座位旁,两人就着这个时间开始交谈了起来。   原敬首先向吴川恭维道:“真是一场出色的大会,我觉得这场大会一定能够给观看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短短几年时间里,您居然能够把东北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可真让人难以置信。”   吴川面带微笑的回道:“但是就中国来说,我们还是不及日本。原先生在任上完成了这么多事,未来的日本在您所规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的话,那么日本必然还会一直领先于东洋的。”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原敬心里倒是很愿意同吴川建立起良好的个人关系,以东亚的传统文化来说,个人交情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出人意料的效果,这一点他们在李鸿章和袁世凯等人身上早就得到了验证。   只是和共和党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原敬已经知道共和党人和传统的中国人相差的实在太远,所谓的人情世故在共和党内被视为了旧传统的一部分,是需要被破除掉的陋习。   而带领着共和党前进的吴川,在这方面无疑是做的最为坚定的。私下相处时,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温和风趣的人物,但是到了公事上面,他却又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试图用个人关系去动摇他在政治上的决定,无疑就是自作多情了。   因此原敬稍稍和吴川寒暄了两句之后,就换掉了有些生硬的汉文,转而用娴熟的英语向吴川试探的说道:“能够看到中国从颓废中崛起,我们日本也是颇感欣慰的。日中两国居于东洋已有数千年之久,和我们两国相比,欧美列强其实都是外人。   此次欧洲大战,世界各国无不被摄入战争,死亡之惨重可谓史无前列。由此观之,西洋文明实在是有着不可弥补的缺陷,若是让西洋文明深入东洋,我担心今后东洋也将永无宁日了。是以,日中关系实乃是唇齿相依的关系,面对如此暴虐的西洋文明,两国若不能携手共御,我担心今天欧战之惨剧,明日未必不会发生在亚洲。   若真如此,那就是亚洲人种的大不幸了。”   拿着望远镜观看着赛事的吴川,一边注视着比赛,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最先想要脱离东洋加入西洋的,不正是日本吗?说起来,日本几次协助西洋列强入侵我国,可一点都看不出有唇亡齿寒的意思啊。”   对于吴川的直白,原敬丝毫没有动气,他不急不徐的说道:“老实说,这应当是贵国的责任,如果不是贵国无法抵抗西洋文明入侵东洋,那么日本就不会主动担负起对抗西洋文明的责任。而以日本这样一个小国,显然是不能同西洋人正面对抗的,只有借助亚洲的人口和资源,日本才能保卫东洋之文明。我不认为,我国做错了什么,说到底这也是无奈之举罢了。”   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吴川转头打量了一眼原敬后说道:“原先生说的,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只是我国的民众恐怕是难以理解贵国的举动的。”   原敬注视着吴川的眼睛回道:“让民众跟随着国策前进,这不就是政治家的责任吗?”   吴川眨了眨眼,针锋相对的说道:“就贵国的政治来看,似乎一直是政治家跟随着民众的意志前进。”   原敬沉默了数秒后,语气更显缓和的说道:“日本和中国之间不仅仅是地理上的邻居,同样也是贸易上的重要伙伴。   1913年日本进口中国的货物总额接近4亿日元,日本出口中国的货物总额是3亿日元出头;而今年上半年,日本从中国进口金额每月平均7000万日元,日本向中国出口金额每月也达到了6500万日元。   对于我国来说,中国已经超过了美国,成为了第一大贸易伙伴;而日本也是中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美国。可见,日中之间的合作是互利互惠的,两国要是转向了对抗,对于日本和中国的民众来说都是一个灾难。吴君,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沉吟了数秒之后,吴川终于认真了一些说道:“原先生你说的不错,就目前两国的经贸联系来看,中国和日本合作比对抗有前途……”   口中虽然表示了对于原敬话语的认同,但吴川心里其实并不这么看。日中关系现在虽然是重要的,但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重要,因为日本的地位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正面临向工业国转换的半工业国,日本无疑是领先于现在的中国的。以革命委员会收集到的日本各项数据,吴川能够做出一个简单的判断,那就是在这场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日本至少可以宣布自己完成了初级的工业化进程,在各部门中的工业产值将会超过农业产值。   但对于中国来说,日本的工业化也仅仅就是如此罢了。去年日本的粗钢产量还不到80万吨,而中国全国的粗钢产量已经突破140万吨,今年已经预见是要突破200万吨了。   日本在重化工产业上对于中国并无什么优势,在电气和通讯产业上还要弱于中国,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是军事和造船工业,还有就是纺织工业了。   之所以日本的工业能够如此快速的被中国赶上,首先就是双方走的工业发展道路不同,日本走的是英国式的发展道路,先轻工业后重工业,通过轻工业的积累为重工业筹集发展资金。假如没有甲午战争的赔款,日本的轻工业都未必能够发展起来,因为日本的农业本就不发达,难以向工业提供积累、原材料和市场。   但是东北走的是先重化工工业后轻工业的道路,还大量的引进了电气技术用于取代蒸汽动力,虽然中国的农民比之欧美各国还是贫穷的,但是凭借着数量优势,使得农民能够提供的市场总值还是要比日本高的多的。再加上东北的资源丰富,地势平坦,只要能够开发出来就能为工业提供大量的原料和积累。重化工工业的自我增殖特性,又大大的降低了再投入开发的费用。   除了造船工业和军事工业一时难以追上日本外,其他各项产业中国都在迅速的追赶着日本。可以说,日本除了因为先发的工业技术方面还对中国占有优势外,在资本、原材料、人力方面完全是不如中国的,而即便是在这些暂时领先的技术上,日本也远不如美国和德国等有着丰厚积累的欧洲工业国。   因此,日本在中国和西方工业国之间地位很是尴尬,因为中国拥有更丰富的原材料和人力,因此日本不能同中国的产品在价格上进行竞争。而想要用日本的技术利用中国的原材料和廉价人力,日本的技术同欧美相比又落后的太多,很难吸引到革命委员会。   之所以双方现在还能合作下去,主要还在于欧战带来的战争景气,使得世界对于生产能力的需求超过了对于质量和成本的要求。现在只要能够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能够卖出去,而就这一点来说日本的生产能力对于东北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补充。   但是,这种好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一旦战争结束欧美各国的工业产能转向民用,那么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的工业都不可避免的要受到冲击了。   当然,吴川并不会对原敬指出这一点,他认同了原敬对两国经贸联系上的观点后,随即便重申道:“……不过,我还是认为,中日之间的关系往何处去,终究还是要看日本向往那边走。您知道的,中国并没有发展海军的意思,因此在中日关系上,我们是防御的一方,拥有海上强势力量的日本,才是那个进退自如的角色。”   对于吴川的戒心,原敬也有力不从心之感,但是他却又明白,吴川说的并不错。虽然民国建立以来革命委员会越来越见强势,但是没有海上力量的革命委员会终究只能被海权国家所压制,让英国和日本所担忧的不是中国的海上力量,而是美国的海上力量。   这也就是英国和日本能够容忍革命委员会的主要原因,反正革命委员会再怎么折腾也下不了海,真正令人的担忧的是美国在东亚获得中国人的支持,那么英日同盟就难以在东亚压制住美国舰队了。南洋纳吐纳独立事件,迫使英国人做出让步的,正是那几艘美国军舰。   然而日本能够往哪边走?真的放弃日英同盟去同中国交好吗?这样的战略就算是原敬还在首相的位置上也是做不到的。除非中国能够先同美国交恶,可这样的话日本还有什么必要放弃日英同盟?   这就是一个死结,日本不能接受中国和美国的接近,特别是一个正在快速恢复陆权的中国;但是反过来,日英同盟的存在又使得中美形成了天然同盟的基础,只要中美两国政府的首脑不发神经,中美这种没有条约的隐形同盟状态就会存在下去。   事实上原敬以为,随着中国新政府的成立,战后世界势力格局的重新划分,中美两国未必不会达成真实同盟。毕竟,现在中国的力量正不断增强着,美国没有理由放弃这个能够安定太平洋的有力臂助。哪怕日本中止和英国的同盟向美国示好,对于美国来说,中国也比日本更有价值,因为美国可以通过中国进入到中亚地区,这是日本所不能给与美国的好处。   原敬看过麦金德在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上发表的关于历史进程中的地理要素一文,麦金德把欧洲、亚洲和非洲组成的大陆称之为世界岛,他声称:“谁控制了东欧,谁就控制了心脏地带;谁控制了心脏地带,谁就控制了世界岛;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控制了世界。”   麦金德的假设是基于铁路技术的发展,使得陆权有了挑战海权的可能。这一判断不仅影响着英国人,同样也对其他海权国家提出了警告。其他国家指的就是美国和日本,当然原敬并不认为日本有染指世界岛霸权的机会。   但是这一理念对于英国和美国来说就相当重要了,英国人不能容忍德国的3C铁路修到世界岛的心脏,从而威胁到自己对于印度的统治。可美国人却不会介意通过中国进入中亚,然后在世界岛的心脏地区挑战英国的霸权。这就是美国积极的支持革命委员会的根本原因。   想要破解当前对于日本的东亚困局,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让中国继续衰弱下去,一个虚弱的中国是不能为美国提供什么战略支撑的。而日本也有足够的力量去压制东亚的陆权,继续将除英国之外的其他列强赶出这一区域。   但是在尝试了两次之后,原敬认为以当前日本的力量想要压制住中国实在是太难了,这将会是一场比日俄战争更加难以取胜的作战,因为中国人是确实掌握了地利和人和的主人,而不是如俄国这样没有根基的外来者。   南满、朝鲜北部和山东这几仗已经证明了,一旦大陆民众被组织起来,哪怕是从前没有放在日本人眼中的朝鲜人,也能让他们栽一个大跟头。哪怕日本的情报人员再出色,他们打探出来的地图也是不及当地人更了解本地的情况的。   而此次长春运动会的召开,更是让原敬认识到了革命委员会领导下的东北发展之速度。不要说中国的其他地区,光是要打下东北和北朝鲜这3000万人口,日本要动员多大的人力和物力?   想到这里,原敬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如果日本把力量用于南方,那么日中之间是否能够携手互助?”   听到原敬这么说,吴川也有些愣住了,他回头看着原敬一直没有出声,原敬于是又补充道:“我想吴君也清楚,日本的国力远不及中国充沛,我国的资源最多也就只能用于一个方向。国策一旦转向南方,不管我国国中有些人怎么想的,日本也无可能再回头谋划什么大陆政策了。当然,我也需要吴君你做出一个保证,不是那种口头上的保证。”   “那么我要渤海。”吴川沉默了良久,才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日本打算把国策转向南面,渤海对于日本就没有意义,但是渤海对于我国的安全却意义重大。假如原先生你是说真的话,就应该支持我国收回渤海的航行权。”   原敬主意到吴川使用的是支持而不是还给,他心里立刻想到对方想要拿回渤海的航行权恐怕不是临时起意。他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回道:“渤海两侧虽然为中国领土所环抱,但是其中海面恐怕未必能够视为中国的内海,光是我们日本支持贵国的主张,恐怕是不够的。”   吴川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那么至少各国的军舰不能进入渤海。如果华北之地不能得到安全的保证,我是不大相信贵国的国策已经变更了。这是贵我两国取得互信的基础。”   原敬犹豫再三,转而反问道:“那么吴君打算如何保证,贵国在未来的东亚局势中会不损害到我国的利益?”   吴川想了想便说道:“日本转向开发南方,这至少是以10年为期的。在这十年里,我国不会修建万吨级别以上的战列舰,另外就是我国也会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开发西北新疆地区。   我想原先生也清楚,俄国的倒下使得我国北部和西北边疆区出现了一个权力真空时期。我们把力量用于西北边疆的开发,就无可能再谋求海上的权益了,这也是不修建战列舰的保证。只要我国不投入战列舰的修建,那么日本就依然可以控制住东亚海上的航道,我觉得这个保证应该和您提出的保证是对等的。”   原敬久久不能决定,就在这个时候第一枚射击金牌已经决出,朝鲜人获得了首金。望着吴川起身向场内的运动员挥手致意,原敬突然想着,十年的和平已经不错了,如果中国依旧保持现在的发展速度,那么日本只能继续和中国友好下去;但要是中国这边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日本也能够利用南方土地上开发出来的资源,抓住这个机会给中国人一个痛击了。 第一千零五十章   长春开运动会的同一天,北京国会议场东面的仁义楼内,上百名政党代表和各省代表挤在了一间大会议室内,就中华民国的新总统进行投票。   会议室的西端摆上了一张大黑板,黑板两侧写上了孙文和段祺瑞的名字,东面则撤去了桌子,只留下了一排排的长椅和单人椅子供代表们入座。靠近黑板的前三排坐着孙文、段祺瑞、徐世昌、耿谨文等重要人物,至于其他人则安排在了他们身后。   吴景濂、王正廷负责检票唱票,王揖唐负责在黑板上数票。一开始,会议室内还是比较遵守秩序的,不过随着投票结束,开始唱票的时候,坐在后面的人就忍不住起身走到前面来了。   面对身后乱糟糟的代表们,孙文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也是见的多了,毕竟过去同盟会、革命党开会的时候,大家可不是安分守己的坐着讨论问题的,说到激动之处,同志们先口角再动手也是有的。   但是对于行伍出身的段祺瑞来说,他就觉得这些代表们实在是太不守规矩了,不免回头瞪了好几眼。只是这些代表毕竟不是他手下的兵,对于段祺瑞的眼神暗示毫不理会,只是顾着和身边同伴说话,段祺瑞也只好作罢,毕竟他总不能把这些代表赶出去。   转回头来的段祺瑞不由小声对着身边的徐世昌说道:“难怪老头子听到共和就头疼。这些人确实是不成体统了些,在今日如此重要的会议上都如此放肆,今后政府还怎么办事?”   徐世昌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想告诉段祺瑞,这政府归自己这个总理管,和总统没关系,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安抚:“芝泉稍安勿躁,等今日选举结果出来了,咱们再慢慢给他们立规矩就是了。”   段祺瑞摸着胸前挂着的勋章,略有些矜持和紧张的说道:“这个,也未必是我嘛。”   徐世昌微笑着小声说道:“我们北洋手中有14票,共和党手中有16票,孙文就是把老国民党都笼络过去也就11票,剩下的20票总不可能全部投给孙文吧?我实在想不出,咱们怎么输。”   段祺瑞身体略略前倾,侧着头看了坐在孙文和他们中间的耿谨文一眼,方才有些患得患失的说道:“就怕共和党临时改了主意啊,毕竟孙文可也是革命党。”   徐世昌楞了一下,才打了个哈哈说道:“不会,不会。吴主席还是言而有信的,既然我们承诺了共和党今后的执政方针,他们为什么还要投孙文呢?孙文的部下可是极力反对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政策的。”   段祺瑞心中稍安,只要共和党支持自己,他也实在看不出自己有输掉的可能。只是随着唱票的结果不断开出,段祺瑞突然发觉自己的得票突然就停滞了,而孙文的票却哗哗的上涨,从25:17的领先地位居然落后到了25:26,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冷峻了起来,双唇紧闭的注视着黑板。   “孙先生一票,孙先生一票,弃权一票,弃权一票,段先生一票,孙先生一票……”在一连串的唱票中,最后的结果是,段祺瑞得票26,孙文得票29,弃票6。这个结果让孙文身边的人顿时起立鼓掌庆祝了起来,但是段祺瑞身边的人都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了。   段祺瑞看到这个结果,第一时间就是共和党出卖了自己,只是等他转头向耿谨文望去时,发觉对方并没有起身去祝贺孙文,而是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意外。   “难道是选票出了问题?”段祺瑞的脑子里不由闪过了这个念头,他下意识的朝着站在黑板前发呆的王揖唐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激灵就跳出来喊道:“等一等,各位代表先等一等,我觉得这选票有鬼,我要求验票。”   王正廷顿时不乐意的看着王揖唐说道:“王总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我和吴议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手脚吗?段总裁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段祺瑞坐在那里保持着沉默,没有接王正廷的话,不过旁人看到他的脸色后也知道,这位北洋领袖显然是对选票有所怀疑了,一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颇有些火药味了。   围在孙文身边的胡汉民顿时不忿的说道:“岂有此理,你们北洋是不是输不起?耿先生,你们共和党怎么说?”   见两边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想了数秒之后耿谨文就站起来对着左手的孙文点头致意后说道:“孙先生,也许我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失礼,不过民元以来国事多艰,一切之根源就在于社会舆论对于袁总统的质疑不绝于耳,今次是袁总统之后的第一任总统推选,我以为一定要做到公开、公正才是。   26票对29票,如果选举中没有问题的话,孙先生当选实乃是顺理成章之事。那么可否请孙先生同意,让我们再耽搁一点时间,把选票都过一遍,也好让您一尘不染的接受各界的祝贺?”   孙中山瞧了瞧耿谨文,又瞧了瞧另一头脸色不渝的,他就笑了笑说道:“既然耿代表有这个想法,我自然没什么不可以。我看,不如我们出一人,共和党出一人,北洋出一人,然后其他各党再选两人出来一起查一遍。我们这边,展堂你来代表吧。”   孙文快刀斩乱麻的决定了下来,还把胡汉民推出来代表自己这边查票,耿谨文谢过对方之后就转向了段祺瑞,段祺瑞很干脆的指明,让王揖唐代表自己,   几分钟后,5名被指定的代表走到了黑板前,对放在台子上的一叠选票检查了起来。61张选票上面不仅标注了代表所属,还有专用的编号,因此五名代表只要翻检一下很快就能得出一个判断。   查完之后,王揖唐脸色难看的对着段祺瑞摇了摇头,表示选票确实没有问题。脸色有些发红的段祺瑞一言不发的起身,然后转身向着门口走去,甚至都没有遵守礼仪向孙文表示祝贺。   走出了大楼的段祺瑞很快就停下了脚步,他在大楼玄关处默默等了几分钟,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了。不出他的预料,跟在他身后下来的正是王揖唐。   快步跑下楼梯的王揖唐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段祺瑞,他赶紧停下了脚步,然后恢复了下呼吸,方才对着段祺瑞小声说道:“段总裁我刚刚一张张选票都查过了,确实都没有问题……”   “是共和党吗?”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王揖唐楞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忙不迭的说道:“共和党的选票都没问题,实际上,实际上……”   段祺瑞猛的转过了头来,盯着王揖唐训斥道:“把话说清楚了,你吞吞吐吐的是觉得我耳聋了吗?”   受这一吓,王揖唐顿时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说道:“是南京的冯督军、江西的李督军他们,一共5张票都投了孙中山。”   “哈,哈哈。好一个北洋团体,好一个华甫。我还以为是共和党,原来在背后捅我刀子的却是自己人,小徐说的不错啊……”   段祺瑞生生把后半句给吞了回去,让王揖唐不由心里寻思了起来,徐树铮到底和老段说了啥。不过听着段祺瑞话语中压抑不住对于冯国璋的愤恨,他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连连点头附和道:“哎,小徐被留在湖北确实是可惜了,要是小徐在北京,我们当不至于被冯督军他们摆了一道。”   段祺瑞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接话了,就这么转身直愣愣的走向了院子。这一天对于北京城内的很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有些人是恼火的睡不着,有些人则是兴奋的睡不着。   荣登总统之位的孙中山婉言谢绝了其他党派代表要为自己设宴庆贺的邀请,谨慎的带着党员回到了铁狮子胡同的行辕中,立刻关门开起了会议来。   谢持、居正等人一边向孙中山庆贺,一边不无兴奋的说道:“此次功成,可见社会各界还是倾向于我党的温和理念,而厌恶强权政治的。   袁氏荼毒天下,人民都期待着新政府能够休养生息,结果共和党却推出了一个更为祸害天下的政策。导致各省乡绅都倾向了我们,今次我们既然获胜,总理接任总统大位之后,应当尽快拨乱反正,废除当前共和党对乡村地主的迫害之举啊。”   孙中山默而不言,坐在他身边的张静江立刻反驳道:“谢君、居君,你们这话说的就差了。土地改革是新政府成立的基础,也是共和党愿意做出退让的条件。我们刚刚赢了总统选举就想撕毁自己的承诺,这不是刚好给了共和党动用武力的借口吗?一旦共和党拒绝承认总统选举的结果,两位想过后果吗?”   谢持对于这位“革命圣人”还有几分忌惮,虽然心中不忿,但也住了嘴。不过居正却固执己见的说道:“总理这总统是选举出来的,可不是靠着共和党得来的。共和党要是不服从公论,那么他们和北洋有什么区别?我等自当号召民众起来打倒这个独裁政党。”   居正这话说的,让张静江都膛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倒是他身边的戴季陶冷不防的说道:“要是我们能够打倒袁世凯,又怎么会被迫流亡于海外?   既然我们连袁世凯都对付不了,又怎么能够对抗的了更强大的共和党?居君要是真有勇气,当然也不会抛下英士自己跑路了。”   居正顿时怒极,拍案而起怒斥道:“戴传贤你不要血口喷人,当日英士送我们上船时可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我们怎么会丢下他。倒是你,每次谈起共和党就说好话,你到底入的哪个党?还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了?”   眼看着这会议要变成斗嘴大会了,孙中山终于咳嗽了一声制止道:“好啦,同志之间应当精诚团结,讨论事情就讨论事情,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兆铭,你怎么看?”   回国不久便重新获得了孙中山的信任,汪精卫对于谢持、居正等人的意见是不感冒的,倒不是说他支持土地改革,而是他觉得反对土地改革这边的力量太弱了,和那些乡绅站在一起去对抗共和党,完全就是自寻死路。好不容易才赢来的总统位置,连坐都没有坐热,难道就要送回去吗?   心中腹诽了几句之后,汪精卫随即起身对着屋内的各位同志说道:“共和党所推动的土地改革确实过于激烈了一些,各地乡绅无不因此怨气满腹。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了,要不是共和党搞得天怒人怨,总理也不能获得如此高的支持,最终赢了总统推选。因此对于乡绅们的支持,我们总是要给出一个说法的。否则我们赢了选举就翻脸不认人,那么共和党和北洋排挤我们的时候,还有谁能继续支持我们?”   汪精卫的话语总算是让众人少了几分火气,不管是反对还是支持土地改革,大家都很清楚中华革命党此时在国内几乎没什么根基了。如果不能拉拢各地的乡绅支持本党,那么他们即便拿了这个总统的位置,也很难搞出什么名堂的,因为地方上没有跟脚啊。   看到大家都思考了起来,汪精卫这才接着说道:“当然,我们需要各地的乡绅支持,可也不能就这么同共和党翻脸。这北京现在还属于北洋控制,而北京之外又被共和党控制着,我们要是和共和党撕破脸,北洋未必不会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那么大家可就成为瓮中之鳖了。   所以我们既要各地乡绅继续支持我们,让他们知道除了我们,谁也不能帮助他们对抗共和党;我们又要和共和党处理好关系,避免对方使用武力来破局。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则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共和体制就要再度瓦解了。   更何况,总理的三民主义中也有平均地权一说,我认为我们很可以同共和党讨价还价,要求他们放弃过于激化矛盾的无偿没收土地的方式,改为能够让地主乡绅接受的赎买政策么。只要共和党能够稍做让步,那么我们也就可以无愧于支持我们的乡绅了。”   张静江顿时点了点头说道:“兆铭这话说的好。确实,总理的三民主义中的民生主义,本就包括了平均地权的说法,我们完全可以在共和党和乡绅之间取一个折中方案么。   要我说,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方案确实蛮横无理,但是人家手中有机枪大炮,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要是硬顶着反对土地改革,顶的住吗?我看河南、山东、河北的乡绅都没有顶住嘛。   所以,与其等到别人拿着机枪大炮夺走我们的土地,倒是还不如我们自己主动平均地权。虽说会受到一些损失,可至少不会被农民全部抢了去。让农民赎买土地,乡绅们拿着赎金去投资实业,这也是一条出路。更何况,国家要发展还是要看实业,而不是农业的。   我看,共和党至少在投资实业的目标上,和我们是没有区别的。因此大家完全是可以沟通了再说,而不是去搞对抗……”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虽然居正和谢持等人并没有被张静江、戴季陶、汪精卫等人说服,但是党内完全站在乡绅立场上的骨干党员很多人都没有来京城,因为那些比居正和谢持还要保守的党员是拒绝以接受土地改革为前提的政治协商的。   本次入京的中华革命党党员,不是张静江这种开明派,就是戴季陶、汪精卫这样的自由派,他们更倾向于社会改良和发展民族资本主义,反对乡绅自治的联省主义。   居正和谢持在他们面前虽然是保守的,但是对于那些主张乡绅自治的保守派来说却又进步一些,他们至少还知道,拒绝和共和党、北洋等力量进行协商,无疑是坐以待毙。因此他们虽然反对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政策,但是也仅仅是口头上反对以表明自己的立场,让他们真刀真枪站出来和共和党对着干,他们也是不干的。   因此在反对无效,看着孙中山显然在偏袒张静江、戴季陶、汪精卫等人的主张后,他们也只能坐下了。而这边按住了居正和谢持这些保守派后,戴季陶又向着孙中山建议道:“总理虽然赢得了总统推选,但是本党的实力实在是不能和共和党、北洋团体相提并论,就连梁启超领导的进步党在北方也比本党更有声势。   吾观吴畏之之所以能够坐镇关外而搅动天下风云,就是其有党。共和党不管是组织力、向心力还是党员之人数都是本党所不能比拟的。吴畏之正是依赖着共和党内部的高度团结,才能在政府体制之外开辟了又一条权力之路。   虽然共和党的党员不是官吏,但是他们可以通过党的组织对地方政府内部的党员施加号令,也能通过党的组织把基层的情况向党的高层进行报告,从而使得党可以纠正政策实施过程中出现的偏差。   所以吾以为,总理担任总统之后,要想不被政府所挟制,首要之务就是健全党务,使总理的声音可以通过党员传递到基层,同时也可以通过党员把基层的情况反馈回来,则政府就无法对总理搪塞推脱。   其次就是要扩大党的组织,本党为袁氏所逐,在海外呆了数年,国内情况早就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如果我们一味依赖海外的同志,那么又如何深入到国内基层去?当下还是应当把之前从党内分裂出去的几派势力收拢回来,则必能大涨本党的声势。”   胡汉民马上点头支持道:“季陶说的不错,韬园派、政学会中虽然有些人存有私心,对于合党一事颇有反复,不过现在总理既然已经赢了推选,他们的借口也就差不多可以抹去了。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说我们是要吞并他们而不是并党,我看合党之后最好还是不用中华革命党一名为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孙中山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了,为了团结同志,也为了让各省进步人士不至于误解本党的主张,并党之后可以恢复国民党的名称么。这联络并党一事,展堂和兆铭来负责吧,我就一个要求,尽快促成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作为和欧洲交流最为频繁的孟买,在六月初同样迎来了一场大流感,并迅速的传到了边上的旁遮普等土邦。作为一个人口众多的殖民地国家,印度遭遇瘟疫的次数甚至要高于亚洲其他地区,最近的一次大瘟疫就发生在1896-1907年间,足足死亡了数百万人。   当然英国人对于印度人的苦难是无动于衷的,因为“印度人比兔子还能生”,某英国人语。而和中国相比,印度人一个糟糕的习惯更加增添了瘟疫的传播范围,就是按照印度教的丧葬习俗,人死后,先在恒河边的火葬场就地火化,接着将骨灰和残骸撒入河中,随水流走。神职人员则不火葬,直接绑石头沉入河中。   只是在英国人的长久殖民掠夺下,火葬对于穷人是难以负担的支出,因此这些病死者的尸体在没有完全烧掉之前,就被家人直接投入了恒河,而下游的居民依旧使用恒河水烧饭、洗衣服和沐浴,这就造成了流感在恒河地区的迅速蔓延。   英国虽然在印度建立了卫生医疗体系,不过这种医疗体系并不完善,这些医院对于印度人来说也就比巫医好一些,当然针对英国人自己的医院还是有着不错的设施的。于是这也就给印度人造成了这样一种印象,医院能够治好英国人,却治不好印度人。   于是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印度人传出了这样一个谣言,那些入院的印度人是被秘密肢解并在医院加工,以提取一种被称为“莫米艾”的药液,这种药液被用来保护英国人免受瘟疫的侵袭,所以印度人才会死的这么多,而英国人却大多康复了。   这当然是一种迷信,也为英国殖民政府所制止传播。但是对于鲍斯这些印度独立主义者来说,这却是一种极好的鼓动印度人起来反抗英国人的宣传事件。5月份他们从庙宇中挖出的黄金通过中国人拿到了300万美元的现金,这当然不是全部,光是最后被英国发觉拦截下的黄金珠宝,约占全部黄金珠宝的十五分之一,据说就价值200万美元了。   但是这300万美元用来鼓动印度独立的宣传,并建立印度独立武装,却是绰绰有余了。1916年,国大党重新统一,经过提拉克和真纳的努力,国大党与伊斯兰教联盟达成了勒克瑙协定,这使得印度民族开始团结起来。   只是此时的印度主流阶层虽然对大英帝国在战争中的表现大失所望,但是他们依然没有追求印度完全独立的想法,而是试图在大英帝国的框架下寻求更多的自治权力。印度上层精英的想法为英国驻印度官员所利用,印度事务大臣蒙塔古和总督切姆斯福德向一部分印度精英提出了一份关于给与印度人部分自治权力的建议。   鲍斯很快就意识到,软弱的国大党上层人士有再次向英国人妥协的危险,在中国人的建议下他决定抢先发起对于英国人的抗议行动,以迫使国大党不能向英国人妥协。   在这场战争中印度人为大英帝国付出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但是英国人却依然如对待奴仆那样对待印度人,不仅加强了对于印度的搜刮,还加强了对于印度政治人士的监视和管制,以防止印度爆发反抗运动。可以说,1918年的时候,印度下层民众对于英国人已经从失望转向怨恨了。   因此在鲍斯花费了大量的资金去煽动和组织印度底层民众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时候,很快就获得了许多印度农民的支持。这些印度农民要求英印政府降低田税,并平抑物价,反对英国食盐专卖权等一系列特权。   6月25日从印度西部、中部开始的农民抗议行动,很快波及到了北部印度的核心区域,当农民运动进入到城市之后,许多印度资产阶级民主派也加入了其中,再一次提出了印度自主、抵制洋货、提倡本国工业和民族教育的斗争目标。   7月7日,联合省地区的印度民众开始出现联合罢工、罢课、罢市、集会游行,向英印政府要求独立。英印政府对此恐慌不已,在和国大党进行交涉无果之后,国大党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对于这场运动毫无所知,英国人于是决定采取强制性手段。   7月10日,旁遮普的阿姆利则市二万多群众举行抗议集会,英印军队的R·E·H·戴尔将军率领军队开进阿姆利则市,再强行驱散无果的情况下,戴尔下令廓尔喀和锡克士兵向逗留在广场不肯离开的群众开火。   因为欧洲战争尚未结束,尚有120万印度士兵在欧洲、非洲和西亚等地为协约国作战,因此戴尔并没有堵住广场的出口,只是试图恐吓驱散这些印度人而已。但是狭窄的广场出口还是造成了比射击更多的踩踏伤亡。   在这一事件中,印度人被子弹射杀的超过100人,被踩踏而死的则超过了120人。这一下原本处于中立的国大党也开始谴责英印政府的残酷了。这一事件也很快以“阿姆利则屠杀”之名传遍了印度,激发了印度民众更大的反英情绪。   7月12日,联合省戈勒克布尔县乔里乔拉村农民将22名警察连同警察局一起,都付之一炬。从而掀起了从印度北部到中部地区的农民起义。   印度爆发的农民起义对于英国政府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英国政府手忙脚乱的抽调兵力镇压印度农民起义,还要封锁印度起义的消息传播到国外去,以避免在海外的120万印度士兵发生连锁反应。   这样一来,英国对于远东事务不得不采取了更多的让步。7月2日,巴黎最高作战委员会上,英法意还以作战委员会的名义向美国建议联合行动。英国同时还向日本暗示,愿意支持日本在西伯利亚采取更大规模的行动,以阻止美国在东亚的势力扩张。   7月6日,威尔逊总统决定派兵介入俄国革命,以解救捷克人的名义。美国政府向马萨里克为代表的捷克国民会议贷款3500万美元,其中2500万美元用于支付共和党的账单,另外750万美元用于支付共和党出兵解救捷克军团的费用。   7月8日,美国国务卿兰辛通知日本和中国政府,美国建议在平等的基础上,美中日各派一支7000人的军队,公开使命是保护西伯利亚交通线,以便捷克军撤离。   但是在共和党对日本的警惕下,日本政府已经失去了出兵西伯利亚的念头。7月16日到17日,日本国内召开的外交调查委员会上,后藤新平指出:“在中国人对帝国表现出不友善的姿态下,出兵7000人只会让帝国成为中美身后的跟班;   但是帝国想要出动更多军队,面对控制着中东路和海参崴的中国人,我们又要担心中国人借故切断我军的后勤,让帝国陆军成为西伯利亚无路可退的孤军。所以我认为,除非中国人向联军开放港口和中东路,否则帝国不应当出兵去给美国人和中国人打下手。”   7月19日,原敬从中国返回东京,在和牧野伸显探讨之后,原敬向寺内首相建议:“出兵还是要出的,哪怕仅仅处于对美协调的立场,我们也不能拒绝美国人的邀请。身为东亚之一员,日本怎么能够让中国和美国把自己甩开,任由他们共同去处理东亚事务呢?”   在日本迟疑不决的时候,早在7月8日,革命委员会已经派出了一支先头部队,打着保护交通线的名义从赤塔向伊尔库茨克出发了。   之所以共和党从拖延时间的立场转为快速进军的立场,完全是俄国的国内形势又出现了变化。就在前一天,左翼社会革命党发动了莫斯科起义,党员Y·布鲁姆金杀害了新任德国大使冯·米尔巴赫伯爵;党员波波夫试图带兵逮捕了契卡主席捷尔任斯基,被捷尔任斯基身边的中国营给粉碎了。   但是在同一天,右翼社会革命党B·萨文科夫在雅罗斯拉夫尔制造了反苏维埃武装起义,声势颇为惊人。   萨文科夫领导的“保卫祖国和自由联盟”试图通过在中央黑土区获取一个有力的据点帮助协约国干涉军(法军向其许诺会从阿尔汉格尔斯克登陆并进攻格洛沃达和维亚特卡)、捷克斯洛伐克军团以及科穆奇人民军(社会革命党以萨马拉为中心向西进发)等反布尔什维克武装连成一片,并伺机向莫斯科推进。   这一计划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的威胁是雅罗斯拉夫尔的工人阶级加入了反苏起义,这极大的动摇了人民委员会在工人阶级中的声望。   7月7日晚,克拉辛代表人民委员会向吴川通报了这一情况,并郑重的向其请求道:“随着乌克兰等原料产地的丢失,俄国的工厂大多因为缺乏原料而处于停工状态。   比如莫斯科地区战前每月需要1200万普特煤炭,但是在去年1月就降到了180万普特,2月130万普特,3月就剩下了80万普特……而现在比去年的情况还要恶劣,毕竟去年是因为煤矿开工不足和运输问题造成的,可今年我们连顿巴斯的煤矿都失去了。   而帝国主义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攻击从十月革命以来就没有停下过,在乌拉尔和伏尔加河流域,捷克斯洛伐克白匪砍掉被俘者的四肢,把他们投入伏尔加河,或实行活埋。在西伯利亚,沙皇的将军们杀死了成千的共产党人和无数的工人和农民。   德国和奥地利的资产者在乌克兰,用铁制的流动绞架绞杀被他们掠夺一空的工人和农民、共产党人、他们自己的同胞——我们的奥地利和德国同志。   在芬兰,他们帮助芬兰资产者杀害了一万三千至一万四千名无产者,在监狱里折磨死一万五千人。在赫尔辛福斯,他们把妇女和儿童驱赶在自己前面,用以阻挡机枪的扫射。芬兰白匪军和瑞典走狗对被战胜的芬兰无产阶级进行了疯狂的捉弄。在塔墨尔福斯,他们强迫被叛死刑的妇女和儿童自挖墓穴。在维堡,他们杀害了几千名俄国男人、女人和儿童……   列宁同志让我转告您,俄国的无产阶级正濒临死亡,我们需要中国无产阶级的支持,请尽快的打通西伯利亚通道,给与我们以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支持。”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哪怕远离莫斯科万里,吴川也对于莫斯科发生的瞬息万变的情况感到压力山大了,他自然能够理解俄共布这些人当下是如何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支撑。   虽说,哪怕他现在什么都不做,俄共布也还是能够撑过眼下这个似乎要沉没了苏维埃的风暴期,但是过度的削弱苏维埃俄国并不符合中国的利益,也同样不符合世界无产阶级的利益。   如果俄共布死活不让中国插手中亚事务,那么吴川倒是还能慢条斯理的等待下去,毕竟俄共布这样做就意味着,他们依旧没打算和中国的无产阶级分享,打倒俄罗斯帝国之后的胜利成果。   但是现在,俄共布既然已经放开了中国通往中亚的通道,那么吴川就无论如何都要支持苏维埃俄国尽快稳定下来了。   在吴川看来,俄罗斯帝国除了斯拉夫核心区外,留下的遗产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东欧、中亚-外高加索和远东,现在远东的大部分遗产都落在了革命委员会手里,而东欧部分则在德国手中,中亚-外高加索部分则被奥斯曼和英法所争夺。   东欧的问题当然和中国无关,但是中亚-外高加索部分不管是落在奥斯曼或英法手中,对于中国来说都是一个大问题。   后世的中亚五国,现在还被称之为西突厥斯坦,这一区域内的民族还没有被划分出来,他们还处于部族制度和封建领主制度混合统治的时期,但是这一区域内的各民族都信仰着穆斯林,在俄罗斯帝国的入侵统治下,正有着依赖宗教联合成一体的趋势。   而他们又把中国的新疆地区称之为东突厥斯坦,一直企图建立一个合并东西突厥斯坦的穆斯林王国。道光年间张格尔的叛乱,同治年间的阿古柏叛乱,都是这种中亚突厥斯坦迷梦下的具体表现。   客观上来说,信奉东正教的俄罗斯帝国对于中亚地区的入侵,反而是拯救了虚弱的清王朝保住了遥远的西北边疆。没有俄罗斯帝国对于中亚各穆斯林王国的入侵,这种来自境外的叛乱事件就会层出不穷,对于一个财力窘迫的帝国来说,最终只能选择后撤,唐代、明代莫不如此。   作为穆斯林的宗主国,奥斯曼一旦打通了从安纳托利亚到外高加索到中亚的通道,那么其必然是要梦想着连新疆一并拿去的,这是帝国主义者的本性,根本用不着怀疑。   而英国人为了保证印度的安全,一边试图向中亚扩张,一边试图拿下西藏。对于印度来说,新疆就是捍卫西藏侧翼的卫兵,如果不能拿到新疆,西藏在印度手中也不过是个巨大的突出部,驻兵少了守不住,驻兵多了又负担不起。   因此张格尔和阿古柏的背后都有着英国人的身影,现在南疆外交官最多的是俄国,其次就是英国。早在清末时期,英国人就向清政府警告过,在新疆修筑铁路必须要得到英国的同意。   奥斯曼帝国对于新疆的危险最大,不过吴川知道同盟国已经输定了,奥斯曼帝国在战后都未必会存在,因此他倒不是很担心中亚穆斯林的问题,这是今后要考虑的问题。那么剩下的两个对手,就是在中亚地区纠缠了半个多世纪的英俄了。   那么吴川都不用思考都会选择俄国的,因为只有中俄合作才能对抗英国向中亚腹地的扩张,若是俄国从中亚撤退了,那么中国也挡不住依托印度为基地的英国人的北向进军,更何况英国还拥有着强势的海权,中国的本土都难以保证安全。   因此对于克拉辛代表无产阶级的请求,吴川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中国人说唇亡齿寒,在世界资本主义的包围中,中俄两国的无产阶级就是背靠背的兄弟,一方有难,另一方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对于中国的无产阶级来说,帮助俄国的无产阶级,就是在帮助自己。因为帝国主义在打倒了俄国的无产阶级政权之后,也不会放过中国无产阶级的,反之亦然。   所以在出兵的问题上,我不会向人民委员会提出什么条件。但是我也希望人民委员会能够明白一件事,既然我们出兵进入了俄国,那么中俄之间的战略目标就要统一协调,我不希望我们带着玫瑰而去,但是最终只是让中俄无产阶级心里都扎上了刺。”   听到吴川愿意立刻行动起来,克拉辛心里就放下了大半的担忧,这段日子以来吴川以巧妙的方式拖住了帝国主义的联合行动,并极大的打下了捷克军团的气焰,这是他所亲眼目睹的。   正是因为中国方面压制住了中国境内的捷克军人无法返回俄国,使得西伯利亚地区的捷克军队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些,不再如5月末6月初那样疯狂的攻击铁路沿线一切支持苏维埃的村庄城镇。   克拉辛郑重的向吴川保证道:“俄国无产阶级对于中国同志的援手不会抱有偏见,这一点我可以代表人民委员会做出保证。当然,如果您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也会及时正确的向人民委员会做出报告。”   吴川起身在沙发前来回走动着思考了数分钟,方才停下对着克拉辛说道:“虽然我相信共和党和俄共布之间的阶级友谊是亲密无间的,但是俄罗斯帝国主义在中俄各民族间种下的仇恨,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失,我想这一点俄国同志也应该清楚。   所以,为了让中俄民众心中存有的那些仇恨和警惕心不至于成为破坏两国无产阶级之间友谊的毒药,我认为中国军队最好不要越过乌法、奥伦堡、乌拉尔河一线,以免招致俄国普通民众的恐慌和愤怒。”   克拉辛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老实说邀请中国军队进入俄国这件事,在俄共布内部也还是有着不同意见的,因为不少人认为中国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共和党内部很有一些和帝国主义勾勾搭搭的人。   当然,克拉辛也知道,这些党员针对的未必就是中国的共和党,而是针对党内的远东布尔什维克派。从历史上来说,远东布尔什维克派距离俄国革命的中心实在太过遥远了,如果不是斯维尔德洛夫这些老布尔什维克前往了远东,这一派系根本不能在革命的中心出现什么声音。   但是现在情况就有些不同了,远东布尔什维克派系不仅拥有着党内最大的资源,还通过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人在中央也有了自己的声音,这对于过去一直处于革命中心的彼得格勒派、莫斯科派、海外派布尔什维克来说,这一派系虽然理论上还没有代表者,但是已经开始威胁到其他派系的地位了。   再加上,某些布尔什维克党员心中还存有的大斯拉夫主义,他们虽然口头上声称要砸碎沙皇囚禁各民族的大监狱,但是心中却认为新生的苏维埃俄国理所应当的应该继承俄罗斯帝国遗留下的版图,一寸土地都不能少。   这种大斯拉夫主义的情结,固然使得俄共布在被各帝国主义围攻下也始终坚持着没有倒下,但同样也使得俄共布的不少成员认为,只有斯拉夫党员才是可靠的,其他民族或国家的无产阶级都是些投机者。   至于他们对于中国共和党的认知,则处于一种极端矛盾的困境中,在被帝国主义围攻的险恶环境下,苏维埃俄国需要来自外界的援助,共和党对于俄共布的支持无疑是难能可贵的。   毕竟在十月革命爆发时,大多数党员其实并不看好单独的布尔什维克政权能够存在下去,因为大家的看法就是俄国本身就已经处在了战败的边缘,谁上台执政都难以避免战败的结果,因此与其革命,不如让资产阶级政权承受战败的责任。   而即便是一力主张发动革命的列宁,对于革命政权能够坚持多久,其实也是没有确实的把握的。   革命前夕,党内同志对于列宁主张的革命最大的质疑就是,“列宁同志,我们要知道,假如革命政权被帝国主义包围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列宁当时的回答是:“等待国外的无产阶级来搭救我们。”   虽然列宁的回答并没有得到党内的认同,这导致了有党员公然在报纸上公开了起义的计划,但是列宁的判断并没有出错,欧洲、美国乃至中国的工人阶级都纷纷行动起来支援了俄国革命,特别是中国这个在俄国布尔什维克看来,还处于落后的农业社会的国家,已经成为了苏维埃俄国最为重要的支持者,在这一点上哪怕是最为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对于共和党也是无可指责的。   但是在情感上,他们对于共和党趁着俄国革命的机会一步步蚕食俄罗斯帝国在远东的领土,其实是反感和抵触的。只不过共和党使用的方式极为巧妙,又留下了远东自治领这样一个念想,使得这些斯拉夫主义者不愿意和共和党撕破脸,以免远东彻底变色。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哪怕是向共和党请求出兵帮助打通西伯利亚铁路通道,也有很多人是抱着消极的态度。如今吴川能够主动提出中国军队不进入俄国的核心区域,克拉辛自然不会反对。   吴川于是又接着说道:“当前苏维埃俄国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动荡不安的事件,除了帝国主义的封锁和压迫外,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俄国经济在四年的大战中已经残破,在帝国主义的封锁和战争下,经济问题带来的社会问题就被放大了。   雅罗斯拉夫尔市所爆发的暴动事件,其实就证明了俄国的工人阶级中有一部分人对于现状的不满,假如不能解决工人的经济问题,我们就不能平息当前俄国所爆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   根据之前贵方向我们通报的资料,因为工业原料的不足,北方工业中心的工厂不得不大批关门,并解雇了大批工人。而俄国的工业原料大多来自于乌克兰、波兰、立陶宛、中亚和乌拉尔山脉以东等地区,在德国人没有失败之前,乌克兰、波兰、立陶宛等西面原料产地恐怕已经不能为苏维埃俄国提供原料了。   不过俄罗斯有足够大的疆域,乌拉尔山脉以东地区的煤、铁、有色金属、原木,中亚地区的棉花、皮革和煤炭等资源,依然能够给与北方工业区以足够的生产原料。   当然,想要获得这些工业原料,第一要平息这些地方的叛乱,第二就是要恢复当地的商品流通,既然我们已经给贵方贷给足够的现金,那么我希望人民委员会能够使用现金收购这些工业原料和粮食,以避免农民和矿工们爆发更大的不满。   我想你也了解,很快就到了俄国的秋收季节,今年的气候要比过去几年都要好,只要有足够的现金支付,我相信农民是能够出售足够的粮食给人民委员会的。而恢复了生产的工厂也能够通过工业品从农民手中收回一部分现金,从而让俄罗斯的经济进入到恢复阶段。   当然,为了确保苏维埃发行的货币不快速贬值,在俄国工厂没有完全恢复产能之前,我们会提供一批物资给贵方投入市场,以维持卢布的稳定。这批物资主要是茶叶、咖啡、糖和一些农具……”   对于这一点,克拉辛同样不存在问题,事实上俄共布党内除了左派共产主义者要求没收所有的私有财产,实施完全的配额制外,还有一部分党员并不主张这么激烈的手段去改造经济制度,包括列宁在内。   这一点从列宁反对毫无计算的全面没收私有企业问题上就看的出来,但是随着苏维埃俄国的内外形势越来越紧张,在严峻的经济形势下,列宁也不得不同意通过全面没收私有企业来挽救快要破产了的财政了。   虽然沙皇藏在地方上的黄金被找到了,但是买不到东西的黄金其实和铁块没什么区别。在帝国主义的封锁下,俄共布手中拿着的黄金几乎成了无用之物,向共和党方面的贷款,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更像是一笔质押物,拿了这笔贷款俄共布才能在中国和海外采购到急需的机器设备。   因此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建议,克拉辛没有什么异议,因为这也正是人民委员会准备做的。能够用卢布买到粮食和原料,谁又会让工人拿起枪下乡去呢?   看到克拉辛继续点头,吴川于是说道:“最后一个建议,其实和上一个建议是密切相关的。想要尽快的让俄国经济恢复正常,那就必须尽快的让西伯利亚及中亚地区安定下来。   换句话说,当前最重要的不是清算当地的反动分子,而是尽快的恢复当地的生产。只要恢复了生产秩序,反动分子就无法煽动起普通群众对抗苏维埃。而为了防止帝国主义的势力渗透进入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我们也要尽快的恢复当地的秩序。”   听到这里,克拉辛不由打断问道:“您说的帝国主义,是否也包括美帝国主义在内?”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吴川毫不迟疑的对克拉辛回复道:“当然,我认为中亚地区应当在中俄两国的控制下,不应该有其他外方势力进入此地,否则只会对两国的边疆安全造成威胁。   不过,美帝国主义现在还不是中俄的主要对手,占据了印度、中东和波斯的英国人才是我们在中亚所面临的主要对手。   为了击退英国人对于中亚势力的渗透,那么我们就不能让帝国主义联合起来。英法在中东和波斯已经结成了同盟关系,但是他们并没有邀请美国人进入这一地区,因此我们不应当把美国推到英法的怀抱中去。   给美国人一点看得见的希望,先把英国人和法国人向中亚、外高加索、西亚、东欧地区伸出的手砍下来,这才是我们能够战胜帝国主义的关键。   而且,想要尽快的恢复中亚地区的安宁,我们需要美国资本的注入,否则光凭中俄两国的力量,即便我们能够把英国人赶出中亚,也不可能很快的恢复中亚的安。而中亚不恢复安宁,就没办法为莫斯科提供工业原料和粮食。   更何况,美国是一个欧亚大陆之外的国家,他对于中亚的任何举动,几乎都找不到发力点。一旦他试图煽动中亚各民族做些什么,我们只要封锁住通往中亚的通道就够了,而英国人也不可能向美国开放印度洋的,至少5-10年内是不可能的。”   克拉辛已经被说服了,除了吴川表现出的对中亚的兴趣外,他觉得对方提出的建议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都是有利的。但他还是很有兴趣的追问道:“您说5-10年之内英国人不可能向美国开放印度洋,难道说,十年之后英国人就会向美国人让步了吗?我能否请教您,您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吗?”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的判断是基于黄金的流向做出的,资本主义的核心就在于商品交换,而黄金是天然的世界货币,谁掌握了黄金,谁也就掌握了世界贸易。战前英国人虽然掌握着世界贸易的结算系统,但是哪个时候英镑的信用更多的是来自于英国的海权和庞大的殖民体系。   但是自从上世纪末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国之后,英国的海上强权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因为造船业就是工业,按照前无畏舰到无畏舰的更替过程来看,科技的快速发展不仅使得发达工业国同落后农业国的差距越来越大,就是工业国和工业国之间的差距也在拉大。   所以,英国皇家海军虽然还保留着全球第一的海上力量,但是英国皇家海军已经成为了一支过去式的舰队,未来全球第一的海上力量只会属于世界最发达的工业国,从目前来看就是美国。   在经过了欧洲大战这样惨烈的战争之后,我相信英法已经很难再主动挑起同自身力量相当的工业国的战争了,更不用提像美国这样的头等工业国。这场战争实质上已经脱离了人和人战斗的模式,它告诉我们,今后的战争将会演变为机器同机器之间的搏杀。   而机器和机器的搏杀只要看两个指标,钢铁和石油。不幸的是,当今钢铁产量第一和石油产量第一的国家都是美国,所以英国人最终还是要向美国人退让的,以尽可能的延缓大英帝国全球殖民体系的瓦解……”   克拉辛不得不承认,吴川在某些方面要比自己看的更远,也许只有列宁同志和托洛茨基同志才能和他正常交流吧。   就在克拉辛稍微有些走神的时候,吴川突然向他说道:“共和党所认为的出兵目标,大致就是如此了。另外,我想要就当前的世界形势向列宁同志做一个请教,我会写一封信,然后请您安排妥当的人员送去列宁同志手里吧。”   克拉辛赶紧说道:“当然,我一定会把您的信件安全的送到列宁同志的手里的……”   送走了克拉辛之后,吴川就直接给朱和中打了电话,在电话中简单的和他商议了一下出兵事宜后,就约定了第二天上午在军事委员会大楼内就出兵一事做最后的决定。   7月8日上午,在军事委员会大楼的会议室内,吴川和军事委员们做了简单的讨论之后就决定下令赤塔的部队向伊尔库茨克出发了。   从叶声住的小楼向窗外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带着金色洋葱顶的蓝色教堂,视线越过教堂的十字顶,则是澄清的如同大海一般的蓝天。这里的景色确实相当的迷人,以至于叶声都在考虑,国内究竟有什么地方的景致和这里类似,他今后退伍了倒是可以去那里养老。   在欣赏窗外的景色之余,叶声心里也有些焦虑了起来,他来赤塔都快两周了,可是出兵的命令却迟迟没有过来,而从西面传过来的情报,捷克人倒是开始犹豫不决了起来,似乎有意从俄国撤离了。   对于叶声来说,他并不希望一枪不发就让捷克人撤退到国内来,因为一旦捷克人从俄国撤离了,那么他们也就失去了一个进入俄国的机会。在他心里赤塔以东已经不算是俄国的领土了,至于今后这里是否会回到俄国之内,那么就是党的领袖和人民委员会之间讨论的问题了。   不过叶声觉得,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借着捷克人的借口打通前往新疆的通道,和从内地走需要3个月才能抵达新疆不同,借助西伯利亚铁路从哈尔滨到塔城只要28天,道路也容易走的多,甚至于乘坐火车再转道前往喀什也不过月余,都比从内地走要快捷方便,且能运输大宗物品。   对此,叶声是很认同吴川的主张的,趁着这个机会修通斜米到塔城和塔城到北疆各处的铁路,那么新疆就会很快安定下来,再不会如之前那样有游离于内地之外的半独立状态。   在铁路没有出现之前,通过河西走廊或蒙古草地进入新疆虽然是一段遥远的旅程,但是其他各方势力想要到达新疆也一样困难。   可是在铁路出现之后,俄国人在中亚,英国人在印度所修建的铁路,都大大的拉近了他们同新疆之间的距离,从这一方面来说,新疆到内地的距离突然就在心里距离上拉远了。   如果不是俄罗斯帝国因为这场大战崩解了,英俄是否会平分南北疆,也未必不可能是不现实的。由是,吴川从革命以来一直努力占住东北,然后捍卫外蒙,并从外蒙向内地及新疆修建铁路、公路的行动,是最得到他们这些年青军人的支持的。   除了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政客,和只把注意力放在海防上的老式军人,以叶声为代表的年青军人们,更希望见到一个更为强盛的中国。叶声眼中的老式军人,不是指当下国内非革命军一系的旧军人,而是指革命军内部思想保守的上层将领。   这些上层将领大多在革命前已经进入军队,是军中的革命派,如吴禄贞、张绍曾、蓝天蔚等,现在的年纪也在40上下,正处于壮年时期。但是对叶声等青年将领看来,他们虽然是革命的,但是在军事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守旧派,也和军政系没太大关系。   军政大学出身的军官们,在接受了全面的德国军事教育之后,对于留学日本的老前辈们感觉都不太好,认为日本将领的作战思维还停留在19世纪后半期,而这些从日本留学归来的老前辈则还停留在拿破仑战争时代。   在机枪、高爆炸弹、装甲车、飞机、坦克这些新武器已经出现的时代,这些老前辈们还在试图让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抗钢铁和化学的力量,盲目的相信意志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显然是难以让这些青年军官接受的,毕竟他们在学校里学习的时候,就连德国教官都说过:“过去用于指导战争的思想,在当前的时代显然已经落后于新武器、新技术的发展了。这一点从贵国同日本在满洲、朝鲜、山东等地的作战中已经体现出来了。”   青年军官们都很清楚,这三处对日作战虽然指挥的并不是吴主席,但是这三场战争开始的时间、地点和作战方式却都是吴主席所选择的,日本军队也好,指挥革命军的军官们也好,都只是随着吴主席定下的节奏在跳舞罢了。正因为如此,在军事思想上他们更信赖于没有上过军校和直接指挥过战斗的吴主席,却并不怎么认同那些资历深厚的军中老前辈。   事实上也是东北革命军过于年青了,和北洋军相比,吴禄贞等人还真算不上什么资历深厚,因为革命军采取的是职业军官、志愿兵加义务兵的组织形式,吴禄贞这些老前辈还没有在军中建立起稳固的效忠体系,他们的部下就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了,再加上政委制度的推行,北洋军中的派系在革命军中几乎就没有出现过。   而经过了几次整编和调整之后,当下东北革命军中的基层和中层都被几所军事院校的毕业生所占据了。对于这些不到30岁的青年军官来说,38岁的吴禄贞、39岁的张绍曾、40岁的蓝天蔚,和他们已经是两个时代的人了。特别是,这些老前辈从军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中国军队的腐败无能,列强军队的强悍和武器的先进,因此吴禄贞他们想的都是自强自保,先海防后塞防。   但是这些青年军官自从革命以来,见到的就是一支未尝一败的革命军,在军事装备上也并无落后于相邻的日本、俄国等帝国主义军队,甚至于在同日俄冲突的时候,革命军也是稳占上风的。因此在这些青年军官的脑海中就没有自保的念头,只有如何击败敌人的想法。简单的说,他们认为眼下的中国是不可能被列强亡国灭种的,谁要是敢于登陆东北,他们一定能够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样一来,革命军中就出现了两种军事思想。一种是以吴禄贞等革命军人出身的将领主张,及早入关先保住汉地十八省,然后再徐图恢复边疆省份;另一种则是以叶声等学院派的军官们所主张的,先趁着俄国的衰弱收回同俄国有争议的边疆地区,然后再选择时机入关统一全国。   双方争论的焦点是,吴禄贞一派认为,中日之间存在着合作的可能,中陆日海,双方合作可以平分东亚权利,从而抵抗列强对于东亚地区的觊觎。   而学院派军官们认为,中国是海陆并重之国,除了陆权之外也同样需要海权,否则以中国漫长的海岸线,没有海权的保护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肥肉。特别是东南最为繁华的地区完全在列强的海军威胁下,只要列强愿意就能随意的对该地区进行破坏行动,这是统一后的中国所无法承受的威胁。   想要保卫东南沿海,和确保安不纳州不丢失,则台湾就要重新回到中国的版图之内。更何况,日本是帝国主义列强的一员,我们既然选择了俄国的无产阶级,那么早晚都是要同日本帝国主义开战的,因此自然就不可能同日本搞什么中陆日海战略。   一想到这些事情叶声就有些头疼,窗外如画的风景也不能让他内心平静下来了。就在他伸手夹着鼻梁,揉着两侧时,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叶声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门口看去。   上尉参谋林资善跑了进来向他报告道:“叶参谋长,长春来电了,军事委员会命令我们即刻开始拯救行动。”   “终于来了么。”叶声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手,随即对着林资善说道:“马上通知各部主官和陶军长、李政委,要求他们去总司令部开会,时间就定在1个小时之后……”   对于派遣军团的各部主官来说,他们对于出兵一事并不感到抵触,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要不要给捷克人发出通牒。就如军长陶贵所言,“我们虽然已经做好了武力解救捷克人的准备,但是至少总要先问一问对方愿不愿意放下武器吧?就这么毫无通知的跑过去,这日后会不会引发国际纠纷呢?”   叶声只是思考了一下,就说道:“那就向捷克军团的司令扬·西罗维将军发电报,我们将于……现在有多少军队可以立刻出动?我们有多少车皮可以动用?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动?”   看到叶声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坐在会议室一角的林资善马上起身说道:“105师的第25、26步兵团,第5炮兵团都处于待命状态,只要三个小时即可完成登车,不过我们手中的车皮只够运两个步兵团不带车辆和一个炮兵营,或是满编的第25步兵团加一个炮兵连,剩下部队要等明日车皮调动过来之后才能出发。”   叶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就一旁的陶贵说道:“现在是下午2点,从赤塔到伊尔库茨克大约需要24-25个小时,现在伊尔库茨克的日落时间是晚上9点20左右,我们明日下午6点到7点抵达伊尔库茨克也还是有着足够的亮度的。   我建议下午五点三十以前完成登车,调动第25步兵团,再加上一个炮兵连就够了。等我们部队出发之后再向扬·西罗维将军发电报。”   陶贵有些惊讶的看着叶声说道:“可扬·西罗维将军在哈尔滨啊?”   叶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他的问题了……”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7月8日晚,英国驻哈尔滨领事馆外不断的有汽车停下,接着一个个穿着华丽的绅士美人从车上下来,脚步轻快的走入了领事馆内,今晚英国领事召开了一场舞会,这些人都是来赴会的。   灯光通明的大厅内传出了悠扬的音乐,随着一位位宾客的到来,大厅内开始济济一堂。衣装革履的绅士们端着酒杯围成了一个个圈子交谈着,而更多的绅士们则已经开始邀请美丽的女宾客们下场跳起了欢快的交际舞。   在音乐师卖力的演奏下,夫人们丰满或小巧的臀部和胸口在混杂的胳膊中不断的旋转,看起来就是充满欲望的夜晚的开始。不过刚刚抵达哈尔滨没多久的英国上尉利奥·斯蒂文尼,对眼前的这一幕显得颇有些拘谨,并没有如狼似虎的寻找目标,只是端着酒杯安静的站在了大厅的角落里。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您看起来似乎有些无趣啊,难道是因为今晚来的少女太少了吗?”   “不,我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斯蒂文尼吓了一跳,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转过了头去,“奥,是福克先生啊,您可吓了我一跳。”   《每日邮报》的记者伯纳德·福克上前一步,和上尉站在了并排,一边看着舞池内跳舞的宾客们,一边笑呵呵的说道:“我倒是满喜欢其中几位美丽的夫人的,那位穿着红色裙子的夫人就很合我的胃口。   我还以为,从战火纷飞的波罗的海,再到令人惊心胆颤的美国,然后来到了这和平安宁的满洲,您也许会忍不住和那些美丽的俄国夫人们来一段美好的邂逅呢。”   听到和自己一同穿越美国大陆来到满洲的福克如此形容美国,斯蒂文尼心里也是默默的称赞了一声。对于美国这个大西洋对面的野蛮人,战前英国人几乎并不放在眼中,虽然英国的破落贵族把美国百万富翁的女继承人当成了翻身的机会,但是他们依然还是觉得美国人正用金钱玷污了英国贵族的荣誉。   而等到这场战争进行到1916年,英国的贵族家庭几乎家家戴孝的时候,美国人却借助战争发了更大的财,这就更加让英国人心生不满了。而最让人可气的是,英国死了这么多人,又差点花光了帝国的积蓄,这边美国人却又跳出来呼吁双方停战了,这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大英帝国的地位,对着世界发号施令了。   这一次,最先爆发在美国的西班牙流感,在欧洲战场肆虐的同时,也让整个美国陷入了恐慌中。当他们通过纽约到旧金山的铁路穿越美洲大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美国各地城镇关门隔离的紧张气氛,美国人这种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是难以让人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国家赢得了这场战争最大的好处。   因此对于福克先生对于美国人的嘲笑,斯蒂文尼只觉得心中痛快了些。不过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和英国领事聊天的美国领事,他还是很识趣的转移了话题道:“我只是有些惊讶于,在俄国沦落到了如此境地的时候,这些俄国贵族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呆在哈尔滨享受生活,和他们对抗拿破仑的先祖相比,也未免太过堕落了。”   对于斯蒂文尼的感慨,记者福克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毕竟贪生怕死的英国贵族也是有的,有的人战争一爆发就收拾了行李跑去了纽约,继续享受自己的安乐生活了,根本就没想过该去战场捍卫贵族的荣誉。而且随着战争变得残酷起来之后,大量的贵族就从前线调到了后方。   此外,福克看了斯蒂文尼一眼后,心里默默的说道,其实你也算是半个俄国人,你母亲的家族可是贵族拉祖莫夫斯基家族,你这么嘲笑你的同胞,真的好么?   不过,福克口中说的却是:“不过那些布尔什维克暴徒是长久不了的,他们甚至连捷克军团都对付不了,等我们打败了德国人,就能够让世界恢复到从前了。   至于这些俄国人,他们也代表不了真正的俄国人,我听说邓尼金将军在南俄干的就不错,只要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和远东自治领能够联合起来给欧俄地区的反苏维埃力量以支持,我相信布尔什维克的暴政很快就会崩塌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治理一个国家。”   斯蒂文尼皱了下眉头后说道:“远东自治领政府是否真的能够独自决定政策,还是他们只是听从于中国人的傀儡,我觉得这也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啊。”   福克若有所思的点头附和道:“之前对于从中国发回伦敦的消息,国内基本是不大相信的,过去我们认为中国人不可能会比印度人更聪明,他们的智力应当介乎于印度人和非洲人之间的水准。这一次过来,亲眼看到了满洲的发展之后,我才确信他们其实并不比日本人和印度低劣。”   沉默了数秒之后,斯蒂文尼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并不认为中国人和日本人、印度人是一类的。印度人过于懒散,而日本人缺乏自信。如果我们把中国人当成日本人或印度人看待,我们迟早会吃苦头的。”   福克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上尉,不由探询的问道:“您对于中国人似乎颇有好感啊?那么能否说一说,您眼中的中国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斯蒂文尼其实心里清楚,伯纳德·福克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记者,否则陆军部也就不用让自己一路陪同他来满洲了,虽然不知福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是看他抵达后对于满洲的好奇,就能够知道他的兴趣在哪了。   “在我看来,日本人就像是一个暴发户,有了一点成果就四处炫耀,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打败过俄国人和中国人,这种骤然富贵带来的傲慢无礼,很难让他们找到什么朋友。一旦我国同日本解除了同盟,日本就必然会因为树立太多的敌人而陷入困境的。   至于印度人,则是一个只会炫耀自己祖上曾经富过的衰败贵族,他们除了会念叨自己的历史之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证明,他们的历史并不是虚构的。这种自怨自艾的心态,注定印度永远不会成为一个负责任的独立国家,因为他们从未想过要去承担责任。   至于中国人……满洲发展的越快,这里的中国人却反而变得富有社会责任心了。这让我想起了马戛尔尼伯爵对于中国人的评价,我觉得从伯爵开始到现在,我们对于中国人的看法都是错误,我们所见到的,不过是一个被鞑靼人征服而隐藏起了自我的中国人的表象,并不是中国人真正的性格。   假如我们把对中国人的印象退到伏尔泰时期,那么也许那个时候的中国人才是真正的中国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前满洲的中国人的表现就能说的通了。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表现的如此有责任心,那是因为他们过去就是如此的民族,现在他们不过是回到了正轨。如果我们不能认识到这一点,就会对中国人的行动做出错误的判断。”   福克一时陷入了思索,就在这个时候,英国派出的协约国对解救捷克军团的代表,也是组建远东干涉军的军事专员阿尔弗雷德·诺克斯少将,带着一名俄国将军走了过来,指着斯蒂文尼对着俄国将军说道:“这位是斯蒂文尼上尉,他的母亲出自拉祖莫夫斯基家族,他小时候一直住在彼得格勒,会说很好的俄语,今后他就是我和您之间的联络员了。”   斯蒂文尼立刻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谁了,他赶紧放下酒杯向捷克军团的参谋总长季捷里赫斯中将敬礼问候道:“中将先生,您可以叫我利奥……”   在大厅的另一角,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正和几名穿着体面的俄国人交谈着,他撇了一眼英国人这边,就回过头去对着身边的几人说道:“价格呢,我就只能出这么多,这个月底之前都可以找我谈,不过下个月我要去一趟上天津,回来的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确定还是否出这个价了。”   米赫里松听了大为不满的说道:“您这个价格出的也太低了,战前英国人的出价是您这个价格的5倍,我都没有卖。而且现在布尔什维克在西伯利亚被捷克人打的落花流水,天知道那些布尔什维克还能撑几天,也许他们和克伦斯基政府一样,根本就撑不过这个回合,您这不就白捡了我们的便宜了吗?”   康斯坦丁面上的微笑丝毫未动,口中客气的说道:“正是因为看着布尔什维克政权有倒台的意思,我才敢出价买各位的煤矿,要不然我冒这么大风险做什么?   我想各位都很清楚,布尔什维克上个月月底已经颁发了把所有企业都国有化的法令。也就是说,只要布尔什维克最终取得了胜利,那么我购下的矿权就等于是打了水漂,这可是一场豪赌,各位不会不知道吧?”   米赫里松、谢尔库诺夫、马尔克维奇等人顿时都沉默了下去,他们被称之为西伯利亚的煤炭大王。战前,托木斯克地区采煤2700万普特,伊尔库茨克地区采煤2410万普特,外贝加尔地区采煤1360万普特,滨海地区采煤2660万普特,这些地区九成的煤炭产量都在他们手中,差不多占了战前全俄年煤炭产量的7%。   十月革命的爆发,正使得这些煤炭大王们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他们都很清楚康斯坦丁确实是在豪赌。不过有人还是有些不大甘心的说道:“但是你开的价格也太过分了,而且现在英法美日和中国都已经谈妥了,我就不相信布尔什维克还能撑下去。   再说了,英国和美国战前一直都在收购西伯利亚的矿权,我们只是不想把俄国的矿权转给那些外国人才先找的你。如果您要是这么压价,我们也许就要去英国和美国人哪里碰一碰运气了。”   康斯坦丁微微摇着头说道:“俄美公司本来就有美国资本的入股,我相信没有哪个美国资本会和我们争夺这些煤矿的,至于英国人,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不过我觉得他们的价钱只会出的更低。你们也不想一想,经过了四年的大战,又打了这样一场内战,俄国想要恢复到战前的经济都需要数年之久,你们的煤矿在这段时间内还能盈利?英国人又不是慈善家,会出一个让你们满意的价钱。”   几位煤矿主陷入了长久的迟疑,过了半响,终于有人出声道:“我可以接受这个价格,不过我还有个要求,俄美公司能否帮我把国内的不动产脱手,然后把钱转移出来?”   其他煤矿主顿时也抬头看向了康斯坦丁,只见他挠了挠头,才一脸为难的说道:“俄国境内的不动产变现,我们现在已经暂停这方面的业务了。因为现在没人会冒这个风险,哪怕布尔什维克倒台了,他们分出去的田地想要从农民手中收回来也是极麻烦的事……”   “我只要市价的三成。”谢尔库诺夫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注视着他道:“我只能出一成,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了,天知道你的不动产被分割成什么样了。”   谢尔库诺夫咬了咬牙道:“2成,不能再少了,叶卡捷琳堡现在就在捷克军团的包围中,也许哪里很快就收复了。”   康斯坦丁想了想,便毫无表情的说道:“最多一成半,一半现金,一半用俄美公司的股票或其他公司的股票支付。”   谢尔库诺夫深呼吸了数次,才脸色铁青的说道:“三分之二现金,三分之一的俄美股票。”   康斯坦丁沉默着注视了谢尔库诺夫数秒,这才慢吞吞的伸出手去说道:“成交。”   其他几名煤矿主看到这一幕,有的人摇着头退后了一步,有的人却也下了决心向康斯坦丁说道:“我也要相同的条件……”   这边角落里发生的大额交易并没有引起什么人关注,大厅中间的男女依旧欢快的跳着舞步,就好像回到了战前的快乐时光。而寻找着机会的旧俄军队军官们,则牢牢的盯住了大厅上首最为光亮的一块地方,各国驻哈尔滨领事正在那里密切的交谈着,只是他们都只能热切的望着哪个区域,却没有这个资格走上前去。   扬·西罗维是这些俄国军官眼中的幸运者,过去在他们眼中无足轻重的捷克军官,现在俨然成为了各国领事嘘寒问暖的对象,毕竟这次组建干涉军是用的解救捷克军团的名义。   英国领事此时正对着扬·西罗维安抚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忧,既然我们已经和美国人达成了一致,那么中国人总要把你们在中国境内的军队交出来的。   另外我国政府和法国政府已经决定,向贵方援助1500万卢布,以用于维持在俄国境内的作战。我国已经准备把香港的米德尔塞克斯郡团第25营调动来满洲,法国也会调印度支那的驻军上来,到时我们就能监督中国派出军队的作战了。”   “我只是……”扬·西罗维话还没有说完,一名捷克军官匆忙走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扬·西罗维顿时有些莫名奇妙的说道:“什么通知伊尔库茨克的捷克部队?他们想要干嘛?”   英法领事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扬·西罗维马上强笑着说道:“奥,出了点小问题,我去处理一下……”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伊尔库茨克这座城市的名字来源于流经其的伊尔库特河,这座城市被从贝加尔湖流出的安加拉河分成了南北两块,而从南向北汇入安加拉河的伊尔库特河又把城市南面分成了两半。   从西向东流淌的安加拉河在伊尔库茨克同伊尔库特河汇合后转向西北,直到和中部西伯利亚最大的河流叶尼塞河汇合,然后转向北方流入到了北冰洋。所以,理论上来说,如果我们顺着河流而下,可以一直走到北面真正的大海,当然那里是常年的结冰区,几乎不能从北面的大海航行到其他地方去。   而我们这一次要解放的伊尔库茨克城,在100年前是沙皇俄国向远东地区入侵的桥头堡,在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这座城市又成为了俄国对我国贸易的中心城市。十月革命之前,俄国商人就是一年一度来到这里,然后前往恰克图同我国的商人进行贸易,因此俄国人又把这里称之为:东方巴黎、西伯利亚圣彼得堡、西伯利亚的雅典。   当然,随着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建成,沙皇俄国就不满足于和我们进行公平的贸易了,他们通过和满清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建成了中东铁路,可以直接从汉口运输茶叶到大连,然后再从大连坐上火车通过铁路一直开到莫斯科和彼得堡,这样不仅降低了交易成本,还断绝了我国对俄贸易的商道,从而激发了外蒙王公们的分裂思想。   我想大家平日里也上了不少课了,应当知道在革命委员会没有成立之前,沙皇俄国的帝国主义者是如何在我国耀武扬威,欺凌我国同胞的,特别是对于外蒙古和北满的同胞,对此更是有着直接感受。   所以,我们这次出国就是为了彻底的打倒沙皇俄国遗留下来的那些帝国主义者,解放那些和我们一样深受沙皇俄国帝国主义者压迫的俄国无产阶级及各少数民族,让沙俄帝国主义者再也不能卷土重来。同志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我们有。”“一定要打倒俄帝国主义。”   林资善靠在火车车厢的过道上,端着一杯热茶好奇的看着眼前车厢内,连教导员对着车厢内的士兵们进行战前动员。这是他在美国军校中没有学到过的东西,虽然美国军中有随军牧师以安抚士兵,但是牧师主要还是安抚而不是鼓动士兵奋战。   站在两节车厢中间进行鼓动的连教导员在士兵们安静下来后,马上顺势说道:“既然同志们都知道,我们这一次作战的对象是俄国的帝国主义者,那么大家就应当严格的遵守军纪,以防止那些帝国主义者煽动不明真相的俄国人民和我们对抗,那么我军的三大纪律是什么?”   车厢内或站或坐的士兵们顿时齐齐回应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连教导员满意的对士兵们称赞道:“好,很好。同志们的觉悟都很高么。不过我还要加上两条,我们这一次是远离祖国作战,虽然我们是来解救俄国人民的,但是在他们知道并接受我们之前,肯定是不能和国内的群众一样拥戴我们,再加上我们不少同志会的俄语也不多,所以部队有命令。   第一出国期间任何人不得在外单独行动,即便有俄国群众向你们求援,也一定要先向上级报告;第二作战时要尽可能的保卫俄国人民财产,不能因为这里不是国内就放开手脚。”   对于教导员说的第一条,战士们都没有意见,但是对于第二条,就有人疑惑的提问到:“教导员同志,我有问题,那些教堂和富人家的房子是不是也算俄国人民的财产?那些坏蛋要是躲在教堂和富人的房子里对抗我们怎么办?”   对于战士提出的这个问题,林资善也很感兴趣,因此他注视着那位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的教导员,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这位战士,毕竟在国外是绝对不会允许士兵向上级发问的。   那位教导员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说道:“吴主席说过:地主和反动派有剥削人民的罪过,但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财产并没有罪过。相反,这些财产正是他们压迫、剥削人民的铁证。   换句话说,当我们打倒了反动派之后,这些财产就成为了人民的财产。我们为什么要去毁坏我们自己的财产?天下的无产阶级是一家,俄国无产阶级是我们的兄弟,让我们的兄弟多保留一点财产,今后他们就能更好的去对抗欧洲的帝国主义者,要不然我们就得付出更多的支持。所以,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就连林资善也觉得对方的逻辑简直无懈可击,就在他想着革命军中的政治委员制度确实不是一种摆设的时候,一名卫兵走过来通知他,叶参谋长正在找他。   林资善赶紧转身向着后方的车厢走去,原本派遣军司令部的意思是让105师师长包奇山带队前往伊尔库茨克的,不过叶声认为对方的权力还做不到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决断,因此坚持由自己带领这支先遣部队前往伊尔库茨克,以确保派遣军第一次军事行动不出现问题,其他人难以违抗叶声的主张,只能选择服从。   不过叶声的坚持也是有好处的,为了防止叶声出什么意外,派遣军司令部加快了从各处抽调车皮的速度,因此第二批部队可以在明日上午10点之前出发了。   林资善穿过了军官们的车厢,来到了最后一节车厢,他停下整理了一下军装,这才扬手敲了敲门报告道:“叶参谋长,上尉林资善等候您的命令。”   门里很快就传来了一声冷峻的回声:“进来。”   门打开之后,明亮的白炽灯一下洒了出来,然后一张放在车厢中间的硕大方桌就出现在了林资善的眼前,叶声正俯下身子双手按着桌子看着桌上的地图。   听到林资善进门之后,就起身看着他说道:“还有1个半小时就到上乌金斯克了,差不多天也要亮了。车子会在上乌金斯克停留半个小时加水加煤,我也要同上乌金斯克的苏维埃代表进行会晤。你之前在参谋部主要是负责东北亚问题的,所以我想让你给我一些意见,到时我应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们?你坐下说。”   林资善在方桌前坐好,他脑子里也差不多想好了回答,于是便侃侃说道:“十月革命之前,鲍里斯·扎哈罗维奇·舒米雅茨基是布尔什维克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党代表,他曾经以西林这个化名在哈尔滨担任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领导人,十月革命爆发后他在伊尔库茨克夺取了苏维埃的领导权,并当选为西伯利亚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主席,2、3月份他被调动到了莫斯科人民委员会工作。   十月革命后俄共布对西伯利亚的党组织进行了调整,把西伯利亚党支部分成了西西伯利亚、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三个党支部,H·H·雅科夫列夫、B·H·雅科夫列夫、舒米雅茨基分别负责以上三个支部。在舒米雅茨基调动到莫斯科之后,H·H·雅科夫列夫就调动到了伊尔库茨克,接手了舒米雅茨基负责的东西伯利亚党支部和西伯利亚苏维埃执委会主席职务。   东西伯利亚党支部的主要领导人物是:博格拉德、罗格夫、杜波洛温斯基、奥库洛夫,除此之外就是从滨海区撤到伊尔库茨克的边区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主席克拉斯诺晓科夫。   舒米雅茨基也好,H·H·雅科夫列夫也好,这两位在和我们革命委员会交涉时都还是比较和善的,特别是前者和吴川主席在辛亥革命前就认识,据说两人的关系还不错。我个人以为,舒米雅茨基被调动到莫斯科去,也许是和我们相处的太过友好了。   至于东西伯利亚党支部的其他领导人物,虽然有几人对于我们同自由俄国、远东自治领签订的条约有所异议,但是到没有公开指责我们的。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这位克拉斯诺晓科夫,这位边区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主席一直都认为,俄罗斯帝国固然给中国人民造成了伤害,但是沙皇造成的罪孽不能让俄罗斯人民来承受。”   叶声扬了扬眉毛,有些不快的说道:“也就是说,他反对把滨海地区交还给我们了?”   林资善点了点头道:“是的,他还认为中东铁路是沙俄政府出资修建的,虽然使用了中国的土地和人力,可是这也是俄国人民的财产,革命委员会应当和代表俄国人民的人民委员会进行交涉,而不是同已经倒台的临时政府的代表进行协商。   另外,他还说:假如革命委员会真是一个无产阶级政权的话,那么就不应该支持远东自治领政府这样一个反动派的俱乐部,这一反动政府正疯狂的向美国资本家出卖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远东自治领政府中的每一位官员都在哈尔滨、沈阳,甚至是天津、上海购置了大量的不动产,并在国外的银行中存下了大笔的财产,而整个远东的矿产和土地却都成为了美国资本家的财产,这是对俄国人民最大的犯罪。”   刚刚对于克拉斯诺晓科夫颇为不快的叶声,听到后面这段描述,对于这个人又略略有了些改观。事实上他对于远东自治领政府的军队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这只军队的军官们完全把士兵当成了私有财产,在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边界协议之后,许多军官就把士兵出卖给了矿山或伐木场,以赚取资本家高额的报酬。   这场大战让沙皇政府从西伯利亚地区招募了120万人力,到了1917年,西伯利亚地区39.6%的家庭已经没有成年劳动力了。虽然沙皇政府和临时政府都试图用战俘来取代国内不足的劳动力,不过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除了劳动力的匮乏外,各种生产工具也一样不足。   十月革命之后,人民委员会一边解散军队让前线的士兵回家,一边开始大量的遣返战俘,这虽然满足了士兵们回家的需求,但是对于远东来说,随着土地和矿产的私有化,出现了远东开发的热潮,而这种劳动力的缺口,不是几万或十几万士兵回家能满足的。   为了能够尽快的收回自己的投资,和满足中国这边永无止境的原材料的需求,特别是铁矿石、煤炭和木头的需要,远东自治领的人工已经超过了哈尔滨人工的一倍了。面对这样的劳动力缺口,以旧俄军队的传统,军官们对于士兵的粗暴压榨,很自然的就出现了军队奴隶的现象。   而这一现象对于革命军的将领来说,简直是不可以接受的。拜东北经济的快速发展,革命军的待遇从辛亥革命以来就一直在提高,而政治委员及士兵委员会的存在,也使得军中那些侮辱人格的旧军队习气很快就得到了改善,禁止军官对士兵进行人格上的侮辱,和驱使士兵为私人服务,这已经成为了革命军中的严格纪律,叶声对于远东自治领军队中出现这样的作风,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他很难想象和这样的军队并肩作战,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想到这一次不得不让这样的军队保卫铁路,叶声也只能期待那些士兵们不会跟着红军打军官的黑枪了。他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对着林资善说道:“很好,一会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熟悉一下这些布尔什维克们,情报中描述的人物形象,总不如自己直接感受到的更为准确……”   叶声和东西伯利亚俄共布成员及东西伯利亚苏维埃执行委员会成员会面时,整个过程还算是融洽。对于中国人的出兵,他们中的一些成员已经从一开始的反对,转为了现在的支持。因为他们现在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捷克军团的叛乱不仅切断了东西伯利亚地区和莫斯科的联系,也动摇了布尔什维克在这一地区的威信。   按照布尔什维克政治局驻西伯利亚代表的看法:西伯利亚的农民最好不要仅仅被称为劳动农民,而是被称为健壮的顽固派农民。西伯利亚的农民基本上是单一的,没有分成穷农、中农和富农,而只是富裕的人。   而且西伯利亚农民普遍具有的小私有者心理,加上地广人稀的地理环境,使得西伯利亚农村缺乏尖锐的社会矛盾。布尔什维克们在西伯利亚中部看到,这里比俄罗斯中部更习惯于倾听和尊重富农的意见,特别是因为这里被剥削的对象不是邻居,而是外来的雇工或异族人。   这一情况在伊尔库茨克以东的农村更加普遍,因为这里的农民比西边的农民更加的富裕。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一条和中国连接的中东铁路,使得俄国政府依托中国的劳动力在铁路沿线建立起了不少工厂和许多矿山、林场,从而极大的增强了俄国无产阶级在远东的数量,那么布尔什维克还真难以在这里赢过社会革命党,赢得苏维埃的领导权。   不过这也从反面证明了一点,在农民中拥有着较大影响力的社会革命党,根本无力动员起这些富农和布尔什维克进行政治斗争,因为他们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远东的无产阶级虽然人数不及富农多,但是依赖于铁路的联系,他们到是能够团结在布尔什维克的周边,从而在苏维埃的选举中击败社会革命党,这都不需要中国人支持的。   只是随着沙皇政府和临时政府的连续倒台,西伯利亚的农民和布尔什维克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暴露了出来。农民们所不满的就是,布尔什维克总想无偿或打白条征用他们的粮食。最为不满的一点是,布尔什维克一边喊着结束战争让士兵们回家,可是却又要让回家的士兵再度接受人民委员会的征招,去打击白军保卫苏维埃。   尤其是外贝加尔地区的农民,现在更是不愿意服从布尔什维克了,因为列宁支持民族自决,布里亚特蒙古人正以此为由要求回归外蒙古,这里的俄罗斯农民当然不愿意接受这一要求,因此他们一边要求布尔什维克放弃民族自决,一边则希望同远东自治领合并,以抵抗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独立倾向。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7月9日下午约4点半的时候,巡视了一圈火车站后的捷克军官扬准尉便准时的回去了自己在车站的办公室,让自己的副手泽曼上士准备起了今天的下午茶。   在泽曼上士烧水的时候,扬准尉站在窗口眺望起了车站北面的伊尔库特海,从东面贝加尔湖而来的安加拉河在这里同伊尔库特河汇合后转弯向西北流去,这个大转弯处就变得极为宽阔,因此就被伊尔库茨克人称之为伊尔库特海。   安加拉河、伊尔库特河和汇合后向西北流去河流,将伊尔库茨克城分为了三个部分,北面一块,南面两块。其实真的要算起来的话,只有安加拉河北面转弯处凸出的地区才能叫做伊尔库茨克城,因为在几十年前那个位置真的有一座城堡。   不过随着俄国对于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开拓,又同清政府签订了尼布楚条约后,伊尔库茨克城的要塞功能才被削弱了。而恰克图中俄贸易的开启,使得伊尔库茨克成为了俄国商人对中国贸易的基地,这里于是建立起了许多皮革工厂,这就使得要塞式的城市难以适应商业需要,而不得不拆除了城市周边的城墙。   而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时候,由于俄国政府把车站设立在了南岸,于是原本只是一片农田和牧场的南岸,现在也快速的发展了起来。虽然南岸现在还难以和发展了几百年的北岸相比,但是靠近铁路且地价便宜的南岸,现在也修建起了许多木屋,车站北侧建起了密密麻麻的木屋,不过车站到河边还保留着一条宽敞的街道,因此扬准尉才能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直接眺望着安加拉河和北面临河的各种恢宏建筑。   “茶,先生。”   “谢谢,泽曼先生。”扬准尉道谢后就从泽曼上士手中接过了茶杯,双手捧着小心的浅啜了一口,满意的长吐了口气道:“要是这个时候能够坐在布拉格的家里,透过窗口看着瓦茨拉夫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那就更好了。”   泽曼上士瞧了一眼窗外,也颔首赞同的说道:“是的,伊尔库茨克确实比布拉格差远了,虽然两座城市的周边都是森林,但是布拉格显然更有活力的多。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扬准尉叹了口气后说道:“如果俄国人不内讧的话,也许我们早就打回布拉格去了。该死的布尔什维克,他们破毁坏了帝国在战争中所获得的所有成果,连带着背弃了帝国政府和临时政府对于我们的许诺。现在也不知道,战后协约国还会不会履行对于我们的承诺,建立一个单独的民族国家了……”   “报告,准尉先生,东面来了一辆装甲列车,很快他们就要入站了。”一名士兵推开了房门,急冲冲的向办公室内军官汇报道。   “装甲列车?”虽然有些疑惑于这个时候有一列装甲列车开来,但是扬准尉还是迅速的回过了神来,对着身边的上士说道:“泽曼先生,你派个人去兵营通知下阿鲁钦中校,然后督促兄弟们上机枪阵地封锁车站,我去站台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吩咐完泽曼上士后,扬便放下了茶杯抓起了桌上的帽子和望远镜,然后带着来通知自己的士兵跑了出去。站在站台上用望远镜观察的扬很快就发现了装甲列车上的红旗,这差点就让他下令部下准备射击了,但是他很快从招展的旗帜上看到除了黄星之外还有中国字,他立刻记起这是中国军队的旗帜。   “真是该死,这些中国人的旗帜为什么和那些赤卫队的旗帜这么像。”心里暗暗的咒骂了一句后,扬却也知道这怪不到中国人,因为中国人用这面旗帜比赤卫队要早的多。他有些怀疑,赤卫队也许就是直接抄袭的中国人的军旗,只是把旗帜上的中国字换成了镰刀锤子的图案。   对于中国人的到来,扬也只能让部下保持戒备,而不是采取武力拦截了。除了远东现在是捷克军团的唯一退路外,来自中国的物资也是维持西伯利亚民众所需的唯一来源,比如他喝的茶叶和日常消耗的火腿、食盐、香烟、火柴都来自于中国的供应。   扬准尉很怀疑,自己要是激怒了中国人,上司不会把自己丢出去平息中国人的怒火。想到还在城内参加晚宴和舞会的上司,他决定还是先看看中国人来干什么了。   装甲列车虽然对于野地中的军队有着极大的火力优势,上面装着2门迫击炮、2门3炮和4到6挺重机枪,但是6到7节车厢,也只能装上一个连的兵力而已。只要后面没有跟着军列,那么这点人肯定是占领不了伊尔库茨克的,而且他也已经派人去通知过军营中的留守军官了,他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让高级军官来决定吧。   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打着中国军旗的装甲列车终于缓缓开进了车站,虽然站在前两节车厢上的中国士兵看起来很警惕,但是至少他们没有掀开炮衣,这让扬安心了不少。   不等火车停稳,扬便上前高声喊道:“有人会俄语吗?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车上的士兵们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人出声回答他。就在扬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装甲列车和车上的士兵时,列车中间的车厢门终于打开了,一名年青的中国军官和一名俄国人跳了下来。   那名军官稳稳的站在站台上之后,就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对着扬指了指喝道:“你,过来。”   站在中国军官身边的俄国人立刻对着扬喊道:“这位是中国军队105师第25步兵团的林勇上尉,你是这间车站的负责人吗?你叫什么名字?部队所属是什么?”   听到对方是上尉,扬不得不上前对其行了军礼,并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部队所属,然后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从列车上下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车站各处走去,不由试图阻止的对中国军官说道:“上尉先生,请您让您的部下停下来,他们正在干预我们对于车站的保卫工作,我认为这是不合适的。   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么请在车厢内等待一下,我已经去通知阿鲁钦中校了,等他到了之后,您可以和他进行交涉。”   只是中国军官并没有喝止部下的意思,他右手握着马鞭轻轻敲击自己左手的掌心,盯着扬看了好久,才慢吞吞的问道:“阿鲁钦中校?他是这里捷克部队的最高指挥吗?”   扬转动着脖子看着中国士兵的走向,勉强的向中国军官回道:“不,多拉·加杰达上校才是本团的最高指挥官,不过他今天接到了宴请进城去了。上尉先生,请你制止您的士兵,那是我们的机枪阵地,你们不能……”   但是扬很快就惊愕的住了嘴,因为中国士兵已经同阻止他进入机枪阵地的捷克士兵打了起来。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面前的中国军官很是生气的说了几句,站在他身边的俄国翻译顿时看着他说道:“你们的士兵太不像话了,居然阻止我方士兵进入检查机枪阵地。   我们的叶参谋长马上就要抵达这里,为了安全起见,我方决定正式接管车站的安全,现在准尉先生,请您立刻下令让您的部下交出阵地,并到站台前集结,准备迎接叶参谋长。”   扬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说道:“什么叶参谋长?我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啊。”   俄国翻译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是中美英法日协议建立的东方派遣军,主要的任务就是解救你们离开俄国,叶参谋长就是派遣军的中方代表。你现在可以下令让你的部下撤离岗位了吗?如果因为你造成了捷克军队和东方派遣军之间的冲突,那么你就要承担全部的责任。”   扬下意识的以为,接下来抵达的会有协约国的军人,他自然是不敢和对方起冲突的,但是想到了自己的职责,他还是努力的向中国军官请求道:“这位上尉先生,能否请你再等一等,让我派人去通知一下多拉·加杰达上校,没有他的命令,我无权将车站的保卫工作转交给您。”   林勇瞧了瞧自己分派出去的部下,差不多已经占据了控制这处站台的各关键位置,而在站台的另一侧则是向西去的铁路,因为西面差不多已经为捷克人所控制,因此那边的防御阵地就几乎不见了。   他举起马鞭朝着右边的空旷处用力一挥,然后后退了一步,顿时两名中国士兵就上前按住了扬的胳膊并搜走了他身上的武器,于此同时,车站各处的捷克士兵也被人数占优的中国士兵给解除了武装。   这一下发生的甚是突然,扬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部下就已经丢掉了全部的阵地。紧接着,中国人又派出了两队三十余人,向着北面的车站候车室及办公房快步冲了过去,预备全面的控制住车站了。   扬既感到恼怒,也感到不解,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的对着中国军官喊道:“你们不是来解救我们的吗?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难道你刚刚是在欺骗我吗?”   林勇瞧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确实是来解救你们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藐视我国军队了。派遣军受命于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现在我要求你们交出车站的防卫工作,你居然推三阻四,我当然有理由相信,贵军对于派遣军怀有恶意,我只是为保证叶参谋长的安全而已。我劝你最好配合一些,如果你继续让你的部下这么反抗,也许我就不得不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了。”   听到中国人提到了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扬顿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确实现在捷克军团看起来能够在西伯利亚地区呼风唤雨,但是一旦失去了协约国的支持,他们就一个也别想安然离开俄国了。看到中国人对待自己的部下只是缴械并没有动用武器,扬也不得不相信对方确实应该是听命于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的了,否则就不可能只是对他们缴械。   他只能放弃了反抗的意图,对着中国军官说道:“请不要伤害他们,我愿意配合您让他们安静下来。我不知道今天你们会来伊尔库茨克,我没有收到这样的命令,因此您不能把我们当成你们的敌人。”   面前的捷克军官愿意配合,林勇自然是愿意的,军列上的装备想要尽快卸装,只能利用站台,野外的话就会耽搁相当长的时间,还有可能损坏一些物资,这也是他们冒险和平进入车站的原因。只要能让这些守卫车站的捷克人安静下来,那么就给他节约了不少时间。   林勇随即让自己的副手和翻译监督着扬把部下们都集合在了一起,车站一处空旷的地区,这样只要几个人就能看住这5、60个捷克战俘了。   约20多分钟后,一列34节的长列车开进了车站,前面十节是平板货车,后面则都是客车,起码有10多节车厢露在了站台外面。   坐在最后一节挂车内的叶声并不在乎这点高度,他从车厢的后门跳到了铁路上,然后顺着站台的方向走了过去。半刻钟后他在站台上见到了林勇,听到对方没有伤亡就拿下了车站,他很高兴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干得好,捷克人现在估计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倒是有了更多的时间把装甲车和坦克先卸下来了。那么那个捷克军官还说了什么?”   林勇于是报告道:“捷克人有三个步兵营和一个不满编制的炮兵连,大约有4门山炮。大部分的兵力都放在了南岸的军营里,就在火车站的东面约1公里处;还有一个不满编的步兵营驻扎在了北岸市中心的位置。   至于其他武装力量,最为麻烦的应当是伊尔库特河西面的哥萨克骑兵,是5个骑兵连组成的骑兵团,约800人左右,指挥他们的是自称外贝加尔哥萨克领袖的谢苗诺夫。然后就是北岸还有一支城市治安力量,由警察和志愿者组成的武力,约800-1000人。”   叶声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伊尔库茨克的地形,就知道攻下这座城市的关键就在于控制两条河流上的桥梁,他思考了片刻就对着身后的25团团长王春华说道:“你带着66营先把伊尔库特河上的铁路桥给封锁了,我先把兵营内的捷克人解决了,再去解决伊尔库特河西岸的哥萨克。”   王春华答应了一声,就回头去找66营的部队去执行任务了。叶声又向着身边的林资善说道:“你协助邓政委把装甲营先卸下来,先把T17坦克开下来,25分钟后我至少需要5辆坦克能够参加战斗,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之前已经要求他们先下坦克了,我再过去看看。”林资善说着便向着前方跑了过去。   叶声这才回过头来对着林勇要求道:“你让捷克人去催促兵营中的主官来车站见我,并派人监视兵营和安加拉河上的桥梁,有什么异动就过来向我汇报。另外,车站内有适合做临时指挥部的房间吗?”   林勇马上指着北面的建筑说道:“那里有间办公室,不仅地方宽敞,视野也很良好。我让人给您收拾一下,您可以在那里进行指挥……”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捷克兵营中官阶最高的阿鲁钦中校是炮兵团的主官,只是现在他手下只有4门山炮,因此平日里几乎不太管事,真正掌握这支驻军的是步兵团的多拉·加杰达上校。   今天他之所以没有进城,并不是说他不爱玩乐,而是前几天晚上酗酒过度,今天感觉身体不适才留在了营中。他正躺在床上看着一本小说打发时间的时候,车站这边派人过来通知他东边有一列装甲列车过来了,向他请示怎么办?   阿鲁钦中校一时有些迷惑了起来,但他并不认为来的会是敌人,因为在伊尔库茨克被攻下之后,布尔什维克就被赶去了上乌金斯克。按照外贝加尔湖哥萨克首领谢苗诺夫的说法,布尔什维克从伊尔库茨克退去后,除了上乌金斯克城内的工人还支持他们,从伊尔库茨克到赤塔,从外贝加尔湖到外蒙古境内的农村都普遍出现了对于布尔什维克的不满,甚至有些村子还成立了反苏维埃的民兵组织。   谢苗诺夫还更进一步的对着捷克人和城内的自治委员会建议,“被农民所抛弃的布尔什维克除了躲在上乌金斯克城内,已经无路可去,除非他们愿意向中国人交出武器,托庇于中国人的保护,那样的话他们也就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了。   当然,他们如果一直待在上乌金斯克,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至少伊尔库茨克和远东自治领、同满洲之间的联系就被这些布尔什维克所切断了。因此我们还是应当出动把这些布尔什维克彻底的从远东赶出去。   城市里长不出庄稼,因此布尔什维克一定会组织工人赤卫队下乡去征收粮食的,而马上就要秋收了,布尔什维克一定会趁着秋收之后下乡的。我们就应该在他们下乡的时候,联合农民去袭击这些下乡征粮的工人赤卫队,让他们得不到一粒粮食的补给,然后再带着农民去攻打上乌金斯克,把这座城市也夺取下来……”   按照谢苗诺夫的说法,7月底8月初是行动的好时候。城里的社会革命党对谢苗诺夫的提议不感兴趣,因为他们并不想和布尔什维克彻底翻脸,倒是那些大商人、工厂主和捷克人对于谢苗诺夫的提议颇为动心,前者是痛恨布尔什维克对私人财产的剥夺,觉得他们和布尔什维克之间不可能和平共处,后者是想要打通前往中国的退路。   而捷克人对于谢苗诺夫这位哥萨克首领观感也不错,毕竟在他们攻打伊尔库茨克的时候,是谢苗诺夫截断了上乌金斯克到伊尔库茨克之间的铁路,使得伊尔库茨克的赤卫队得不到支援,在坚持了城市将近7天后选择了撤离。可见,谢苗诺夫是真正的朋友。   现在捷克人在伊尔库茨克以东的敌人已经虚弱不堪,他们不去进攻上乌金斯克就是给布尔什维克喘息的机会了,布尔什维克又为什么会跑回来送死呢?而撇去了布尔什维克之后,剩下的也就只有中国人和协约国了,远东自治领看起来就像是中国和协约国的傀儡,没有这两者的同意是不可能派出什么装甲列车的。   对于协约国倒是好说,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打倒德国佬。但是对于中国人,阿鲁钦中校就有些无从入手了。以中国人在远东的力量,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干涉俄国革命的话,那么应当早就打通赤塔到伊尔库茨克之间的通道了。   面对一个态度暧昧的中国,阿鲁钦中校只能派人再去打听中国人的来意,并开始换上正式的军装,预备在搞清楚对方的来意后进行磋商。只是他才刚刚换上裤子,就再次听到部下对自己汇报道:“中校先生,东面又来了一列火车……”   阿鲁钦中校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系上了腰间的皮带,这才匆忙跑出了营房朝着一侧的瞭望台赶去。当他站上了瞭望台后,立马就见了到了南面铁轨上正准备向车站入站的列车。和刚刚没什么动静的装甲列车相比,这条钢铁巨龙一般的列车就有些喧闹了。只要稍稍留意,就不难注意到。   阿鲁钦中校顿时觉得,现在跑去车站似乎有些不明智,特别是当车站那边跑出来的士兵告诉他,来的是中国人不是协约国的其他代表,而且这些中国人还强行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后,阿鲁钦中校就打消了去车站的念头。   他很快就找来了身边的士兵,叉着手说道:“你去城里通知上校先生,中国人要求见他。另外你们几个去把军营的大门给我关上,然后派几个出门,去把在外面喝酒的、寻乐子的士兵都抓回来。其他人按照操典进入各自阵地进行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入本营……”   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想要在城里快速的找到多拉·加杰达,简直是谈何容易。军营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中国人已经赶到了军营,要求多拉·加杰达前往车站,协约国组建的派遣军中国代表正等候接见他。   知道车站驻守的捷克军人已经被缴械之后,多拉·加杰达当然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跑去见什么中国代表,他搪塞了中国人一阵,表示自己并不是军营中的最高指挥官,而他已经通知城内的上校返回了,因此对方可以稍稍等候一段时间。   中国人当然不愿意就这么算了,他们继续向军营中喊话,表示上校没有回来之前,阿鲁钦中校可以先去车站向叶参谋长讲一讲伊尔库茨克及以西捷克部队的现状。双方隔着一道围墙扯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来谈判的中国人终于撤退了。   只是阿鲁钦中校和部下们还没有松一口气,远远的街头拐角处突然传来了机器轰鸣的声音。一名士兵有些纳闷的说道:“怎么有这么多拖拉机的声音?这个时候它们来这里作什么?我们附近又没有耕地。”   很快,一团铁疙瘩从街头拐角处冒了出来,站在木墙上的捷克士兵们,不少人都在向同伴请教道:“那个怪物是什么?是装甲列车吗?可它们的铁轨在哪?”   一直在东线作战的捷克人其实运气还不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虽然见过装甲汽车,但还没有见过坦克这样的怪物。毕竟俄国人的工业基础太薄弱,连装甲汽车都是从国外进口汽车改造的,而德国人的工业基础虽然够了,但是德国是一个缺油的国家,因此他们主要还是依赖于骑兵部队进行突破迂回作战。   这在战争后期就出现了问题,英国人所使用的笨重坦克很快就把德国人的装甲车和骑兵部队淘汰了。更何况,苏联西部边疆本就是一个冻土地带,笨重的坦克在这里开上几次后,那么整个战场都要一片狼藉了。于是在西线让德军闻风丧胆的坦克,在东线却只能是一个传说了。   看着这些超过一个人身高,宽度比普通拖拉机大上一些钢铁造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站在兵营木墙上的捷克士兵们顿时都哑然无声了。   虽然他们中有些人并没有见过坦克的实物,但是这些士兵中的知识分子在报纸上可是看到过坦克的身影,也知道英法盟友是如何吹嘘坦克的威力的,因此很快就有人把这些钢铁造物的名称告诉给了身边的同伴,接着站在木墙上的捷克士兵们就有些慌乱起来了。   按照英法盟友的报纸,这种坦克就算是重机枪也难以击破装甲,因此坦克内的机枪手和炮手就能从容的抵近射击,把战壕内的机枪阵地一一破坏,还能无视铁丝网和壕沟的阻扰。捷克军队虽然并不畏惧战斗,但是他们同样不会乐意同难以对抗的钢铁机器去战斗,很明显他们手中的步枪打不穿坦克的装甲,而坦克内的机枪和37炮却能开到他们面前打击他们。   阿鲁钦中校数了数街道上出现的坦克,一共有4辆,后面还跟着5辆装甲汽车,他只能庆幸自己的军队并不是在野外遭遇这样一队钢铁机器,否则大家恐怕就要和德国人一样跑路了。但是他也并无把握,兵营外围的这堵木墙是否能够挡住这些坦克的冲击。   阿鲁钦中校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很是为难,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在坦克没有接近兵营之前开炮,用大炮去阻止对方,他不相信重机枪打不透的装甲,炮弹也不能打穿。   就在阿鲁钦中校纠结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坦克时,距离兵营一公里以外的一处木屋顶上,叶声也正观察着t-17坦克的第一次城市作战。T-17坦克已经出了改进型号乙型,本次出击的5辆坦克中就有两辆乙型坦克。和原型相比,乙型不仅更为可靠,且更换了更大马力的发动机,加大了车辆的空间和装甲厚度,该型号坦克已经达到了14吨重,看起来比原型大了一圈。   3辆原型坦克才从车站出来,就有一辆的履带出现了问题不得不留下维修了,反倒是乙型坦克轻松的开到了战场,丝毫没有露出什么毛病。叶声拿着望远镜瞧着,心里想着只要捷克人先开枪,那么他就不用留手了,要是捷克人不动,就要看乙型坦克能否直接把兵营的大门撞倒了。   从捷克人封闭军营开始,对方就已经输掉了这场战斗。叶声此前就是担心捷克人会依托街道设立路障阻止自己接近军营,伊尔库茨克除了教堂和其他重要建筑外,几乎都是木建筑,谁让这座城市就耸立在林海之中呢。这样的街道对于进攻方来说是一个麻烦,因为防御方可以轻易的拆毁木屋建立路障,实在不行还能放火,所以叶声很担心自己展开部队的时候,被捷克人利用路障和建筑物分割自己的进攻部队。   但是,既然捷克人自己昏了头了,把士兵都收拢进了兵营中,虽然依托兵营也能形成一个防御阵地,但是和分散在街区内的散兵战斗相比,拥有着坦克和装甲车的革命军显然更乐意进攻一个固定的防御阵地,这更能发挥自己技术兵器上的优势。   叶声一边观看着坦克部队对于兵营正门的冲击,一边已经开始思考是否要先把靠近兵营的街区拆一条道路出来,从侧面发起进攻,以支援坦克在正面的冲击战术了。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在大门处传来,站在木墙上的捷克士兵们有些都开始抓住身边露出的木桩了,他们这些距离大门最近的士兵,在坦克的撞击下感觉脚下晃动的厉害,很怀疑自己下一秒会不会从木墙上坠落下去,虽然他们站的地方距离地面才2米多高,但是要是木墙也跟着倒下的话,他们就要成为肉泥了。   不少捷克士兵扭头看着阿鲁钦中校的位置,很是抱怨这位长官到底在干嘛,如果不下令开枪,那么至少也该让他们从木墙上离开,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被士兵们埋怨的阿鲁钦中校此时也是面如死灰,他手扬在半空却迟迟不能做出决定,连他身边的副官都忍不住开口道:“中校先生!要是再不下令战斗,大门就要被撞倒了,让中国人冲进来,防御阵线就完蛋了。”   阿鲁钦中校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副官,口中说道:“打完之后怎么办?哪怕我们打赢了这些中国人,然后呢?”   副官张目结舌,难以回答上司的问题。中校慢慢收回了手,颓然说道:“要是开了枪,我们就可能回不去故乡了。我们死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捷克民族不会因为我们同中国人开战而获得自由的。挂起白旗,要求中国人停止进攻,我要求和对方谈判……”   就在捷克人在木墙上挂起了白旗的时候,兵营的大门也终于忍受不住坦克的连续撞击而开裂倒下了。对于捷克人的选择,叶声颇为失望,但是他还没有硬逼着对手收回白旗,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把阿鲁钦中校叫到了自己身边,又让捷克人交出了武器之后,叶声便让两营捷克人继续留在兵营中,留下了一个连的部队看守着这些捷克人,接着他就调集了装甲营去支援66营去了。   在前往伊尔库特河大桥的路上,阿鲁钦中校郑重的向叶声抗议道:“既然贵方是来解救我们的,为什么您要用这么粗暴的手段攻击我们?我认为,你们的行动并不是在解救我们,倒像是来解决我们的。   我们虽然放下了武器,但是我们并不是贵方的俘虏,我会就今天的事情向协约国代表提出抗议的。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叶声对于阿鲁钦中校的抗议无动于衷,他只是简单的回复道:“解救是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决定,而对于我来说,我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在我军的保护下,你们很安全,难道还有比这更稳妥的解救办法吗?   中校先生,我邀请你站在我身边观察我军的行动,这正是没有把您当成俘虏的意思。从伊尔库茨克到萨马拉,等待我军解救的捷克人还有很多,我希望他们也能如您今天这样明智,那么也许我就可以早点完成自己的任务了。至于现在,请你安静一些,我还要继续指挥部队清理本城的一些不安定因素。”   听了翻译传达的话语,阿鲁钦中校脸色铁青,他沉默良久之后方才问道:“将军阁下,您所谓的不安定因素是指什么?”   叶声举起手对着中校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这才冷冷的说道:“在我军面前拿起枪的,就是不安定因素。”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通过伊尔库特河有两座桥梁,一座是铁路桥,一座是公路桥。25团团长王春华带着一个步兵营抵达伊尔库特河之后,用一个连守住了铁路桥,自己则带着两个连占住了公路桥的两端,以准备叶声收拾了军营内的捷克人后过来可以直接过河。   格里戈里·米哈伊洛维奇·谢苗诺夫是外贝加尔省人,他是哥萨克和布里特蒙古族的混血,1911年毕业于奥伦堡军事学校,欧战开始后上过战场,1917年7月受临时政府的命令回到外贝加尔省招募哥萨克。   十月革命的爆发,使得谢苗诺夫失去了自己的上级,这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军职和前途。因此谢苗诺夫很快就转变成了一名反苏维埃分子,他带领自己招募的哥萨克试图进攻上乌金斯克的苏维埃,结果兵败逃入了中国。   进入中国之后,谢苗诺夫就和哈尔滨的俄国有产者联系上了,在他们的资助下谢苗诺夫在海拉尔、昂昂溪等地开始招募俄国侨民建立义勇军,预备打回外贝尔加省。谢苗诺夫是一个反犹主义者,但是他在海拉尔、昂昂溪等地不仅招募到了大批的犹太人,还得到了不少俄国犹太资本家的资助。   只不过他的行动很快就被政治保卫局侦破,谢苗诺夫所招募的义勇军被迫解散,他所获得的金钱援助也被没收,如果不是英法驻哈尔滨领事出手救援,谢苗诺夫估计当时就被中国方面枪毙了,而不是被驱逐出境。   离开中国之后,谢苗诺夫便去了远东自治领,在反布尔什维克有产者的支持下,他招募了新的一批义勇军和获得了一批军火,在收到捷克军团叛乱的消息后,他带着远东义勇军潜入了外贝加尔省,招募了一批哥萨克之后就跑来了伊尔库茨克,协助捷克军队打下了这座城市。   不过赶跑了苏维埃后成立的伊尔库茨克自治局对于谢苗诺夫并不感激,事实上伊尔库茨克自治局对于谢苗诺夫带领的义勇军的看法是,“一群无恶不作的草原强盗,他们拦截火车抢劫财物,不论是谁的货物。哪怕是工人赤卫队也要比义勇军更像一支军队。”   伊尔库茨克自治局为了防止谢苗诺夫的手下抢劫本城居民,甚至都不准许义勇军进驻北岸的城市中心,还极力笼络捷克人以防范谢苗诺夫的义勇军。正因为伊尔库茨克自治局的这些举动,使得谢苗诺夫一直都想着打回外贝加尔省去,他也不愿意和本城的名流多做来往。   这也就使得,当中国军队进驻车站时,谢苗诺夫并没有接受邀请进城赴宴,而是留在了义勇军的军营里。当他得知一支军队封锁了伊尔库特河之后,他正在和两名部下罗曼·冯·温格尔恩、别什果夫喝酒打牌。罗曼·冯·温格尔恩是一位觉得自己前世是蒙古人的贵族,别什果夫则是谢苗诺夫身边最忠诚的猎犬。   谢苗诺夫可比捷克人果断的多,听到一支不知名的军队正在伊尔库特河上设防,喝的微醺的他立刻就丢下了手中的牌,然后抓起了桌上的马鞭在空中用力一甩说道:“兄弟们,上马吧,战争开始了。”   当叶声带着部队抵达伊尔库特河上的公路桥时,正看到河对面的哥萨克骑兵正对着桥头的阵地进行冲锋。骑兵部队展开的时候,看上去声势相当的惊人,几十名骑兵就能和数百名步兵的阵列相当了。如果不是桥头的特殊地势,使得这些骑兵不能绕到阵地后方去,叶声觉得也许这些哥萨克一次冲锋就能拿下只有两挺机枪的阵地了。   日俄战争中日本人用机枪阵地扛住了俄军骑兵集团的冲锋,一方面是因为日本人在宽大正面上建立起一道机枪防线,建立起了交叉射界;另一方面就是俄军骑兵指挥官过于急躁,没有考虑采取远距离的迂回作战,只是一味的采取正面冲锋。   而他面前的这些哥萨克骑兵显然是极为了解轻骑兵战术的,他们并没有采取密集冲锋的方式,也没有采取死板的进攻路线,而是以三五人为一组,从桥头阵地的各个方向进行了波次进攻。   叶声拿着望远镜看了很久,方才轻轻说了一声:“300米。”   站在他右边的林资善有些不解,不过站在叶声左边的团长王春华却微微颔首附和道:“是的,这些俄国骑兵就是想要接近到300米,只要我们的机枪稍稍有些子弹跟不上的样子,他们就能发起冲锋了。300米对于骑兵的全力冲锋来说,只要40秒左右,我们的机枪换子弹起码要30秒,他们现在就是在熟悉我们的机枪更换子弹的节奏。”   叶声放下了望远镜,对着王春华说道:“现在已经快八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天黑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你下令对岸的战士们后撤吧,让装甲营过桥对抗骑兵,步兵在侧后掩护并抓捕俘虏……”   和突然出现的军队打了半天,谢苗诺夫此时的酒也清醒的差不多了,他也辨认出了这支部队是中国人组成的。和已经打发了性子的部下们不同,虽然死掉了五六十匹马,但人只伤亡了三、四十,这种伤亡比例对于一支近千人的骑兵来说,连轻伤都算不上。   虽说外贝尔加哥萨克在俄国哥萨克中算不得最勇猛的,但是这支哥萨克毕竟也是世代从军的俄国军户,在这样不甚激烈的战斗中反而生起了一股愤怒的求战欲望,想着要打垮了中国人的阵地,用马刀把这些中国胆小鬼砍成碎片,为自己的亲人或同乡报仇。   而其中呼喊着向中国人报仇最为响亮的,还不是哥萨克们,而是被称之为先生的温格尔恩男爵。看着男爵挥舞着马刀在队伍中精神亢奋的鼓动哥萨克骑兵们,谢苗诺夫都不好说出停战谈判了。   倒是别什果夫搞清楚对面阵地上的是中国人后,倒是悄悄的退回到了鞋苗诺夫身边,向他试探的问道:“大尉,我们真的要同中国人这么不清不楚的打下去吗?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要是激怒了中国人,恐怕连远东自治领我们都回不去了。”   谢苗诺夫注视着桥的方向,看到了对岸又来了一队人马,他顿时有些不安的拿着马鞭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这才稳住了心神说道:“先再等一等,都打到这个程度了,我们就算停止进攻,中国人也一样会愤怒的,我们反而不好向中国人提出什么要求了。   再打一打,不管我们攻下桥头的阵地还是被中国人击退进攻,中国人的怒气都会宣泄掉一部分,那个时候我们再派人过去同他们谈一谈,他们也许就会理智一些……嗯,中国人好像从桥头撤回去了。”   别什果夫转头瞧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的说道:“中国人扛不住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收兵派人去问一问他们了?”   望着桥头的动静,谢苗诺夫沉吟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你去控制下前面的部队,拿下桥头阵地把中国人赶过河去就好,但是严禁任何人冲过桥。至于谈判的事,先等一等,最好让中国人先派人和我们谈,这样我们就更有利一些。”   只是谢苗诺夫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打碎了,中国军队的后撤显然不是因为胆怯了,在几名哥萨克骑兵冲进空无一人的桥头阵地,挥舞着马刀向大桥另一面的中国军队进行威吓时,桥那边的中国军人搬开了另一头的路障,然后一部又一部坦克呈单列纵队向着大桥开了上来。   还没有为自己的胜利完成庆贺的哥萨克骑兵,马上就被这些钢铁怪物给赶出了桥头。虽说这些钢铁怪物的速度并不快,但是看着它们轻易的压倒了桥头遗留的路障后,这些哥萨克们就知道自己的血肉之躯是难以和对方进行对战的,就算看不到这些怪物身上的机枪和短管炮,光是被这些钢铁怪物撞上一下,他们也要完蛋了。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哥萨克们,在坦克的逼迫下很快就开始四散溃逃了,他们甚至都不敢聚集到一块,因为被坦克包围后,集中起来的骑兵就是被机枪大炮屠杀的最好目标。坦克身后的装甲汽车和步兵又堵住了骑兵想要穿插到坦克后方去的路线,面对这一从未见过的作战方式,骑兵只能选择调转马头逃亡,或是被中国人分割包围了起来。   战斗在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就结束了,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革命军能做的就是抓俘虏和搜索伤员。对于这场战斗中坦克的表现,叶声既满意又不满意,他看了半天之后就对着身边的林资善说道:“记一下,然后给军事装备部门和坦克制造厂发文件。   首先,T-17甲型已经证明不适用于机动作战,建议完全停产;其次T-17乙型虽然在机动性和通讯系统上比甲型号要出色,但是可靠性还有待加强,比如上方的活动炮塔经常出现卡死现象,通讯接收装置似乎不太灵光,履带也存在卡死现象……   最后,我认为T-17作为一座移动的机枪堡垒和火炮承载平台的职能是满足的,但是作为一款掩护步兵冲击机枪、铁丝网、壕沟组成的战壕体系,则在装甲能力、摧毁障碍物和越过壕沟及障碍物的性能上还有待加强……”   林资善记录完毕后心存疑惑的说道:“假如我们的敌人是日本的话,那么我认为我们不会遇到如欧洲那样的大规模的战壕对战,而是会面对一支依托于海军制海权的高速机动的精锐部队。   对于这样的精锐陆军,我认为应当把坦克集中起来使用,以高速机动性能为主要指标,然后将日军的部队在近海平原地带进行切割包围,再围歼之,是不是更为合适一些?”   叶声转头看了看林资善,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想法也不错,但是想要支持这样一支装甲集群进行作战,就必须要有完善的后勤保障体系和能够快速移动装甲部队的铁路和公路。就目前来看,除了东北之外,其他地区都不适合这一作战想定。   事实上,东北多处地区的桥梁也是不适合大规模装甲部队转移的,我们也就是从今年年初才开始提高桥梁和道路的设计标准,并对东北的桥梁和道路进行全面的整修、改建,以适应国防要求。至于关内地区,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更不容易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所需要的坦克,还是在于其掩护步兵进攻的攻坚能力上,至于坦克集群的作战想法,现在并不适合。当然,你可以先保留这样的想法,也许等到日后我们的国力更高一些的时候,你的想法就可以变为现实了……”   靠着桥栏和林资善探讨坦克运用问题的叶声,很快就被打扫完战场的团长王春华给打断了,他向着叶声报告道:“我们抓到了大约6百多俘虏,打死了约7、80人,另外还有五六十人趁乱逃进林中去了,其中包括了这支俄军的首领谢苗诺夫大尉,是否要派人继续前往抓捕?”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看着有些朦胧起来的光线,叶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马上就天黑了,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跑到树林里去天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样,你去俘虏中挑几个愿意合作的,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树林中把那些逃亡的同伴叫回来,我们保证不会危害他们的性命,只要他们愿意向我们投降。   另外,今晚就守住两条河,然后派人给城里送信。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来攻打伊尔库茨克的,地方自治局只要愿意和我们合作,那么本地的社会秩序就可以继续维持。另外所有捷克人都要回来南岸军营报道,到明天早上9点为止,如果有人继续扣留捷克人,那么我们就要派兵进入北岸解救了……”   对于正在和本城贵妇们调情的多拉·加杰达上校来说,中国军队的出现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完全打乱了他的生活。他并不是没有接到来自西罗维司令和米哈伊尔·迪捷里赫斯参谋长的来电,只不过前者要求他尽可能的配合中国人,而后者则要求他配合协约国组成的联合派遣军。   加杰达上校在左右为难之中,但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由自己承担,因此他又发了电报给自己的上司,等待上司做出最后的判断,而他自己则继续和本地的名流贵妇们享受着战争间歇期的安乐。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中国军队会出现的这么快,还在他不在军营的时候接触了捷克军队的武装,这简直就是在俘虏而不是解救他们。   面对这样的局势,加杰达上校和在城中的捷克军官们都是愤怒的,一度试图要配合哥萨克人进攻南岸去了。但是哥萨克人的迅速溃败,顿时让他们清醒了过来。如果中国人可以这么快速的击败哥萨克人,那么想要解决城内不足一个步兵营的捷克军队,也不会很困难。   一度有军官向加杰达上校提议,他们应当联合本城的自治局控制北岸城区,然后再找人过河同中国人进行谈判,至少也要让中国人同意,让他们给哈尔滨发一封电报,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本城的自治局给打破了。在中国人的威胁下,本城自治局拒绝把本城的武装力量交给捷克人指挥,并表示这是捷克人和中国人之间的问题,为了保证本城居民的安全,他们不能给予双方以任何支持,并且自治局的代表还建议加杰达上校在明日早上9点前离开城区,因为他们不想城区变为双方的战场。   捷克人至此陷入了绝望,在中国人控制了南岸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了,因为同外界联通的电报线路已经落在了中国人的手中。加杰达上校坚持到了早上7点,最终不得不向等候在自己门外的部下们宣布:“鉴于当前的局势,哪怕我们能够坚守住一两处街道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不会有人来援助我们。既然中国人说自己代表着协约国最高委军事员会的意志,那么我们唯有先放下武器,待日后向协约国各方进行申诉了……”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伊尔库茨克被中国军队占领的消息,直到三日后,也就是7月12日才传到哈尔滨,这还是因为第一批捷克人从伊尔库茨克被押送到了齐齐哈尔。   和之前的捷克人颇受优待不同,这些被强制解除了武装的捷克军人几乎是被当成战俘看待的,他们不再享受原本中方给予捷克军队的优待,除了一部分理工科大学毕业的军人在表达了愿意为革命委员会效力的情形下被另外安置外,其他人都被以300人为限安排在了铁路沿线各农场或受到严密管制的营地内。   以西罗维为首的捷克军官们对于中国方面的行动除了抗议之外就几乎做不了什么了,他们只能求助于协约国各方在哈尔滨的代表,请求协约国方面制止中国人这种蛮横行径。   只是这个时候英国人和法国人却退缩了,英国人是因为印度各地爆发的农民起义,已经无力再关注远东干涉军的问题了。而法国人虽然对远东干涉军很有兴趣,但是这个兴趣是建立在对俄国革命的干涉上,而不是同中国爆发什么新的矛盾。   毕竟法国本土是欧洲的主要战场,这场战争让法国价值1340亿金法郎的商品和财产化为乌有,每10个法国人当中就有1个战死于战场,每10个18岁-28岁间的年轻人就有3个人死于战争,因为战争而受伤的伤员已经接近400万人,其中三分之一的伤员将成为终身残疾。   对当前的法国政府来说,结束战争是第一位的,战后削弱德国是第二位的,而排在第三位的则是警惕英国人,第四则是恢复战争创伤……至于对中国的外交政策,也许要排在十名之外去了。   对于俄国革命的干涉,是希望俄国能够重新回到帝国主义的行列中来,这既可以重新开启东线的战争为法国分担压力,也能够让法国在制定战后秩序的时候获得一个忠诚的朋友。削弱德国符合法俄的利益,这当然就不会符合英国的利益,毕竟英国玩欧洲均势这一套把戏太久,法国人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假如中国依旧是那个懦弱无能满清朝廷,只要稍稍恐吓几句就躺下任锤的货色,那么法国人自然是不介意分一杯羹的。但是当下的中国虽然整体上还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可是盘踞在东北地区的革命委员会已经差不多类似于德国统一之前普鲁士的角色。   在这个时候和对方交恶,对于法国来说看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有可能让中国倒向俄国布尔什维克,一旦中国人明确倒向了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那么对于俄国革命的干涉就看不到任何指望了,这显然是不符合法国的利益的。   所以,最终为捷克人出头的就剩下美国人和日本人了。日本方面虽然还在为是否出兵西伯利亚一事争吵不下,不过围绕着出兵一事进行博弈的,其实还是日本陆海军对于国内资源的争夺。哪怕对于朝鲜一战一直耿耿于怀的寺内首相,也不敢在无法控制中东铁路和港口的情况下对大陆大举出兵,这要是等陆军深入西伯利亚的时候,中国人切断了铁路交通,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以寺内等陆军高层对于共和党的观感,他们不认为这是一个信守承诺的谦谦君子,只要有这样的机会,中国人就不可能不下手。随着革命军用武力方式解除了捷克军队的武装,并将之武装押运回满洲后,寺内等人更是对于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只是,出不出兵是一回事,借助出兵一事向中国方面施加压力却又是一回事。在这一点上,就连极力反对和中国交恶的原敬,也不反对外务省联合协约国各方向中国人发难。能够把中国人塑造成为国际社会所公认的背信弃义之人,对于日本来说就是外交上的胜利。   只不过上一次共和党对列强分化瓦解的手段让日本人记忆犹新,所以这一次日本公使要求协约国各方就伊尔库茨克事件共同进退,并坚决的要求中国军队停止单独进军西伯利亚,必须先建立远东干涉军,然后在协约国派出的代表监督下进军。   美国公使保罗·芮恩施对于日本公使的提议处于两可之间,站在美国政府的立场上他觉的美国对于捷克军团负有道义上的责任,站在个人立场上他也觉得共和党的做法有些不大妥当,当然在美国的国家利益面前中国又比捷克人重要的多。   于是,最终芮恩施决定接受日本公使的提议,要求中国方面对伊尔库茨克事件作出解释,并就远东干涉军的组建问题上做出更为明确的答复。随着天气炎热起来,全球各地的流感疫情渐渐消散下去了,中国也不例外。因此之前中国方面以防备日本流感为名义拒绝各国军队自由进出中国的理由,现在看起来就有些过时了。   当然作为吴川的朋友,芮恩施还是把自己行动的理由和日本人及英法公使对于这件事的反应,一一写信告诉给了吴川,以防止这位美国人的朋友对自己的行动有什么误解。   协约国各国在华公使取得了一致立场之后,于7月15日上午给了驻长春各国领事以指示。于是在当日下午,英、法、美、日、俄驻长春领事一起上门拜访了共和党主席吴川。   五位领事在一间中式的会客厅内坐了约15分钟,才等到了吴川露面。没有一位领事对此有感到不耐烦的情绪,在看到吴川的时候,领事们都很客气的起身上前和吴川握手问候着。   只是这些领事的客气并不能换来吴川的热情反应,从吴川踏入会客厅的一刻开始,脸上就表露着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在客气的问候声中带着几许疏远众人的生硬语气。   就在各位领事们揣测着吴川的不满来自于何处,毕竟他们还什么都没有说呢。这边吴川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却没有当即坐下,而是站在沙发前向几位领事问道:“这位先生是谁?”   英法美日领事顺着吴川的手指看去,看到了正半坐下去的俄国驻长春领事库尔恰也夫,几人都一时转不过弯来,不知吴川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边被突兀的针对的库尔恰也夫顿时脸色通红的站了起来,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因此还是忍住了羞辱向吴川咬牙说道:“我是俄国驻长春领事库尔恰也夫,我们似乎见了不止一次了,主席阁下。”   吴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哪个俄国?”   库尔恰也夫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吴川于是加强了语气继续问道:“是沙皇政府?临时政府?远东自治领政府?西伯利亚临时政府?还是立宪会议成员委员会?又或者是人民委员会?”   “这,这个……”库尔恰也夫期期艾艾了大半天后终于底气不足的说道:“自然是临时政府。”   吴川毫不客气的指责道:“去年10月8日,克伦斯基阁下违背了社会革命党中央的决议,自行宣布第三届联合政府成立,他本人连任总理,但是这一声明之后就被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中央公开表态反对,也就是说第三届联合政府并不存在,而第二届联合政府已经解散,换句话说委任你和在北京的那位俄国公使的俄国政府已经不存在了,你们已经无法再代表俄国行使外交权力了。   那么您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做什么呢?您不能代表现在和未来的俄国政府作出任何承诺,因为谁也没有授权给您和您的上司。而我们现在在谈的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您作为个人参与这样的会谈是不恰当的。我可不想代表共和党参与一场试图干涉他国政治的密谋事件,所以请您离开这里吧。”   日本驻长春领事林久治郎见俄国人气的浑身发抖,不由起身为其辩解道:“吴川阁下,就算克伦斯基阁下组建的临时政府已经解散了,但是我们聚集到一起不正是为了让俄国恢复秩序的吗?库尔恰也夫先生和他的同僚们正是为了这一点才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的。”   吴川瞧了瞧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英法美三国领事,才把目光转向林久治郎说道:“那么他们只要接受吾等之决定就可以了,没必要加入到吾等之讨论之中。如果日本国认为,随便找个前俄国外交官就能左右俄国的政治了,那么贵国完全可以自行行事,没必要拉着我国参与。   我国参与对俄事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国同俄国相邻的边疆安定下来,不能因为俄国的内乱搞乱了我国的边疆安宁;其次就是本着人道主义救助俄国民众度过当前的混乱时期,恢复俄国的社会秩序。除此之外,我国对于俄国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因此我国绝不会帮助某些野心家在俄国境内煽动起更多的混乱。”   美国驻长春领事听到这里终于表态道:“美国政府的意见和共和党的主张没有什么大的出入,美国政府认为本次解救捷克军团是一次援助盟友的人道主义任务,我们反对任何国家借此机会分割俄国领土的想法。”   美国领事说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瞄了身边的英国领事几眼。威尔逊总统虽然天真的相信了英国人,认为应该帮助俄国人重新回到正轨,但是美国的精英们并不都是如威尔逊总统那样天真的理想者。哪怕美国现在搭上了中国,在东亚大陆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非正式的盟友,但是美国的政治精英们对于干涉俄国革命还是显得顾虑重重的。   因为俄国和美国在理论上是相邻的邻国,但是在实际的航行途径上,美国和俄国其实是被欧亚大陆上的主要国家给隔开的。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俄国真的四分五裂分为了数十个小国,得到利益的其实是俄国在欧亚大陆上的相邻国家,美国几乎得不到什么好处。   而在威尔逊总统刚刚宣布了要出兵拯救捷克人没几天,英国人就于7月12日鼓动了土库曼人赛义德在外里海发动了反对苏维埃的叛乱,从而控制了大半个土库曼斯坦。俄国社会革命党人在阿什哈巴德建立的反苏维埃政权,实质上就是英国人在当地的傀儡,这个政府完全听命于英国将军的指挥。   外里海地区指的是里海以东地区的土库曼荒原,位于波斯边境以北的土库曼荒原中的绿洲城市梅尔夫,自古以来就是从哈萨克草原通往西亚的重要通衢。俄国人占有这里,就有了进窥波斯和波斯湾的可能。英国人占领了这里,不仅对东面的欧亚大陆心脏阿富汗起了包围之势,也有了进入中亚的通道。   美国人不会支持俄国从中亚南下直抵波斯湾,从而成为欧亚大陆的中央之国。但同样美国也不可能支持英国从波斯湾北上夺取中亚,彻底掌握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共和党向美国政府所提出的,建立一条经过中国东北、蒙古高原、新疆和中亚、波斯相连的铁路,甚至更进一步和德国的3B铁路相连,直接从太平洋沿岸连接到柏林、巴黎的设想,其实是符合美国政治经济精英们对世界重新规划的想法的。   当然,这并不是美国的第一选择,或者说在战前是,在战后已经成为了第二选择。对于美国来说,世界的中心就在西欧,如果不能跻身于欧洲政治的版图,美国其实是没有能力控制住整个欧亚大陆的。这场战争已经把欧洲的主要强国都打残废了,那些围绕在威尔逊总统身边的美国精英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摘取欧洲战争结出的胜利果实了。   如果英法能够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消耗了太多的元气,从而主动的把世界的主导权转移给美国,那么美国还有什么必要再从东亚大陆迂回的修建这样铁路去中亚和欧洲呢?作为一个两面濒临大洋的陆地大国,美国完全可以直接通过海上航线直接开到大西洋、北海、地中海、巴伦支海、印度洋和太平洋,而不是再去辛苦的修建什么铁路。   英国在波斯地区、在外里海地区、在阿塞拜疆、在阿富汗、在远东,甚至在中亚和新疆地区的动作,已经让美国不少精英们感到紧张起来。这些美国精英们担心,让英、法、日继续对俄国革命加大干涉的话,英国在战后也许就能啃着俄国人的尸体恢复在这场大战中的损失了。   而英国人对于中亚地区的野心有多大,美国外交官也从中国人这里获得了许多情报,英国不仅派出外交官从印度进入到中国南疆,然后转道前往了塔什干调查当地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状况,还试图将中亚彻底从俄国疆域中分裂出来。   美国人通过自己的渠道对英印政府进行了打听和核实,结果证明了英印政府确实拟定了两个夺取中亚棉花产地的计划,第一个是派出武装部队直接占领中亚地区;第二个是出资220万英镑,用75万峰骆驼把中亚的棉花运往喀什,然后再转运到印度。   第一个计划就不说了,第二个计划明显就是要切断中亚和俄国之间的经济联系,从而使中亚各民族更加的和俄国离心离德。从英印政府拟定的这两个计划来看,很明显英国人在战后一点也不打算向美国转交任何权利了。这样一来,从东亚深入到中亚地区的铁路对于美国来说就非常重要了。   英国驻长春领事对于眼下的局面也是一筹莫展,中国人的发难显然不是因为俄国人的代表问题,而是要确定协约国打算支持俄国境内的那支政治力量作为正溯,而这正是他所不能决定的问题。 第一千零六十章   因为美国领事的态度暧昧,英国领事显然处在了一种尴尬之中,法国领事佩斯见状便出声为俄国人解围说道:“我认为,关于俄国的事务还是应当交由俄国自己来解决。库尔恰也夫先生,就目前的议题来看,您确实不大适合参与这场会谈,我看不如您去隔壁等候我们讨论出结果来再说,如何?”   库尔恰也夫瞧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英国领事,又看了看陷入了沉思的日本领事,终于按下了心中的羞恼勉强答应道:“如果各位领事都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愿意退出今天的会谈。”   法国人环视了一圈室内,日本领事也躲开了他的目光,佩斯不由微笑着对俄国人说道:“看起来大家都很谅解库尔恰也夫先生您的为难之处,那么我们就不挽留您了。”   俄国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转头离开了会客厅。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英国领事方才充满了怨气向吴川说道:“吴川阁下,您不觉得您对于库尔恰也夫先生过于苛待了吗?就算俄国现在还没有出现一个能够代表俄国人民的民主政府,但库尔恰也夫先生的立场至少是站在我们一边,您怎么可以这样失礼的把他赶出了会场?”   吴川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然后慢吞吞的从茶几上拿起了烟盒抽出了一支香烟点上吸了一大口,这才吐尽了烟雾开口说道:“我以为人应当有自知之明,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会议,却要强行插上一脚,这难道不是自取其辱吗?”   英国领事被堵的气都有些不顺了,不过他也不打算和吴川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了,这种外交程序上的事哪怕是讨论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有什么成果的,除非俄国立刻成立一个被各国所认可的新政府并给库尔恰也夫授权;或者是吴川主动退让,不再提及这个问题。   威纳于是给了日本领事林久治郎一个眼色,希望对方把话题撤回到正题上来。林久治郎心领神会,于是再次起身向着吴川说道:“吴川阁下,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要就伊尔库茨克事件来和贵方进行交涉的。”   吴川吐出了一口烟雾,整个人依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放松的说道:“什么事件?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久治郎顿时被堵的说不下去了,他可从来没有预料过吴川会这样回应自己,这可是一点外交礼仪都不讲了。英国领事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说道:“吴川阁下,您难道没有收到消息吗?贵军在伊尔库茨克对捷克军队发起了进攻,还将他们缴械当成俘虏押解了回来,这难道不是事实?另外,贵军还攻击了驻扎在当地的一支哥萨克军队,这恐怕不是我们之前组建派遣军商议的目标吧?”   吴川冷冷的看了英国领事一眼,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之前组建派遣军时商议的目标,我记得主要是两点:第一是解救捷克军队;第二是保护交通线。难道说我记错了?”   林久治郎顿时不满的回应道:“既然阁下记得这两个目标,那么为什么要进攻捷克军队和哥萨克军队?这难道不是违反了我们商议时的决定吗?另外,贵军为什么要单独行动?我国认为贵军的行动已经破坏了各国商议时的约定,这是对于协约国各方的背叛。”   吴川含了一口浓痰然后干脆的吐到了沙发边上摆放的痰盂中,这一举动让林久治郎大受刺激,他脸涨的通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吴川看都不看林久治郎,只是对着对面的英国领事说道:“打击哥萨克军队自然是为了保卫交通线,这些哥萨克人都是些草原强盗,他们之前在铁路线上搞了很多坏事,就连伊尔库茨克的居民都在抱怨这些土匪武装,他们甚至都不许这支哥萨克进入城区,可见他们确实是恶名昭著的强盗团伙。   至于解除捷克人的武装,我觉得这有什么可讨论的,如果不是为了解除捷克人的武装,我们还派军队过去干嘛?直接派出两名使者让他们跑来中国不就好了?当然,我们也不会勉强各国派遣军按照我们的方式去解救捷克人,你们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么,比如把武器交给我们,然后用爱和正义去感化这些捷克人么……”   法国领事忍不住插嘴打断道:“听阁下的意思,是这些捷克军人先攻击了贵军吗?”   吴川瞧了法国人一眼,并没有给对方的话语绕进去,他要是回答是的话,这件事就成为了一件意外,那么接下来对方也许就要乘机派出调查队去伊尔库茨克了。   “不,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为了解救当地的捷克人,收缴这些捷克军人的武器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谁会希望一支意大利军队和自己并肩作战?要是不解除他们的武装就把他们放在身边,那岂不是在给自己挖掘坟墓吗?”   佩斯坐了回去,然后给身边的英国领事使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虽然英法都瞧不起意大利军队的战斗力,这个世界第八强国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是名誉扫地了。但是他们依然对于吴川的比喻感到不满,和意大利相比,中国才是一个路途遥远的外国。   英国领事瞧了一眼其他人,发觉现在已经暂时没有能够为自己出头的朋友了,他只好亲自上阵向吴川抗议道:“您这样羞辱一个协约国成员国,我觉得非常不妥。而且,哪怕捷克人和意大利军队真的差不多,但您这么诋毁意大利王国的声誉,我觉得也会让您遭到不必要的麻烦的。我代表英国政府郑重的地请求您,请约束贵军的行动,不要再挑起对捷克军队或其他俄国武装力量的攻击行动,或是等待各方军队抵达后再行动。”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哪怕现在各地的日本流感疫情正在褪去,但是我们对于任何进入北中国的外国人员,依然是要求进行14天的隔离的,我们才刚刚就抗流感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不能因为这种差错而使得我们医护人员付出的努力毁于一旦……”   林久治郎不得不起身反对道:“阁下,我抗议您使用日本流感来形容此次波及全球的大流感,不管是按照疫情的传播记录还是医学研究得出的结论,这场流感并不来自于日本。”   吴川瞧了他一眼,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采用了报纸上的说法,如果你有问题,我可以不提它的名字。”   林久治郎虽然对于吴川不以为然的语气感到不满,但是既然对方不再以日本为流感命名,他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可不愿意成为和中国人打擂台的主角,英国人还坐在那里没动弹呢。   吴川继续对着英国领事说道:“我不知道领事先生您会不会游泳,不过只要是会游泳的人都知道一个常识,要是有人溺水不应该立刻下水去救助,而应该等到溺水之人耗尽了体力,这时下水从后方接近他,才能安全的把人救上来。   我国军队现在做的事情和海岸边的救生员没什么区别,捷克人就是那个溺水之人,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军采用一些手段解除捷克军队的武装也是为了保卫自身的安全。   为什么会出意外,我以为各位领事应当收到过俄国国内的情报,现在的俄国境内充斥的各类武装,有的武装不仅攻击苏维埃也攻击一切外国军队,在我们没有确定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解除军队周边地区的武装力量,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另外,在7月2日到7月8日的数次会议上我们已经谈的很清楚了,尽快安定俄国的政局是符合各方的最大利益的,一旦确定要进军俄国就应当行动迅速,不给俄国内部的反协约国力量以调动人马的时间。   所以我很难理解,威纳先生,之前你们要求我国派出军队救助捷克人,现在又要求我军停下脚步等待各国的派遣军,这不是很自相矛盾的事吗?”   威纳抬起头望向了天花板,好一会才思考完毕,眨着眼睛对吴川说道:“可是,阻止我们的难道不是贵方制定下的规矩吗?如果没有14天的隔离措施,那么协约国各方的军队就可以提前2周抵达哈尔滨。”   吴川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军不会停下脚步,因为我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诺夫尼克乃斯克,再往前就是托木斯克、鄂木斯克和乌法了。我军必须一口气拿下乌法,才能让西西伯利亚地区的混乱局势有所改观,否则我们就有可能被堵在鄂木斯克以东地区,被迫和某些不知名的武装力量在中西伯利亚的丛林中打游击战了。   我只能向各位保证,我军不会越过乌法以西进入到乌拉尔山地。我也相信,俄国境内的捷克军队真的想要撤离的话,也会向乌法靠拢的。至于乌法以西地区,可以等各方的派遣军抵达之后再做决定……”   这是一场相当艰难的协商,包括美国人在内,各国领事都不能相信革命军跑的这么快,居然已经跑到了诺夫尼克乃斯克去了,这几乎说明革命军这几天沿着铁路线向西进攻时没有遇到过什么拦截。   对于协约国本来的协议来说,革命军的进展顺利对于解救捷克人是有好处的,但是鉴于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包括美国人在内都不希望捷克人这么快就被中国人解救出来。   只是对于他们的暗示,吴川一直都在装聋作哑,因此双方协商了快三个小时,也只是拿出了两条无关紧要的决定。第一条,中国军队应当先对捷克军队予以书面通知,在对方不肯合作时才能动用武力,而中国军队也应当承诺给予解除了武装的捷克人以盟友的待遇;第二条就是约定中国军队不能越过乌法到奥伦堡一线,需等到各国军队抵达后一起行动。   而对于各方的出兵一事,英国和法国都已经确定了自己抵达东北的时间,唯有美国和日本尚未协调妥当。美国希望自己出兵的数量和日本相当,最好都不要超过7000人。至于日本现在对于出兵一事尚未有什么结论,但是既然日本上下认为出兵再多也无可能从远东地区占领一块土地后,日本人现在就觉得7000人的数目太大了。   因为日本人的纠结犹豫,导致最终这场会谈也没有定下美国和日本的出兵数额,而且各国也终究没有说服吴川放弃对于各国派遣军队的隔离措施。不过美国政府派出的以史蒂文斯带领的西伯利亚铁路专家顾问团,还是获得了就西伯利亚的维修、调度和改建的一些权力。   当前对于中国来说,就是要尽快修通从巴音图门、库伦到西伯利亚铁路的支路,从而可以从天津、大连、营口直接穿越内外蒙古和西伯利亚铁路相连了。美国派出的铁路专家顾问团,还将为穿越外蒙、新疆、中亚草原和俄国的外里海铁路相连的蒙古-中亚铁路的修建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英国、法国和日本此时还不太清楚中国和美国搞的这个蒙古-中亚铁路计划,他们还只考虑到了西伯利亚铁路的控制权问题,因此要求应当派出本国的铁路专家参与顾问团。对于英法日领事的要求,美国领事采取了含糊的态度搪塞了过去。   当会谈结束,美国领事找了个借口留下要和吴川说点事情,英国、法国、日本和俄国领事于是决定先行离开。俄国领事在日本领事的邀请下乘坐了日本人的车子离开,法国领事佩斯谢绝了英国领事的邀请,自行上了自己的车子。   当法国领事的汽车从巷子里开上大道后,佩斯便掏出了马甲口袋里的日记本,拿出了钢笔为向巴黎汇报打起了草稿,他在笔记本上专心致志的写道:“虽然去年中国的北方发生了一场大水,数百万农民因此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到了今年六月份,这场巨大的灾难算是基本过去了。   控制着中国满洲的共和党以其出色的组织能力和1911年革命以来对于满洲的建设成果,克服了这场大灾害对于中国北方的巨大伤害。就目前中国的情形来看,共和党借助这场大灾害加强了其对于中国北方地区的控制,并因此获得了中国北方一亿到一亿五千万人民的效忠。   通过对于满洲和山东地区的经济数据的收集,满洲的经济已经远远超过了德国人所苦心经营的山东地区,至少已经可以同西班牙相当了。当共和党获得了北方地区一亿到一亿五千万人民的效忠之后,共和党统治地区的战争潜力已经超过了意大利王国。   因为受到满洲的共和党的影响,当前中国的年青一代中正快速的形成一个民族国家的统一意识。可以想象一下,当拥有近五亿人口的中国统一于一个中央强权政府的时候,这个国家将迅速的走向类似于德意志帝国或俄罗斯帝国这样的集权国家。   这样一个国家在远东的影响力,将会类似于俄罗斯帝国对于东欧,德意志帝国对于中欧的存在,哪怕是日本也很难去挑战这样一个陆上强权。我认为法国不应当跟着英国人身后,继续采取危害中国利益的方式来取悦英国,这只会让中国人将我们视为敌人。   一旦中国从我们这里得不到公正和公平,那么我认为他们必然会倒向苏俄,从而在苏俄的支持下彻底的把西方各国从中国驱赶出去,这对于各国来说必然是最为不利的……”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7月16日下午,北京中南海居仁堂内,孙中山宣布把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此前从国民党分离出去的韬园派、政学会等团体,算是正式回归了党内。   孙中山随即对着居仁堂内的同志发布了《中国国民党规约》,他宣布:“本党既已恢复,今后必以巩固共和,实行三民主义为宗旨。”   居仁堂内的国民党党员们纷纷鼓掌为孙中山的演讲欢呼不已,当然他们为的不是三民主义,而是对本党的光辉前途兴奋不已。随着这些小团体被并入国民党之后,原本已经衰败下去的中华革命党,现在顿时成为了国内除共和党、北洋团体之后的第三大政治力量,超过了以梁启超为首的进步党。   当天晚上,新成立的国民党在京党员们包下了同春园,为国民党复名大肆庆祝,党员们是如此高兴,就连孙中山也难得的喝醉了。   7月17日早上,难得没有按时起床的孙中山被妻子宋庆龄给叫醒了。他睁眼看到阳光都照射到了自己的房间内,顿时有些羞愧的对妻子说道:“昨日难得放松一晚,没想到今天就松懈到这个地步了,看来这酒真不能喝过量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也就7点半不到。”宋庆龄从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递给了靠在床头的丈夫说道,“本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不过胡衍鸿有事找你,只好过来叫醒你了。”   “已经7点半了?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么。”孙中山一边擦脸,一边埋怨道:“展堂这么早过来找我,看来是有急事了。我看他大概是没有吃早饭了,你去弄点早点,我和他一起吃点……”   孙中山稍稍洗漱了一下,便穿好了衣服从卧室出去了。当他走到餐厅没多久,就看到宋庆龄带着胡汉民过来了,接着便有人送来了小米粥、油条等早点。   “来,来,展堂坐下一起吃点。有什么事,边吃边说好了。”孙中山拉开了椅子,先让宋庆龄坐了下来,这才走到另一边拉出了一张椅子邀请胡汉民坐下。   胡汉民赶紧快走了几步,为孙中山拉出了椅子,两人互相道谢后便交换了位置坐了下来。“谢谢夫人。”胡汉民先是对着为自己布菜的宋庆龄客气的点头道谢了一声,接着他就把头转向了孙中山,有些急切的说道:“总理,我过来确实是有事要向你汇报,昨天晚上上海出了问题了。我琢磨着,要是这事处理不好,也许会成为某些人向总统府发难的借口,这才急匆匆赶来打搅您了。”   孙中山已经习惯了胡汉民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位和汪精卫一样,都是秀才出身,哪怕遇到一点小事也会觉得天塌下来了。但是对于一个已经革命了20多年的老革命者来说,孙中山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天会塌下来的那种感觉了。   因此他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温度恰当的小米粥,感觉肚子里舒服了许多,这才开口回道:“到底上海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紧张,你先说来我听听。”   看到孙中山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胡汉民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于是就开口说道:“昨天晚上,上海虹口的中国居民同日本水兵发生了冲突,据说之后还引发了日本侨民和中国居民之间的冲突,我担心这会引发中日两国之间的邦交问题。”   孙中山放下了粥碗,寻思了数秒才不确定的说道:“我记得那条街是属于公共租界的吧?英国公使可有什么说法没有?工部局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胡汉民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是因为日本水兵挑衅在先,还当着店员的面盗窃了一块手表,因此是非曲直很是明显。只不过抓捕这些水兵的是华捕,所以日本侨民才会深怀不忿走上街头闹事。公共租界巡捕房那边选择了息事宁人,据说在水兵被扭送到巡捕房后,很快就被释放并送回千代田号上去了。”   孙中山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胡汉民说道:“既然人已经被放回去了,这又是公共租界内发生的事,你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胡汉民有些焦虑的说道:“总理,我们在日本待了这么久,这日本人什么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吗。他们是一贯的欺软怕硬,对于英法他们自然是不敢做什么动作的,但是对于我们他们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忌讳的。我担心日本人会借这件事找中央政府的麻烦,毕竟:外交无小事么。”   孙中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汉民了,他思考了好一会才勉强说道:“这件事毕竟是在公共租界内发生的,我们总不好越过英国人去处理。不过这件事毕竟牵涉到了我国居民,保持适当的关注还是必要的。但我们先不要有什么动作,先等等,看清了日本人的态度再说……”   对于日本外交官来说,7月16日晚上爆发的虹口事件实在是很丢人,先是本国水兵公然在公共租界抢劫再先,之后居然还被中国人给抓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连否认盗窃一事都不可能了。   正因为如此,因此在听说“千代田”号军舰官兵因为本舰官兵被逮捕一事感到大失颜面,齐集汇山路日本海军俱乐部大楼,商议报复计划的时候。日本驻上海领事立刻通知了“千代田”号舰长,于7月17日凌晨1点,在昆山路与吴淞路交叉口,拦截住了70余名准备去打砸美利钟表店的日本水兵,并将这些水兵劝阻了回去。   日方存在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工部局这边也同样不愿意惹什么麻烦。工部局的董事们讨论了半天之后,决定让虹口捕房派员向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要求日方依法惩办在美利钟表店滋事的日本水兵,但是工部局并不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日方显然也明白了英国人的意思,因此在17日早上八点多接到虹口捕房的告诉后,立刻装模作样的传讯了与事件相关的人员,但是日本法官并没有就这一事实清晰的水兵抢劫案下判决,只是宣布了扣押日本水兵,然后就退堂了。   按照工部局和日方之间的默契,这件事应当就到此为止了,等到上海民众对于此事的关注下降,日本方面把相关水兵送回国去,这件事也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只是,某些日本浪人并不这么想。自从共和党在东北崛起之后,原本被这些日本浪人们视为新的皇道乐土的满洲和蒙古,很快就从日本人手中飞走了。而随着共和党对于东北的统治加深,依赖黄赌毒为生的日本浪人们,很快就被共和党从东北清理了出去。   不管是鼓吹满洲主义的日本浪人也好,还是主张满蒙主义的日本浪人也好,现在他们跟满洲和蒙古几乎都靠不到边了。有一部分日本浪人选择了去南洋发展,并有知识分子在国内提出了南洋主义或群岛主义。   但是更多的日本浪人还是留在了中国,只不过他们被迫向南方迁移了。上海和武汉,正是日本浪人在华的新聚集点。这些日本浪人的心里大多没有什么国际秩序的观念,或者说他们认为的国际秩序就是弱肉强食。   如原敬、山县有朋、加藤友三郎这些日本的军政精英们,现在还是很明白什么叫国际秩序的,哪怕他们拿下了南婆罗洲,但也依然不得不把最好的土地和拥有石油资源的地区让给了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   而随着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逐渐稳固,哪怕是寺内正毅这样对大陆政策坚定不移的顽固派,现在在私下里也常常哀叹,大陆政策距离陆军是越来越远了。但即便是如此,寺内也没有动过对中国南方没有共和党统治的地区下手的念头,因为那是英国人的地盘。   只是对于这些缺乏国际视野,一心只看着手中的刀剑的日本浪人们来说,既然北方动不了,那就应该先把南方给占领下来。沿着长江把中国一分为二,在南方扶植起一个不接受共和党理念的势力来。和辽阔且人口稀少的满蒙地区相比,长江一带就是中国最为繁华的地区。   如果说,过去鼓吹满洲主义和满蒙主义的日本浪人大多是农民的支持者,那么鼓吹控制长江流域的日本浪人几乎都是工商的支持者。过去他们是想要满洲肥沃的土地,今天则是想要通过长江水运把中国的物产运到上海或日本加工,以为日本工业提供原料。   7月16日晚上,煽动日侨不满上街的人中就有这样的日本人存在。第二天等到虹口巡捕房的人去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时,大量的日本浪人开始煽动日本侨民上街。   17日午饭前,4名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向北行走,快到玛礼逊路时,其中1人与对面过来的1名日本浪人相撞,日本人被撞倒在地。   撞人的葡萄牙人虽然连声道歉,并伸手想要拉起被撞倒向的日本人。只是这位日本浪人刚站起身就朝着他破口大骂了起来,葡萄牙人想要离去,却被日本浪人所阻,这位浪人还挥起拳头朝着对方胸口打去。   而几名路过的日本人看到这一幕后便冲了上去,也不问缘故,直接朝着葡萄牙人挥起了拳头。因为日本人人多势众,葡萄牙人见势不妙,便夺路而逃。   其中一名叫基台斯的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南奔,被多名日本人紧紧追赶。在乍浦路附近被正在巡逻的1281号华捕发现,这名华捕于是上前拦住葡萄牙人盘问。但是几分钟后,日本人便追了上来,与闻讯赶到的日捕一起将基台斯和1281号华捕团团围住,不分青红皂白,大打出手,直把两人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打伤了葡萄牙人和华捕的日本人事后宣称,是葡萄牙人和华捕用大型武器袭击日侨在先,这顿时引发了本就对昨晚事件不满的日侨的情绪。17日晚上,大批日侨聚集到了美利钟表店四周示威,钟表店内的店员并没有理会外面的日本人,不过店员还是准备提前关门歇业了。   只是这个时候部分日本浪人突然冲入钟表店,开始殴打店员并破坏店内设施,附近巡逻的华捕赶到后抓住了两名殴打店员的日本浪人,另一人被日侨掩护逃走。只是当华捕将这两名日本浪人送去巡捕房时,大批的日侨赶到巡捕房要求放人。   华捕和日侨在巡捕房内对峙,一时气氛十分紧张,捕房的洋人探长为防止发生意外,将被捕的两名日本人交给了被日本领事派来查询事件的日捕,由其带回日本领事署问话。但是两人很快就被日本领事释放,第二日捕房照例向日本领事署起诉闹事者,但与上次起诉日本水兵一样,日本方面只草草询问一遍便宣布退庭,再次不了了之。   日本驻上海领事和工部局的消极应对,并没有起到息事宁人的作用。相反,许多日本浪人反而觉得,有着本国领事的保护,他们在上海做什么都可以。   因此在18日晚上,虹口吴淞路一带又聚集数百日侨,这次很多人都带上了刀剑、棍棒等武器,向租界当局和华人示威。有浪人公然用汉语高喊道:“虹口者,日本租界也,故仅需日捕。”还有人则辱骂道:“中国人豚豕也,我辈不愿有华捕在虹口。”   到了午夜零点左右,不愿散去的日本侨民开始有组织的袭击了街上的华捕和华人,829号华捕被日本暴徒袭击,身中4刀;780号华捕被暴徒打到昏迷;有日本暴徒甚至还想拦截电车。日本人引发的暴力事件,直到欧美巡捕带着大批印度巡捕抵达后才渐渐平息了下去。但捕房也只敢下令驱散人群,不敢拘捕肇事者。   上海日侨在虹口地区连续数日挑起事端,打伤中国平民和巡捕,终于引起了上海民众对于日本人的普遍愤怒。19日白天,共和党驻上海代表吴泰正式向工部局和日本驻沪总领事有吉明提交了抗议书,要求工部局和日本总领事惩办日本侨民中制造事端的暴徒,并就中国居民的财产损失和伤者予以补偿。   于此同时,耿谨文也在北京就上海爆发的事件向政府提出质疑,要求政府就上海问题向英日进行交涉,以维护国民利益。原本各方都试图平息下去的事件,终于上升为了外交事件。邵飘萍主持的共和日报子报华北日报,于19日提出了各国在华租界应当尽快取消的问题,这一报道顿时引发了许多进步知识分子的支持和响应。   19日下午,孙中山不得不就上海虹口事件召集了身边的党员进行讨论,一是本党对于事件的立场问题;二是总统府对于共和党提出的取消租界要求的回应。   对此汪精卫首先在众人之前发言道:“本党对于虹口日侨事件,还是应当镇之以静,等待英国和日本自行处理此事,切不可因为社会舆论的不满而乱了阵脚。根据条约和国际法,这租界内部的事务我们就不能过问,一旦我们过问了这件事,不但日本政府会提出抗议,英国政府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干涉。   因此,本党要是就此事出声,等于是一下子得罪了英国和日本两个国家,这显然是轻率的举动。再说了,共和党要求取消租界,完全可以直接去向英美日法等国提出来么,为什么要向总统府提?我觉得,这就是共和党想把总统架在火堆上烤……”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对于汪精卫的说法,戴季陶听不下去了,他起身打断了对方说道:“这是镇之以静就能解决的问题吗?这不就是前清的那一套,对着洋人当缩头乌龟吗?可是汪参议,你不要忘记了,前清就是因此而失去民心,我们才起来革命的。   总统,我坚决反对汪兆铭的主张。眼下总统刚刚履职,天下人都在看着总统行事和袁世凯、和前清究竟有什么不同。总统现在要是不能摆出强硬的姿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民国的总统,我看日后政府那边对于总统府这边就未必会放在心上了。”   孙中山还在思考,总统府秘书长胡汉民已经起身对戴季陶反驳道:“传贤这话就有些偏激了,我看兆铭的主张中正平和,并没有什么问题。所谓缩头乌龟云云,那是指的洋人逼迫上门后前清的反应,现在洋人不是还没有上门吗?我们不过是再等一等,看看形势的变化,怎么就叫做缩头乌龟了?   更何况,就算总统说几句硬气点的话就能改变什么了吗?我看未必吧。我们国民党手中无兵无钱,总统想要做什么,不还是得要共和党和北洋先点头吗?我倒是想让总统下令,让北洋和共和党去把上海、武汉的外国租界都收回来,但是他们会听命吗?   不是说我们不想对洋人强硬,但是这腰板它不归我们国民党管么,我们硬起来有什么用?倒时北洋和共和党都不出声,那才是真把总统架在了火堆上,进退两难了。”   坐在大厅里的政学会、韬园派的几位代表,这时也纷纷出声赞成了胡汉民、汪精卫的看法,他们也觉得还是再等一等比较好,不可为了迎合民意仓促表态,到时就覆水难收了。看到支持戴季陶的党员几乎没有,原本还有点小气愤的汪精卫,顿时微笑着坐了回去。   戴季陶看向了一旁的张静江,想着让他出来说几句,但是对方却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了,根本看不到他给的眼色。虽然戴季陶知道汪精卫、胡汉民的狡辩其实就是不想惹恼英国人和日本人,甚至于还有借机搞一下北洋的意思,毕竟现在坐镇东南的冯国璋是北洋的武力派领袖之一,上海的事情闹大了,他们也可以把国民的愤怒转移到冯国璋头上去,搞不好还能把上海从北洋派手中弄出来,派一个自己人去上海坐镇。   老实说,上海也可以算是国民党的老巢了,当初宋教仁、陈其美回国革命的时候,就是先在上海成立的都督府,只不过后来被袁世凯派兵给夺了去。现在的上海还是隶属于江苏省管理,正是冯国璋的地盘。虽说之前他们联合冯国璋坑了段祺瑞一把,但是国民党高层可没有真和冯国璋一直合作下去的想法,毕竟位置就那么几个,让冯国璋占了几个,他们可不就有人没有位置坐了么。   只是戴季陶虽然知道胡汉民、汪精卫这些人的观点是错误的,国民党现在之所以能够站在北京,靠的可不是什么武力和权谋,而是国家上下求安定、求发展的普遍心理。共和党之前即使强行推出了土地改革,还宣称要消灭地主阶级,但是共和党的风评依然要比北洋好的多,因为共和党愿意在武力占优的情况下和各党派协商建立新政府,而不是直接派兵打进了北京城。   虽然有不少人觉得共和党很傻,轻易的放弃了可以统一天下的机会,甚至连总统竞选都放弃了。但是戴季陶却觉得,虽然各党派都因为和平协商政治获得了好处,但其实得到最大好处的还是共和党,哪怕国民党拿到了总统的位置。   因为原本还能抗衡一下共和党的北洋团体,在政治协商完成之后顿时四分五裂了,冯国璋不敢北上,徐世昌为首的北洋文官派彻底倒向了共和党,至于段祺瑞则干脆被架空了。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这个副总统都是一个摆设,且按照政府组织法,副总统还不得干预政府事务,不管是明面还是私下里的。   戴季陶不认为段祺瑞有这样的勇气在私下去勾连那些北洋部下,即便是他想这么干,那些部下也未必敢回应他。因为现在共和党已经名正言顺的拿到了对于华北地区北洋军队的指挥权,按照共和党过去对于旧军队的改造办法,最多一年半载,北方就不会再有什么北洋军了。   甚至于,还没有人能够对共和党改造这些北洋军说三道四,因为在政治协商会议召开之后,各党派暗助北洋抵抗共和党的默契就不复存在了。而接受了土地改革政策的北洋团体也失去了地主阶级的信任,可以说现在的北洋团体就是一支没有主心骨也没有根基的一盘散沙而已。   袁世凯在的时候,共和党虽然打倒了张勋,但还是看在袁世凯的面子上给了张勋一条生路。但是在袁世凯死后,王占元和陆建章却都没能逃过牢狱之灾。就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段祺瑞实在是比袁世凯差远了,完全难以和共和党谈什么条件。   所以戴季陶以为,国民党和共和党想要有所竞争,重要的不是抓钱抓权,而是要先抓住人心。一旦人心厌弃了国民党,共和党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而国民党的人心所在,其实就是温和的社会改革。   自从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事件之后,从满清到底层的小民都知道中国不变革是不行了。哪怕满人糊涂的弄出了一个皇族内阁,但也还是扭扭捏捏的承认大清帝国要效仿德日进行社会改革了。   至于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成果之后,一度也是愿意接受共和派主导的社会改革的,只不过袁世凯很快就发现,共和派所谓的改革其实就是架空中央搞地方自治,这才有了宋案和二次革命,并搞出了大总统制度。   而共和党所主导的社会变革就更加的激烈和彻底了,吴川先是仗着东北的地主势力较弱,靠着武力整合了东北的乡村经济,强迫着东北的大地主交出了大部分的土地,又从关内大量移民开垦东北的荒地,强行在东北制造出了一个国有农场和集体合作社为主导的乡村经济。然后以此为基础,快速的发展了东北的工业经济,从而稳固了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   有了东北这个稳固的根据地,入关之后的共和党在推动土地改革政策上就更加的坚决和不讲情面了。在关外,共和党还允许地主保留一部分土地建立私人农场,但是在关内共和党已经不允许地主保留土地所有权了,甚至还要求地主清退民国建立以来多收的地租和高利贷,并退回那些自耕农、贫农典押出去的土地。   面对共和党在乡村掀起的土地改革风暴,各省的地主乡绅和有产者们,几乎都一边倒的支持了和共和党进行竞争的中华革命党。虽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中也有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要求,但是孙中山所主张的平均地权,平均的是土地溢价而不是土地所有权,这对于地主来说可比共和党的土地改革要温和的多了,共和党可是要求直接剥夺地主的土地所有权,对土地重新进行分配。   凡是就怕一个比较,在没有共和党提出的土地改革政策之前,这些地主们觉得即便是把土地溢价分给贫农也是难以接受的,因为土地和溢价都是我的财产,凭啥分给外人,这不是抢劫吗?当初宋教仁在湖北等地提出平均地权的主张时,很是受到了一些地主乡绅的谩骂。   但是等到共和党摆明了就是要从你手中抢夺土地的时候,这些地主们又开始觉得他们还是能够放弃一部分未来的收益,先保住自己现在手上的土地要紧。   现在中华革命党如愿的拿到了总统的位置,也重新恢复了国民党的旧称,聚拢了过去离开的同志们,但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如果国民党不能在接下来的社会变革中展现出领导当前社会变革的能力,那么地方上的地主乡绅们还有什么理由支持国民党。   而想要和共和党争夺社会变革的领导权,光凭一个总统的名号显然是不够的,袁世凯顶着大总统的名号都无奈共和党何,何况是两手空空的国民党。因此想要和共和党争夺社会变革的领导权,就不能失去中国的人心,而中国的人心就在四个字:保家卫国。   汪精卫、胡汉民等人的镇之以静,其实就是在消耗国人对于国民党的信心。一旦国人以为国民党和北洋都是一丘之貉,那么孙中山这个总理的位置能够坐多久?戴季陶是不敢去猜测的。   只是戴季陶虽然看的很透彻,可他却真的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党内大部分同志对抗下去,在发觉张静江不肯出声支持自己之后,戴季陶便赌气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他心里默默的想着:“这国民党又不是我家的,我说了这么多也算是对得起总理了,要是总理听他们的不听我的,那就走着看好了,总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政学会的杨永泰旁观了半天,发觉众人虽然七嘴八舌的说了很多,但几乎都是空洞无物的言论,对于总统所面临的困局毫无帮助。他思考了一会,终于等到一个众人稍稍安静下来的时候出声说道:“虽说是镇之以静,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至少也要给政府那边发文,要求他们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吧。或者说,干脆把这件事交给冯督军去办,毕竟上海是他的管区么。”   其他人听后都眼前一亮,立刻便有人轻轻鼓掌叫好道:“畅卿这个意见确实好,这办法正应该政府来想,我们总统府应当督促政府做事,这也是府院双方的职责不同么……”   这场会议开了将近2个小时,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总统不适宜就虹口事件直接表态,以免得罪友邦,之后双方就这件事就更加难以交涉了。此外,总统府倒是可以出具公文,向政府质询虹口事件的详细经过和处理办法,以此向外界表明总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散会之后,孙中山留下了胡汉民和张静江、戴季陶三人,他把三人引入了自己的书房进行了更加私密的谈话。进屋之后,孙中山便向着戴季陶语重心长的说道:“季陶啊,其实我还是挺赞成你的想法的。我身为中华民国的总统,要是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确实是要让人生起疑惑之心的。只是本党大多数同志都不能理解,我也不好违背大家的意思啊。不过,我看我这个总统也确实是要做一点事了,否则就真要被人当成庙里的泥胎木偶了。”   戴季陶心中的一点郁闷顿时散去了大半,他赶紧向着孙中山回复道:“能够获得总理的认同,我就满足了。至于其他同志的想法,我觉得总理可以考虑但不能过于迁就他们了。若是事事都要照顾同志们的想法,那么到底是总理您是总统,还是他们是总统?”   孙中山瞧了瞧一旁有些坐卧不安的胡汉民,微微一笑说道:“同志之间的团结还是要讲的么,算了,我们先不谈这事。你们都替我出出主意,我这开门第一件事究竟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比较好?”   会上几乎一言不发的张静江,此时倒是毫不迟疑的回应道:“当然是从土地改革入手,共和党在山东、河南、河北推动土地改革快一年了,虽然反对的声音不小,但是我看共和党办的几份报纸上报道的关于土地改革的事迹,应该来说还是进展神速的。   山东全省、河南除了南阳盆地,直隶除了去年几个重灾区,其他地方几乎都已经开始推动或接近完成土地重新分配了。今年的气候是风调雨顺,夏收几乎已经确定是要丰收了。这丰收之年撞到了土地改革,不管底下乡村里的那些地主乡绅有多大的怨气,农民也是要感激共和党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也是时候弄出一个模范省,来证明总统您的平均地权主张是要好过共和党的土地改革的了。也只有证明了这一点,我们才有借口要求南方暂不实行土地改革,而实施平均地权的主张。”   三民主义对于孙中山来说不仅仅是自己的政治理想,也是凝聚国民党的一名旗帜,如果三民主义不能实现,那么国民党还怎么存在的下去,因此对于张静江的建议他听的很是认真。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张静江,而是把视线转到了胡汉民身上。   胡汉民想了想说道:“实践三民主义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当前大多数国民未必清楚什么叫三民主义,我以为当前最应该做的,还是先办一份报纸,把三民主义向国民做一个宣传。等到国民了解了什么叫三民主义,我们再去实践它,那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孙中山听后不置可否,直接点了戴季陶的名字问道:“季陶,你怎么看?”   戴季陶思考片刻后说道:“静江先生的主张是不错的,只是我有两点担心,一个是选在何处方能一举功成?另一个就是干部从何而来?”   张静江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选在浙江,至于干部吗?偌大一个国民党,难道还挑不出几个推动三民主义的党员?”   戴季陶正想反驳,不过撇了一眼孙中山的脸色,他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天色尚早,周树人已经偷偷从部中跑了出来,在菜市口他刚好看到从北大回来的弟弟,于是招呼着弟弟一起往南半截胡同4号绍兴会馆走去。   这菜市口是明清两代的刑场,周边的环境自然不会有多好,不过此地因为距离宣武门不远,而清代又不许汉人住在内城,因此菜市口周边倒是有着不少汉人官员的府邸和各省、地方驻京城的会馆。   周树人和弟弟所借住的绍兴会馆,就是绍兴商人出钱为山阳会稽两邑上京赶考的举人在京城落脚的地方。对于这个弟弟,周树人还是相当关心的,再回去的路上,他不由便向其询问起了周作人在学校里教书的情况。   周作人一一向兄长做了汇报,还顺嘴提道:“蔡校长还让我问一问你,这两天找个时间,他要和你碰一碰面。”   对于蔡元培这位老师,周树人还是相当尊敬的,于是他就随口问道:“那就明日中午好了,我去北大拜访蔡校长。蔡校长可有说过,是为了什么事要见我吗?”   走在后面低着头小心翼翼避开臭水坑的周作人,头也不抬的回道:“应该是为了学校拨款的问题吧。”   周树人有些诧异的说道:“这个事情不是应当找教育总长的吗?而且之前的欠款好像已经发下去了吧。”   周作人停下了脚步,直起身子看着兄长的背影说道:“应该是为了增加明年拨款的事,你现在不还挂着教育委员会委员的名衔吗?这明年的教育预算应当出来了吧?”   周树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方才摇着头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事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算了,明天我去见了蔡校长,再和他分说吧。”   周作人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中央政府每月给北大拨款7万5千元,一年约70万元,平摊到每个学生头上不过460元,对于有心改造北大的蔡元培来说,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在他大肆邀请学者来北大之后,这每个月的拨款其中有66%是用来支付教授的薪金了,剩下的钱几乎就做不了什么事了。   在中国当前的各所大学中,不包括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大学,北大一年的经费也要排名在十名以后了。比如清华大学一年经费约180万元,同济大学一年的经费在160万左右,就连广东国立大学一年的经费也要165万。这样一算下来,这北大确实是有些寒酸了些。   可这要是和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几所大学相比,则大家都是乞丐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听说去年革命委员会给予的拨款达到了2000万元,而海内外还有300到400万元的捐款。当然,和关内各所大学学生人数刚刚千人出头不同,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学生总数已经突破了15000人,据说其中有近三分之一是外国学生。   如果把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所大学学生加起来,去掉军校学生不算,那么这些大学学生的人数已经和关内所有大学学生的总和相当了。   特别是今次在长春召开的运动会,不少大学的学生也组织了队伍去参赛,结果就有不少人大受刺激,认为关外的大学才叫做真正的大学,关内的大学不过是成人学堂而已。听到了这样的反馈消息,蔡校长可不就坐不住了么,想着要进一步推动对于北大的改革。   之前蔡元培在推动北大的改革上,还是主张循序渐进的,先引入优秀的师资力量给北大带去新风气,然后再淘汰掉那些不合格的教授,从而端正北大的校风。毕竟北京大学落脚在北京,这是全中国最具有保守风气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居民就在皇城脚下,维持现状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利益。   不过现在革命委员会带给年轻人的冲击,让蔡元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加快一些改革的进程,免得那些年轻的学生有所动摇,一股脑儿的跑去了东北,这亏可就吃大了。毕竟他想要改革北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培养人才,要是有志气的同学都跑光了,这北大还怎么办的下去呢?   至于兄长说自己无能为力,周作人是有些不大相信的,因为现在教育部想要花钱都必须要有预算,而教育委员会正是审核教育部预算的部门。虽说此次共和党非常有君子之风,几乎就没有在政府里安排什么人手,但是共和党建立起来的各个委员会,却成为了政府各部门的婆婆,没有这些婆婆的点头,哪怕国库里有钱政府也花不了。   不过周作人想了想,这事终究和自己没关系,因此便沉默了下去,继续低头避开路上的肮脏前进着。不过他好不容易才走进绍兴会馆的大门,都没有歇一歇,就看到自己的兄长突然又转头回来了。   周作人有些纳闷的问道:“你是丢了东西了吗?”   周树人脸色难看,但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补树树屋现在也不清净了,我们还是去广和居吃饭吧,我请你喝酒。”   周作人侧了侧身子,从兄长的身边往后看去,发觉位于西面通往补树书屋的通道上站了好些个衣着华丽之人,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大约是来求兄长办事的。   他顿时意味深长的对着兄长说道:“你看,你还说你在教育委员会不管事,这些人好像并不这么看。想想去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这补树书屋荒凉的只有几只野猫,连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可自从你担任了教育委员之后,人家不仅上门找你,连屋子都给你修补好了。”   周树人没有理会弟弟,直接伸手过去把他拗转了头,这才推着弟弟出门说道:“我担任不担任教育委员,其实对我来说区别不大,我就是想要做点事情而已。只是这些人实在是太会钻营了,看来这绍兴会馆真是住不下去了,该想办法到外面买一套房子了,也好将母亲接过来住。”   周作人一边点头一边回道:“我也觉得是该买一套房子了,就是这补树书屋才刚刚弄好,就要让给别人去住了,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啊。”   周树人重重的拍了拍弟弟的后背,然后转移话题说道:“这两天上海发生了一些事情,北大的学生和老师可有什么看法吗?”   周作人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踩在泥坑里的新皮鞋,这下终于不再小心翼翼的避让道路上的坑坑洼洼了。他一边直起身子,一边对着兄长回道:“学生们倒是相当的愤怒,不过这不是政府、总统和共和党都还没有出声吗?大家觉得眼下民国正不断的好起来,没有理由会被列强这么欺负。   不过我觉得,这次上海虹口事件不过是几名日本水兵昏了头了,我们只要把是非曲直摊开来给各国友人看,日本人也就没脸再闹下去了。而且日人待我终究要比他国待我友善的多,我们也没必要揪着这事不放,这只会妨碍了中日两国的邦交……”   周树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弟弟,他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日人待我友善,不过是一群矮子里面挑一个高个子出来罢了。若日人果然待我友善,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去袭击无辜的华人巡捕和平民呢?中日之邦交,显然是日本人首先破坏的,难道日人可以无所顾忌的破坏两国邦交,而我们只能表示对破坏两国邦交的行为感到惋惜?”   周作人赶紧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道:“我认输,我对政治并不关心,只要一家人平安无事就好,我们没必要为此进行争论。一会看看广和居的鱼新鲜不新鲜,今天我要点一道潘鱼……”   对此周树人也是无语,只好跟着弟弟走入了广和居。今晚两兄弟聚在一起喝酒还是相当愉快的,不知不觉中两人就在广和居磨到了月上柳梢头。估摸着此刻守候在家门外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周树人这才结了账,带着有些醉醺醺的弟弟返回了绍兴会馆。   第二天一早,周树人先跑去了宣武门内大街西侧的教育部点了名,也就是前清的学部所在地。虽说他是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佥事兼第一科科长,但这社会教育司管理的事务是:厘正通俗礼仪、博物馆图书馆、动植物园、美术馆、文艺音乐演剧、调查及搜索古物等。   博物馆图书馆、动植物园、美术馆、文艺音乐演剧民国是没有的,倒是革命委员会治下有不少,不过教育总长是不会让周树人去插手革命委员会的事务的,怕惹麻烦。因此周树人平日里能干的也就只有调查及搜索古物一事了,这工作最后就成了逛琉璃厂看古玩和抄写古碑了。   应该来说,周树人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干的还是不错的,虽然这个工作并不适合他这个过去立志要医治中国人精神的人,但至少他这几年还是抄写了大量的古碑,辑录了金石碑帖,校对不少古籍等工作。只不过随着他被邀请进入到了教育委员会之后,原本在教育部中只是一个闲人的他,现在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使得这一年来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审核教育预算和各种教科书上。   前者倒也罢了,到底预算是和政府部门挂钩的,这属于公对公事务,因此来和他交涉的官员并不会在下班后骚扰他的私生活。但是在教科书的印刷上,他所拥有的影响力就变成了各出版商想要在下班后打搅他的理由。   民国成立以来,除了民国二年教育预算超过600万元,民国四年教育预算超过1200万元,其他年份都在300万元上下浮动。一般来说,这些钱只够给教育部官员和一些大学发一发工资,再多的事情就做不了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作为社会教育司佥事兼第一科科长的周树人,只能一个人跑琉璃厂抄古碑。   这样的状况从17年开始才有所好转,因为共和党在收回天津租界和海关权力的同时,迫使各国退回了一部分关余,大约为3000余万元,然后这笔钱成为了教育专款,这才算是让教育部有了一点做事的本钱。当然这笔钱同样也被许多人给盯上了,像蔡元培就希望能够从这笔钱中拿出一部分来给他搞北大,也有人希望能够用这笔钱来修缮一下各地的学校。   当然,还有很多出版商人希望教育委员会能够指定他们来印刷各类学校课本及作业本。于是向来冷清的周树人的办公室和寓所,现在都变得门庭若市了起来,甚至连会馆内的管事都殷勤的把他住的地方给修缮了一遍,这下倒是少了不少臭虫和老鼠。   虽说在教育部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周树人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做事和抄录碑文等工作。不过面对这些心思各异的访客们,他还是一一做了得体的应对,并没有因此就趾高气昂了起来。   10点50分,总算接待完了上午的客人。周树人赶紧收拾了下办公桌上的东西,然后就拿着皮包离开了。此时的北大校园并不在城外,而是在紫禁城外的东北双碾儿胡同处,刚好和教育部隔着紫禁城的对角线上。出了教育部,叫了一辆人力车,约40分钟后周树人就站在了北大的校门前。   在校门口他正好看到一群北大的学生正试图出校门,而蔡元培正站在校门前拦住了学生劝说道:“同学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愤怒,但是我们总要给一点时间让政府去处理,而不是立刻上街去请愿……”   周树人下意识的叫住了正在叫卖号外的报童,让他拿一份号外过来,并立刻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数秒之后他就明白这些北大学生为何这么愤怒了,因为昨天晚上上海日侨和上海居民再次爆发了冲突,这一次双方还动用了枪械,北大的学生们显然是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一力推动北大改革的蔡元培,在学生中声望甚高,再加上其他老师的劝说,总算是把这些学生暂时劝退了。当蔡元培看着学生们散去,这才发觉了周树人的到来,他于是对着周树人说道:“原本我还想和你谈谈增加学校经费的事,不过今天看来是谈不成了,我现在就要去总统府拜访一下孙总统,这事政府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否则学生今天不上街,不代表明天、后天不上街啊。”   周树人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道:“老师确实应该去见见孙总统,这事要是不处理妥当,恐怕列强就更加看轻我国了。这样,我也去拜访一下共和党的耿代表,看看他们对于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蔡元培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的说道:“这样也好,你要是有什么结果,就给我报个讯。这事情我看光靠哪一方去解决都不是容易的事,还是要团结起来一起去对抗列强啊。这民国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可不能让日本人给搞乱了。”   边上的陈独秀也走了过来,大声的对蔡元培说道:“校长说的对,确实不能让日本人在中国捣乱下去,我和你一起去拜访孙总统。这些日本人做的也实在太过分了,我们决不能再对他们姑息下去了。我看,是时候考虑收回南方的租界了……”   蔡元培却对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两个都走了,谁来安抚住学校里的同学?你留在学校里守着他们,我去问一问总统的意思。收回租界一事,我看现在还是早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树立起中央政府的权威,否则中央失去了对于地方的号召力,这国家就真的要大乱了……”   陈独秀最终还是被蔡元培说服了,他站在校门口看着蔡元培和周树人一前一后的坐上了人力车向南去了,这才长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北大。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岂有此理!”耿谨文狠狠的把手中的电报摔在了桌子上,共和党驻京办的几位代表都神情严肃的坐在了会议桌前,没有人发出什么声响。   7月的北京已经渐渐开始炎热起来了,窗外的大树上还传来了几只知了欢快的叫声,不过对于这种四合院来说,房间里面,特别是位于中庭的大厅内还是相当阴凉了。外面时不时的吹来一阵微风,把花香或是草木的气息代入了大厅内,特别是让人心旷神怡。   只不过,今天大家都没有心情去感受生活当中的这点美好了。原本驻京办公室的代表们都认为,在当前这样的局势下,特别是日本前首相原敬都跑去长春拜见吴川了,日本人总应该知道纠正自己对华政策中的那些不适当之举了,缓和两国关系总不能只是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看着耿谨文拿起了茶杯,通过喝水来调节自己的愤怒,王葆真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经过了从辛亥革命以来中日两国的各种摩擦,日本人总算是醒悟过来了,他们的敌人并不是我们。中日携手一起对抗那些西方列强,解放被西方列强奴役的亚洲各民族,这对于中日双方来说是最为有利的一条道路。但是没有想到啊,日本人居然如此短视和畏惧西方列强,真不知道他们对于我国的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到底来自于何处。”   之前还在低头研究着从门外照射到桌上的光斑,听到了王葆真的发言后,张寿增不由抬起头看着对方说道:“不管日本人想做什么,其实对于我们的实质性危害都是不大的。毕竟上海到淮河-秦岭一带还有着不小的距离,日本人就算真的没脑子也不可能在上海登陆的,那样受到损失的就不止是我国了。   真正麻烦的是接下来我们的应对,民众和社会各界现在都在看着政府、总统府和长春,要是我们应对失误就是再给其他两家争取民心了。那样的话,对于我们改造北京和关内各省的社会体制就不太有利了。”   耿谨文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对于今后的对日关系如何协调,这大方向自然得由主席来决定。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可以做出一些举动以向民众表示我们的立场的。”   王葆真和张寿增都把视线转向了他,耿谨文右手握拳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左手说道:“之前我们一直要求徐世昌让京师警察厅去接管东郊民巷使馆区的治安权和民政权,可是没想到我们都把材料准备好了,这菜还是让吴炳湘给做糊了。   他害怕得罪英国人,居然被英国公使馆管理使馆界事务公署常任秘书多默思说动,在管理使馆界事务公署下成立东郊民巷的警察署,该警察署同时受管理使馆界事务公署、京师警察厅管理。   警察署人员由管理使馆界事务公署招募,京师警察厅可以派遣一到二名警正在该警察署任职,该警察署的支出由东郊民巷内征收的各项税收支付,不足部分再由京师警察厅进行补贴。   也就是说,京师警察厅不仅没有收回东交民巷的警察权,还连该地区的税收权都让出了,简直是不知所谓。之前我想着新总统履职,这事还是应当交给新政府去办理,也就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现在看来,有些事不能指望别人去干,还得我们自己动手才行。”   王葆真微微颔首,张寿增想了想却谨慎的问道:“谨文同志打算怎么办?”   耿谨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后说道:“要求吴炳湘就此事辞职,然后调动我们的人入京接管京师警察厅。”   张寿增听后马上反对道:“我觉得这个方案恐怕不妥,吴炳湘虽然对上英国人胆子小了些,不过他是袁世凯的亲信,除了京师警察厅总监一职外,还兼着总统府秘密侦探处主任一职,可以说是对于北京城最为了解的北洋人士。   现在袁世凯去世,他的位置就变的相当尴尬。孙中山这边肯定不会接纳他;徐世昌也许会接纳他,但是不会信任他,毕竟他也是被其监视的对象之一;段祺瑞现在不上不下,吴炳湘未必肯投过去;冯国璋又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他怕英国人也是应该的,因为出了事没人会给他出头。但是我们可以给他一条出路,只要他同意我们的人接管东郊民巷和西郊民巷的治安就好。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接管整个北京城的治安其实没什么好处,因为我们对于这座城市不够了解,一旦我们接管了北京城而马上城里又出了问题,这责任就落在了我们头上。现在的警察厅可不仅仅是管治安,户口、税收、卫生、消防什么都要管,没有地头蛇的合作是不可能立刻控制北京的。   更何况,就算我们把吴炳湘弄下来,徐世昌和总统府那边也未必会同意让我们接收京师警察厅,毕竟这个部门的人数已经接近9000人,在京城是仅次于步军衙门的武装力量。   要我说,我们现在还是应当和吴炳湘合作,先掌握了警察厅内的户口及其他资料再说。对于我们掌握北京城最大威胁的并不是吴炳湘而是江朝宗,江朝宗这个人为人势力且无底线。当初他依靠赵秉钧谋得了步军统领衙门参谋官一职,结果上任后就把当时的步军统领乌珍给逼死了,而之后赵秉钧过世,他又赶紧同赵秉钧的遗属划清了界限。   观江朝宗的发迹过程,就是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人生,这样的人即便投靠过来我们也不敢用,而且江朝宗同样和徐世昌、段祺瑞没什么关系,虽说他手中的两翼五营人马大多是空额,但这依然是有着3万名额的北京城内外的唯一武装力量。   让一个和各方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掌握京城唯一的军事力量,我认为总统府和徐世昌都不会乐意的。而且步军统领衙门这个部门主要由旗人组成,如果我们日后想要对北京城进行社会改造,则非得取消了这一支武力不可,否则必然成为隐患。”   耿谨文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步军统领衙门确实应当解散,让旗人来拱卫共和政府,这不是笑话吗?而且,我们又不是袁世凯,不需要继承满清的遗产,我们的天下是通过自己的双手打出来的,不是来自什么皇帝的恩赐。   现在宫中的那位也有12、3岁了,那些遗老遗少倒是把紫禁城当成了国中之国,躲在宫内搞什么大清礼仪的一套,完全没把清帝的逊位当一回事啊。我听说之前有些遗老遗少鼓吹帝制的时候,想的不是把袁世凯捧上去,而是想要让那位复位呢。真不知他们是做着什么千秋大梦呢。”   王葆真微微点头道:“确实,袁世凯当初就是这点做的不好,现在还要每年给人家发200万银元,紫禁城内的各项珍藏也变成了逊帝的私人财产,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按照主席的说法,那都是劳动人民的财富,爱新觉罗氏残害了中国人民两百多年,难不成还要把抢劫来的财产带着继续花销?那么我们究竟革的什么命呢?”   耿谨文用力的点头赞同道:“我觉得也是,逊帝可以带走一部分私人物品,但是无权把紫禁城和皇家花园及宫内珍藏当成私产。满人当初进入北京的时候,他们可没花一分钱就把整个内城给占了,我们现在让他们退出一部分已经够宽容的了,要是我们也学习满清的话,就应该把旗人都赶出北京城了。   我去同徐世昌交涉,先把这个步军统领衙门给裁撤了。寿增同志,你去和吴炳湘谈谈,他要是接受我们的建议改革警察厅,那么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北京这地方是连接东北、蒙古、山西和中原的中枢,又靠着渤海的出海口,只要能够把渤海给封闭上,外国军舰不能进入,那么此地则必然成为中国的重心,其他各地均不可比拟。   按照吴主席的说法,弃海就陆则洛阳、西安可为国家之重心;弃陆就海则可选择南京、上海;想要海陆并重则只能选择北京。当今之世界乃是海权之世界,我国自然不可能放弃海权,则日后本党还是要入关进京的。但是进京归进京,这京城里的那些灰尘还是要先行扫除的。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一大重心,改造北京,使之符合我们的要求。”   对于耿谨文的说法,王葆真和张寿增都没有不同意见,后者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共和党,因此对于过去所效忠过的满清格外的厌恶,唯恐让人以为自己还对这个旧王朝还留有感情,因此巴不得立刻就把紫禁城内的逊帝和城内的满人都打扫干净,以表明自己同过去已经完全的划清了界限。   确定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固然让耿谨文轻松了不少,但是一想到上海出现的麻烦,他又生出了一种无力感。虽然共和党现在在国内拥有对各方压倒性的优势,但是中国毕竟是一个拥有5亿人口的国家,而东北加上半个山东也就4000万人口算是被组织进了革命委员会的政治、经济体系,共和党的正式党员也就刚刚突破150万人,以这样的党组织去掌握北中国只能算是勉强。   毕竟共和党现在的扩张速度已经太快了,快的许多党员连马克思和恩格斯究竟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都没搞清楚。按照吴川的要求,从下半年开始要对党内的基层组织进行一次普遍性的政治扫盲运动,至少要让入党的党员知道自己入的是什么党,平日里应该为谁说话。对于那些思想上不合格的党员,在教育之后依然不能觉悟的,只能采取清退手段了。   眼下整个共和党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困境,投向本党的人太多,党却越发的缺乏起干部来了。当然,如果吴川愿意和国民党学习,不管那些党员是否和组织统一思想,只要肯入党就收人,那么哪怕是现在统一全国的人手都足够了。可是这样的统一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名义上全国会统一在共和党领导的政府下,但是党的命令却连基层的党组织都指挥不动,依然是一团散沙而已。比如北洋团体,在满清还没有倒台的时候,袁世凯还能得心应手的指挥这个军政团体,等到他当上了民国大总统之后,他反而指挥不动这个团体了。   今日的共和党虽然比北洋团体要强大的多,但是想要这样直接推平全国,就连耿谨文也不无怀疑,今后党内就不会出现新的军阀来。想到那个鱼龙混杂的上海,他就感觉更加头疼了,如果不能直接把租界收回,将那些外国人都赶出去,那么在外国人支持下的上海黑帮完全可以把上海变成一座混乱无比的城市。   当日他在上海,虽然通过王亚樵警告了上海各地下势力,但是他也只能要求这些地下势力维持上海的地下秩序,不能要求他们完全不沾染黄赌毒,因为那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生路。而黄赌毒这些行业的背后,又大多同各列强在上海的势力息息相关。可以说没有外国人的首肯,这些黑帮就不能染指这些偏门生意。   因此日本人在上海生事,实际上倒是真打在了共和党的软肋上,只要共和党现在不能南下解放上海,那么他们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被列强所理睬,反而容易被列强一致敌对。   因为现在中国的南方,特别是长江流域一线就是各列强在华利益的集中地区。英国在华投资的8成就投资在长江流域,而日本对于大冶和安徽的铁矿及其他矿产都有着重大利益。如果共和党的军队出现在了长江流域,也就意味着共和党要做好同列强全面开战的准备了。毕竟英国和日本不过是争夺谁吃的多一些,而共和党出现在这里,就是要把整个盘子都端走了。   思来想去,耿谨文也没想出更好的对外声明,他看了看另外两人也是毫无所得的样子,不由有些泄气的说道:“上海一事,恐怕还是要请中央进行指导了,以我们的能力是无法处理好这个问题的了。”   张寿增和王葆真都点头同意,就在他们打算继续商议下一个问题时,耿谨文的秘书跑了过来向他汇报道:“教育委员会的周委员过来了,他想要和你谈一谈下一年度的预算案。”   耿谨文马上就站了起来,对于这位周委员他是一点也不敢怠慢的,因为吴川每次给他写信提到对方时,都是加以先生字样,从不直呼其名,就连孙中山和袁世凯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待遇。   虽然耿静文承认,对方写的狂人日记极为深刻,是“刺向封建礼教的一把匕首”,吴川如是说,但是周树人毕竟也才写了不多的文章,他确实看不太出对方是否真的“代表了无产阶级文学的道路”。可既然吴川如此推崇这位以“鲁迅”作为笔名的文人,他自然也就认真谨慎的对待起了对方。   虽然双方接触时主要讨论的是教育方面的工作,但耿谨文却很快就接受了周树人在教育上的一些理念。他认为,和对方写文章的本事相比,周树人在教育工作上的认真其实更值得赞赏。和那个学问很大,但是做事就有些随意的章太炎先生相比,他倒是更认同由周树人来领导两个教育委员会。   不过他也听说了,章太炎似乎也是周树人的老师,而革命委员会的教育委员会很快就要同北京的教育委员会进行合并,以更好的把共和党的教育理念和政治理想向全国传播,到时估计还是章太炎担任领导,周树人来主持教育委员会的工作。   “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葆真同志,你把我们关于上海事件的会议纪要整理一下,等我和周委员谈完就给长春发过去……”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耿谨文匆匆走出了内部开会的院子来到了前面一进东侧自己办公的院子,穿过月门后他便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办公室的台阶前,挥手跺脚的驱赶着一只不知何时窜入院子的野猫,这只野猫弓起了身子窝在院子内的花树下,只是“瞄、瞄”的叫着,就是不肯离去。   他不觉莞尔一笑,快走了几步上去说道:“豫才先生何必同一只猫过不去,就让它待着吧,说不定还能帮我抓抓老鼠。”   周树人转过身来,有些失笑的摇着头说道:“我这是习惯成自然了,之前补树书屋晚上总闹夜猫子,吵的人想写点东西都难,因此我现在一看到猫就想要吓走它们。”   耿谨文向周树人点头致意,这才开口说道:“吴川同志倒是和豫才先生你的性子相反呢。他是比较喜欢猫的,在自己住的地方就养了一只。那么我们进去说话吧,请。”   周树人跟着耿谨文走进了房内,这间东厢房分为了三个部分,最南边的是耿谨文的卧室,最北面的是耿谨文日常办公的地方,中间部分又分成了内外两间,内间是存放书籍和文件的地方,外间则摆放了几件沙发、藤椅和茶几,正是用来待客的地方。   因此两人进门之后就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接着耿谨文的秘书就端了两杯茶过来。等到秘书下去之后,耿谨文就把身体往周树人坐着的方向倾了倾,右手靠着沙发开口向对方说道:“豫才先生过来是为了教育委员会的事务吗?”   周树人点了点头,接着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皮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了两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说道:“这些是我托人和自己亲自下乡调查的资料。   根据这些调查的资料显示,城市和城市郊区的农村,适龄儿童上学率大多在45-55%左右,南北两地都差不多。但是在便远的乡村地区,北方适龄儿童上学率连10%都不能保证,而南方也只在15-20%之间。由此可见,乡村小学教育已经成为了我国当前最大的缺陷。   根据这些调查报告,我和教育部、北大、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一些同仁进行了探讨,就乡村教育拟定了两个方案,这次带过来就是想要请您指正了。”   正拿起装订好的调查资料翻看的耿谨文顿时抬头看着周树人,有些诧异的问道:“两个方案?”   周树人点了点头道:“是,一个是较为全面的方案,另一个则是局部改善的方案。耿委员想听哪个?”   耿谨文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决定道:“两个方案我都想听一听,不过你可以先说说那个局部改善的方案,接着再说那个比较全面的方案吧。”   周树人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份较薄的文件,打开后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向耿谨文说道:“根据我们对南北各地乡村居民收入的调查和估算,我们认为要置办一所教育80名学生的小学校,至少需要两名老师,一名为资深老师,月薪为18元,一名为青年老师,月薪为12元,两个人一年的薪酬就是360元。   接下来是学校的教具一年约76元,课本费28元,杂款21.5元,学校的储备金10元,总计一年的支出是495.5元。80名学生,每人缴纳0.8元一年的学杂费就是64元,村子里征收教育经费131.5元,剩下的300元由国家拨给。   我计算了一下,拨款以2400万元为限,那么就可以让8万所小学获得扶持,受惠的乡村学生至少能达到640万……”   耿谨文马上听明白了,这是以现在北京政府的教育预算做出的方案,他微微点头说道:“这个方案确实已经是现政府的能力极限了。不过以我国人口比例计算,能够上小学的适龄儿童至少也在5000万以上,这个方案惠及到的儿童也就十分之一出头,这……那么,那个较为全面的方案是什么?”   周树人又从皮包中拿出了一份较厚的文件,然后翻开看着说道:“根据东北教育委员会制定的学校教育制度,初级小学3个学年,高级小学2个学年,初级中学2个学年,高级中学2个学年,也就是说一共要学完9年,才算是完成了中等教育。   根据这一学制,我们制定了一份对于小学校、初中学校、高中学校分别进行扶持的方案。首先是小学校,考虑到初小和高小的合并,我们认为每个小学校至少要有3名老师,一名资深老师,两名青年老师,月薪分别为18元、16元,这样一年的教师薪酬就是600元。   这样的小学校至少能够教育100人,课本费就是35元,杂款27元,教具85元,储备金15元,一年总计762元。该校的经费来源一样分为三块,学生缴纳的学杂费80元,村子补贴的教育经费150元,国家拨款532元,1918-1919年度对全国11万所乡村学校进行拨款,共计支出5852万元,惠及乡村学生1100万人。   按照小升初的比例,全国至少要有1万所初中,每所初中收纳200学生,最终惠及200万初中生。这样一所初中至少要13名老师,月薪24-36元,一年教员的薪酬是4464元。一学年的课本费400元,杂款360元,教具850元,储备金150元,一年经费6224元。   学校的经费也分为三块,学生缴纳的学杂费1000元,地方政府补贴1567.2元,国家拨款3656.8元。总的拨款是3565.8万元。   接下来是高级中学,按照初中升高中的比例,至少需要7000所高中。这样的高中需要15名老师,月薪24-45元,教师一年薪酬5760元,加上课本费、杂款、教具和储备金,学校一年的经费是8820元。   以一个学校200人计算,学杂费2000元,地方政府补贴2046元,国家拨款4774元即可满足。7000所高中的拨款就是3341.8万元,可以惠及160万高中生。   以上即为乡村小学到高中教育体系的建立,预计首年度拨款12850.6万元,之后还要试情况增加,直到把所有适龄儿童完全纳入教育为止。至于高等教育和城市教育的拨款,我这里就不细说了,总之1918-1919年度的教育预算应当在2.3亿元上下,这是最为完备的教育预算方案。”   周树人说完之后,心里陡然就轻松了不少,他口中的这个最为完备的方案,是他和一班教育界同仁花费了大半年时间调查核算才完成的,这也是他们心目中最为理想的教育体制设想,但也是众人最不敢想的一个方案。   毕竟北京政府这两年的财政收入虽然颇有起色,但也仅仅是不借款能维持下去,比如去年的华北水灾和蒙古鼠疫,北京政府就没有能力进行全面的赈灾,最后不得不让给了革命委员会来负责赈灾工作。   和北洋政府相比,革命委员会在物质供应和人员组织上强的实在太多,除了重灾区被迫迁移了上百万人出去,其他灾情较轻的地区,在今年春天之前就恢复生产了。   在独流开减河从咸水沽以北入海河,然后流入渤海的43.5公里河道,在7月时已经初步沟通,从而成功分洪。而这一切是在共和党调动了大量的人力和机械下完成的,从巴拿马运河退役的机器和工程师,在挖掘这道减河时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随着天津南面、西面的积水退去,共和党的声望在直隶地区也再次高涨了起来。也正是看到了共和党在兴修水利上的能力和决心,周树人和一班同仁才咬着牙制定出了这个理想方案,若是面对的北洋政府,他们可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   北洋政府也许能够花几百大洋聘请有学问的人去当大学教授,但是绝无可能拿这么多钱出来办教育,2.3亿元足够让北洋再增加100个师了,怎么能够拿去丢在水里呢。按照段祺瑞在私下的说法:“当前中国需要的是统一,而不是修建工厂学校和交通,只要中国统一了,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周树人觉得,幸亏没让这个北洋军头当上总统,否则中国人不仅不会享受到任何统一的好处,倒是先要遭受一趟战火的蹂躏了。辛亥革命时期,南北两军打了半天,除了让汉口和南京变为一片残破之外,又打出了什么玩意来了呢?   北洋军号称是新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们残害起平民来也一样肆无忌惮;南军号称吊民伐罪保卫国家,但是他们行军战斗中也一样没把民众的生死放在心上,两边都宛如在敌国交战一般。湖北、河南、安徽、南京的百姓只能四处躲避战火,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躲避。   东北的革命军虽然军纪要比国内其他各军要好的多,但是辛亥革命中革命军在四平、铁岭等地也一样采取了无差别的大炮轰击,只不过革命军在战后愿意做出赔偿,方才消减了这些平民的怨气而已。   在经历过了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之后,国内各方对于内战已经都出现了厌恶的情绪,越是靠近长江两岸越是如此。因此在袁世凯去世后,共和党选择以政治协商的方式解决各政治团体及各省军阀之间的分歧,确实是获得了很大的呼声,哪怕是极力反对土地改革政策的一些开明士绅,也认为共和党做事还是讲究的,不是北洋这种纯粹的武夫治国。   只是周树人也清楚,这样一个理想方案对于当下的共和党来说也真是过于昂贵了,虽说大家都整天把“教育关系着国家未来的前途”这样的口号挂在嘴边,但是真让这些政客们掌握了权力,他们却又总能找到理由证明,当前有太多的事情比教育更重要,因此教育界还是应当再忍耐一段时间。   他向耿谨文抛出这个方案,其实心中也并无把握对方会接受,甚至于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对方变脸驳斥自己异想天开了,只不过他不试一试就是不甘心。   令周树人感到疑惑的是,耿谨文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仔细的翻看着那份理想方案,这让他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意思了。   周树人带着一些疑惑和几分期待,默默的等待着耿谨文花了十来分钟看完了方案。只见对方合上文件之后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才对着他回复道:“这份预算案确实很精当,学校的经费支出,教师的来源和培养,和村子、地方政府的协调都给出了合理的建议。能看的出来,豫才先生和编制方案的那几位先生,都是花费了不小的精力的……”   周树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耿谨文对于方案的赞美说道:“是,我们也知道,就当下我国的国力,这份理想案略略超前了一些,不过并没有超出我国的国力承受能力。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不是忍个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教育计划,至少也要连续投入十年方才能够看到起效,当然我认为这对于国家来说是有好处的。”   耿谨文楞了数秒后方才悠悠说道:“豫才先生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我并不反对这个预算案。对于国家有好处的事情,就是对于中国人民有好处的事,自然也是对我共和党有好处的。   但是,这一预算案确实有些庞大了,而且又是要连续的投入,中间又不能中断。因此我需要把这份预算案邮寄回长春,请吴川主席进行审核,等到有了回复才能给你答复。不过您手上的那份简略版预算案完全可以先干起来,我会支持您的。”   周树人沉默了数秒之后向耿谨文问道:“耿委员,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要是贵党的吴主席看了这份理想案后,你觉得有多大的机会他会通过它?”   耿谨文思考了半分多钟后说道:“这要看国内外的局势,我想您应该知道,一旦十年之内我们将会卷入一场战争的话,我想吴川同志就不会这么着急通过它。反之,则吴川同志一定会优先考虑的,他对于教育事业一向很关注。”   周树人迟疑了数秒之后问道:“您是说,吴川主席会通过它?而不是打什么折扣?”   耿谨文谨慎的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战争的风险,那么我觉得吴川同志有很大的可能通过它,而不是打什么折扣。毕竟我们也在努力建立起华北地区的教育体系,这个理想案同样也符合我党的目标。”   周树人吐了口气,下定了决心说道:“那么,能否替我安排一次和贵党吴主席见面的机会,我希望能够当面向他解释这份预算案……”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7月21日中午,蔡和森在南城师大站下了公交车,便转身朝着街道对面的共和党中央党校走去。来到东北已经快要一年,蔡和森觉得东北的夏天确实舒服,要是现在在长沙,日头晒的已经让人汗流浃背了。   不过对于到处都是树木的长春来说,虽然已经快要进入盛夏季节,但是走在树荫下面依然是凉爽宜人的。只不过让蔡和森还有些不大习惯的是,长春和长沙虽然只相差了一个字,但是两地的人气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虽说长春的人口现在还要超过长沙一些,但是这座新建立的城市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几十万人的城市看起来倒是和南方小镇一样,除了几处街道外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了。而在长沙,则不论何时街道上都是热闹非常,因为长沙人大多都居住在不大的城区内。   想到这里,蔡和森就忍不住怀念起长沙城内的那群朋友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来他家聚会探讨人生前途。那个时候他还思考着,要不要报考一下前往法国的勤工俭学班呢。   因为新青年上刊登的东北军政大学的招生广告,最终他决定先来东北看看,这一来他倒是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了。在新青年上蔡和森已经初步接触了共产党宣言,虽然这篇宣言让许多士绅感到不快,但是因为翻译者的署名,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要求严禁共产党宣言一文,不过倒是听说有些士绅选择花钱买下了大批刊有共产党宣言的报刊,然后予以偷偷的销毁。   听到这样的传闻后,蔡和森对于社会主义理论就更感兴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控制着乡里的士绅们居然如此的无可奈何,八国联军侵华事件之后,各地乡绅对于朝廷的威信大多都失去了畏惧,连带着辛亥革命之后,各地乡绅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倒向了革命党。   当然,在这些乡绅发现革命党的实力不济,袁世凯有可能赢得最后胜利的时候,许多人又飞快的向袁世凯靠拢了。而等到袁世凯上了台,大家又觉得北洋的实力也就这样,加上北洋军南下侵害到了地方上乡绅的利益,因此乡绅们又开始策划起倒袁的事项来了。   可以说,这些地方上的乡绅们完全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又因为他们控制着乡里的土地和人口,所以也是一群抱团取暖对抗外地强龙的地头蛇。对于这些乡绅来说,爱新觉罗氏也好,孙文也罢,袁世凯也好,只要不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都是愿意交一点钱粮把这些人当庙里的菩萨供起来的。但要说这些人有多畏惧中央政府,却又不大见得了。   让蔡和森感到惊讶的,还是这些过去的地头蛇们对于共和党却表现的既痛恨,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的态度。蔡和森在和一班年轻人坐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都是极力主张要改造当前的社会的,因为不改造中国就是印度、朝鲜的下场。   但是应当用何种理论去改造这个社会,大家一时都还没有头绪。新青年为蔡和森和他的朋友送来了一条明确的大道,而地主乡绅们又如此痛恨这条道路,这就让蔡和森极感兴趣了。   抵达了东北之后,蔡和森接触到了更多的社会主义理论,他很快就转变成为了一个社会主义者,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是改造现世界对症之药方。在他遨游在社会主义科学的理论中时,他倒是没有想到党需要他从学校中出去进行实践工作了。   想到这个,蔡和森既感到兴奋,又有些不舍,他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学习到的东西要比过去十多年都多,可以说是完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也感到庆幸,如果是去法国的话,他恐怕还不能如此系统的学习社会主义的理论,天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这个真理。   轻快的穿过了被大树遮蔽的林荫道,蔡和森很快就看到了党校的大门。在入口处他向门房大爷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往里走去,却被认识他的门房大爷给叫住了。   “蔡和森同学,等一等,这里有你的一封信,上面的地址填错了,邮递员送到我这里来了。”门房大爷把头探出了窗户,把一封信递给了他。   蔡和森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赶紧向大爷道谢道:“确实是我的信。”   还没有回到宿舍,在路上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撕开信看了起来。这是李润石和萧子升一起给他写的信件,李润石在信中写道:他和萧子升两人现在正在河南徒步考察当地土地改革的情况。   “和森兄足下:……由鄂入豫,虽只有一道山林之隔,但是两处光景却大不相同。王督虽去,但是湖北秩序依然混乱不堪,虽有徐树铮接任鄂省之民政,但是此人却无治鄂之心,反倒天天待在了军营之中,只是关系军队操练之事,昔日王遗留下的各项恶政及任用之庸吏,依然纹丝不动。   故所行鄂省各处,道路不靖,民众见生人则避之,与我湖南相比,大不如也。入河南之后,乡间气氛顿时一变,各村都有民兵盘查过往行人,虽然盘问细致但并无刁难之举动,过往商贾也未受盘剥,此地民众勃勃生气,吾与子升兄未尝一见。   ……今晚宿于周庄,该庄有农户112户,总人口693人,其中成人463人,孩童230人,村子有耕地3431亩,人均耕地约4.95亩。   据说,在去年土地改革之前,本村占人口6.11%的地主占了本村耕地的21.78%;户有耕地10亩以下的半自耕农和无地农占了全村76.86%的人口,但只占有本村47.81%的土地;另有占了本村人口15.03%的自耕农,约人均10亩土地……   土地改革完成之后,自耕农的土地基本未动,地主和贫雇农的土地进行了重新分配,除自耕农外,其他人人均耕地为4.07亩。现在95%的贫雇农和15%的自耕农加入了生产合作社,其他人则在社外……   于是该村的生产合作社拥有耕地2421亩,劳动力385人。其中1800亩耕地种植了小麦,621亩种植了棉花。今年的麦收已经开始,从已经收割的情况来看,亩产至少超过150斤,是丰收之年。按照150斤一亩计算,小麦约可收135吨,供销社给出的收购价是按照等级79-85元每吨。   棉花虽然尚早,但是按照村中老农的看法,今年棉花收成应当大好,也是一个丰收之年……根据以上这些数据进行计算,在加上村子的副业收入,今年生产合作社的总收入应当在23000元上下。   按照600市斤口粮一人回购杂粮,则合作社成员575人需要支出8625元,一年的生产支出约为5700元上下,捐税1472.43元,则合作社的盈利预估为6941.47元,按照385名劳动力计算,人均收入当为18元。   去年以前,村子里的贫雇农一年到头除了吃饭外,几乎没有任何盈余,少数家庭还要欠债。也就是说,一来一去,扣除今年丰收的影响,本村贫雇农至少从地主那里拿回了3000元以上的地租。再加上革命委员会主持下的,对于过去贫雇农家庭欠债的清理,占本村47%的人口脱离了过去濒临破产的状态。   以此而类推之,则河南3000万人口中就有近1500万人获得了解放,若是加上山东、直隶等地,则当有4000万到5000万人口获得了解放。由此可见,土地改革确实是当下中国乡村的第一要务……   不过我还想再去看一看,那些正在土地改革中的地方。待我和子升兄游历完河南、直隶后,先往京城处理赴法留学一事,之后我当前往东北访兄,时间约在8月到9月……”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李润石寄来的信件后,蔡和森也走到了自己的宿舍前,他快速的打开了宿舍门然后便坐到了书桌前,抽出了信纸和钢笔,就着窗外射入的阳光快速的写起了回信。   “润石兄,信已经收到,你和子升兄在河南的调查相当的翔实,倒是让我大吃了一惊。若果如兄言,则今年华北地区当不必再忧心于缺粮问题。   上一次你和子升兄的争论我觉得你是对的,想要改造当今中国之社会只能革命不能改良,如子升兄所言先教育一二十年,然后等待人心思变再行改良运动,实在是太缓太过于理想化。   共和党现在虽然占有了东北,勉励建设小有成果,但是东北面积不过全国之十一,人口不过全国的二十分之一,以东北改造华北地区已经是左支右拙,想要以改良全国则绝无可能。光是从那些地主手中赎买土地,都将耗尽东北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积蓄,更不必提还需要在之后进行农业和工业的建设,以赶上世界之前列。   此外,地主阶级是不可能主动的去推动工业化建设的,对于他们来说拥有土地比做什么都强,因为土地是旱涝保收的财富来源,农民没有土地是无法进行生产的,于是只要握有了土地,地主就能够什么都不做的从农民身上获得收入,这远比工业的投入省心省力,也没有技术要求。所以想要改变中国之落后面貌,就非得打倒地主阶级不可。   当下俄国革命如火如荼,国内外的反动派们正联合起来试图绞杀这一无产阶级的政权,为了捍卫世界无产阶级的利益,则我党必不可让这些反动派的阴谋得逞。为什么这些反动派们如此仇恨俄国革命,因为俄国革命同样要求剥夺地主的土地,以建立大工业,从而打倒资本家对于工人阶级的奴役。   假如我们对此袖手旁观,那么在俄国革命倒下之后,帝国主义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国,这是无可讳言的事实。看看这些反动派是如何攻击俄国革命的理由吧。   他们说俄国发动的阶级战争的动机太卑下而不高尚,明明工人可以选出代表参加议会同资产阶级的代表坐下一起协商,而无需发动如此暴力且残忍的内战。   在我看来,这就是反唯物历史观念的说法。分离经济和政治,教导工人专去做经济运动、做保护职业的运动,使工人阶级永世生息于资本家剥削政治之下,这不是在欺骗工人阶级吗?   假如无产阶级不掌握政权,我们应当如何去改造社会,打倒资本家和帝国主义者对于无产阶级的奴役和剥削?又怎样去组织共产主义的生产和消费?   本次欧洲大战,实质上就是资本家之间的大战,伏尸流血不知几千百万,资本家们在议会中慷慨激昂的号召无产阶级去保卫国家,保卫民族,结果就是死亡、破产和物价高昂到难以生存的恶果都让无产阶级承受了。   资本家们在战争中获得了大量的盈利,战胜国的中产阶级不知道将要得到多少赔款和殖民地,战胜国的国际托拉斯组织将会变得越发强大和巩固,而工人阶级又得到了什么?   假如俄国的无产阶级不起来发动革命,难道那些资本家们就不会对俄国的无产阶级动手了吗?法国的资产阶级和德国的资产阶级,把那些反对战争的工人丢上了战场,成百数千的让他们消失在了战争中,这就是资本家对付工人们正义要求的回应。   故,俄国的无产阶级必须取得政权,方才能结束这场资本家之间的战争;无产阶级必须使用政权去镇压资本家,才能将工厂、土地和国家的一切分配给最为广大的劳动阶层。所以,无产阶级专政是无产阶级对抗资本家们围剿自己的唯一办法。   假如无产阶级不能夺取政权,不能用国家机器去打破资产阶级对于无产阶级的专政,那么工人阶级就不可能在资本家的奴役下获得真正的自由。   而且以帝国主义的本性来看,如欧洲大战的战争决不可能是最后一次,第二次的资本家大战战场必在中国。我们应当尽快的准备起来,改造中国社会,建立起中国的无产阶级政权,而不是等待着地主阶级的自我觉悟。   就目前来看,利用土地革命粉碎地主阶级在乡村的统治,然后改造中国之乡村,建立起工业之基础,从而组织起一支庞大的工人阶级,我们才能依靠工人阶级组织起先锋队,将革命进一步深入下去。而党将会成为革命的神经中枢……   我热情的期待着你和子升来东北,来了解一下什么是唯物史观,什么是马列主义,什么是工业建设。只有如此,我们才会知道自己想要建设一个怎么样的国家。   虽然到时候我大约已经不在长春,因为党的要求,我将要前往俄国工作一段时间。不过杨昌济先生就在长春,我把地址附上,你们到后可以直接联系他。   另外,我会向李大钊同志申请,在你到来之后可以担任中央党校图书馆的管理员,那里拥有全中国最多的社会主义理论的书籍。当然也还有许多国外翻译过来的社会科学典籍,你大可以都看一看。我相信,很快你就将和我一起,为中国革命而奋斗了……”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司令,这事你可得出来帮着说说,这中央也太霸道了,连我们家里的事都要管,讨几个小妾怎么了?咱也不是王老虎抢亲从街上抢来的,都是通过媒婆说下的亲事,这是两情相悦。”   “是啊,是啊。赵兄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就是嘴笨说不出来,这两情相悦的事,中央凭什么干涉啊……”   吴禄贞站在窗前望着街对面的百货大楼,虽然中间只是隔着一条铁路和一条街道,但是两边倒是成了两个世界。铁路对面的街道是热闹非凡的商业区,而铁路这边则是戒备森严的军营。   往东面香坊去的铁路和往北面市中心去的铁路在这里交汇,而军营正处于两条铁路交汇的T字头上。这片军营原本是日俄战争之前,俄国人预料到有可能同日本、中国发生冲突而修建的兵站,在日俄战争开战后这里也就成为了俄国军队支援前线的临时驻扎点和补给站了。   日俄战争之后,大批的俄军被调回到中亚及欧洲,这里也就成为了空营,除了一小部分营房给了中东铁路局当成了宿舍,不过哈尔滨人还是把这里称做“毛子兵营”。   随着欧洲大战的爆发,俄国的国力不断衰退,俄国在远东的话语权也就越来越小,中国军队于是开始进驻哈尔滨,等到二月革命、十月革命连续爆发后,革命委员会不仅收回了中东铁路局,也将中东铁路沿线的俄国军警一并裁撤掉了,只留下了少数俄国铁路乘警,以应对不懂中文的俄国乘客,不过这些俄国乘警也多了个中国上司。   俄国人在哈尔滨修建了许多兵营,这些俄国军警被裁撤之后,这些兵营或是改建成了工人宿舍或工厂,要么就直接修缮成了中国驻军的军营。而这处毛子兵营现在就成为了革命军的驻军据点和军队的家属区。   吴禄贞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分配给他的住宅,一幢三层红砖小楼。站在房间里对着他咋咋呼呼的那几名40上下的校级军官,则是他在北洋时期的旧部下。   对于这些老部下的诉苦,吴禄贞也是烦的很,中央搞出的这个婚姻法,对于他们这些旧时代出身的军官们可谓是相当的不友好,毕竟不上青楼的武人还有几个,可不娶小妾的武人就比较稀罕了,除非这官当的太小了养不起。   想想当年在北洋的时候,袁世凯整天给手下送女人、送钱,以此来试探大家到底忠诚不忠诚自己。可吴川倒好,不想着用金钱和女人拉拢部下,还弄出了婚姻法要管着大家娶不娶姨太太了。吴禄贞虽然佩服吴川革命以来不失本色的行径,革命前后吴川的日常生活几乎都没什么改变,有所改变也是听从了组织的安排。   但是听着这些部下们的抱怨,他还是忍不住对吴川生起了几分埋怨。这洁身自好虽然是值得钦佩的,可你也不能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吃素啊,这些军头能够忍受现在的军纪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要他们连个人癖好都戒了,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吴禄贞这边想着,耳中似听非听,却不料有个军官说着说着看吴禄贞一直没出声,胆子便大了起来,“……我在四平之战中为了革命丢了一只耳朵、一根手指,可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眼下我那二房刚刚大了肚子,难道我就得无情无义的把我儿子赶出家门?这样的事情我干不来,我等着中央来扒我这身军服,到时候我就去吴主席面前喊冤,让他看看我的耳朵和手,我怎么就不能干革命了……”   吴禄贞终于忍不住了,他顺手拿起了窗台上的花瓶,转身就用力摔到了地上,一声脆响之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就在几名军官面面相窥的打量着同伴,不知怎么激怒了这位老上司的时候,却听到吴禄贞指着刚刚说话的军官疾言厉色的呵斥道:“少特么给老子来这套,你不想干了我现在就扒了你这身皮。   喊冤,你冲谁喊呢?真以为离了你就没人干革命了?就是没了老子,革命也一样能干下去。中央发布的婚姻法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吗?要你出来充头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吴主席到现在还是单身呢,你都娶了两个了还抱怨什么啊……”   看到吴禄贞横眉怒眼的训斥着身边的同僚,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军官们顿时都闭上了嘴。扫了一眼站直了的部下们,看到没有人再跳出来和自己抱怨了,吴禄贞才稍稍减了些火气,对着这些部下们挥手赶道:“都特么给我滚蛋,不想干的打报告给我,不要再为了这种无聊之事来烦我。”   几名军官互相看了看,终于还是向着吴禄贞敬礼后灰溜溜的跑路了。吴禄贞盯着刚刚被自己批评的军官严厉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真要我扒了你这身衣服?”   这名军官沉默了许久,方才哀求道:“可是司令,我儿子咋办?”   吴禄贞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隐隐跳动了起来,他用大拇指按住了太阳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这才呵斥道:“婚姻法只是要求你只能娶一个,但没说不让你养着,只要你自己小心谨慎一些,谁会揪着这点跟你过不去?自己滚回去问问你的二房,问问她愿意不愿意没名分和你在一起。现在给我出去……”   在吴禄贞训斥部下的时候,吴川正在火车站送克拉辛回国。因为吴川写了一封信件给俄共布中央,克拉辛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亲自送回莫斯科毕竟安全,且他也能够向列宁汇报一下他在中国这几年的工作。列宁在收到了克拉辛的请求后,很快就同意了克拉辛的意见。   在革命委员会向乌法快速进军的同时,人民委员会这边却陷入了一片混乱,对于布列斯特和约不满的左翼革命党在国内掀起了接二连三的叛乱,和那些毫无行动能力右翼革命党人不同,左翼革命党在军队中还是拥有着不小的声望的。   莫斯科的左翼革命党掀起的叛乱在拉脱维亚步枪兵和中国营、团的镇压下被平息了;在雅罗斯拉夫尔掀起武装暴动的右翼革命党人萨文科夫,在托洛斯基调动了大量的部队前来围剿后,也终于逃离了雅罗斯拉夫尔。   但是左翼革命党掀起的叛乱风暴远没有停息,东线指挥官米哈伊尔·穆拉维约夫说服了他手下的5000名士兵,停止在喀山与捷克人作战,以便向辛比尔斯克进军。   左翼革命党对于人民委员会的叛变,对于萨马拉的全俄立宪会议委员会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现在自称为科穆奇人民军的白军,在通往喀山的道路上已经失去了对手。而捷克人则因为西伯利亚传来的消息开始动摇了,拥有着协约国名义且携带着飞机、大炮和装甲车的中国军队,在向乌法进军的路程上已经看不到抵抗自己的武装了。   当中国军队抵达托木斯克的时候,位于鄂木斯克的西伯利亚临时议会已经下令沿途的村镇不得向协约国朋友开火了。而在中国人用大炮和重机枪对拒绝放下武器的捷克军队进行进攻后,沿途的捷克军人也失去了和中国人对抗的勇气,他们原本还试图等待真正的协约国代表抵达后再交出武器的。   从7月12日到7月22日,在中国军队抵达乌法之后,位于俄国境内的捷克军队及捷克平民,至少有40%被中国人成功解救了。现在在乌法以西大约还有2万捷克军队和不到一万的捷克平民,虽然在萨马拉附近他们还没有遇到什么对手,但是察里津往萨马拉方向进攻的一支红军却越战越勇,一路摧枯拉朽的朝着萨马拉前进了。   捷克人瞧了瞧局势,发觉他们如果继续在萨马拉待下去,或是逗留在萨马拉和喀山之间的区域,那么必然就要同南方来的察里津红军打上一场硬仗了。在中国人突然截断了西伯利亚通道之后,捷克士兵和平民们就已经打不下去了,他们觉得继续在萨马拉附近待下去,一定会全都死在这里的。   捷克人很清楚这一个月来自己干了什么,一旦让红军把他们包围在萨马拉,俄国人肯定不会对他们客气的。相比之下,他们和中国人之间并没有仇怨,而且中国人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而不是屠杀了那些俘虏,因此不少捷克军官和平民开始呼吁捷克军队的指挥者,可以回家了。   捷克人的畏缩固然减轻了喀山方向红军的压力,但是此刻人民委员会内部的组织已经完全被左翼革命党的叛乱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就连莫斯科的工人们都开始有所动摇了,不知道人民委员会是否还能继续撑下去,又或者会成为第二个巴黎公社。   为了安抚工人阶级,列宁及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开始不断的深入到了工厂、城镇,直接面对工人和城镇居民演讲并说服,以鼓动人民群众继续战斗下去。   站在列车车厢前的克拉辛,一边思考着国内的混乱状况,一边郑重的向吴川告别道:“我一定会尽快的向列宁同志转达中国同志对于俄国革命及欧洲革命的看法,我也希望中国同志能够帮助我们尽快的恢复西伯利亚的交通运输线路,并截断协约国的进军路线。”   吴川用力的和克拉辛握了握手后说道:“放心吧,只要我还在,那么协约国必然不能从东方大举进攻苏维埃俄国。当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德国,只有让德帝国主义意识到英法帝国主义比共产主义更加的危险,那么苏维埃俄国就能存活下去了。我相信,这个时间段已经距离我们不会太久了,现在不过是黎明之前的那一刻而已。”   克拉辛瞧了一眼火车站台上互相告别的送行者和旅客,叹了口气道:“希望俄国也能尽快的恢复和平,能够和你们一样进入到经济建设当中去。”   吴川微笑着说道:“只要打跑了帝国主义的干涉军,我相信伟大的苏俄人民一定会建设起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的国家。中国的工业建设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旅程,才能赶上你们在战前的起点呢。中国人民期待着,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国家的出现,从而引导着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前进,最终完成解放全人类的共产主义使命。”   克拉辛的心情顿时大好了起来,直到这一刻,看着吴川真诚的眼神,他才确信对方确实是信仰共产主义的。他上前大力的拥抱了一下吴川,然后热情的说道:“是的,我们一定会完成解放全人类的崇高使命。只要中俄无产阶级能够联合起来,我相信没有那个帝国主义还能够击败我们……”   随着克拉辛乘坐的火车蜿蜒向北而去,最终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吴川这才收回了目光对着身边的徐景魁说道:“你是晚上八点的车?这边的事情都交接好了吗?”   徐景魁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回答道:“是,今晚八点的车北上和康斯坦丁会面。宣传部门的事情已经交接清楚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今晚我要和政治局的委员们开个会就没法来送你了。捷克人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只要他们不想永远留在俄国,最终还是会向我们低头的。   至于和金兹堡家族的合作,我们无须介入的太多。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是现在对于西伯利亚资源的开发都是为了能够尽快的完成蒙古-新疆-中亚铁路线的建设,等到俄国恢复了和平,这些开发出来的资源终究还是还给别人的,因此无需考虑的太过长远。   其次,你的工作重心不是帮助俄国无产阶级打败白卫军,而是尽快的让西伯利亚和中亚安定下来,并将英国及旧俄帝国主义、奥斯曼帝国的影响力从中亚、新疆驱逐出去。我们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才能在新疆和中亚地区进行建设,而只有对新疆地区进行快速的建设,我们才能确保新疆人民和我们站在一起。   我们能够用来建设新疆地区的窗口期很短,假如我们不能在帝国主义被赶出俄国之前完成蒙古-新疆-中亚铁路线的大部分工程,我很担心西伯利亚铁路和西伯利亚的资源还能否供我们继续使用。   我并不是担心俄国的无产阶级,而是担心俄国的民族主义者,就像我们党内的一些同志,他们也同样把民族放在了阶级之前,我不希望因此而引发俄国民族主义的泛起,这不符合中俄无产阶级的利益。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我们就不得不放弃西伯利亚铁路和资源带来的便利,而要依靠我们自己的资源和能力去完成这条线路了。”   徐景魁有些半信半疑的说道:“俄共布内部不会有这样愚蠢的人吧?中俄无产阶级所面临的敌人这么强大,哪怕他们打了四年的大战,可这些帝国主义所拥有的资源和工业能力还是远超于我们的。在帝国主义没有倒下之前,中俄无产阶级出现矛盾,这不是自杀吗?”   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我也希望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是,作为领导者我们要先考虑,如果出现了这样的局面该怎么办?总不能束手无策吧?好吧,先回吧。”   吴川说完就打算向车站外走去,他身后的徐景魁突然患得患失的向他问道:“主席,我们真的能够解放全人类吗?”   “只要人民有足够的觉悟,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吴川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停顿了数秒后说了这样一句,接着就毫不犹豫的向前继续走去了。   徐景魁一边思考着吴川这就话的意思,一边跟在了吴川的身后。此时的站台上已经看不到普通旅客和送行者了,只有几个穿着制服和便装的随行人员跟在了他们身边。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当夜色再次降临长春的时候,吴川住的小楼又热闹了起来,八、九位党的中央委员在吃过晚饭后从城中各处赶到了这里。小楼的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委员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抽烟闲聊着。   直到吴川拿着笔记本走入会议室,各位委员才坐到会议桌前。而坐在了位置上的吴川清点了一下到场的委员后,便开口向众人说道:“正式开会前我先插一个议题吧。徐景魁同志今天前往中亚、新疆地区负责当地的党政军工作去了,那么他所主持的党的宣传工作现在是由李大钊同志接手了,因此我建议候补中央委员李大钊同志进入政治局,大家有没有问题?”   对于吴川的这个提议许多委员都表示了认可,党的宣传部门负责人如果不能出席政治局会议,这无疑就是把宣传部门降级了,对于这样一个重要部门来说显然是不合适的。   不过宋云桐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那么李大钊同志进入政治局之后有投票权吗?”   在场的委员们顿时都看向了吴川,这确实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政治局委员有没有投票权,这个差别就比较大了。   坐在会议桌一头的吴川沉思了数秒后说道:“按照党的规章制度来说,李大钊同志只能代表党的宣传部门出席政治局的会议,在换届会议没有召开之前,他都不应当享有投票的权力。不过宣传部门不能不在党的政治会议上出声,因此必须有人能够代替宣传部门发表意见,我认为李大钊同志可以代表宣传部门在涉及到宣传工作上的议题进行投票,至于其他议题则只能发表意见。”   宋云桐听后便举起手说道:“那么我支持李大钊同志作为宣传部门的代表进入政治局……”   随着在座的委员们都举起了手,今日会议的第一项议题就算通过了。接下来吴川便说道:“今晚的会议其实有两个主要的议题,第一个就是关于上海虹口事件爆发后,我们应当如何对社会舆论、北京政府和中日关系的未来做一个合理的表态;第二个就是对北京政府提出的1918-1919年预算案的讨论。大家就上海事件依次发表意见吧?”   在座的委员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阵,宋云桐先发表了意见说道:“之前原敬前首相来长春和我们进行了友好的协商,大家还达成了不少合作意向。我觉得上海事件应当只是一次突发事件,并没有日本政府在背后操纵。在当前的国内外局势下,我们有没有必要因为民间引发的一场冲突,就放弃掉和日本协商好的协议?这对于我们的损失不会小的。”   孟继周则摇着头说道:“我不同意云桐同志的看法,原敬前首相虽然对我们表达了善意,但他毕竟不是现首相,这些合作协议到底有多大的效力,我看还在未知之数。说句难听点的,要是原敬首相真的这么重视中日关系,那么他在任的时候就应该和我们谈中日友好协议了,而不是在下台之后才过来。   对于帝国主义的伎俩,我觉得我们这些东北人应该是最有切身体会的。帝国主义那次不是先在民间引发矛盾,然后再上升到国家间的对立的?特别是日本,甲午战争之前、日俄战争之前,日本人对于我国和俄国进行诋毁的事情还少吗?   我认为,没必要过于看重和日本方面的友好协议,这份协议对于日本也是有着好处的,否则他们就根本不会接受。当然,上海距离我们也实在太远了点,中间还有冯国璋这些北洋将领阻碍路途,我们鞭长莫及啊。我觉得,报纸上我们不能示弱,但是处理上完全可以交给北京政府……”   孟继周的言论引起了不少委员的共鸣,他们纷纷张口表示,眼下让北京政府出面解决问题,确实是最为合适的选择,哪怕引发了中日之间的外交问题,只要东北还在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梁廷栋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打断了其他委员发言道:“北京政府要是能够处理得了中日关系,我们还需要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吗?事情已经发生了快5天了,北京那边就是拿不出一个方案出来,所以我们今天才要讨论这个问题吧。   我想提醒各位委员们一句,要是北京政府捅出了娄子,难道我们不用兜底的吗?既然最后还是要我们去解决问题的,那么早点介入总比晚点介入更省事吧。”   “不过就怕北京那边不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把我们当成了想要架空北京政府的举动,那么我们岂不是出力不讨好?”边上的宋云桐顺口插了一句,引得几位委员们连连点头。   吴川捧着茶杯听着各位委员们七嘴八舌的看法,听得出来,委员们对于北京政府所面临的困境颇有冷眼旁观的想法。当然,这些想法他也能够理解,虽然在他的压制下党内还是放弃了快速入关统一全国的念头,但并不代表委员们对新的北京政府没意见。   不过吴川并不打算纵容他们的想法。在各位委员们都发表完意见,除了朱和中等一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吴川也就不再等待他们的发言了。   他伸手轻轻的敲击了几下桌面,等到大家的视线重新转到自己身上,他才收回手对着各位委员们说道:“大家的想法我大致了解了,我觉得宋云桐同志和孟继周同志的顾虑不无道理。   只是我也希望大家注意到一点,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极为微妙的局势下,如果我们向帝国主义表现出些许软弱,接下来他们也许就会采取更为强硬的措施。上海事件是一个突发事件,这一点我也认可,但是谁能保证日本的陆军不会借助这个机会煽动国内民众的反华情绪呢?   原敬前首相毕竟不是军队出身的政治家,他对于军队的影响力只能依赖于某些交好的将领的配合,而不是直接对于军队施加影响。上海事件是日本海军的水兵挑起的,但是加大中日之间民间冲突的却是一些日本浪人,而我们现在都很清楚,日本浪人几乎都和日本陆军有着关联。   因此,假如日本陆军在国内煽动起民众的反华情绪,那么日本海军也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当然,我不是说日本接下来就要对我们发起战争了,这个斗争程度倒是远远没有达到。但是日本人借助这一事件向长江流域和南方各省施加压力,从而获得长江流域经济和政治上的特权,却未必不可能。   北京政府现在没有对上海事件作出表态,我估计还是想要拖一拖时间。要是能够把事情拖没了,这自然是最好不过。要是能够拖到其他列强干预这件事,那么中国也还能少一点损失。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因为印度农民起义的问题,英国人大量抽调部队去印度大陆,他们在东亚地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其次,日本拿下了南婆罗洲后,国家自信力也有所上升,他们未必还会对英国人唯命是从。   这样一来,上海虹口事件不仅仅是中日之间的问题,也会变为日本和英国之间的问题。我担心的就是,英国人将会不通过我们,私下把一部分长江流域的特权转让给日本人,这才是对于我们最为糟糕的问题。”   听到吴川给出的这个判断,各位委员们顿时有些谨慎了起来。他们是想看国民党的笑话,但他们更加不愿意看到英国和日本携手加强对于长江流域的控制,这对于以后统一全国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   孟继周首先改变了态度道:“如果出现了主席所说的这种情况,那么我要收回我刚刚的看法,我觉得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大举进入长江流域和南方各省,这将会给日后全国统一带来极大的麻烦。”   听了极为委员们改变立场的发言后,吴川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忧这件事。英国作为一个老牌帝国主义者,除非我们表现出了能够解放南方各省的力量,否则英国就不可能让日本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分享自己的收益的。   不过为了防止这种最坏的情况出现,我们就有必要把日本人的视线从南方转回到北方来。而且正如同志们刚刚说的那样,在我们和上海之间还有一个冯国璋,如果我们强行以武力打通前往上海的通道,那么只会激起冯国璋投靠列强的决心,那么这场战争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了。   当然,我们要插手这件事也要堂堂正正的通过中央政府去同列强办理交涉,而不是私下里和日本人做什么交易,这对于我党来说没什么好处。   所以我建议,以党的名义向中央政府发电,提出以下几点要求:第一要求南方各租界完全取消治外法权等不合理的政治特权;第二要求日本政府把肇事的水兵和煽动日侨袭击中国居民的浪人交给中国法庭审讯;第三鉴于日本海军的毫无军纪,要求取消日本海军在我国内水的航行权。从即日起,渤海应当对日本军舰进行封锁,没有获得我国政府的批准,日本海军军舰不得进入渤海及中国各内水及各港口。第四对日本进口货物增加关税……”   一口气说了六、七条要求后,吴川这才停下喝了口茶,接着向各位委员们问道:“同志们有什么补充的,也可以提出来。”   宋云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说道:“其他几条倒也罢了,只是这第三条,我们禁止日本海军进入渤海,这不是等于宣布渤海为内海了吗?各国恐怕不会同意这一条吧?”   其他委员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就连朱和中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也还是觉得这条要求有些超前了,当下的共和党似乎还没有这个能力守住渤海。   梁廷栋则热切的看着吴川,他觉得吴川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句话。果然,在他的期待中,吴川开口说道:“各国有反对的声音很正常,但至少大家就会把注意力从上海转移到北方来了。渤海的问题解决了,上海的问题也就顺带着解决了,我们也就暂时没必要去考虑冯国璋的问题了。   再一个,我们虽然不打算和日本展开海上竞争,但是至少在近海地区总要给别人一点威慑的。渤海这么浅,这么狭窄,日本的战列舰敢开进来挑衅我们,我们总有办法可以对付他们的吧。我们现在给海军拨款也不少了,如何在渤海水域和日本军舰交战,就让海军去想办法,我相信海军将士总会想出一个好办法的。   只要能够把日本军舰从渤海驱逐出去,其他各国终究也是要承认渤海是我国的内海的。再一个,现在北京海军部养了这么多人,我也想看看他们究竟有没有和日本海军对抗的勇气,要是没有的话,正好把他们都裁撤了,换上我们的人。”   吴川还有一点没说的就是,现在正是欧洲最为激烈的时候,中国对外航运和欧洲战争息息相关,现在挑衅日本在渤海的军舰通行权,日本人也不敢截断中国的航运,要是过了这段时间可能就不好说了。   只是略一犹豫,朱和中就首先支持道:“我认为吴川同志的主张没问题,反正是先向北京提出建议,又不是直接向列强提,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要是我们连自己政府内部讨论一下问题都犹豫,日后列强反对我们南下统一全国,我们难道就不南下了吗?没有这个道理么。”   梁廷栋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支持吴川同志的意见,总要先试一试这英日同盟的成色,现在碰一碰至少还能控制后果,等到日后南下统一全国再碰,那就毫无回转余地了。”   孟继周等委员也一一发声同意了,宋云桐想了想问道:“要是日本人借机动我们的安不纳特别辖区怎么办?我们恐怕没有能力守住那地方,如果日本人真的动用武力的话。”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日本现在掌握着海权,我们只能等待日后完成了国家的初步工业化再和日本人计较了。反正日本列岛就在我们边上,他们又跑不掉。   而且这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日本的资源也就这么多,他们把精力放在了南洋,也就更加难以和我们在大陆上抗衡了。再说了,日本在南洋势力的扩张,首先感到威胁的是英国人和荷兰人,我看英国人恐怕宁可让我们占住安不纳,也不愿意让日本或美国占住那里的。   所以,日本真的要动安不纳特别辖区的话,倒是能够让我们同英国之间的关系缓和下来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国当下最为重要的,不是去占了多少地方,还是要先完成东北、华北、西北三处工业中心,并将之三处工业中心交通勾连起来。   只要能够完成到这一步,日本人也好,英国人也好,都无法阻挡我们南下统一全国了。过去满清和民国政府同列强签订的各项不平等条约,也就可以一一废除了。”   宋云桐听后也松了口气说道:“那么我就没有问题了。我支持向北京发电提出建议。”   见各位委员都举手赞成,吴川脸色平和的敲了敲桌子说道:“那么这个议题就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北京政府1918年-1919年度的财政预算,宋云桐同志,你来念一念预算书吧。”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1918年六月到1919年六月北京政府的预算是:军事预算两亿九千七百七十万银元;债务偿付预算是一亿两千六百万元……以上各项汇总后为六亿三千三百零三万六千银元。其中军费加债务偿还加起来大约占了明年预算的66.9%,实在是有些失去均衡了。   而去年中央政府的财政总收入,大约是五亿一千四百一十八万银元,也就是说中央政府明年的预算支出要比上一年度的收入多了一亿一千八百八十五万六千元。   至于中央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财政关系是,我们去年为中央财政贡献了两亿三千九百零六万元;中央政府拨给我们的军费、政务、教育等预算总共是两亿三千六百一十六万元。两者进行消减之后,我们还要支付中央政府大约290万元。   不过我们已经购回了中央政府内外债务的57.13%,因此中央政府赔付的债务将要支付给我们七千一百九十八万,扣掉290万元,中央政府最终还要支付给我们六千九百零八万元。”   宋云桐向各位委员介绍了1918-1919年中央政府的预算和上一年度收入,顺便还理了理革命委员会和中央政府之间的财政往来。随后他就向各位委员们说道:“虽说我们不指望中央政府手里的那点预算,我们去年的财政收入是中央政府的4.5倍,当然我们的债务利息要比中央政府多的多。   但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央政府无度的挥霍财政收入,从而给国家财政造成极大的漏洞。现在全国有127万军队,我们国民革命军50万人,北洋军30万人,各省的地方武装40万人,再加上7万海军。   而我们的邻国日本,陆海军也才30余万人,上年军事总预算是2.4亿日元。老实说,虽然我国的陆军人数是日军的三倍之多,但是真正能和日军打一打的,也只有我国民革命军,其他军队只能维持一下地方上的治安工作。至于海军部分,我们海军现在最出色只有两只军队,一个是海军造船厂,一个是海军建筑工程部队。和拥有8艘主力舰的日本海军,毫无可比之处。   因此我认为,整理全国军事编制,压缩军事支出,先把资金用于国家建设上来,也比养着这么多不能打仗的军队要划算的多。”   宋云桐的主张立刻获得了朱和中的支持,“宋云桐同志说的不错,淘汰掉那些没有战斗力和军纪败坏的军队,缩减人员投入到技术装备的研发和配备上,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和政治觉悟,我认为会更加的合适一些。   事实上,在俄国爆发革命之后,我们陆上需要警惕的只剩下了日本一国而已,倒是海上航路的安全,我们还需要一个长远的计划,才能弥补我们同海上强权之间的差距。   考虑到以上两点,建立起一支比日军人数多于2倍的,有着先进技术装备的陆军,并建立起全面的动员体系,和逐渐建立起海军近海舰队护卫近海安全,才应该是我国陆海军建军的目标。”   其他委员显然不会反对这种削减其他集团军事力量的机会,能够用裁军的名义消灭这些军事集团,总比战争省钱。看到各位委员们都纷纷点头赞成,吴川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的说道:“那么就这么定了,我们可以通过这份预算,但是中央政府应当拿出削减军费支出改善财政支出的措施来,否则下一年度我们就没法再接受这样不合理的预算方案了。另外,整编华北地区各军的话,我们也应当派一个军事委员过去主持局面,你们觉得那位军事委员合适?”   朱和中不假思索的说道:“那就只有吴禄贞和蓝天蔚了,他们至少和北洋还有点关系,对北洋各军进行整编应该压得住场面。”   宋云桐不由插嘴道:“我听说当初吴禄贞在北洋军中颇受排挤,他这个人的性子又刚硬了些,让他去整顿北洋各军会不会出现矛盾?蓝天蔚的性格要温和的多,虽说也是留日派出身,但是他在北洋军中人缘还算不错,让他去会不会更容易让人接受?”   吴川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下桌面,然后说道:“我看还是让吴禄贞去吧,本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太过心慈手软也干不了。我们现在不是担心北洋军和我们造反,而是要担心裁撤不掉人员。不给中央和地方做一个表率,他们很可能就会敷衍我们,这就有违我们的本意了。”   吴川定下了吴禄贞,其他委员们也就不再提出什么意见了,接下来提出议题的是梁廷栋,“耿谨文同志给我发了一封信件,我替他念一念。   新政府虽然已经成立,民国也正式走上了正轨,但是一些旧的事物并没有被消灭掉。比如现在还居住在紫禁城中的前朝逊帝,依然在宫内大摆皇帝的派头,俨然把紫禁城当成了国中之国。   那些满清的遗老遗少每日里进宫向这位小皇帝磕头请安,好似这位小皇帝还能复活大清一般,他们还把持了编修清史的工作,为满清的罪恶历史涂脂抹粉,混淆是非,欲为后来者翻案。   为正试听,余以为应当取消对逊帝的优待条例,收回紫禁城等原属于明朝的旧宫居,并对试图修改历史颠覆国家的满遗进行惩治,特别是应当废止清史馆,查禁及没收馆内所有资料,另外委派革命史观的学者对清史进行重新编撰。”   梁廷栋放下了耿谨文的信件,然后看着各位委员们说道:“我支持耿谨文同志的主张,我还建议,应当对迫害革命志士的反革命分子进行追查,不仅应当对这些反革命分子进行判刑,还应当禁止他们的直系亲属从事军队、教育和政府部门的工作。”   其他委员对于取消逊帝的优待条例,关闭清史馆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现在的满人就是死老虎,东北的满族都不关心北京的小皇帝到底过的怎么样。但是对于梁廷栋追加的一条,大家就有些犹豫了,比如孟继周就问道:“这个追查是从什么时间开始?那些人算是革命志士?”   梁廷栋冷静的说道:“凡是参加过反对满清起义的都算是革命志士,我们总不能让他们白死了吧?比如徐锡麟、秋瑾、熊成基这些烈士,没有他们唤醒了民众,我们如何能够建立民国?”   宋云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吴川,方才斟词酌句的说道:“如徐锡麟、秋瑾、熊成基这些烈士还好分辨,确实是被满清杀害的。但是也有许多人可不是死在满清手中的,比如宋教仁。要是我们一一追究下去,我担心会搞的人人自危啊。”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看,反革命罪这个东西还是要的。我们要保卫革命果实,总是要打倒反革命的,在我们制定了法律之后,还有人企图破坏革命成果的话,自然是要对这种反革命分子进行严厉镇压的。   但是,当下的局势还很复杂,我们要是打出反革命这张牌,很可能会造成混乱的局面。因为能够代表革命者的不止我们一家,哪怕是北洋集团,他们也可以自称自己是革命者,因为他们毕竟把满清赶下台了么。革命者的标准难以判定,最终就会激化矛盾,从而形成谁的拳头大谁最革命的局面。   我看,要求政府设立反革命罪可以,但是由我们提出追究谁是反革命这件事还是不提为好。但是我们可以接受民众的举报,以民元建立为时间点,在民国建立之后,还在鼓吹复辟帝制,鼓吹反对共和的,至少不能担任政府官职和议员,我们不能让一群复辟分子进入共和政府么……”   就在这一天晚上,位于察里津的斯大林接到了来自奥伦堡的一封电报,电报非常简短:“我们已经接到了来自东方的一整列火车,上面有五架飞机、18辆坦克和24辆装甲汽车,还有装满了大炮、机关枪、炮弹、子弹的9个车厢。下一趟军火列车将会在明晚抵达。”   斯大林看到电报后终于松了口气,他对着自己的秘书说道:“发电报给伏龙芝,他要的补给将会在明天早上到,我要求他在24个小时内打到萨马拉城下,让那些白匪军从喀山滚回来。”   站在他身边的米宁有些忧虑的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伏龙芝先回来打退了克拉斯诺夫再说?要是伏龙芝不能尽快的打下萨马拉,萨马拉的白匪军也向着我们进攻的话,我们就会变成两面受敌的不利形势了。”   斯大林点燃了新换上烟草的烟斗,猛吸了一口方才说道:“假如没有得到来自中国方面的援助,我们当然应当先守住察里津再说。但是既然中国同志已经推进到了乌法-奥伦堡一线,那么来自西伯利亚地区的威胁就暂时消除了。只要捷克人放弃了和萨马拉匪军合作,选择向中国人屈服,从东方返回欧洲,那么萨马拉的匪军就不可能击败伏龙芝手上的1个正规师的。   只要打下了萨马拉,乌法以西的白匪军就会撤向乌法和西伯利亚的白匪军汇合,那么从察里津到莫斯科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对于现在的莫斯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而粮食就在南方,打通了通往莫斯科的道路之后,我们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兵力,那么我们将不仅仅保卫住察里津,还能彻底击败克拉斯诺夫,打通前往产粮区的通道,为莫斯科送去大量的粮食。”   看到斯大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米宁虽然还有些担心,但却还是相信了这位人民委员。现在的察里津守军也就4.2万人,最有战斗力的是伏罗希洛夫领导的第十军,约1.5万人。而克拉斯诺夫率领的哥萨克白卫军却有着步兵和骑兵近4.5万名,听说还携带着大量的火炮和机枪。   假如伏龙芝的1个师在察里津的话,那么米宁就一点都不担心察里津的安全了。当然,如果伏龙芝的部队还在察里津,克拉斯诺夫也未必敢一头撞上来。   作为前沙皇军队中的哥萨克将领,在人民委员会派出的委员在顿河实施了错误的政策,导致了顿河哥萨克的普遍不满后,原本已经宣誓不再反对苏维埃的克拉斯诺夫立刻就加入了顿河哥萨克对苏维埃的起义。   只不过富有野心的克拉斯诺夫选择了和德国人合作,而不是向协约国示好,因为他希望能够和乌克兰的盖特曼帕维尔·斯科罗帕茨基那样,成为顿河地区的君主。在德国人的支持下,他很快就聚集起了一只近五万人的顿河哥萨克军,成为了人民委员会在南俄最大的敌人。   不过克拉斯诺夫企图让顿河独立的计划和投靠德国人的行动,也让他失去了协约国的支持和邓尼金和阿列克谢耶夫的公开斥责。5月28日,克拉斯诺夫与南俄志愿军首领邓尼金进行了会晤,克拉斯诺夫斥责了对方不懂得与布党作战的性质,过于重视与协约国的军事义务是会吃亏的,最后一切都会被他那样的人给毁掉。   在经过了艰难的协商之后,邓尼金终于接受了克拉斯诺夫的提议,罗斯托夫银行给予志愿军600万卢布的贷款购买军械,同时志愿军负责保护顿河军的侧翼。虽然南俄志愿军勉强同意和克拉斯诺夫合作,但是却并不愿意和顿河哥萨克联合作战,而为了说服南俄志愿军和自己合作,克拉斯诺夫也白白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顿河哥萨克军的迟缓行动,倒是给了斯大林一个整合内部并建立环绕察里津防御阵地的时间。他一边建立了北高加索军区军事委员会自己任主席,伏罗希洛夫和米宁任委员全面领导察里津的军事和政治,并抓捕了城内大量的破坏分子和可疑分子,对于知情不报者也一并抓捕了起来。   另一边则从工人中选出可靠的无产阶级建立工人武装,然后调动了大量的居民在城市内外修建了野战工事、掩体和环城铁路线,并架设了钢丝网,还调来了伏尔加河舰队。   在建立了这样强大完备的防御工事后,斯大林觉得克拉斯诺夫想要攻入这座城市,除非是察里津的防御部队出现了问题,因此他又将军队分为了三个部分进行互相掩护和监督。做完了这些准备之后,他反倒是担心克拉斯诺夫不肯来进攻自己了,如果不能依赖阵地战大量的杀伤顿河哥萨克,那么之后他就不能南下征收粮食,莫斯科就会挨饿,那就是真正的大问题了。   想到这里斯大林便感到不满的说道:“假如不是托洛茨基胡乱的发委任状给特利弗诺夫、阿弗托诺莫夫、柯培这些人,南俄的形势又怎么会坏到这个程度。正是这些人,使得南俄的农民们都起来反对苏维埃了。   那些所谓的军事顾问,完全就是在红军内部阴谋破坏的反革命分子,他们除了消极作战之外,就是在和白匪军互通消息。”   米宁也只能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那些前沙皇军官根本不可信,只有工人阶级出身的红军将领才是可靠的。事实上,那些家里是富农的士兵现在也变的不可靠起来了。因为他们反对人民委员会的征粮制度。至于那些哥萨克,他们更乐意站在哥萨克而不是无产阶级的立场上看待革命。”   斯大林注视着窗外夜色中的星星好久,方才说道:“希望中国同志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吧。” 第一千零七十章   7月25日,第一届东亚运动会落幕。虽然本次运动会中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许多人对于体育比赛并没有清晰的概念,因此许多比赛不得推倒重来了一两次,不过这场运动会还是给观众和参加运动会的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种深刻的印象就是,原来东方也能组织起这么大型的公众活动,不同于赛龙舟之类的节日活动,而是有组织有秩序的观赏比赛;第二种印象就是,原来东方人在运动天赋上并不是不及西方人,比如中国东北及北朝鲜参与的比赛队伍,在足球和田径运动中都表现出了非常精彩的体育表演。   这场运动会还带来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社会效果,那就是中国国内的收音机销售量突然比上半年暴增了十倍。过去几年内革命委员会对无线电广播设施的大量投入,使得东北各县和华北各大城市都建立起了政府或商业广播电台,这么多电台已经能够给听众带来了大量的新闻和娱乐内容。   如果说,过去买一只收音机不过是为了研究无线电或炫耀自家的财力,那么现在购买一只收音机的人,更多是为了消遣。某些新工人拿到工资的第一天就是先去购买一台价值12元的矿石收音机,然后在晚上或休息天的时候听广播电台。   当然,如果有的人对无线电技术比较了解的话,大可以自己购买矿石收音机的配件自己组装,那样9到10元也就足够了。   如果是家庭使用的,则会购买三灯或五灯收音机,这样的收音机不仅声音响亮清晰,也很适合全家人晚上坐在一起收听广播以为娱乐。不过这样的收音机就比较昂贵了,最便宜的三灯收音机也要5、60元,五灯收音机则至少在120元左右。最好的9灯收音机则超过了400元,几乎是普通小学老师一年的工资了。   不过和国外的收音机相比,国产的收音机却又显得相当便宜了。国外豪华版的橱柜式收音机要800-900银元,五灯或六灯的中等档次收音机价格是400-500元。除了那些在战争景气中赚到了大钱的工厂主或买办商人,很少人会去买英美产的收音机,因为这些外国产的收音机除了价格高昂外,质量并不见得比国产的收音机更好。   正因为中国产的收音机质优价廉,所以各国从中国采购的广播设备和收音机每年都在增加,去年中国出口的广播设备和各类型的收音机及配件,总价就达到了7679万美元,美国进口了一半以上。中国的通讯产业之所以能够发展的如此迅速,美国和德国的电气工程师的帮助是功不可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由于之前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地区搞的有线广播太过成功,因此许多人还没有改变思维,城市居民在上下班的公共场所或乡村居民在晚上听一会免费的公共广播,他们就已经满足了,不愿意再花钱去购买收音机了。   但是随着运动会的召开,商业广播电台开通了现场广播节目向听众直接广播比赛后,无法前往现场观看的人们突然就出现了对于收音机的热切需要。不管是在工厂、家中、道路上,还是田野、山林和列车中,只要是能够接收到无线电波的地方,他们都能够通过一道电波和赛场上的观众一起关注比赛,这是一种极为激动人心的体验。   凭借着这种莫名的情绪,国内的收音机销售数量第一次突破了月销售10万台这个数值。而相比起南方,东北和山东地区的民众对于通过收音机去了解外部世界的兴趣显得更急切一些。   当吴川参加了闭幕式并宣布本届运动会结束时,站立在会场上的观众和赛场上的运动员们都久久站立在那里不愿退场,大家都在怀念着这一个月来在这所宏大的体育场上留下的汗水、笑声和激情,这是他们在过去生活中所没有感受过的集体活动。   不管革命委员会举办这场运动会的初衷是什么,这一次的长春运动会都给予了革命委员会超出预期的回报,东北、内外蒙古和山东地区的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向心力显然加强了。革命委员会能够带领他们摆脱被帝国主义欺凌和殖民的命运,重新树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来过长春的民众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的坚信不疑。   中国人自信力的增强,对于外国人来说就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了。比如关东厅长官林权助,在1918年关东都督府正式改为关东厅后,这位老牌的外交官就担任了首任关东厅长官。   在过去,关东都督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职位,和朝鲜总督、台湾总督的地位相当,除了接受内阁总理的直接指导外,几乎就是当地可以为所欲为的土皇帝了。而这三个职位中,又以台湾总督和关东都督最为吸引人,因为台湾孤悬海外几乎不受大陆影响,而台湾人的抗争也较朝鲜人弱的多。   至于关东都督,虽然管辖的地方不及台湾、朝鲜大,但却是三地之中最有前途的,因为关东州可以向南满拓展势力,是日本政府默认的扩张地区。直到1911到1912年日本在南满的势力被革命委员会重创,不仅失去了南满这个势力范围,也失去了把关东州从租借地变为领土的可能。   山东和北朝鲜的失败,让日本陆军意识到,想要通过大连强行登陆辽东半岛,还不如直接从南朝鲜半岛向鸭绿江进攻,如果他们在朝鲜半岛都不能取得胜利,那么在革命委员会重兵集结且有铁路作为后勤保障的辽东半岛强行登陆,等于是让陆军将士去送死。   山东一战中国民革命军在一次战斗中使用的炮弹数量,已经彻底打醒了日本军部中的那些将军们,除非他们能够获得海军的舰炮支援,而且还得让中国军队进入到舰炮的射程之内,否则他们就不可能在辽东、山东半岛这样的地方登陆并展开作战阵型。   以中国人在空军上的优势,登陆作战时对于陆军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而到1918年为止,日本陆军虽然从法国获得了几架较为先进的飞机,但是还没有形成仿造能力。而即便是法国最先进的飞机,法国人也认为性能不会超过中国外销飞机太多,而和法国一样,中国最先进的飞机同样是不许出口的。   而这还不是最让日本陆军感到头疼的,更加让日本陆军难以忍受的是,中国人不仅仅在制造战斗机和培训战斗机的飞行员,中国人还在制造农用飞机和商用飞机,并已经开始在民间培养飞行的后备力量了。就目前为止,日本陆军不仅不能批量的制造和中国先进战斗机相当的飞机,连培训飞行员的计划也大大的落后于中国了。   三年前中国能够独立飞行的飞行员大约不会超过五百,但是现在至少已经超过1500人,相比之下日本连150人都不到,还要分为陆军飞行员和海军飞行员。   这样一来,关东州的地位就显得相当尴尬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中国和日本发生冲突,这里必然是守不住的,但是谁也没有勇气公开站出来说,应当直接放弃关东州。只是,陆军借着中国人提出的要求,干脆利落的撤走了关东州的驻军,直接将关东州的防务交给了海军。   海军自然也是不肯派出军队驻守关东州的,以防止失去关东州的恶名落在自己头上,于是关东州便成了一个不设防的地区。当然,这对于外务省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正好可以以此同革命委员会进行交涉,以换取对方不在关东州附近驻扎军队。   关东都督府变更为关东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去除日本在当地的军事强占色彩。也是日本政府默认,关东州将会和平交还给中国的开端。当然,这种交还并不是日本政府的心甘情愿,只不过是日本上下经过仔细考量后认为,他们并无能力强占此地而已。   只是,虽然日本政府明了关东州的回归不可避免,但是他们依然想要通过政治上的手段保留日本在这一地区的利益,乃至为日后的卷土重来打下基础。所以外务省派了林权助担任关东厅首任长官,寄希望于这位外交精英能够交好中国人,保留日本在旅顺、大连乃至南满的影响力。   按照原敬主政时的对华政策,日本应当以怀柔的方式交好中国的政商精英,从而换取中国方面对于日本的亲近,一如日俄战争之前。但是很显然,原敬下台之后,代表藩阀政治上台的寺内并没有这样柔软的身段,应该说依赖于强硬姿态赢得国民和军方支持的军人首相,在外交思想上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   就林权助看来,寺内首相的外交完全就是投机主义者,他既希望用强硬姿态赢得国民的支持,却又想要通过秘密外交和中国达成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正是在这种混乱的外交思想下,上海的外交官才会纵容侨民在这样不恰当的时候挑衅中国人,但是军方却又不敢在上海做什么,以防止激怒英国及其他列强。   “这简直是搬起了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站在官邸窗口注视着旅顺湾的林权助喃喃的说了这样一句。   关东厅长官官邸原本是1900年沙俄关东州厅长官阿列克塞耶夫中将修建起来送给侄子启里尔亲王的生日礼物,这座建立于白玉山南麓的俄式别墅,在日本人接手后就成为了总督府、都督府和现在的长官官邸。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一贯习惯于将俄国人在关东州的痕迹抹去的日本人,完全保留了这座别墅的俄式装修,红色的波斯地毯,紫色的天鹅绒落地式大窗帘,古铜色的柜橱、写字台、梳妆台和穿衣镜等家具,一如俄国人停留在这里的时光。除了在庭院中种了许多樱花,从而让这座别墅多了几分日式的情调。   站在林权助身后的船津辰一郎,和林权助同时调任于驻奉天总领事兼关东厅外务部长,虽然听到了外务省的老前辈说了什么,但他还是装着什么也没听到,默默的站在那里注视着窗边的紫色天鹅绒。   只不过林权助似乎猜到了这位后辈心里的想法,他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装作听不见可不行。你对于上海总领事馆的做法,难道什么意见都没有吗?我记得之前你出任的是驻南京领事,不可能不了解上海总领事馆内的情况吧?”   40出头的船津辰一郎摊开双手无奈的对着上司说道:“林长官,上海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上海总领馆同样也是如此。特别是随着南满地区为中国人完全控制之后,那些陆军富有野心的年轻参谋和企图煽动满蒙从中国独立出去的浪人们,一下就失去了人生目标。   我想您不会不了解,陆军的年轻参谋们一直都想着再来一场如甲午、日俄这样的陆上大战,从而为自己铺就通往将级的光明大道。环顾东亚,现在还能让陆军作为对手的也只有中国了,毕竟陆军不能游过大海去打印度支那,而且法国人也不好惹。   至于那些浪人们,他们不过就是想要效法前辈,通过一场对外战争来改变自己的人生罢了。就像他们的前辈在朝鲜、在满洲做的那样,在这样的冒险中成为国民的英雄,最终赢得名利成为新的暴发户。   革命委员会在满洲、蒙古的统治越来越牢不可破,接下来他们又将要把华北地区纳入掌握,于是中国尚可以冒险的地方就剩下长江流域和南方各省了。   从中国历史上去看,若是南方能够守住淮河一线或是长江一线,南北分治并不是不可能。当然,如果没有外力的干预,现在的南方根本不能守住淮河或长江一线,但是长江流域毕竟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如果英国人和我们能够联手控制住长江一线,禁止国民革命军南下,那么就可以营造出这样一个南北分治的局面。   上海虹口事件,虽然是一些侨民试图扩大日本在上海的势力,但恐怕也是那些野心家和冒险家们试图借此让日本加强在长江一线的力量,为之后中国的南北分治打下基础吧。否则,驻上海总领事馆就不可能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举动。”   林权助沉默了数秒之后,这才接着问道:“那么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面对中国人送来的通牒?”   船津辰一郎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王永江送来的通牒其实就是革命委员会向日本政府表明了立场,他们想要通知的对象不是我们,而是东京的寺内首相和本野外相。假如中国人真的要动用武力强行接管关东州的话,那么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当然,中国人先送来了通牒而不是派出了军队,说明革命委员会,不,共和党现在还没有真正下决心和我们撕破脸。”   林权助抬头注视着对面墙上的尼古拉二世画像,看了好久才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共和党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中日合作视为建立东亚秩序的基础,否则他们就不会如此果断的给我们下这样的通牒。要是在1911年之前,这样的通牒已经可以成为一场战争的借口了。”   船津辰一郎默然无语,他心中默默的腹诽道:“但现在已经不是1911年了,日本已经没有这样的能力向现在的满洲发起一场轻率的战争了。只要瞧一瞧中东铁路沿线不断树立起来的烟囱,就知道现在的共和党能够动员起多大的力量。”   林权助停顿了一会后突然又说道:“你说,现在的尼古拉二世在想什么?他会不会后悔资助了吴川?让日俄两国数十万军人的雪都白白流淌在了这片土地上……”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比之林权助更觉得头疼的,是北京城内的国民党人。孙中山夺得了总统宝座,原本因为二次革命四分五裂的国民党人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对于胡汉民、居正、戴季陶等孙中山身边的老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他们所期待的光明时代的开始。   哪怕是之前极力反对和共和党妥协,反对以接受土地改革为条件参加政治协商的党内保守派,现在也对共和党的恨意减少了许多,不再口口声声的要求要以暴力对抗革命的暴力了。因为国民党内的功臣们,现在正着急于瓜分从中央政府到各省、地、县政府的政治红利。   比如,陕西的一部分国民党人希望让井勿幕回去担任陕西省省长,而孙中山则更加的属意于右任出任陕西省省长。在袁世凯病重的时候,陕西和山西的地方势力都发起了对于本省北洋驻军势力的反抗,这些地方势力认为随着袁世凯去世,共和党和北洋集团必然会为了中央政府的控制权斗争起来,这样一来北洋集团势必要从各地收缩力量,即便这些北洋军不返回河北,失去了中央政府支持的北洋军在各省也就无力继续压制地方势力了。   毕竟北洋军和这些省内的地方势力一样,都是靠着农业收入养活自己的,山西和陕西在同治回乱和俄国入侵外蒙、新疆后,两地的经济就都陷入了长期衰退。   本就农业不发达的西北地区显然是不能够养着双倍人马的,更何况北洋军依旧保持着清军的做派,一旦离开了家乡和驻地,这些军人就好似进入了敌国的地区,盘剥和残害民众几乎是不受约束的。虽然随着袁世凯通过二次革命赶跑了南方民党和地方立宪民主派,建立起了形式上的统一后,稍稍约束了下军纪,但是北洋军和地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已经相当尖锐了。   因此在看到有希望解脱北洋军的控制之后,各省的地方势力也就纷纷发起了政治和军事上的反抗。陕西地方势力是最为激进的,在其他各省还在观望共和党同北洋集团的斗争时,陕西已经发生了兵变打出了要打倒陆建章和北洋军的旗号。   作为陕西同盟会的领导人和省内的名流,井勿幕在看到北洋在袁世凯病重时的四分五裂后,就迅速站出来号召陕西各界人士联合起来驱逐陆建章,向中央政府号召以陕人治理陕西。袁世凯快死的那几天,各省都不约而同的打出了联省自治的旗号,或是陕人治陕、晋人治晋、皖人治皖、鄂人治鄂等等。   在这些口号的背后,实质上就是各省地方势力试图把北洋和共和党都拒之门外,各自关起门来当土皇帝而已。当然,这些地方势力敢暴露这样的野心,也是同共和党和北洋集团将会在袁世凯去世后发生武装冲突的判断分不开的。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反正共和党和北洋军都不可能把中央政府和平的交给对方的,北洋军虽然弱一些,但也不可能被共和党一戳就倒下,毕竟北洋军在辛亥年和民党打的那几仗,确实是震慑住了不少地方人士。至于共和党虽然和日军打了个有来有往,但共和党治下的人口实在太少了,想要彻底压制住北洋军,没个三五年也未必能决出胜负来。   因此在双方没有决出胜负的时候,各省自然就有了左右逢源的空间,不管是共和党还是北洋军,他们总要先收拾了对方才能来收拾他们,因此在决出胜负之前,两边都应该拉拢他们这些地方势力才对。再说了要是共和党真的把北洋军彻底打垮了,大家便纳头再拜好了,共和党总不能对他们这些主动向中央政府靠拢的人下手吧,那样谁还敢投降共和党呢?   只不过出乎这些地方人士的预料,共和党不仅和北洋集团握手言和了,还拉拢了一大批中间人士,这下地方势力反而遭到了打压。比如山西的阎锡山、陕西的井勿幕和隐隐有独立于北洋之外的王占元,都被强行召来了中央甚至是被撤职逮捕。   这样一来,原本鼓吹联省自治的声音顿时少了许多,原本想要在共和党和北洋集团间左右逢源的势力,现在也不得不低下头回乖宝宝去了。   不过等到孙中山当选为总统,许多地方势力加入到国民党之后,这些地方势力顿时又起了借助中央政府的任命返回家乡去的打算。只不过孙中山等人复兴国民党并不是为了帮这些地方势力出头的,他们是想要利用这些地方势力建立起遍布全国的分支机构,从而真正的让国民党成为国内第一大党。   按照胡汉民、戴季陶的说法,眼下把这些过去的同盟会员和前国民党员吸纳进新组建的国民党,并不是真的就把他们当成革命同志了。   戴季陶就很直白的对孙中山说过:“这些所谓的老同盟会员和前国民党党员,说到底当初不就是向袁世凯屈服了,不肯服从总理的号召响应二次革命的那些人吗?既然他们当初能够背叛革命,那么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背叛第二次?   真正效忠于总理,对于革命从无二心的,只有我们这些当初抛家舍业跟着总理流亡于日本的老同志。一旦有什么事发生,总理不指望我们这些老党员,难道还要去指望那些墙头草吗?   现在我们之所以要笼络这些墙头草进入新的国民党,那是因为我革命党离开国内数年里,已经流失了许多国内的基层党员,假如没有这些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支持我们,那么我们就不可能竞争得过不断往各地渗透的共和党。   而这些地方有力人士也需要总理的三民主义去抵挡共和党的过激主义,因为共和党动不动就叫那些乡村和城市中的群氓起来反抗有产者,说什么要打倒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社会。可见我党和这些地方有力人士的合作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当然,这些地方有力人士也未必支持总理的三民主义,所以在我们掌握了地方上的民众之后,为了实践总理的三民主义,我们同样是要把这些反对三民主义的地方有力人士打倒,从而真正建立起一个三民主义的社会……”   这些各怀心思的国民党内各团体,很快就分裂成了数个派系,为了争夺党内和政府中的职务互相攻击了起来。一开始这种争权夺利的行动还是背着孙中山的,当然孙中山并不是不知道,但他实在是无力说服双方,只能装作听不到看不见了。   不过等到共和党就上海事件和新政府的成立提出了一揽子要求之后,国民党内部的斗争终于被摆在了桌面上。一派是胡汉民、戴季陶等人联合了韬园派,主张应该支持政府对抗共和党的压力,以求和平解决上海事件;另一派则是居正、谢持等人联合了政学系,主张应当顺着共和党的意思向政府发难,倒徐世昌的阁,然后由国民党单独组阁,从而达成府院一致的局面。   7月25日下午,孙中山不得不召集了国民党高层在中南海居仁堂内,就上海事件和共和党的一揽子主张进行公开讨论,以求弥合党内的分歧,得出一个能够令双方妥协的方案来。   虽然居仁堂的角落中放着盛放冰块的铜盆,过堂风一吹都能让人冷的一哆嗦,但是不知为什么戴季陶还是觉得大厅内闷热的很。还不如刚刚在外面走路的时候,虽然今天下午的阳光挺晒的,但是走在林荫小路上,被湖风一吹就凉爽了下来。   不过他转头瞧了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孙中山嘴角生起的水泡,心里想着今天在座的最为烦闷的恐怕还是总理了。心里想归这么想,但是戴季陶还是在会议召开后第一个站出来对着居正、谢持等人指责道:“当下总理坐上总统的位置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推翻内阁,这是想要让总理撕毁当初对各方做出的承诺吗?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会给总理招来多大的麻烦?”   谢持注视着戴季陶的双眼并未有所避让,他坦然的说道:“政党政治本就是总理过去一直所提倡的共和理念,我提倡他有什么问题?再说了,现在的内阁总理徐世昌是何许人也?”   谢持停顿了一下,转动身体扫视了一遍大厅内的诸人,这才重重的接着说道:“这是前清的总督,帮助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的首恶。   之前总理和各方妥协,是为了能够先恢复共和制度,然后再实施真正的共和理念。这北洋军什么时候支持过共和?袁世凯废除内阁自任大总统,除了一个名分外,他和满清的皇帝有什么区别?而袁世凯之所以能够独裁篡权,不正是靠着北洋军的支持吗?   我们和共和党顶多是对共和理念有分歧,但是和北洋军究竟有什么可谈的?更不必提,现在北洋军驻扎在长江一线,使我南方民气多受其压迫,若是不先打倒了北洋军,我南方各省还怎么建立三民主义?   眼下上海事件正是我们逼迫徐世昌主动辞职的大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时机,那么我们何时才能完成政党政治的实践呢?这共和制度又从何谈起呢?”   戴季陶不以为然的反问道:“要是徐世昌不辞职呢?要是他干脆完全的倒向了共和党呢?那么总统府今后对于政府还有什么影响力?”   谢持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回应道:“难道我们不去逼迫徐世昌,徐世昌就不投向共和党了吗?”   这下戴季陶倒是被堵的说不出话了,北洋内部和共和党合作的人本就不少,除了那些南边的那些北洋军人,北面的北洋军实质上已经被被共和党给控制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如王士珍、段祺瑞等北洋高层还试图凝聚人心,动辄以我北洋团体如何如何,但是基层的士兵和低级军官基本上都成为了土地改革的收益者。   按照共和党的土改方案,军人家属在土地改革中和之后的农村合作社中应当受到优待,这种优待对于北洋军的中高级军官来说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对于这些基层官兵而言却是退役之后有了出路,不会再落得旧军中那些无处可去的老兵的下场。   也许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些情况,但是一直关注着北洋团体和共和党的戴季陶却是了解的,现在即便是国民革命军尚未进入的北京周边地区,这里的北洋驻军也已经开始不断的要求接受国民革命军的改编,以尽快落实自己国家军人的身份,从而在家乡土地改革中获得优待。   对于军中基层官兵冒出的这种声音,不管是直接带兵的军官还是王士珍、段祺瑞这样的北洋军领袖,都只能堵上耳朵装听不见。他们这些人家中虽然有着大批的土地,但是也不够分给整个北洋团体的,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没人敢这么做,这就是在和共和党对着干,试图收买人心了。   而失去了基层官兵的支持,北洋上层虽然在土地改革中利益受损,但除了少数人逃到了南京投靠冯国璋,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认命。不过他们虽然失去了土地,但却并没有失去住宅和工厂股份、商铺等财产,就这一点来说,共和党并没有逼迫到他们无路可走的地步,自然也就很少有人会站出来拼命了。   当然,对于那些在乡下犯有血债或组织民团镇压农民的军官家属,就没有退一步之说了。要么他们被共和党的乡村巡回法庭逮捕治罪没收财产,要么就只能丢下家乡的一切跑去上海或南京了。军队尚且如此,如徐世昌这样的北洋文官领袖,就更加不可能同共和党硬顶了。   戴季陶发觉,从当前的华北乡村情况来看,北洋军同意进行土地改革作为政治协商的基础,其实和政治自杀没什么区别。因为这等于是背叛了北洋军中高级军官的利益,这些人家中基本都属于被土改的对象。当段祺瑞和徐世昌等北洋高层接受了土地改革这一条件,北洋团体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利益统一的政治团体了。段祺瑞被冯国璋等人的背刺,实际上就是北洋军中反土改势力的反击。   当然,这种反击对于共和党来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反倒是加强了共和党对于段祺瑞这一派的影响力。谢持等人虽然急躁了些,但是他们的想法其实还是符合国民党内不少高层的看法的。就是要趁着共和党的发难先破坏了共和党和北洋派之间的默契,然后再同共和党做政治上的角力。   不过孙中山还是要比谢持等人看的清楚的,在戴季陶难以为北洋团体的未来做出判断的时候,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后说道:“倒阁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坏了我们同政府那边的关系。既然共和党认可了徐总理,现在人家也没有做错什么,动不动就要打倒别人,这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虽然我现在是总统,但是袁世凯担任总统的时候已经坏了不少规矩,使得共和制度已然让许多人难以信服了。如果我们刚上台就想着和政府过不去,那么共和党还会继续维护共和体制吗?要是共和党借此机会取消总统府和内阁之官制,直接采用东北的委员会体制,你们要怎么办?”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听了孙中山的发问,居仁堂内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哪怕是刚刚一直振振有词的谢持,也坐回了座位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来。   东北的委员会体制,这正是国民党及中间人士最为痛恨的政府体制。也就是共和党搞这套东西的时候,俄国革命还没有开始,因此国内的精英阶层对于这套东西一开始是瞧不上眼的,他们认为这就是类似农民起义时搞出来的草台班子,既不能体现出官府对于小民的威严,也无法吸引到国内的知识精英加入。   毕竟在这些中国的精英们看来,治国之事是不可能同小民商量的,正所谓“民可使由知不可使知之”吗。共和党居然让一帮劳动者进入委员会监督官员做事,这实在是尊卑不分本末倒置的做法。官员乃是民之父母,难道父母做事还能让儿女来监督?这不是头上戴鞋,脚上穿帽子了么。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共和党拒绝接受名流的举荐任官或是海外留学生直接任官,特别是那些读法律或文学的留学生,倒是对工科及理科方面的留学生青睐有加。   说句老实话,去海外留学工科或理科的,基本都是寒门出身,家里要是有些底蕴的,自然是先读文学,其次法律。读文学的,只要家里的大师或交好的世家大师提携吹捧一下,立刻就是震撼文坛的少年才子;读法律的话,家里推荐一下,政府中任个官职也不难,毕竟现在西法在中国才是潮流,因为国家需要这些懂得西法的留学生去同外国人办交涉,免得过于吃亏了。   相比之下,读法律还是要比读文学的低了一个层次,因为他们毕竟还是要去做事,要和洋人去争执的,但是读文学的只要写写文章为自己涂脂抹粉就可以了。至于读工科、理科的,那就更加让人瞧不上了,整天要和那些工人、苦力为伍,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哪怕是袁世凯搞的不中不西的大总统制度,因为袁世凯肯给这些士绅名流们位置,他们嘴上虽然照样要骂袁世凯搞独裁是破坏共和,但是这官还是要照做的。骂袁世凯是为了在民众面前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当袁世凯的官则是为了生活,两者一点都不冲突,甚至还要被人夸上一句“忍辱负重”。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这里,这些士绅名流的体面和他们习以为常的天道都被撕了下来。哪怕是名流中的名流章太炎,也不过是提携一下几个学生在大学里教书,还要受到学生会和教育委员会的监督,要是教的东西不合时宜就得被清退。   至于想要像顾维钧那样一步登天,和袁世凯见上一面就委任一个官职,几乎就没有这个先例。不是说革命委员会没有一回国就委以重任的留学生,但是这些人都是直接被安排到工厂或国营农场,从一名劳动者开始进入体制的。这样的苦显然不是这些旧知识精英们能够接受的,也侵犯了他们所认为的天道。   只不过吴川并不是袁世凯,他根本不想接受这些旧时代精英们的拥护,而共和党所推动的工业化又是这些旧时代精英们难以理解的东西,他们中的许多人连一根火柴是怎么制造出来的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去管理一个制造钢铁机器的工厂呢?   可以说,革命委员会势力扩大的过程,就是旧知识精英阶层被粉碎改造的过程。吴川所领导的共和党老实说并不如袁世凯所代表的北洋集团那么的血淋淋,北洋集团对于反抗自己统治的地区采取的是满清入关时的做法,但是这些旧的知识精英们却更为恐惧共和党,因为共和党要的不是他们的顺从,而是要彻底的摧毁他们所存在的那种环境,哪怕他们想要向共和党低头屈膝也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被毁灭的结果。   谢持他们为什么这么恨北洋中投靠了共和党的这些人,因为他们虽然痛恨共和党却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共和党,去年华北的这场大水已经彻底打破了某些人心中的侥幸心理,但是对于四分五裂的北洋派,他们心里是没有这样的负担,只觉得对方就是一条背叛了主人的丧家之犬,惹不起共和党还打不得丧家犬吗?   但是,不管他们在这里如何明指北洋暗攻共和党,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们之所以能够坐在居仁堂内,不是因为共和党坐不进这里,而是共和党放弃了进入居仁堂的机会。虽然共和党放弃了进入居仁堂的机会,但是却并没有完全对中央政府放手,而是建立了针对各部门施政的委员会。   共和党虽然没有把东北的委员会体制完全在北京复制,但是却把委员会体制同国会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代表民众和党派的政治代表机构。   这一机构虽然偏离了国外代议机构设立的初衷,国外的议会不会对政府单独部门采取如此直接的干涉,几乎把政府各部门当成了各部门委员会的下属,内阁总理的行政权遭到了极大的干涉。但是对于本就对共和体制一无所知的中国民众来说,他们并不介意国会和政府之间的权力失去制衡,他们只要求政府或国会,哪怕总统也行,出来一个对中央政府负责的,尽快的让民国进入到一个有序的社会进程中。   相比起民元初年国会和政府之间的乱象,和袁世凯废除国会搞大总统制的独裁统治,现在这个委员会-内阁施政体制,看起来运行的还是不错的。首先政府的行政权几乎为部门委员会所掌握,政府部门也就失去了同委员会扯皮的权力基础;而委员会对于政府部门的领导,又让委员会失去了推诿责任的借口。   正因为如此,新政府成立之后,总统府这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徐世昌也没有拿出什么施政方案,但是政府各部门却比之前提高了数倍的效率。政府部门的正常运转,使得袁世凯-孙中山的政权交接就变的平稳了起来,不管是竞选总统失败的段祺瑞,还是地方上的实力派,都对新政府的成立表示了服从。   而这一现象却又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共和党真要架空总统府的话,凭借着委员会-内阁各部的政体,也还是能够让中国的政治中枢运转起来的。这种局面显然不是国民党众人能够接受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站起来回答孙中山的问题了。   面对党内同志如此现实的反应,孙中山心里也是大失所望。他并不反感谢持、居正和政学系等党员对于共和党表现出来的痛恨之情,要是国民党内一面倒的去敬仰吴川,鼓吹和共和党交好,那么这个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但是他并不希望谢持、居正这些人只会痛恨共和党,却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对抗共和党的办法。为了能够建立起一个政治上和共和党相抗衡的政党,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不再要求新党员对自己宣誓效忠,甚至都不要求党员完全的支持三民主义,只要他们不站出来公然反对三民主义,孙中山都能够接受他们。   从建立中华革命党时的整肃党纪,要求党员精诚团结的效忠党的领袖;到今日只要能够扩大国民党的影响力的实力派,党就对这些实力派敞开大门,这可谓是两个极端了。但是为了巩固扩大国民党在各地的力量,孙中山还是默认了这种党组织的快速扩张。   只是,新恢复的国民党的声势虽然起来了,但是国民党内部的凝聚力却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有所好转,现在的国民党看起来倒是比宋教仁组建国民党的时期更为杂乱了。那个时候还有宋教仁这个手腕圆滑的党内骨干把各地的国民党员凝聚起来和袁世凯争夺第一届内阁的组阁权,但是现在他身边却没有这样的人了。   谢持在党务工作中干的虽然颇有声色,但是心胸过于狭小;汪精卫年少成名,仪表和口才在党内一时无二,但是却不耐实务;胡汉民过于刚愎,戴季陶少了几分担当……环顾身边众人之后,孙中山发觉现在的国民党还不如辛亥革命前生机勃勃的同盟会,和组织严密的共和党就更加无法比较了。   “人才难得啊。”孙中山一边在心里如此感叹着,口中却不疾不徐的对着厅内的众人说道:“虽说我现在当上了总统,但是国民心里对于共和体制尚未信服,因此现在还不到清算北洋派的时候。   我们总要向国民证明,我孙中山不是袁世凯这样的独裁者,我国民党也不是丧权辱国的北洋派,这才能顺理成章的解除北洋派在政府中的责任,而让更有能力的革命同志坐到那些位置上去。   此次共和党向政府及总统府提出的一揽子意见,其实主要包括了三个方面:第一是整理国家财政问题,虽然之前停付了庚子赔款,但是一年的内外债务偿本付息还要1.2-1.3亿银元之多,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偿还债务以减少每年的债务支出,那么国家财政终究是要被这样庞大的支出给拖垮的。   特别是民元建立以来,由于袁世凯的倒行逆施导致政府对外信用大减,从而不得不于民三民四发行了一批短期公债,这些公债以常关税为抵押,总数高达5000万元,每年需要偿本付息达700万元。但是共和党认为,如果我们想要拿回关税定价权,就得裁撤各口岸50里之外的常关,而拿回了关税定价权之后,关税增加部分必然会超过常关税,则国家财政收入就会大大增加,从而减少外债偿付在财政支出中的比例。   此外就是收回各省的铸币权,今后只允许中央造币厂进行铸币和印刷钞票,从而减少当前各省币制混乱的局面……收回中国银行管理国库的权力,设立中央银行管理国库……缩减军费开支,增加国家经济建设的费用……   第二个方面就是缩减军队,把当前全国军队中不能胜任保家卫国责任的、缺额太多的、祸害地方的、不肯拥护共和制度的,都从国家编制中取消掉……   第三个方面就是为了发展环渤海地区的经济建设,有必要限制外国军舰进入到渤海,设定渤海为内海,使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真正成为拱卫京津地区的国门,从而确保首都地区不受列强在军事上的威胁……   老实说,我们不去看这几条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只看这几条建议本身,难道有人会觉得这些建议中包藏着祸心吗?”   谢持及他身边坐着的党员们默默无言,他们所反对的自然不是这些建议的本身,而是提出建议的共和党。否则,哪怕他们再怎么痛恨共和党,也无法反对对方所提出的这些保卫国家利益的方案的。毕竟他们在党内也是标榜自己才是真正的爱国者,他们反对共和党是因为对方是帝国主义的帮凶,看看共和党在东北建立了这么多工厂,聘用了这么多外国人,说共和党没有把自己出卖给帝国主义,谁能信?   也就是共和党前期龟缩在关外,中期和日本又打了几仗,现在则高举土地改革的大旗,才让那些攻击共和党出卖了中国的言论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那些人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污蔑共和党,并不能跑到共和党的地盘上去污蔑对方,而在土地改革的大潮中,那些反对共和党的地方精英们一般都是土地改革的对象,农民自然也就不会听这些地主乡绅们扯淡了,地主乡绅说的再多也不会减他们一分地租,也不可能把土地白白送给他们,他们自然更愿意听共和党说什么。   坐在距离孙中山不远的井勿幕终于起身向着众人说道:“各位同志,我觉得总统说的对。当下不是计较这些方案是谁提的时候,而是要先打响第一炮,让国民们知道我国民党和袁世凯、北洋派是不同的,先让民众信任我们,我们之后才能在民众的支持下和北洋派、共和党周旋。   不管共和党现在在关内外博取了多少美名,但是现在的民国总统还是总理,这个国家现在获得的成绩,国民只会记在总理和国民党的身上,而不是共和党和吴川的身上。除非我们否决了这些建议,让国民知道我们是反对收回国家利权的,我们是反对减轻国民负担的……那样我们就把国民推向了共和党的一方,这些方案中即便有了些许成绩,国民也会以为是共和党的功劳,这就是我们的大不幸了。”   看到孙中山听了井勿幕的话语微微颔首的样子,观望着厅内局势的阎锡山于是也起身附和道:“井先生说的不错,不管我们能不能做到以上几点,但我们至少要在国民面前表明态度,不能让国民为共和党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了。   因为上海事件,现在各地民众都是群情激奋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站出来要求民众冷静下来,等待着政府和日本及其他列强的交涉结果,我看民众多半是不会理解的。有共和党在侧旁观,政府难道还能对民众采取强制的手段吗?那岂不是给了共和党声讨府院的借口?我看,总统还是应当支持共和党的一揽子提议的,然后督促政府尽快落实下去。把民众的目光都集中到政府身上去,这样才能把民众对于总统府的不满降到最低。”   政学系的李根源也终于表态道:“我们也并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打倒徐世昌,只不过我们不觉得徐世昌能够把真正的共和制度落实下去,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更加服从于总统指示的政府,从而完成总统的建国方略而已。”   随着李根源的表态,党内各个团体的领头人都发表了各自的意见,其结果都是和李根源的表态大同小异,他们都表示可以先退后一步,不急于打倒徐世昌,但他们都不认为徐世昌内阁能够听命于总统府,因此还是希望总统能够选择时机打倒徐世昌,换一个完全或大部分由国民党党员组成的内阁。   讨论了大半个下午之后,孙中山终于勉强让党内形成了一个共识,暂时搁置打倒徐世昌的想法,对于上海事件及渤海问题可以提请政府慎重的考量,但不做明确的指示。对于共和党提出金融整理案及裁军案表示支持,向政府方面下达明确的指示,另外再向政府提出几个建设项目,督促政府加以编制方案,好向国民宣示国民党正努力完成对于国民的承诺。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留步,留步。”手上拿着帽子,穿着一身整洁西服的汪精卫满面堆笑着,向着台阶上站立的英国公使朱尔典及中文秘书巴尔敦连连弯腰点头致意着,至于朱尔典和巴尔敦只是向他微微颔首就算是回礼了。   直到汪精卫穿过了连廊走入了拐角,朱尔典看不到其背影之后,方才松弛了下面部的神经,再不如刚刚那么严肃了。作为一名66岁的老人,他已经不再如7、8年前那么的充满活力了,仅仅为了应付眼下中国和远东的局势,就已经让他感觉疲惫不堪了。   外面的阳光依然猛烈,但是站在屋檐廊下阴影中的朱尔典却感受不到炎热的夏日气息,倒是从御河那边偶尔吹过来的穿堂风,让他有时会不自觉的打上了一个寒颤。他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衰老了,甚至于大英帝国在东方也正在衰老。   让朱尔典心中生起这样的感慨自然不是无中生有的,七八年前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虽然他那时觉得满清已经控制不住大局了,而中国的局势也将因为革命而变的复杂万分,但是他依然还是相信大英帝国的权威在这个国家还是不可动摇的。   在他的帮助和支持下,袁世凯作为满清政府中少有的强势人物最终还是镇压了革命,并窃取了革命的果实成为了中国新的统治者。大英帝国再一次向世界证明了,哪怕是远离欧洲的偌大帝国,也不能无视英国展开革命。   但是到了今日,除了中国人中的少数政治精英,其他各国对于英国在远东的权威都产生了疑惑。法国人是因为欧洲战争到了尾声,随着法国人打退了德国人对于巴黎近郊的进攻,美国不断的向欧洲输送军队,协约国的胜利就剩下了一个时间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德国已经不再是英国和法国的首要敌人了。英国人警惕着法国人,担心拿破仑帝国再度被建立起来;法国人则担心着英国用均势对付自己。英法之间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越是远离欧洲的地方,英法为了各自的利益,分歧就会越大。   至于美国人,英国人和他们在外交上、国际秩序上的分歧就更大了。英国所主导的旧国际秩序是以欧洲安全秩序为基石的,而欧洲安全秩序是建立在三十年战争后各国所认可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上的,欧洲各国普遍相信,和平的唯一保障是在各国之间保持一种力量的均衡,即均势。换言之,安全依赖于均势,而均势来源于制衡。   在这一体系下,国际秩序就是维护大国利益的工具,小国的利益则是用来牺牲缓和大国之间的矛盾的。在朱尔典眼中:均势是国际秩序赖以存在的前提,也是最高的道德准则。   但是威尔逊总统及美国的进步主义者们却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当前的国际旧秩序就是一种罪恶,正是这一秩序导致了欧洲大战,但反过来欧洲大战也摧毁了国际上的旧秩序。   1915年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尼古拉斯·巴特勒就评价过这场战争:“当这场战争的风暴来临的时候……旧的国际秩序就突然地、出人意料地、彻底地死掉了。”   美国威尔逊总统所主张的新外交是:“将一个国家的人民与统治者区别开来,重视公众舆论的力量;从道德和原则而不是利益冲突的角度看待国家间关系,对国家行为进行道德评判,甚至将道义目标置于物质利益和权力政治考虑之上;相信民主国家爱好和平,相互之间更容易保持友好的关系。”   英国人不过是想着在自己破了外衣上面打一个补丁,但是美国人却试图让英国人把衣服都丢了,这显然让不少英国人感到了屈辱。只不过现在的欧洲战争已经让双方打成了动弹不得的半残废,协约国需要美国的现金贷款和人力来补充自己的不足,这才不得不对美国人虚以委蛇。   但是美国驻华公使显然是一个极力反对英日同盟的美国人,几乎在所有的中国和日本的冲突问题上,这位美国公使都站在了中国人一边。至于其他问题上,保罗·芮恩施也极力的偏袒着中国人。于是,过去的英日、英美、英中关系,现在都纠缠在了一起,双边问题每每都成了三边或四、五边的问题。   在这种多边关系中,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变成让人头大的麻烦。而一直对英国俯首帖耳的日本人,在这种多边会谈中看到了英国的虚弱,于是日本人也渐渐对英国人的要求推三阻四了起来。   于是英国在远东的影响力正迅速的下滑,而过去几十年里英国苦心经营的远东势力均衡关系,现在也被共和党践踏着一塌糊涂了。朱尔典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要想继续和从前那样在这个国家呼风唤雨,恐怕是行不大通了。因为英国在东亚的势力均衡基础已经随着俄罗斯帝国的解体和共和党在关外的崛起,被打碎了大半。   就在朱尔典站在原地怔怔的反思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才让英国在东亚的权威衰落了如此地步。站在他身后的巴尔敦终于忍受不住的打断了朱尔典的沉思,问道:“中国人试图把渤海变为内海,这显然是不符合国际法的,我认为这不单单是日本一家的问题,同样也关系着我国的在华利益,我们应当联合日本公使向北京政府发出抗议才对。”   朱尔典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说道:“强者能够做他们有权力做的一切,弱者只能接受他们必须接受的一切。你觉得,共和党算是强者还是弱者?”   巴尔敦思考了好久,方才不确定的说道:“他们在海上应该还是算弱者的,我不认为他们能够在海上挑衅我国和日本。”   朱尔典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是啊,就算是日本人现在也没有把握说能够在陆上确定的战胜共和党了。这就意味着,掌握了陆地的共和党至少在战争中不会轻易的败亡了。   但共和党还不是中国的全部,他们现在只能算是代表了小半个中国民众的意愿。如果我们支持日本人同中国人开战,无疑就是让另一大半中国人也成为了共和党的支持者;如果我们选择不支持,那么日本人就更加没有获胜的希望了。   除吃之外,共和党并不孤立无援的满清政府。我想你应该看过那份报告了,吴川可不仅仅是一个温和的社会民主主义者,他同时也是列宁的支持者,虽然他现在站在了协约国一方,但是他对于苏俄革命所抱有的同情依然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逼迫的共和党太紧,共和党也许会彻底的倒向苏俄,这对于东亚的均势……不,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均势了,中美的接近已经完全打乱了东亚的均势。如果共和党再同苏俄达成一致,那么日本在这一地区就成为了三面受敌的局势,英日同盟将不再为帝国在东亚的外交政策提供助力,反而成为了一根把帝国拖入东亚乱局的绞索。”   虽然在中国人眼中,作为英国公使馆代表日常和中国人打交道的巴尔敦是一个跋扈无礼的洋人,不过这位也是大英帝国培养出来的外交精英,虽然他远不能和朱尔典相比,但却是经过了系统培训的外交官。   因此巴尔敦自然能够听得懂朱尔典说的什么,按照战前英国外交部对于均势外交的定义:“人类历史表明,威胁某个国家独立的危险一般来自于或少部分源于一个军事上强大、经济上富有效率,并怀有拓展边界或扩大其影响之野心的邻国突然获得优势地位……   这一地位往往导致政治主导权的滥用,对此进行牵制的唯一途径在于有一个同样令人生畏的对手或几个国家联合组织的防御联盟与之相对抗。这种通过力量组合建立的平衡在技术上被称为均势,它差不多已经成为历史上的老生常谈,规定了英国的长期政策是通过向不同的天平盘中投放其筹码来维持平衡,也就是永远站在某一最强大国家或国家集团构成的政治独裁的对立面。”   当下的共和党就是这份文件中所描述的,一个“军事上强大、经济上富有效率,并怀有拓展边界或扩大其影响之野心的势力”,并趁着欧洲大战导致的东亚势力的失衡,突然就取得了东亚大陆上的优势地位。   在这个新势力的周边,是已然崩解的俄罗斯帝国,虚弱而无能的中国守旧势力及民主力量,借助大战迅速崛起的日本帝国,还有一个远在太平洋对岸的美国。原则上来说,在1911年之前,不管是英国还是日本、满清都不承认美国和东亚地区有什么关联,哪怕美国人占据了菲律宾群岛,在东亚美国也是一个域外国家。   但是随着辛亥革命爆发,中国的政权更迭,在共和党的支持下,美国已经渐渐从一个域外国家的身份转为了太平洋另一端的东亚邻国,美国开始对东亚事务发挥出了更多的话语权,这一点从美国对于满洲地区的资本投入就能看的出来。   因为有着美国的牵制,原本在东亚地区有着头等实力的日本,已经不能如日俄战争、日清战争那样全神贯注的对付西边陆地上的一个敌人了。而随着俄罗斯帝国的崩溃,共和党反而变得可以全力以赴的去对抗日本向大陆拓展的力量了。   眼下东亚的局势,已经不是英国人往日本人这边丢几块筹码就能恢复均势的时代了,英国也许要把一小半身家都压在日本这个天平上,才有可能迫使中国人退缩。但是这样的话,不说欧洲大陆上的政局要变,就是美国人都要在旁偷笑了。   而中国人如果真的如朱尔典公使所言直接倒向了苏俄,那么帝国在中亚和波斯的战略又要变得一塌糊涂了。中俄如果联手从中亚向南方压迫,对于英国所控制的波斯和英属印度来说,无疑就是一个灾难。眼下的印度农民起义可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要是再掉下一颗火星,谁都不清楚英属印度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了。   对于英国来说,印度是海外殖民地中最重要的一处,是王冠上最为耀眼的一块宝石,没有人能够想象失去了印度之后的英国是个什么情形。   思考再三之后,巴尔敦喃喃说道:“没想到,他们居然发展的这么快,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成长了起来。那么我们难道真的要向中国人低头?承认他们拥有渤海的权力吗?”   朱尔典想了好久,方才摇着头说道:“当然不能够,大英帝国的军舰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我们不会让中国人踩着我国的荣誉去提振国民的自信力的。”   巴尔敦立刻有些忧虑的说道:“可是现在我国在东亚并无什么力量,连东亚地区的海上巡逻权力都交给了日本人,我们现在就算是想要教训一下中国人,恐怕也抽调不出多少力量吧?难道要对日本人放开更多的限制吗?我觉得日本人的野心似乎也不小啊。”   朱尔典瞧了瞧花架下透过来的阳光,终于转身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口中则说道:“这是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问题,我们不会插手。我们将会按照帝国和中国达成的一系列条约行事,我相信当下的北京政府是不可能撕毁满清和帝国签订的一系列条约的。当然,我们的军舰在短期内将不会进入渤海海域。让中国人和日本人斗下去吧,这对于欧洲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日本驻华公使川上对着前来接替自己担任驻华公使的小幡酉吉苦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刚一到任就要接手如此麻烦的事务,我真是深感惭愧啊。”   双手扶着二楼的围栏,望着公使馆周边的景致,小幡酉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才是日中关系正常化的开始。如此前我们同满清的关系才是不正常的,军人干涉了太多外务省的工作,导致我们外务省失去了对华政策的制定权力。   那些军人和政客们,老是绕过外务省擅自开展对华外交,不管是过去的满蒙独立,还是对于同盟会的支持,对于中国革命的干涉,都让外务省成为了替他们擦屁股的奴仆,这简直太不把外务省当回事了。   此次中国对于日本提出的无理要求,也许会开启日中关系正常化的开始。只有日本和中国就各自的利益进行妥当的协商,日中关系才能平稳下来,不至于轻易的被某些军人或政客所打碎。   川上前辈,我希望您此次回国述职,最好能够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仔细的向外务省的同僚们介绍一遍,不能再让他们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中国了,这对于我国的外交事业不会是什么好事。”   站在他身边观望着远处四合院景致的川上,摇着头说道:“如果外务省的年轻官员能够听得进我这种老人的话语就好了。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顽固而保守的老头子罢了,完全不明白世界潮流的所向。我国过去太过于重视欧洲的外交政策,已经很难让年轻人接受,日中关系才是日本在东亚地位的保证。   在这些年轻人眼中,日中关系就是狼和羊的相处,狼和羊之间需要的不是和平,而是如何吞食羊只喂饱自己。日中外交的意义就是,在狼吃羊的时候,让羊圈里的其他羊闭上嘴,不要联合起来反抗而已。抱着这种从属于军部的心态去搞外交,我们就是一群穿着西装的军人罢了。”   小幡酉吉瞧着西北方向的紫禁城,默然不语了许久方才低声说道:“我们总要试着去改变一下,否则这样的外交迟早会让日本和中国走向势不两立的道路,我不认为我们能赢。我这次从天津上岸,在海河北岸刚刚造好了一批工厂,如果中国人以这样的速度建设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成为第二个俄罗斯帝国的……”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在新任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酉吉所看不到的铁狮子胡同一号内的海军部小楼内,海军总长刘冠雄正和一群海军高官坐在一间会议室内愁眉不展的坐着,他们也正为共和党向他们提出的要求感到左右为难。   海军次长汤芗铭是湖北人,虽然毕业于福建船政学堂,但是在这个以闽南人为主的海军部中,他实际上是代表了袁世凯对于海军部的监督。   只是在袁世凯去世之后,汤芗铭就失去了靠山,特别是在孙中山就任总统之后,他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起来,因为他就是当年到孙中山居住的巴黎东郊横圣纳旅馆取走欧洲留学生入同盟会会盟书,向清廷驻巴黎公使孙宝崎自首的留法学生。   因为这件事,汤芗铭被清政府保送去了英国进修海军。只不过汤芗铭也没有预料到,那位在他眼中不过是会党首领的孙中山,居然成为了革命领袖,现在更是坐到总统的宝座上。   和另一个位面的历史不同,因为东北的国民革命军在山东打败了北洋军的主力,迫使袁世凯不得不中断北洋军跨过长江控制南方各省的计划。因此汤芗铭就没有带着海军舰队南下去攻打湖南都督谭延闿,而在谭延闿放弃湖南独立之后,袁世凯也没有撤其湖南都督的职位,只是任命了汤芗铭哥哥汤化龙担任了湖南民政长。   和哥哥汤化龙的性格刚毅不同,汤芗铭更容易向权力屈服,他只是权衡了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出声道:“我觉得吧,我们海军还是应当承担起保卫海疆的责任的。共和党提出的建议一旦扩散出去,国人的注意力必然会从上海的虹口日侨闹事事件转移到渤海海权的问题上,这个时候我们说不能打,国人恐怕是不会理解的。”   海军练习舰队司令曾兆麟马上反驳道:“日本海军的总吨位已经超过60万吨,其中主力舰就达到了46万吨。主力舰包括2艘无畏舰、2艘高速战列巡洋舰、14艘前无畏舰、13艘巡洋舰、13艘轻巡洋舰,而我们有什么?   不计算革命委员会名下的海军吨位,我第一舰队、第二舰队和练习舰队加起来也不过才4.5万吨,其中第二舰队和练习舰队几乎不能出动到外海。   而第一舰队中的头等战舰也不过是四艘巡洋舰,其中最大的海圻号穹甲巡洋舰标准排水量4300吨,装备了2门203毫米的主炮;其他三艘巡洋舰:海容、海筹、海琛号,排水量不过2950吨,只有3门150毫米口径的主炮。   日本最先进的金刚号战列巡洋舰,排水量超过3万吨,装备了八门356毫米口径的主炮。一艘这样的战列巡洋舰就能够干掉我们整个第一舰队了,而这样的先进军舰日本已经造了四艘。   以我近20年前的旧舰和小舰,要如何在海上抗衡这样的钢铁怪物?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啊。”   曾兆麟停顿了一下后,看着房间内的同僚们说道:“我坚决反对做如此盲目的挑衅行动,海军这点家底不能这样轻易的丢出去,至少也要让我们建立起一支和日本海军吨位相近的舰队,才能在渤海要求我们的权力,否则就只是一场笑话。”   汤芗铭心里是认同曾兆麟的判断的,在军事对日本海军做出这样的挑衅就是自杀行动,对于他们这些接受过系统的海军教育的军官们来说,海军的强弱基本就是看舰只的大小和主炮的口径,其他一切都是虚幻的。没有那支军舰会把希望寄托于战斗中本舰的运气或士兵的勇气上,小炮打不动大船,大炮则一发就能击沉小船,这就是甲午海战留给中国海军最大的教训。   但是他知道,现在可不是讲战术的时候,因此汤芗铭毫不客气的指责道:“如果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同日本海军吨位相当的舰队才能保卫海权,那么我们恐怕永远都建立不起这样一支舰队。因为日本人不是大清,他们不可能让我们这样按部就班的去建造一支能够和他们匹敌的舰队。只要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我国发展海军的假定目标就是日本,不会是其他国家。   除非我们拿回渤海的控制权,否则日本海军随时都能向我在天津、葫芦岛的海军基地发起进攻。只要我国的海军舰只规模威胁到了日本海军在东亚的地位,日本海军就必定会动用武力进攻我们的海军基地。难不成,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要求日本人再等一等,等我们建好一只强大的舰队再开战吗?”   曾兆麟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面红耳赤的看着汤芗铭,正思考着该怎么反驳对方的话语时,第一舰队司令程壁光终于站出来为曾兆麟打着圆场说道:“曾司令官息怒,汤次长也是为了我们海军部考虑么。毕竟现在我们每个月还要从共和党那里领取60万的海军经费补助,我8500名舰上官兵和陆地上一万多的后勤人员,都要仰仗着这笔补贴过日子,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说一句干不了就完事了吧?共和党可是有着自己的海军的,他们要是撇开我们,海军部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程壁光这话一说,其他想说话的人都默默的闭上了嘴。说到东北海军,就和德奥驻华海军分不开关系了,在1914年革命委员会接管了德国在胶州湾的租借地后,德国和奥匈帝国停留在青岛港的海军官兵很快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俘虏。   正是在这些德奥海军官兵的帮助下,共和党建立起了青岛海军大学,再加上美国海军帮助建立的葫芦岛海军学院,共和党就拥有了两个不同海军系统的海军军官培训基地。再加上共和党在赚钱能力上远远超过了北洋政府,   袁世凯弄了个善后大借款,结果到手的钱还不到借款总额的37%,北洋中人就已经鼓吹能够靠着这笔借款荡平南北之敌了,因为这笔借款还闹了个满城风雨,被国内的进步人士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是现在随着共和党的势力从关外扩展到关内地区,大家已经隐隐了解了共和党在东北发展迅速的原因,据说共和党从1911年到1917年向海外借款的总数额至少达到了100亿银元,虽然中间有借钱还钱的重叠部分,但是和袁世凯在善后大借款中获得的105578046元相比,就是近100倍的差距。   也就是说,让北洋雄起了一年的善后大借款,实质上也就是共和党这7、8年中花掉的百分之一经费而已,北洋要是不败才是没有天理了,虽然共和党把这笔钱的大部分都用在了经济建设和基础建设上,但即便是拨给军队的那一小部分就已经让北洋政府的陆海军垂涎欲滴了。   虽说从每年拨款的总数上来看,共和党不打仗的时候给军队的日常支出也没高过北洋政府多少,也就是从16、17年开始,共和党的年支出军费从2亿增长到了3亿,从而超过了北洋政府年2亿到2.7亿的支出。   但是在军费的使用效率上,共和党却远远高于了北洋政府,因为共和党在前期建立了从钢铁、化工到国防工业的一整套体系,而北洋政府主要还是向外国采购军火为主,在欧洲战争爆发后,北洋军的军费就开始暴涨了,因为国际军火涨价了。   再加上,共和党对于军队内部的组织和纪律也远高于北洋军及地方军阀,因此共和党的军队中几乎不再出现吃空饷、克扣军饷和挪用军饷放高利贷的现象,自然也就降低了军队支出的成本。   即便和北洋海军一样,在军队体系中不大受重视的东北海军,每个月的拨款也达到了400万元,这是北洋政府给北洋海军每月拨款的10倍,于是在几年时间里东北海军的规模就已经超过了北洋海军的2-3倍,达到了5、6万人的规模。   北洋海军现在还守备着福州马尾、上海吴淞口和天津大沽口三处地方,东北海军则守备着黑龙江、图们江、鸭绿江、辽东湾、胶州湾、烟台、海南和安不纳等地,虽说东北海军向北洋海军放开了海南及安不纳基地,但是北洋海军几乎都不敢南下,因为烧不起煤,这可真是一个笑话,因为东北海军已经开始用燃油锅炉取代燃煤锅炉了。   包括刘冠雄在内的海军高级军官们,在内心都是希望同共和党合作的,因为北洋政府实在是太穷了,既不能给北洋海军增添新舰,甚至连自制军舰都没有这个财力。反观共和党这边,不仅在上海、青岛、葫芦岛、营口和大连、哈尔滨建立了造船厂,还建立了葫芦岛这个专门制造军舰的海军工厂,在欧洲战争还没有结束,已经能够制造千吨级别的驱逐舰和203毫米的舰炮了。   而随着派往美国学习的造舰总监魏瀚,造船工程师:魏子浩、陈宏泰、卢文湘等人陆续归国,虽然是海军部派出人员,但是负担了出国费用的共和党把他们都接去了葫芦岛造船厂工作。按照这些工程师给刘冠雄的报告,葫芦岛这边已经开始试制4000吨级别的装甲巡洋舰了,而且共和党还派出了一批工程师在美国和美国海军部的工程师一起研究,英国人向美国海军转让的航空母舰等特殊舰只。   如果说前几年海军部还试图和共和党进行交易,希望共和党把东北海军交给海军部管理,以换取海军部支持共和党的话,那么随着共和党的发展越来越好,大家已经不再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望了。   刘冠雄看了一眼汤芗铭,他觉得如果连这位过去最为反对共和党的袁世凯在海军的代表都开始转变了,那么海军部中福建系一统天下的局面看来是真的维持不住了。他心里其实还是明白的,共和党之所以对海军部的投诚不冷不热,主要还是海军内部的地狱歧视过于猛烈了,甚至于不是福建几个地方出身的福建人都不被视为海军嫡系,更何况是外省人了。   海军内部的抱团固然使得福建人掌握了大权,但是也使得海军在袁世凯和吴川的眼中都是不可靠的分子。前者喜欢往海军内部掺沙子,而后者干脆自己从头建了一支海军。如果北洋海军再不做出改变的话,刘冠雄觉得海军内部的福建系就此垮台也未必不会出现,因为海军不可能永远待在岸上或港口,那样他们就不可能获得任何经验。   想到这里,刘冠雄不由看着坐在最末尾的黄鸣球问道:“韶臣,你怎么看这个局势?”   作为刘冠雄的老部下,黄鸣球很快就摸准了老上司的心思说道:“卑职以为,共和党的要求我们还是应当接受的。巡防渤海,拦截外国军舰进入,这本来就应该是海军的日常任务,否则国家为何要建立北洋海军呢?   当然,以当前第一舰队的力量,就算是日常巡防渤海都是困难的。首要问题就是,军舰老旧,经费不足,如果让海军将士驾驶着这样的军舰出海,显然是不能胜任职责的。   卑职以为,我们还是应当把自己的困难向共和党那边说清楚,然后请求他们给予协助。这皇帝还不差饿兵,他们总不能只给命令,然后就甩手不管了吧?   如果共和党确实是想要让我们为国出力的,我以为他们不会不满足我们的要求。比如调动几艘渤海舰队的新舰加强第一舰队的战力,给予一批煤炭好让我们保证随时出动军舰应对紧急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让共和党出兵保卫天津大沽口要地,一旦我们同日本人发生冲突,至少老家不能让日本军舰端了。”   萨镇冰听后也点着头说道:“我也赞成韶臣的意见,任务可以执行,但是得向共和党提条件。”   会议室内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能够借机向共和党要钱要物资,这个想法大家显然都是欢迎的。看着大家情绪终于高涨了起来,第二舰队的司令林建章也乘机说道:“光要这些东西未免就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要我说,我们完全可以把海军部的前途也考量进去。   对于海军来说,军舰才是第一位的,而进入民国之后我们几乎就没有增添过大舰。总长在民国二年提出的造舰理想案和经济案,我看现在可以向共和党再提出来了。   在造舰计划和实施上,日本海军这些年已经远远把我国甩在了后面,海军要是再不添加军舰,我担心在这一次和日本海军冲突之后,我们的处境会变得越来越困难。至少共和党也要给我们两艘金刚号差不多的战列巡洋舰壮一壮胆子不是?”   刘冠雄、程壁光等人顿时情不自禁的点起了头,如果能够让共和党接受民国二年提出的十年造舰计划,那么刘冠雄也觉得现在的冒险是值得的了。   他在民国二年提出的十年造舰计划,是瞄准了日本海军作为对手的,在十年中建造2艘战巡、10艘装巡、30艘防护巡洋舰,34艘潜艇,总吨位101.9万吨,总造价3000余万英镑,按照现在的造船价估计要翻三倍了,不过刘冠雄觉得只要分期建造,等到战争平息下来,船价就不会这么高昂了。   或者先实施那个造舰9年计划案也不错,购买8艘战列巡洋舰和40艘潜艇,总吨位达到30万吨,如此海军对上日本舰队也就有了一战之力。   确定了向共和党提出要求以作为出动军舰巡航的条件后,原本极力反对出动军舰的海军军官们也渐渐改变了立场。于是在夕阳斜斜的从窗户中照射在房间的家具和人身上时,刘冠雄终于统一了海军部的意见,决定一边准备军舰的出动,一边则向共和党提出要求。   于此同时,西郊民巷21号大院内,一群人也正坐在花园的草地上交谈着,阳光照射在这些人身上,将他们染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芒,好似在发光一样。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耿谨文、王葆真、周树模、宋小濂、张寿增、邵飘萍等共和党或革命委员会驻北京及河北的重要代表,今天都难得的聚在了西交民巷21号大院,于是便趁着下午阳光明媚的时候在花园内的凉棚下开了一个座谈会。   一开始主要是耿谨文向众人交代了一下共和党当前所面临的国内外局势,在座的不少代表们毕竟都在下面为治水、赈灾、土地改革和地方建设奔波,并不能如耿谨文这样时时站在高处纵览国内外局势,还时常同长春保持着联系,接受着来自吴川领导的共和党中央的直接指示,因此代表们虽然身处于时代洪流之中,但是对于当前的国内外局势还是颇为迷茫的。   在耿谨文的交代下,代表们不仅清楚了当前的国内外局势,也了解了共和党中央对待这些国内外局势时持有的立场,这让他们的思路跟上了党的思想伦理,从而为下一步的工作提供了理论上的指导。   既然是座谈会,自然不会是耿谨文一人的言论发布会,因此在耿谨文交代完自己的工作和中央的指示之后,其他代表也一一按照坐着的秩序,开始了一个接一个的讲述起了自己的工作、工作中的难处和工作展开后遇到的各类问题,大多数问题其实就是资源的不足,导致地方政府不能支持他们或是向他们索要大批的物资才能展开工作。   代表们讲述的情况能够引起耿谨文注意的,主要还是灾后地方生产的重建、水利交通建设、土地改革中遇到的问题和改革后对于各地区农业进行扶持的计划。   负责河北革命委员会日常事务及1917年水灾善后事务处理的宋小濂是这样谈论自己的工作的,“……去年京直地区水灾造成的积水,随着减河完工正不断退去。但是大水退去,不代表水灾已经宣告结束了,事实上对于海河五大水系的治理才刚刚开始。   去年海河全线涨水的结果就是,平原地区的河道被泥沙淤积,南方平原地区的河道最多的地方增加了八尺淤泥,且河道漫堤还使得泥沙冲没了两侧的耕地,比如滹沱河下游所经过的平原地区,河道两侧原本是最为肥沃的水浇地,但是现在已经完全被泥沙所覆盖,如果不处理泥沙,那么这里的耕地就变成了最贫瘠的沙地了。   海河南北水系上游山区都应当修筑水库蓄水以分担夏季之暴雨,中游则修筑水塘及干渠以扩大浇灌面积,下游则应当截弯取直,并挖掘数条减河,以加快雨季河水的排出……   而在河北南部及东南部,主要是河北东南-山东西北平原一带,这里河流稀少天气干旱,靠天吃饭肯定是年年减产的,这块地方几乎每年都有上千万亩的耕地因为遇旱而没收成,约占这片平原地区耕地面积的15-20%左右。   不过此地的地下水位颇高,大约在地下5-7米,只要能够挖掘出一口井来就能保证周边的耕地用水。这一地区想要挖一个砖砌的好井,大约需要5到6个工人一周的劳动,这样一口井可灌溉周边5-20亩耕地,以现在的人工物价约为50元上下。   按照我的估算,政府出钱集体合作社出人工,差不多一口井补贴30元就够了。一年打上10万口井,也不过300万元,10万口井至少能够惠及100-150万亩耕地,有个3、40年的建设期,河北东南和山东西北平原就能变为肥沃的农田区域……”   宋小濂说了这么多,实质上就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多给农业一点预算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其他人并不这么看,比如张寿增就说道:“农业的事情还可以缓缓图之,这就是一个长期工程,现在投入多一点少一点其实问题不大。   再说了,当下国人对于乡村之事并不怎么关注,他们只关心这场大战带来的红利期到底会延续到什么时间?特别是那些住在城里的人,他们只会关心自己身边的环境有没有改变,自己的工资有没有增加。   眼下孙中山就任了总统一职,他所率领的中华革命党也吞并了许多过去国民党分离出来的小势力,重建了中国国民党,这显然就是想要组织党派对抗我们共和党的么。   虽说中央有过判断,孙中山之前领导国民党和中华革命党的时候,老是限制别人的权力而扩张自己的势力,因此国民党虽然一夜之间有了十几万的党员,但是这个党的组织内充斥着裙带关系和无政府主义者,并没有几个真正信仰三民主义的。   只要孙中山不下定决心对国民党进行整风整纪,那么国民党中的这些人必然是做不成什么事的。就好比一只螃蟹放在了竹篓中,它总是能够为自己找出一条逃跑的路线,但是把一群螃蟹放在竹篓内,它们只会互相扯后腿,最终谁也爬不出去。   但是,只要孙中山还是总统,那么底下的官吏和普通国民天然会倾向于国民党。因为作为中国的元首,他就是为整个国家的社会各阶层划分蛋糕的执刀人,谁会去得罪执政者呢。哪怕是满清最腐败的时候,还不是有大部分民众认为,坏的是官吏,皇帝还是好的么。   所以,我们一定要向国民证明,孙中山喊喊革命口号,编制一下建国方略还行。领导国民党建设国家这样艰难的任务,最终还是得靠我们共和党来办。   而向国民证明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改造我们脚下的北京城。民国元年,北京内外城人口72.5万人,再加上城外的居民,北京地区人口约在百万以上。只是除了城外这三、四十万居民大多从事农业之外,内外城居民除了官员、商人、军人和一些手工业者外,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都从事的非农、非工、非商的职业,即奴仆、艺人、护院和娼妓。   可以说,如果今日北京政府搬离北京,那些政府官员、商人、军队都跟着离开的话,那么剩下的北京人就要陷入无业的状态了。按照吴川同志的说法,北京现在就是一座纯消费城市,是需要全国的给养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这也就使得北京城几乎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谁占住了河北的铁路和内河航运,谁也就控制了北京城,因为没有从外地运来的物资,北京城内的人就要饿死或冻死。   所以我们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谁能养活北京人,谁就指挥得动他们。比如现在,虽然北京地区依旧是北洋的力量占据上风,但是北京城内却没有多少人敢违抗我们的要求的,就是因为我们不仅控制了河北的交通,还占了河北的农村,我们才是养活北京的人。   但是,北京人依旧还很难同北洋官吏、满清遗老和地主乡绅的代表决裂,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为以上这些人提供服务,没有了这些人也就没有了工作。虽然我们能够养得起他们,但是我们不可能如满清和北洋政府那样养着他们,那样只会让我们成为另一群民国新贵。   因此,我们想要真正的控制住这座城市,光是控制从外部输入的物资是不够的,我们还应当彻底的改革北京社会的各阶层,从而培养起我们的真正支持者。支持我党的,必然是工人阶级,只有建立起大量的工厂,把这些北京人都送去工厂中工作,让他们依赖劳动去养活自己,我们才能真正的掌握住这座城市的底层社会。   除此之外,北京内外城居住的这70余万居民,除了那些官吏、商人和有产阶级能够享受到自来水、电灯、电话和煤气等现代科技外,剩下的民众的日常生活出行几乎和上个世纪中叶没什么区别。   这些平民用不上自来水,他们还在喝着水车送来的水,挑水夫从城内各处甜水井运来水,然后穿街走巷的去卖,一分钱、二分钱或几分钱。   平民们基本用不上电,也用不起电,关外一度电不过几分钱,而北京城内一盏电灯每月要1块大洋。平民使用燃煤还要自己去城墙根边上挖黄土,然后弄回家和煤球才能做饭烧水……可以说,和东北的城市居民相比,北京的城市居民没有享受到任何公共设施的便利,也几乎得不到政府的任何帮助,与其说北京是一座城市,倒不如说这是一座无数地主庄园拼凑起来的大乡村。   所以,我们应当在北京建立起工业以解决北京居民的就业问题,只有给这些北京居民找到了事情做,我们才能够取缔这座城市中的娼馆、烟馆和赌馆,才能极大的减少城市中的无业游民和流氓地痞,才能削弱那些旧统治阶层在这座城市中的影响力。   而对于北京的城市改造,不仅能够极大的提升作为中国首都的城市形象,还能够消灭城市中每年流行的各种传染病,并提供给市民公共服务和工作岗位,这对于树立我党在北京市民中的形象是有好处的,也可以借此打击国民党的空口白话许诺……”   至于邵飘萍则更注重于对土地改革的关注,他说道:“当前的土地改革虽然进展迅速,土地改革使得半自耕农和贫雇农从租地所得不足一半,上升到了73%左右。   华北地区自耕农户在土地改革前的人均收入约为106元一年,半雇农收入约为人均52元一年,雇农一年的收入在40到50元之间。   在土地改革完成以后,随着田赋的减轻,自耕农一年人均收入上升到了127元,半雇农和雇农则上升到了86-104元一年。华北地区过去一年向地主缴纳的约2.4亿元地租被废除,这笔钱都流进了农民的口袋,从而极大的提升了农民的积极性。   但是,在土地改革中还是出现了许多问题。一些问题是出在了地主身上,一些问题是出在了我们的党员干部身上,一些问题则是出在了贫雇农身上。   地主身上的问题,说到底就是对抗土地改革。当然,在我强大的军政压力下,敢于武装对抗土地改革的地主并不多,但是采用了其他办法明里暗里抵抗土地改革的地主却不少。   有的地主采用了财产贿赂或美色勾引我们下去指导土地改革的干部,有些干部并没有抵挡住这种地主阶级的腐蚀手段,从而在土地改革中站在了地主的一边,引起了群众的极大愤慨;   有的地主采取胁迫恐吓村民的手段,一边装作主动交出土地以博取土改干部的信任,一边则要求村民在私下给自己写欠条,以待日后追回这些分出去的土地,这让不少群众对我党的宣传开始不信任;   有的地主则采取自行土改的办法,要求土改委员会不要公开的批斗自己,而群众受惠于地主分地的恩义,也为其求情,认为既然人家已经主动的把地分给了大家,那么就不应该再去批判对方了。   至于我们党员干部在土改中暴露出来的毛病,除了刚刚说过的忍不住地主阶级的腐蚀诱惑,背叛了党和群众之外;还有些党员干部手段粗糙,直接把土地改革运动变成了对于地主的人身羞辱和殴打,甚至有人违背了党的纪律,采取了肉体消灭地主的方式,越过了群众自己独立完成了土地改革。   除此之外,还有的党员干部并不熟悉乡村的工作办法,他们到了乡村之后不谈如何进行土改,而是整天把农民召集起来开会,讲述马列思想和国外的共产主义运动。他们讲的口干舌燥激情蓬勃,但是下面的群众却听的昏昏欲睡,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最后就是农民本身的阶级局限,土地改革的目的是为了解放乡村的生产力,但是很多贫雇农都把土地改革当成了均贫富。他们不仅仅要求获得地主的土地和农具,还要求把地主的房屋、家具和浮财也一并分了去;而在某些地区地主土地并不够分时,贫雇农就干脆要求把自耕农的地也分了,这就引发了自耕农对于土地改革运动的担忧和敌视……”   坐在西郊民巷21号大院花园中的代表们,整整聊了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时才算把最近一段时间各人手中的工作和问题交流完毕。经过了这样的交流之后,这些代表们对于自己所担负的工作职责变得更为清晰了,而他们也从其他人那里获得了诚恳的建议或忠告,从而开始有所决断。   当这场座谈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耿谨文思考着是不是应当把会议记录抄写一遍给长春发过去,他觉得今天会上交流的这些事件和问题,对于共和党的地方治理来说是有着很大的好处的。   在耿谨文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上海虹口事件带给他的压力了。而王葆真等几人也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似乎上海的问题在这里已经开始变得微不足道了,对于这些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来说,眼下只有恢复华北平原的农业生产,加快这一地区的工业建设,竭尽全力的推动土地改革往全国的发展,才是当下的首要之物。   当周树模起身宣布会议结束,与会人员三三两两的起立告别离去后,邵飘萍走到了耿谨文身边说道:“这一次中央是真的打算宣布渤海为领海,还是只是想要迫使日本人退让?”   耿谨文思考了数秒后对着他说道:“主席的意思是尽可能的争取把渤海变为领海,假如列强不联合起来反对的话。至于让日本人做出退让,在保证京津唐地区的安全面前,倒是一件小事了……”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7月26日,府院召开了联合会议,专门就共和党提出的外交、财政、内政等提案进行了讨论。在会议上,徐世昌一度想要和稀泥,打算暂时搁置关于外交方面的提案,通过其他方面的提案,以避免和日本发生正面的对抗。   但是徐世昌的想法很快落空了,他指望总统府支持自己的方案,以分担共和党的政治压力,但不管是孙中山还是段祺瑞都拒绝了他的提议。   孙中山这边认为已经和日、英等驻华公使有了私下的沟通,因此友邦人士应当会理解共和党提出的外交方案和国民党无关,而国民党方面也不愿意让共和党把自己塑造成国内唯一一个,在列强侵犯中国利益时挺身而出的民族政党,这将极大的败坏国民党的形象。   因此孙中山向徐世昌指出,上海虹口事件已经引发了海内外华人的重视,这件事要是处理失当,将会极大的影响到中国政府的声誉,因此他希望政府能够按照共和党提出的建议妥善处理外交事务,总统府会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后继。   至于段祺瑞,虽然在政治制度上,他这个副总统几乎没有任何权力,除了领工资和代替总统前往出席外交活动。但是作为北洋团体中的实力派,他在这样的会议上自然还是有着发表意见的权力,而徐世昌也不敢听过就忘。   只是段祺瑞的关注点并不在共和党的议案上,而是向徐世昌和孙中山建议道:“封禁渤海拒绝日舰进出,这样的议案是不是太激进了些?要是日本人干脆派出军舰进入渤海以表示反对,难道我们真的要和他们开战吗?我觉得这恐怕太过不智了。   我以为,上海既然属于江苏管理的地方,那么上海虹口事件就应当先让南京督军冯国璋去处理啊。要是他处理的不好,我们再照着共和党的议案去实施,总算对各方有个交代么。现在突然的向日本方面提出,拒绝他们的军舰进入渤海地区,不就是在激化双方间的矛盾吗?”   就着透过玻璃窗照在茶几上的阳光,徐世昌慢慢的端起了红木茶几上的茶盏,轻轻的小抿了一口。虽然他表面上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他心里倒是看明白了段祺瑞的用意。   冯国璋此时虽然是北洋团体在南方的领袖,但是在王占元下台之后,原本还算团结的长江三督联盟:湖北王占元、江西李纯、江苏冯国璋,顿时就隐隐分裂了。   徐树铮控制了湖北之后就占据了对江西、江苏的长江上游优势,海军驻上海和武汉的第二舰队各舰只现在还是服从于中央政府的,因此如果共和党现在真的要对剩下的长江两督下手的话,那么江西和江苏必然不能保全。   虽然安徽督军倪嗣冲、浙江督军朱瑞现在还是拥护冯国璋的,但是这两个督军几乎没有什么实力,安徽和共和党控制的苏北、河南相邻,对于这两地的土地改革运动,安徽农民可谓是了解甚多,也颇为欢迎。   再加上倪嗣冲虽然是安徽人,但是为了向袁世凯这个河南人献媚,在辛亥革命爆发时对安徽本地的淮上军拼命扑灭,还在颍州放纵军队屠杀乡里,因此甚为安徽人所痛恨。至于之后在蚌埠建造都督府和练兵场,强征民田并派差抓夫迫害民众这种事情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在张勋部为国民革命军所消灭后,倪嗣冲吞下了不少逃亡而来的张勋旧部,并为了抗衡共和党的压力他开始向冯国璋靠拢。但是随着共和党全面进驻河南,并开始推动当地的土地改革后,倪嗣冲手下的不少军官就开始跑去江西和江苏了,因为大家都不看好一个不被本地人支持,还要对抗如此强大对手的安徽督军。   倪嗣冲也许是觉得自己这个安徽督军也干不太久了,于是在盘剥民众一事上就更加的变本加厉了起来。年初倪与其妻一起做五十双寿。做寿前,倪就放出了消息,从省内广收寿礼,其种类之多,价值之高,花样之奇,都非常的骇人听闻。   因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共和党真的要进入安徽的话,倪嗣冲必然是要跑路的。而失去了安徽,南京就直接暴露在了共和党的兵锋之前。此时徐树铮从上游南下,江西督军李纯还会不会抵抗都是一个问题。   至于浙江督军朱瑞,作为一个从光复会叛变投靠袁世凯的将领,在袁世凯死后就失去了靠山,在省内就有着针对他的反对派。只不过浙江这地方,革命党和守旧派在民国建立之后已经渐渐有合流的现象,形成了保土派。朱瑞只要不动用浙江的资源去和北方打,保土派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把他掀下来。   另外,湖南、福建两省和其他南方各省一样,都试图在北洋和共和党之间保持平衡,并不愿意陷入到双方的争斗当中。在北洋派分裂为南北两派之后,大家就更加不可能去站冯国璋了。   而被冯国璋背刺而丢掉了总统大位的段祺瑞,思考了再三之后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这次总统选举会败给孙中山,主要还在于北洋内部不团结。如何让北洋重新团结起来,就得要先砍掉北洋多余的头,这大约就是段祺瑞几经思考的结果了。   借助共和党对于南方的压迫,迫使冯国璋同日本人和英国人翻脸,然后再派徐树铮沿着长江而下,把北洋南派都纳入到自己的掌握之中,让北洋军重新归于一面旗帜之下,则段祺瑞就能重新夺回自己失去的位置了。   虽然徐世昌揣测出了段祺瑞的想法,但是他并不看好对方的计划。因为这样即便北洋军重新统一了,也将会被耗去大部分实力。有着共和党在一旁虎视眈眈,北洋军已经无可能再慢慢恢复旧时的规模了。   即便能够恢复旧时规模,徐世昌也不认为那支北洋军能够和国民革命军交手,因为共和党能够自己制造飞机、大炮、装甲车和重机枪,但北洋军只能靠买,还没钱。但是徐世昌也没兴趣去阻止段祺瑞,因为这对于段祺瑞来说就是最好的一条路,现在谁去拦阻他,谁就要得罪他到死了。   对于国民党来说,段祺瑞的提议也正中他们的下怀,冯国璋只要被牵连进来,不管能不能处理好这个问题,都是要垮台的。向日本人妥协就得罪了国内的舆论,持强硬态度又会恶了日本人。而不管是身在局中的日本人还是局外的英国人,他们显然都不会乐意中国人插手租界内的事务的,虹口现在可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   现在霸占着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北洋领袖冯国璋,等到他垮台之后就立刻空出了一大批位置,而浙江、上海这些过去同盟会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地区,也会在冯国璋倒台后迅速的回到国民党的手中。比如张静江想要推动浙江地区的土地改革,自然是要先把浙江这块地盘从浙江督军朱瑞手中夺回来的,否则国民党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了么。   至于上海,这个在江南经济版图中变得越来越大的城市,也是外国人在中国拥有最多经济利益的港口,国民党自然也不会放弃。也只有控制了上海,国民党才能够和英国人建立起良好的互利关系,因为除了国民党之外,眼下的中国不会有人能够保障列强在上海及长江流域的利益了。   在徐世昌不能全力保护冯国璋,孙中山和段祺瑞都试图借助这个机会倒冯,重新对东南政治洗牌的局势下,会议很快就偏离了徐世昌的主张,转而形成了以总统府为主的意见。共和党要求政府向日本政府宣布拒绝日本军舰进入渤海的提议被通过了;段祺瑞提出的,让冯国璋前往上海处理虹口事件的建议也通过了。   原本把注意力集中于上海虹口事件上的中国报刊杂志,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北京政府向日本方面提出的,无限期停止日本军舰进入渤海地区的照会。   得到了国民党通气的日本驻华公使馆,对于中国政府提出的禁止日本军舰进入渤海的照会比较冷淡,他们只是按照程序向中国外交部进行了口头和文字抗议,认为这一照会并不符合日中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规定,然后就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做出过于出格的举动。   倒是英国驻华公使带着法国、荷兰等驻华公使就这件事会见了中国外交部,提出了对中国政府禁止日本军舰进入渤海的照会有碍于航行自由权。美国驻华公使没有就此事向中国外交部提出抗议,但是却向记者发表了美国政府将会审慎观察这件事的立场。   就在国内各界紧张的关注着,这次中日间的外交纠纷会升级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吴川正在和从美国归来的经济学学者薛仙舟进行长谈。   虽说薛仙舟在美国和德国学习的是经济学,但是他个人却极为痛恨资本主义的商业经济,可却又反对社会主义的经济理论,最终他选择了德国人雷发巽倡导的合作主义。   薛仙舟从美国归来后同吴川见面的几次中,都试图说服对方相信,民众的联合与合作,摒弃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剥削关系,通过和平的改良主义,就能实现一个人人和谐共存的理想社会。   “……我以为,社会主义的理论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是通过暴力手段剥夺资本家的财产并不能改变商品经济中的竞争性和强制性。只有对于民众进行教育和引导,帮助他们建立起一个能够让大家都受益的合作生产模式,才能够让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难以再制造人和人之间的不平等……”   虽然吴川并不认同薛仙舟提出的过于理想化的合作社经济理念,这种合作生产经营的经济理念只适合于小的土地私有者或是家庭手工业者,通过联合这些小私有者的方式来对抗大农场和大机器的生产。但是从后世的历史进程来看,随着人工越来越高,科技越来越发达,小私有者的合作只适合于那些规模较小的国家,如中国这样地域广阔且环境复杂的大国是不可能依赖于小生产者的联合发展经济的。   不过吴川并不打算完全的否定对方的合作化理念,他拿起了桌上的茶壶为对方的杯子里续了茶水后,方才有些惋惜的说道:“薛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进入农业银行做事吗?宾步程委员可是向我极力推荐,认为你对美国和德国的银行业都有着极为深入的研究,如果你进入农业银行做事的话,将会让农业银行的发展再上一两个台阶的。”   坐在沙发上的薛仙舟身板笔直,就像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军人,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非常的柔和:“吴主席的期待和敏介兄的善意,我只能愧领了。   我看,今日的东北农业银行已经发展的不下于德国和美国的大银行了,即便我不进入农业银行,它也会发展的很顺利。   但是中国的合作化运动却处于一个极为萌芽的状态,如果没有人引导着中国合作化运动的前进,那么我认为中国的合作化运动就有可能会陷入错误的道路上去。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掌握了合作化的精髓,但是我认为自己还是要比国内其他人更懂一些什么叫合作化运动的。   您让我进入农业银行,不过是让中国多了一名银行家,我不认为这会对中国的社会带来什么改变。但您要是愿意支持让我去搞合作化运动,那么也许我可以让中国的乡村变得和德国乡村一样的富裕。”   看着信心满满的薛仙舟,靠在沙发扶手上的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斟酌着说道:“这一周来,我和薛先生你也碰了不少次面了,对于你所主张的合作化思想,我也算是有所了解。   可以说,我对先生你谈及的农民或手工业者在经济上的合作是持积极的看法的,但是至于其他方面的合作,我恐怕很难无保留的认可。因为我不认为,在没有一个强力组织的维系下,合作化运动能够弥合阶级之间的差异,让地主和贫雇农,手工业者和资本家联合起来进行合作。”   看到薛仙舟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吴川伸出了右手阻止了对方,接着说道:“当然我并不想一下子打死合作化运动,我认为在一定的时间内,乡村和手工业者的合作化还是能够带来一些进步意义的。   不过,我认为乡村和城市手工业者的合作化运动,应当是在社会主义道路导向下的合作,应当是从生产的合作、金融的合作再到消费的合作。而这些合作化,有些是自下而上的,也有的是需要自上而下的。   比如农村的集体生产公社和城市的手工业者公社,这些都可以被视为是自下而上的小生产者的合作。至于金融的合作和消费的合作,那就需要政府自上而下的进行组织和引导了,因为小生产者一开始并没有这个信用吸纳到足够的资金,而小生产者合作联盟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也需要政府的帮助才能进入到更大的合作中去。”   看着薛仙舟欲言又止的样子,吴川理解的解释道:“我知道,你想要的合作化是想要让小生产者组织起来,以对抗资本家的大生产模式。但是恕我直言,当生产合作发展到一定程度,合作社必然要跃向一个更高的层次,否则合作社就会陷入到内耗当中去,最终整个合作社也会轰然倒塌。   而资本主义的大生产模式,将会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机器的性能不断提升,最终彻底的压倒住小生产者的联合,这一点从英国和印度的棉纺织业竞争中可以获得验证。印度的棉纺织业正是依赖于小生产者的合作才能够牢牢的压制住英国的棉纺织者,逼得英国人不得不动用武力打开了印度的国门,但是等到英国的工业革命完成,蒸汽机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英国人即便只是公平的在市场上竞争,英国的棉货也一样压倒了印度棉货。   所以,我建议你先在河北、山东地区找几个完成土地改革的乡村进行试点,等到总结出经验并培养出一批合作社的人才再向更广阔的地区进行扩展。”   薛仙舟足足思考了一刻钟,最终看着悠闲的喝着茶的吴川,他才算是有所决定的说道:“我愿意先搞几个试点,但是我希望您能够给我最大的授权。”   吴川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后向他伸出了右手,认真的说道:“只要你的合作化不妨碍到社会主义的道路,那么我当然是无保留的支持你去试验……”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从吴川的小楼离开,顺着林荫小道向胡同外走去的薛仙舟,突然觉得周边的环境看起来非常的赏心悦目了。虽然这里不是他第一次来,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轻松的心情去欣赏这座城市的美。   说句实话,虽然他和宾步程交好,但实质上他对于共和党的理念一直都是心存疑虑的。他并不喜欢主张激烈变革社会的社会主义,特别是以暴力手段推动的土地改革,他一向都认为暴力所推动的社会变革不会保持长久,反而会引发各阶层之间的对立,从而造成更多的暴力事件。   所以在获得宾步程邀请之前,他一直都试图自己组织一批信仰社会改良主义的年轻人,然后从一两个村子开始建立起合作社,再推广到各地去。只是随着袁世凯的去世,共和党陡然加快了对于关内地区的土地改革运动,而南方却找不到愿意和他合作的乡绅,薛仙舟这才意识到要推动自己的合作化运动,必然是要获得政治力量的支持的。   虽然孙中山所率领的中华革命党曾经表示过对于合作化运动的兴趣,但是随着中华革命党投身于对总统位置的争夺后,他们对于合作化运动的兴趣就暂时中断了。看到共和党在华北地区如火如荼的推动着土地改革和成立集体合作社,薛仙舟觉得自己不能够再等待下去了,一旦共和党所主张的集体合作社成为乡村运动的主导模式,那么他所主张的合作化运动恐怕就不太可能推广出去了。   是以,薛仙舟接受了宾步程的邀请,匆匆从美国赶了回来,同吴川进行了数次会面,试图让对方接受更加温和的对于乡村及手工业的合作化改造。吴川对于合作化运动的兴趣虽然没有达到薛仙舟的预期,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对于合作化的模式是有着另一套看法的。   虽然吴川对于合作化模式的看法更加接近社会主义理论,不过薛仙舟却也还是能接受,在他来拜见吴川之前最担心的,还是吴川对于合作化毫无兴趣或是存有偏见,那么他就难以说服对方支持自己的理论了。现在么,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却让他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至少比他自己一个人去奋斗强。   薛仙舟脚步轻快的踩着树荫下的光斑,顺着平坦的人行道向胡同外走去时,送走了他的吴川也正在自己的书房内打开了一份电报。   一目十行的扫过手上的电报,吴川微微颔首心情不错的对着一旁的张云荣说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徐景魁同志还没有到乌法,伏龙芝已经打下了萨马拉了。捷克人看来很快就要选择撤退了,看看徐景魁同志到什么地方了,发个电报给他,让他派人劝说捷克军团尽快撤退,我们可以帮助他们同苏维埃进行协调,保证俄国红军不追击他们。”   张云荣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又向他汇报道:“张绍曾委员的启程日期已经定好了,是后天上午的火车票,饯别宴是放在今天晚上,还是明天中午?”   吴川看了看窗外天高云淡的蓝天,便不假思索的说道:“就在今晚吧,让朱和中过来作陪。对了,顺便帮我问一问朱和中同志,吴佩孚现在还停留在迪化吗?”   被吴川念叨的吴佩孚,此时正于迪化城南十里的军营内躺在两棵大榆树之间的躺椅上,悠闲的喝着石榴汁同自己的秘书长郭绪栋闲聊着,“想不到穿过了戈壁之后,迪化这里倒是草木繁森,真如世外桃源之地一般了,也不枉我们走了这三个月的路了。”   靠着榆树坐着的郭绪栋望着军营外郁郁葱葱的青杨和沙枣、桑柳等树种,又瞧了瞧湛蓝的如同蓝宝石的天空,也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这里就是塞外的世外桃源啊,听说西边的伊犁更有塞外江南之称,也不知那百里杏花沟是一片如何的美景了。”   吴佩孚伸手把石榴汁放在了两人中间的矮桌上,然后转头瞧着他说道:“郭兄,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是不是姓杨的又和你说什么了?”   郭绪栋望着天空姿势不改的回道:“新疆全省450余万平方里,人口不过200多万,全省军队总共不过8000人不到,且大多还是春夏离营,冬天回来过冬的季节兵。   这省城说是驻军一旅,但真要打起仗来,估计连一个营的兵力都凑不出,也就那几队回民马队尚可一战。而且士兵手中的武器破烂老旧不说,甚至连人手一杆好用的步枪都配不齐,他们也就是打一打周边的土匪,以确保省城的安全,至于国战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杨督军虽然手腕出色,硬是靠着权术压制住了伊犁军政府并瓦解之,从而独自掌握了新疆大权。但是他没有实力啊,他派去喀什的马福兴现在越来越跋扈,大有联络英国人搞独立的意思;伊犁镇守使杨飞霞对于他也是警惕万分,担心自己步那些哥老会首领的下场。   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带着一旅精兵入疆,恐怕杨督军现在连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吧。我们待在这里越久,估计杨督军对于我们的猜疑就越大,我担心到时杨督军情急之下会昏了头啊。子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想要取而代之不如就抢先下手,要是无疑和杨督军撕破脸那就表明态度,这么不清不楚的停留在这里,不是道理啊。”   吴佩孚再次躺了回去,双手枕在脑后看来好一会天空,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他那个破破烂烂的迪化城有什么可图谋的。再说了,我们这一旅人马靠着疆内可养不起,这本地军队的士兵四两二钱一月,但发的官票在市面上就只能兑换二两一钱,新疆物价比关内要贵的多,这点钱那里够生活?   本地军队的士兵之所以春夏要逃离营地,也是为了生活所迫。毕竟就是给地方上的大户种地,一个月也能拿24两,要是去做工,大工每日一两五钱,小工则有七八钱一日。你看,如果不当兵,在这里做什么职业都能养活自己。   过了黄河之后,我们就开始拿双饷,每日还有伙食津贴,折算起来就是24个大洋一月,虽然还是不及本地的雇工拿的多,但是已经算是有保障了。而且士兵家中还能分到田地,退伍之后又给安排工作,所以虽然离家万里,但是军中士气却并未下落多少。   新疆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250-260万两,中央贴补新省军费一年说是60万元,但实际上只拨给了37万元。我夺了杨增新的新疆督军不难,可想要养活手上的这旅人马就难了。更不必提,要是共和党不许可我的行动,那些士兵究竟愿不愿意跟我干还是一个问题。”   郭绪栋收回了望着远处的视线,转头看着吴佩孚认真的说道:“子玉既然看的如此明白,为什么还要犹豫不决呢?”   吴佩孚长叹了一口气道:“总觉得不甘心啊,再往西去距离中原就更远了,到时我们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郭绪栋心中一动,随即问道:“是不是英国人和俄国人和你说了什么了?”   吴佩孚沉默良久才说道:“俄国人就算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还想着让我替他们去打那些红军,这不是驱虎吞狼么?就算我帮他们打败了红军,他们又能给我什么?   倒是英国人向我许诺,如果我愿意进攻费尔干纳地区的苏维埃政权,那么他们就愿意支持我控制喀什喀尔,甚至是整个南疆六城。”   郭绪栋终于有些被吓倒了,他急忙说道:“这事可干不得,南疆都是缠回,我听说喀什喀尔提台马福兴就一直想要割据南疆和费尔干纳地区的缠回合为一体,独立建国。那些俄国红军虽然残暴,但要不是他们压制住了境外的那些回民,恐怕新疆早就乱起来了。   英国人这是利用我们呢,就算我们干掉了费尔干纳地区的苏维埃政权,也不过是让这里的回民势力大涨。我们带来的汉人死一个就少一个,那些缠民倒是因为我们同俄国红军的争斗而联合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哪里还能在南疆站住脚?   更何况,现在共和党发了电报让我们尽快前往伊犁,在伊犁河下游找一处地方建立营地,准备修建从斜米到伊犁的铁路支线,为之后的内地移民建设一块安全区。我们要是不理会共和党的命令去听从英国人的指挥,我看共和党对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吴佩孚沉吟了许久之后方才回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答应英国人的。只是,你觉得共和党对于俄国人究竟是个什么意图?照理说,共和党要是想要趁着俄国红白党内乱取回一些地方,大可以同势弱的白党合作,现在新疆的俄国侨民和俄国领事,已经大不如去年那么嚣张跋扈了,我看白党应该会同意我们的一些要求的。倒是红党现在看起来势大,但是他们可是被协约国和周边各国围攻着,这红党还能支撑多久?”   郭绪栋想了许久之后,还是摇着头老实说道:“国内那些政治名人,哪怕是以权术著称的袁大总统,做事也还是有脉络可寻的,但是共和党的魁首吴川么,不管做什么都像是天马行空,让人无迹可寻。   正常人哪有革命尚未成功就先和日本人干仗的?孙文、黄兴这些口口声声要追求国家和民族独立的革命领袖,不还是在革命之前就把满洲出卖给日本人了么。   自辛亥年到今日,共和党每一次的决定都是以小博大,只是他们每一次都赢了而已。可这其中的凶险之大,咱们这些局外人都要为共和党捏一把冷汗,毕竟他们只要输一次就前功尽弃了。   既然袁大总统和日本人都斗不过吴川,我看这就是真正有大气运在身的人了。对于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在他气运在身的时候和他对着干,否则就是在和天斗了。   我不知道共和党为什么有亲近红党的意思,但是我认为只要吴川的选择还没有出现失误,那么我们照做是最好的。等到他身上的气运消退了,我们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么。”   即便从了军,吴佩孚也一直都是把自己当成是读书人的。对于气运神怪之事,他自然也和正统读书人一般的看法:敬鬼神而远之。这种立场并不是说完全的不信,也不是说完全的相信,只是平日里远离神怪之说罢了。   郭绪栋对于吴川的看法,他其实在心里还是认同的。即便他再怎么孤傲,自比能够安定天下的关羽、岳飞等名将,面对吴川这一路走来的艰险,他也是自叹不如的。因为按照他自己的代入,很多时候他都不可能去选择吴川所选择的道路,按照事后的效果来看,吴佩孚不得不承认他都选错了。   这也是他入疆之后就日显消沉的主要原因,虽然他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但是在私下里还是会叹息一句,“既生亮,何生瑜”。面对越来越强势的共和党,吴佩孚很清楚他所依附的那个北洋团体距离完全消亡已经没几天了,而失去了这个团体之后,他也就不再可能做什么平定天下的美梦了。今后,他只能是共和党的外围附庸,能否出头就真要看天意了。   吴佩孚终于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双手揉搓了一下脸庞后,稍稍振奋了下精神说道:“郭兄说的是,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自己的副官陪同着一人从大门处走了过来。郭绪栋看了来人一眼后,便对着吴佩孚说道:“是杨督军的秘书鲁效祖,看来杨督军还是忍不住了,这是要和子玉你摊牌了呢。”   吴佩孚一跃而起,冷笑了一声道:“就算要走,他杨增新也得客客气气的礼送我们,不从他身上刮点油水出来,弟兄们都快要忘记谁才是他们的旅长了……”   距离迪化西面约三千公里的萨马拉城内,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围城打援战役的伏龙芝在办公室内对着地图向自己的部下们说道:“科穆奇军被我们消灭了大半主力,现在他们都向着乌法逃亡去了,我们追上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意义了,反而有可能在追击中遇到捷克人的撤退部队,他们可比科穆奇军难对付多了。”   一名部下顿时说道:“哪有什么,只要能够给我们补充足够的物资,捷克人也挡不住我们的进攻。有这些坦克和装甲车,野外我们可以打垮两个捷克师。”   伏龙芝的目光却已经移动到了察里津西面的卡拉奇,他用手指着这座顿河畔的城市说道:“不,我们要去这里,截断克拉斯诺夫的后路。那些顿河哥萨克在顿河北岸的平原上可以纵横来去,我们还拿他们没有办法,可既然他们主动从顿河草原跑到了察里津的周边,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顿河切断他们的归路,然后把他们赶到察里津城下去歼灭他们。只要消灭了克拉斯诺夫,那么南俄志愿军就会陷入孤立,整个南方的形势都会好转了。”   伏龙芝的主张顿时吸引了红军军官们的注意力,和那些依赖旧俄军军官组建的红军不同,伏龙芝手下的红军军官都是远东布尔什维克出身,可谓是有着旺盛的求战欲。只不过之前他们因为缺乏物资,才不得不采取了比较保守的战术,毕竟他们带领的可都是远东地区的老乡。   仅仅讨论了几句之后,这些红军军官就选择了支持伏龙芝的决定。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也希望能够尽快的消灭白军的主力;另一方面则是不希望转入托洛茨基的指挥下,因为听说这位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刚刚枪毙了一个无辜的政委,以临阵退缩的名义,但事实上这名政委是收拢了败退下来的士兵,组织起了另一道防线。   托洛茨基的这一做法引起了许多红军官兵的不满,现在斯大林正代表红军官兵就这件事向人民委员会告状,并公开的质疑了托洛茨基的做法。于是原本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的事情,现在变成了在红军中流传的事情,自然也就引发了不少红军官兵对于托洛茨基的不信任。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1918年7月29日,从六月中旬以来对人民委员会一直传来的坏消息中,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些好消息。比如伏龙芝打下了萨马拉,一举消灭了大半只科穆奇军,从而迫使萨马拉地区的反动势力不得不向乌法转移了,这就让东面战线的恶劣形势有了极大的好转。   就如契卡主席捷尔任斯基向列宁汇报道:“根据我们获得的确切的情报,反动的萨马拉的立宪会议委员会正在向乌法转移,他们还试图向协约国求援,帮助他们重新返回萨马拉,甚至是向喀山、莫斯科进军。   雅罗斯拉夫尔市及周边的叛乱已经被平息,但是鲍里斯·萨文科夫我们还没有找到。不过我们注意到,城市里的工人们反对我们,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工作和得不到充足的粮食。而乡村中的富农还隐藏着大量的粮食,但他们拒绝出售给人民委员会,他们要求我们支付现金或是工业品,而不是不断贬值的纸币。   现在纸币卢布只相当于战前卢布的22%,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个收获季获得足够的粮食,那么城市中的居民将无法生存下去,一旦城市里的经济开始崩溃,我们现在印刷出来的纸币将会变得一文不值,那么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经济联系将会被彻底撕裂,我们到时就只能做出最极端的选择,要么保存城市,要么选择乡村。”   列宁自然清楚城市经济一旦彻底崩溃对于当前的苏维埃俄国而言就是死亡,没有工业产出,红军就不能打败在协约国支持下向着人民委员会进攻的各路白卫军。   因此他对着窗外遥遥相对的红墙上的角楼思考再三后,方才一手插在马甲的口袋中,一手按着自己的办公桌,向着捷尔任斯基慎重的询问道:“乌克兰能够提供一部分粮食给我们吗?或者我们可以给乌克兰的马赫诺发一个电报?”   坐在列宁办公桌对面椅子上的捷尔任斯基沉默了数秒后摇着头回道:“那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精神失常者,他一边宣布任何钞票都是有效力的,哪怕是自制的伪钞;但又一边拒绝接收任何钞票,只同意城市居民和他的追随者进行物物交换。   也就是说,他的部下可以拿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钞票,哪怕是伪钞,也可以在城市里购买商品,但是他却拒绝城市中的居民拿着钞票去乡下购买农产品,哪怕是他的部下支付的钞票。这就是赤裸裸的抢劫。   马赫诺的部队每占领一个城镇,就会把所有的钱和食物分发出去,直到食物吃完他们才会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他们对那个被破坏殆尽的城镇拒绝承担任何后果,也拒绝给城市中的居民配给任何资源。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小型的家庭农场之外,他们拒绝承认其他生产是必要的。   比如马赫诺控制区内的铁路和电报工人因为没有获得任何工资向其请求帮助,但是马赫诺却告诉他们:我们不像布尔什维克那样养活你们,我们不需要铁路;如果你需要钱,就向那些需要你的铁路和电报的人要面包。   但事实上他的军队并非不使用铁路,只不过他给自己的军队宣布免除了铁路使用的费用。我认为马赫诺的军队虽然在对抗德国入侵者的战场上起到了一点作用,但是他们给乌克兰地区带来的破坏作用也许要更多一些。而且他们从不和白军进行正面交战,他们只是在远离白军的地方进行破坏而已。   所以向他请求援助,我看只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向中国同志请求帮助,并加强对于农村地区的粮食征集工作,那样我们才能度过现在这个难关。”   列宁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有些疲惫的说道:“战前俄罗斯城市居民的粮食消耗总额是5亿普特上下,15-16年帝俄政府征购了5.02亿普特的粮食,16-17年征购了5.4亿普特,去年到今年征购了约4亿普特,而今年到明年八月我估计连4亿普特都未必能征购到了。因为德国人和白卫军占据的地方,大多都是我国的粮食产区。   我和粮食委员会的委员们商议过,要想维持大城市的粮食最低消耗,那么每个月至少要1647万普特,一年就需要19764万普特的粮食。这是粮食征购的最低要求,否则城市就要大批的饿死人了。   这样庞大数量的粮食需求,指望从中国运来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大多数的粮食需求问题。我只是担心,如果下达了对于农村的粮食征集命令,将会使社会革命党彻底的远离我们,成为我们最为坚定的反对派。”   捷尔任斯基显然要比列宁乐观一些,他对列宁坚定的说道:“这只是黎明之前的黑暗,只要能够消灭白卫军和打退帝国主义者的进攻,无产阶级的光明就会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我相信农民们应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符合他们自己的利益的。眼下他们的付出,不过是春天里的播种,等到秋天时自然会收获沉甸甸的喜悦。”   列宁瞧着捷尔任斯基沉吟不语,他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的乐观,7月1日时粮食人民委员会颁发了极为严厉的粮食征集法令,可以说这也是左翼社会革命党掀起叛乱的导火索。连有着革命觉悟的左翼社会革命党都对人民委员会的粮食征集法令都如此不满,那些乡村中富农又怎么会愿意贡献出自己的粮食呢?   是以列宁比大多数委员都了解,一旦把粮食征购法令推向更为严厉的粮食征集制度,那么农民对于人民委员会的反抗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么消极了。但是,失去了农民的支持,人民委员会还能依赖工人阶级生存下去,失去了工人阶级的支持,农民也不会站出来保卫人民委员会的。   就在他思考着捷尔任斯基的主张时,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斯维尔德洛夫拿着一份厚厚的信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向他说道:“托洛茨基同志发来了电报,是关于前线的军队编制、指挥和相关问题的内容。”   列宁听后只是苦笑了一声,方才对着捷尔任斯基说道:“你先等一等,让我看看托洛茨基同志的信件,也许倒时还需要你给出一点建议。”   捷尔任斯基微微欠身向列宁点了点头,这边列宁也从斯维尔德洛夫手中拿过了信件看了起来。不出列宁所料,托洛茨基给他的信件并不单单是为了谈前线的事,而是在向他进行控诉。   “斯大林和他身边的那些人对于我的控诉完全是不实的污蔑之词,斯大林也好,伏罗希洛夫也好,都是对于军事所知不多的门外汉,他们对于我和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指责,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对革命军事委员会在军事问题上做出决定的反对派。   军事问题上的反对派,从红军组建的最初几个月里就已经开始形成了。它的基本原则可以归结为:坚持选举原则;反对吸收军事专家;反对建立铁的纪律;反对军队的集中领导原则等等。   反对派分子力图为自己总结了一条概括性的理论公式,他们断言集中领导的军队是帝国主义国家的军队。革命不但应该废除阵地战,而且还应该废除军队的集中领导。革命完全建立在灵活性、勇于出击和机动性上。它的战斗力是数量不大、能独立作战、配有各种武器的小部队,它不需要固定的基地,只靠老百姓的支持,能够自由出入敌人的后方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硬把小型战争的战术说成是革命的战术。实质上,就是把我们的弱点理想化。但我坚定的相信,集中化的组织和统一的战略必将胜过地方的随机应变、军事分立以及军事联邦制……   而察里津的军事反对派就一群聚集在伏罗希洛夫周围的中下级军官,那里的革命部队大多是由北高加索农民组成的,他们历史上和哥萨克之间就有着严重的对抗性矛盾,因此革命之后那里的游击战争就变得格外凶残,每个村庄都被卷入了战争之中,也因此造就了不少在小冲突中游刃有余的游击队员,但是对于大规模的战斗任务,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现在苏维埃俄国所面临的,正是在帝国主义支持下的大规模的白卫军的进攻,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上就没有一处没有敌人存在的安静地方。假如我们听从这些军事反对派的建议,那么白卫军就会在帝国主义的支持下源源不断的向苏维埃俄国的心脏进攻,而我们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没法派出一支能够在正面击败帝国主义的红军,那么游击队就不能迟滞白卫军的行动。   所以,我们应当把察里津纳入到苏维埃俄国之中来,否则这些游击队员就会毁了革命。对于斯大林和他的跟班们对于我对于红军整顿军纪的指责,我完全不想做出什么回应。   因为只要人民委员会派出一些人员到前线调查一下就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当下有不少红军根本称不上是一支部队,他们只是一群不守纪律的武装人员的团伙。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接近某个村庄之后就会占领它,任何一个独立的居民点或房屋都会被他们视为白卫军的窝点,遭到他们公开的和暗中的劫掠。他们没有任何关于纪律和作战时服从指挥人员的概念,而红军中的一些指挥人员本身也是软弱无力,意志不坚强,被其中的少数卑贱下流分子吓唬住了,结果不是指挥员在指挥部队,而是他的部队想把他往哪推就往哪推。   在这样的部队中,即便是最坚定和最果断的指挥员有时也想干脆逃跑,免得自找苦吃。把这些武装分子变成作战部队只是任务的一半,我们还面临着清除部队里居心不良的人、卑鄙龌龊的人、以恐怖手段吓唬部队甚至怂恿挑衅的人的任务。   我们的红军部队是在各个地区以各种方式组建起来的,其中大部分是志愿人员,他们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因此同他们一起进行军事作业很困难,他们只能进行游击式的袭击,但只要一遇到正规军队,哪怕是不多的敌人也会仓皇逃亡。   面对捷克军队时,我们的部队就大大的吃到了这样的苦头。数百上千的红军,在几十上百的捷克军队面前一哄而散,只留下了我们的指挥员在阵地上。   我们需要给这些红军建立起一个组织,哪怕就是旧沙皇军队的组织,也好过这样的一团散沙。我们需要一些,懂得在旧军队里如何建设各级管理、指挥和供给机关的人。如果我们能够在红军中建立这样的机关,那么我们就接近革命事业的胜利了。   前线的军队现在需要的是组织者而不是宣传鼓动员,我们需要集团军服从战线指挥机构的命令,需要各师服从集团军的命令,需要各团服从各师的命令……假如没有一个这样组织起来的红军部队,那么我们就不可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所以我要重申一点,必须要对红军进行组织和纪律上的整顿,哪怕是使用旧沙皇军队的军官……前线需要的是能够服从命令、吃苦耐劳、甚至是视死如归的共产党员,而不是浅薄的、夸夸其谈的宣传员……”   列宁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顺手把手上的信件递给了捷尔任斯基,这边则对着斯维尔德洛夫问道:“你怎么看托洛茨基对于察里津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指责?”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斯大林同志恐怕并不像托洛茨基同志说的那样,是对托洛茨基同志建立红军组织的原则进行盲目的反对。至少斯大林同志在察里津布置的防御措施,并不像托洛茨基同志说的那样,是游击队员的作风。   而且斯大林同志还和伏罗希洛夫、米宁同志建立了北高加索军区军事委员会,以集中对于察里津军政组织的领导,可见斯大林同志反对的不是托洛茨基同志建立红军的组织原则,而是反对托洛茨基同志把大批的旧沙皇军官塞进红军中来。   我对此也是认同斯大林同志的意见的,我们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将远东布尔什维克领导的各级军官拆分到各个红军部队中去,从而加强对于红军的组织及军纪。另外就是向中国同志请求帮助,帮助我们建立一所培养红军军政人员的军事学校,在这方面我认为中国同志要比我们走的更前方一些。”   列宁微微颔首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建议不仅仅是请求中国同志帮助我们建立军事学校,我们也可以派出一批学员前往中国方面学习,从而尽快的培养出苏维埃红军的军事指挥人员。   另外,我们是否应该派一个人去察里津,去同斯大林同志谈一谈,化解下他和托洛茨基同志之间的矛盾,他们这样争吵下去,对于红军指挥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顺便也代表人民委员会去见一见共和党派出的中央委员,我们接下来也许要请求中国同志给予许多帮助,那么最好同中国的无产阶级政党建立起更加稳固的关系,不能仅仅依赖于吴川对于我们的好感。俄共布和共和党之间应当有着更多的交流。”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便说道:“那就让我去吧,我和徐景魁委员之前在中国还是交往颇多的……”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在上海法租界西面的尽头是公共租界的徐家汇路,随着法租界于1914年非法拓界到这里,原本是一片田野的地方现在不仅修建起了通往黄浦江的城市干道,还引来了许多外国人和中国上层人士在道路两边购地建房。西式的花园洋房、高级公寓和规划过的绿树草地,倒是把这里变成了一片高级住宅区。   而原本只是公共租界外围的徐家汇路,因为法租界的大肆建设,现在也从租界的边缘地区成为了租界的新兴建设地区。徐家汇路和忆定盘路交接处的新裕泰马棚,也被一群银行家买了下来,修建了一处名为范园的别墅区。   这片区域约70多亩,由通河洋行规划建设,别墅区内草木繁盛,绿草如茵,完全是欧洲式样的风格。能住进这里的,都是江浙一带的银行家,其他人就算是有钱也住不进来,据说购下这里房产的银行家们还约定,他们要把这里的房子转让出去必须要得到三分之二住户的同意,否则就只能转让给范园的住户。   住进新落成的范园12号的蒋抑卮是浙江实业银行和兴业银行的驻沪督办,今天也是上海银行界同仁来恭贺他乔迁新居的日子。民元以来上海银行业大发展,其中有三家江浙银行隐隐成为了上海银行业的龙头,即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浙江兴业银行、浙江实业银行。   蒋抑卮不仅是杭州的丝绸业巨子,也是兴业银行的创始人,又因为和浙江省政府关系密切,还控制着浙江实业银行的一部分实权,可谓是浙江银行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上海银行界也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这次上海银行业者纷纷上门来祝贺他乔迁新居,同样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在是想要借助他这乔迁宴会聚在一起讨论时局。蒋抑卮很快就将几位银行家请到了楼上的书房,让其他普通宾客在楼下和花园内游玩闲聊。   被请上楼的,有金城银行的总经理周作民、浙江实业银行总经理李馥荪、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张公权、交通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钱新之、上海商业储蓄银行陈光甫等。   几位银行家走进了蒋抑卮在二楼的书房,欣赏并称赞了一番房间内的布局后,金城银行的周作民首先沉不住气的向众人说道:“这一次财政部预备收回中国银行代为管理的国库,并收回各银行及各省的发钞权、铸币权,不知各位同仁是怎么看的?”   坐在一张沙发上试着沙发的舒适度的张公权笑着回道:“周兄不愧是财政部出来的,这信息知道的可真够快的。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手中无拳无勇,连北洋都要对共和党低头,难道我们还敢抗命不成?更何况这中国银行还是官股占了大头,这政府一张命令下来,我连位置都要乖乖让出来,还谈什么其他啊。”   看到周作民被张公权堵在那里说不了话,曾经和周作民共事过的钱新之赶紧打着圆场说道:“张兄,周兄也是一片好意,这事对于各家银行而言都是一个坏消息。摆明了共和党这是想要收回各省的财政管理权力,还想要限制私人银行业的发展。   共和党在关外的做派,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了。当初关外那么兴旺的营口和沈阳两地的钱庄,现在都被强制性的结束业务了,共和党麾下的农业银行完全掌握了东北的大豆和粮食贸易,工商银行则掌握了东北的工业和商业贷款,国际进出口银行则专门对接海外贸易、汇款,建设银行则控制了东北的道路和城市建设。   虽说共和党没有在东北建立交通银行,但是东北的交通贷款业务却都交给了建设银行,完全是没给我们留下半点机会啊。眼下共和党控制的各家银行大举出关,今后中国可还有各家银行的立足之地吗?”   李馥荪点头应道:“确实,共和党也太蛮横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先坐下来商议商议,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共和党名下的这些银行,资金雄厚不逊色于国外的大银行,又能操纵政府制定管理金融业的法令,这让别人怎么玩?”   周作民马上附和着说道:“确实如此,我们开银行也是有利国计民生的好事么。共和党要清理金融业,对付钱庄和外国银行,我肯定是支持的,但是连我们这些友军也一起打,这就是太独食了吧。”   这边张公权转头注视着蒋抑卮说道:“蒋先生,你是浙江银行界的领袖,你总要为南方金融业出来说几句吧?真要让财政部这么颁发法令,我担心民众会对各家银行失去信心,到时再来一场挤兑风潮,南方的大小银行可就真要倒下一片了。”   43岁的蒋抑卮正是荣光焕发的年纪,穿着一身自家绸缎庄制作的长袍,坐在那里倒不像什么银行家,反倒是如同一位教书先生。   张公权向他询问的时候,他正熟练的烤制着雪茄,听到这样的问题,他手上依然很稳定的动作着,直到完成了之后,才看着张公权回道:“公权真是说笑了,我何德何能,敢代表南方金融业出来说话。就算是馥荪出来做这个代表,也比我合适的多。我和你们不同,我对于银行业务也是半路出家,让我来代表银行界说话,我恐怕是力有未逮啊。这又不是拨伊铜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而且共和党也比我有钱的多啊。”   对于蒋抑卮的推托之词,张公权是不甚满意的,他和梁启超的关系较好,但是在袁世凯去世之后,这块招牌似乎有些不大好用了,他自然是希望有人能出来顶一顶北方的共和党,好让大家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的。欧战的爆发对于国内的实业和银行业来说,都是一个黄金时期,因此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同共和党对抗,大家都忙着赚钱呢。   张公权于是又说道:“蒋先生,您和章太炎先生是说的上话的。章太炎先生就在东北,听说共和党的领袖吴川对于太炎先生还是相当尊重的,这可是关系到南方实业界的大事,又不是光光我们银行业的问题。难道说我们银行业遇到了麻烦,南方的实业界就不会遇到麻烦了吗?银行一旦遭到挤兑,必然是要从实业那里抽头寸的么。所以您为什么不把我们的难处告诉太炎先生,让太炎先生对吴川主席劝说一二呢?”   蒋抑卮心中只是一晒,他可不认为章太炎能够对吴川做出什么影响,章太炎想要为弟子推荐一个官职都被对方回绝了,最终章太炎只能在学校里给对方安排了一个教职,他的权力也就是在大学校园之内了。说到对于吴川的影响力,他估计还是周树人更大一些,不过他可不会拜托对方这种事,因为两人的交往一向都是保持在文化上的,要是那这样的事情去麻烦对方,估计周树人会跟自己绝交了吧,这个朋友的脾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小。   心里百折千绕,可蒋抑卮面上却没有犹豫多久,只是推托道:“太炎先生的脾气,我可不敢拿这样的俗事去麻烦他。要我说,真要找一个代表,眼下上海倒是有一个人是最合适的,只不过就看我们能不能说动他了。”   张公权有些惊奇的追问道:“谁?上海滩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蒋抑卮点上了雪茄抽了一口,方才回道:“自然是三北轮船公司的虞洽卿虞财神啊,辛亥革命时他就是上海都督府顾问官了。去年孙先生归国,可是一度住在了他的府上,还和他一起联名向北京政府申请开办上海证券交易所呢。虞财神也是四明银行的董事,他出来为南方金融业说句公道话,孙总统总要出来给个交代的,换了其他人,谁有这个能力?”   张公权楞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倒是一旁的钱新之和李馥荪点头认同道:“蒋先生说的不错,虞财神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钱新之很快有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孙总统说话算不算数啊?要是共和党强行推动政府颁发法令,那就麻烦了。”   这下其他几人都默然了,确实,他们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认为共和党会因为孙中山的一句话而放弃统一银行业的诱惑,这其中的利益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倒是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陈光甫颇为乐观的说道:“不会,不会。这政府就比如银行,这大股东虽然是共和党,但是孙总统好歹也是小股东抬上去的董事长,共和党总不能坏了规矩,否则这国家如何办的下去?我觉得,既然联合政府已经组建了,总是要让董事长做点主的。”   其他人都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李馥荪才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吧,国家刚刚安定下来,最好是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如果孙总统能够平平安安的坐满五年,那么就是国家最大的幸事了。”   蒋抑卮心里算是松了口气,他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过于敏感的问题,于是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聂云台和黄炎培带着一批上海实业界的人士去了天津考察?”   张公权有些诧异的说道:“什么时候的事?这两天我都在关注北京的消息,还有上月虹口日侨和租界国人华捕的冲突,倒是没注意。他们去天津考察什么?”   周作民马上接话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是穆藕初邀请的他们。穆藕初在北方可是得到了共和党的青睐了,据说任命他做了纺织部的部长,专门负责管理纤维产业的发展。   穆藕初不仅管理着山东、河北地区的棉花种植事业,还在天津建立了一个纺织工业园区,据说一下子弄了90万纱锭的巨厂,一下就把天津的私人纺织厂给压住了。穆藕初邀请他们过去,似乎是还想继续扩大天津工业的规模。   如果不是共和党控制了天津的金融业,现在的天津可真是银行业大力发展的好地方。有共和党提供原料和订单,在天津投资几乎就不会有亏本的可能性,所以放贷的安全要比上海好的多……”   站在楼顶看着巨大的纺织工业园区的新建筑和道路的聂云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对着身边的穆藕初颇为兴奋的说道:“穆兄,你是说,这里的厂房也能够租给我们?还允许我们分期支付租金?”   穆藕初望了望南边的海河,又看了看东面的新建园区厂房,大为快意的说道:“确实如此,我们可以写合同定下来,白纸黑字绝不反悔。而且只要你们租下来,我们就会提供原料和订单,保证你们有足够的利润支付房租。   其他条件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两点好处:第一这里的机器都是电动的,工业用电现在是0.15元一度,不过到年底的时候我们会降低到0.1元一度,煤炭也会降低到现在市价的85%;第二这里的机器都是新式的环形纱锭,是国产货,所以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让厂家派人检修,因此造成的损失也会给予一定的赔偿。”   站在另一侧屋顶看风景的黄炎培,听到这话后立刻转过身来看着穆藕初说道:“这里的电力有这么便宜?以现在的煤炭价格,你们不会亏本吗?”   穆藕初信心满满的回答道:“为什么会亏本?这里的煤炭是我们自己挖的,挖掘煤炭和发电用的机器是我们自己制造的,棉花是我们收购或种植的,纺织机械也是我们制造的,然后我们再从你们手中收取棉纱制造成布匹。在这些环节中,我们不必每个环节中都要盈利,只要整条产业链中有几个环节的利润丰厚,那么我们就能有盈利了。”   黄炎培顿时大感兴趣的问道:“你们已经可以完全的自制发电机组了吗?还是只是造一个外壳,核心部件还有继续进口?”   穆藕初楞了片刻后说道:“从里到外都是国产的,当然,我们现在的工业能力还不能完全的吃透某些工业部件的制造艺术,因此我们还是从美国进口了不少核心部件用于组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去长春电气设备公司和丰满水电站看一看,那样你就知道到底那些部件是外国人制造的了。”   黄炎培大喜的回答道:“那可实在是太感谢了,我希望能够尽快安排我前往。你知道的,我对于投资纺织厂没什么兴趣,倒是对于电气试验室和丰满水电站极为渴望一见。能够见到我们自己修建的亚洲第一水坝,我一个人上路也没问题的。”   对于黄炎培热情的看向自己的目光,穆藕初感到非常的无语,他只好再一次强调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有其他人要去,我可以一并办好。另外,我邀请各位过来,可不是单单只投资一个纺织业,对于其他产业我们也是很希望能够发展的。   比如化工方面的产业,金属加工方面的产业,机械加工业等等,我们会给你们提供租金低廉的厂房,也能够给予一部分设备贷款,只要各位愿意投资在我们所需要的这些产业上。如果你们能够投资连国外都没有的技术,那么我们还愿意给予更多的优惠,包括技术理论上的验证等。”   黄炎培并没有把穆藕初的话往心里去,他一边转身走向屋顶的出口,一边则大声的说道:“我去问一问,有没有人愿意和我去长春的。至于投资的事情,长春回来之后再谈也来得及……”   聂云台同情的看了一眼无言的穆藕初,这才安慰道:“韧之兄其实早就想要去东北看一看了,只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他对于共和党提出的社会主义理论极感兴趣,就像此前他在中华职业学校对学生说:劳工神圣,双手万能。他同样也相信,社会主义能够在中国建立起来,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东北看看,你也要理解一二。”   穆藕初摇着头说道:“我能够理解韧之兄的心情,无论是谁,看到自己的理念正在被人所实践,不去观察一番是不可能的。就像我想要发展中国的纺织业和植棉业,也只能去关外找共和党,其他人是找了也白找,夸你几句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第一千零八十章   清末最为热闹的地方应当属前门外的天桥,但是到了民国之后王府井大街就开始成为内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地段了,因为这里建起了一座综合市场,这也是北京城第一座综合市场,因为靠近东安门,因此又被北京人称之为东安市场。   东安市场原本是一块练兵操场,但是清末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东安门外又是皇亲国戚和文武大臣的居所,市场的需求便让这里就出现了许多商业店铺和小摊贩。但东安门是达官显贵出入宫廷的门户,这条大街上出现了太多的摊贩以至于道路常常堵塞不通,于是清廷就将东南面的八旗兵神机营的练兵场开辟为了综合市场,把这些摊贩都挪了进去。   因为这是内城第一家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大型娱乐购物场所,所以东安市场也就成为了继天桥和琉璃厂之后北京人最爱逛的商业区。满清覆亡民国建立,内城的商业化氛围更甚,也少了许多封建时代的忌讳,于是相邻的王府井大街也迅速开出了许多商铺,平日里这条大街上都是车马云集,人流如梭的场面。   不过当游客走到王府井北面的锡拉胡同时,却能看到一处和闹市区不相适应的静谧之地。锡拉胡同的西口就是袁世凯担任内阁总理大臣时的旧居,这里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自然也就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了。   而在袁世凯旧居相邻的隔壁院子,却居住着一群日本人。这是昔日袁世凯聘请的日本军事顾问青木宣纯的住宅,现在则成为了他的徒弟坂西利八郎的住所。在华陆军军官称这处宅邸为坂西公馆,也是日本陆军在华情报的总机关。   因为之前陆军在满蒙、山东等地的失利,特别是满蒙独立计划和策动张勋进攻共和党山东军计划的失利,直接导致了陆军在对华问题上的发言权的丧失,这就大大的打击了陆军在华情报收集的工作,内阁显然是不愿意为一个没什么成绩的情报机关支付账单的,特别是在外务省积极想要夺回外交主导权力的时候。   而陆军内部对于对华工作也一样存有不同的看法,某些积极想要让陆军欧洲化的军官,一直都认为依赖个人的影响力去影响支那内部的人员,对于当前的时代来说已经过于落后了。陆军需要的是更加科学化的收集中国社会的一切情报,而不是试图去同支那上层人士交朋友。   更何况,这些支那通在日常生活中一直保持着中国化的作风,又处处为中国人说话,使得他们很是怀疑,到底是谁影响了谁?比如青木宣纯就在国内一直在为袁世凯辩解其人的决断,虽然青木提出了如何对付袁世凯的策略,但是青年军官们依然对这位支那通保留着怀疑。   只不过,在袁世凯在世的时候,陆军还能通过青木宣纯和坂西利八郎从袁世凯那里获得情报,还能通过袁世凯在北洋政府中安插日本顾问,因此陆军虽然降低了对于坂西公馆的期待,但还是支持了坂西公馆的情报工作。   但是在袁世凯去世之后,新政府的成立及对于政府中外国雇员的不信任姿态,让坂西公馆的情报工作陷入了更大的困难。上海虹口事件的爆发对于坂西公馆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陆军开始频繁的对坂西利八郎发出指示,要求坂西弄清楚北京新政府对于虹口事件及日本帝国的真实立场是什么。   这任务对于坂西利八郎来说,真是又开心又痛苦,开心的是军部终于还是看到了坂西公馆的价值,痛苦的是他的老关系都在北洋团体内部,但是当下的北京却是群雄逐鹿,北洋四分五裂的局面,他几乎得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就在坂西利八郎和其部下们一筹莫展的时候,8月2日日本驻华公使馆武官辅佐官田代皖一郎代表驻华公使馆武官斋藤季治郎上门,向他请教了关于冯国璋对日立场的问题。   在绿荫覆盖的院落内,坂西利八郎临窗而坐,对着田代皖一郎侃侃说道:“冯国璋这个人,我的老师青木曾经评价过他,虽然出身于官僚派,但是和民党也相处的很好,此次总统推选的结果,证明了老师的推断是正确的。   但是我认为,他终究还是一个官僚,他没有自己的信仰,和民党的友好不过是一种留后路的手段而不是真的理解了民党的政治理念。所以他不可能不顾惜自己的利益,无条件的去支持民党。   就对日立场来说,我认为这和他对待民党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不会过于得罪我们,以避免日后有求于我们时被翻旧账,但是也别想着他会为我们去对抗共和党,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   田代皖一郎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那么假如支持他对抗共和党不仅仅是我国,再加上英国人或其他国家呢?冯国璋是否会有所动摇?”   坂西利八郎沉吟了一会后摇着头说道:“冯国璋和袁世凯同年,中国人都说六十而耳顺,到了这个年纪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了。更何况,吴川才30出头,孙中山都已经50出头了,以常理推断,未来三十年中必然是吴川的天下,冯国璋还是要为子孙考虑的。”   田代皖一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以您对于北洋团体的了解,您认为在段、冯之后,可还有年青一代能够团结北洋的吗?”   坂西利八郎感到心头一阵燥热,不过随着从窗外吹来的一阵凉风,他还是把这股燥热压制了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以我观之,袁世凯只是二三流的人物,段、冯之辈最多也就是三流人物,而吴川则是中国第一流的人物,其所领导的那些共和党人则发挥出了二、三流人物之能力。因此即便北洋年青一辈中能够涌现出段、冯之辈,也无可能和共和党角逐天下的。”   田代皖一郎再次长时间的沉默了下去,好半天才开口说道:“长春那边,还是无法打入进去吗?”   坂西利八郎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很难,虽然东北不乏留日学生,但是他们的警惕性很高,并不愿意和我们谈论政治上的事务。而且吴是留欧派的代表人物,自东北革命委员会建立以来,他们向欧美派出的留学生要远远多过留日学生,甚至可以说留日学生基本都是私人前往留学,而留学欧美的学生大多得到了政府补助。除去俄国不算,美国和德国对于东北革命委员会的影响力也是超过我们的。”   田代皖一郎终于有些意兴阑珊了,就在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茶的时候,坂西利八郎终于忍不住反问道:“军部对于此次上海事件究竟是存什么看法?”   田代皖一郎有些意外于坂西利八郎的消息不灵通,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来坂西公馆在军部的地位下降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虽然脑子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田代皖一郎还是依然态度恭敬的回答了对方,“到目前为止,斋藤武官还没有收到特别的指示,日中之间的时局究竟会往何处去,恐怕还需要继续等待……”   田代皖一郎说的并不是事实,三宅坂的态度其实在8月1日就已经统一了。位于东京皇宫西南侧三宅坂台地因为有着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加上附近的陆军大臣官邸,因此“三宅坂”就成为了军方的代名词。   上海事件爆发对于寺内内阁和陆军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但一开始寺内首相和田中陆相并没有把这事看的太过重要,他们觉得这不过是海军和一群不知所谓的浪人搞出来的意外事件,虽然外务省官员数次向寺内指出,上海虹口日侨的作为很容易刺激到英国盟友的神经,从而破坏双方的互信关系。   但是寺内和田中都认为,海军自从欧战爆发以来似乎过于风光了一些,特别是海军拿下南婆罗洲的行动更是让国民开始忘记了海军的“西门子事件”了,因此有必要借助英国盟友的手敲打一下海军了。再说了,田中和寺内都认为,这也是敲打中国人的有利契机。   自从辛亥革命以来,共和党通过几次对日作战不仅打击了日本帝国的威信,还极大的增强了中国人的自信力,这使得在一般中国人眼中,日本正从二等列强的形象向普通国家的形象滑落。中国人对日本进口商品实施的配额制度和极力要求取消日本在华的政治、经济特权等要求,都是在这一社会观念驱动下的对日“歧视”表现。   而且寺内和田中也认为,在协约国压迫中国参与对俄国革命干涉的时候,共和党也应该没有这个胆量继续对日本进行挑衅,更何况共和党的手也伸不到上海去,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江苏呢。因此田中很是笃定的向寺内分析道:“共和党虽然眼下势力压倒了国内各方,但是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多头出击,一边干涉俄国革命,一边对抗我国,还要承担英法和国内其他地方势力给他们的压力,那么他们很快就会自我崩溃的。   因此共和党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问题推给孙文和徐世昌,然后固守华北和东北,那么我们也就无法奈何他们了。最终不过是由孙文和徐世昌出面和我国缓和关系,然后双方各自做出让步以平息事态罢了。这样一来,我们即可打击海军,还能稍稍挽回一些对华外交上的面子。”   田中的判断是建立在吴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挑起日中冲突的基础上的,就像日本国内现在也并不支持和中国爆发武装冲突。   上海事件传回国内之后,社会舆论并没有顺着那些浪人的意图转向对中国的全面批评。虽然有不少报纸都持强硬态度,认为不管这起事件到底是谁引发的,日本在华侨民及日商在华利益应当首先获得保障。   但同样也有不少报纸提出了政府应当慎重处理此事,或者干脆和中方进行协商各自处理责任人,这些看似投降的言论大多来自经济界。   比如大坂合同纺织会社社长谷口房藏就在业界聚会时表示:“日本政府应当尊重中国政府的合法权力,日本在华的租界不应当被视为日本的海外领土,日本国民在海外应当尊重所在国的法律,以免让各国轻视和抵制我国。   不管从历史来看,还是从现在的国际局势来看,东洋各国都应当携手合作以抵抗西洋列强的压迫,欧洲大战中西洋列强的残暴若是出现在东洋,那么对于日中两国来说都是一大不幸。为了日中能够互相提携亲近,日本应当将在华租界和关东州一并放弃,同其他西洋列强进行分割,从而改善日本在中国民众眼中的影响,从而为日中合作建立起互信的基础。”   谷口房藏的言论自然遭到了国民严厉的批评,但是这并不妨碍经济界的人士发言支持他,比如钟渊纺织公司总经理武藤山治就委婉的向外表示:“只要中国的政治好起来,二三十年内,中国肯定会成为一个像美国那样非常繁荣富强的东洋国家。日本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分享中国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而不是总想着去阻扰中国的发展,这只会为日本造就一个强敌。当然,日本侨民的在华利益还是应当获得保护的,这一点上我认为不应当有所让步……”   这些经济界人士所主张的慎重论和妥协论其实都离不开一个事实,那就是日中贸易的规模已经突破了日美贸易的规模,日本向中国出口的棉纱、棉布超过了2亿日元,而日本从中国进口的棉花、煤炭、大豆也超过了2亿日元,这还不包括双方在钢铁、机械、化学品贸易上的快速增长,而日本向美国出口的生丝也不过才突破1亿日元而已。   为了更好的吸纳中国廉价的人力和能源,战争期间煤炭价格大涨,但是满洲的电价却始终维持在一个相当低的程度,因此大量的日本商社选择了在满洲进行投资,如果加上在上海等地的投资,日本在华投资规模至少比1914年翻了三倍。   不过即便如此,日本的在华投资总额也还是排在了美国、英国和德国之后,虽然中国政府已经向德国宣战,也宣布没收了德国的在华资产,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在共和党的庇护下,很多德国企业都改成了中国人持股的企业,这还不包括从美洲等地逃亡而来的德国海外投资。   在美国宣布参加协约国作战后,美国政府就开始了对德国在美资产的没收行动,美国政府还逼迫美洲各国没收德国在当地的各种资产,除了中国之外,德国资本几乎无路可去。而协议国不敢过于压迫中国人,因为各国在华也有着大量的投资,他们并不希望和共和党彻底撕破脸后,让自己的在华利益受损。   除了经济界的妥协言论外,舆论界还出现了更加左倾的言论。比如东洋经济新报主笔石桥湛三就上海事件发表文章进行了批判了,认为这些日本侨民在上海保卫的不是自身的合法权利,而是赤裸裸的帝国主义,石桥在文章中写道:“……想一想过去我们为什么要烧英国使馆,那么就应该明白中国民众为什么要反抗日本侨民的无理行为。”   对于国内舆论的这种分化,寺内和田中是不满的,但是碍于陆军内部的分裂和民间对于藩阀政治的持续批判,寺内也只能保持沉默,以防止引火烧身。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共和党虽然没有站出来直接就上海事件攻击日本政府,却通过了北京政府向日本方面提出了一个羞辱性更大的要求,要求日本军舰不得进入渤海。   中国方面提出的要求在日本国内引发了第二波舆论风暴,如果说一开始上海事件传回国内时,国内的对华舆论还是比较温和的话,那么这一次中国政府对日本军舰下达的禁止令,算是让一部分温和派也转向对华强硬的立场了,就连经济界也暂时住了嘴。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只是相比起民间舆论的群情激动,8月3日内阁专门为对华关系召开的会议上,各位阁僚却显得有些沉闷了。寺内首相也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严肃了些,会议一开始他便直截了当的切入了正题,向着本野外相说道:“外相,你先说一说对华交涉的最新进度吧。”   外相本野一郎于是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看着上面的记录一板一眼的念道:“八月一日上午,也就是前天,北京政府外交部长颜惠庆召见了我国驻华公使,向其提出了以下通牒。   第一、鉴于日本海军士兵在上海地区的无理行为,中国政府认为日本海军缺乏基本的军纪约束,也不能以善意回报中国方面对于日本方面的善意对待。因此中国政府决定,无限期禁止日本军事人员进入秦岭-淮河一线以北地区,包括整个渤海区域。至于此线以南区域,日方军事人员的一切行动必须向中国政府预先报备,否则将会被视为对中国的敌对行动,中国政府保留一切反制行动的权力。   第二、鉴于上海日侨所引发的暴力事件,中国政府决定今后将会加强对于日侨进入中国的背景调查,禁止黑龙会、满蒙独立协会等意图分裂中国的日本暴乱分子进入中国,希望日本政府给予大力协助。中国政府还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要求我们取缔国内的反中组织和宣传机构。   第三、中国政府要求我国政府提供,关于满清旧臣移居日本的人员名单及他们的财产清单,特别点名了李鸿章、盛宣怀等旧朝大臣及王公的在日财产清单……   以上,就是最新的对华交涉情况。”   本野一郎念的这份东西,在座的阁僚们没有一个露出惊讶或不满的神情的,因为他们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其中大部分的内容,本野现在念的和他们收到的消息只有少数的出入。事实上,在这间会议室之外的东京市民们,知道的也并不比他们少多少。   因为这一次中国政府向日本提交的通牒并不是秘密的,在对日本驻华公使递交通牒的同时,中国政府也同时把这份通牒的内容公布给了舆论界。   对于日本的政治精英们来说,中国人的做法简直太混蛋了。虽说明治维新时颁发的五条誓文中有万事决于公机一言,但是师法英国外交的日本外交官们,一向都是喜欢搞秘密外交的,虽然他们经常搞砸,但依然是乐此不疲。   比如日俄战争时和满清、美国搞秘密外交,结果日俄战争获得胜利之后又不想认账,结果就是一下得罪了中国和美国。日本人在战前欺骗满清说是要把俄国人赶出满洲,然后再把满洲交还给满清;对于美国则是说要把中东铁路交给美国资本家。战后日本政府就断然毁诺,于是中国的民族主义者认为满清卖国,而美国资本家则开始把日本当成了想要独占东亚利益的敌人。   日本的政治精英们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赖掉了账单,赢得了最大的利益。但是他们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满洲民众在辛亥革命时成为了坚定的反清政府的支持者,而共和党崛起于满洲之后,美国资本家就立刻投资在了共和党身上对日本进行了报复。   虽然日本精英中的一小部分人,在满洲、朝鲜的殖民权利遭到失败时有所醒悟,但是在当前的藩阀政治体制下并不能动摇那些权力者的固定思维。比如在这间会议室内的人,大多都是对于中国新政府的外交方式感到迷惑和不以为然的,但是却没有人站出来回应中国人给出的通牒。   寺内瞧了瞧阁僚们的神情,心里也明白这些阁僚在想什么,如果是秘密交涉的话大家自然什么都可以说,反正是满天开价,最终是就地还钱。但是像现在这个公开外交的方式,提的过于强硬了虽然能够获得国民的赞许,但是不能解决问题;提的过于软弱了虽然能够让中国人接受,但是在国民心目中等于是政治生命的结束。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把阁僚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才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上海事件是海军引发的,我看就由海相先说说吧,对于中国人的通牒,海军有什么看法?”   加藤友三郎瞧了一眼寺内,又瞧了瞧对面的陆相田中,这才不动声色的说道:“海军的颜面就是帝国的颜面,对于中国方面提出的无理通牒,海军自然是不会接受的。更何况,渤海是公海不是中国的领海,他们的这种要求已经严重侵犯了航行自由权,我认为应当联合各国一起向中国政府提出抗议才行。”   对于加藤试图把麻烦踢给外务省的行为,田中义一自然是不会坐视的,他很快就接着对方的话语追问道:“联合各国向中国政府抗议是正常的行动,但是我认为寺内首相询问海军的不是这个意图。我们陆军更想知道,假如中国政府拒绝各国的抗议,一意孤行的禁止日本军舰进入渤海区域,海军将会采取什么样的后续行动?海军总不能每次惹出了麻烦,再让我们知道吧?”   对于田中陆相的质问,加藤友三郎并未动怒,而是一板一眼的回道:“上海虹口事件中,海军不过是一两个水兵没有遵守军纪罢了,但是海军并没有煽动日侨攻击当地的华人和华捕。据我们所知,这起事件和黑龙会的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一向同黑龙会往来密切的不正是陆军吗?与其问海军想要采取什么后续行动,我倒是想要问一问,陆军究竟想要什么了?”   田中顿时怒了,他有些激动的反驳道:“加藤海相请谨慎说话,陆军从来没有和黑龙会合谋什么,您这是在污蔑陆军。”   加藤友三眼皮子都没有抬,口中不疾不徐的回道:“黑龙会的前身叫玄洋社,据说在日清战争之前陆军的参谋长和玄洋社的头山满进行了商议,之后头山满就派出了内田良平和太原义纲到朝鲜成立了天佑侠组织,正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朝鲜的东学党起义了,之后才有了我国出兵和日清之战。内田良平不正是黑龙会的首领吗?陆军真的和黑龙会没有关系吗?”   寺内狠狠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海相和陆相的争执,等到两人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出声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讲了,我可以向海相担保,陆军并没有参与上海事件,这完全是黑龙会的自行所为。黑龙会的事情就不要放在这里说了,我们还是回归正题,谈一谈如何应对中国人的通牒吧。”   内务大臣后藤新平也出来为寺内转圜道:“寺内阁下说的不错,当下还是先把其他问题放一放,我们还是着重解决对华问题比较好。日中关系现在已经成为了东洋和平的基石,日中关系要是破裂,则东洋就无和平可言,这对于两国来说都不是好事。”   海相加藤友三郎见状也只能退让一步,毕竟本届内阁是陆军主导的,他略一思考便说道:“海军不会接受中国政府对于渤海的禁止令,但是在这件事情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之前,海军不会进入渤海激化两国之间的矛盾。海军倒是希望知道,政府接下来是如何处理对华关系的。”   本野外相在寺内首相的注视下,终于开口说道:“外务省对于中国方面的行动做了一定的分析,我们认为中国的外交政策现在并不掌握在北京政府手中,而是在共和党的控制下。   而共和党之所以要求帝国的武装人员不得进入秦岭-淮河一线以北地区,我们认为这应当是同干涉俄国革命的干涉军组建有关。自从五月中旬捷克军团在俄国爆发起义开始,协约国就一直倾向于在远东建立一支干涉军,然后从远东向欧洲进攻,以扑灭俄国的过激派革命。   但是共和党方面一直拒绝协约国的势力进入远东地区,我们认为共和党是担心协约国势力大举进入该地区后,会破坏他们对于俄国远东自治领和俄国在华侨民及在华工商业的控制权,就像我们过去不希望各国进入朝鲜半岛和南满州地区的想法是相似的。   除此之外,外务省还有一些官员认为,共和党虽然当下已经成为了中国实力第一的政治集团,但是共和党所推动的土地改革运动和他们在满洲地区实施的西化教育,并没有得到中国各阶层的普遍认同,哪怕是和共和党一样站在革命立场上的南方民党,也是对共和党的诸多政策表示反对的。   此次北京新政府的建立,共和党并没有过多的进入政府,并不单单是其想要向国民表示出对于共和体制的拥护,更有可能的真实原因是,共和党在全国的支持者并不多,在不打算进行内战的情况下,吴川选择了推动一个站在革命立场上的孙中山担任总统,以进一步分化共和党的反对者。   而根据辛亥革命以来共和党的一系列举动,我们可以很清楚逇看到,每当共和党站在对抗外国人的立场时,他们就会获得全国民众的最大支持,哪怕是那些地主乡绅,也很有一部分会忘记共和党的政策对自己的不利之处,而站在国家的角度支持共和党。   所以,此次共和党操纵北京政府向我国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大概率是想要借助日中之间的对立压制孙中山这位新总统,毕竟在民间舆论中这位可是亲日派。   因此外务省认为,日中对立的后果就是,共和党借此机会排除我国加入干涉军,并进一步获得国民的支持。孙中山这位新总统为了证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只能走向反日。我们应当极力避免出现这样的局势。”   大藏相胜田主计顿时有些愕然的脱口说道:“这岂不是要向中国方面低头?这是不是过于软弱了?国民未必会理解政府的苦衷吧?”   田中义一瞧了一眼这位前朝鲜银行的总裁,觉得对方果然只是一个商人,对于政治和军事简直是一窍不通,如果日本真的能够在政治和军事上压倒共和党,大家又怎么会翻来覆去的讨论对华外交呢。   这么一想,他就不由想起了前天晚上同参谋本部一起召开的陆军内部研讨会,虽说参谋总长上原勇作和长州派不对付,但是在这场研讨会上,上原一系的参谋本部第二部也认同了长州派所控制的参谋本部第一部的主张。   从1908年开始,参谋本部第一部就开始负责作战,第二部则负责情报,因此第一部在陆军内部的权力要大的多。根据第一部参谋们的研究结论,陆军对于共和党率领的国民革命军的优势,在过去的一年中不仅没有加大,反而是缩小了。   这种优势的缩小并不仅仅表现在兵力差距的缩小,武器装备上的技术优势的缩小,更重要的还是在后勤方面的变化。今年7月中共和党在长春举办了一场十数万人参加的运动会,这场运动会表面上看来只是共和党在炫耀自己的财力和凝聚人心,但是在参谋本部看来这是一场对于满洲交通系统和资源配给、组织能力的大测试。   这场运动会中几乎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失误,十数万普通民众涌入了长春,然后又安然的从长春离开,这就意味着共和党想要动员基层民众做些什么的话,十几二十万人的动员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这个数字对于跨海作战的日军来说,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峰。   按照参谋本部第一部部长宇垣一成的看法,“假如共和党能够随时动员起十几二十万人在满洲构筑防御阵地,那么按照欧洲战场的经验,陆军每前进一公里至少要付出数千人的伤亡,从大连到沈阳约400公里,陆军要死伤多少人?在没有建立起对于国民革命军的绝对优势之前,陆军绝不可以选择在满洲登陆。”   参谋本部第二部长宇都宫太郎则认为,“共和党的根基就在满洲,陆军如果不进攻满洲就不可能迫使共和党投降,那么进攻山东、上海这些地方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占领这些地方越久,也就越使得中国人支持共和党,最终我们还是要从大陆撤军的,因为以日本的国力根本打不起一场长期战争,日中战争将会比日俄战争的花费高上数倍也不止,国民真的能够承受的起这样的总力战模式吗?”   就在田中义一回想着前天晚上的会议时,寺内首相有些不满于田中的走神了,他向着田中问道:“陆军对此的看法是什么?”   田中义一立刻回过了神来,谨慎的说道:“陆军的意见是,如果想要对付满洲的国民革命军的话,那么按照欧洲战场的经验,攻击方至少要比防御一方多三倍的力量,并拥有技术装备上的优势。就目前的两国军事力量比较来看,陆军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寺内微微颔首后,思考了片刻后终于向着阁僚们说道:“那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军事上解决显然是不可能了,我们终究还是要和协约国各方采取外交协调一致的办法,这事看来还是得交给外务省去处理。海军在此期间应当保持慎重,对于国内的舆论要进行一定的控制,诸君可有不同的看法吗?”   对于寺内首相的提议,阁僚们并无不同意见,毕竟除了加藤海相之外,其他人都是山县派的。而寺内的提议,也是当前长州派的共识。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夏日一场午后的骤雨让东京的气温很快就凉爽了下来,住在新桥一处旅馆内的佐佐木倒一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下楼让旅馆的主人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准备前往下町的聚会地点。   躺在柜台后方的躺椅上,正舒服的听着留声机的老板赶紧起身为佐佐木倒一去叫马车了。不过佐佐木倒一还是感受到了,旅店老板对于自己身上的军服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尊敬。   耳中听着留声机传来的歌姬柔美声音唱着:“……我是河岸边的枯草,你也是河岸边的枯草。”佐佐木到一莫名就有些烦躁了起来,虽然这是时下东京人最为喜欢的一首船头小曲,但是佐佐木到一却觉得歌词中充满了颓废虚无的意念,完全没有那种明治时代振奋人心的精神了。   其实这样的歌曲在数年前也是他的最爱,不过一趟满洲之行算是完全改变了他的精神状态。蔡家镇一战,同僚们的歇斯底里和士兵们被支那军围困下的绝望,加上旅团长川村宗五郎之死,顿时将他这个慢无目标的小军官推向了另一条人生道路。   虽然之后他因为护送旅团长川村宗五郎的骨灰回国,从而提前脱离了那场该死的战斗,但是那些支那士兵冰冷的盯着他们这些放下枪投降的日军官兵的眼神是让他永远难以忘却的。这和他在陆军幼年学校和陆军士官学校中听说的,关于中国官兵的传闻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那些教官鄙夷的口吻中,中国军队的军官是胆怯无能的,而中国军队的士兵则是一群乞丐、恶汉、赌徒和扒手,中国军队也许并不能称之为军队,他们只是一群穿着军服的土匪,他们不知道何为军纪,他们掠夺、强奸百姓,即便那是本国的百姓。在面对面的战斗中,三、四名日军就能让超过自己十倍的中国军队放弃战地逃亡。   但是第五师团1911年在满洲的作战经历,让佐佐木到一意识到,他自幼听说的那些勇猛的陆军将士的故事,也许只是故事而已。中国军队并不像教官们口中说的那么无能,特别是当他们在一个狡猾而有力的组织的领导下时,他们就是一群蒙古草原上的狼群,对待猎物充满了狡诈、耐心和残忍。   这趟中国之行,使得佐佐木到一清醒了过来,让他明白日本帝国并没有达到可以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虽然日清、日俄两场大战,使得日本帝国击溃了东洋地区的近邻,成为了东亚当之无愧的列强,但是帝国的邻居并没有就此俯首向帝国低头,他们也在努力的挣脱列强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试图自行主宰自己的命运。   佐佐木到一归国后熬过了陆军对自己的审查期,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对陆军大学的考试中,虽说陆军中最为重要的人事关系,通常都是在幼年军校和陆军士官学校缔结下的,但是想要在陆军中出人头地还是得上陆军大学。佐佐木到一很清楚,他在幼年军校和陆军士官学校时期并不合群,加上这次被中国军队俘虏的经历,如果不能考上陆军大学的话,那么他在军中的前途就差不多宣告终结了。   如果在过去他也许还会有些满不在乎,但是现在为了向中国人复仇,他并不希望现在从军中退出。1914年12月他终于考入了陆军大学,并于去年毕业。不过陆军大学的毕业只是给他打开了通往陆军上层的大门,真正想要走进这扇大门,还需要上层有力人士的提携,这也是维新以来军中形成的传统。   作为一个非长州人,因为幼年时跟随身为军官的父亲调动到山口县,从而被当地幼年军校的同学所欺负,导致了佐佐木对于军中的长州派并无好感,因此他很快就通过高自己一期的陆军大学同学向在参谋本部中工作的陆士前辈佐藤三郎提出了拜托。   佐藤三郎是参谋本部第二部长宇都宫太郎、参谋本部支那课课长本庄繁一脉的人,也算是拥护上原总长对抗长州派的佐贺左肩党的一员。佐佐木到一的选择,几乎就决定了他未来在陆军中的站队,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他的决定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在佐藤三郎的策划下,他终于获得了前往青岛领事馆任职的机会。   按照此时陆军中的说法,陆大毕业之后就前往海外任职,几乎就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起点,几年之后他们调回国内时就会顺理成章的进入参谋本部工作。而不必和那些下到军中的同期那样,在军中苦熬资历,在没有战争的状况下很快获得提升的机会。   不过比起军中同僚的羡慕,佐佐木到一却更期待着在中国工作的这个机会,他希望能够借助这次机会深入的了解调查中国的社会情况,好为以后的日中再战做好准备。在山东失利后,陆军中有不少军官认为,继续和中国纠缠下去并不划算,与其把力量耗费在这样一个大陆国家,倒不如去寻找其他更弱小的目标。   此次欧洲战争传回日本的战争经验,除了让大部分青年军官开始迷恋上总力战的作战方式外,也使得一些军官经过计算后认为,日本和中国打不起这样的总力战,除非日本先获得一块资源丰富的土地进行充分的开发,否则日本在总力战中将会是最先崩溃的一方。   当然,也有一部分军官并不同意这样的看法,他们认为日本如果不能先占据相邻的东亚大陆,获得大陆上充沛的人力物力作为补充,那么日本就不可能再去征服其他目标,因为这个世界早就被各列强瓜分殆尽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中国更为虚弱且富有的猎物吗?   前者把后者视为脑子僵化了的明治时代的化石,而后者则认为前者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总之,现在的陆军内部已经为了陆军的未来发展方向、对外目标和军中的人事斗争,变得混乱异常。这也是今次陆军对于上海事件变得极为冷漠的重要因素,现在的陆军正处于内部斗争的激烈状态,那里还顾得上对外作战的设想。   佐佐木到一既不支持前者,也不站在后者这边。在他看来,以英法的国力搞一个加里波利半岛的登陆战,面对“西亚病夫”最终还是弄了个灰头土脸,日本想要在东亚大陆之外寻找其他目标谈何容易,他对于日本的后勤能力深感怀疑。   但是他也不认同后者所认为的,一定要先占领东亚大陆,然后才能进攻其他目标的想法。他觉得这些人的思想过于自大了,就好像在日本有所行动之前,中国是静止不动没有反应的人偶,这显然是大错特错。假如抱着后者的想法去看待日中作战,那么日本在下一次对中作战中将会遭到更大的挫折。   当然,有了满洲被俘的经历之后,现在的佐佐木到一倒是沉稳了不少,他知晓现在的自己还不够格发表对于陆军未来的看法,因此在同僚和前辈面前他表现的谨言慎行,这反而让他获得了一些好评。   就在佐佐木到一回想着自己这两年的生活时,旅店老板终于跑了回来,告诉他马车已经到了。佐佐木到一向老板微微颔首道别,就走出了旅店,把留声机传出的靡靡之音关在了身后的旅店内。   旅店的前庭还是弄的很干净的,鹅卵石混凝土铺设的小路穿过了整个前庭,雨水都被排入了庭院一角的水沟,地面上几乎没有积水。当然,当佐佐木到一走到了大门口时,外面的街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到处都是水坑和泥潭,这也是他需要一辆出租马车的主要原因。   上了马车后,佐佐木到一给马车夫报了浅草的一个地名,就坐进了低矮的马车车厢内。随着马车的启动,佐佐木到一也开始向着窗外望去,再次观察起了东京的街道。和他的老家相比,东京无疑是一座巨大的城市,而这两年里东京的人口增长就更加的迅速了。   战争景气带来的经济繁荣,使得东京的工业规模至少比战前大了三倍多。各种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东京各个街道上冒了出来,而全国各地的人员也拼命的涌向了这座城市,战前的东京人口约为200万,但是现在的东京人口据说已经快要接近400万了,短短四年内东京的人口就翻了将近一倍,这就使得东京的郊区迅速的膨胀了起来,江户时代的15城区现在已经只是整个东京的一部分了。   看着街道两侧低矮或杂乱的木建筑,那些临街摆放的商品和菜蔬的小商店,佐佐木到一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勃勃生机。当然,这样的东京给人的观感并不好,他在东京的这些日子,在报纸上看到的都是对于东京这座城市的不满评论。   哪怕是上海虹口事件传回国内的时候,报纸上依旧不忘刊登着挖苦政府的文字,“……我们的政治家总是喜欢高谈例如社会政策、劳工问题之类的阔论,但政治不该是这种玩意儿,至少应该先解决道路泥泞的问题,是即使下雨天也能有马车安全通行的道路。”   和明治时代的日本人将富国强兵视作事关国家存亡的头等大事不同,大正时代的东京民众最关心的只有两件事,如何赚钱和当前的时尚是什么。这让几乎封闭在社会之外的陆军军官佐佐木到一极难适应东京的风气,他有时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幕府时代的江户。   不过他倒也不是完全的不认同东京的新闻报纸,比如说报纸上评论的,“东京不是首都,而是一个大村庄,或者说是村落的集合……”   因为在乘坐马车的过程中,他已经感受到了道路的颠簸,甚至于因为车子的剧烈颠簸而整个人都被弹了起来,鼻梁狠狠的撞在了车厢的天花板上。捂着自己鼻子泪水直流的佐佐木,忍不住就咒骂了一声东京的官僚。不过看着马车经过的电车停车站时,他的心情又恢复了些。   急剧膨胀的东京人口,使得有轨电车成为了普通市民出行的唯一交通工具。但是电车永远都是满座的,在下班的高峰期,想要早点回家的公司职员和工厂工人,为了能够早一点回家就只能和野狗权夺食物一般,毫无道德心的强行挤上满是人的电车,哪怕电车已经满员想要离站了,他们也不肯放弃。   和乘坐在马车内的佐佐木到一相比,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沙丁鱼罐头中的沙丁鱼,完全丧失了自己的尊严。经过了无数次的颠簸和两次距离的同车厢天花板的碰撞,佐佐木到一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   付钱给了马车夫后,佐佐木到一便走进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内。浅草、上野、谷根千一带的下町地区,正是旧江户时代的文化娱乐中心,代表着江户文化的茶道、歌舞伎、花街游廓都在这片低矮的木屋当中。   这个时候也是下町地区一天的真正开始,街道两侧的楼上不时有美貌的少女对着佐佐木微笑或挑逗着,这倒是让佐佐木想起了他在满洲时热恋的那个艺妓,现在也不知对方在做什么了。   顺着街道走到了佐藤三郎带他来过几次的相熟的酒馆,店老板很是热情的招呼着他上了二楼的房间。这里的房间隔音并不算好,坐在房间内等待着佐藤三郎等人到来的佐佐木到一就听到了隔壁房间客人的谈话。   虽然不知道隔壁是什么样的客人,但是从对方的口音中佐佐木能听出对方显然是本地人。他在房间内等了约一个小时,隔壁的客人居然就没有聊过一句关于时局的话题,反倒是津津乐道于女演员松井须磨子和其老师岛村抱月的热恋绯闻,说了大半个小时。   “真是江户之子啊。”就在佐佐木到一在心中不满的评论时,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佐藤三郎带着几名年青军官走了进来,佐佐木到一认出了其中一位是自己的同乡酒井隆,他赶紧起身向着佐藤三郎问好。   佐藤三郎随口招呼着他坐下,自己却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并对着佐佐木说道:“不要拘束了,佐佐木中尉。今天是为你践行的日子,我们好好的乐一乐,这几天可把我们都给累坏了。   过去参谋本部上下都一心看着欧美,现在可到好,中国课已经快要成为二部的工作核心了。要不是太忙,今天本庄课长也是要来的,正好为你引荐一番。”   佐佐木到一楞了一下,他并不觉得本庄课长有必要应酬自己,这边佐藤三郎已经继续说道:“过去,参谋本部的前辈们都说,支那已经不行了,今后日本要关注的重点只有欧美,所以一流的人才搞欧美事务,二流以下的人才去搞支那事务。   好么,这才过去几天,这话就已经过时了。现在参谋本部都说,与其花费大量精力去关注远在天边的欧美,倒不如把精力用在我们的近邻身上,假如我们连我们的近邻都搞不明白,搞明白了欧美又有什么用呢?   佐佐木中尉,你可不要小瞧青岛领事馆的职位,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争取过来的。你这次中国出差,不仅仅要为参谋本部做事,更要为中国课调查情报啊,这正是本庄课长托我带给你的话。”   佐佐木到一顿时反应了过来,他赶紧低头诚恳的说道:“我一定会认真的完成本庄课长交代的任务,绝不会有推托的想法……”   在这群青年军官们的交谈阔论中,夜色渐渐笼罩了东京,下町地区则开始变得灯火辉煌了起来,佐佐木到一这一晚喝的酩酊大醉,连账都没结就倒下了。第二天他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新桥的住所,在他的房间内,佐藤三郎留下了一封信件。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佐佐木到一购买了8月6日下午从横滨前往青岛的船票,于是在东京又停留了两天处理了一些琐事。6日一早他便向旅店老板退了房间,然后便坐上了出租马车前往了东京车站,不过在路上他乘坐的马车被一队游行队伍给挡了半天,差点令他没有赶上前往横滨的火车。   佐佐木到一虽然因为行程的关系没有下车打听究竟,但是坐在马车上的他也听到了游行队伍呼喊的口号是,“打倒奸商,降低米价。”佐佐木到一在车窗前注意到,参加游行的人相当的杂乱,既有像是体力劳动者的人,也有穿着朴素的家庭主妇,而游行人群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在东京这个天皇脚下的地方,看到这样的一幕,佐佐木到一是感到愕然的,毕竟他此前在报纸上看到的,可都是战争景气给国民带来的各种“成金”新闻,而东京的冶游之地现在都是爆满的,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家花街游廓晚上会接不到客人。   不过佐佐木到一的马车夫看到的世界显然和他是不一样的,在等待游行队伍通过的时候,马车夫不无同情的对佐佐木说道:“军官先生,他们要么是刚刚来东京不久的乡下农民,要么是没有技术也没有房产的东京人,所谓的战争景气带来的好处可落不到他们的头上。   相反,从乡下来的越来越多的无地农民,却成为了他们这些体力劳动者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大量的农村人的涌入东京,使得这些底层民众的工资反而下降了。但是米价却一日贵过一日,去年底,米每升的价格不过12钱,但是到了前天一升米已经涨到了38钱了,今天的米价是一升41钱,这让老百姓可怎么维持生计?米价再这样涨下去,就连我们的日子都要难过了……”   佐佐木到一因为不知实情,所以当时并没有接这位马车夫的话,不过等到他坐上了火车并购买了几份报纸在车上阅读时,刚好看到了报纸上刊登了一名女工的来信。   这名女工在信中说:她的一家3口人每月只收入21到22元左右。因为米价腾贵,在付出米钱和房租后,全家的菜金就没有了。这样下去她们就无法养活自己,只能去东京桥自杀了,女工在信里的最后,痛苦的哀求着政府快让米商降低米价,好让她们一家人能够生存下去。   “真是一群无耻的奸商,帝国将士整天思考着如何捍卫日本人在海外的利益,而这些可恶的财阀却趴在了人民身上吸血,简直就是国之橐虫。”佐佐木到一看着报纸,心里充满了怒火,但是作为一名小小的陆军中尉,他除了对着空气发怒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佐佐木到一带着对皇国的忧虑登上了前往中国青岛的航船,但是因为米价引发的骚动,却从东京开始蔓延到了日本各地。一战景气给日本财阀们带来了大量的利润,但是对于日本的工人和农民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除了那些有着技术的高级工人获得了资本家给予的高额补贴外,普通的劳动者却被迫延长了劳动时间,普遍长达12-14小时,但他们并没有增加什么报酬。   因为米价的不断上涨,日本的物价已经比战前增长了2倍半,但是工人工资不过比战前增长了四分之一不到的样子,从购买力来看工人的收入明显是下降的。这还不包括,资本家动不动就以工作量达不到指标进行的罚款,在纺织工厂,工人每月的工资要被罚掉20-50%,远远超过了战时工资的增长部分。   至于农民过的比工人还差,农民不仅要缴纳给国家的重税,还要负担向地主借贷所要偿还的高利息,再加上日本关税保护带来的高昂工业品价格,使得许多农民最终不得不卖掉了自己仅有的土地,然后流亡到城市去打工,或是干脆沦为地主的佃户。   虽然1918年的气候很不错,对于日本农业来说是一个丰收之年,但是日本要参加远东干涉军的消息,上海虹口日侨同中国人的冲突事件,都被地主和米商用来制造了将要打仗的恐慌消息,他们大量的囤积着大米拒绝出售,却又阻止政府通过向海外购买粮食的决定,从而使的米价现在是一天一个价,几乎完全失去了控制。   本就因为俄国十月革命的消息,使的日本国内的左翼工人们蠢蠢欲动了,他们早在年初时就向苏俄人民委员会寄去了一封贺信,祝贺俄国无产阶级政权的成立,并表示了日本工人阶级对于建立一个无产阶级国家的向往。   十月革命之后,大坂、长崎的工人们都举行了游行示威,抗议政府对于工人阶级政治组织和活动的镇压行动。虽然日本共产党现在还只是在中国满洲活动着,但是其在国内的那些外围人士和工人中的积极分子,这一次都认为要借助群众对于米价的不满,发起一场大的联合各界的抗议行动。   8月7日,日本的米一升涨到了47钱,富山县的渔村妇女要求米商降价无果,冲击了米商的铺子,抢走了米铺内的存米,原本只是合法抗议的行动开始转向了暴力反抗。   8月7日到9日这三天内,富山县各地都出现了群众冲击米铺的行动。8月9日一升米涨到了53钱,外地的群众开始响应富山县的抢米行动。   8月10日到15日,从东北到西南的日本大小城市都出现了群众集会、示威游行,在大坂、东京这样的大城市内,集会的人群都开始超过了数万人。集会上人民的诉求开始从经济转向政治,不再仅仅要求降低米价,而是要求政府不得干涉俄国革命,降低工作时长,增加工人工资。   8月12日,神户的示威群众开始袭击大资本家的商店和住宅。铃本总商店、汤浅商店、神记冶钢厂、日本樟脑公司以及松方财阀经营的神户新闻社和高利贷者桥间的住宅等,都被群众捣毁或烧毁,因为警察对于示威群众的暴力镇压,使得市内大部分的警察岗亭和许多警察派出所也被愤怒的群众捣毁。   面对如此广泛的群众运动,寺内及其阁僚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而8月12日神户暴动的群众中被证实有水兵加入了群众的暴动行动,更是让寺内感到痛心疾首。“天皇的军队怎么能够反对天皇?”这是寺内听到这一消息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难以置信。   8月14日晚,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元老们终于坐不住了,于当晚同寺内及政党领袖原敬、加藤高明、犬养毅进行了紧急会晤,就当前遍及全国的“米骚动”做出对策。   在会上原敬毫不客气的对寺内内阁进行了批评,“年初的时候我就说过,切断中国米的输入对于日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地主的利益获得了保护,但是对于快速扩大的城市而言,米价的不稳定,实乃是祸乱之根。   我认为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万不可再操切行事了,否则只会更加的刺激人民,让他们把平日里的不满爆发出来,最后变成反对政府的暴力行动。   尽快的向海外购入粮食,并以政府的名义同各大财阀进行交涉,让他们拿出一部分利润出来填补购买粮食的资金,然后对国内的粮食价格进行限制,从而把米价回调到年初的价格。”   犬养毅和加藤高明难得的在一个问题上同原敬站在了一起,认为当前遏制米价恢复国内的安宁是第一位的,其他事情都应该靠边站了。   寺内正毅此时已经有所悔悟,他正试图说话的时候,却不妨被山县有朋截在了前面,“原敬说的确有道理,但这是收拾残局才用的上的策略,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尽快的把各地的暴动事件解决掉,以防止出现如俄国过激派运动对于国家体制的破坏。内阁应当承担起责任来,而不是在舆论的压力下后退,那只会更加的增添暴民们的气焰。”   寺内正毅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他知道山县让他承担起责任来是什么意思,就是出动军队镇压各地的暴动。但是,光是出动警察就已经让他被民众咒骂不已了,如果出动军队的话,显然他这个首相就做不下去了,民众会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他身上,到时还会有哪个政党敢同他合作呢?   只是在山县严厉目光的注视下,寺内正毅终究还是不敢违背对方的意思,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山县这才收回了注视寺内的目光,转头看向另一边三位政党的领袖问道:“那么对于参加远东干涉军一事,和对华关系的协调一事,三位是怎么看的?”   加藤高明想了想最先张口说道:“参加远东干涉军一事,最好还是重新考虑为佳。以国内民众的不支持,加上中国人对我们抱有的警惕之意,我们即便参加了远东干涉军,估计也是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的,最终不过是劳民伤财而已。至于对华关系上,则应当保持强硬姿态,不能让中国人以为我们因为国内的事务而无能为力了。”   山县把目光转向了犬养毅,这位和中国革命最为密切的日本政客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是否参加远东干涉军一事,我支持加藤的意见。但是在对华关系上,我觉得我们最好拥有软硬兼施的手段,不能一味的强硬,这只会令我们在中国的朋友也不得不背弃我们了。”   看到山县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原本并不想说什么的原敬,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远东干涉军还是应该参加的,国内现在政局不稳,我们就更加应该通过外交策略来平息国内的纷争了。   参加远东干涉军有两个好处,第一只要我们在干涉俄国革命中死伤人了,就能激发起国民对于俄国赤色政权的不满,那么那些鼓吹支持俄国革命的工人或知识分子就会被真正的爱国者所背弃,则国内的舆论界和其他社会阶层都会远离鼓吹社会主义的过激派分子。   第二则是,就目前欧洲的战场形势来看,协约国距离胜利已经不再遥远,为了战后能够和英法美三强国进行协调,保住帝国在东洋及太平洋的权利,那么尽一切可能的加入协约国的行动,这显然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当然,就目前远东干涉军所面临的形势,也不允许我们投入太多的力量。我看我们完全可以接受之前美国人的提议,派遣不到7000人的军队,或更小的编制,只要加入到干涉军中,然后同各国保持一定的交流就可以了。   至于对华关系,严格来说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强硬的手段去逼迫共和党,我们能够用强硬手段逼迫的只有北京政府或南方的冯国璋及地方军阀。那么请问,我们逼迫这些人,共和党会在乎吗?除了帮助共和党证明我们不可能做一个友善的近邻外,我不觉得我们能够用强硬的手段从中国得到什么。   我始终认为,对华关系要从多角度观察,和共和党的交往,同北京政府的交往,同冯国璋等北洋军阀的交往,同西南地方军阀的交往,同英法等国的外交协调等。脱离了这些交往的对象,谈什么软硬手段都只是白费力气……”   山县听完了三人的意见后就保持了沉默,似乎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不过这一晚的会晤还是让寺内内阁就平息国内骚乱获得了三位政党领袖的支持。   8月15日,在内阁的紧急会议上,寺内下达了全国戒严的命令,并命令军队开入各地的交通枢纽等主要城市进行平息骚乱。而在紧急会议结束后,外相本野一郎还给了寺内另一个坏消息,英国方面就上海虹口事件对日本政府进行了正式表态,认为事件的责任完全在日本方面。   因此英国驻华公使代表英国政府向日本发出了通牒,要求对虹口事件进行妥善处理,并赔偿中国居民和公共租界的损失。   寺内正毅有些茫然的看着外相说道:“这没有理由啊?英国人为什么要为了中国人得罪我们?要知道,我们才是他们的盟友,是我们替他们照看了在华的庞大资产。到底是朱尔典疯了,还是我疯了?”   本野外相低着头说道:“主要是西伯利亚地区出现了一点意外,俄国过激派不仅打下了萨马拉,还一举重创了察里津城外的克拉斯诺夫师团。现在莫斯科已经差不多解除了南方和东方一半的威胁。   而从萨马拉撤退到乌法的立宪会议成员委员会和其他几个地区的白俄地方政权,正预备同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合并,组建一个更具有广泛代表性的临时政府,以领导全俄的反苏维埃力量。   但是,我们现在都无法前往乌法,只有中国人和美国人在那里。如果我们不尽快和共和党达成妥协,那么对于俄国革命的干涉,将会完全被中国人和美国人所主宰。英国人和法国人认为这是不可接受的,因此他们才会急不可耐的希望我们向中国人妥协。”   寺内正毅思考了许久,最终看了看外面庭院内的景致决定道:“反正下了戒严令之后,国民也不会容忍我再干下去了,得罪一次是得罪,得罪两次也是得罪,那这件事还是我一起扛了吧。   你去同原敬商议一下,然后就照着英国人的意思去和中国人交涉。不过虹口事件我们可以忍,但是中国人想把渤海划到自家地图上去,我是坚决不同意的。   我们最多在进入渤海之前通知他们一声,至于说承认渤海是中国内海的事,不可答应。其他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北京城内初故宫之外最大的一座私人住宅大约就是故宫西北面的恭王府了,作为和珅的旧居和恭亲王奕訢的府邸,这座北京城内最大的王府,自然也是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不过现在的恭王府也同入土的满清王朝一样,不复当初的旧颜色,只剩下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花园和满目疮痍的老旧屋宇。   之所以会是这般模样,因为这座府邸在恭亲王之后就落在了庆王手中,这位和那桐合称庆那公司的大清亲王,以出卖官职时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而闻名在外。虽说大清还没有亡的时候,庆王和袁世凯简直就是一家人,但是等到满清灭亡之后,这位庆王还是很识趣的滚去天津隐居去了。   这位庆王于去年9月病死在了天津,虽然他有个儿子,但辛亥革命后一度躲在上海,生怕被革命党清算了。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签发了优待清室条例,他才敢回到天津。不过随着共和党在山东击败了北洋军,迫使袁世凯放弃了以武力消灭革命党的计划后,载振就觉得袁世凯这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也就没敢回北京去。   去年庆王病逝,载振得到了袁世凯的批示继承了庆王之位,但依旧没有回返北京打算,不过他通过友人听说共和党试图在北京寻找一处住宅办学之后,便痛快的把恭王府以每年一个银元的价格租了出去。   于是现在偌大的恭王府就成为了华北日报社、共和党河北宣传部、河北党校、河北教育出版社、北京工人夜校等一系列机构的驻地。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只占了这座大宅和花园的一小部分区域,不过也算是给这座旧王府带来了不少人气,不再如之前那么的阴气森森了。   后花园内被古木环绕的退一步斋,现在已经称为了华北日报社和新青年杂志社的编辑部,在绿荫的笼罩下,夏日的暑气并没有侵入到这里,报社和杂志社的编辑们则惬意的呆在这幢古建筑中审核着文章,耳中传来的只有知了不甘寂寞的鸣叫声,可谓是幽静之极了。   在华北日报社社长室内,邵飘萍正拿着一篇稿子对着陈独秀说道:“海军部的刘总长他们还真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看着日本人家里乱起来了,认为日本人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动军舰进入渤海了,就对外宣称要誓死保卫海疆,决不让日本军舰践踏中国的海权……真不知道他们之前都干什么去了,这摘桃子倒是比谁都快。”   穿着一身长袍的陈独秀温和的笑了笑便劝说道:“他们敢站出来摘桃子,总好过当缩头乌龟吧。至少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们总不会误听而逃了。”   邵飘萍楞了一下,顿时大笑了起来,“仲甫兄,你可真不厚道。不过说的也是,他们要是能够见贼才逃,也算是上勇了。甲午一战,算是把海军的脊梁骨给打断了。要是指望海军部这帮官僚去同英日海军争夺我国海疆的管理权,恐怕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了。”   陈独秀并没有接邵飘萍的话,他若有所思的朝着长春的方向望了望,虽然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堵砖墙,但他还是忍不住感慨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主席是不是开了天眼,观十方,如看自己的手掌一样。明明是被惊涛骇浪包围着一叶孤舟,但是他就能一眼看出前路在什么地方。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邵飘萍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说道:“幸好是如此,所以这一次北洋和国民党试图把不顾实际的挑起外交争端的责任推卸到我们头上,反倒是让群众再一次的信任了我们。这算不算是,他们搬起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上。不过你今天过来找我是?”   陈独秀马上说道:“两件事,第一件是蔡校长同意在北大成立新闻研究会,希望你能够每周去上一两天的课;第二件事么,是我收到了一篇文章,我觉得这篇文章更适合刊登在华北日报而不是新青年上,所以就拿过来给你看一看。”   “上课,没问题。就每周六下午好了。”邵飘萍欣然的答应了陈独秀,鼓动北大成立新闻研究会,也是为了从学生中吸收宣传新血,这是他从年初时就开始推动的事情。   这边从陈独秀手中接过了一叠稿纸,他就立的翻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的扫过了一页稿纸后,邵飘萍的脸上便认真了起来,花了数分钟看完了这篇文字后,邵飘萍忍不住拍了拍手上的稿子说道:“写的好啊,确实写出了我们当前土地改革中遇到的不少问题。   特别是这个:搞清楚地主和佃农究竟谁养活了谁,是推动土地改革前进的首要问题,不弄清这个问题,就不能让群众了解土地改革的正义性,也就让当前的土地改革沦为了历史上的均田地,则土地兼并的思想就不能彻底的在乡村中去除,则日后地主阶级还是要卷土重来的。   这个二十八画生是谁?能不能和他联系上?我想就土地改革的问题和他好好聊聊,就这些问题写个系列报道,也好给下面推动土地改革的同志们做一个总结性的报告。”   陈独秀下意识的抬起了手看了看手表,然后对邵飘萍说道:“他和我说将会在15日中午抵达北京,希望第二天下午去北大拜访我,今天是15日,那就是明天了……”   邵飘萍马上就决定道:“正好,明天我去拜会蔡校长,顺便和你一起见见他……”   笔名二十八画生的李润石和萧子升此时刚刚从火车上下来,站在前门火车站的广场打量着这座中国的古都。虽然这一路风尘仆仆,使得两人身上脏的有些不成样子了,广场上登客人的黄包车夫都没兴趣来搭理两人,但是李润石和萧子升的精神却相当的好。   李润石还有兴趣指着残破的城墙和身后的前门火车站对着身边的老友打比方说道:“当下的中国就是像是这座城池,你想要建设它,就要先破坏掉那些旧的东西,如果你不破坏这堵城墙,又怎么能够建立起这样一座现代化的车站呢?土地改革就是拆毁城墙的第一步,没有这第一步的跨出,我们就不可能往前走……”   萧子升却依然摇着头顽固的说道:“你都劝了我一路了,难道还指望用这样一两句话说服我吗?我还是认为,土地改革不必采用这么暴力的方式,要是当初把车站建在城外,然后乘坐马车进城,我们一样能够享受到现代交通的快捷,但却不必破坏掉这座城市的历史。   而且,我以为共和党并不是没有能力走第二条路,他们在东北不就没有普遍的采用暴力的土地改革吗?而是采用了赎买和公债置换的办法,我也没看东北出什么乱子啊。为什么就不能把在东北行得通的温和办法用在关内来呢?”   李润石顿时反驳道:“那不一样,关外地广人稀,共和党用公债赎买和置换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本钱,但是关内就不一样了,关内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有主人的,假如要把关内地主手上的土地赎买下来,政府根本付不出那么资金,而地主也不会接受没有价值的公债作为土地赎买的支付手段,那样的话不过是在给地主们联合起来反抗政府的机会。   因此,使用强制性的手段,一个地区一个地区的推动土地改革,就能最小化地主们对于土地改革的反抗。只要土地改革没有到自家门前,地主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站出来反抗。”   萧子升看到了身边走过的旅客朝着两人望过来的怪异目光,顿时就失去了和李润石继续辩论下去的勇气,他赶紧举起手做投降状:“润石,这个问题我们一会再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辆车去湖南会馆,先安顿下来洗个澡再说。这么多天没洗澡,我可真是有些嫌弃我自己了……”   李润石下意识的耸了耸背,然后点着头说道:“确实,我也觉得身上痒的很,先去湖南会馆……”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报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挥舞着报纸喊道:“号外,号外,英国公使宣布:虹口事件是一部分日本人被同盟国收买制造的事端,日中政府不应该为了这种事破坏协约国内部的团结……孙总统宣布:中日冲突对于东亚民族并无好处,两国人民都应当谨言慎行,等待政府的交涉结果……共和党吴主席谴责日本政府对于日本民众的镇压行动,要求日本政府正视人民的正当需求……”   “等一下,等一下,给我来一份报纸。”李润石顿时忘记了去湖南会馆的事,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叫住了报童,从他手中购买了一份华北日报。   就在李润石拿着行李和报纸同好友寻找着北京城的落脚点的时候,蔡和森正陪同着徐景魁抵达了奥伦堡,在这里同苏维埃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斯维尔德洛夫进行了会晤。   在斯维尔德洛夫担任共和党的中央委员时,徐景魁不过是其挑中的助手,对于这位拥有着非凡记忆力和组织工作能力的前上司,徐景魁抱有着十分的尊崇的,甚至还略带有一丝紧张。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显然要比他放开的多,早了一天抵达的斯维尔德洛夫来到了车站迎接他,并在见面时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真高兴再见到你,徐。这让我想起了和中国同志一起工作的快乐时光。感谢你们对于俄国无产阶级的支持,让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列宁同志让我代他问候中国同志还有吴川同志的健康。”   徐景魁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回了斯维尔德洛夫一个热情的拥抱后,便同样热情洋溢的回道:“吴川同志也让我代他向列宁同志及俄共布的同志们问好,并祝苏维埃俄国早日取得对内外敌人的胜利。我们无比期待,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在俄国建成。”   斯维尔德洛夫马上接道:“那也是我们的愿望。不过我这次过来,是希望能够从中国同志这里获得更多的援助的。”   徐景魁下意识的回答:“吴川同志嘱咐过我,只要我们有的,只要俄国无产阶级需要的,我们没什么不可给的。因为当前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重心就在俄国,只有先解放了俄国无产阶级,我们才能解放世界其他地区的无产阶级。”   斯维尔德洛夫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的柔和了,他一边邀请这徐景魁向车站外停着的马车走去,一边回应道:“列宁同志也是这么认为的,俄国无产阶级的解放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中国、日本、欧洲,然后是美国,我们总会把那些资本主义送回地狱里去的……”   斯维尔德洛夫要求从中国这里获得更多的援助并不是一句空话,虽然之前克拉辛同共和党签署了一笔4亿美元的贷款,其中军事装备订单3500万美元,交通设备及机器配件4500万美元,剩下的3.2亿美元原本是用来订购机器以恢复战后的国民经济生产的。   但是,左翼社会革命党掀起的叛乱让人民委员会意识到,他们还需要进口一些农业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以满足农民的需要,以维持城乡之间最基本的商品交换,否则他们也就用不着考虑战后的国民经济建设了。   徐景魁在马车上拿到斯维尔德洛夫交给他的物资清单时,看到那些数字也是相当吃惊的,他下意识的读了起来,“割草机25000台,马拉耙10000台,清粮机20000台,犁25万台,细绳90万普特,生铁100万普特,棉布20亿俄尺,白糖500万普特,靴子……”   手上的文件还没有看完,徐景魁便忍不住抬头看着斯维尔德洛夫,似乎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斯维尔德洛夫坦率的对徐景魁说道:“是的,现在的苏维埃俄国已经站在了经济崩溃的边缘,假如不是之前你们通过转运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物资来接济我们,上个月西北地区的城市里就要饿死人了。   没有粮食,我们就养不活工人阶级;没有原料,我们就没法生产出工业品去同农民交换粮食。波兰、乌克兰、立陶宛、白俄罗斯、芬兰这些地区的失去,使得我们过去的大部分原料产地完全失去了。想要重新建立起新的原料产地和运输计划,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任务。”   徐景魁怀着沉重心情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时刻,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和后方联系。这样大的物资生产量,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而且西伯利亚铁路的运输能力能否支持这样大的物资运送我也有所怀疑。最后就是,要如何瞒过协约国的监视,把这些物资送到你们手中也是一个问题……”   斯维尔德洛夫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认真的对徐景魁说道:“我不会和你说什么客套话,因为这关系到俄国无产阶级的存亡,我没有这个权力在这些要求上后退。但是我想对中国同志说,俄国无产阶级是不会忘记中国同志对我们的援手的,不管你们送来多少物资,我们都只有感激……”   徐景魁的心中也是沉甸甸的,他来之前虽然已经想过俄国无产阶级正面临着一个艰难时刻,但是面对吴川对于俄国革命的乐观,他一直都以为这个艰难时刻也就相当于日本人和满清政府联手进攻革命委员会的程度,他真没想到俄国的无产阶级已经把一只脚踩在了坟墓中。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随着日本国内爆发的“米骚动”运动遍及日本列岛,日本这届内阁也失去了和共和党就远东干涉军组建及日本在华特殊地位的争执欲望,而中国军队仅仅用了不到两周时间就控制了西伯利亚铁路大部分路线,迫使沿线的捷克军人和俄国地方势力被迫接受了中国军队所建立起的新秩序,从而让英法感受到了危机。   英国人是出于担心美国政府借助共和党的军事力量直接进入中亚,从而破坏了英国对于中亚地区的控制计划。在俄罗斯帝国倒下和自由俄国的分崩离析后,俄国几乎在所有的传统势力范围内进行了后撤,对于英国来说接手俄国势力衰退的地缘外围区域,已经是一个不加掩饰的阳谋了。   而对于法国人来说,随着德军在西线从7月开始转攻为守,美国参战部队不断在法国的大西洋港口登陆,法国上下已经对这场战争的胜利不再有什么怀疑了。法国的政治精英们开始为战后的欧洲进行布局了,彻底的削弱德国使之不能复兴,并重新建立起一个和法国结盟的俄国,这就是法国人为战后设定的目标。   英法虽然还视彼此为盟友,但是双方对于战后欧洲的规划却并不一致,但是有一点双方的看法却是一致的,那就是限制美国在欧洲事务上的影响力。虽然威尔逊总统认为,战后的世界应当变的更加自由一些,各国不应当对他国的资本设限,但是英法却并不这么看,他们不觉得自己牺牲了数十上百万人民,仅仅是为了让美国资本来统治这个世界。   美国人在比利时打着赈济饥饿的比利时人民的口号,不停的向欧洲人民宣扬着美国的价值观,试图证明这场战争是起源于欧洲的帝国主义对于世界的垄断,是法兰西民族、德意志民族、英吉利民族对于其他弱小民族的不公对待,只有在战后建立一个民族平等的新欧洲,才能遏制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   这种反帝国主义的民族平等观念,哪怕只是在白种人内部的民族平等,也极大的动摇了英法赖以统治世界的种族观念。英国和法国殖民者过去一直宣称,他们之所以能够统治地球上如此广阔的土地和各种各样的民族,完全是基于英吉利和法兰西民族对于世界文明的贡献,正是在他们的领导下,世界各地的低劣民族才能够享受到文明之光。   在这样的种族观念下,美国是不能称之为一个独立民族的,自然也就不可能领导世界。即便美国帮助协约国打赢了这场战争,依然改变不了美国只是一个比有色人种稍稍出色一些的“杂种”国家,美国的科技和工业完全是来自于欧洲文明的馈赠,美国只是欧洲文明衍生出去的边缘之火罢了。   因此,英法都不能忍受美国试图干涉欧洲战后事务的计划,并成为欧洲领导者的角色。在这之中,美国通过远东中国这个立足点,向俄国进行势力扩张的行动是最令英法感到紧张的。毕竟在西欧地区,英法还能够对美国的行动加以控制的,但是在远东现在的英法则真的力不从心了。   印度农民的起义已经极大的拖累了英国在中亚及外高加索地区的行动,而中日之间爆发的冲突,又再一次将英国在远东的回旋余地进行了缩小。就连英国在华最为长久的公使朱尔典都向伦敦哀叹道:“不管是日本还是中国,其政治和经济力量的增长都大大的超过了战前的实力,而相对于战争爆发以来帝国在亚洲地区的力量收缩,两国的外交政策正在远离帝国在亚洲制定的国际秩序。”   英国已经无法坐视中国继续向美国靠拢的外交道路了,特别是在传出了美国试图和中国一起修建连接满洲-蒙古-新疆-中亚-外里海的欧亚铁路桥的消息后,英国和法国的在华外交官就更加焦虑了,他们一点也不乐见这条铁路的完成。   而想要阻止中美在这条铁路上的合作,首先就是要让远东的局势先恢复到各国协调合作的状态。共和党现在借口和日本的冲突无限期的推迟了远东干涉军的成立,却又打着解救捷克人的名义快速的控制了西伯利亚铁路沿线,这摆明了就是想要排斥其他国家进入这一地区,将之变为共和党和美国的势力范围么。   英国人是最为反对共和党现在的举动的,因为英国在新疆和西伯利亚地区都有着大量的利益所在。英国在新疆的利益,主要还是为了防备俄国人从新疆地区进入西藏和阿富汗地区,从而对印度造成威胁。而在西伯利亚地区,则是存在着大量的经济利益了,因为从战前到战争爆发的初期,英国资本家就获得了对西伯利亚地区的矿产资源进行投资的机会,这一地区的外国资本占第一位的正是英国资本。   但是现在,共和党和美国人一边图谋修建从蒙古进入新疆的铁路,这必然会破坏英国控制新疆的图谋,从印度走传统商道进入南疆,并不比中国通过河西走廊进入新疆轻松多少,虽然路途上要近的多,但是每年能够通行的时节也就是夏季短短的三四个月。   因此英国人一直反对中国修建从内地到新疆的铁路,甚至还逼迫清政府接受了这一条。但是在现在的这个局势下,英国人却不敢向共和党进行强硬的抗议,因为朱尔典生怕这会让共和党进一步靠拢美国人,从而把英国势力从新疆地区完全的排斥出去。   作为一名帝国主义的外交官,朱尔典很清楚,抗议是取代不了军事力量的威慑的。如果他只能对共和党不断的重复口头上的抗议,却毫无实质性行动的话,只会激发共和党更大的野心,到时连英国在长江流域的利益都要遭到挑衅了。   因此他只能选择尽快的建立起一个能够约束住共和党行动的亚洲国际新秩序,在这个新秩序的框架内同美国、日本、法国达成一致意向,从而控制住共和党在这一地区的独走。   相比起英国外交官在对华事务上的焦虑,北京政府对于亚洲事务的一片茫然,东北的共和党却依然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施政,并没有对外部的这些风风雨雨感到什么困扰。   7月在长春结束的首届东亚运动会,不仅给共和党带来了巨大的声望,还极大的促进了长春城市的建设发展,按照宋云桐对于这届运动会的经济评价,“长春市为召开运动会投入的市政建设,至少在这场运动会中收回了一半的投资,这还不包括运动会附带的社会效益。”   确实,在这场运动会之前,长春这座城市并不怎么出名。但是现在,不仅有人开始慕名前来游玩,还引来了许多投资,长春城市建设债务的压力,在这场运动会之后陡然减少了许多。   对于现在的共和党中央委员们来说,对于北京新政府的不满、同日本的冲突、对俄国革命前景的担忧,现在都让位给了革命委员会的内政改革。   虽然共和党没有选择在袁世凯之后入主北京,但是共和党的力量却并没有因此停留在关外,而是随着灾害治理、土地改革和工业建设进入到了华北乃至西北地区。   比如带着不安心情进入陕西的张绍曾,按照他在满清时代对官场留下的印象,在朝廷力所不及的边疆区域,朝廷任命的地方大员基本很难获得地方势力的认同,政令不出官署基本就是正常操作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能够在表面上维持对中央的服从就已经算得上是温良了。   只是当他在8月3日在西安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三秦父老的热情迎接,丝毫没把他当成是外人。在火车站迎接他的李仪祉解开了他的疑惑,“洛阳到西安的铁路修通之后,西安运输棉花到南通的运费就从每担10元降低到了每担1.04元。   去年棉价甚高,今年省内大量耕地改种棉花,眼看着新花长势良好,供销社和外地棉商纷纷入陕收购,一担皮棉已经从去年的24元涨到了25、6元,陕西父老怎么能够不欢迎共和党呢?   再加上,大家都听说了,共和党不仅要修通西安到兰州的铁路,还要修建西安经汉中到成都,西安到榆林、山西的铁路,和投资兴建关中水利。大家现在都把张委员你当成了陕人的再生父母,哪里还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你呢?”   张绍曾于是给长春发电报说,“陕人并不难治,只要我们多修路,多修水利即可。而只要农业有利可图,则关中的鸦片种植也可尽快铲除了。”   关中八百里秦川,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不仅适合于农业,同样也适合于鸦片种植。陕西的鸦片种植从晚清开始就相当的猖獗,几乎没有一个县不种的,晚清时陕西一省的鸦片产量就占到了全国的六分之一,当地有“十个陕西人,十一个大烟鬼”的谚语。   镇嵩军在河南靠鸦片种植养活军队,陈树藩等陕西军阀同样是不甘落后的。陆建章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在陕西搜刮到上千万元家私,大多是靠着从鸦片种植及贩卖中抽税得来的。对于共和党来说,消灭鸦片经济不仅仅在于改善地方上的农业经济,同样也有切断军阀财源的意图。   因此吴川和张绍曾就陕西事务交换意见时,就着重强调了对于陕西鸦片经济的打击,要从地方军阀手中夺取对于乡村的控制权,就不能让陕西继续成为鸦片王国。   于是同时,共和党对于革命委员会在地方上的行政单位也开始了调整。随着共和党势力向华北地区的拓展,原先在关外的行政管理方式就有些不大适合了。   在关外,共和党是先通过建立国营农场和大工业来控制乡村和城市经济,从而再控制地方上的行政管理,革命委员会虽然吸纳了不少民主人士,但是因为共和党控制的公有及集体经济成分完全压倒了私有经济,因此革命委员会中完全是共和党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   因为分散的私有经济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共和党集中公有及集体经济的资源投入到既定目标上,失去了经济上牵制共和党的能力,军事上又被共和党完全垄断,那么在政治上他们就只能从属于共和党了。   但是关外的模式却不能简单的在关内地区进行复制,就如同宋云桐所说的:“河北地区一般要5亩地才能养活一个人,但是河北的人均耕地也就4亩。山东、河南地区大概4亩地可以养活一个人,但是这两省的人均耕地都在3亩上下。   因此我们不管如何对土地进行重新分配,都没有办法在关内建立起以国营农场为主体的农业。而关外的集体合作社即便建成了也远远不及关外的集体合作社,因为关外的集体合作社人均土地至少是关内集体合作社的5倍以上。也就是说,关内的集体合作社在短期内不会提供过多的富余农产品给我们,因为他们会把大部分农产品用于改善自己的生活。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内乡村的富农才是最有可能在短期内增加提供农产品的人群,也就是说我们不应该过大的扩展在乡村中的打击对象。至少在关内的工业基础完成以前,我们还需要乡村提供更多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以供应市场,否则我们就不得不从关外调拨粮食入关了。   根据东北这些年的发展经验,华北的工业化一旦进入提速阶段,东北的粮食产能未必能够满足快速扩大的城市人口需求。特别是在当前这样的局势下,粮食储备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宋云桐的主张还是获得了不少党内同志的支持的,特别是他们也担心被苏俄拖入到对帝国主义的战争中去。日本人的咄咄逼人之势,令不少党内同志感受到了战争迫近的威胁。虽然梁廷栋、李大钊等人并不认同宋云桐对于乡村改造的妥协立场,但是面对苏俄政权岌岌可危,日本又协同英法试图出兵西伯利亚的势态,他们也只能认同了对于关内革命委员会各级编制的改革。   到了八月中旬,共和党的外部环境终于有所改善的时候,对于革命委员会体制的改革方案也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草案。虽然是宋云桐提出的主张,但是草案的拟定却主要是梁廷栋和计划委员会负责。这一草案的重点,其实是对于县以下行政单位的调整和建设。   革命委员会在关外依赖于大工业和国营农场,能够快速的对地方行政事务进行管理,是依赖于党在大工业和国营农场内的健全组织。但是在关内就行不大通了,因为关内的大工业还没有建立起来,而国营农场又缺乏条件,至于各类集体合作社,在形式上又过于分散了,很难进行有效的管理。   对于这一点,梁廷栋和李大钊也是深有感触的,他们认为,“虽然关外地广人稀,看起来要比关内的行政管理更为麻烦。但是关外的铁路网、公路网、邮政系统、通讯广播系统极大的改善了管理环境,使得关内需要三五个人数日才能完成的对乡村的宣传通讯工作,在关外只需要一个播音员广播上十多分钟就完成了,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为了能够提高关内革命委员会的行政效率,让党的政策和指令更快速、更有效的深入到基层去,梁廷栋和计划委的同志也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先是收集关内各省各县的资料,然后再根据国外及地方上的经验,完成了这一版的草案。”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1912年北洋政府颁发《中央行政官官等法》,废除了历代以来的9品18级文官制度,但依然保留了文官等级品位分类制。该法将行政官员分为了特任官、简任官、荐任官和委任官4级,除了委任官由主管长官直接任命外,其他三类都必须经过大总统任命。   1914年12月15日,北洋政府又公布《文官任职令》,将所有文官(包括司法官)一起列入4级序列,算是彻底废除了历代官吏之间泾渭分明的局面。   虽说袁世凯对于官制的修改,其目的是为了巩固其大总统的职权,但是在客观上却也废除了历代封建官制遗留下来的恶政。   比如,满清时期在地方上的衙前小吏,这些人正经登录胥吏名录的其实不多,大多数是无有俸禄的白手,但是他们在乡民面前却代表着官府,因此常常依仗着胥吏的身份敲诈百姓。   光绪朝的游百川就说过:或贴写或挂名,大邑每至二、三千人,次者六、七百人,至少不下四五百人。因此郭嵩焘曾说过:本朝实与胥吏共天下耳。   其次则是幕宾,也就是俗称的师爷,清代凡官员必有幕宾替其掌管钱粮、刑名和公文诸事,没有幕宾的官员,在官场上是没法干下去的。   因此,满清时虽然号称911名国人养一名官吏,但实际上是远远超过的。袁世凯颁发官制废除了这些恶政,也算是表面上极大的减轻了民众的负担。   比如民国建立之后,县衙六班公房改为县公署二科、三科或四科,二科者:总务、财政;三科者:总务、内务、财政;四科者:总务、教育、财政、实业。县公署内再无白手和幕宾,皆为国家财政给养之官员或公职人员。   无锡县,公职人员不到300人,整个县的人口超过90万人,相当于一名公职人员管理着3200余人;河北盐山县公职人员38人,全县人口14.8万,相当于1名公职人员管理着近3900人……   通过以上这些县的数据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民国建立之后,中央政府在地方上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削弱。除了靠近通衢大道的大城市外,较为偏僻的地区,县公署只能依赖于地方乡绅对地方进行治理,若是当地乡绅势力较为强势,则县公署几乎无公可办。   我们在山东、河北、河南等地推动的土地改革运动,除了在经济上打击了地方豪绅大户之外,也取得了对于地方势力在政治上的打击。但是,在对地方豪绅大户的打击之后,乡村也出现了权力的真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填补这一权力缺失,那么不是被地方政府窃取了我们的果实,就是有新的地方势力的崛起。   有鉴于此,我们经过了充分的调查和考量,认为应当在县一级建立革命委员会监督地方政府施政,并直接对乡村进行控制。对于乡村的控制,实质上就是建立新组织以取代过去地方豪绅大户在乡村扮演的角色。   那么这些地方豪绅大户过去在乡村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类:协助政府征收赋税,调解村民之间的纠纷,对于地方公共事业的领头发起作用,代表政府向村民宣告政府颁发的法令政策和组织劳役、兵役等。   因此我们认为,在最基层的乡村应当建立以集体合作社为核心的行政村区域,然后在行政村和县一级革命委员会之间建立沟通上下的行政机关,比如乡、镇机关。   这些乡镇机关应当设立:生产合作、文教卫生、治安保卫、人民武装、民政、财粮、司法调解等工作委员会,考虑到财政上的压力,工作委员会最好不要超过7个,个别中小地区的乡镇可以采取兼职方式压缩部门。按照现在关外每名公职人员对应600名群众的比例,我们应当分阶段的增设编制,使关内的公职人员及群众比例接近这个比例。   另外,行政村的干部建议以不脱产为好,乡镇干部则视情况而定……”   听完了计划委员会委员杨铨的汇报后,吴川并没有立刻发表什么意见,而是转头向坐在另一边的梁廷栋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梁廷栋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就行政编制方面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对于干部的培养上我觉得,现在的方式存在着不小的毛病。我们现在过于注重对青年学生和军队干部的培养了,对于工人干部的培养完全不够,这恐怕很难体现无产阶级的先进性。   而城市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干部对于农民和工人出身的党员干部颇有居高临下的作风,认为这些党员干部缺乏知识和文化素养,完全不能胜任专业的工作,让他们负责一项事业,就是外行领导内行,错漏不断。而工农出身的党员干部则认为,这些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干部完全是官老爷的作风,是在搞知识分子的小圈子。   我认为双方的分歧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会造成党的内部分裂。就比如说这次华北地区的土地改革,我们虽然取得了不少成绩,但同时也爆出了不少问题。   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干部在土地改革运动当中显得过于理想化和天真化,因此常常出现了被地主豪绅蒙蔽的现象;工农出身的干部虽然对土地改革运动充满了热情,但是基于朴素的阶级情感,又往往会不自觉的扩大打击目标,从而偏离了中央所制定的土地改革总路线。   而土地改革还只是阶段性的任务,我对于新的行政体系建立后,这一体系下是否能够真正的弥合内部党员干部的分歧,和确保我们的干部是否能够完成中央所要求的工作,我感到有所焦虑。”   吴川只是注视了一会梁廷栋,又看向杨铨问道:“杏佛,你怎么看廷栋同志所担忧的事?”   虽然在1910年就加入同盟会,也在东北独立后第一时间加入了革命委员会,不过杨铨对于社会主义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在美国留学期间他倒是对于美国政府的行政系统颇感兴趣,花费了不少精力进行过研究。   因此对于吴川的提问,他第一反应并没有往政治上进行考虑,而是直接从行政组织上进行了思考,因此他不假思索的就回道:“外行领导内行,这在国外本就是一个普遍现象,比如美国的各行政部门几乎都是外行领导的,上一届的海军部长被任命前不过是一个记者而已。   更何况,我国的共和体制也好,革命委员会体制也好,过去从来没有在中国出现过,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些体制都是新事物。哪怕有些人在国外研究过共和体制,他们也不过是盲人摸象,未必就真的对共和体制有多么深刻的了解。   因此,我认为外行领导内行这是一种极为正常的现象,我们应当考虑的不是消灭这种现象,而是如何规范外行领导内行的行为,使之不脱离组织的施政目标。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完全可以仿照美国政府的行政体系,对于组织的领导方式建立起一套行动规范。比如,我认为:第一部门领导不能越过下级发号施令,对于一个不了解部门业务的外行来说,这是制造一系列问题的开端;第二部门领导应当承担起和其权力相对应的责任,不能把自身的责任推给下级;第三……”   “第三是什么?”听到杨铨突然停顿了下来,吴川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声。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杨铨终于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说道:“个人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我以为这是组织能够正常运转的前提。”   一旁的梁廷栋瞄了一眼杨铨,但并没有说话。吴川只是沉默了数秒便点了点头说道:“杏佛说的这三条组织原则,我看确实可行。我的建议是这样,第一党校内要增加行政管理的相关课程,这一课程的教科书,杏佛你可以组织人编写一本,到时交给我审核;   第二党内现在存在的这种分歧,我看还是处于人民内部的矛盾,解决这样的矛盾要依赖于政治教育和风气整顿,廷栋,你和周泽春委员碰一碰,要求各党支部开展一场批评和自我批评运动,先进的同志要帮助落后的同志解决思想问题。同志们的帮助还解决不了的,组织再考虑出面挽救,组织也挽救不了的,那么就只有劝退。”   梁廷栋和杨铨都是心头一惊,梁廷栋虽然是最先提出干部问题的人,但是对于吴川的果断作风也还是有些打鼓的,虽然他提出问题的意图就是希望能够让吴川拿个主意。   就在吴川办公室内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张云荣敲门进来向吴川报告道:“马上就五点半了,您和周树人先生约定的晚宴时间快到了,要现在准备车子吗?”   吴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向着两人说道:“你们晚上要是没事,不如和我一起去吃饭。”   对于吴川的邀约,梁廷栋想了想才回道:“太炎先生在不在?他在我就不去了,他现在一见到我就想让我给他拨款修文学院的教学楼,我真吃不消他。”   吴川只能摇着头对杨铨问道:“那么你呢?”   杨铨也赶紧摇着头说道:“我得尽快回去把今天的讨论结果整理出来,然后编制正式报告提交中央委员会审核。”   吴川于是便放了两人离去,自己带着张云荣去厚德福饭店了。周树人来东北已经有10多天了,从沈阳开始他就一站接一站的对东北城乡各中小学校进行了考察,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是他也看出了不少东西。   抵达长春后,他除了拜会自己的老师章太炎之外,便是拜会了共和党及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应该来说同吴川的见面他还是感到比较舒心的。   虽然吴川没有立刻答应他提出的教育发展计划,因为东北的财政年度是从今年三月到来年三月,和北京的从今年六月到明年六月不同,革命委员会今年的预算早就已经计划好了,没办法再进行大的调整了。周树人能够看得出吴川并不是在搪塞自己,因为这一路的中小学校基本能够确定共和党在教育上的投入确实比北洋政府肯花钱。   对于看的入眼的人,周树人还是肯放下身段应酬一二的,因此这一晚上的聚餐也算是宾主尽欢了。吴川难得放松一晚,没有再考虑什么政务,当然在周树人和章太炎谈起魏碑和古籍时,他也只能乖乖的坐在一旁倾听了。   第二天一早,他略略起晚了一些,这个时候宋云桐已经上门了。吴川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在餐厅里和宋云桐碰了面,他一边喝着玉米粥,一边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   刚刚喝了一碗粥的宋云桐舒服的晒着早上不甚热烈的阳光,向着吴川说道:“我一会要去沈阳,检查一下辽宁的财政和税收工作,所以想着先把工资调整计划报给你。”   吴川一边取过炸的酥脆的油条,一边说道:“那你先简单的讲一讲吧,一会我慢慢看就是了。”   宋云桐于是从皮包中取出了文件,翻开后念道:“今次的工资修改,主要是针对军队和政府部门,也考虑到了全国统一后的问题。总的来说就是工资体系更改为行政24级,24级为最低,参照对象是政府部门的初级办事员和军队中的准尉,月薪为28元……最高一级,参照对象是总统和军事委员会主席,月薪566元。   工龄工资和军中对应级别的供给制依旧保存,总的来说军官的工资增长幅度不大,不过政府部门的工资有较大的增长。不过通过对批发价格和工人工资增长的情况加以对照,财政委员会认为这样的调整应当是可以接受的,而从我们的财政状况来看,也是负担的起的。”   吴川歪着头心算了一下,才说道:“我记得没有调整之前,最低一级和最高一级的工资好像没超过10倍,这调整之后已经超过20倍了?”   宋云桐只能苦笑着说道:“可是和北洋的官俸差别相比,我们已经进行了相当的压缩。袁世凯给自己定的年俸是36万,此外一年还有公费150万元,交际费54万元;给副总统定的是年俸12万元,一年交际费24万元;国务总理月俸1500元,各部总长月俸1000元;简任官12级,从600元到50元;县内的办事员是8-10元。   就算主席您克勤克俭,但是也应当照顾一下这些旧体制的官员啊,因为我们现在还用的上他们。现在这个工资表,已经是尽量的增加底层公职人员和削减县知事以上人员的工资数额了。”   吴川沉默了下去,很快就问道:“那么财政委员会把我定了几级?”   宋云桐刚想说一,但到了嘴边却说道:“定了2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2级也高了,定3级吧。说实话,在这个位置上我要这么多工资干嘛,想花钱都没机会。”   宋云桐有些愕然,虽然知道吴川说的是事实,但他还是劝说道:“袁世凯宣布节俭,也不过是把月俸按照八成实发,公费降到月支4万,您如何连个2级都不能拿?”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可不是袁世凯,我也不愿意学他……”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俄共布驻华代表克拉辛花了20天时间,终于在8月17日抵达了莫斯科。当天晚上他就获得了列宁的接见,虽然他第一时间就把吴川写给列宁的信件交了出来,但是列宁到并不急着看信,而是就远东的局势仔细的询问了克拉辛。   虽然克拉辛一直保持着向莫斯科定期汇报的习惯,但是在列宁看来,人民委员会对于共和党及中国的情况了解的还是太不够了。如果说,在十月革命之前,包括他在内的老布尔什维们,都把欧洲革命的胜利希望放在了德国的无产阶级身上,在他们看来俄国的革命不过是一场预先的演习罢了。   但是随着十月革命之后的欧洲形势的发展,列宁已经有所预感,也许德国革命的高潮是不大可能出现了,因为直到今年六月,德国还在西线发起了进攻,这完全不像俄国在战争的后期,士兵对战争已经充满厌恶,国内反战的舆论占据上风的情况。   这样一来,俄国革命也许只能依赖于俄国无产阶级自己的力量去战胜帝国主义的干涉了。不过列宁并不会把这个判断告诉给党内的同伴,以避免打击党内原本对于战胜帝国主义就不够信心的同志们,于是中国同志对于俄国无产阶级的支持,在政治意义上就被提高了。   正因为党内不少高层知道中国同志并没有放弃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支持,使得这些党员们对于革命胜利的信心总算是维持了下来,特别是在萨马拉和察里津战役的胜利后,从察里津到莫斯科的铁路路线重新被打通,从南方来的粮食运抵了莫斯科,这极大的鼓舞了原本士气低落的莫斯科工人和市民们。   在意识到也许可以依靠中国方面的支持度过这个革命之后最为艰难的冬天,列宁就忍不住想要对余粮收集制进行调整了。从7月开始的余粮征集行动虽然保住了城市居民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支持,但同样也破坏了人民委员会和农民之间的关系。   当然,从二月革命前后开始,俄国的乡村就处在了一种极为复杂的局势下。既不像社会革命党人所说的,农民是革命的主导力量;也不像白卫军说的,农民是反苏维埃的;也不是布尔什维克所宣言的,农民是工人阶级的坚定盟友。   谈到俄国的乡村就不得不谈到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将原本的贵族地主-农民组成的乡村,改造成为了贵族地主-富农-农民的三元结构。在斯托雷平之前的土地改革中,贵族地主实际上已经把多数土地交给了村社,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则是从村社中划分出了富农这一阶层。   二月革命前后,直到十月革命前乡村农民的暴动,实质上主要针对的并不是贵族地主,而是富农这一阶层。因为对于这些留在村社里的贫苦农民而言,富农更像是一个盗窃了他们财富的小偷,其次才是对地主占有公共土地的不满。   十月革命之后,俄共布采取的就是承认这些贫苦农民的做法,承认他们收回富农的土地再由村社进行重新分配的行动是合法的。反倒是社会革命党人,在富农和村社农民之间摇摆不定,他们一边承认村社农民的要求是正当的,却又反对村社农民强行收回富农的土地,因为富农正是社会革命党的主要支持者。   萨马拉科穆奇民兵的主力就是富农,因此一开始还认同社会革命党的农民们在得知,社会革命党反对人民委员会的目的,是要帮助富农收回土地之后,很快便成了科穆奇民兵的反对者。   明面上,科穆奇民兵对抗的是服从于人民委员会的红军,但是在乡村其实已经变成了富农和村社贫农之间的对抗,至于地主们反倒是成为了旁观者。虽然人民委员会所颁发的征购粮食法令和之后的余粮征集制并不能获得村社贫民的支持,但是相比起想要夺回家产的富农,村社贫农还是认为人民委员会至少更加值得支持。   因此面对人民委员会派出的各支征粮队伍,村社贫民很快就把这些征粮队伍引向了富农阶层,依靠着红军的力量粉碎试图恢复革命前乡村的富农及地主阶层。而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富农的积蓄也要比贫农多的多,征粮队伍从一家富农手中获得的粮食至少抵得上十家甚至更多户贫农的家庭积蓄,这大大的降低了乡村的抵抗情绪。   列宁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将余粮征集的对象主要放在了富农身上,从而和村社贫农结成了同盟。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方式不过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因为在这样的搜刮下明年的粮食产量必然会极大的减少,因为富农会在今年大部分破产,无力再耕作多余的田地。   只要有机会纠正这样的政策,列宁自然不会放过。中国的援助虽然看起来很好,但是他要弄清楚中国方面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力量帮助苏维埃俄国度过这样的混乱,还有就是吴川及共和党的政治立场究竟是什么,他不能把俄国无产阶级的前途寄托在吴川个人对于社会主义的好感上。   列宁足足和克拉辛谈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凌晨才让他去休息。而第二天将近中午时,列宁又叫上了捷尔任斯基和克拉辛谈论起了吴川给自己写的信件。   虽然只休息了极短的时间,但是列宁的精神看起来依然旺盛,甚至还要比克拉辛更好一些。他把信件的内容简略的对着两人念了念,然后才评价道:“吴川对于德国结束战争的几种选择的判断,和我的看法差不太多。   不论是德国资产阶级为了防止爆发革命选择突然的对协约国的媾和或投降,或是德国资产阶级寄希望于替协约国剿灭东欧及苏维埃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以换取协约国对德国战争责任的赦免,我认为这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吴川对于协约国方面的判断,却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他认为,协约国会假装接受德国的媾和条件解除德国的武装,然后变媾和为德国的无条件投降。当德国政府宣布放下武器的那一刻开始,德国的资产阶级就不可能再强求德国的民众对出尔反尔的协约国抵抗下去了。   德国的资产阶级将会因此背上背叛德国人民的骂名,因此德国的无产阶级领袖应当更加的小心,德国资产阶级将背叛德国人民的罪责推卸到他们头上,从而混乱德国民众对于战败责任的认知判断。而在德国人民没有对资产阶级的欺骗完全觉悟之前,德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就不可能获得成功,只会成为德国资产阶级同协约国讨价还价的条件。”   捷尔任斯基和克拉辛对于吴川的判断都有些不确定,比如捷尔任斯基就很怀疑的说道,“协约国的资产阶级真的有这么愚蠢吗?在欺骗了德国人放下武器之后宣布德国是无条件投降,那么他们必然会向德国提出一个天文数字的赔偿的,经过了四年大战的德国,怎么可能支付的起那样巨大数字的赔偿?”   而克拉辛则认为吴川低估了德国无产阶级的觉悟,他乐观的说道:“我在中国待了这么久,和吴川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吴川作为一名政党的领导人,显然是合格的;但是作为一名革命领袖,我认为他似乎对于无产阶级的力量过于悲观了一些。   当然,他的这种悲观情节是同中国过去的落后分不开的。在沙皇统治的俄罗斯时期,我们的科技文化虽然远远落后于西欧国家,但是至少我们能够看到他们的背影,我们至少还有罗巴切夫斯基、门捷列夫、切比雪夫、巴甫洛夫、李雅普诺夫这些科学家,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和果戈理、高尔基这些引导人民精神世界的文学家。   但是在中国,被鞑靼人束缚了200多年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出过引导人民精神世界的文学家和思想家,也完全失去了对于科学研究的兴趣。吴川对于同胞的革命自觉性持怀疑态度,我认为这是正常的。   不过我不认为,曾经抚育了莱布尼茨、莱辛、歌德、黑格尔、海涅和费尔巴哈、马克思、恩格斯这些伟大的大脑的德国,会有那么不理性的人民。他们应当知道,究竟该如何才能摆脱资本家和帝国主义在他们身上安装的镣铐。”   列宁并不反对克拉辛表现出来的革命乐观主义,没有这样的乐观精神,俄国革命就不可能成功。要是听布哈林和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这些悲观主义者的,那么他们现在还不知待在那所监狱里呢。   不过他也不会无视吴川的判断,既然吴川在对德国资产阶级的行为判断上和人民委员会相近,那么他对于协约国行动的判断就不会错的离谱。因此他觉得这个问题暂时还不适合深入讨论下去了,他需要再理一理思路才能和同志们进行沟通。   至于信件内要求他尽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以防止阶级敌人铤而走险等话语,列宁几乎就没有往心里去,自然也就不会拿出来和两人谈论了。在列宁看来,假如苏维埃政权垮台了,他活着也等于是死亡了;而只要苏维埃政权能够存在下去,那么他的死亡就不是生命的终结。   他很快就向捷尔任斯基问道:“伊热夫斯克和沃特金斯克的工人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被资产阶级蒙蔽了,还是被资产阶级收买了?当地苏维埃给出的汇报无头无尾,完全让人摸不清头脑。”   捷尔任斯基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回道:“伊热夫斯克是乌拉尔一座依赖兵工厂建立的城镇,那里的工人和其他地方的工人不同,他们过去就是从属于国家的工匠,世代为沙皇效力,因此他们的待遇要比乡村的农奴和城市里的工人都要优越的多。   由于伊热夫斯克过去是国家建立的兵工厂衍生出来的城镇,因此城市里的居民几乎都和工厂有着紧密的关系,而在建立工厂的时候,沙皇还把工厂附近的土地分配给了这些属于国家的工匠。因此那里的工人不仅都有着自己的私人住宅,在城外还有着可以种植粮食和蔬菜的土地。   上个世纪末,兵工厂进行设备改造,伊热夫斯克是第一批进行设备改造的工厂,从国外进口的先进设备大大的减低了他们的劳动强度,也提高了他们的工资福利。因此伊热夫斯克的工人们很难把自己和无产阶级划为一类,他们更愿意把自己称之为手艺人。   当地有六万人口,但城市内建立了十二所小学,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和两座文法学校,十个电影院和三个图书馆,这座城市的公共设施要比其他城市完善的多,而且当地人大多为虔诚的东正教教徒。   虽然十月革命的时候,当地也建立了苏维埃,但是当地的工人对于工人运动并不热情,他们只是不愿意为临时政府流血才屈服的。只是十月革命后帝国主义对于我国的入侵和封锁,同样导致了伊热夫斯克兵工厂缺乏原料而不得不降低产能。   再加上,因为财政的匮乏,我们向伊热夫斯克兵工厂下的订单支付的钱远不及革命之前,加上卢布的贬值使得当地工人无法用工资维持自己的生活,于是在反苏维埃分子煽动下,当地的工人就投向了白卫军。   8月14日,当地退役的斐迪奇金上校带着叛乱工人偷袭了,当时前往伊热夫斯克平叛的2500名红军。这极大的打击了地方苏维埃和红军的威信,直接导致了沃特金斯克工厂地区工人对苏维埃的叛乱。   就目前当地的局势来说,我们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平息两座城市的叛乱,特别是他们现在还得到了附近乡村富农的支持,加上伊热夫斯克兵工厂储存着不少武器,这让伊热夫斯克-沃特金斯克地区成为了当地反苏维埃叛乱的中心。”   列宁思考了片刻后就说道:“必须要先消灭掉这个叛乱中心,哪怕对附近的农民叛军先放一放。我们不能让他们和乌法的反革命分子联系上,否则就是极为糟糕的政治局势……”   在列宁和捷尔任斯基讨论如何平息各地的叛乱的时候,莫斯科以东的反布尔什维克政党和各军事组织在乌法召开了将近三天的会议。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内阁总理、右翼社会革命党人彼·雅·杰尔别尔,原本以为自己会理所当然的成为合并后的临时政府的总理。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政敌彼·菲·沃洛戈茨基联合了格·勃·柏图申斯基等人,直接推举了从萨马拉逃亡的社会革命党人N·阿夫森齐也夫建立新的乌法国务内阁。   “这简直就是叛乱。”看着各党派及军事组织代表在大会上纷纷举手支持,建立一个更为广泛联合的反苏联盟政府的提议,杰尔别尔脸色铁青的对身边亲信丢下了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会场。   没人知道之后三个小时这位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总理去了哪里,但是在当天晚上的12点多,阿夫森齐也夫为首的29名萨马拉立宪代表被逮捕,第二天的大会上杰尔别尔当众指控这些立宪代表应当为萨马拉城市的失守负责,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捍卫那些被阿夫森齐也夫所抛弃的忠贞爱国者的神圣权力,绝不能让一个无耻小人蒙蔽了自由俄国的人民。   柏图申斯基和鲍他宁等人立刻转变了立场,建议要对萨马拉的失守和被抛弃的科穆奇民兵及其家属的责任进行追责。沃洛戈茨基在当天的会议上一言不发,很快他就被委任为前往远东自治领的联络代表,并在当晚被送上了火车。杰尔别尔成功的当选了,合并之后的乌法国务内阁总理。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从8月15日寺内内阁颁布全国戒严令开始,城市内的市民暴动被军警以强力的手段镇压了下去,但是日本的民众并没有因此放弃斗争。从16日开始,“米骚动”开始向着矿山、农村和小城镇等军警力量薄弱的地区发展了,特别是日本所有的煤矿工业中心都爆发了罢工运动以支持“米骚动”运动。   18日山口县宇部煤矿一万多矿工不仅烧毁了资本家的住宅、米店和妓院,还使用了炸药同武装的军警进行了对抗,直到20日资本家调动了更多的军警抓捕了1828名矿工,才算是平息了宇部煤矿矿工的暴动。   在吴港,3万名船厂及工厂工人熄灭了市内的街灯,在黑暗中打毁米店和富商住宅,高喊着“杀死水兵“的口号,和前来镇压的水兵团进行了数小时的巷战。暴动的工人中有3人死亡,400人重伤,水兵方面也有不少人负伤。   从15日到25日,日本政府在17个县、60个市镇和乡村出动了军队,逮捕了好几万人,除去现场被杀害者外,单是被加以各种罪名而判处死刑、无期徒期以及其他苦役的就有7813人。才算是勉强把各地的“米骚动”运动给镇压了下去,但是各地依然有着零星的工人和农民运动。   即便是寺内内阁自己估算,参与这次“米骚动”运动的人群也有将近八九百万人口,爆发运动的地区遍及了日本一半以上的国土。   山县、寺内、加藤等日本统治精英一边震惊于群众运动的威力,一边则拼命否认群众的怒火是因为官僚统治下政商勾结的黑暗。   山县就在贵族院内公开发表意见道:“本次国内的所谓米骚动运动,绝不是国民自发形成的反对政府的行动,而是俄国过激派革命思想向日本渗透的结果。   近来我听说大学的教授和学生们日常都在讨论什么自由民主和社会主义思想,这种抛弃了日本国粹而拥抱外来文明的思想,正是妨碍了国民对于万世一系的皇国体制正确认知的根本原因。这些学生们口中大谈自由和民主,却诋毁着天皇体制,还口口声声叫嚷着日本应当学习社会主义的社会进步理论,从皇国体制继续向前推进。   这简直就是混蛋说法,我现在连社会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因为这就是外国势力煽动国民反对天皇的无耻之言。我认为政府应当严厉的打击那些大学里的社会主义分子,禁止大学的课堂上教授或谈论社会主义,禁止那些关于社会主义的书籍公开出版,哪怕是带上了社会两个字也不许出版。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纠正国民的错误思想,才能挽救年青人的错误认知,让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日本国民……”   山县的发言自然获得了贵族院议员们的热烈欢迎,但即便山县再怎么指鹿为马,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日本社会的底层民众已经濒临革命的边缘了,他们对于政府和财阀的不满,不是几句非国民的咒骂声就能悔改的。   因此,山县很快就仿效昔日明治天皇拨宫内经费造舰的故伎,以大正天皇的名义拨下300万日元“救济细民”,又迫使三井、三菱等财团拿出了几百万日元购买米粮分发民众,最重要的是寺内内阁放开了对于国外进口粮食的限制,从中国进口了大量的廉价米粮以平抑物价,才渐渐的平息了群众的怒火。   不过从8月25日开始,全国的报刊都对于寺内首相动用军队对付国民的行动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一时间整个日本的舆论都认为寺内应当主动的辞职,向那些被军队打死的国民谢罪才是道理,执政党和在野党也纷纷在报刊上指责寺内内阁施政不力,才会导致有损皇国国威的“米骚动”运动出现。   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的寺内正毅于8月29日正式上书称病辞职,刚刚上台不到一年的寺内内阁倒台。山县在抛弃寺内的同时,也不无有凄凉之感,他对着来拜访自己的田中说道:“今后的内阁若是不能掌握民众的心理,恐怕就无法掌握政局了。官僚体制已经很难再独立组阁了啊。”   面对山县难得表现出来的软弱时刻,田中心里也是唏嘘不已。寺内的倒台其实也宣告了长州派试图在政友会和宪政会之外组建第三党的图谋落空,国内舆论这次明面上是攻击寺内,但实质上却是在批判着藩阀政治,这也意味着国民对于藩阀掌控政治的局面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长州派再不思悔改,那么下一次长州派即便再次组阁,也不会得到议会的支持了。   田中踌躇了一下,便向着山县进言道:“也许我们应当利用现成的政党,而不是自己再去建立一个新党。从目前国内的各政党的发展来看,立宪政友会的发展显然要比其他党派好的多。”   山县沉默了数秒之后,就看着门外的山茶花树说道:“原敬这个人确实是有着不俗的见识的,在当前这个国外形势复杂,国内又充满着混乱思想的时代,也只有原敬才能作出恰当的应对啊。但是,你认为他所主张的对华缓和见解,真的可行吗?”   田中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日俄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他就向山县就大陆政策进言过,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清帝国没有自我保持国内秩序之能力,为了防止西方列强瓜分清帝国,日本应当先行向清帝国进行扩张。”   而他在同一时期的个人日记中也踌躇满志的写过,“清帝国将来取得大的发展,达成可能挫败各国欲望的盛运,其发展还甚为遥远,几乎近于空想。”这样的语句。   简单的来说,日俄战争的胜利使得田中为代表的陆军军官们倾向于建立以陆军为中心主义的攻势国防论,也就是日本应当成为大陆帝国的主张。这同以海军为中心主义的守势国防论,主张建立一个岛帝国日本的言论是针锋相对的。   正是看到了田中所代表的长州派青年军官们的野望,山县才认定了田中作为长州派的继任者。但实际上在日俄战争结束的初期,山县一直都认为俄罗斯帝国是不会放弃报复日本的想法的,因此日本应当警惕同俄罗斯的下一次战争,为了下一次继续击败俄罗斯帝国,则日本应当协调同清帝国政府的关系,联合清帝国一起对抗俄罗斯帝国。   只不过山县最终还是被田中说服,方才支持更加激进的大陆政策,但是在辛亥革命到今日,田中所主张的大陆政策几乎已经破产,这就让山县不得不重新退回到了日俄战争时期的立场。   田中因此很明白,山县这个问题其实是在考量自己,一个坚持大陆政策的长州派代言人显然是无法同主张缓和对华关系的原敬领导的立宪政友会携手前进的。   田中义一只是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等于是背弃了军部青年将校的共识,但是如果自己爬不上去,谁还能去领导完成大陆政策呢。   “我认为,当下的中国绝不是腐朽无能的清帝国可相提并论的。对于清帝国来说,试图挫败各国入侵欲望的盛运是遥不可及的,但是我们现在都能看的很明白,当下中国的某一部分地区确实拥有了挫败各国欲望的实力。强行和我们的邻居对抗下去,只会让帝国的力量白白的消耗在朝鲜半岛,并让各国从中渔利罢了。   当前的帝国应当整备军队,就像我们在日清、日俄战争之前做的那样,等到我们准备完毕了,再谋求一个恰当的时机同中国开战。而在这之前,缓和对华关系,让中国人放下对于帝国的戒备心理,我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举动。”   对于田中的回答,山县还是满意的,对华缓和关系是一回事,和海军中心主义的对抗又是另一回事,哪怕今后的日本并不会发起对中国的进攻,也不妨碍陆军以这样的理念保住资源的分配。   因此山县拿起了面前的茶盏缓缓的喝了几口,才吐了口气说道:“嗯,那么你就去和原敬碰一碰吧,我看眼下这个局面还是要他出来才能安抚住朝野上下对于政府的批评的。而且和共和党之间的联络,国内也只有他同那位吴川有些私交了……”   这一个月来日本国内的风云变幻可真是让外国人看傻了眼,当然最为傻眼的还是那些赌日本不会对北京政府提出的要求后退的中国人。   在这一局中大获全胜的,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秉持强硬态度和日本交涉的共和党,其次则是借助共和党的力量和日本政府对抗,却又极力在舆论上缓和两国关系的革命党,一败涂地的则是北洋派,特别是南方的冯国璋集团。   当上海虹口事件传到北京时,传承了前清外交传统的北洋派政客很快就摆出了两个姿态,一个是干脆装死,一个则是要求国民忍耐,把这件事交给政府来处理,不要激化中日问题。   徐世昌等北洋文官派选择了装死,不断的把皮球踢给了总统府,冯国璋则是对治下城市的学生、市民和工人对于上海虹口事件的游行示威进行了驱散和阻止。由此,在日本国内发生“米骚动”,日本外交官对于上海虹口事件的立场趋向于软化后,民众的怒气开始转向了不作为的北洋派,特别是阻止民众示威的冯国璋一系。   这样的情况,冯国璋也是第一次遇到。毕竟在他这一生中,但凡洋人和中国人起了冲突,只有中国人吃亏,什么时候洋人吃过亏?哪怕是日本人。他当时做决定时考虑的,是事情闹大后日本军舰开进长江来,他这个江苏督军就是首当其冲,这不就是因小失大么。   按照前清的传统,洋人怕百姓,百姓怕官,官怕洋人。就是因为每次洋人和百姓闹起来,洋人都会找上官府赔偿自己的损失。因此为了避免给自己找麻烦,洋人和百姓一旦起了冲突,官员第一时间都会选择压制百姓,不管是非曲直,只要把百姓压制下去,事情就算完结了,自己的官位也就保住了。   虽然冯国璋现在也算是东南的土皇帝,还用不着向谁负责,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没有洋人给予的武器和借款,他就不可能在江苏坐稳督军的位置。虽然他拒绝了日本方面的拉拢,但是真没想过要为了一群百姓去得罪日本人,还是一群租界的百姓,这摆明了应当是英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问题么。   但是现在么,日本人居然对北京退让了,而英国人却站在了北京政府的一边,这让冯国璋感到了相当的不安。他之所以能够割据东南和北方对峙,依靠的正是英国在背后的支持,但是现在英国人却站在了北京政府一边,虽然对抗的不是自己,但也让冯国璋意识到英国人真靠不住。   冯国璋坐拥东南最富庶的太湖地区,手中又有着4个师,实力可谓是东南第一。但是他的精力已经远不及辛亥年间了,且他膝下虽然子女众多却并无什么出色的人物。就像他和段祺瑞年初还积极反对袁世凯的儿子接手北洋集团,那么也就别指望自己的部下会接受他儿子接替自己的位置。   在江苏督军的这几年,冯国璋好歹也是捞了不少钱,虽然他比王占元的吃相要好一些,但是数百万的家私还是有的。冯国璋因此就萌生了退意,不想再出头和北方对抗下去了。   于是在8月27日,冯国璋向北京政府发电,第一表明自己是无条件拥护中央政府的;第二他表示上海虹口事件属于国家之间的交涉,他一个军人实在是难以承办如此精细的交涉工作;第三他认为自己年老体弱实在无力承担更多公务,因此请求中央指派一人担任江苏省长;第四则建议把上海从江苏省划分出去单独设市,因为该地华洋杂居需要中央直接管理等。   冯国璋突然向北京示弱,令得段祺瑞一系跌破了眼镜,段祺瑞虽然不断的攻击冯国璋,但他是想要借打倒冯国璋的契机完成北洋的再统一,而不是想看到冯国璋这么向中央政府投降,这简直就是让共和党和国民党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而对于国民党来说,冯国璋的通电简直就是天上掉了个馅饼下来。本来就以东南沿海为根据地起家的国民党,一直都想着把冯国璋赶走然后用自己人接受东南几省,那么国民党至少也就有了几分本钱和共和党抗衡了。现在国民党的力量极为分散,分散在了广东、陕西等地,如果能够把江浙之地拿下来,那么国民党不仅掌握了一个极为富庶的财源之地,也将同在长江流域有着重大利益的英国有了协调的基础。   因此在收到冯国璋电报的当晚,胡汉民、戴季陶就去拜见了孙中山,向其劝说不能错过这样一个接手东南的机会。孙中山则有所犹豫的说道:“冯国璋能够发出这样一封电报,至少证明了中华民国的体制开始获得了国民的认可,眼下我们更应当示之以公,和各方进行讨论如何处理东南问题才对。   假如我们就这样把东南地区接收到国民党的手里,这让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我们国民党?今后还有地方势力愿意交出地盘吗?我觉得你们有些操之过急了,还是应当慎重一些为好。”   戴季陶依然有些不甘心的劝说道:“这个时候总要先把地盘占住了再说,至于声望什么的,日后再来修补也不迟。其他地方我们还可以让一让,但是江浙地区本来就是我们同盟会的根基,这地方要是落入了其他人手里,我国民党还如何发展?再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落在了共和党手中,我们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南北两大财源都落入共和党的控制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看共和党的脸色行事了……”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戴季陶的话让胡汉民也再次鼓起了勇气对孙中山说道:“哪怕不能把东南地区完全拿过来,至少也要把上海和浙江拿到手。   以共和党的操切姿态,要是让他们管理上海,我担心会变成第二个天津废除租界事件。现在可不是美国保持中立的时候,协约国已经把这世界上所有非同盟国的力量都囊括了进去,共和党要是在上海也搞一出收回租界的闹剧,协约国各方恐怕未必会再如此前那般退让了。   可现在中华民国的总统是您,共和党制造出来的外交麻烦最终还得您出面去解决,总统难道真的承受的起各国一致的外交压力吗?这庚子国难才过去多久,我们总不能让列强有借口再组建一次八国联军吧?   英士现在虽然不在了,但是他在上海还是有不少老朋友的,有这些老朋友的帮忙,我们安定上海并不是什么难事。上海也只有在我党的控制之下,才能缓和同各国之间的外交关系,从而在欧战结束之后,让我国赢得战胜国应得的荣誉。   我以为,只要我国真正确立了共和体制,又在欧战中做出贡献,那么各国自然会给予我国一个体面的地位。就好比日本人也是在建立了议会制度之后,才逐步取消了各国在日本的特权,以及收回了各国在日本的租界。   以当前欧战之惨烈,我以为对列强一味强硬并不是什么好事,学习日本的柔以克刚,方才是保全国体和让民众避免刀兵的最好办法。我国的国力虽然比20年前有所增长,但恐怕还是难以及得上战前的俄罗斯帝国的。俄罗斯帝国在欧战中尚且被如此蹂躏,连沙皇都被民众逼迫的退位了,我国这一团散沙的局面又拿什么去抵抗列强一致的原则?”   孙中山终于有所动容,皱起了眉头说道:“国家终究还是要真正完成统一,我们才能自强自立啊。只是,其他人且不论,我们总要先说服共和党才行。若是共和党一意反对的话,你们的想法是落实不下去的。我总不能一边接受冯国璋对于中央的投诚,一边又挑起国内的纷争吧?要是共和党不同我们站在一起,冯国璋恐怕也会改口的。”   听到孙中山的口风有所松动,戴季陶立刻说道:“共和党正是打着维护国家统一的旗帜,才推动了本届联合政府的建立,这也是全体国民对共和党赞誉有加的基础所在。   总统你也说过,国民党参加本届联合政府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效仿费城制宪会议,先从政治上完成国家认识的统一;然后就是向美国的党派政治过渡,从而建立起一个民治、民有、民享的自由共和国。   如今前一段目标我们已经完成了大半,除了西藏等少数地区外,各省都已经宣誓承认自己为中华民国的一份子,而西藏问题主要在英国人从中阻挠,我们只能等待时机。但是后一段目标,老实说我们连道路都没有找到。   现在的中华民国,名义上是一个共和国,但实际上各地都是军阀当家,如果我们不收缴这些军阀的武装,中华民国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上下一体的共和国。   共和党现在虽然是共和体制最大的支柱,但是他们同样也是依靠着枪杆子治理着地方。吴川又比总统年轻这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话,您现在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吴川有党、有枪,如果再坐上总统的位置,那么他的权势就远远超过了袁世凯,我很怀疑到时他是否还肯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总统想必也知道,南美各国的那些军事强人坐上了总统宝座之后,几乎就是终身制总统,没有人能够撼动他们的地位。总统从满清起带着我们反抗帝制,这一路走来过了多少坎坷,难道您希望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共和国再度被人给毁灭了吗?”   “我相信吴川应当不会如此愚昧的,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传扬了出去难免破坏我们和共和党之间的关系。你想说什么,还是直白一点吧,不必绕弯子。”孙中山摆了摆手回道。   戴季陶停顿了一下,瞧着孙中山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往下说道:“我以为,想要建立一个总统您所想要的自由共和国,我们至少应当做到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军队国家化,若是军队不能国家化,大家手中有枪又怎么肯坐下来互相妥协呢?比如北洋军,当年不就是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才硬生生的夺走了我们手中的革命果实吗?   第二件就是开放报禁,当初我们成立南京国民政府的时候就已经放开了报禁,但是袁世凯窃取了政权之后又蛮横的以军警干涉新闻自由,使得不少报社纷纷躲进了租界才免遭毒手。共和党虽然没有如袁世凯那样在明面上干预新闻自由,可他们也一样建立了报刊审查机制,对于不符合自己心意的报道就加以撤销报道。若是让他们这样继续控制舆论,今后谁还敢批评共和党?   第三件就是应当把三民主义的内容列为学生学习的必考项目,共和党过去这些年把唯物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思想都列入了教科书让学生学习,可谓是从小就在培养本党的支持者。如果我们不能把三民主义也列入学生的学习内容,我担心十年或二十年后,青年人都只知有共和党,而不知总统和国民党了。   也只有完成了以上三条,中华民国才能真正成为一自由共和国,而不是被独裁者统治的国度……”   胡汉民听着也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季陶说的好啊,袁世凯窃取总统一职后就装作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就连那些士绅名流也对北洋将领敬重学者、惠泽教育的做法大加赞赏,可他们却依旧搞不过共和党啊。   我记得报纸上就评价过:北洋敬学者,非国民启蒙之学、国民普遍之学,乃精粹掇拔之学、士绅一隅之学。北洋之际,两府为学拨款,累年不下百十万。其十之四五归于高等大学堂、大学校,十之二三归于大学教员、学人之平日开销。唯入国民普及教学、小学堂、启蒙诸师长者,十中无一。此尽天下蒙学、初小之财,供高位学人之用矣。   但是共和党这边却恰恰相反,共和党人大幅降低大学教员、学人之薪酬,却尽力保障小学老师的生活,因此数年之内关外就从蛮荒之地化为文教乐天。时至今日,关外的适龄儿童入学比例已经达到了近九成,几乎于东洋近邻日本相当,哪怕是关内最为富庶的东南地区也难以企及。   北洋所敬重的那些高等学校的教授学人,不是蝇营狗苟的无用之辈,就是倾向于共和党的进步学者,北洋在教育上可谓是惨败于共和党了。要是我们不重视这一点,等到北方各大小学校都用上了共和党思想的课本,我们在下一代身上恐怕也要重蹈北洋之覆辙了。”   对于戴季陶和胡汉民的担忧,孙中山并不是毫无触动的,他沉默良久之后也叹息着说道:“军队国家化,这自然是民国建立以来,我一直想要办到的事。但是这件事实在是阻碍良多啊,哪怕是支持我们的地方军阀也是不肯把军队交给国家的,更何况是共和党呢?”   戴季陶见状便赶紧说道:“要我看,共和党也不是不想军队国家化的,只不过是想以国民革命军领导全国的军队而已。这件事中反倒是我党牵连甚少,因为本党手中并无真正的服从三民主义的嫡系部队,都是半路出家的和尚,他们支持本党不过是希望利用本党这面旗帜罢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完全可以欲取先予,先支持共和党对全国军队进行整顿,然后利用各地军阀对于共和党的恐惧,把他们的队伍整合到我党的名下来,让他们真正变成信奉三民主义的革命军,如此不仅可以消除各地军阀割据之局面,还能同共和党进行交换,换取大家一同放弃对于军队的控制,从而完成军队国家化的目标。”   孙中山的目光转向了戴季陶,神情严肃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戴季陶点了点头回道:“以支持共和党整顿全国军队的条件,换取上海、浙江的归属。共和党本就一支独大,眼下他们又开始整顿全国军队,各地必然惶惶不安,必然会有人出来质疑共和党的居心。共和党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应对,都不会让地方军阀们满意的,总统到时正好可以居中协调。   再一个,以共和党在关外及天津、山东之霸道,英国人必然不乐意共和党的军队进入上海,以免再来一次天津租界事件,毕竟上海各租界都有越界拓界的违约行径。我们退一步,则英国人必然要站出来表态反对共和党进入上海,则总统正好借此机会修复之前和英国人的关系。   当下在上海虹口事件中我们已经失了一局,若是不能扳回一些局面,我担心之后的总统任期内,总统做什么就更加受到共和党的牵制了。这样一来,总统这五年任期恐怕都要耗费在那些扯皮的事务上了,五年之后我们还怎么和共和党竞争呢?”   孙中山望着居仁堂外天井内的花木,好久方才回过神来说道:“季陶不妨去探一探那边的口风,搞明白了他们的想法,我们再做决定吧。”   不过对于共和党来说,眼下的关注点并没有放在冯国璋的电文上,因为俄国发生了更为重要的事件。8月30日,列宁前往莫斯科兵工厂发表演说,当他演讲完毕走到工人中和工人们进行交流时,遭到了计划周密的暗杀。   这一次列宁的运气并不好,向他射击的三枪都打中了他的身体,一枪击中了他的左肩,一枪穿过了他的脖子,最为致命的一枪穿透了他的左肺。很快警卫就在现场抓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女子芬妮·卡普兰。   虽然芬妮·卡普兰并未招供是谁指示她这么做的,但是同一天在彼得格勒,社会革命党人L·卡内盖瑟暗杀了彼得格勒契卡主席M·乌里茨基。两起事件很快就被联系在了一起,被认为是社会革命党人对俄共布掀起了一场白色恐怖,以挽回他们在之前两月内叛乱的失败。   随着萨马拉的收复,察里津到莫斯科的交通终于恢复,在数百万普特粮食从南俄运到莫斯科之后,工人们的愤怒终于消退下去了。社会革命党显然并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虽然他们在组织工人和农民方面比不上布尔什维克,但是在搞暗杀重要人物方面却是驾轻就熟,当初的俄罗斯帝国官员们就尝过社会革命党的这种恐怖手段。   列宁在医院里醒来时,第一时间就对着守在了身边的捷尔任斯基费力的说了两个单词,“沙皇”“远东”。捷尔任斯基和边上的斯维尔德洛夫瞬间明白了列宁的意思,在目前的局势下,沙皇已经成为了远东自治领和莫斯科之间的唯一联系,一旦沙皇出了问题,远东自治领很可能完全的脱离俄罗斯闹独立了。   捷尔任斯基向躺在病床上的列宁保证,他一定会将沙皇一家转移到安全的居留地去,列宁这才放下心接受医生的治疗。在急诊室外,捷尔任斯基对着斯维尔德洛夫及其他中央委员们神情严峻的说道:“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了,如果我们不采用红色的恐怖对待白色的恐怖,那么只会让那些反革命分子洋洋得意,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攻击我们。另外,我认为有必要将斯大林同志调回莫斯科主持党的日常工作,否则党内不少同志会因此而产生动摇的情绪。”   捷尔任斯基的前半句话大家都很赞成,毕竟这样的刺杀行动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他们这些中央委员的生命了。至于捷尔任斯基的后半句话,则有一部分人反对,一部分人赞成。反对的大多是彼得格勒过来的中央委员,支持的都是莫斯科本地的中央委员们。   不过在捷尔任斯基的强力主张下,在列宁受伤无力主事时,作为契卡主席的捷尔任斯基简直拥有着近乎无限的权力,各位委员们终究还是没能拗过他。见到自己的主张通过,站在医院走廊上的捷尔任斯基也是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不是趁着这个时机提出这样的主张,等到这些中央委员们回过神来,他们也许就要主张让托洛茨基回来主持中央了。   捷尔任斯基非常担心,这个连列宁都要争辩不休的党内天才,究竟能否在列宁受伤期间维持住党内的团结。虽然他主张要用红色恐怖对待白色恐怖,但他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让党内混乱起来,那样的话人民委员会就真的支持不下去了。   托洛茨基之前和军事反对派的争论,对于红军官兵所实施的严苛军纪,让捷尔任斯基下意识的就排除了让托洛茨基回莫斯科主持大局的选项。相比较而言,一直支持列宁的斯大林,且待人温和的斯大林,就目前来说更能让党内其他同志接受。   在给察里津发去了电报之后,捷尔任斯基迟疑了半个小时,终于还是简单扼要的把列宁受到刺杀的事情打电报给了吴川,比起这份电报带来的副作用,他更为担心有错误的消息传到吴川的耳中,从而让对方失去了对俄国革命胜利的信念。   和吴川一起工作了这么久,捷尔任斯基自然能够感受到,在吴川身上的投机性要比革命性大的多。哪怕是他也不敢保证,在失去了列宁之后,对方还会不会继续支持莫斯科了。在他的感觉中,吴川对于布尔什维克的支持,基本是源于对列宁思想的崇拜。   远在万里之外的吴川并不了解捷尔任斯基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但是列宁受到刺杀的消息还是震惊到了整个共和党的高层。有一点捷尔任斯基的猜测倒是很准确的,那就是共和党的许多高层在吴川的灌输下,确信了只有列宁才能领导俄国革命成功。 第一千零九十章   9月3日下午,一干中央委员们都聚集到了吴川小楼的会议室内,就列宁被刺事件进行了专题讨论。前天才从沈阳返回的宋云桐,刚下火车就听说了这个噩耗,他是对此事件最为敏感的一位中央委员了。   因此会议一开始,宋云桐就迫不及待的向吴川说道:“俄共布的领袖列宁同志被反革命刺杀,在这样的局势下,俄共布是否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去年十月革命的爆发,听说整个俄共布党内只有列宁同志一人主张要立刻武装暴动,其他党的中央委员还想着要同临时政府进行协商,指望着临时政府和平的把权力转交给自己。只是在列宁同志宣布不起义自己就辞职的情况下,大家才同意了武装暴动,就这样还有人在报纸上泄露了起义的详细情报。   今年年初在同德国人进行谈判的时候,也是只有列宁同志极力主张一定要同德国进行妥协,先行消灭国内的反革命势力集团,而其他党的同志依旧不同意,以至于在之后的布列斯特和约上,俄国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我还听说,在苏维埃俄国成立之后,谈及中俄之间的一系列问题时,除了列宁同志、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和捷尔任斯基同志外,其他俄共布中央委员们都认为苏维埃俄国自动继承了俄罗斯帝国的疆域及俄罗斯帝国同满清签署的一系列协议,他们并不支持我们同远东自治领和自由俄国临时政府签订的几项协议,特别是关于中东铁路及临海州的问题。   假如列宁同志因为此次刺杀事件不能再主持俄共布及人民委员会的工作了,那么俄共布及人民委员会是否还会坚持列宁同志给我们的许诺?或者说,我们是否还有必要站在一个日后态度不确定的邻国一边,帮助他们去对抗如此强大的协约国集团?”   孟继周等人也是连连点头,显然他们心中存有的担忧和宋云桐是一致的。有列宁的俄共布和没有列宁的俄共布完全是两回事,共和党现在已经成为了俄国革命最大的资助者,自然就去收集了大量的关于俄共布及俄国革命的情报。   假如说协约国内部谁对俄国革命最为了解,那么就只能是共和党了,甚至于比欧洲其他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对俄共布都要了解。为了获得中国共和党的支持,俄共布不得不向共和党开放了许多东西,以便共和党能够更好的支援自己。   这些关于俄共布、苏维埃和俄国的情报,不仅极大的丰富了共和党对于列宁式政党组织和这个陆上最大邻国的资料,也让共和党的高层对一些老布尔什维克的尊敬散去了不少。当然,这也让他们确定了吴川的判断,就是只有列宁同志能够带领俄国革命取得胜利。   梁廷栋对于宋云桐的发言思考了好久,都没想好怎么反驳对方,因为就连他也不确定,一个失去了列宁的俄共布还能否把俄国革命坚持下去。虽然他是主张支持俄共布的,主要是看在两国无产阶级应当联合的立场上,但是他也不能把整个东北压上去。   假如俄共布就此垮台了,那么他们想要支持的那个苏维埃俄国就不复存在了,在这个时候不管支援了多少物资、现金给俄共布都是打了水漂。亏钱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临时政府重新归来,那么俄国这个原本应当成为共和党可靠盟友的邻国,很快就会变成协约国对付中国的恶狼。   所以在这个时候该如何决断,梁廷栋觉得都应当先听一听吴川的意见再说,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逃避承担决断的责任。倒是背对着窗口就坐的李大钊坚定的对宋云桐的话语反驳道:“不管俄共布能否支持下去,我们也不能抛弃俄国的无产阶级,我认为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敢问宋委员,难道在这个时候我们还要对俄国无产阶级落井下石吗?这样做还能叫做世界无产阶级的联合吗?再说了,抛弃了俄国的无产阶级,各帝国主义难道就会放过我们了?我看,这只会更让我们孤立无援。”   朱和中坐在吴川的左手却一言不发,只是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平心静气。倒是孟继周不愿让一个后辈党员这么质问宋云桐,于是开口说道:“李守常同志,你这话未免过于偏激了。我们今天坐在这里讨论,不仅仅是为了俄国的无产阶级,也是为了保卫本国的无产阶级。   现在是我们不对俄国同志伸出援手吗?当然不是,十月革命以来我们已经支援了俄国同志多少资源了?可俄国的人口超过1.5亿,我们在关外的人口也才不到3000万,我们总不能不顾一切的去援助他们吧?总要为自己留点储备吧?谁敢保证,日本帝国主义就不会在协约国的支持下偷袭我们了呢?   主席,我其实就一个意思,帮人可以,但是也不能破家相助啊。这事,还是你来拿主意吧,我们大家的想法也就是这些了。”   在会议室内这些委员们互相争论的时候,斜靠在椅子扶手上的吴川也观察了他们老半天,老实说他对于梁廷栋的表现是有些不大满意的,在这样的时刻怎么能够有所犹豫呢?这一点上还不如他身边的李大钊了,作为一名新人却毫不迟疑的对宋云桐的言论进行了反驳。   吴川微微起身调整了下椅子,把双手放在会议桌上交叉握着,这才看着众人认真的说道:“各位委员的意见我都听明白了,那么在我发言之前,我想要先请教各位委员一个问题:如果苏维埃俄国倒下了,帝国主义像进攻苏维埃俄国那样进攻东北,我们能扛多久?”   刚刚还群情汹汹的会议室内陡然就安静了下来,就连宋云桐和孟继周都闭上了嘴,大家并不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许多人都抱着侥幸心理,想着现在如果从俄国革命中抽身而出,也许协约国也就不会在事后找共和党的麻烦了。   但是这样的心思就无法在这个场合公开的讲出来了,毕竟这只是大家在私下里的合计并不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承诺,把这样的理由摆到桌面上来,显然是不能通过的,特别是在吴川这里。   吴川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各位委员,他直接点名道:“既然是讨论,自然就要搞清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否则我们还讨论什么?和中你是军事委员,你先从军事上面分析一下吧,如果我们遇到苏维埃俄国这样的内外围攻的话,我们能不能扛得住?能扛多久?一定要实事求是的分析,不要和我们打什么包票。”   朱和中看了看吴川,又看了看宋云桐等委员,沉吟了一下后回复道:“如果是苏维埃俄国这样内外交困的局势,那么武器补给上我们大约能够支持2年以上。如果失去了青岛钢铁厂、鞍山钢铁厂和本溪钢铁厂,只能保住长春以北地区的话,那么武器补给估计不会超过10个月。我是指维持当下15个甲等师,27个乙等师和17个东北的民兵师的规模。   如果算上粮食和医药的补给,保存完整的东北那么我们至少能支持2-3年,只剩下长春以北地区的话大概不会超过一年半。   至于兵力上的损耗,20万伤亡以下军队的战斗力下降的不会很多,超过这个数字之后就会很快,因为军中的老兵骨干在这个时候就差不多打完了。   总结一下,如果俄国倒下,协约国各方转头来对付我们的话,那么最好还是抛弃掉新疆和华北地区,把力量集中于东北。不能给协约国以可乘之机。”   吴川也不给其他委员们思考的时间,直接转头向宋云桐问道:“云桐同志你管着革命委员会的钱袋子,东北全面转向战争,财政委员会总有个紧急的支出计划吧,那么我们在财政上能支持多久?”   宋云桐迟疑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和周边各国的贸易完全断绝的话,仅仅依赖朝鲜和远东自治领,东北的财政应对全面战争不会超过4个月。不过这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转入战争,如果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   吴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做好战争准备,协约国只要等下去就好,但是我们从平时转入战时的损失呢?这么来回几次,敌人没上岸,我们自己都要垮了。”   宋云桐只能默默的闭上了嘴,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吴川这才继续说道:“不要以为我们可以在帝国主义之间反复横跳,帝国主义没这么傻,他们现在无可奈何,是因为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已经激烈的无可化解了,才不得不缓和了次要矛盾,紧紧抓住主要矛盾。   什么是主要矛盾,德国挑战英法所建立的国际秩序,就是帝国主义当下的主要矛盾。我们再怎么和英法纠缠,也不过是为了中国的独立,撼动不了英法所建立的全球秩序。但是德国的挑战不一样,一旦德国的挑战成功了,英法就全球秩序就要被德国所取代了。   从辛亥革命走到今日,我们的这点小小的发展,都离不开这一国际主要矛盾激化所带来的涟漪效应。但是随着欧洲战争的结束,英法对德国的矛盾将会得到缓和,于是英法试图恢复战前秩序的矛盾会迅速上升。   就目前来看,妨碍英法恢复战前全球秩序的矛盾也就那么几个。第一是他们同美国之间的矛盾,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极大经济利益的美国,显然是不会甘心继续当英法的小弟的,他需要在国际社会中发出更大的声音,但对于英法来说却是难以容忍的,他们耗尽财富和鲜血把德国人打趴下,可不是为了让美国登临宝座的。   第二是英国同日本之间的矛盾,作为这场战争的受益者之一,日本的势力已经从日本海扩张到了爪哇海和太平洋中部,甚至于日本对于印度洋也是蠢蠢欲动。印度洋是英国全球秩序的核心,英国人是不可能让日本人蹲在自己的金库门外的。   第三就是英法同我国的矛盾,这一矛盾很简单,他们希望继续奴役我们,但我们不是印度大陆,不可能接受这样毫无逻辑的呓语。   第四个就是全世界资本主义国家对于苏维埃俄国的敌对,这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为什么不可调和,因为共产主义要求消灭私有制,没有了私有制也就没有了资本主义,一方的诞生以另一方的死亡为开始,这就叫不可调和。   在经历了这样的四年大战后,不管是底层的民众,还是帝国主义的统治者,对于列强内部之间的战争应当会更加的谨慎小心了。因此我判断,英法应当不会如战前那样去逼迫德国的方式去逼迫美日,他们应当会坐下来谈判以取得帝国主义内部的妥协。   一旦帝国主义内部达成了妥协,那么英法要解决的主要矛盾就剩下了两个,消灭苏维埃俄国和重新把我国变为帝国主义的公共殖民地。对于像我国这样一个以农业为主,且又无一支强大海军的国家,帝国主义的入侵成本是很低的,因此我们不能指望帝国主义会发善心放过我们。   他们之所以还对我们和颜悦色,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解决掉苏维埃俄国这个更重要的敌人。想一想吧各位同志,当今世界的人口还不到二十亿,我们占了世界的四分之一人口,加上俄国的人口,我们两国人口就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   日本、美国加上英法也才是中俄两国人口的三分之一强,但如果我们失去了俄国,让他们获得了俄国,他们就多了1亿5千万人口,而我们就少了1亿5千万的盟友。   不管站在那个角度去看,现在我们支持苏维埃俄国都是在帮助我们自己。留住这1亿5千万的朋友,总比多了1亿5千万的敌人要好吧?   而只要苏维埃俄国存在一天,我们不仅不用担心北方和中亚方向的安全,帝国主义也不可能越过苏维埃俄国先对付我们。因为他们不蠢,他们也会算账,让近5亿人口倒向苏维埃俄国,他们就更加没有胜算了。   最后一点就是,只要帝国主义不放弃奴役我们的念头,我们就不可能同帝国主义达成和平。虽然现在我们还能利用帝国主义控制的海上航线,但是一旦双方翻脸,我们就要做好海上航线被阶段的预案。   经过这几年的工业建设,我相信大家对于如何工业化也应当不陌生了。工业化其实很简单,抓住三点就好:资本、原料和市场。经过了几年的积累,我们的资本已经不像七八年前这么缺乏了,至于市场么,5亿人口的工业化过程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所以真正困扰我们的还是工业原料问题,虽然我国出产了许多资源,但是相对我国的人口和世界各地的矿产资源相比,我国的人均依然不足,富矿资源也太少,特别是缺乏石油和橡胶。但是如果能够同俄罗斯合作,那么至少我们就可以解决掉许多问题了……”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这些年来,吴川一直在往党内的同志头脑里灌输着基于阶级利益来分析问题的做法。如果说一开始大多数同志参加革命只是出于朴素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那么在吴川这么成年累月的灌输下,他们至少已经树立起了一个基本的阶级社会观念,而不再把社会上的人简单的分为君子和小人来看了。   不管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在潜意识里并不把自己视为劳工阶级的一份子,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把自己看成为劳工阶级的代表。因为在这样的阶级分析下,共和党牢牢的掌握住了统治区域内的社会治理权力,那些试图同共和党争夺政权的其他政治力量完全无法和共和党展开竞争。   在共和党这个组织出现之前,不管是满清官僚、地方士绅或是革命者,他们的权力来源基本就是这样几个因素:中央政府的任命、同窗、同乡、宗族、上下级之间的小团体等。总之是逃不过个人利益的联系,也没有人会对官员之间的裙带关系有所质疑,这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即便是孙中山和黄兴这样相知多年的革命者之间,也因为一面旗帜和二次革命的失利而闹起了意气,最终出现了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这样两个组织,说到底就是各自小圈子之间的冲突结果。   只有在共和党这个效仿布尔什维克组织建立的列宁式政党内部,吴川从一开始就在不断的打压分拆党内的各种小团体,毕竟共和党是吸取了东北同盟会的分支建立起来的,起初就充满了各种小团体。吴川用劳工阶级的代表定义了共和党的阶级属性,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用阶级利益来决定全党的路线走向,终于让党内自觉或不自觉的在讨论问题时,优先的把劳工阶级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   哪怕是宋云桐这样平日里更多是在和资本家们打交道的党内高层,在开会的时候也总要把自己推出的政策同劳工阶级的利益联系起来,而不是公然的站在资本家的一方拟定政策,这就是共和党内渐渐形成的政治正确,也就是党内的大义名分。   当然,这样的议事原则形成之后,对于党内的中央委员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之前他们服从于吴川的决定,几乎都是对于吴川个人的服从,这也是他们自小受到的教育养成的习惯,毕竟中国的传统就是不能违背上位者的决定。历代以孝治国的本质就是,子女不能违背父母的管束,从而引导出,百姓不能违背君王的法令。   所以儒家士大夫用以约束君王的办法就只能是天人感应论了,因为君王是上天的儿子,自然不能不听上天的教导。不过随着某个不知廉耻的满清皇帝公然宣称只有君王才能解释天人感应论之后,儒家士大夫用以约束君王的最后一根烂绳子也就断掉了。   吴川所做的就是,树立起了无产阶级利益这个大义名分捆住了全党包括自己的手脚,在党内谁抓住了这个大义名分,大家就应当服从于其所提出的大义这样一个原则。这样一来,党内也就形成了一个最为广泛的共识,从而使得权力的分配更加的公平化了一些。   党内的多数同志在这些年的工作中开始渐渐习惯了这一原则,这肯定比那些拉帮结派的小团体更令人接受,按照过去搞小圈子的做法,底下没关系的党员即便干的再出色也得不到提拔的机会,而现在则可以通过党内的探讨及实践工作,让一些基层的党员进入到高层的视野中。   而中央委员们也终于摸到了吴川的脉搏,知道在什么范围之内的主张不会遭到吴川的批评。毕竟过去这些年中,吴川对党和各方的关系中一直立场飘忽,虽然事后证明吴川的判断为党赢得了最大的利益,但是那些信任了吴川而发表了言论的党员,却成为了牺牲品。   于是在吴川丢出了阶级利益这面旗帜之后,各中央委员们思考了一番觉得无法反驳吴川提出的论据,便一个个改变了立场,表示如果苏维埃俄国能够继续同帝国主义对抗下去的话,那么共和党应当继续的支援俄共布。   不过还是有委员向吴川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究竟应该这么做才能帮助苏维埃俄国度过现在的难关?在日本放低姿态准备和平解决上海虹口事件之后,英法美就开始催促我们放开对于中东铁路及海参崴、大连两港口的管制,以备各国干涉军登陆向西伯利亚进军。他们还督促我们继续向欧俄地区进军,去保护那些受到了苏维埃暴政摧残的俄国农民。我们真的能够继续搪塞下去吗?”   面对各位委员们投过来的目光,吴川知道如果不能提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那么他之前的分析说服就等于是白说了。虽然他能够强势的压制中央委员会接受自己的主张,但别指望这些委员们会尽心尽力的去做事。   思索再三后他轻轻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方才张口说道:“在美国有一种游戏叫做勇敢者的游戏,就是两个人各开一辆汽车全速向着对方正面开去,谁先让开谁就输了。   我们之前和日本人进行交涉的时候,其实就类似于在玩这个游戏,现在看来日本人首先胆怯了,他们退让了。退让过一次的人,很容易在下一次游戏中继续退让。   我刚刚说的最坏的情况,为帝国主义打头阵对付我们的必然就是日本。因此不管我们和帝国主义之间的关系如何变化,我们只要抓住日本人就好。只要日本人不敢对我们出手,那么帝国主义对付我们的联盟就很难组建起来。   如何让日本人不敢对我们出手,就必须让日本人意识到我们始终都在提防他们,随时准备好了和他们开战。必然让日本人意识到,列强对于他们的承诺是虚假的,他要是敢于为列强当先锋进攻我们,一旦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列强并不会履行对于日本的承诺。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向日本人挑衅,抓住他们不放。表现出就是想要和他们打上一场的意思,日本政府就会去寻求英法的支持。   但是限于欧洲战事结束后的政治博弈和想要尽快的消灭苏维埃俄国的欲望,英法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的让中日爆发一场战争,这只会进一步加强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和失去了日本对于美国的牵制作用。”   吴川的话让不少委员们有些不知所措,孟继周一头雾水的向吴川发问道:“吴主席,能否说的更详细一点,我们该如何抓住日本人?只是,您不久之前还说过,我们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发起什么战争,而应该抓紧时间建设,因为现在干一天抵得上日后的十天的吗?”   吴川瞧了一眼窗外的绿树,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绿叶闪现出了金边似的效果,看上去真的很美。不过他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对着孟继周微微颔首说道:“这并不矛盾,我依然认为从现在到欧洲结束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和平的,是最为有利于我们建设的时期。   但是,我从来也没有保证过不发生战争的可能。对于日本的试探,事实上就是在测试日本的战争决心,并让日本人知道我们的战争决心。经过了欧洲大战这样残酷的现代战争之后,我相信各国统治者应当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当两个国家都下定了发动战争的决心时,两国之间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反过来也就是,如果日本尚没有下定战争的决心,那么在我们的决心面前他们就会保持克制。而战争决心这个东西,绝不是昨天讨论没有,今天就可以讨论出有的。既然日本选择了在上海虹口事件上的退让,那么就已经表明他们并没有和我国开战的意思。   既然日本已经把自己的底牌翻给我们看了,我们当然要拿走桌上的所有赌注,逼迫日本离开赌桌才行,而不是让他继续拿着筹码在边上等待下注的机会。也只有再一次让日本做出退让,他们下一次想要选择和我们敌对的时候才会变得慎重起来。”   孟继周似乎有些明白吴川的想法了,不过他还是再次问道:“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抓住日本人?”   吴川这次思考的时间稍稍久了些,不过各位委员们都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事实上从革命爆发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要如何废除满清同列强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原本我是想着在革命成功打倒了清王朝之后,新组建的革命政权应当毫不犹豫的宣布废除一切满清同列强之间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从而拿回我国丢失的所有权益,最终让新中国脱离半殖民地的地位。   但是之后南京临时政府向北洋的退让,袁世凯以优待清室换取了清帝的退位,最终还主张中华民国继承了满清的一切,从而再难以向各列强提出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要求。   共和党现在虽然在名义上还只是一个地方势力,但是大家应当知道当前国内并没有和我们匹敌的军政势力,我们迟早还是要入主中央政府执政的。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废除不平等条约的责任就落在了我们身上,我们到时也就没有借口再推托这件事了。   我们统治东北这么几年,大家应当也看的很明白了,想要废除不平等条约,首先就要有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实力。如果我们没有实力进驻临海州、海参崴、赤塔和江东六十四屯,俄国人会接受两国以黑龙江为界的边界协议吗?如果我们没有把日本护路军赶下海的能力,日本肯让出南满铁路的控制权和撤走大连、抚顺的军队吗?   同样的,只要我们的力量不能把长江流域的外国军舰驱逐出去,那么想要让列强接受我们废除不平等条约的要求,那就是妄想。   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力量把列强的势力从中国疆域内驱逐出去,并不表示我们今后完成了初步工业化之后也没有这个力量。所以我们需要为今后废除这些不平等条约制造一个借口出来。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以戊戌政变为分割点,在这个时间点之前的光绪帝代表着满清及中国,在这个时间点之后他就失去了代表中国的权力,因为他已经被非法软禁了。   慈禧和李鸿章勾结发动的政变使得之后的清廷不再拥有代表中国人民的法理,相应的,慈禧对万国开战的宣战书也不能代表中国人民的意愿。也就是说,《辛丑条约》对于中国人民并无约束力,根据恶债不偿的原则,打倒了满清王朝而独立的中国人民自然也就没有义务承担庚子赔款。   而慈禧既然不能代表中国,那么中华民国的承认也就不必继承满清。新中国应当是各族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个人自由,在推翻了满清腐朽王朝的统治基础上建立的共和国。假如有人认为,中华民国是继承了满清王朝对于各民族的压迫才有的法统,那么我认为各族人民应当起来再打倒这些压迫者一次。这才是革命者想要建立的真正的人民的共和国。”   宋云桐顿时有些吃惊的说道:“不是说抓住日本人吗?这样的话,不是把所有列强都一起得罪了吗?”   梁廷栋立刻说道:“我觉得主席说的对,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事,我们早就应该干了。我们起来革命的目的,一开始不就是为了捍卫国权吗。现在民国都建立7年了,结果列强还在中国横行霸道,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委员们很快就围绕着这件事争执了起来,少数委员站在了宋云桐这边,认为废除不平等条约也应当逐步进行,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列强都得罪了,多数委员则站在梁廷栋一边,认为这事如果不一次性提出来,日后只会更加难办。   吴川听着各位委员都发表了一轮意见之后,才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了下来,“大家不要着急,程序当然要有,不是因为我们担心列强联合起来向我们施压,而是要先统一国人的共识。废除不平等条约这件事,没有得到人民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我们也别想着在短时间内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收回所有权益。   我的意见就是,从戊戌政变下手,质疑慈禧执政的合法性,从而推翻宣统继位的合法性,先解除了袁世凯向清室承诺的优待条例。一群遗老遗少天天往紫禁城跑,在中华民国的首都弄出一个国中之国来,这像话吗?   孟继周同志,你以党的名义向大理院提出告诉,要求撤销宣统的皇位继承权。既然宣统不是满清的最后一任皇帝,那么也就无所谓退位这回事,优待条例自然也就可以免去。   其次,慈禧对于万国宣战纯属个人行为,和全体国民无关。对于庚子事件应当担负起责任的,应当是爱新觉罗氏及拥护慈禧执政的满清官吏。因此,提请大理院扣押爱新觉罗氏及满清官吏的资产以赔付全体国民,向日本方面提出查封这些人的在日财产。   假如日本方面不同意,则正式向各国提出庚子赔款的合法性问题,并要求重新谈判。通知日方,在日本方面未交还爱新觉罗氏及满清官吏的资产前,无限期停付庚子赔款。   此外向各国提出收回关税自主权之谈判,要求日本方面限期答复,否则从下一年度开始,北方将对日本的棉货实施配额制度……”   虽然某些委员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举手同意了吴川提出的这些主张。会议结束之后,吴川留下了宋云桐和朱和中。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不管是宋云桐还是朱和中,对于吴川的办公室都是比较喜欢的。说句老实话,他们两人的办公室其实还要比吴川的大一些,但是在装修和室内的家具陈设上却始终不及这间办公室舒适,因为这间办公室并不是照着庄严肃穆机关风格来装修的。   这间办公室内的色调以暖色为主,又选了色彩明快的窗帘,在明媚的阳光穿过大窗户照射进来后,整个房间都很亮堂,看起来很是温暖。而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也较为随意,走进这里更像是走进了朋友家的书房一样,这让开了长久会议的两人精神一下就放松了不少。   三人很快就在沙发区找了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宋云桐很自然的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烟筒给两人各发了一支烟,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支来。   吴川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浓烟后,这才整理着脑子里的想法开口说道:“海河上游下了暴雨,哪怕天津一滴雨也没下,天津也还是要遭受水灾的……”   虽然不知吴川提起去年大水的事是为了什么,不过宋云桐和朱和中的注意力很快就收拢了回来,认真的倾听起了吴川的话语。   吴川的双眼盯着面前袅袅散去的蓝色烟雾,口中却丝毫没有停留的继续说道,“……其实这同国际形势和国内政局的联系对照的看的话,两者倒也没什么不同。自鸦片战争打开了国门之后,我国的政局变化就越来越受帝国主义的操控,归根结底也就是,我国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当前国际秩序中的一份子,还是最底层的那种。”   宋云桐注视着吴川,心里正揣测着对方究竟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时,却见吴川原本有些走神的视线转向了自己,“……原本我一直都认为,只要有列宁同志领导着俄共布,那么欧洲方面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我们只要看住东亚的形势就好了。但是列宁被刺杀这件事完全破坏了俄国乃至欧洲革命的发展方向,过去我所认为十拿九稳的战后国际秩序的变化,现在就有些不确定了,因此我们有必要做出一些应对,以使战后的国际秩序不至于变得对我们过于不利了。”   宋云桐有些愕然的问道:“您和列宁同志对于战后的国际秩序有共同的认识,可是我并没有听说过啊?”   吴川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向列宁同志谈了我的看法,但是还没有接到他的回复,不过我认为既然列宁同志没有第一时间回电给我,那么就证明他对于我的看法并不是否定的。”   宋云桐这才有所释然,他差点以为自己被排除出了决策圈子了,这边吴川继续往下说道:“我之前让克拉辛带了一封信件给列宁同志,除了对于战争结束时间的判断外,我主要还是向列宁同志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   我认为德国的战败不可能让德国人民立刻进入到社会主义革命的阶段,也就是说德国不可能复制俄国革命的道路。因为德国的资本化程度要比俄国高的多,德国资本主义的力量要远胜于俄国资本主义的力量,因此当德国无产阶级试图用一场革命结束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时,德国资本主义必然会倾尽一切力量扼杀德国的革命。   此外,德国正面临着英法美三个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的进攻,这三个帝国主义国家必然不会容许德国转向社会主义,因此德国的资本家也许会选择向正在交战的帝国主义投降,以换取协约国帝国主义帮助他们扑灭本国无产阶级的革命。   在苏维埃俄国处于当下的虚弱状态时,他们并不能给予德国无产阶级以任何帮助,因此德国无产阶级在这个时候发动革命的话,很可能就会同巴黎公社一样,被本国的反动阶级勾结外国的反动势力镇压下去。这对于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来说,将会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损失。”   听到吴川停顿了下来,宋云桐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您给列宁同志的信件,是让俄国同志劝说德国无产阶级不要发动革命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建议德国无产阶级应当把革命的目标定的低一点,逼迫德皇退位,清洗发动战争的容克贵族们,然后建立一个和资产阶级共存的共和国,在保证德国领土完整的前提下,同协约国签署一份和平条约。简单的说,先把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旗帜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等待着德国资本家犯错。”   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却又非常符合吴川的风格,宋云桐在心里对这个主张如此评价着,不过他很快就对着吴川点头赞同的说道:“我支持您的这个主张,我认为这个方案很稳妥,虽然不能让德国立刻变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至少这能够保证德国不会倒向协约国一方,有了德国挡在前面,俄国国内的叛乱我相信很快就会被平息下来的,这也就大大的减轻了我们身上的压力。”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在列宁住院无法主持大局的日子里,我很担心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们究竟能否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一直都在期待着德国革命的爆发,能够把协约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从而减轻俄国人民委员会身上所背负的沉重负担。要是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们不接受我的建议,坚持要把希望寄托在德国革命的成功所带来的欧洲变色的可能性上,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准备实施预备方案了。”   宋云桐有些好奇的问道:“预备方案?那是什么?”   吴川神情凝重的说道:“预备方案就是在德国革命失败之后,我们应当如何同德国资产阶级政府打交道,以换取德国加入到我们的贸易圈子,为我国完成进一步工业化打下技术上和管理上的坚实基础。”   宋云桐顿时有些觉悟了,这大约就是吴川把自己叫过来的理由,因此他很快就说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同在华的德国商会接触,然后通过他们在战后联系上德国的新政府吗?”   在战前,德国的商界就开始扩大对华投资了,主要还是在山东胶济铁路沿线一带。而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年,随着美国参加协约国对德宣战,德国在世界各地的投资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除了智利等少数国家外,就只剩下中国能够容纳庞大的德国海外资本了。   而随着十月革命的爆发,俄国国内的混乱局势也让德国和中国之间有了一条能够往来的通道,虽然这条通道并不能输送什么物资,但是运输几个人或带上一叠图纸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场大战对于德国的贸易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其中最受伤害的就是德国的化学产业和电气产业。在战前,德国出产了全球80%以上的化学染料,几乎可以说是垄断了这一行业,但是因为战争中协约国对德国的贸易封锁,使得德国的化学公司完全失去了海外市场。   但是当中德之间的通道重新建立起来之后,德国的化学公司突然发现,他们在海外还有一处生产基地是能够运转起来的,并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战前3、4000块钱的化学颜料,战争爆发两年后就涨到了10多万元,这几乎已经暴涨了快2、30倍了。   其他油漆、纯碱等化工品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大涨。这让德国国内的资本家们意识到,他们完全可以借助中国工厂来维持海外市场的占有率,这样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不仅可以迅速的拿回市场,还能得到一大笔利润。因此今年以来,德国的海外资本不仅流向了中国,就连德国的技术也开始流向中国了。   在这样的局势下,德国在华商会在东北的影响力就开始上升了,而宋云桐也同德国商会的头脑人物有了相当多的接触,他自然知道商会内部确实有不少德国大公司的代表,通过他们确实能够联系上德国国内的政界人士。   然而在宋云桐思考的时候,吴川却已经否定了他,“不,如果战争结束再去联系德国人,我们的优势就没这么大了。正因为现在对于战后协约国对待他们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德国人才需要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为了获得我们的保护,他们自然就会放低要求。   所以你需要现在就前往德国,在经过莫斯科的时候正好听一听俄共布对于德国革命的最终决定,然后你就可以参照俄国人的决定实施同德国人接触的方式了。”   宋云桐有些惊讶的看着吴川道:“现在去德国?”   吴川朝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的意见是越快越好。因为从上个月中旬到现在为止,德国人在西线再没有发起过反击了,在美国军队源源不断登陆的时期,这就意味着德国军队已经失去进攻的欲望和能力了,他们现在只能依赖防御来迟滞协约国军队向柏林前进的速度。   因此我们必须赶在德国同协约国妥协之前,劝说德国拿出一部分资源放在国外作为保险,以防被协约国全部没收。错过了这个时间段,德国人就未必会这么好说话了。”   宋云桐沉默了数秒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出发好了。”   吴川满意的对她说道:“注意保密,我会和其他同志说,你是前往齐齐哈尔对黑龙江省的财政工作进行检查去了。”   说着吴川又转向朱和中说道:“让宋云桐作你的随员,你去乌法调查捷克军队的收容及迁移情况,然后就找个地方养病好了。接着你们两人就代表我党去莫斯科同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碰一碰面,问候一下列宁同志的身体健康,明白了人民委员会的态度后,再去波兰找一找霍夫曼,通过他同柏林进行联系。   你的任务除了为宋云桐同志担任翻译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同德军总参谋部联系上,劝说他们抽调一批军官在战争失败后送到我们这边来,我们会给他们良好的待遇,让他们完成德军在大战中的经验总结,也好为战后的德国陆军留下宝贵的经验。   另外就是,劝说德军总参谋部将一部分武器制造技术、合金配方转让给我们,而我们也将会帮助他们将一些先进武器的研制继续下去,并和他们进行共享。   我想你应该清楚,德军在这四年里的战争经验对于我们这些远离欧洲的国家来说是相当宝贵的。假如我们能够获得德军的经验,并了解英法的战术和武器装备的话,那么我们对于英法对于我国的内政的干涉就更加的有把握了。”   朱和中可比宋云桐积极的多,他跃跃欲试的回道:“是,我一定会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让德国总参谋部派出人员来我们这里总结战争经验。不过,这些引入人员的经费和引进技术的费用,陆军暂时好像没有多余的经费了,是不是让财政委员会拨付一笔紧急开支?”   吴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对着宋云桐说道:“让财政委员会先安排1000万作为你们德国之行的经费,之后的再议……”   被吴川念叨的德国人,此时也正处于焦头烂额之中。德军年初在西线的进攻有多疯狂,现在在战壕内就有多沮丧。这不仅仅在于美国人的出现击破了德军想要战胜英法的幻梦,还在于三四月间德军抓捕的英法美俘虏中含有不少流感患者,这种被英国人称之西班牙流感的病,对于德军士兵战力的减少,还要超过美国人对于他们的伤害。   在年初认为可以在7月中旬打败协约国的军需总监鲁登道夫,在协约国从7月10日发起反攻后,大为吃惊于协约国军队还能发动这样规模的反攻和组织能力,他原本以为法国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美国人的加入不过是让法国人多喘了几口气而已。   鲁登道夫惊呼7月18日是德军的“黑日“。就在这个“黑日“,鲁登道夫和总参谋长兴登堡发生了公开争吵,虽然事后两人握手言和,但再也不能像东线那时的默契无间了。   8月8日,协约国军发动的亚眠战役再次让鲁登道夫陷入了失败的焦虑。在六日后的王室委员会会议上,他突然声称:“我们再也不能指望用军事行动来摧毁敌人的战斗精神,我们必须把以战略上的守势来逐渐磨灭敌人的战斗精神作为我们的战斗目标。”   鲁登道夫的言论让王室极为不安,特别是威廉皇帝在会议上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坐在那里。但是政府方面对于鲁登道夫及总参谋部开始有所怀疑,因为鲁登道夫在年初发动皇帝攻势时曾经这样向政府官员们解释:“防御是不可能获得胜利的,想要获得胜利就应该发动进攻消灭敌人。”   但是现在,鲁登道夫却又对着他们说,德军已经无法击败敌人了,现在只能依赖于防御上的优势慢慢磨掉协约国军的战斗意志。这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们,军队已经失去了战胜敌人的希望,这不就是意味着战争将要失败了么。   政府官员们很快就追问鲁登道夫,西线的德军会不会崩溃,鲁登道夫支支吾吾的搪塞了几句就立刻走人了。这让政府官员们很是生气,也让他们对总参谋部的信任大为减弱了。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9月5日下午宋云桐坐上了前往哈尔滨的列车,3个小时42分钟后他就站在了哈尔滨车站的站台上,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橘红色的太阳把整个哈尔滨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哈尔滨市政府的官员将宋云桐接去了市政府经营的招待所,随着革命委员会制度的不断完善,像哈尔滨市政府一年要接待的上级领导和同级官员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出于保密和安全的考量,再外面找一间宾馆或是随意找一间宿舍安顿都不大适合了,毕竟各列强在哈尔滨的情报人员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市政府的招待所就在市政府大楼的东面,面临大直街,南面就是过去的站前街和大直街交汇中心-圣尼古拉教堂广场,现在站前街被改成了红十月街,教堂广场也被改名为革命广场。俄国十月革命之后,一部分哈尔滨市议会议员试图在教堂广场上树立吴川的塑像以压制圣尼古拉教堂作为本市俄国人精神家园的气氛,实际上他们更想拆除这座代表俄国入侵者象征的教堂。   只不过这件事被吴川知道后就写了一封信件阻止了这些议员,并建议把教堂广场改成了革命广场,以平息了立像风波。不过这件事之后,哈尔滨就开始了对许多地名的更改运动,主要就是为了消除当初的俄国帝国主义者在这座城市中留下的痕迹。   过去把自己视为哈尔滨的主人的俄国帝国主义分子,在这场城市街道改名的运动中渐渐失去了对于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力,取而代之的是中国人开始从政治到商业,一步步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主导者。   应该说,这种权力的交替远比天津缓和的多,大约也就是共和党从德国人手中接收青岛的过程可以相提并论。因此哈尔滨并没有在这样的权力转移中受到多少损失,反而因为俄国十月革命和美国资本大举进入东北的关系,再一次让这座城市进入了快速扩张期。   现在的哈尔滨不仅仅在于中东铁路的重要枢纽,还是远东地区的重要工业中心、商业中心和金融中心。远东自治领、俄国西伯利亚地区、朝鲜半岛、日本、内外蒙古及东北的物产都在哈尔滨汇集贸易,并因此造就了金融上的繁荣。光是今年前六个月,汇入哈尔滨的资金就已经超过了2.56亿元,这不仅超过了去年全年的汇入资金,也占了今年上半年东北汇入资金的十分之一。   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蜿蜒向西而去的铁路和满城璀璨的灯光,宋云桐就感觉自己好似身在一座奇迹之城中。虽然长春是另一座奇迹之城,但是宋云桐还是比较喜欢哈尔滨,因为这座城市看起来更有活力,也更加的富有亲切感。相比之下,长春的建筑似乎就过于严肃和宏大了些,让人情不自禁的觉得自己的渺小。   江风习习吹过阳台,夜幕上缀着点点星辰,望着面前的美丽星空,手握着一支酒杯慢慢品鉴的宋云桐突然觉得,如果天下能够早点太平就好了。跟着吴川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固然让人振奋不已,但是他有时也觉得吴川的梦想距离大家似乎太遥远了些,如果能够停下歇息一下就好了。   宋云桐心里的这点软弱情绪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消失了,在哈尔滨市的官员面前他又恢复了作为革命委员会财政管家的本色,上午听取了本市官员的汇报,下午又去视察了本地的商业街,看了一下当地的零售业,丝毫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来。   当天晚上,朱和中也抵达了哈尔滨,两人一起参加了由美国驻哈尔滨领事召开的晚宴。虽然在地位上宋云桐要比朱和中较高一些,但是今晚各国的外交官们却都围住了朱和中,想要从这位共和党的军事委员口中了解,共和党对于远东干涉军的组建究竟是什么打算。   已经通过共和党的帮助深入到西伯利亚地区的美国人倒是不怎么着急了,虽然他们应各国的要求举办了这场宴会并邀请了朱和中到场,但是在干涉军的组建上却并没有催促共和党的意思。但是对于英国人和法国人来说,他们对于干涉军的组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作为英国派出的指导远东干涉军的协约国代表团团长诺克斯,就拉着俄国人米哈伊尔·迪捷里赫斯向朱和中指出道:“朱先生,我代表英国政府和我身边的迪捷里赫斯将军要向贵方表示抗议,为什么贵方禁止他前往乌法,也不许抵达满洲的捷克军人和我们见面,难道说这其中还隐藏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内情吗?”   端着酒杯正在和美国领事聊天的朱和中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笑容不改的向英国人回道:“哪有这样的事,我们从来没有下达过这样的命令,除非捷克军人自己要求,否则我们是不会隔绝他们的对外联系的。   不过现在俄国那边的流感传播相当的厉害,为了确保从俄国返回的人员中没有携带病菌,我国现在制定的卫生防疫条例规定从海外入关的人员都要进行2-3周的隔离观察。各国不是都有类似的防疫规定的吗?为什么诺克斯将军您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诺克斯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了,年初爆发的这场西班牙流感对于欧洲各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虽然英法等国都采取了新闻管制以避免造成国民恐慌,但是没有参战的西班牙却没有这样的顾忌,因此西班牙报纸上对这场流感的详细的报道,虽然说的是西班牙国内的事,但实际上英法都可以看成是本国的新闻。   八月前后的时候疫情似乎开始消退下去了,但是在八月底九月初欧洲的疫情似乎又开始死灰复燃了,因此朱和中这么言之凿凿的说俄国正在流行流感疫情,英国人也有些将信将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丢开了这个问题,更为直白的向朱和中说道:“那么贵国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放开国门,让我们这些就近组织起来的军队通过中东铁路进入俄国呢?”   朱和中想了想说道:“吴主席对于这个问题早就向各国政府通报过,除了对于俄国人民的人道主义救援外,我们不会支持任何对于一个主权国家无理由进攻的主张,也不支持颠覆一个主权国家合法政府的阴谋。但是对于我们的呼吁,除了美国政府之外,你们并没有给予一份正式的回应,这让我们如何同意建立远东干涉军并从我国的领土通过呢?   另外,我们也很担心这支干涉军会被使用在其他地方,所以在各方没有给出一个合法而正式的书面回复之前,我们只能暂停这一方案。当然,我们只是反对建立一支不合法的军队去干一些不合法的事情,并不是反对救援被困在俄国的捷克人,因此在暂停计划的期间,我们还是会努力去解救捷克人的。”   朱和中的回答并不能让围着他的英国人、法国人和俄国人满意,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在共和党摆出了和日本人敌对的姿态后,他们就没办法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去压制中国人了,因为这必然会造成协约国内部的分裂,美国人显然是不可能坐视日本和中国争斗而自己无所作为的。   作为未来干涉军指挥官的法国将军雅南只能岔开话题说道:“对于干涉军的组建目的,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已经说明的很清楚了。如果你们非要一份正式文件的话,那么你们会得到它的。但是作为协约国派往远东的军事代表,我也有权力要求贵方就现在在俄国的军事行动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并要求贵方在俄国的军事力量纳入到协约国的指挥下。”   朱和中的目光在法国人身上来回看了数次,方才略略扬起了嘴角说道:“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我们也有一名代表的,但是我们似乎没有听说过雅南将军您被授权获得了远东协约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按照我们的得到的通知,您似乎只是被授权了捷克军队的指挥权,甚至连组建后的干涉军也无权直接进行指挥,您必须通过我们派出的指挥官才能对军队下命令。所以我拒绝您越权的要求……”   这一个晚上,朱和中只记得自己不断的和协约国的英法代表们扯皮了,倒是宋云桐真正享受了一个愉快的晚上,搂着几位美丽的夫人和小姐跳了一晚上的舞。   第二天一早朱和中就坐上了前往伊尔库茨克的专列,说是专列还是带着不少的物资,最后两节车厢则成为了朱和中同宋云桐的办公室和卧室。列车闯过松花江后就奔驰在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远处成片的森林将平原和丘陵山区隔成了两个世界。   坐在车窗前向外望去,铁路边上的麦田一片绿意,中间又泛起了一点黄色,对于庄稼并不陌生的宋云桐自然能够分辨的出,今年一定会是一个好收成了。看着这成片成片的麦田,哪怕就是不种庄稼的人看到了心里也充满了喜悦的丰收之情。   倒是朱和中对于这样的场景不怎么敏感,他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走到宋云桐对面坐下,然后一边开着酒,一边向他说道:“从这里到伊尔库茨克几乎都是一般的景色,看久了你就觉得烦了。这是你第一次去欧洲吧?”   从窗外收回视线后,宋云桐取过了一支酒杯小饮了一口,方才对着朱和中点头说道:“确实,我还是第一次去欧洲。不过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跑那么远,离家越远越觉得心里不踏实。”   朱和中看了宋云桐一眼,方才举杯喝了一口酒有些伤感的说道:“确实,在家的时候总想着看看外边的天地,不过跑的远了又开始怀念起家乡的人和事务了。我还以为从欧洲回来之后很快就能回家看看了呢,可是没想到在东北一待就待了这么久。”   宋云桐顿时想了起来,对方还是湖北人,对于他们这些东北人来说,只要东北一天天好起来,统一全国的目标可以慢慢来,但是对于朱和中这些外地人来说,看着东北一天天的变化,恐怕只有更想尽快的解放自己的家乡了吧。他举起了酒杯再次小饮了一口,掩盖了之前留恋老家的那点小情绪。   朱和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宋云桐的小动作,他饮下一口酒之后便转换了话题道:“这次我们去莫斯科和德国,你觉得俄共布的同志们是否会按照主席的想法去做呢?”   宋云桐沉默了良久,事实上他心里觉得俄共布不按照吴川的想法去做才是最好的,因为他过去一向都是同德国的资本家打交道,他觉得同这些资本家打交道其实更加的容易,反倒是同俄共布党员打交道很麻烦。   因为和德国的资本家只要谈钱就好,但是和俄共布党员谈钱是不够的。作为一名黑龙江人,他是听着俄国人欺负中国人的故事长大的,因此他对于俄国并没有什么好感,哪怕大家现在都有着相同的信仰。而德国人和东北并没有什么瓜葛,相反德国人当初逼迫日本人交还了辽东半岛和革命初期给予的大量投资,都让宋云桐对德国充满了好感。   不过他并不会把这样的心思说出来,因此他开口时说道:“如果他们不按照主席的想法去做的话,那么只会是他们的损失。以他们对于列宁同志的态度来看,我很怀疑他们是否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不过我认为,不管俄共布的同志怎么选,最先受到损失的都是德国的无产阶级,之后才会轮到俄国的无产阶级。想到这里我就更加怀疑他们是否能够做出对于德国无产阶级有利的决定了。”   朱和中听后也是微微颔首,对于俄共布的选择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一旦俄共布选择了吴川的方案,那么在德国无产阶级对容克军官团的清洗下,他是否还能从德国总参谋部那里获得足够有用的东西。   他一点都不怀疑,当俄共布采取了吴川的策略后会无法支持德国无产阶级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而在把战争责任归于容克军官团后,协约国恐怕也是乐于见到德国自动砍掉自己身体上最为强大的一根手臂。他只是担心德国人砍的太干净了,那么德国的容克军官们恐怕是不可能再和一个支持俄共布的中国政治力量合作下去了。   不过听了宋云桐的判断之后,他的心情倒也放松了不少,如果俄国人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么也就不能阻止他们同另一个德国合作了。   火车在相似的地形和景致中一往无前的向前奔跑着,只是不时的鸣响着汽笛和冒出浓浓的黑烟宣告着自己的路过。在经过了七昼夜的单调旅行后,宋云桐和朱和中终于重新看到了大片的麦田而不再是单调的树木了,他们终于抵达了西西伯利亚地区。   又经过了两天的旅行,列车终于抵达了乌法车站,朱和中带着一队随员很快就前往了中国驻军的营地,这里现在也是徐景魁、叶声和任辅臣所在的总办事处。   听说了朱和中前来的消息,徐景魁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到了军营门口。朱和中跟着他到了营部的会议室后就让其他人都留在了门外,徐景魁这才发现在朱和中身边的某位随员是宋云桐伪装的。虽然在国内时他和宋云桐并不对付,但是在这里看到对方出现,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定。   这边朱和中也很快的向他解释道:“我其实并不是过来检查捷克人是否得到妥善照顾的,我最多在这里露一下面,然后就要同宋云桐同志前往莫斯科,对人民委员会进行一次秘密访问,你能否安排?”   徐景魁只是思考了片刻就沉着的回道:“正好,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这两天就要返回莫斯科了,你们可以和他一道走。他也是秘密过来拜访我的,你们和他走应该不会引起注意。不过既然宋云桐同志过来了,我还是有些事情要和他探讨一下的……”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宋云桐一开始并不了解徐景魁要和自己谈什么,不过等到朱和中离开后,对方就很直率的向他说道:“现在的俄国的经济非常之糟糕,卢布几乎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我们需要大量的工业品才能从农民那里换出粮食和其他农产品。   虽然我已经发了电报回去,但是我知道想要让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调拨这些物资过来恐怕要经过一个相当长的审批期,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想一想办法,让我们先获得一些生活物资以和当地的农民建立起稳定的商品交换关系。”   宋云桐想了想并没有明确的拒绝,而是委婉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优先配送的物资是俄国同志预先订购的武器、军需品和机器,其次是我们自己军队的补给和筑路的机械、铁轨等物资,现在西伯利亚铁路还需要进行维修,在这样的紧张运力下再插入另外的需求,我不认为这能够提高运输的效率,也许还要遭到俄国同志的指责。”   对于宋云桐的婉拒,徐景魁并没有感到不快,他只是诚恳的解释道:“俄国同志之前向我们下订单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预料到国内的形势会如此之坏,所以他们还在思考着先恢复国内的工业生产力,然后依靠生产出来的工业品去同农村交换粮食和原料。   但在俄国失去了西面的一大片领土之后,包括最为富饶的波兰和乌克兰地区,这直接导致战前建立起来的工业循环体系出现了问题。当前人民委员会控制的莫斯科-彼得格勒工业区大多工厂停工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机器配件不足,缺乏生产原料也是一个大问题,在人民委员会没有建立起新的能源和原料供应体系之前,这一地区的工厂产能是不能完全开动的。   这一现状又导致了,俄国乡村中的农民对于人民委员会发行的纸币缺乏信任,因为在工业品匮乏的情况下,他们用粮食交换到的纸币根本买不到工业品,或是被迫要用一个相当高昂的价格去购买工业品。这也就造成了乡村中普遍惜售粮食和农产品的现象,人民委员会甚至不得不动员工人组成武装征粮队下乡去征收粮食,这也是现在俄国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发生矛盾的主要原因。   这种现象不仅仅出现于人民委员会控制的区域,在白卫军控制的区域也同样如此。沿着西伯利亚铁路一线的城镇和乡村情况还算好,因为这里的临时政府官员正大肆盗卖仓库里的物资,从而还保住了卢布的一部分价值,不过这些城镇里的居民也正快速的把手中的卢布兑换为外国的货币以防止贬值。至于距离铁路线较远的村子和城镇,则开始采取了物物交换的模式。   一张铁犁价值12普特小麦,一普特小麦交换7-8尺印花布,1台割草机则价值300多普特小麦……我计算过,1915年西伯利亚地区有8100万普特粮食可以向欧俄地区出口,只不过当时运力不足才运出了3950万普特。1916年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谷物产量是3.7亿普特,1917年是……所以只要我们运来足够的工业品,那么至少可以在西伯利亚地区收集到8000万到1亿普特的粮食。   除此之外,西伯利亚地区一年大约能够对外输出近1000万普特的鱼和280万普特的肉类、450万普特的奶油、1550万普特的盐。可以说,只要我们能够让西伯利亚地区恢复到和平时期,那么就足够完成对于中亚、新疆地区的开发物资积累和解决人民委员会的一部分粮食需要了。   我想你要比我更了解,在国内1普特小麦至少价值1.51元,而一尺印花布也就0.2-0.22元,所以从国内运输工业品过来,特别是布匹过来,其实是能够获得相当高的盈利的。而在中亚地区,去年因为俄国革命的关系,还有大量的棉花没有出口,加上今年又快要到收获季节了,我们很可以那棉布和其他工业品从这里运输棉花回去,然后加工成布匹……”   宋云桐终于生出了一些兴趣,之前他只考虑俄国人付不出现金,因此对于援助俄国并不看好。但如果能够换出物资来发展新疆的话,倒是可以从建设新疆的费用中扣除这些支出了,这样一来革命委员会对人民委员会的援助支出就没有这么大了。   他换了一个坐姿,身体稍稍向徐景魁的方向凑了凑说道:“那么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握建立起本地的商业系统?我可不希望运来了物资之后,你们却又无法和本地的民众建立起交换系统,到时候只是白白浪费运力和我们自己的精力。”   徐景魁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那些山西商人已经顺着铁路搭建起贩卖途径了,而且西伯利亚地区本身就有消费合作社,我们只要恢复这些消费合作社的运行,那么本地的商业系统很快就会恢复的。   另外,我们也已经开始恢复伊尔库茨克和库兹涅茨克的煤田生产,和改造西伯利亚铁路的几个节点,很快我们就能解决燃料问题和从哈尔滨到乌法直通车的问题,这样也能提高现在一倍以上的运力。   至于中亚这边,我接下来打算去往塔什干等地走上一圈,如果时机合适就会正式推动斜米到塔山和伊犁的铁路修建,这两条铁路一旦修建完成,我们也就正式打开了新疆西北面的大门,这将对新疆的开放给予极大的帮助。”   宋云桐终于点头应承道:“如果能够加快进入新疆铁路的建设,那么我认为调整一下运力也是有必要的。对于我们来说,西伯利亚铁路终究不是自己的铁路,还是应当尽快修通新疆到外蒙古的铁路,才能让进出新疆的交通不受外部因素的干预……”   当宋云桐和朱和中一路向西的时候,北京城内再次闹翻了天。民国自建立以来,北京城内的居民就没有一年看不到热闹的,而这些热闹大多和南北革命党有关。过去在满清时代,北京城的居民们听的最多的还是某某地方又出现了暗杀官员的案子或革命党又起事了,总让人觉得这大清朝要完。   而到了民国,北京城的居民们最津津乐道的还是北洋派和南北革命党打嘴仗的日常,或是北方的革命党同洋人打嘴仗的日常,总之这民国就像是一出永远都结束不了的戏剧,虽然日子不好不坏,可至少每天总有新闻可看,这日子过的倒是比前清时要快活了不少。   这一次全城居民热议的就是,共和党居然去大理院把慈禧先太后和已经退位的宣统帝给告了。共和日报、华北日报等一系列报纸详细的刊登了共和党控诉慈禧和宣统的理由,并还对这些控诉的理由进行了分析。   虽然从京师改成了北京,但是作为全国的都城地位却并未改变,而袁世凯自认中华民国是继承了满清的法统以抵制他是从革命党中接收的政权,也使得北京除了遭到一次兵变后就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前清时城内破破烂烂的道路,因为年久失修,过去明代遗留下来的石板路已经变得凹凸不平,因此哪怕是皇帝出行也需要用黄土铺平凹凸处,在这样一层层黄土的铺垫下,城内的大道很快就变成了中间高两边低的格局,加上道路两侧民居商铺的挤占,明代时地安门大道宽28米,现在连16米都不到了。   这种狭窄且尘土飞扬的街道,实在是成为了北京城的一大害。据说雍正朝皇帝想要从城里修建一条到西陵的大道,按照明代的规格修建,结果修了八里就停工了,因为这八里路就花费了8万两白银,想要修完整条路就要花费300万两,刚好是一年岁入的十分之一。   这个故事自然不是为了夸耀雍正皇帝的节俭,而是说明了满清的贫穷,号称盛世康乾时期居然连条路都修不起。袁世凯号称继承了满清的法统,这个事其实没多少人认可,但是民国继承了满清的贫穷到是没有人否认的。作为一个新建之国,北京几乎就没有看到什么新气象,真正有所改变的也就是东交民巷这一块。   东交民巷在庚子国难后就被列强霸占了去,之后这里就被公使团当成了租界进行了经营。从前门到天安门,也就东郊民巷这块建起了现代的建筑和各种公共设施,并完成了路灯系统。这也是公使团一度不想把东交民巷交出来的主要原因,公使团觉得这块地方完全是他们投资建设的和中国人无关,他们也认为中国人并无能力经营现代城市。   不过随着天津租借地的失去,共和党的势力开始深入到华北地区,当共和党派出一队警察接管东交民巷时,因为一战而四分五裂的公使团终于没能挡住中国人的强硬要求,特别是在这些警察准备开着装甲车强行冲入东交民巷后,英国人终于选择了和平交接。   应该来说,虽然满清对于修缮街道等公共设施不上心,但是在维护内城的个人住宅上,满清还是相当用心的。偌大的内城直到清末也只住了4、50万人,因此内城的建筑几乎都带有一个大花园,城内树木反而比城外要多的多,近城的树木几乎都被砍了。   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中,除了民国初年大兵在大街上逼人剪辫子,让人感到世界有所改变外,其他时间里城内居民并不觉得现在和过去有什么不同。甚至于某些人直接把总统当成了过去的皇帝,认为这民国不过是换了个汉人当皇帝而已。   在这种思潮下,有些幸近之徒曾经想要通过向袁世凯递交劝进书来谋取一些好处,有些遗老遗少则把袁世凯当成了窃取了家主财产的家奴,而更多人则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些无所谓的群众不仅仅是汉人,同样还有内城20多万满人。   不过随着共和党向大理院递交了控诉书之后,京城内不管满汉各族民众的人心都搅动了起来。一开始是满人感到了惊恐,生怕这是一次对于满人的清算行动,不断的有人前往西交民巷21号大院哀求请愿,试图让共和党放满人一条活路。   只是耿谨文很快就站出来和请愿的满人进行了对话,他一边表示共和党控诉绝不是针对满族普通群众,一边则强调,“……本党于民国建立以来一直都坚持这样一个看法,满族统治者的罪恶和普通满族同胞并无关系,虽然其中有一些人受到了上层人士的蒙蔽对于其他民族的同胞进行了迫害,但是本党认为还是应当给予普通满族同胞融入中华民族的机会。在东北,满族同胞被解除了八旗制度之后,难道我们不是给予了妥善的安置吗?我相信你们中不少人应当是有所耳闻的。”   耿谨文的话语让来请愿的满人大多冷静了下来,东北的满族在革命之后虽然被废除了铁杆庄稼,但革命委员会还是给了出路,现在大多都找到了自己的生计,不少满人对此还是相当羡慕的。   耿谨文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我们要求废除宣统帝的继承权,一来这确实不合法么,慈禧公然发动政变关押了光绪皇帝,之后还毒死了光绪帝,难道说她挑选的宣统还能成为光绪帝的继承人吗?我认为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说不过去的。   另外,满清已经亡了,难道你们还要弄一个皇帝树立在紫禁城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们,满族是独立于共和国之外的遗民吗?我也不说要如何对付你们,就问一问各位,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们的祖先是如何对待大明遗民的?这内城的每一幢房子,那一幢不是你们祖先从大明遗民手中夺取的,这些遗民又去了哪里?”   不少满人在耿谨文的目光注视下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身子也向着人群中缩了回去。看着更加鸦雀无声的请愿满人,耿谨文心中也是颇为感慨,这些过去高人一等的京城满人,现在看起来却连普通的汉人百姓都不如了。   民国成立之后,京城的满人大概就分成了四类,享受优待条例的亲贵宗室;有经营能力做小生意的中上阶层,靠体力劳动吃饭的普通满族,最后则是等死的赤贫者。大明养宗室200多年,结果养出了一群猪羊;满清养八旗子弟200多年,同样养出了一帮废物。   先不说其他三类,就算是享受优待条例的亲贵宗室因为入不支出,数年内破产的也大有人在。“世子王孙倒毙城门洞,郡主命妇坠入烟花院”现在都不算是新闻了,北京城内数千娼妓,其中到有大半是满人。   看着这些人,耿谨文不得不承认吴川的主张是对的,如果不对这些京城的满人进行改造,这座城市就不可能向着新时代前进。他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则大声对着这些满人说道:“此次本党之所以要提出这样的控诉,就是要彻底解决满清和民国之间的遗留问题,从而给你们找出一条出路,让你们成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   不管这座城市过去叫做京师,还是现在叫做北京,它都是中国的心脏,本党决不可能让这颗心脏像现在这样陈腐下去。改造北京城,改造你们,都是本党天然赋予的职责……”   在耿谨文向21号大院门前请愿的满人百姓进行演说之后,很快汪精卫就把耿谨文的演说内容抄件带到了居仁堂,向孙中山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毕后,汪精卫甚是气愤的说道:“总统,这共和党简直就是要喧宾夺主啊。先不说他们在大理院搞出来的事,光是今天这个耿谨文公然宣称要改造北京的说法,这就是没把总统和本党放在眼里啊。这北京城轮得到他们来改造吗?这是要置本党于何地……”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一开始京城的公使团只是把共和党控告慈禧及宣统的案子当成了饭后的谈资,他们并没有感觉得这个案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然作为帝制国家的英国和日本两国公使,出于对满清皇室的同情及其他因素,还是一起向徐世昌及孙中山两人表示了对这一案子的关切。至于法国和美国两个共和国的驻华公使,则保持了沉默在一旁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南北社会舆论都开始关注到这件案子上之后,英法两国的外交官首先意识到了事态正在转向一个难以控制的方向,中国各地的民众对于这件案子的讨论,再加上上海公共租界爆发的日华冲突,正重新掀起了中国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泛滥,   在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中国的民族主义曾经得到过一段时期的高涨,但是随着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果实和同满清皇室达成的妥协,中国的民族主义思潮很快就被打断了。   虽然之后从东北及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引发的新文化运动,算是部分的继承了辛亥革命带来的民族主义意识,但是新文化运动除了在东北外,关内各地区并没有和群众运动结合起来,只是在学界和教育界流传了开去,自然影响力就没有辛亥革命时期那么的大了。   不过新文化运动还是扫除了不少学界和教育界的封建思想的,特别是在袁世凯病逝后,失去了支持的旧文人们很快就沉默了下去,毕竟他们鼓吹封建礼教,也是希望能够得到上位者的赏识,从而弄个一官半职,不是想要和当权者对抗。   袁世凯支持这些旧文人,是为了让他们证明自己这个大总统位置的合法性,毕竟他不是革命党,没法依赖革命维持自己的合法性。而从隆裕太后那里获得的满清退位诏书,虽然让他获得了登上民国总统宝座的资格,但是他废除国会实施大总统制度其实是没有什么法统的,相反大多数人不是把他看成了满清的逆臣,就是把他当成了毁坏共和的罪人。   依赖于这些旧文人的鼓吹,袁世凯希望能够通过全体国民对于大总统这个位置的效忠,从而再把这份效忠转移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因为二次革命没能打过革命委员会,袁世凯还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毕竟中国人几千年来都是效忠皇帝的,效忠一个大总统总有不伦不类之感。   只是袁世凯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运气,在革命委员会的挈制下,最终还是以大总统的名分走完了最后一程。而袁世凯一去世,这些鼓吹封建纲常的旧文人顿时就失去了效忠的对象,北洋派的其他人不敢收留他们,革命党不需要他们,他们自然也就只有四散而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失去了这些守旧文人对手的新文化学者,便开始逐步取得文化界的话语权了。共和党控告慈禧和宣统的案子,对于新文化学者们来说却是对旧文人的最后一击。   投靠袁世凯的旧文人数量虽多,但大多都是投机者,那些旧文人中的顽固派,现在依然还围绕和效忠着宣统小皇帝。尤其以清史馆中修撰清史的那些遗老们为最,赵尔巽为馆长,柯劭忞等为总纂,柯劭忞还是宣统的侍讲,以帝师自居。   在耿谨文代表共和党向大理院递交了文书之后,清史馆中的这些遗老们顿时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一个个如丧考妣,有人还跑到了紫禁城内,在宣统小皇帝面前嚎啕大哭了一场,差点没把才13岁的小皇帝给吓出毛病来。   当然,这些顽固透顶的遗老们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一边在报纸上行文指责民国政府不讲道义,这是要撕毁同大清皇室缔结的协议;一边则四处托人说情,试图把共和党递交的文书退回去。共和党这边还没有怎么动作,京城各大学的新文化学者和支持者们就先对着这些遗老们开战了,他们在报纸上指责宣统的继承权本就不合法,其次就是批评这些遗老们修缮清史完全是在为满清涂脂抹粉,不讲事实。   比如就有人在报纸上写文批判道:“……什么叫明亡清兴六十年?大明没亡,满人就是叛臣贼子,就是分裂国家的叛乱分子。一边要求民国尊重正溯,一边则为一群大明的叛贼涂脂抹粉,这是修史呢?还是欺众呢?要是按照清初的律法,清史馆内的这干文贼都应当拉到菜市口去砍头,将其家属发往东北给披甲人为奴……”   报纸上的唇枪舌剑,很快就引发了现实中民众的不满,一开始民众只是要求取消宣统帝的皇帝名号和清室优待条令,暂停清史的编撰,继而便有人开始提出,1898年9月21日之后朝廷以光绪帝名义签署的一切诏书都应当作废。   英法驻华公使顿时意识到,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按照中国人提出的,废除1898年9月21日之后朝廷以光绪帝名义签署的一切诏书,那么就意味着从辛丑条约之后的各国同满清签署的协议都未必作数了。   9月21日,朱尔典邀请了法国、日本、美国公使来英国公使馆小聚,在公使馆绿意盎然的花园内,四国公使围坐在一张放置在草坪上的小圆桌前,如果不走进看到英国公使脸上严肃的神情,旁人也许会以为这几位公使正惬意的享受着下午茶呢。   朱尔典试图引起各国公使对于这一事件的重视,因此在公使们到齐坐下后就迫不及待的向三位公使点明道:“中国人现在试图否定慈禧皇太后的执政权力和宣统皇帝的继承权,明显就是在为撕毁辛丑条约等一系列清帝国最后几年同外国签订的条约做准备。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的话,无疑就是在纵容他们挑战各国的在华利益。”   只是其他公使们并不像朱尔典那么的紧张,美国公使芮恩施就不以为然的回应道:“我认为,我们无权插手一个独立国家的内政。而且,假如那位慈禧皇太后真的毒死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她在软禁皇帝期间的执政显然是非法的,她也就失去了选择光绪皇帝继承人的资格。我想,这在英国也应当是不合法的举动,不是吗?”   朱尔典冷冷的看着美国人,他觉得对方的话语正在冒犯帝国的王室,但考虑再三后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说道:“芮恩施先生,我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我们现在正在讨论东方的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我国的问题,还是说,美国已经完全同中国站在了一起?”   芮恩施抬起目光扫视了桌子旁坐着的几位公使,注意到日本公使小幡非常认真的看着自己,他便诚恳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协约国现在难道不应当把注意力更加的集中在欧洲吗?9月14日,奥匈帝国用宣言的方式请求我国调停战争,由此可见同盟国距离垮台不远了,我们现在难道不应当齐心协力的去击败德国人,而不是待在这里商议怎么对付自己的朋友吗?”   美国公使的话语虽然正确,但是听在其他三国公使的耳中,这只能是一堆空洞而毫无用处的废话。不过三国公使倒是进一步的确定了,美国人同共和党之间确实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否则就不会在这样的会议上依旧袒护着中国人了。   朱尔典只能把目光转向日本公使身上,对着这位盟友问道:“小幡先生,您对于芮恩施先生的说法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小幡公使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接替寺内担任首相的原敬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中国人继续对抗下去,原敬给他的电报上是这么说的,“当前帝国需要的梳理内政而不是向外扩张,此次米骚动虽然被镇压了下去,但是各地的余波并未平息,稍有不慎则就有死灰复燃之势。   日中两国之间的形势已经同过去大不相同,日本现在并无完全压制中国满洲之能力,与其让双方不断敌视下去倒不如修复两国关系为上策。日本和中国毕竟是近邻,列强把东亚搞的再乱也无碍于他们本土的安全,但是我们和中国相持不下的话,本土的安全就难以保证了。因此,当前日本的外交只需要跟随在英法身后,没必要冲到正面去搏斗……”   思考着原敬给自己的电文,小幡非常谦逊的说道:“打败德国人自然是协约国的首要目标,我觉得芮恩施先生的看法并无不妥。当然,各国的在华利益也应当获得保障,我国愿意和各国站在同一立场同北京政府进行交涉。”   朱尔典看了小幡公使许久,对方也没有再补充什么,他只能把视线转向了法国人,希望对方能够说一些倾向于自己的话了。只是柏卜公使对于国内的情况很了解,现在的法国民众只想尽快结束战争,然后从德国人身上拿到足够的战争赔偿,除此之外他们对于其他事情并不关心。   更何况,夏天的印度农民起义给了英国人一个狠狠的耳光,虽然印度农民起义被英国人镇压下去了,但是印度同大英帝国离心离德的状况却暴露在了各国面前。   大英帝国占据了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几乎和中国人相当,但是只有10%的人口居住于不列颠群岛上,至少有75%的人口住在印度大陆上。一个没有印度的英国是无法被称之为大英帝国的,面对英国现在焦头烂额的情况,柏卜公使完全不相信英国政府还能对中国人采取什么行动了。   法国的在华利益仅相当于英国在华利益的一个零头,柏卜公使实在是看不出为英国人得罪中国人有什么好处。而国民的民众一旦知道,他正在为法国挑起另外一场战争,还是几乎没什么收获的战争,没有制海权的法国根本守不住在华利益,因此不可能从中国身上获得什么,倒是海上力量雄厚的英日能够乘机捡便宜了。   思考再三后,柏卜公使向朱尔典反问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在法律范围解决它吗?我想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们采取政治压迫的方式逼迫北京政府撤销此案,实际上只会更加的激怒那些民族主义者,让他们把我们当成敌人来看待,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另外,我认为我们应当尊重共和党的决定,他们能够采取法律手段而不是动用军队清理皇城内的小皇帝,我认为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如果我们采取政治施压的方式去逼迫北京政府,我担心这只会让共和党更加的不把国际法看做一回事,那么到时候我们应当如何维护我国在华侨民的利益呢?”   朱尔典开始有些怀念起满清的那些大臣了,在那个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哪怕是袁世凯执政的时候也不错,至少共和党不能把手伸到京城来。美国、法国、日本三位公使各怀心思,朱尔典想要借助公使团的力量去打压共和党就成为了奢望,他甚至都不能令公使团去向北京政府施压了。   其实朱尔典心里很明白,除了美国公使是真的不想掺和,法国人和日本人其实是指望他先出头,毕竟在那些对华条约中,英国获得了最多的好处。因此法国人和日本人觉得,哪怕他们不冲在前面,自己也是要出手的,那么他们何必急着去得罪共和党呢。   只是法国人和日本人也不清楚,现在的英国也处在了一个艰难的时局中,不仅仅在于这场战争,还在于国内工人运动的高涨。光是今年的罢工就已经为英国带来了数百万英镑的损失,这还没有包括因为物资供应不及时对前线士气的打击。   为了安抚工人们,今年通过了人民代表法案,这让英国选民的数量增加了3倍,几乎把英国21岁以上人口的80%都纳入了选民。哪怕是对政治再迟钝的英国人也应该意识到,贵族和精英政治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英国即将迎来一个平民政治的时代。   面对这个时代的到来,许多英国上层人士是沮丧和不安的,据说连国王也在私下里同仆人抱怨道,“我真不能想象,议会里坐着一群言词粗鄙的工人阶级讨论着今晚吃什么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英国的历史也许会终结在我的手中。”   国王的担忧并不是无稽之谈,在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和印度爆发农民起义之后,英国的工人阶级都爆发了罢工运动以支持他们。英国的码头工人甚至还打出了这样的标语,“不许镇压俄国的工人阶级,世界无产阶级应当联合起来。”   平息印度大陆的农民起义实质上已经成为大英帝国的极限了,英国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能力再在远东挑起一场殖民地战争了,特别是在日本开始退缩,而中国人又快速增长国力的时候。   朱尔典从四国公使的会面中一无所得,但是他依然不得不约见了徐世昌和孙中山,把英国对于共和党对宣统帝控告的案子关心告知给了两人。接着就是在报纸上刊登了文字,公开表示英国在清室退位时曾保证过皇室的安全,因此绝不会坐视宣统的生命安全遭到威胁。   朱尔典的话语有没有震动到共和党还在未知之数,但是北洋派和国民党倒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只不过北洋是抱着同情清室的立场,而国民党则是担心友邦人士的不满。于是在汪精卫的建议下,9月25日国民党高层在居仁堂内进行了一次会议,专门讨论如何回复英国公使。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一支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的戴季陶,沉默不语的注视着大厅内各位党员的争吵,他时不时的还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孙中山的神情。   国民党虽然建立起来了,但是党内的纪律却依然没什么改观,每到党内开会的时候就是一副乱糟糟的模样,众人依旧还是抱团相互攻讦着,丝毫没有就事论事的持公之心。   对于这一点就算是孙中山也没什么办法好想,毕竟国民党的成分实在是太复杂了,许多人加入国民党不过是为了抱团取暖,或是想要借助国民党的力量寻求进身之阶,很少有人是为了信仰三民主义加入的,即便有这样的理想者也大多在基层,很难爬到党的高层位置上。   因为当初宋教仁改组国民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党的纯洁性,只是为了确保国民党能够在地方选举中获胜,从而夺得政府选举的胜利。抱着这样的宗旨去建立的党派,自然首先是以拉拢地方实力派为主,对于那些有理想的青年,国民党虽然重视却不能把他们安排在党的中坚位置上。   此次中华革命党回国虽然有重建政党政治的打算,但是为了能够在总统竞选中获胜,以孙中山为首的中华革命党高层最终还是做出了退让,以恢复国民党的实力为优先考虑,而不是注重重建后国民党的纯洁为考量。   虽然恢复之后的国民党迅速扩张了自己的力量,再不是刚刚回国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窘迫处境,眼下国民党在大部分省份也建立起了省党部,但是党内的派系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弥合的迹象。相反,随着国民党规模的扩大,在各省的影响力的增加,特别是西南各省的地方实力派加入之后,党内的各派系反而因为各自支持者的壮大,现在争斗的更加厉害了。   戴季陶倒也渐渐看明白了党内的这个变化,各省党部不顾一切的扩张,几乎把地方上对立的派系都吸纳入了党内,原本在地方上联系较少的小军阀们,通过国民党这个纽带反而联系起了较大规模的武装集团,这就对那些没有加入政党的小军阀形成了碾压之势。同时也将原本在党外的小军阀对立矛盾引入了党内,形成了更多党内的纷争。   如果说过去党内的争论只是革命道路不同的争论,那么现在党内各派系之间的争斗已经掺杂上利益之争了,党内的上层为地方上的军阀集团提供理论上的依据,而地方上的军阀集团又为党内上层提供了武力和金钱上的支持,这样一个趋势已经渐渐出现了。   而对于共和党向大理院控告慈禧和宣统一案,党内各派系渐渐就分成了两大立场,一方以谢持、邹鲁、林森为首,主张应当无条件的反对共和党的提案;另一方以胡汉民、邓泽如为首,主张应当乘着这个机会废除满清优待条例,彻底解决“国中之国”的问题。而汪精卫、冯自由、张继等少数人则从中劝说双方,不要过于激动伤了党内的和气。   “哈哈,诸君可真是可笑,争论了半天都说不到重心啊。”戴季陶终于忍不住大笑而起打断了厅内众人的争论,他的举动虽然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但也让不少党员对其的狂态大为不满。   不过就在这些人试图对戴季陶进行训斥时,坐在上首的孙中山突然咳嗽了几声说道:“季陶,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都是自己同志,不用故弄玄虚。”   被孙中山这么一拦,原本对戴季陶颇有意见的党员们终于又把到了嘴边的斥责之词吞了回去,这边戴季陶对着孙中山鞠了一躬后方才开口说道:“总统,我觉得大家刚刚讨论的都不在点子上。我以为共和党对慈禧和宣统皇帝的控告案,重点不在于迷惑百姓和给我们找麻烦,重点在于袁世凯从爱新觉罗氏那里继承的法统究竟存在不存在。   首先我认为,中华民国的法统应当来自于辛亥革命,是革命建立了南京临时政府,是革命创建了中华民国的合法性。袁世凯是从南京临时政府手中接过了中华民国的法统,才成为了中华民国的正式总统,但他并不是中华民国的首任总统。   其次,所谓袁世凯逼迫清室退位取得了中华民国建立的法统,这就是袁世凯和北洋派给自己脸上贴金。至于所谓的满、蒙、维、回、藏各族对于中华民国的效忠是对清帝效忠的转移,这就更是无稽之谈。按照革命伦理,他们要么就陪着清王朝一起毁灭,要么就和我们一起反抗清帝建立中华民国,哪来的第三条路?   这些少数民族的上层人士和满人驻扎在各省的督抚官员有什么区别?他们有何资格代表各族人民选择或不选择革命?按照他们的说法,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不赞成共和,东三省人民就不能起来革他的命了吗?我很好奇,为什么有些同志会按照这些满清余孽的想法去思考?   共和党提出的这件案子,始终上是在澄清中华民国的法统到底来自于何处,我们不支持他们难道还要去支持袁世凯吗?那样的话,置我同盟会烈士和总统的革命功绩于何地?我们是不是也要承认,总统现在这个位置是北洋让出来,而不是物归原主?”   被戴季陶这样一通说教,厅内的党员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胡汉民兴高采烈的赞赏道:“季陶说的好,正是这个道理。我同盟会的功绩就在于:首倡革命,推翻帝制。要是从了袁世凯的说法,岂不是我们什么功劳都没有了,都成了他们北洋派的陪衬了吗?”   胡汉民一语点破,这下连原本站在中间劝说双方的汪精卫等人也倒向了支持共和党的一边。谢持等人望着孙中山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孙中山的出声打破了他们的最后一点幻想,“季陶和展堂说的不错,我同盟会:首倡革命,推翻帝制。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承认这点,今后又怎么去同共和党竞争革命的领导权呢?我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确实不能有所犹豫啊。”   终究还有对共和党耿耿于怀的党员不甘心的问道:“那么英国人那边怎么答复?我们站在共和党这边,岂不是得罪了英国人?眼下我们同日本人已经大不对付,没有英国人出面斡旋,我们怎么挡得住日本的海军?北面自有共和党去考虑,但是长江以南我们拿什么去挡?这岂不是黑狗偷吃,白狗遭殃吗?”   国民党迅速发展的地区都在南方,根基最为深厚的就在广东和江浙地区,要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南方遭到帝国主义的报复,共和党有没有损失还不好说,但是国民党肯定是要大受损失的。最为重要的是,孙中山考虑到自己现在才是中华民国的总统,一旦外敌入侵而他又无所作为,那么国民的怨恨肯定是要转向他的。   就在孙中山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戴季陶则不以为然的大声说道:“眼下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北洋和共和党把持着军权,各地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军阀,这外敌入侵使得国民受到了损失,我们最多承担两分责任,其他八分责任难道不应当由那些掌握着军权的军阀们来承担的吗?   再说了,我看英国人也不会纵容日本人进攻南方,毕竟那里还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至于日本人敢不敢打北方,我倒是认为他们真要动手就好了,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推动军队国家化。如果没有外敌的威胁,国民又怎么会觉得军队服从国家统一指挥的重要性呢?   最后,北洋派,康有为领导的保皇派,梁启超领导的改良主义,这些人都和满清帝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支持共和党清算慈禧的罪责和废止宣统的皇位继承权,他们这些人必然是要出来维护自己的前主子的,如果他们不出来名声就臭了。   我们正好联合共和党把这些守旧的顽固派一锅端了,彻底把这北京城打扫一遍,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难不成各位还真想着继续在这北京城内看这些人的脸色吗?我们和共和党之间不过是理想之争,大家可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和这些顽固派之间,我们可是有着血债的。现在不去清算他们,那是养虎为患……”   会议的后半段,戴季陶和胡汉民完全掌控了会议,虽然孙中山并没有当即做出什么决定,但是会议结束后孙中山却留下了戴季陶、胡汉民、汪精卫三人。   孙中山对着三人说道:“我认为共和党的主张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们也要先同他们沟通一下,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季陶,这同共和党沟通的工作就交给你去办了。”   戴季陶点头答应后,孙中山又对着胡汉民和汪精卫说道:“我们虽然不支持袁世凯对清室优待的政策,但是这件事现在翻出来总有些出尔反尔的意思,我们替共和党敲一敲边鼓可以,但也没必要自己冲到前头去,一来得罪人太多,二来今后在国际友人这边也少了周旋的余地。   展堂,你去同英国人交涉,一方面要表明我们绝不会伤害宣统小皇帝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也要求得英国方面的谅解,总统府和政府毕竟不好去干涉司法独立的审判权力么。   季新,你去和日本人及梁启超疏通一二,把我们的意思传达给他们,还是这两点,保证小皇帝的安全,但不干涉司法审判。还有一点就是,一定要和日本人讲清楚,请他们千万不要干涉我国内政,不要去鼓动那些满人亲贵在小皇帝面前说些不体面的话,否则两国之间的邦交将越发不堪了……”   对于清史馆的一群满清遗老来说,他们很快就嗅到了外头风气的不对,原本还能躲在清史馆为满清涂脂抹粉不问世事,修改那些背叛了大明替满人为虎作伥的汉臣的记录,以证明他们这些为满清尽忠的遗臣并不是什么民族败类,而是恪守了君臣大义的正人君子。   凭借着这个名声,就算他们这一辈不再出仕新朝,但是他们的子孙也能够借助这些好名声融入到新朝当中去。但是现在共和党不讲规矩的做法,不仅要证明他们效忠的宣统帝是伪帝,还要把他们这些人打成前朝余孽,这就有违他们的本意了。   来清史馆修史的遗老们虽然情绪上还等待着溥仪长大恢复满清,但是理智上却已经承认满清已经灭亡了,那些真正以为满清还没有灭亡的遗老现在还跟着某些满人亲贵四处寻找复国的契机呢。   而他们能够在袁世凯及北洋派面前摆出不屑一顾的姿态,也是仗着北洋的法统继承于满清,他们料袁世凯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是在共和党这样的革命党面前,他们就一筹莫展了。   说句难听点的,在满清没有灭亡前革命党对他们就喊打喊杀了,而他们对于革命党也没有手软过,秋瑾、徐锡麟、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这些革命志士那个不是死在了满清官吏手中,革命党要报复他们都不用找什么借口。   愿意为满清殉国的满清大臣早就化骨扬灰了,民国成立七八年都没死的,自然都是不想死的。因此有些胆子并不大的遗老看着舆论越来越激烈后,开始请假不再出现于东华门内的清史馆了。   看着人越来越少,清史馆总纂柯劭忞、王树枏两人也不得不找上了馆长赵尔巽,同他商议起了对策。只是原本气色尚好的赵尔巽,这半个月来也变得有些精神不济了。   对于两名属下的求教,他也只能坐在太师椅上悲凉的回道:“对策?现在还有什么对策可言。共和党据关外而控河北,眼下就是顺治朝初期的形态,而南方没有南明小朝廷,西北也没有李自成,谁能挡得住共和党的行事?我本以为还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圣朝的历史记载,将我圣朝的文治武功传之后人,不使埋之于四野,现在看来也是万事成空啊。”   望着暮气沉沉的赵尔巽,柯劭忞、王树枏两人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三人对坐良久,终于没有人再出声,半个小时之后柯劭忞和王树枏便从房间内退了出来。他们才走出房门,发觉一批遗老都站立在了廊下等待着他们。   站在遗老中间的王舟瑶代表众人向两人发问道:“赵馆长怎么说,可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吗?”   柯劭忞、王树枏均摇头沉默不语,一干遗老们顿时哗然,吵闹了一阵后也不见赵尔巽出面,便有人终于耐不住转头向着大门外走去了,显然是不愿再留下了。随着人群逐渐散去,台阶下只剩下四五人时,还没有离开的王舟瑶再次向着柯劭忞发问道:“风老,你是帝师,眼下共和党如此咄咄逼人,陛下今后怎么办?”   柯劭忞沉默许久,扭头避开了王舟瑶的视线,口中喃喃说道:“实在不行便只有移宫了,总不能真叫共和党把陛下从宫内撵出去吧。”   听到这个回答,剩下的遗老们也摇着头失望的离去了,柯劭忞对着仍站在台阶下的王舟瑶拱了拱手,也绕过了他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台阶站立良久的王舟瑶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周边已经空无一人,他看了看开了半扇房门的赵尔巽的办公室,终于没有上前而是转身蹒跚的离去了。回到了大办公室后,看着室内寥寥无几的同僚,他们也并不在做事而是聚在一起讨论时局,想起数年之功因此而白费,还不知后世如何看待他们这些人,王舟瑶心里总觉得有口气郁郁而不能出。   站在位置上沉思许久,他最终拿起了笔墨提笔写道:“惟有忠心耿不灭,未能亲见中兴年。”写完之后他便把毛笔一丢,然后头也不回的回家去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留步,留步。”梁启超对着送自己出门的耿谨文等人拱手行礼后,便坐上了自家的黄包车。站在台阶上的耿谨文和王葆真看着拉着梁启超的黄包车在长长的胡同里不断远去,王葆真不由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耿谨文说道:“从段祺瑞、徐世昌到周学熙、梁启超,这些京城的头面人物倒是都来过了,看起来满清在这座城市里的影响力还是极大的啊。”   耿谨文抬头瞧了瞧顶上澄清的碧空,方才收敛了笑容说道:“由此可见,不把这座城市彻底大扫除一番,这满清遗留下来的肮脏东西,迟早会把我们的同志也给污染了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日后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王葆真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左右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问道:“不过我们这么一下就把北洋派都推到了我们对面的立场上,这会不会引发这些反党势力的联合啊?眼下协约国那边对于我们的不满声音也很是不小,我担心这些列强会利用这些人和我们对抗啊。”   耿谨文沉吟了数秒,便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主席的判断,自革命以来主席就没有在大的方向上判断失误过,既然主席认为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解决这些满清遗留问题,那么我相信主席一定已经做好了后手准备,我们只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对于耿谨文的判断,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王葆真倒也没有加以否认,他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附和道:“这倒是,主席一向以来都看的比我们更远,希望这一次也一样。如果能够一次性把北京城大大的扫除一遍,对于日后我们掌握这座城市也是一个好消息。就是有一样,我们这一次恐怕是要得罪不少人了,搞不好要让国民党那边白捡了便宜了。”   耿谨文下意识的朝北方望了一眼,当然他能看到的只有青砖围墙和一些绿色藤蔓,总统府是看不到的,不过他还是摇着头说道:“也未必是便宜,他们要是同这些满清遗老、北洋派混在了一起,今后再打起革命的旗帜恐怕就难以服人了。今天张廷阁不是要回长春吗?他坐几点的火车,我们请他捎给主席的东西有没有送过去?”   王葆真抬手看了看表后说道:“差不多20分钟后就发车了,东西我之前托人送过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前门火车站的站台上,邵飘萍等人正为张廷阁一行人送行,邵飘萍对着张廷阁说道:“请代我向主席问好,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就是一路上对那几位年青的朋友照顾一下,他们可都是各省的俊才,也许以后也会是我党的青年俊杰的。”   张廷阁刚刚在京城办了件大事,心情本来就不错,加上邵飘萍在京城及北方报界的名望,他自然是满口的答应了下来。虽然他和吴川的关系非常的亲密,但是他倒也知道,吴川其实更为注重党内的成员,因此他对于党内同志一向都是采取友善姿态的,更别提邵飘萍这些党内掌握宣传力量的党员干部了。   距离邵飘萍等人十余步距离正在告别的一些年青人,正是邵飘萍向张廷阁拜托的年青人,其中自然少不了李润石和萧子升。实际上此次湖南上京的人数还不少,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十多名青年,只不过那些青年出发的晚一些到的却比两人早一些,因为他们是直接坐火车抵达的北京,途中并没有下车考察。   只不过这一次去长春的人就不多了,有好一些青年已经决定留在北京参加赴法留学了。1916年6月于法国巴黎成立的华法教育会,宗旨是:发展中法两国之交通,尤重以法国科学与精神之教育,图中国道德、智识、经济之发展。   华法教育会会长是欧乐、蔡元培,副会长是穆岱、汪精卫。这一教育会的开办和法国缺乏劳工的困境是分不开的,虽然在共和党的阻扰下,英法俄都不得不放弃了官方正式的招募活动,但是在袁世凯政府的支持下,英法还是从中国招募了不少的华工。   这些华工抵达法国之后,很快就遇到了语言不同、饮食习惯不同等诸多问题,于是就需要数量众多的翻译替华工和法国人进行沟通,这就有了招募中国知识青年前往法国留学的需要,同样这些中国知识青年还是极好的劳动力,于是便有了勤工俭学。   法国大学向中国知识青年敞开了大门,对于想要出国留学的知识青年来说,确实也是一条出路,毕竟现在在法国留学一年只要6、700银元就够了,而到欧美其他国家留学至少需要2300银元。   只是法国人的便宜也不是好占的,他们需要的只是廉价的劳动力而不是真想帮助中国人培养什么人才,因此之前的几批留学生到了法国后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了劳动上才能勉强养活自己,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学习。   这些留学生很快就向国内发出了求援的信件,于是共和党开始插手留法教育活动。和只顾着往法国送人的华法教育会不同,共和党并不主张盲目的勤工俭学,他们对留法学生采用了两种助学方式。第一种是根据共和党所需要的专业签订毕业后的服务年限和成绩要求;第二种则是给予无息贷款,约定毕业后数年内分期偿还。   如此一来,华法教育会的大部分权力都转到了共和党手中,但是也提升了留法青年的学习质量,使得这些年青人不必把时间都花费在打工上。由于共和党把留学生的生活安排的非常明白,因此大大的增加了留法教育的吸引力。   对于那些前来北京考察留法教育的青年来说,很多人就决定留下参加留法预备班的学习了。当然也有一部分青年则对东北的高等教育提起了兴趣,想着先去东北看一看再说了。   李润石有些遗憾,在这里好友萧子升要同自己分手了,因为萧子升决定留下参加留法预备班,而且蔡元培和李石曾都很欣赏他,不仅录取了他还邀请他担任了华法教育会的秘书。   萧子升对此也很遗憾,即便在送别之际他还是忍不住对好友劝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留下来参加留法预备班,现在留法教育获得了共和党的支持,留法学习就更加的有保障了,我们应当乘着这个机会出去看一看,只有看过了外界之广阔,才能更好的改造中国。”   李润石则坚决的摇着头说道:“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当然好,但是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先了解自己脚下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民众,否则就不可能去改造他们。   不过隔着一个洞庭湖,湖南湖北的民风就已经大不相同了,而北方的民风则更加的趋向于保守,若非亲眼所见,我们怎么能够知道河南民风之保守,甚至已经把正常的女子之足当成了不正常,不能达到翁姑眼中小脚的标准就要喊打喊骂,有严重者还用刀斧摧残新妇之足,完全不顾女子的死活。   面对这样的民众,仅仅进行一场土地改革真的能够改变他们的愚昧思想吗?或者说普及了教育之后就能移风易俗了?我看,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土地分下去十年二十年后,乡村恐怕依然会一切照旧,新的地主还是会从这些农民中产生的。”   被好友这么一提醒,萧子升顿时想起了他们在河南游历时遇到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民众愚昧之举,湖南虽然为群山环绕,但是因为靠近长江航道,风气其实并不闭塞,倒是号称中原之地的河南,他们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愚昧的风俗。   萧子升心里虽然也有所怀疑,教育对待这样的乡村是否真的能够起到作用,但他毕竟是能够陪着李润石下乡游历的人,心志坚定并不比对方少多少,因此很快他就回道:“普及了教育之后,这种闭塞乡村的恶俗自然就会消失。既然日本人能够做到,那么我想我们中国人就没有理由做不到……”   站在一旁的黎锦熙赶紧打着圆场劝说道:“你看你们两个,分别都快分别了,这个时候还吵什么,让学弟们看了多不好。润石,你去了长春替我向怀中先生问好吧。罗学瓒、李维汉他们据说已经考上东北大学了,你去了倒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朋友……”   随着汽笛鸣起,李润石和萧子升终于不再争执,两人紧握双手告别后,李润石便转头上了火车。萧子升、黎锦熙在站台目送列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列车的身影了才收回目光。   40个小时之后,张廷阁乘坐的列车抵达了长春站,张廷阁正让人招呼着一干青年学生下车时,陡然看到了自己的侄子正站在站台上,他有些意外的上去问道:“你怎么在这?主席也来了吗?”   张云荣对着伯父摇着头说道:“主席想要先听你的汇报,特意让我过来接你。至于其他人,我已经安排了车子,送去东北大学的校招待所安置好了。”   张廷阁马上就对着身后的年轻人喊道:“李润石,你过来一下。”   张云荣有些愕然的看向了走来的年轻人,不过他很快就收敛起了异样,这边并没有注意到侄子表情的张廷阁亲热的对着年轻人招呼道:“润石贤弟,这些人里面以你最长,我这边要先去办点事,一会有人送你们去大学招待所歇息,你帮着招呼一二,杨教授那边我会找人通知你住在哪的。奥,这是我侄子张云荣,这位是杨昌济教授的高徒,说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   张云荣和善但不失分寸的和李润石寒暄了几句,就和伯父先告辞离去了。坐上汽车之后,张廷阁还不忘对侄子夸奖道:“这位杨教授的高弟确实是满腹锦绣,就是湖南话太难懂了些。杨教授虽然不搞金融,不过倒是替我们翻译了不少金融教材,也不知他这位弟子要不要往银行业发展。”   张云荣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这才随意的说了一句:“杨教授是教育家,他的徒弟怎么会跑去干银行呢?”   张云荣说了这一句就不出声了,不过张廷阁倒是习惯了,自从侄子跟着吴川之后,这嘴是越来越严了。不过让他有些欣慰的是,侄子也不再是从前那么的粗枝大叶了,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抵达了吴川的小楼后,张云荣并没有着急带伯父进去,而是带着伯父去了自己的小屋让他洗漱了一遍,这让张廷阁见到吴川时神清气爽了不少。   吴川让张云荣拿两杯饮料上来,这才邀请张廷阁坐下说道:“把你这么急叫过来,也是我实在是关心你这次去北京和财政部的谈判。怎样,现在是什么个结果?”   张廷阁平心静气的回想了一遍,这才对着吴川说道:“谈判的结果还算不错,财政部同意东北国家银行改名为中央银行,负责管理国库及银行事务,还有发钞权。   财政部同意收回各银行的钞票发行权和各省的铸币权,但是对于外债及外国银行的管理,他们要求我们自己同这些银行进行交涉,另外还要求我们每年购入一定的财政部公债,以维持公债市场。还有就是不动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的人事。   对于我们收回关税自主权的提议,财政部表示支持,并愿意和我们进行合作。不过就我在北京同英国、日本方面的接触来看,这两个国家并不支持我们收回关税自主权力。海关总税务司安格联尤其反对我们插手海关的人事,并想要控制推迟赔偿庚款那部分专款的管理权。”   吴川从张云荣手中接过了一杯冰饮料,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气泡饮料之后,他才对着张廷阁说道:“海关总税务司么,暂时不用理会他们。南方的海关我们确实够不着,不过我们地盘上的海关也轮不到他们管,关税自主权给不给不,现在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时候了。   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不动就不动,当下最要紧的其实就是两件事,一是确保对于发行纸币权力的控制,第二就是让共和元同银元脱钩,成为法定的信用货币。这两件事现在还存在什么问题吗?”   张廷阁思考了良久后回道:“纸币发行权现在只剩下对于外国银行的管制了,接下来就是稳定纸币的问题。纸币的价值如果稳定不下来,那么我们发行纸币必然是会遭到商人和民众的抵制的。   我们预备颁发《中华民国金银管理条例》:禁止私人买卖金银;每人携带金银的限额为:黄金饰品10市两(312.5克),白银饰品100市两(3125克),银质器皿200市两(6250克)……通过这些条例打击金银在市场上的货币作用,为纸币脱离白银建立基础。   其次就是对于共和元同银元的脱钩采取渐进过程,我们废除共和币同银元固定的1:1兑换后,预备每一单位共和元以25%黄金;35%白银;15%英镑;15%美元;10%法郎作为储备。原则上1美元可兑换1.5共和元;1英镑可兑换7.245共和元,根据中央银行每日颁发的对美元和英镑的汇率来稳定共和币的价值……”   吴川听完了张廷阁的解说后,点头赞同道:“这两个汇率倒是差不多,不过尽量要以美元为准。战争结束之后,英国和法国的货币我看都是要贬值的……”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吴川和张廷阁就货币政策谈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放他离开了,张云荣这边把伯父送出门后思考了数秒又敲开了吴川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写着笔记的吴川头也没抬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站在办公桌前的张云荣于是说道:“我今天去火车站接人的时候看到那个二十八画生了,就是杨昌济教授的徒弟,他似乎也来长春了。”   吴川停下了书写,抬头看了张云荣一眼,过了好一会才张口说道:“邵飘萍和陈独秀都在信里夸过他,我也觉得他的文章是写的极好的,不过如果文字能够更加的白话一些就更好了。这批知识青年你都关注一下吧,看看有多少出色的人才。”   张云荣思考了数秒后向吴川确认道:“只是观察吗?”   吴川低下了头继续书写了起来,口中随意的说道:“嗯,再一边观察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张云荣看到吴川又埋头于工作中去了,于是便不再打搅对方,悄悄的从房间内退了出去,然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虽然动静极细微,但吴川还是把手中的钢笔放在了一边,然后身体向后一靠,把自己埋入了沙发椅中思索了起来。   李润石的到来还是让他的心有些乱了,在他那个时代的中国人要说自己没有受到过李润石的影响,那么除非他从来没有在新中国的管辖区域内生活过。虽说一开始投身于这个时代的革命时,他是抱着反正会有人收拾残局的念头开始的。   但是真正要见到真人时,他又突然有些心慌了起来,就好像他在大学上了一个学期的高数,结果在期末考试的试卷上却乱写了一通,天知道教自己的高数老师看到卷子时是个什么心情。虽然他知道,现在的这个人并不是日后那个真正通晓了社会主义思想的教员,应该对自己现在的做法说不出什么批评意见来,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羞愧。   难得的,吴川浪费了数个小时望着办公室的窗外景致发来了半天呆,居然什么都没干。直到张云荣敲门通知他晚餐已经准备好,让他下楼用餐,接着就要开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会议了,吴川才懒洋洋的起身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因为宋云桐不在,本次会议上做主要报告的就成了杨铨、李达、李汉俊三名年青干部。作为计划委员会主任的杨铨,在今晚成为了主角,把今年以来计划委员会和统计局做的调查做了个汇总,向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委员们做了一个详尽的介绍。   “……1913年,我国的手工业从业人员约1000万人,现代工业的工人大概不到手工业工人的十分之一,现代工业的产值大约只占了工业产值的五分之一。截止到今年为止,提炼或能源、冶金、纺织、化学化工、建筑、木材加工、食品加工七个主要工业部门的工人人数约为193.5万人,1918年度的工业总产值预估能达到80亿元,几乎是上一年度工业产值的1倍。   工业产值中排第一位的依然是食品加工工业,其次是纺织工业,机械产业发展的速度最快……不过,全体工人中外籍工人占比从1913年的9.33%上升到了现在的14.78%,外籍工人的工资总额则占了全体工人工资总额15.02%,由此可见外籍工人占据的都是薪水较高的技术岗位……   按照现有各种数据的汇总,我们认为当前的中国人口应当在4.75亿左右,城市人口约为五千到六千万人,全部的受雇佣劳动人口应当在1800万到2000万人之间。相比之下,英国本土人口4565万,但其受雇佣劳动人口为1900万;美国人口9730万,但其受雇佣劳动人口则达到了4200万人。   参照英美的标准,我国的工业化程度确实偏低了,至少我国的受雇佣劳动人口要达到1.9亿到2亿的数量级,方才能够和英美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但是现在我们不仅在数量上只有这个标准的十分之一,在质量上也大大不及英美,因为在我们的受雇佣劳动力中手工业者占了一半以上,而英美则都已经进入到了现代工业的阶段……”   吴川随即接过了话题对着各位中央委员们说道:“杨铨同志的汇报再一次证明了一件事,如果我们再不加快工业化的进程,我国的农业根本负担不了如此多的剩余劳动力,那么国内必然是要生乱的,而国内一乱我们想要发展经济也就成了空想。”   孟继周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向吴川问道:“可是我们一直都是支持以经济建设为主的路线的啊,之前我们并没有对此加以反对啊。”   吴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着重强调道:“是,我们过去是确定了以经济建设为主的路线,这让我们在这场战争带来的景气中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但是我现在要说的是,如何在战后加速我国的工业化进程。”   对于经济这块孟继周根本不熟,因此他很快就退缩的说道:“还请主席明示,这加快工业化进程该怎么办吧。”   “是如何在战后加速我国的工业化进程。”吴川先纠正了孟继周的提法,这才看着会议室内的其他委员们说道:“按照欧美的报刊所言,全球人口约为17.5亿,虽然我觉得这个数字不大准确,但我们暂时按照这个数字进行阐述吧。   这个世界的主要工业国几乎都在欧洲和北美,占了全球不到二成的人口,但是却聚敛了全球财富的八成。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我们如果不能把过去几百年里被欧美掠夺走的财富引流回来,那么像我们这样落后且人口众多的农业国想要完成工业化,将会走上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   因为工业化所需要的资本其实就是国民财富的积累,但是过去几百年内欧洲国家对于世界的殖民统治,几乎把那些被殖民国家的积累都抢夺回了欧洲,而这一次的欧洲大战则又把一部分财富转移到了美国。所以,我们要是不想办法弄回这些财富,那么我们就不得不从农业开始压榨本国的民众,从他们口中夺走口粮来发展工业。   那么如何让欧美国家重新把财富投在我国呢?第一要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第二要打破帝国主义之间的联盟;第三要普及义务教育。   当然,我说要让欧美资本家有利可图,不是给予他们完全的经济和政治特权,也不是要不顾一切的压低工人的工资和福利。首先任何资本家在我国都不可能获得政治特权,这是不可动摇的原则;其次是关于经济特权的问题,对于某些我们需要却又无能力发展的产业,我们应当给予资本家一定的政策倾斜,比如关于特种钢、电气、化学、石油化工、高精机床加工、通讯及汽车产业等。只要能够减少我们研发的时间,我们就应当让出一部分经济上的利益。   至于打破帝国主义之间的联盟,我想大家应该不会不理解,这场大战造成的帝国主义之间的对抗至少让我们在追赶西方的过程中缩短了十年到二十年。就目前来看,今年全年的全社会投资总额差不多要超过过去七年累计投资总额的一半以上,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的。   而刚刚大家也听过杨铨同志的报告了,外籍技术工人占了我国工厂工人总数的14.78%,这些优秀的技术工人怎么来的?还不是这场大战把他们送来的,若是平常时期我们怎么可能用这样的价格聘请到这么多技术工人?所以打破帝国主义的联盟对我们很重要,只有打破了帝国主义联盟,我们才能获得先进的技术和大量的资本,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先进的技术比资本更为重要。   至于普及义务教育的重要性,我在这里就不再强调了,因为在过去的会议上我强调了足够多的次数了。而我想大家现在也应该清楚,普及义务教育对于工业化的重要性了。虽然外籍技术工人达到了工人总数的14.78%,但是我国的技术工人增长的速度却更快,这正是得益于我们过去几年对于教育的投入。   以上这三条,就是加速我国工业化的物质基础,接下来我就要说一说具体的加速方案。我的方案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中、苏、德三国的经济联系起来,苏维埃俄国的无穷自然资源,我国无穷的人力资源再加上德国这个先进工业国的科技,哪怕我们吸纳不到其他帝国主义的资本,也可以通过三国的循环贸易把我国的工业扩张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而中、苏、德三国的人口加起来超过了世界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强,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三国一旦联合起来就会超过西欧加上美国人口的一倍,这是一个资本家难以忽视的市场。只要我们控制了这一市场,欧美资本家就不得不向我们低头。   就如同美国在上个世纪封闭了美国市场,从而让美国工业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时期,但是美国工业的资本却大多来自于伦敦和巴黎。由此可见,资本为了能够完成自我增殖,资本家是不会介意向我们出售能够绞死他们自己的绳索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我们要不要购买。”   吴川的话顿时让委员们振奋了起来,大多数委员虽然依旧不明白如何让中苏德的经济联系起来,不过他们并不怀疑吴川是否能够做到这点。倒是孟继周还有些谨慎的多问了一句,“不过主席您之前不是判断,德国人为了避免革命会向协约国提出媾和的吗?那么德国还能和我们同苏俄联手吗?”   吴川看着他确定的回答道:“会的,因为帝国主义的本质决定了帝国主义之间不可能有和平可言,在德帝国主义衰落的时候,协约国内的其他帝国主义只会迫不及待的把德国分成一块块美味的肉排,然后将之吞咽下去。协约国内部的帝国主义必然会把德国推向到我们的怀抱,哪怕德国的资本家再怎么痛恨布尔什维克主义,他们也要为自己的生存让步的。”   梁廷栋终于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可要是德国革命成功了呢?”   吴川对着他微微颔首后回道:“这对于我们的计划并没什么损害,无非就是让苏维埃俄国在三国经济联盟中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而已,但是我们没必要争这个,因为我们距离欧洲太远了。   不过按照我的思考判断,我认为德国革命成功的机会不大。因为在美国下场之后,协约国这边的帝国主义力量已经完全压倒了德国人。革命前的德国人无法击败协约国军队获得胜利,那么革命后的德国人同样也做不到击退协约国军队建立苏维埃政权。   而在另一边,苏维埃俄国连本国的反动力量都没有镇压下去,根本支援不了德国的无产阶级,至于我们替欧洲无产阶级看住日本帝国主义已经是极限,想要牵制美帝国主义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所以德国的无产阶级只能依赖自己的力量击败协约国的干涉军,这显然需要奇迹才能办得到。   总之,不管德国革命成功不成功,战后中苏德经济圈是一定会建成的,当然我们主要考虑战后的德国是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以此为前提来构建三国的经贸联系。”   孟继周看了看同僚后首先出声赞同道,“那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我支持主席这个建立中苏德经济圈子的主张,我建议就这一问题进行投票表决。”   孟继周的提议很快就获得了其他委员们的支持,吴川数了一下,所有委员都选择了支持自己。他于是提议道:“既然如此,我建议让计划委员会来负责筹建中苏德经贸联系的规划方案,并对国内的工业体系和银行相关业务、进出口贸易进行管理,以使我们的工业体系建设、金融机构和对外贸易政策能够符合三国经贸往来的规划。”   孟继周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对杨铨同志有什么意见,不过他回国才没多久,计划委员会又是一个新建立的部门,这么重的担子他们挑的起来吗?”   吴川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关系到战后的国家建设道路前进方向,确实马虎不得。我看这样,计划委员会改组一下,改成计划发展委员会,原来的计划委员会和统计局都纳入计划发展委员会。我牵头负责,宋云桐、梁廷栋、杨铨、宾步程、李达五位同志作为我的副手,向我负责。大家有没有意见?”   意见当然是没有的,毕竟在座的委员们在经济这块上并不专业,对于经济方面最为了解的宋云桐又不在,大家自然是提不出什么问题来的。不过这样一来,计划委员会就几乎从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独立了出去,成为了吴川直接指挥的一个部门,在经济问题上拥有了最高决定的权力。   孟继周虽然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提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经济方面的事情已经谈完了,那么我们是不是顺便讨论一下关于北京总统府那边传来的一些要求。国民党以总统府的名义向我们征求军队国家化政策的意见,我看这不是什么询问,而是对我们逼宫啊。   据说国民党向外界透露这个提议时还得到了不少民主人士的支持,就连关外的一些民主人士也为这一提案唱赞歌。好像只要完成了军队国家化和裁军后,国家就能安享太平了,我认为这种想法是非常糊涂的,我们应当给予驳斥……”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吴川一边思考着一边倾听着各位委员们对国民党提出的军队国家化方案的不满,当然他能够听得出来,大多数委员并不是从阶级利益上去做出的判断,而是从个人情感或是共和党的立场上出发,对这一提案产生的反感。如果现在是共和党执掌北京政府的话,那么那些倾向于欧美民主政治的委员们其实并不反对这一提案的。   他心里感慨着,和那些党外的反动派进行斗争现在倒是一间简单的事了,因为共和党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不管是从政治、经济、宣传还是军事力量都能完全碾压那些一团散沙的党外反动势力了。   但是想要改造党内这些持有信仰的党员们,却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满清毕竟只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现代工业,哪怕是洋务派搞的那些官办企业和私人企业,几乎都没有脱离传统的官商勾结,这些企业并不是依赖于资本主义的方式生产盈利,而是依赖于权力的垄断对工人的无底线压榨来赢得利润。   在吴川看来,资本主义和封建经济之间差别最大的一点就是,资本主义虽然同样在残酷的剥削工人,但是资本主义至少还是愿意在技术上增加一些投资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的,而封建领主们则完全依赖于对工人的人身控制来获取利润,他们宁可用利润多买几块地或娶几个小妾,也不愿意在技术上投入一毛钱。   于是国内对于地主阶级的恶几乎无人不知,哪怕生活在城市中没有下过乡的城市青年,也能够看到那些背井离乡逃到城市中的难民,因为不管是码头上的力工,还是下等窑子里的娼妓,几乎都是来自农村的破产农民家庭,这就是清末知识分子强烈支持社会变革的社会现实。   但是对于资本的恶,整个中国直接和资本家打交道的工人阶级,在满清覆亡之前都不到30万,国民对于资本的恶几乎不曾听说,也不曾经历。倒是那些出国留学的知识分子们,从国外传回了民主、科学、自由、博爱等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思想,而这些思想无不同资本主义相关。   再加上满清洋务运动时向西方学习的宣传,哪怕他们再怎么鼓吹“西学为用,中学为体”,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过去一直把自己视为文明发源地的天朝上国,终于亲口承认天朝也还是有地方不如外国的。洋务运动虽然未能实现富国强兵,但是却打破了数千年来“中国之外都是蛮夷”的观念。   对于那些能够出国留学的知识分子来说,除了留法勤工俭学的那些留学生外,几乎只看到了资本主义带来的繁荣和国家的进步,但是对于资本之恶几乎都没有了解,因此他们回国之后自然都成为了资本主义的推崇者,事实上有些人都不了解自己推崇的资本主义是怎么回事,他们就是觉得外国人就是先进,我们也应当这么干。   这种思潮反映到现实政治上就是,反对君主独裁,鼓吹议会民主。这种思潮对于清末的社会来说自然是进步的,面对袁世凯试图恢复封建纲常的社会时,这些带有民主共和思想的知识分子就成为了反儒教的文化先锋,也正是在这些充满了自由精神的知识分子的推动下,新文化运动才正式打开了局面,在全国流行了起来。   但是当吴川试图从打倒封建主义的地方继续向无产阶级专政的方向前进时,这些推崇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却又成为了阻力。并不是说他们有多么热爱资本主义,而是他们并不甘心失去自己的舞台,他们在国外所学到的东西都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继续往前去的话,他们无疑也将成为那些被时代抛弃了的旧文人了,更何况现在资本主义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坏。   当然,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欧洲战争的关系开始对西方文明有所反思,但是他们反思的结果不是推动社会继续向前发展,而是试图返回到故纸堆中去寻找中国的传统。   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吴川发觉自己就越来越理解历史上那些半途而废的变革了,像他这种全部推翻重来的革命走下去都觉得矛盾重重,那些试图在老房子里重新进行装修的变革,遇到的应当不是什么阻力,而是一堵堵的坚实墙壁了。   心里想归这么想,等到各位委员们意见发表了差不多,会议室内开始安静下来时,吴川清了清嗓子看着白炽灯下一张张明晃晃的人脸说道:“继周同志说的还是不错的,军队国家化的提议确实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梦话。   为什么说这是看上去很美的梦话,因为只要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同志们就应该了解,国家是统治阶级进行阶级统治的工具,而军队就是国家用以实施阶级统治的暴力工具。   换句话说,在国家机器没有被无产阶级掌握之前,无产阶级交出自己的武装力量,就要等待着被统治阶级暴力镇压的后果。因为从历史上看,没有那个朝代的统治阶级是自愿下台而不肯动用国家机器镇压反抗自己的阶级的。   其次,我党的政治理念是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什么是社会主义国家?就是工人阶级占据领导地位,农民阶级作为盟友的联合统治国家。在社会主义之中,必然是要完全的消灭地主阶级、买办阶级和官僚资本的。但是在现在的中国,这三种力量依然还占据着社会的大量资源,我们如果把军队交给国家,岂不是就是把军队交给了工农的敌人,让他们奴役我们,屠杀我们吗?”   在欧战爆发前,社会主义就已经成为了欧洲政治生活中的一个焦点了,各国的社会民主党虽然没有在议会斗争中获得独立组阁的突破,但是却成功的让工人阶级对社会主义充满了向往。欧洲打了四年,在俄国十月革命的激励下,欧洲各国的工人运动更是走向了一个高潮。   在反对战争、反对资本主义的社会运动下,欧洲各国的工人阶级都站在了革命的边缘,在这样的局势下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向温和的社会民主党进行政治招安,试图通过政治上的妥协消除国内革命的风险。其中英国是走的最远的,英国工党不仅在战争期间加入了自由党的联合内阁,本年6月,工党还通过了由韦伯等起草的纲领性声明《工党与新社会秩序》,首次提出要埋葬私有制。   在这样的国际局势下,共和党原本还有些遮遮掩掩的政治纲领,现在倒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打出来了。当然,英美法并没有就此把共和党等同于俄国共产党,他们对于共和党的评价大致就是欧洲的社民党。至于日本虽然对共和党的社会主义倾向忧心忡忡,但是在经历了几次军事上的失败后,日本人干脆对国内封锁了共和党的政治纲领,从而避免了国民在思想上的混乱。   不管是山县的长州派,还是原敬、加藤高明领导的政党,出于维持天皇体制的必要,对于社会主义理论一直都是持打击和批评的立场的。他们对于社会主义理论批评的首要一点,就是社会主义除了制造暴徒和破坏社会秩序外不可能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   明治维新以来,富国强兵这四个字已经完全印入了日本人的脑子里,对于日本人来说,评价一种社会体制的好坏,就是能否富国强兵。天皇体制是世界上最好的制度,不仅仅在于万世不移的神皇血脉,更在于在天皇的统治下日本打败了过去亚洲的霸主中国和当今世上最强的白种人俄国。   败给了一个正在恢复中的中国,只会让日本人感到不服气;但是败给了一个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就要动摇天皇体制的神圣性了。在没办法击败共和党的情况下,日本人也只好采取掩耳盗铃的方式了,反正这对于日本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传统技能了。当然这也算不得是日本的独家技能,从历史上来看,儒家统治的东亚三国都有这样的传统。   面对吴川的反问,各位中央委员们自然是连连点头的,从辛亥革命坚持到现在,能够留在这间办公室内的中央委员们又怎么会不了解,党如果不掌握军队会是什么下场。   就在委员们纷纷点头的时候,吴川继续说道:“这个道理不能只有我们明白,我们也要宣传出去,让全国民众都了解这一点。在无产阶级没有掌握国家政权之前,支持军队国家化就是党对于工农阶级的背叛,共和党绝不做工农阶级的叛徒。”   李大钊立刻出声支持道:“我支持主席的主张,无产阶级不能交出自己的军队。看看现在的俄国就知道,那些地主和反动派、帝国主义联合了起来,不就是想要消灭俄国无产阶级的政权吗?如果我们把军队交出去,那么等到帝国主义进攻我们的时候,我们该拿什么来保卫东北,保卫中国?”   虽然委员们都支持不应当交出军队,但是也有一小部分委员对于政治上明确的表明态度感到有所迟疑,他们向吴川提议道,“反对交出军队的答复已经足够了,是否还有必要向全国声明我们不交出军队的理由?如果我们明确表态在社会主义国家中没有地主、买办和官僚资本的位置,恐怕会让一些中间派也彻底的走向党的对立面,最终让我们花费更大的力气对付他们。能否不公开说明理由,从而稳住一部分人?”   对于这部分委员的要求,吴川思考了一会后答复道:“现在的局势和过往不一样,过去我们弱小而反动派强大,外界关注我们的目光并不多,因此我们采取一些话术隐藏自己的理念,这是一种斗争上的策略,并不会付出太多的代价。   但是现在,共和党已经成为了国内毫无质疑的政治主导力量,我们接管全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国内外注视我们的目光已经几乎把我们放在了一盏白炽灯下观察,我们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将会影响到日后执掌政权的内政外交。   眼下模糊我们的政治理念固然会稳住一部分人,但却会让我们失去更多的国内外同志,而且还会让我们身上贴上不可信任的标签。因此从现在开始,我们在政治上一定要明确立场,在具体的政策和措施上不妨圆滑一些,总之不可让工农阶级认为我们在政治上是不可靠的,我们不能自己断了党的生存根基啊……”   这一晚的会议决定很快就以简报的形式送到了北京的耿谨文手中,党中央及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决议,让耿谨文面临的诸多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他很快就把会议的内容在办事处内做了传达,并安排了人员落实下去。   整个九月对于北京的政坛来说,都不是令人愉快的时期,共和党掀起的司法风暴让那些满清遗老们心惊胆战之余,也极大的震动了一批从满清遗留下来为袁世凯所聘用的官吏。   如果说一开始北洋派还以为能够通过和共和党之前结下的善缘化解这件让他们束手无措的案子,正如戴季陶对孙中山所言,宣统的退位诏书正是北洋执政的法统,正是凭借着从满清借来的继承法统,北洋派才使唤的动蒙古的王公和效忠清室的旧臣。   共和党提出对于慈禧和宣统的告诉,刚好截断了北洋派和这些清室旧臣之间的联系。内外蒙古的王公在长春的运动会后已经重新完成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效忠关系,因此对于共和党提出的告诉采取了沉默应对;至于前清旧臣则纷纷选择了告病回家,冷眼旁观北洋派对这间案子的处理。   北洋派内部对于这间案子也呈现了两极分化,上层如段祺瑞、徐世昌等人对于清室还是有着极大的好感的,或者说他们现在的位置不得不表现出这样的立场,因此极力的想要撤销这件案子。   但是对于北洋中下层将领来说,他们对于清室完全没有这样的感情,有这样感情的话他们也不用跟着袁世凯逼迫清室退位了。事实上这些将领对于袁世凯对于清室和满清遗老的优待一直都是不满的,他们觉得自己提着脑袋帮袁世凯造了满清的反,结果袁世凯却拿着大把的银元给养退位的小皇帝和那些不肯出仕民国的遗老,也不肯犒劳他们这些替袁世凯卖命的军人,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因此在段、徐等北洋高层为小皇帝卖力奔走的时候,下面的北洋官兵则都一边倒的支持了共和党,一方面是希望能给未来的东家留个好印象,另一方面则是对于袁世凯优待清室作为的逆反心理。随着国民党也发声支持共和党的提告后,北洋派和拥护清室的政治力量就更加势单力孤了。   大理院的正卿、少卿鉴于案情复杂,一个个不是陈病回家,就是干脆留下一封辞职信跑路了。随着共和党、国民党把持的社会舆论对这案子越来越关注,北洋派中愿意出来为清室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毕竟大家都不傻,国民党打着总统府的旗帜关心案子,共和党又有着压倒北洋的实力,除了京兆附近的20余县外,顺直地区已经完全被共和党控制。而且共和党还在保定成立了陆军大营,正对着顺直地区的军队进行整顿改造,北洋派在北京根本闹不起风浪。   于是这件案子大理院已经是非判不可了,但是这件案子现在又成为了总统府和北洋派之间的角力,段祺瑞、徐世昌现在也是左右为难,一旦让案子进入司法程序,那么北洋派顿时就要烟消云散了。既然北洋派护不住清室,自然也护不住那些满清旧臣,他们都不肯为满清殉葬,自然就更加不可能和北洋派同始终了。   徐世昌在9月底第五次为这件案子找上耿谨文,却依然没能得到对方的任何承诺,他终于忍不住有些激动的向对方质问道:“贵党究竟要的是什么,如果贵党只是想要让我们这些人交权让位,那么至少也给我一句准话啊。”   耿谨文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摇着头说道:“徐总理想岔了,本党要的不是权力,而是要推动社会进步。有些东西不算清楚,社会是无法进步的……” 第一千一百章   对于北大的学生来说,他们早就不满于北洋政府久矣。一方面是北洋政府把北京大学当成了安置裙带私人的一个安乐窝了,把那些没有学问的亲朋好友安插在北大当教授讲师领取高额薪水,或是把那些亲朋子弟送来北大镀金,打算在这里捞一个文凭再安排到政府里去。   在蔡元培没有担任北大校长之前,在北大就读的执绔子弟和没有品德的北大教授在八大胡同为了妓女打架,曾经是京城出了名的笑话。   另一方面就是,辛亥革命之后国门大开,从海外传回的各种新思想和新科学已经打开了年轻人的头脑,可是北洋政府却依旧试图延续满清的愚民政策,在大学里教导四书五经,而不讲外国的科学和思想,这显然就是在把这些中国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当猪养了。   因此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之后推动的对于北大的改革是深受进步师生的欢迎的,而这一次共和党对已经退位的清室提出控告,则极大的鼓舞了北大的进步学生,让他们把本日里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从得知共和党的控告开始,北大的进步学生们就开始了在学校内不断的集会演讲,不仅在于批评满清的腐朽无能,还将之前日本侨民在上海制造的冲突事件也归罪于北洋政府的治国无能上了。北大学生不仅仅在自己的学校内进行演讲,还联络了北京各所大学的学生。   随着学生联合运动的不断扩大,到了9月29日,北京各所大学一千多学生和从天津赶来的学生代表终于从学校中走了出来,跑到了新华门外对总统进行请愿。   由于学生中有着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员带头,因此这支游行队伍从北大绕过大半个紫禁城走到新华门外时,一路上不仅打出了标语,还在沿途向北京市民宣传了自己的主张。学生们的主张很是明确:“收回租界,废除治外法权;打倒慈禧,废除庚子赔款。”   对于学生们的慷慨激昂,北京市民中有些人是支持的,有些人则是感到好奇,也有市民觉得学生们是不务正业。但是根据传统,现在的大学生就相当于前清时期的举人,是国家的预备官员,国家的预备官员都开始上街了,那么一定是政府出了问题了,这是大多数普通百姓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判断。   对于国民党来说,虽然他们从前清时闹革命闹到了民国,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学生运动的对象指向了自己,因此一开始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胡汉民和汪精卫都劝说孙中山不要出去同学生碰面,因为年轻人血气方刚和孙中山当面争执起来就难看了。倒是戴季陶、朱执信和宋庆龄劝说孙中山应当出去见一见学生,不能冷落了年轻人的爱国心。   孙中山最终还是决定出去见一见学生们,不过等他走到新华门时,学生们已经在门外等待了将近40多分钟,原本对于孙中山有所期盼的学生,现在也生出了许多不满。   因此看到孙中山出现后,就有站在前排的学生不满的指责道:“我们素来敬佩孙先生,因为孙先生是平民领袖。但是没想到您当上总统后,居然也和袁大总统一样,高卧于深宅大院之内,不肯轻易同普通人接触了。”   孙中山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不置一词,场面一时冷淡了下来,就在戴季陶想要出声解围时,又有一位同学突然出声说道:“总统先生,现在国事混乱不堪,日本人无故在上海挑事,协约国各方又拿着和满清签订的条约欲制我中国为奴仆。敢问先生,您可有什么对策吗?”   孙中山瞧了一眼街道上乌压压一片的人头,他于是向第二名说话的学生反问道:“既然各位同学都来到了这里,想必你们心里一定是有了一些想法了,我愿意先听听你们的意见。不如就从这位同学开始说好了,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被反问的学生楞了一下,就稍稍有些紧张但还算口齿伶俐的回答道:“我是北大学生张国焘,我认为总统应当和共和党的吴主席联合起来,对内消除军阀割据,对外收回国家利权……”   青年学生虽然容易被理想所感动,但也很容易迷失方向,比如在孙中山的反问下,很快学生们就开始偏离了今次游行请愿的目的。有的人认为应当早定国会,使得民众的声音不能传递给政府上层;有的则认为国家应当加强军备,如果外国不肯放弃在华特权那么就应当动用武力;有的则认为国家应当早日完成军政上的统一,不能继续这样一团散沙的局面;有的则认为政府现在尽说空话,完全不顾及底层民众的想法等等。   不过孙中山对于学生们的坦率说话并不敷衍或示弱,他有时也直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大致意思是,学生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他是能够感受到的,对于学生们表现出的改革国家的勇气他也是钦佩的。   但是他很快又指出,写文章、开大会、游行请愿、奔走呼号是学生们能做到的极限,学生们能做到的最大成绩也不过是集合几万人游行示威,罢课、罢工、罢市几天而已。可是外国列强不仅有巨舰大炮,还有机关枪和飞机,只要他们愿意,杀死几万中国人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最后孙中山向学生们指出,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收回国家利权,统一全国,那么不如去参军。如果他们愿意拿上枪在战场上干掉那些反动派,那么他们想要的才会变为现实。   在学生们感到愤愤不平的时候,孙中山又突然转换了话题道:“……至于同学们所需要的那些东西,政府现在也在努力。我也一直再同共和党的吴主席和徐总理进行沟通,希望能够和各国进行交涉,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收回各地的租界,从而让中华民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真正的共和国家……”   孙中山站在新华门的门口和学生们畅谈了约三个多小时,丝毫不见疲倦。虽然一开始双方见面时稍见火气,但随着交谈的深入下去,气氛也渐渐融洽了起来。孙中山除了劝说学生们好好读书,把政治上的事情交给政府去处理,顺便还想学生们宣传了一把三民主义,希望学生们信仰三民主义然后跟随自己一起把中国革命继续下去。   虽然学生们没有从孙中山这边得到什么承诺,但是能够和民国总统进行这样的平等对话,对于大多数学生们来说已经感到满足。看着天色不早,孙中山让戴季陶记下了几名学生中较为踊跃的积极分子,承诺今后其他同学可以通过这些积极分子和自己对话,这才解散了这次的学生游行请愿活动。   学生们从新华门离去时,都对这位总统先生大起好感,有人在同学中称赞道:“孙先生虽然对于学生运动和工农运动比较不了解,但也不失为一位伟大的政治家。”   这场大学生的请愿游行最大的成果就是,各校的学生们在回去之后认为应当成立一个大学生联合会,在时代的潮流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推动社会进步。大学生联合会的建立,让北京各大学校中的保守分子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也使得政界的保守势力失去了青年们的支持。   于此同时,在日本的东京帝国大学,被视为日本民主思想的代表—东大法学院政治学教授吉野作造,接到要他与右翼运动领导者同台辩论的挑战书。   在幕末时,吉田松荫与山县大华展开过一场争辩。吉田相信,日本的国体是以万世一系的天皇为中心展开,具有绝对的独特性;后者则认为,每个民族都有同样的推进力量,日本并不特殊。这大约是日本最初的国体之辩。   到了明治时期,上杉慎吉和美浓部达吉两人继续了吉田松荫与山县大华的这场辩论。上杉反对西欧资本主义民主宪法,对《大日本帝国宪法》进行绝对主义解释,强调天皇神的地位,主张“天皇主权说“,与美浓部达吉的“天皇机关说“形成对立。   吉野作造则对美浓部达吉的思想更推进了一步,提出了民本主义。他于大正五年发表于《中央公论》上的《论宪政本意及其贯彻之途径》一文,力主对内放开言论管制,实施普选制度下的政党政治;对外批评了帝国扩张政策。即便是美浓部达吉,在对外扩张的帝国主义政策上也是认为可行的。   吉野作造的这些言论极大的刺激了日本右翼分子,特别是在米骚动之后,日本的民众对于财阀和军部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吉野作造的民本主义开始大受欢迎了起来。为了防止国民被吉野作造的这种非国民言论所毒害,右翼组织一直都想找吉野作造的麻烦。   但吉野作造可不是普通的知识分子,作为东大教授的身份就已经让他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的一员,哪怕是右翼组织背后的军部也不能轻易的去挑战一名东大的教授的,因为东大正是日本官僚的养成所。   不过随着吉野作造卷入“笔祸事件”,就给右翼组织“浪人会”找到了借口。“笔祸事件”指的是8月26日,《大坂朝日新闻》对“米骚动”的报道里引用了古语“白虹贯日”,“浪人会”立刻借题发挥,认为《大坂朝日新闻》是在煽动民众造天皇的反,在他们四处活动,上纲上线后,最终迫使该社社长辞职、编辑部改组,毁掉了这个民本主义的根据地。   吉野作造对此事件极为愤懑,在报纸上称“白虹贯日”笔祸事件是“排除言论自由的社会压迫”。报道之后的某一天,酒气醺醺的四个“浪人会”成员跑到了吉野的研究室挑衅,吉野慨然要求与他们进行公开的辩论。   “浪人会”其实并不想和吉野作造做什么辩论,他们只是想要威吓对方而已。但是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东大学生们的注意,这个事件的性质就有些变化了。东大是日本官僚的养成所,但日本人并不是进了东大才有这样的认识的,而是在他们进了一高就有了这样的认识,因为进入一高的学生至少有80%的人是能够进入东大的。   通过一高考试的十八岁日本少年,都会觉得整个人生中最困难的竞争部分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六年的学校生活,是可以用来描绘日本未来的蓝图了,事实上他们想的一点都没错。   1905年日俄战争的结束,对日本而言是个崭新时代的开端。自1867年明治新政府成立以来,约莫四十年间,日本国民都生活在必须攀登“文明阶梯”—如果说真有这种东西的话—的使命感之中。特别是在1911年日本收回了关税自主权后,日本的国民已经认为他们已经达到了明治维新所制定的目标,这让许多人开始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下一个阶段的目标是什么了。   军部的对外扩张论和海外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的民本主义,实质上就是在为日本寻找大正时期的目标。军部在大陆上的连续碰壁,国内爆发的“米骚动”事件,终于让日本的国民开始审视帝国内部的结构,试图将国家的重心放在内政上了。   刚上台不就的原敬同样抱有着这样的想法,这一次接替寺内上台,他也同样意识到了国内如果不做出一定的变革,压制军部的野心,那么日本国民也许就真的要走向赤俄的道路了。   东大学生对于“浪人会”的不满,和对于吉野作造教授的支持,除了师生之谊外,同样也是对于当前体制不满的表现。在这次的“米骚动”中,那些大学生们同样也是不满者,在他们没有真正进入体制内的时候,哪怕是这些官僚预备精英们同样有在东京活不下去的感受。   于是原敬插手了这次的辩论,他的插手不是阻止,而是把这场辩论进行了广泛的宣传,使得更多的年青学生们站在了吉野作造的一边。   报纸以“德谟克拉西论战”为题向社会宣传这场论战。学生们情绪高涨,呼吁大家到现场去,他们向自己的同学们呼吁道:“浪人会对吉野先生之战,是自由的学府被军国主义的马蹄所蹂躏践踏,还是以民众之手来保护的决战?讴歌军国主义的去攀附浪人会吧!忠实于大学的文化使命的学徒们,这时正好与吉野先生共同作战!   同学诸君!什么都别说了,行动吧!挺身而出,一个人也不要剩下,都到南明俱乐部去。埋葬浪人会!保护吉野先生!”   当天下午四点开始,在辩论会场外聚集了大量的工人和学生,甚至让东京的警察们都感到了紧张起来,担心这次辩论会变成又一场暴动。如果不是原敬亲自给东京警视厅下达了指示,这场辩论大约要被推迟到一个月以后去了。   事实上,看到这么多工人和学生聚集在俱乐部门口时,浪人会的浪人们已经开始退缩了。他们可以对着单个或少数人舞刀弄枪的进行威吓,但是面对成百上千的工人和学生时,他们顿时就胆怯了起来。在满蒙的浪人基地被毁灭之后,浪人会的力量损失很大,可以说没有军部在背后支持,他们几乎什么事都做不到。   而面对学生和工人组成的群体,军部显然是不可能支持他们的。在听到外面的工人和学生向着吉野的小汽车高呼,“吉野博士万岁!德谟克拉西万岁!”的口号后,浪人们就更加的失去斗志了。这场辩论的结果,在没开始之前就出来了。   辩论会上,浪人们很快就理屈词穷了,毕竟浪人们原本以为是用拳头和这位法学教授进行辩论的。为了不继续丢脸,有浪人蛮横的表示吉野再这么攻击国体,他们就要动用暴力了。结果吉野却反驳道:“论辩时,暴力本身就已经说明攻击者的败北和吾人见解、主张的正确性!”   为了不继续丢脸,浪人们终于撤退了。台下的学生们和工人们很快就上台围着吉野欢呼了起来,和中国的大学生一样,在这场辩论之后,日本的大学生们也联合了起来,大正的民主时代开始了。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坐在一间典型的日本和室内的原敬向着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和一处空旷的水面,光线在两者之间转换为了明暗两色,配上瀑布水流击打水面的声音,颇有身在深山坐禅的出世之感。   原敬也不得不承认,山县有朋的这座古稀庵庭院已经得到了自然之妙了。也难怪山县现在越来越长时间的待在小田原而不去东京或长州了,看着这样的美景,呼吸着这样清新的空气,再加上小田原举世无双的温泉美汤,这里确实是一个老年人最适合居住的地方啊。   原敬突然想起,山县有朋今年也似乎80岁了,人生70古来稀,山县在这座宅子里也已经度过了古稀之后的10年岁月,也不知他还能否看到第二个10年的古稀庵的美景了。   就在原敬思考着一旦山县出了问题,日本的政局究竟会往什么方向发展的时候,一阵咳嗽声提醒了他,此地的主人终于到了。   当原敬回过神来坐正了身体,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侍女扶持下走进了房间。和上个月相比,山县的精神显然又差了不少,显然“米骚动”事件和寺内内阁的倒台,没有让这位军部的领袖少费神。   山县并没有注意到原敬对于自己的小心观察,他坐下和原敬打过招呼,又把侍女打发出房间,这才心事重重的对着原敬说道:“原首相今天过来小田原是为了何事?”   原敬立刻集中了精神,向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山县说道:“一个好消息是,10月4日德国政府基于威尔逊总统的14点和平原则,向协约国方面提出了请求停火的建议。”   听到这个消息山县顿时振奋了不少,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协约国应当不会接受德国的建议,放在一年前美国还没有正式参加战争的时候,协约国也许还会答应。但是现在美国已经加入到了这场战争,协约国已经胜利在望了,怎么可能在14点和平原则上进行谈判,德国需要做出更大的让步才行。   不过对于协约国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德国人看来确实是撑不下去了。之前柏林大使馆武官发来电报也说,现在的柏林正被流感所肆虐,就连上流阶级也不能避免,看来德国的流感疫情比日本要严重的多啊。这么说来,我们要为战后的和平谈判制定谋略了,政府方面是怎么想的?”   原敬略略调整了下坐姿,这才谨慎的说道:“就目前来说,政府方面认为战后日本应当获得德国在太平洋上的群岛,其次就是和美国、澳大利亚就南洋问题达成妥协。虽然我们拿到了南婆罗洲地区,但是澳大利亚、荷兰及美国对此似乎都相当的不满,特别是澳大利亚一直有把我国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他们认为我国的势力出现在南洋及太平洋诸岛,对他们就造成了安全上的威胁。”   山县沉默了数秒后便回道:“澳大利亚和荷兰不足一提,真正让人担心的还是美国和英国对于我们出现在太平洋、南洋诸岛是个什么态度。我们总不可能同时得罪英美两个大国的。”   原敬见状便立刻说道:“我的看法和阁下一样,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缓和同澳大利亚的关系,比如将一部分太平洋岛屿交给澳大利亚,以换取他们对于我们在南洋存在的接受。只要澳大利亚不跳出来反对我国在南洋的行动,那么美国和英国就不可能为此联合起来,至于荷兰人,我并不认为英国会无限制的支持他们,而美国恐怕也不乐于见到荷兰人继续控制着南洋大部分岛屿,给英国人大开方便之门。”   山县注视着原敬问道:“那么对华关系怎么办?我不认为中国人会毫无动静的让我们实施向南洋进军的策略,他们不是在婆罗洲上也有着利益所在的吗?”   原敬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所以我建议和中国修好,中国在南洋虽然有利益,但是他们其实并没有保卫这些利益的实力,但是依赖着南洋广大的华侨,中国在南洋诸岛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虽说帝国现在占据了德属太平洋诸岛,但是那些岛屿终究是不能同南洋诸岛相比的,不管是人口还是资源上。光是一个婆罗洲岛,面积就是我日本列岛的一倍了,更不必提马来半岛、苏门答腊、爪哇、苏拉威西诸岛同样面积广大,并出产着各种富源,尤其以石油、橡胶两物能填补日本所缺。   可以说,如果能够将南婆罗洲岛开发出来,并以此控制南洋诸岛,那么南洋要比满洲更适合日本的需要。只要我们能够解除同中国的敌对关系,我们就能将帝国的力量用于南洋,从而迫使各国接受我国在南洋的特殊利益。但日本和中国继续敌对下去的话,帝国就会在南洋和大陆之间左右为难,最终也许那一头都得不到。”   山县不说话了,他心里明白原敬说的是正确的,就目前中国的发展势态来看,不管是北方的共和党还是南方的资本经济都呈现了一派欣欣向荣,并不比日本的战争景气差多少。而中国比日本占据优势的是,拥有辽阔国土和众多人口的中国,并不需要勒紧裤腰带发展工业,他们只要拿出一点点积累就已经超过日本倾尽全力才能拼凑起来的资本了。   从军部对长江流域腹地的调查来看,哪怕上海和汉口的米价已经比战前涨了一半,在远离上海和汉口的偏僻乡下,米价却依然很是便宜,这就意味着中国现在的经济发展依然没有把民间的潜力都压榨出来。相比较之下,日本却已经是拼尽全力了,所以才会出现“米骚动”这样的民间暴动。   看到山县陷入了沉默,原敬不由再次出声劝说道:“南洋其实足够大了,完全可以容纳军部的对外扩张设想,而且有着海军的协助,帝国在南洋扩张要比图谋满洲要容易的多,为什么阁下非要和中国人纠缠下去呢?”   山县看着窗外庭院内的古树,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担心中国就和那棵大树一样,看似已经枯死了,可是到了春天却又活了过来,我们也许会觉得大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笼罩在大树下的其他树苗来说,却等于是丧失了成长的机会。   不是我想要同中国人纠缠下去,而是一旦他们从死亡中恢复过来必然会挤占帝国的生存空间。东亚太小,而中国太大,还没有完成统一国家的革命委员会已经从帝国手中硬生生的抢走了半个朝鲜,并从俄国人那里夺回了滨海省和外蒙古,我很担心当革命委员会统一全国的时候,他们会不会重新索要过去中国在东亚地区的势力影响地区呢?”   原敬沉默了半天,方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阁下有这样的担心,那么我们现在就更应该和中国修好了。一来可以给帝国对于南洋的开发争取时间;二来则可以接近革命委员会,从头到尾的去了解他们,然后找到打败他们的办法。像现在这样和中国人僵持下去,除了让中国人进一步产生排日思想,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山县反复思考许久方又开口问道:“那么共和党提出的真正要求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日后日中两国在东亚的位置的?”   原敬望着山县身体稍稍前倾后说道:“他们的要求是,日本不再干涉中国的内政,并和中国重新签订双方地位平等的条约,废除之前中日之间签署的一切不平等条约……”   山县顿时受到了刺激,吃惊的打断了原敬的话语说道:“这怎么可能。那样的话,日清、日俄两场大战岂不是白打了,十余万将士的鲜血和数十亿的战争经费就此抛入了大海,我们怎么向国民解释?”   原敬并没有退缩,而是注视着山县的眼睛坚持道:“但事实上我们已经无法干涉满洲的内政了,随着革命委员会的统治区域的扩大,他们迟早是要统一中国的,我们难道真的能够用武力强迫共和党接受那些条约吗?所谓的平等条约或不平等条约,本身就是看双方的实力而制定的,假如我们没有能力用武力迫使共和党接受那些条约,那么它们就是不平等的。我们不能指望,各国帮助我们主持公道,就像三国干涉偿辽事件中,清帝国可并没有真正的受益,得到利益的只有德国人罢了。”   山县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如果不是陆军在朝鲜、满洲和山东的失败,原敬在他面前也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但是因为陆军之前的失败,原敬对着他说出这样的心声就显得理所当然了,山县都无言去反驳对方。   看到山县并没有拂袖而起,原敬于是紧接着又说道:“昨天晚上,浪人会同东大的吉野教授在南明俱乐部进行了公开的辩论,结果在学生和市民的支持下,吉野教授的民本主义战胜了浪人们的国体论。由此可见国内上下对于当前的内政已经不满至极,若是我们再不把精力放在国内的政治和经济变革上,我担心俄国的过激主义继续渗透到国民的思想中去,应当不会是少数事件了。”   山县终于有所动容,这一次的“米骚动”事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大打击,他同样担心长州派会同幕府那样被人民所打倒,那样他一生的功业就都要付之流水了,甚至还可能成为一个笑话。   山县再次叹息了一声说道:“要是俊辅还在,局势就不会变的如此之糟糕了。”   原敬心里有些愕然,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他可不认为山县会如此惋惜伊藤博文的死,不过伊藤在的话至少山县就不会遭到如此集中的攻击倒是一个事实。伊藤博文去世之后,山县在国内几乎就再没人可以压制了,于是民间对于长州派的不满声音就激烈了起来,仔细想想,很难说这背后会没有人在操纵。   山县并没有意识到原敬这时候居然走神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说道:“事已至此,你是首相,自然应当听从你的主张。不过军部可以做暂时的退让,却不能就此沉沦下去,我希望在南婆罗洲的驻军能够成为正式的驻军,并参与当地的管理。这样,军内的年青将校至少还有一个在海外锻炼的机会,不至于在国内混日子……”   和山县充分的交换了意见之后,原敬终于在晚上带着满意的答复坐着夜班火车回东京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召集了外相内田康哉和大藏相高桥是清讨论对华政策。   高桥是清不待外相出声,便首先说道:“对华政策自然应当加以调整,本野外相主持外务省时期,对华政策完全就是在荡秋千,一下左,一下右,让人完全无所是从。就连外务省的外交官都不清楚政府的对华政策到底是友好还是尾随各国共同协调,何况是中国人。   但是现在的日本真的可以同中国交恶吗?我们今年的出口贸易总额大约会破20亿日元,是战争爆发以来最好的一年,即便出现了米骚动事件。其中对美出口占了三成,对中国出口也占了三成,如果同中国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那么就会对日本的出口造成极大的打击。   但是对于中国来说,他们从日本进口的货物总值大约只占到全部进口的五分之一。而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中国的进口绝对数额只会越来越大。毕竟中国人按照人均算,现在一年也不过才每人每年进口了7到8日元而已,如果中国人均进口金额提高到日本的水平,那么就等于他们还能翻上4倍,按照中国的总人口来说,这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数值。   过去数年的战争景气,使得我国的对外欠债从24亿日元降到了17.5亿日元,而我国的对外债权则从4.5亿日元上升到了21.5亿日元。也就是说,托了战争景气的福,我们从战前欠债19.5亿外债的欠债国变成了对外拥有净4亿债权的债权国了。   对于我国来说这是一大可喜可贺之事,但是战争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我们总要考虑一下战后欧洲各国把用于战争的生产力转用于民间消费品的生产,我国的工业品和欧洲的工业品相比根本就没有优势,只要欧洲各国自己能够生产就不大可能继续进口日本货,倒是中国方面并不会过于计较我国工业品的质量,只要我国的工业品足够廉价就行。   因此,战争一旦结束,能够继续进口我国工业品的,实质上只有中国而已。在这样的局势下,帝国和中国采取互相敌视的外交政策,只会让其他国家得利。我以为,这并不可取。”   对高桥藏相的话,内田康哉其实是不怎么认同的,他认为本野外相至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如果不是共和党过于激烈的应对,日中之间的关系应当不至于这么坏。毕竟不管是曾经的南京临时政府还是袁世凯的政府都公开承诺过,他们不会废弃各国同清帝国签署的条约。因此只要共和党不跳出来,像上海虹口事件最终也就是不了了之,不会搞的眼下难以收场的局势。   不过他也不会为本野外相辩解,他只是转移了话题说道:“为了经济不与中国交恶,这固然是一种保卫帝国利益的方式,但是外务省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保卫帝国的利益。   就如高桥财相所言,和中国维持友好关系对于我们有利,但是如何同中国维持友好关系这才是重点。比如现在中国方面提出,鉴于我们拒绝了查封满清王公及一部分满清官僚的在日财产,他们决定无限期的停止对日庚子赔款的给付,这难道我们也要迁就他们吗?   又,共和党借助在国内控诉慈禧和末代清帝的继承权之由,公然向我方提出辛丑条约的合法性有疑问,要求同各国重新审议辛丑条约的签订。难道我们也要接受?   又,共和党要求同各国协商关税自主权和治外法权废除等问题,并要求日本首先做出让步,我国难道真的可以不顾同各国协调,单独和中国方面达成协议吗……”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内田外相和高桥财相虽然各执一词,但是原敬心中其实早有定论,他召集两人过来不过是为了统一对华政策的认识而已。因此在听完了两人的争辩后,原敬便向内田外相问道:“若是日中之间果然爆发直接的冲突,日本所需要的面粉和大米从何处进口?”   刚刚还语气坚定的内田顿时哑口无言了,这一次席卷日本的“米骚动”事件,实质上已经向日本的上层人士发出了警告,日本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从一个自给自足的农业国变成了需要从外国进口粮食的国家。   在这个时候,原敬立刻顺势向内田追击道:“我国的工业仰赖战争景气而发展迅速,但是我国的农业实际上和20年前并无多大的差别,日本的农民们依旧耕种着小块的土地,仰赖精耕细作维持自己的生机。   我之前在各地走访的时候发现,各地乡下使用的依旧是祖传的农具,很少有使用从欧洲引入的先进农具,他们所施用的肥料,也只有粪便和鱼干。农业中唯一出色的只有桑蚕业,从法国引入的先进技术和从满洲进口的豆肥,使的我国的蚕丝业已经渐渐赶上了中国,这也是我国出口的大宗商品。   但是,蚕丝可以出口换取机器却不能当成农民的口粮,事实上随着桑蚕业的规模扩大,反而挤占了我国耕作粮食的土地,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几年粮食产量增长不大的原因。   而我国的城市人口却从明治初年的500万上升到了2000万,也就是说从市场上购买粮食的人口比上个世纪多了4倍,但是我们的粮食产量比上世纪增长还不到2倍。即便现在完全的放开了从朝鲜、台湾进口大米的限制,我们也还是不能完全的满足城市居民的需求的,我们依然需要从中国或南洋、或其他国家进口粮食。   内田外相,我想你应该对当前日本的外部环境是有所了解的,美国并不站在我们这边,英国即便打完了欧战,短时间内也无力给我们什么支持,而英属澳大利亚、英属新西兰对于我国却充满了恶意,哪怕是在战争初期被德国军舰威胁的时候,他们也公然叫嚣着澳洲是白人的澳洲,不许我国国民迁移到澳大利亚去。   那么当我国和中国爆发冲突的时候,谁会买给我们粮食?或者说,天皇的军队难道可以饿着肚子和中国人作战吗?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下和中国人敌对下去,这是葬送帝国的愚蠢之举,我是绝不会认同的。”   内田康哉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他对着原敬回道:“我并非完全否定和中国人缓和关系,我只是担心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国民会视我们为卖国贼。我国的在华利益,在国民心目中就是明治维新伟业的巨大成功,仅仅被中国人恐吓了几句,我们就将十数万将士性命换来的成果付之一炬,军部也未必肯接受的。”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高桥财相,听到内田抬出了军部顿时便闭上了嘴,但是原敬却一脸镇定自若的对着内田回道:“这件事我来承担一切后果,你只要听从我的指示去做就好。   在这种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事上,军部和国民都应当让到一边去。国民们用选票选出了我们,但是他们无权干涉我们在国家大政方针上的决策,因为只有政治家们才能做出理性的决断。不能让国民的情绪左右帝国的生存,只有懦夫才会在这样的关口后退。”   听到原敬如此不留余地的言论,内田只好向其屈服,原敬这才接着说道:“本次米骚动事件除了本土的粮食产能不足外,各地乡村通往城市的交通过于低劣,各地的港口过于落后,同样是个问题。如果我国想要改善国内的运输状况,至少应当建立起遍及各地乡村的铁路、现代港口、公路和电信电话才行。这样一来,各地的物资运输和军队的调动就会比现在快速的多,哪怕乡村有什么异动,军队也能快速解决,不至于拖成巨患……”   对于原敬提出的国内建设方案,高桥是清和内田康哉都是赞成的,高桥还提到了满洲这几年的建设作为旁证,“确实,交通建设对于地方经济的发展绝对是有利的。共和党在满洲大搞交通建设,现在连过去极为偏远的地区也被开发成了农田,而且他们在森林中建设的小铁路极大的降低了木材的运输成本,满洲今年一个月的木材外销数量抵得上战前全年的出口,交通便利带来的好处确实数不胜数啊。”   而对内田来说,他倒是不介意交通建设对于经济的加成,但是他很乐意见到这样一大笔国内建设的投资,这对于那些支持本党的财团来说,正是一个非常好的政治回报。得到了工程的财团们将会更加紧密的团结在本党的周边,从而给本党进贡更多的资源,这是个互惠互利的政经提携。   当谈话即将结束时,原敬突然又对着两人说道:“因为上海事件开启的中国方面的排日思想恐怕不会快速的消退下去,而我国虽然在对华政策上将会有所改变,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先看一看各国在对华政策上的协调方案,因此中国国内的亲日派也许会因此遭到一些不白之冤。我的想法是,我们应当每年拿出5到6百万日元,甚至更多的经费,用以扶持中国内部的亲日派,不能让他们在被反日派围攻中消沉下去,从而对我国失望。”   内田外相大为赞同的说道:“首相阁下说的正是道理,我们现在决不能抛弃中国内部的亲日派人士,否则今后中国的政治人物都会变成亲美派和亲德派了,这对于我国是极端不利的……”   10月8日晚,刚刚从大坂返回的东京的后藤新平趁着夜色前往了原敬的住宅。10月份的东京白天虽然依旧阳光热烈,但是晚上被来自太平洋的海风一吹,顿时就凉快了下来。坐着敞篷汽车后座的后藤,一边感受着车轮在砂石路上的颠簸;一边思考着山县发电报让他回东京和原敬见面的用意。   在经历了一场米骚动之后,东京的街道晚上显得有些空荡荡了,看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路人,后藤也不由对寺内首相的下台充满了惋惜,毕竟他和寺内之间的私交是最为亲密的。只是谁能想得到呢,看起来充满了干劲的日本经济,居然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米骚动”,作为内相的他对于寺内正是无颜面对了。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中,汽车很快就停在了一座庭院的门口,司机上前敲开门后,很快就有仆役打开了院门。原敬的住宅并不大,因此后藤进入庭院后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迎接自己的原敬。   后藤停下脚步对着原敬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问候道:“冒昧打搅您休息了。”   原敬回礼之后,便让到一边向后藤邀请道:“正是座谈的好时光,谈不上打搅,请进来喝杯茶吧。”   后藤新平也不再客气,就脱鞋进了房间。两人坐在一间打开了两侧和门的房间内,习习凉风从室外穿过房间,既带走了房内的暑气,又带来了室外芬芳的花香,这倒是让后藤的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他很快就正色对着原敬说道:“此次冒昧前来拜访,除了想要和阁下您谈论一些国策外,便是想要向您汇报一下现在从歧阜县向各地蔓延的西班牙流感情况。”   虽然日本和中国方面争执了流感的来源地,但是他们取名的欧洲流感很快遭到了英法的抗议,于是现在日本报纸又将其改名为了西班牙流感,和英法采取了同一口径,至于中国那边日本就没办法干涉了。   事实上日本发现流感病例要比中国方面早的多,一开始是一队从台湾归来的相扑运动员身上出现的,在死了三名著名的相扑运动员后,日本不得不取消了当年的夏季相扑锦标赛。接着就是“周防号”军舰上的大爆发,150名海军官兵感染了流感,然后就是陆军部队。   只是一开始日本方面进行了新闻管制,所以日本民间并不是很清楚,肆虐欧洲和美国的流感其实已经传到了日本。中国方面指责日本传播流感,心虚的日本政府并不敢当即否定,正是他们自己也不大确定。   不过6月爆发了一阵的流行感冒,到了八月时就消停了,因此日本政府一度以为这场流感已经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的是,9月底歧阜县一家纺织厂突然报告该厂多名女工出现了高烧、流鼻血等症状。这一次的流感蔓延的很快,大约也同米骚动事件引发的人口大量流动有一定关系。   作为医学博士出身的后藤便下去进行了调查,他向着原敬描述了歧阜县地区的流感快速蔓延情况后,便说道:“……据我所知,在福岛、茨城、奈良、山梨等地同样出现过疑似西班牙流感的病例。按照歧阜地区的流感扩张速度来看,很快大坂、东京、名古屋等地也不能幸免。上半年的流感传播,对于老人和儿童的杀伤力很大,但是这一次连壮年男女也有许多不幸,恐怕我们应当采取一定的防疫措施,以抵抗流感在全国的传播了。否则,这对于国民经济会有很大的打击。”   在这样专业的问题上,原敬还是比较信任军医出身的后藤的,因此他向其询问起了防疫措施。原敬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第一,要暂时停止那些聚集着大量人群的活动,比如学校、剧院和大型集会;第二是制作大量的口罩和对食水进行管理,要求饭前用肥皂洗手;第三是建立隔离区收治病患,不能让他们在家里自生自灭。   美国那边现在的疫情比我们更严重,他们已经开始封锁城市进出了,据说效果还是不错的。而中国那边已经实施了以上三条措施,因此现在满洲和山东地区几乎并没有出现大规模流行的趋势。”   原敬点了点头说道:“那么这件事我会在明天的内阁会议上进行讨论的,不过我们能够制作这么多口罩吗?肥皂的才能可够?”   后藤摇了摇头说道:“口罩这个还是从欧洲传来的新事物,除了中国之外,恐怕其他地方还没有这么多口罩可以提供,他们在上半年已经开始大量生产,现在倒是刚好赶上了。另外,肥皂的原料我们也需要从中国进口,我们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多油脂可以制作。”   原敬叹了口气说道:“明白了,那么就这么办吧。接下来我们谈一谈关于帝国的对华政策和对南洋的开发问题吧。你觉得帝国还有机会拿回在满洲的利益吗?又或者说,我们现在持有的满州铁路等股份,中国人会不会继续承认下去?”   作为日本首屈一指的殖民地治理专家,也是一直强调帝国不能失去满洲的后藤新平,今次在原敬的面前却显得有些为难了起来。原敬见状不由宽慰其说道:“今晚只有我们两人,我不会把这场谈话透露出去的,我只是想要知道现在满洲和日本之间的实力差距,以为对华政策做出正确的判断。”   后藤新平捧起了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上好的茶叶在他嘴里却品不出任何甘甜。迟疑再三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根据东亚经济调查局对于满洲收集的情报来看,光是铁路一项的资产就已经超过了20亿日元,是战前的4倍左右。   至于钢铁、煤炭、酸碱等化工品的产值,都已经接近或超过了我国,特别是在钢铁和煤炭项目上,抚顺生产的低磷硫焦炭和本溪生产的低磷生铁,正是我国军工业所必需的原料。从对满洲的钢铁产能去向分析和进口的钢铁种类来看,我认为中国方面至少已经掌握了部分特种钢的生产能力,并已经能够制造305毫米以下的大炮。   而沈阳重型机器厂的8000吨自由锻压水压机,鞍山钢铁厂4.2米级中厚板轧机,实际上已经超出了中国工业的所需,倒是对于我国的军舰制造大有裨益,我国当前就有一部分船板放在了满洲进行加工……   综合以上这些情报,我只能向您这样说,中国人已经干完了当初我们想要在满洲干的事业,只要他们继续保持这样向前奔跑的姿态,日本是无法追赶拥有着近乎无限资源和劳动力的中国的。   此外,满洲的中国人和过去我们所认识的清国人完全不是一回事。过去我在满洲时曾经和那些清国铁路上的职员们有过交流,作为中国最为现代化的一个部门,铁路职员在生活条件上要比其他行业的中国人过的更好,但即便是这样一个现代化的部门,中国人能干的也只是一些体力活或者技术量不大的工作。真正的技术工作都被外国人把持了。   但是中国的官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耻辱的感觉,他们反而觉得聘请外国工程师要比聘用本国的技术人员更为可靠,因此从来不会给本国的技术人员提升的机会。   而这些官员在生活上的腐败也是相当令人吃惊的,我记得某一位铁路督办官员,曾经炫耀过自己有一件价值5000银元的水獭皮衣,用了40张上等的好皮,每张100个银元,而手工费则花费了1000个银元。在他炫耀自己的皮大衣时,他所督办的铁路却因为资金不足而陷入了停工,这在日本是不可想象的。   至于现在运营满洲铁路的那些中国人,虽然他们中很多人没有出国留学过,但是在共和党的培养下却依然可以毫无差错的运行着满洲超过1万公里的铁路线。至于那些过去在铁路运营中占据主导力量的外国工程师,现在却正一步步的让出自己的位置。至于管理铁路局的共和党干部,几乎没有人炫耀自己的衣服、住宅和交通工具的,他们穿着上虽然西方化了一点,但是却没有价值5000块银元的皮大衣。   以我的观点,这些共和党的干部充满着朝气,正如早上八点钟的男子,他们既不好名声,做事也不固执,却又热爱着自己的工作,这正是我过去想要为满铁招募的职员。   如果共和党的干部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帝国恐怕是不大可能再回到满洲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原敬有些意外的看着后藤说道:“真没有想到,后藤你今天会如此坦诚,我以为你会试着说服我不要放弃满洲呢。”   对于原敬的评论,后藤新平心里也是深感无语,假如还有机会的话他自然是不愿意放弃满洲的,毕竟那片土地承载着他的政治理想,失去了满洲也就意味着日俄战争之后他在满洲土地上倾注的热情已然全部化为乌有。   作为全日本头号殖民地施政专家,他的名声大半来自于满洲,而满洲也是他和寺内正毅这一派系联合的基础,可以说失去了满洲之后,也就意味着寺内一系在政治上的垮台。在寺内因为米骚动下台后,作为殖民地文官体系代表的后藤,现在必须要为本派系的生存加以考虑了。   过去后藤坚持日本对于满洲的特殊地位,实赖于满洲利益关系着寺内所代表的朝鲜军政系统的利益。如果日本能够重新拿回在满洲的特殊权益,那么主导此事的寺内一系官僚是最大的收益者,因此哪怕希望再渺茫,后藤和寺内也是不肯放弃这个希望的。   但是在寺内下台之后,即便后藤再坚持日本在满洲的特殊地位,也轮不到他们这一派来主导这一国策了,这个时候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日本国民,后藤当然要从实际出发去考虑日本的利益了。   而他衡量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为了满洲和中国开战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决策。于此同时,帝国对于南洋的开发却给了他们这一派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除了南洋之外帝国其他地区并不能成建制的接受他们这些满洲系统的官吏。因此去南洋,已经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机会。   当然,南洋这片沃土现在被国内各方都盯上了,失势的寺内根本没办法帮助他们获得对于南洋的垄断开发权力,眼下也只有获得原敬领导的政友会的支持,他们才能把满洲的殖民系统移植到南洋去。想要和原敬达成妥协,后藤自然只能在对华政策上支持原敬,这就是他今晚改变立场的根由。   不过在面子上后藤并不承认这点,他只是诚恳的对着原敬说道:“我依然认为帝国未来的出路在大陆,帝国不可放弃满洲。但是,目标和手段有时并不会一致,有时即便目标在我们的前方,我们也还是要向后走,并不是我们放弃了目标,而是为了寻找一条更容易通往目标的道路。   日俄战争之前,德国的夏洛克先生在国家与性质一文这样说道:德国与法国的对立必然削弱欧洲;企图利用这一点的不是俄国而是美国;因此德国与其加强陆军参谋部,不如设置综合经济总参谋部,以准备迎接日益炽热的经济战,通过和法国的合作使欧洲复兴,以此对付美国。   本次欧洲大战的爆发和结果,恰恰证明了夏洛克先生的远见卓识。同样的,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必将在太平洋两岸形成对峙。而亚洲大陆的中心是中国,因此日本应当和中国搞好关系,振兴亚洲才能对抗美国。相反,如果日中继续对立下去,只会削弱亚洲的力量,从而让美国扩张在亚洲的势力。   欧洲大战的前车之鉴,不能不为日中两国所警惕。因此在此种情况下,日本应当先谋求亚洲经济的整合,只有先将英美的商业从亚洲排挤出去,增强了日本的实力,我们才能去考虑政治上进一步和中国合作的问题。   再说了,既然中国出了吴川这样的政治家,我们对于中国的任何施压之举都可能让中国和美国走的更为接近,这显然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日本外交的灾难。”   原敬对于后藤的见识还是赞赏的,而对于南洋的开发光凭政友会也吞不下,南婆罗洲几乎和20年前的满洲一样,完全是一片荒野,甚至比满洲还糟糕,毕竟中国人还可以交流,但是南洋土人则完全就是一群野人了。要想深入婆罗洲岛的内陆,没有陆军的出马是不行的,海军最多也就对港口和城市感兴趣。   不过他并不急着提到南洋的开发问题,而是继续向后藤问道:“那么你认为,帝国的对华政策应当做出什么样的调整呢?”   早在寺内内阁内相的位置上,后藤就公然对外宣称,内务省的公务全部交给次官处理,自己只负责考虑对华政策。这种完全无视了外务省的宣言到底有多跋扈且不论,但是后藤对于日本对华政策的研究确实是当前日本首屈一指的专家。   听到原敬的问题,后藤只是思考了片刻就说道:“从当前日中关系因为上海事件的恶化来看,我看第一点要做的是召回那些中国浪人,除了侨居中国的实业家、顾问和报人外,那些所谓的中国浪人除了挑起日中民众的对立外,就成不了什么事。让他们回国暂住一段时间,可以让中国人慢慢忘记这些浪人们的卑劣行径,这对于恢复日中民间友好往来是有利的。   第二是建立东亚经济同盟,当初我国对于孙文、黄兴支持良多,虽然他们现在不太可能再兑现割让满洲的承诺,但是对于日中经济的互相提携一事,孙文总统总应该没有推辞的余地的。   不管是孙文总统的国民党,还是我国实业界,都需要一个经济上的联合。这个经济上的同盟不仅在于帮助国民党抵抗共和党的经济控制,还能帮助我国商业在华获得比英美更加优势的地位。最后也能破坏中美合作的关系,迫使中国在南洋开发上和我国站在一起。   第三则是支持中国的禁止鸦片贩卖政策。共和党对于此项政策极为敏感,他们的力量延伸到哪里,便会先捣毁当地的烟馆,下令对鸦片贸易进行管制,只有在专门医院的专业医生开出的处方中,才能少量配给。我国和俄国在东北的鸦片商人都遭到了中国人的驱逐,因为这件事也令中国人对于治外法权痛恨不已,可以说维护这些鸦片商人完全是得不偿失。”   原敬连连点头并评价道:“非常好,这正是我想要的对华政策的主旨。那么你对于帝国开发和治理南洋是什么看法?”   后藤略略思考了一会后说道:“殖民政策就是文治的军备。以王道为旗帜,实行霸道,此乃当代的殖民政策。因此,它需要施行何种政策,应由帝国的殖民政策来决定。   就南洋地区的开发和治理来说,我认为:把偏口鱼的眼睛改成家鲫鱼的眼睛是不行的。家鲫鱼的眼睛长在两边,而偏口鱼的眼睛长在一边。即使觉得这样不太好看,想使偏口鱼的眼睛也像家鲫鱼一样长在两边也是不可能的。偏口鱼的两只眼睛都长在一边,这是生物学上的需要,即使说都应该把眼睛长在两边,这也是做不到的。在政治上,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南洋不是台湾,也不是满洲,在那里我们要对付的主要对手并不是当地的土人,而是殖民了南洋数百年的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虽然日本和南洋各国的交流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但是就真正的影响力来说,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后来者,也就比美国人强一点。   帝国如果走和列强一样的道路,恐怕不仅各列强会联合起来排斥我们不说,当地人也未必欢迎我们。帝国应当以解放者的姿态进入南洋,只有如此,南洋的土人方才会向帝国归心,从而帮助我们在南洋站稳脚跟以对抗西方列强……”   这一晚,两人谈了足足将近五个小时,后藤新平才就着夜色告辞离去。原敬和后藤不仅在对华政策上达成了一致,也在南洋开发的份额上达成了交易。原敬个人的生活虽然简朴,但是政友会的成员们有很多都是以贪财而出名的,只是原敬一直在庇护这些党员,以换取了党员对自己的高度支持。   相比起世界各地的喧嚣,此时的长春倒是成了一片安宁的乐土。李润石抵达长春后也确实是大开了眼界,虽说汉口以繁华著称,汉口租界的城市建设并不比欧洲的城市差多少,但是因为租界对于中国人的歧视态度,李润石并没有进去游览,不过他也在山上看到过汉口的全景。   李润石虽然对于列强在中国国土上的霸道行为厌恶无比,但是他也承认就城市规划上来说,租界确实要比中国的传统城市要清爽的多,也大气的多。即便是北京城,旧的城市格局也只是为皇帝一人服务,完全没有考虑过人民应当怎么生活,而在租界的规划中,城市为人的生活而服务的味道就很鲜明了。   当然,李润石并不认为今后中国的城市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长春这座城市显然提前完成了这个任务,虽然看起来外国的建筑风格浓重了些,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座完全属于中国人的城市。   在长春住了没几天,李润石就爱上了这座城市,他觉的今后中国各地的城市都应当建设成这个样子,当然外国风格的建筑要少一些,多一些中国式的建筑就好了。   不过最让李润石所热爱的,还是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图书馆和读书室,他从来没见过一座城市有这么多热爱读书的人,不仅仅在于学生和知识分子,还有众多的工人们。   蔡和森介绍他任职的东北大学图书馆,藏书据说达到了15万册,还有国内外的报刊杂志200余种,仅次于长春市图书馆,那座图书馆的藏书据说达到了25万册。   第一次走进东北大学图书馆,看到一层读书室内坐满的学生和书库内整排整排填满了书籍的书架,李润石莫名就感到了快乐。他当时就想着,只要能提供食宿,哪怕不给钱他也愿意当这个图书馆的管理员。   就在他连续几日荡漾在图书馆内,几乎以馆为家时,老师杨昌济在图书馆内找到了埋头读书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润石出来一下。”   李润石合上了书页放在了桌面上,他这两天常来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学生们即便离开读书室也不会带走书本,而是把书本放在桌面上占着位置,表示自己一会还要回来,否则等他们完事再想要在读书室找个位置就难了。   学着其他学生为自己占了个位置后,李润石便跟着老师走到了读书室外。在空旷的天井内,杨昌济对着他说道:“你图书馆管理员职位的申请马上就要下来了,不过我们政策研究室要招收几名预备人员,正好今天进行面试,你也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下吧。”   李润石有些茫然的看着老师问道:“政策研究室?那是做什么的?不过我觉得我能够干上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就满足了,这里有好多我没有看过的书呢。”   杨昌济微笑着对他说道:“政策研究室,名义上是对各国的经济、文化、政治进行研究,实际上你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方向去研究,并没有一定的硬性规则,不过一年写上5页纸的报告还是要的,总要说明一下你这一年都研究了啥。当然,对于你们这些新进人员,第一年不做任何要求,因为我们也是第一次招募年轻人。你去正合适,刚好加深一下你的英语,现在许多人文方面的书籍都是英文、德文、俄文的,你要看这方面的书籍,还是要好好学习英文啊。”   听了老师这么一解释,李润石顿时也生起了兴趣,他对于各国的经济、文化、政治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初在长沙图书馆他可是把馆内所有涉及到外国方面的书籍都翻看过了,只是长沙图书馆的藏书并不成体系,因此他对于国外的政治、文化依然如雾里看花。   于是李润石便点头应允,跟着老师去见见市面。政策研究室距离图书馆并不远,就在图书馆背面约50余米,只不过这里有一道围墙圈起了一个院子,并且还安排了人员在门口进行登记,显然学生是不能随意进入这里的。   在杨昌济的带领下,两人穿过了一处小小的花园来到了一处三层小楼,李润石发现来考试不止是他,还有另外四名年轻人,看着他们胸前挂着的校牌,应当是本校的学生。   杨昌济把他带入一层的大房间后,一名正在和这些学生们讲解注意事项的中年人停下和杨昌济交流了几句,便对着房间内的五名年轻人说道:“只是一个简单的测试,大家就当做游戏好了。   这一叠是过去三个月内欧洲各国的报纸要闻,我们已经将其翻译好了。你们有2个小时的时间翻阅这些资料,然后再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讨论,最后每个人写一份报告,不限范围,不限相同意见,但是不能超过800字。”   这名中年人说完之后就和杨昌济一起离开了房间还关上了门,五名年轻人面面相窥了一眼,就见一名眉目俊朗的年轻人向着李润石伸手说道:“我是伍豪,这两位是恽代英、林育南,站在窗口的是瞿双,我们都是本校的学生,不知你怎么称呼?”   李润石进来时就打量过房间内的几位学生,叫做伍豪的学生在四人中颇有亲和力,林育南则神情友善,恽代英看起来颇有傲气,至于站在窗口的那位则有些清冷,他心里寻思着这几位,这边却已经伸手和伍豪握了握,带着较为浓重的湘音说道:“李润石,湖南人……”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杨昌济和中年人离开了大房间后很快就走去了隔壁的房间,这是一间内外两室的房间,外面一间是仓库,内里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暗室,即便是白天也要开灯才能有些许亮光。   暗室和相邻房间之间有一块极大的玻璃,杨昌济的走进暗室后就自然的朝着那面玻璃看了一眼,另外房间内的五名年轻人顿时映入了他的眼睛,原来这是一块单向的玻璃镜,他们这个房间能看到隔壁房间的动静,而隔壁房间看过来,这里不过是一面镶嵌在墙上的大镜子而已。   沿着玻璃镜的墙边摆放着一条长桌,在杨昌济进去前已经有六个人坐在了长桌边观察着隔壁房间的年轻人了。听到开门声后,房间内的人纷纷起身向杨昌济进行了问候。   “杨主任好。”“杨部长下午好。”“杨先生好……”杨昌济对着众人一一回礼,然后在他们让出的中间位置上坐了下来。至于陪同他进来的干事长王璋,则安静的守在了门口。   坐在杨昌济左边的是杨大实和李汉俊,他右边坐着的是张云荣、李达、李新和王越。在座的几人中其实以杨大实的资历最为深厚,这位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归国后,任开原、复州警察长,又参加了哈尔滨起义,之后在政治保卫局工作。   不过在杨昌济面前,杨大实却显得很是低调,他向着对方寒暄道:“这次马列主义翻译小组、政策研究室这些机关改组为社会科学研究院,以后就要请杨院长多多指教了。”   杨昌济对于杨大实的过去任职并不大清楚,不过他倒是知道对方是日本法政大学的毕业生,他赶紧摆手摇头说道:“杨部长说笑了,指教就不敢当了,我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就法政学这块我还要向您请教呢。”   坐在杨大实另一边的李汉俊观察着两人的对话,对于杨昌济的谦逊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刚刚从日本归国的他,心气还是不小的,他不仅毕业于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帝国大学,还是东大名教授河上肇的门徒。在前往日本留学前他已经入党,是党内新青年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党内新青年派,指的是那些革命前后加入革命委员会的年轻学生,建党时加入的第一批党员,但是随即被派往国外留学的青年党员。这些青年党员在革命中虽然没有大放异彩,但是当17、18年开始回国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革命委员会从关内向华北地区的扩张期,因此很快就被填补到了各个骨干岗位上。   这些刚刚学成归国的青年党员们,正是大有抱负的时期,他们不仅拥有着改革社会的愿望,还掌握了改革社会的权力和才能,因此很快就联系到了一起。虽然从海外归来的青年党员中也有两个主流派别,一个是坚定的主张走社会主义道路,以留日学生为主流;另一个则希望走改良的资本主义道路,以留美学生为主流。   留日学生看到的是日本财阀的豪奢生活和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因此这段留学经历坚定了他们对于社会主义道路的坚持。而留美学生虽然看到了底层民众的被剥削,但是美国底层最糟糕的家庭也并不担心温饱问题,且美国底层民众并不缺乏向上攀升的渠道,这是一个充满着机遇的自由国度,如果能够取消对有色人种歧视政策的话。   李大钊、李达、李汉俊、杨铨几人就是新青年派的核心,他们都试图用自己脑海中的蓝图去改造中国,因此在改造社会的理念上有所分歧。   但是对于党内的老革命派,就是那些参加了辛亥革命的旧军人、旧知识分子出身的革命者,如宋小濂、孟继周这些试图在旧传统上进行改进的老革命者,大家则又处于同一阵线了。毕竟新青年们在推倒整个社会传统然后重建现代社会这一点上已经取得了共识,他们的分歧在于推倒传统社会的价值观念后该如何重建新社会而已。   革命委员会的扩张也给新青年派迅速接收党内权力创造了机会,不过从整体上来看,新青年派在党内的声音还是不够大,因此吸收年轻人增强自身的力量就成为了新青年派目前最为关注的问题。   杨昌济虽然谦虚的说自己只是个教书先生,但是作为东北大学最为出名的哲学教授,他在学生中的影响力并不小。而他所领导的政策研究室,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党主席吴川的智囊,许多国际问题都会交由政策研究室加以调查分析,然后才进入党的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这也就是成为了新青年派想要争取的对象。   而随着社会科学研究院成立,并在之下成立了六个学部,吴川亲自出任了马列主义研究学部部长,新成立的社会科学研究院地位顿时便有些举足轻重了起来。李汉俊虽然被任命为国际研究学部部长,但是除了马列主义研究学部、历史学部、文哲学部三个学部人才济济外,其他三个学部都是从头开始建设,都还处于草创阶段。   章太炎领导的历史学部虽然人才多,但就是一个纯学术单位,真正有影响力的还是马列主义研究学部和文哲学部,前者是党内思想理论的建设者,后者则直接掌握着政策研究室,拥有着大量的社会资源。   比如今次政策研究室招募几个年轻人,就惹来吴川身边的张云荣,统计局的李达,军事情报局的李新和政治保卫局的王越,由此可见政策研究室是一个多么引人关注的地方。   就在李汉俊思考着社会科学研究院的结构组成时,杨大实突然向杨昌济问道:“这位叫李润石的年轻人好像不是本校的学生吧,他是您推荐参加面试的吗?”   杨昌济正想回答,他右边的张云荣突然插嘴说道:“这位是邵飘萍同志向主席推荐的青年俊彦,对于他你们不必过于在意,这是宣传部门已经预定了的青年干部,不过主席想找个地方多观察他一阵,就安排他过来面试了。”   虽然有些意外于张云荣的插口,但杨昌济还是住了口。虽然他并不介意向外声明是自己推荐了这位得意弟子,因为他认为这不仅是给这位弟子发挥才能的一个好机会,也能让政策研究室吸纳一名年轻才俊。不过张云荣的说法显然更能减少别人对弟子进入政策研究室的质疑,杨昌济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作清高。   听到张云荣的解释,杨大实顿时安静了下来。随着共和党日渐成长,党内也渐渐形成了几个派系,军事干部出身的军事派、宣传干部出现的宣传派、行政官员出身的行政派、党务出身的组织派,还有外交及党内监察两个小派系。   这种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自然形成的派系,只要不公然结成党内小团体,就算是吴川也不会过于干涉。因为在建制开始成型后,谁也不能杜绝这种长期工作关系形成的人事,也就是共和党扩张的速度够快,因此这些派系还没有转化为利益集团,但派系内部人事的亲近则是无法改变的。   严格来说,军事干部出身的党员最多,他们也拥有着最多的资源,毕竟革命初期除了军事工作外,其他工作都得服从于军事。但也因此造成了各方对于军事干部的警惕,生怕形成军队内部的军阀派系。北洋军阀对满清政府的背叛,革命初期新军试图同革命委员会分庭抗礼的行动,都给了革命者极好的教育范例。   加上吴川对于军中旧习气的摒弃,以政治委员制度收缴了军事长官的人事及物资调配权,都让军事干部在日常行为中谨慎了起来。而共和党的做事方式和传统衙门大相径庭,共和党在颁发一项政策前都要进行广泛的宣传,直到民众开始从思想上有所认识之后才进行推广,党的指导思想同样也没有对民众藏着掖着,于是党的宣传部门就变得异常的强大了。   作为宣传部门的头,徐景魁挂着政治局委员的头衔,这也表示宣传部门在党的决策层拥有一票,隶属于党内监察一系的杨大实,自然不会去无谓的质疑宣传部门举荐的人员。   一旁的李汉俊则忍不住多瞧了玻璃镜外的李润石一言,他正是李大钊一派的社会主义道路支持者,“这位是自己人。”他心里不由暗示了一下自己。   至于另一边的李达则略略皱起了眉头,和历史上有所不同,在本时空中他并没有前往日本留学,而是在党的委派下前往了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他现在更倾向于对于美国资本主义经济改造后的社会主义道路,自然不会对李大钊一系看重的人有什么好感。   不过他也无意去得罪杨昌济和张云荣,因此便不由扯开了话题说道:“可惜3年级、4年级生都已经指派了去处,否则这次面试倒是可以多出不少人手。这几人中,我看最有组织能力的应该就是校学生会副会长伍豪学生了。”   杨大实顺势接话道:“确实,本次运动会上,伍豪作为东北大学校学生会的主事者把本校的学生组织的很好,真的是让人记忆深刻啊。不过,论他们四人写的文章的话,还得算瞿双学生了……”   杨昌济听了只是微笑,并没有为李润石吹嘘什么。此时的大房间内,围着大会议桌子翻看报纸摘要的伍豪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便拍了怕手对其他四人说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讨论吧,大家有没有意见?”   林育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恽代英则对着伍豪爽快的说道:“我同意,大家要是没有意见,就从我开始发表意见好了。”   伍豪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意见,育南和瞿兄、李兄怎么说。”   林育南和瞿双都点头称好,只有李润石还是埋头于报纸中,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请随意,我洗耳恭听。”   恽代英对李润石略有不满,觉得对方坏了规矩,不过他转念一想,干事长似乎也没明确表示2个小时后就不能继续看了,想到自己和对方也不是很熟,于是他便略过了李润石,看着四位同学说道:“我主要看的是各国的工人运动的次数、规模……从以上这些国家的工人运动爆发频率和规模来看,我认为在俄国之后倒下的应当是奥匈帝国,然后是奥斯曼土耳其,接着便是协约国围攻德国,取得最后的胜利。结束战争的时间至少要到明年冬天或后年的春天。”   林育南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我支持你认为的同盟国必然失败的结局,不过我不认为这场战争还能打到明后年去。奥匈帝国不会支持到明年春天,而奥匈帝国一旦投降,德国也很快会崩溃,因为德国人不可能继续一场已经看不到希望的战争……”   瞿双和伍豪跟着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他们的观点更像是对恽代英、林育南主张的补充,在论据上稍显薄弱。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伍豪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不由向一旁还在看着报纸的李润石问道:“润石兄,你怎么看恽、林两兄的主张?”   李润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不认为同盟国中先倒下的是奥匈帝国,上个月29号保加利亚向协约国的投降,实际上就把同盟国中的奥斯曼帝国分离了出来。   奥斯曼帝国在夏天时发动的内部民众起义已经让这个国家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民众基础,失去了外部的援助之后,这个国家必然会很快的爆发另外一场民众起义或是直接的向协约国投降。   奥斯曼帝国的灭亡必然会对本就难以维持下去的奥匈帝国带去最后一击,因此奥匈帝国向协约国的投降不会晚于奥斯曼帝国灭亡时间多久。至于德国,从8月份协约国在西线转入反攻开始,德国政府就已经知道自己赢不了了,他们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投降而已。   假如德国政府还有战斗下去的意志,那么从8月协约国开始反击开始,就应当大踏步的向后撤退。德国军队距离柏林越近,他们在后勤上获得的支援就越及时,而协约国军队的快速追击将使得他们的后勤线不断拉长。   德国和协约国在西线已经打了足足四年,在德法边界地区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条完好无损的道路,这一地区也不可能会有能够供应协约国大批军队消耗的粮食,因此当德国将这一地区让出之后,后勤出现问题的将会是协约国一方。   协约国军队越是突入德国境内,他们所需要的军需物资就越为庞大,而协约国也从抵抗者的一方转化为了入侵者,在这样的战争局势中,德国将会赢得最后一次决战的机会。   但是显然德国并不愿意押上最后的赌注,因此他们宁可把剩下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在阵地上,也不愿意让这些军队返回国内,从而引发国内的革命……从这些证据上可以表明,这场战争不会拖到明年,我看最早在本月底,最迟到12月,德国就该投降了……”   坐在玻璃镜前的杨大实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杨昌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昌济能够感受到房间内其他人的惊讶,这些资料让有些分析能力的人看了就能得出同盟国将要失败的结果,但是如李润石这么细致的推断出同盟国失败的过程,就确实让人惊讶了。   他摇了摇头对杨大实说道:“我今天下午才通知他参加面试,之前他并不知道今天面试的事。这几天他都待在了图书馆内,不可能看过政研室对欧战的分析报告……”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从东北大学返回吴川的办公处的时候,远处的太阳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红色的大球落在了原野上。张云荣对于这样的夕阳美景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了院子,顺着一条树林中的小路向着吴川的小楼走去。   这个季节相对于南方来说已经算是深秋了,树林中的非常绿树种呈现出了各种色彩的叶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副色彩缤纷的油画,大自然显然是最为杰出的画师,就算是急匆匆的张云荣走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   当他穿过这片树林之后,便看到了那幢蓝色屋顶的白色三层小楼,和周边保持着森林原貌的地形搭配起来很是融洽。不过他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向着刚从小楼内出来的人问候道:“主席,你这是去用餐吗?要不还是我去拿过来吧。”   吴川向他招了招手说道:“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和同志们一起用餐了。这么下去可是要脱离群众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去食堂吃了。那边今天什么情况,你路上和我正好说说。”   张云荣赶紧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吴川的步伐,他一边从手中拎着的皮包中翻出了一张报表,一边向着吴川报告道:“大家对于今次的考核都没什么意见,这是考核后汇总的意见。”   吴川拿过报表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上面评价最高的还是林育南,其次是伍豪,李润石只是排在了第四位,比恽代英高了一位。他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张云荣,示意他解释一下评分的标准。   张云荣马上意会便解释道:“李润石不是党开办的任何一所大学的毕业生,且其他四人都是共青团员,只有他不是,因此几位评委认为李润石的政治背景还有待考察。不过即便是这样,各位评委还是认为,不考虑政治背景的话,李润石也还是能够和伍豪相差仿佛的。”   这个评价虽然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吴川却并不接受,只是他也很好奇各位评委的理由,于是便追问了一句,“他们对于林育南的评价怎么这么高?”   张云荣回想了一下下午各位评委的讨论,这才回答道:“一方面林育南在学校期间的记录一直都很好,他在学生中的威望并不比学生会的几名领袖低;第二就是林育南在各个方面几乎没有短板,比如其他几位:瞿双在性格上过于柔弱;恽代英脾气比较暴躁;伍豪则过于顾全大局,甚至有为了维护学生会这个团体而在原则上作出让步的行动。”   说到这里张云荣停顿了一下,这才又组织语言说道:“虽然对于李润石过去的经历没有足够的记录,不过在今天的讨论中,各位评委都觉得他的分析也许是出色的,但是在和同志间的交流中则过于自我主义了些,这显然不是一个领导人物应该有的缺陷。所以综合之后,林育南就成为了五人中的第一位。”   吴川继续向前走去,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张云荣等了一会没见吴川说话,不由便小声问道:“是不是安排一下,让李润石参加共青团,这样他就也是自己人了。”   一阵风吹过,让吴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搂了搂外套后说道:“不必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我相信只要他理解了什么是共产主义后,自然会向党靠拢的。奥,我记得统计局的东北人口普查不是正在进行么,先让他们去统计局的人口普查组见识、学习一下吧,让他们了解一下,我们同资本主义大国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李润石原本以为,昨天下午的考核只是一个小插曲,虽然挺有趣但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因此今天一早他依旧按时起床在外面的树林里锻炼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跑去食堂打了一份早餐预备回宿舍吃完洗漱一下,便继续去图书馆遨游书海去了。   不过他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发现有人已经坐在宿舍里等待自己了,仅仅是一会的功夫,伍豪和他的舍友就已经聊的好似老朋友了。看到他回来后,伍豪便起身热情的招呼道:“润石兄,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今天我们要去统计局开始实习了,8点半的车子,还有半个小时,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一起去校门口吧,其他同学已经过去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李润石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在匆忙洗漱了一把后,他就跟着伍豪离开了宿舍,路上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们去统计局实习什么?那里距离学校很远吗?”   路上伍豪显得有些兴奋,但他一直压抑着这种情绪,听到李润石的问题,也忍不住欢快的回道:“具体的内容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说统计局在人口普查中采取了一套新办法,相当的先进。这次我们过去,倒是很可以开一开眼界了,学校到统计局的距离应该在半个小时的车程以内吧……”   李润石于是没在发问,倒是伍豪开始不停的挑起了话题和他谈论了起来,到校门口十多分钟的路途上,两人倒是对彼此熟悉了不少。李润石发觉和伍豪这么聊天倒也不错,因为对方的普通话很标准,很是可以纠正一下自己的口音。   关外和华北几乎讲的是同一种方言,或者也叫北方官话,而自从吴川把这种话标明为普通话,并在学校里作为教学语言后,华北和东北语言就更加的一致化了。虽说共和党一直在杜绝地域歧视和民族歧视,但是在生活中依然免不了有地域之分。   在北方讲南方话的,多少要被区别对待一下,当然在南方歧视北方口音的现象就更加严重了,毕竟北洋军到南方可不是送温暖去的。李润石虽然能够理解这种不同地域之间的互相歧视行为,但是在心里也还是难以接受的,毕竟他也是年青人么。   不过他不是辜鸿铭,不会特意的保持那种旧习俗来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他觉得语言就是一种交流工具没什么高下内外之分。如果改变一下口音能够更好的交流的话,他也不介意改一改。   而有着伍豪和林育南居中谈话,上车之后五人终于熟络了起来。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还是有着理想的年轻人,很快就没有人介意李润石的口音了。   车子在统计局大楼前停下,一名工作人员先带他们去总务科办理了进出证明,这才安排他们去见了局长李达。李达对着五人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对着他们说道:“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你们的工作林百盛同志会安排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林科长请求,他会转告我的。另外,你们是实习生不是本局成员,所以工资是没有的,不过我们会发给三餐补贴和车马费……”   很快一名30出头的年青人就跑了过来,带着他们离开了二楼的局长室,然后上了三楼。和一楼、二楼的格局不同的是,这一层是敞开式的设计,除了几个混凝土柱子和外墙外,几乎看不到内墙。虽然有几个办公室,但也是用玻璃隔开的,内外看的很通透。   事实上三层只是利用起了不到一半的空间,另一边是空荡荡的,但是这被利用起来的一半则堆满了机器,二十多位女性在机器间跑来跑去,看起来很是忙碌。这看起来不像是办公室,到更像是一个工厂。   背对着他们的林百盛科长似乎能够猜到五人心里的惊讶,适时的向他们解说道:“这些机器都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出品的。这种是自动供纸的制表机,每分钟可以处理150张卡片,一张卡片代表一个人的基本情况,年龄、民族、婚否、学历……   这种是计数器,这种是列表机……这样一组机器可以代替500个人工作,这里一共有25组,也就等于有12500人在这里工作。美国人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使用这种机器来统计本国的人口情况,原本需要10年才能整理出来的资料,他们用了2年零7个月就完成了。   我们这些机器比20年前更为先进,拿现在的机器去统计当时的数据的话,大概不到一年就能完成。这就是机器的力量。你们要学习的,就是去了解这套机器的运作原理,还有就是美国人用来进行人口普查的方式。”   对于李润石等五人来说,这一场面确实很震撼,很难想象这些一人多高的机器,看起来就像是笨拙的铁制玩具,居然能够抵得上12500人的工作。他们心里都不由冒出了,当初英国的铁甲舰跑到广州、上海时,当地的民众是不是也是这么的难以置信。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白人男子走了过来,林百盛上前用英语和对方交流了几句,这才转身向着五人介绍道:“这位是赫曼·霍列瑞斯博士,你们看到的这些机器就是他研制出来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他会在每天下午抽出一点时间给你们讲解,美国人口调查局如何从事统计工作的,而他又是如何设计出这些机器的。我建议你们最好顺便学习一下英语,翻译永远不如自己理解深刻……”   这一天对于五人来说过的相当充实,他们在机器前跑来跑去,简直比那些女职员们看起来还要紧张。到了下午5点,统计局终于下班了,不过这一次可没有车子送他们回去,五个人需要自己乘坐公交车回学校去了。   在回去学校的公交车上空空荡荡的,五个人坐下后都沉默的很,直到车子走过了一半路程,恽代英才忍不住出声向同伴们问道:“你们觉得那些机器怎么样?假如那些外国人能够研制出各种各样的机器代替人力,那岂不是说我国的人口虽然有4万万之多,但是真的比较起来也未必及得上他们一个国家的机器啊。”   瞿双摇着头脸色忧郁的说道:“如果外国到处都是这种冰冷的机器,那么底层的平民该怎么办?他们岂不是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了吗?而且用这种卡片上的数字去代表一个个人,政府真的能够管理的好整个国家吗?那些官员能不能明白,他们手中的那一张张卡片,不是苍白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他们按照数据来牺牲一部分卡片上的人的利益,他们心里是否真的能够下这样的决定,而不是被数字和卡片蒙蔽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被抛弃的是人而不是卡片?”   车厢内沉默了数秒,林育南终于开口说道:“虽然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制造机器的部门显然已经是我国必须要奋起直追的部门了,如果我们在这一方面落后了,也许几十年后,外国人的军舰又会打上门来了。   而且,一台机器能够剩下500人,这也就是意味着如果我们能够制造足够多的机器去取代人手,那么政府部门的雇员就会大大的减少,人民的负担也就会减少。”   伍豪忍不住插口道:“也未必会减少,机器还是相当昂贵的,加上保养及维修的人手,这也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支出。”   李润石也出声道:“只要我们能够学会如何制造机器,自己保养,自己维修,那么成本就会大大的降低下来。用机器取代人手,把人从简单重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我认为是行得通的。   至于那些体力工作者,我们的国家这么大,总有机器无法使用的地方,因此并不用担心他们没有了工作,而且政府完全可以拿出一笔费用对他们进行劳动技能的培训,使他们能够胜任其他的工作岗位。   不过我所担心的是,美国人的这种调查方式过于机械了,我们能够收集到的只有一个个的数字,虽然这可以增加调查报告的准确度,但是这些报告并不能反应出民众的需要和痛苦,如果政府按照这些数据去施政,那么正如瞿兄所言,有一部分人必然是会被伤害而不满的……”   公交车载着这五人在火红的夕阳下向着远处的林荫街道开去,街道外的行人们则一脸平和的返回家中去,此时的长春远离了一切战争和不幸。毕竟就在这个时间段内,随着日本列岛流感的不断蔓延,上海、南通、宁波等地也终于出现了流感疫情。   和6月份的流感疫情不同,本次爆发的流感疫情特别猛烈,且出现了高致死率。最为糟糕的是,南方的政府并没有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力,也没有革命委员会的财力,因此在出现流感疫情爆发时并没有及时截断流感的传播途径,从而使得流感开始在以太湖为中心的东南地区的扩散,还有便是沿着长江向上游传播。   吴川接到报告的时候,整条长江流域都已经失守,革命委员会只能死守秦岭淮河一线。根据报告,流感还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病者、死者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在不隔离治疗的情况下,一人得病就是一家得病,一家得病就是一村得病。而死者不及时消毒火化,又带来了其他瘟疫,比如水源被污染后的霍乱疫情。   报告中还特别强调,南方疫情扩散和食用生水有着极大的关联,而今次流感对于青壮年的杀伤力尤其猛烈。北京的卫生部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进行求援,因为北京根本调拨不出那么多物资和医生,东北的医生虽然也不多,但是却培养了不少护士,至少还是比那些挂着中医招牌的庸医强的。   吴川在报告上批示了及时分拨物资和人手后,便又拿起了一旁的信件看了起来,是宋云桐和朱和中分别寄回的信件。吴川拿起来裁纸刀先拆开了宋云桐的信封,里面足足有七八页信纸,宋云桐在信件第一段就对吴川抱怨了和托洛茨基的见面,他吐槽道:“这位苏俄红军的创立者完全把我们当成了苏俄红军的后勤部,在德国人还没有从俄国的领土上撤离之前,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向柏林进军了……”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看了宋云桐对于托洛茨基的吐槽后,吴川并没有立刻接着往下看,他随手又打开了朱和中的信。和宋云桐不同的是,朱和中先是在开头表达了一下对于吴川和同志们的思念,接下来才谈起了自己出国后的经历。   他一开始写的是西伯利亚地区的军民情况,“……因为缺乏煤炭,各个车站都堆起了大块大块的木头当做机车的燃料,其中不少木头显然是极好的能用来制作高级家具的料子,但是现在却被劈成了木柴,这简直是太浪费了。   而过了伊尔库茨克之后,每个车站都能看到成群的流浪儿童,显然在之前的内战和捷克军团的暴乱中,当地的民众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我已经通知各驻站部队将这些流浪儿童先照看起来,然后询问当地的家庭是否愿意收养他们。如果他们在冬季到来之前不能得到妥善的照顾,那么这些流浪儿童很多将不能度过这个冬天,我建议将这些流浪儿童接回国内安置,这对于我们在当地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西伯利亚铁路沿线的社会治安问题,随着我们的军队进驻各车站并控制了各地的交通往来后,各地的治安开始有所好转。不管是红军还是白军,或者捷克人扶持的地方自治会,在失去了对手之后现在都安静了下来。至于我们部队的安全,除了一开始受到过冷枪袭击,在我们运来了布匹、茶叶和其他生活用品后,市民开始自发的维护起城镇的秩序了,不过远离城镇的乡村现在还是处于敌我未明状态,但是只要我们军队不离开铁路线,他们也不会来攻击我们……   抵达喀山的中午,我和宋云桐委员一起去会见了陆海军人民委员、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托洛茨基先生,这位先生带着一副夹鼻眼镜,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等到他开始讲话的时候,却像是一头正在咆哮的雄狮……这两个多小时的会见,让我和宋云桐委员都有些疲惫不堪了,但是托洛茨基先生却依然好似刚刚开始和我们谈话一样,言语中依然充满了力量。   总之,在这场谈话中托洛茨基着重强调了,必须要趁着这场帝国主义战争让资本主义各强国衰弱下去的时机,发动无产阶级的革命战争,把俄罗斯、奥匈帝国、德意志帝国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甚至连法国和意大利的无产阶级也一并解放了,从而彻底的把欧洲大陆染成红色……   宋云桐委员对此表示否定,认为即便中苏的力量加起来也无法解放以上这些国家,因此这场谈话的后半段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淡了。至于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托洛茨基先生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是欧洲帝国主义最为虚弱的时刻,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等到帝国主义恢复过来,无产阶级未必还能获得胜利了……”   吴川放下了朱和中的信,显然这位军事委员对于托洛茨基的解放欧洲计划颇感兴趣。他再次拿起了宋云桐的信件往下看去,宋云桐两人离开喀山后便继续向莫斯科出发了,大约在9月24日晚抵达了莫斯科车站,克拉辛在车站迎接了他们。   陪同两人的斯维尔德洛夫随即向两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列宁同志已经可以重新开始工作了,他们可以在明天上午的时候去医院看望列宁。   对于这场会见,宋云桐是这样描述的,“……列宁同志穿着一件薄外套靠在了病床上,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也许是因为肺部受伤的关系,列宁同志说话有些中气不足,不过他的思维非常的有逻辑,对于我国所面临的形势做出了极为精妙的分析(我回去后默写了一份附在信件末页),我向列宁同志传达了您对于战后欧洲的看法,由于列宁同志的会见时间到了,因此他并没有当时做出答复。”   宋云桐是在第二天写的信件,因此他的这封信就到此结束了,而之后列宁的评价则有一页半之多。列宁主要对共和党提出了这样的警告,在共和党方面吸收了大量的美国贷款之后,美国资本家很自然的就会寻求对于中国的金融控制,主要表现就在于打击白银的汇率,并不断的用新债务去偿还旧债务,从而让中国变成美国资本家的债务奴隶,最终夺走对于中国的铁路、港口及重化工业的控制权。   字里行间,列宁表现出了对于美国资本深入西伯利亚和中亚的担忧,反复的提醒共和党应当对美国资本加以防范。吴川能够感受到列宁在提醒中表现出的善意,但他也隐约感到俄国同志对于共和党及美国资本之间的关系有着不小的疑虑。   吴川再次拿起了朱和中的信件,朱和中对于这次会谈的感想和宋云桐大同小异,不过他着重强调了俄共布对于列宁受伤这件事所受到的打击,“……从站在列宁病房外的那些俄共布高层的交谈内容来看,当前的俄共布除了列宁之外,几乎没有人能独立做出什么决定,或者说,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我对于俄共布是否能够接受我们的提议感到担忧,在德国还占据着俄国的领土时谈对德合作,这显然是要担负起极大的责任的,我没有看到他们的勇气。”   看完了手上的信件,吴川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阵,就按了按桌上的电铃,新技术使得吴川不必跑到门口去喊叫张云荣过来了。通往张云荣办公室的电铃响起后,不一会张云荣就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   吴川看着他问道:“莫斯科到哈尔滨的国际航班是不是已经开通了?”   张云荣想了一下才回道:“是,上周五开通的,单程大概是7天,晚上休息白天飞行,不过比火车还是节省了一半时间。”   虽然觉得有些拉胯,但也还是比列车邮包快了,也比电报安全,因此吴川便对他说道:“让他们增加飞机,保持一天一班的飞行,这条航线可以纳入补贴范围,通知驻莫斯科办事处人员,每天就莫斯科的情况进行收集,我要知道人民委员会的动向和列宁的身体情况,还有莫斯科市民的生活情况。   然后替我打个电报给朱和中、宋云桐,如果人民委员会还没有就同德国协助的方案达成一致意见,那么就开始提出第二方案,以劝说德国人把乌克兰交还给俄国为理由,出发前往同德军东线的参谋长霍夫曼少将进行接触。让他们尽快出发,德国人已经向协约国发出停战请求了。”   张云荣答应后便退出了办公室,吴川坐着继续思考了一会,接着又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他对着话筒说道:“帮我接国家银行的张廷阁……”   电话里的接线小姐很温柔的答应了一声便迅速接通了电话,约十多秒后那边的电话终于有了回音,吴川对着话筒简单的说道:“我是吴川,你下午有时间没有?我想了解下共和币现在的使用情况。”   “好的,好的。我下午一点半过来行吗?”   “行,那下午见。”   放下电话后,吴川折好了宋云桐和朱和中的信件,放到了抽屉里,然后又从抽屉中拿出了王葆真的信件。他翻看着王葆真在北京对各国公使的交涉情况,很显然,在德国向协约国方面提出了停战建议后,原本态度有所软化的英法公使突然又变得强硬了起来,坚决不肯在治外法权和关税自主权的问题上让步了。   至于美国公使则在私下会面时向王葆真透露了美国政府在外交上出现的一些小变化,从整个国际关系上来说,美国政府并没有放弃中国的意思,两国的合作不会因为战争结束而有所改变。但是在小地方上美国政府还是有所调整的,威尔逊总统希望能够借助结束战争的名望,促使英法日意同意建立国联以建立一个永久和平的国际环境。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威尔逊总统希望中国方面支持美国,并表示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破坏美国同英法日意的关系,从而让国联遭到这些国家的抵制。   芮恩施向王葆真表示,他无力反对国务院发给自己的命令,因此恐怕不能在外交上给予中国什么帮助。而王葆真也注意到,芮恩施对于威尔逊总统同英法日意的妥协是不以为然的,认为这样下去根本不能建立起一个能够约束帝国主义行为的国际机构,对于威尔逊总统的不满,使得芮恩施在谈话中表现出了想要辞职的念头。   至于日本国的公使小幡,随着英法的立场趋向于强硬,日本人之前在会谈中表示过要做出让步的一些东西,现在又开始含糊不清,想要拖下去了。   吴川看着信纸,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终究是革命委员会的实力还是有所不足,这些帝国主义认为他们掐着中国的命脉-海上航运,所以才会想要同革命委员会讨价还价。   之前英法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作出退让,主要还是在于欧洲战争没有决出胜负,所以才要哄着自己。现在既然德国已经扛不住了,那么就连西伯利亚出兵他们也可以放弃了,自然就开始强硬起来了。   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思考着:把英法继续拦在外面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方面英法会变得更加无所顾忌;另一方面美国在西伯利亚一家独大,将会迫使中国在俄美之间做出选择,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张廷阁到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10分钟,张云荣很快就把他带去了吴川的办公室。两人互相问候寒暄了几句便切入了正题,坐在沙发上的张廷阁背对着窗户,阳光照射在他手中拿着的文件,看起来倒也相当的清晰,于是他就拿着手中的文件向吴川说了大概的情况。   9月1日正式宣布共和币同银元脱钩之后,共和币一开始下挫了6%,然后连续2日跌了1%,接着就开始站稳回升了。这几天共和币都站在了1美元比1.522的价位上,而银元兑美元是1美元比1.433,不过白银的价格依旧在缓缓上升,因此银元依旧处于上涨通道,共和币兑银元的比价恐怕还是会继续下跌。   吴川用一只手轻轻的按着太阳穴,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方才下定决心说道:“只要共和币同粮食、食用油、盐、棉花、棉布、煤炭的比价没有较大的浮动,那么就让白银涨上去好了。共和币现在要盯住的不是银元而是美元,能够维持在1美元:1.5共和币这个价位左右就是胜利。   而且,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尽快的抛出一部分白银,换回美元或黄金。我们现在的白银储备是多少了?今年抛出了多少?”   张廷阁低下头算了算,方才回道:“截止10号我们的储备是12.7亿盎司的白银,价值15亿多银元,全国剩下的白银储量是6-7亿银元,总的来说全国白银有22亿银元上下。9月之前我们在国际市场上抛出了2300万盎司的白银,到年底之前应该还会抛售2-3千万盎司的白银。”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1916年1月,英国政府宣布英镑同美元挂钩,当时美国政府是支持的,这也是英镑现在能够稳定价格的原因,而法郎又是同英镑挂钩的,所以受益英镑和美元的挂钩,法郎的市值也稳定了下来。   不过英镑和法郎的稳定是虚幻的,因为英法不仅没有黄金,也被战争打掉了工业产能,所以只要美国政府宣布不再支持英镑,也就不再购入英镑,那么英镑就必然要下挫,英镑的下挫又会带动法郎的下跌。所以英镑和法郎就有了做空的机会。”   张廷阁欲言又止,吴川看着他笑着说道:“光凭我们当然做不了英镑和法郎的空,因为我们缺乏做空英镑和法郎的平台。当然,我其实也不想去做空英镑和法郎,毕竟我们也借了英国人不少钱,激怒了他们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只是现在看来,英法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为世界带来了新的秩序,他们如果还试图用战前的秩序对待这个世界,显然是要出问题的。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世界已经不一样了。而且打击了英镑和法郎,也会让日本人失去英法在经济上的支持,这也有助于中日和平。”   张廷阁只是权衡了一下就点头附和道:“如果我们同日本有爆发战争的威胁,那么倒是不如在货币上打一场。不过这恐怕得借助美国人的力量了。”   吴川点了点头又摇着头说道:“不仅仅是借助美国人的力量,还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现在的日本同样有着多余的资本,让他们借助这个机会赚上一笔,我相信日本的资本家是不会错过的。当然我们不必告诉他们全部的内容,只要让他们一起和我们投资于美国的股票基金就可以了。”   张廷阁沉默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我能做什么?”   吴川注视着他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管理好共和币和英镑、美元之间的汇率,战争结束之后,欧洲的经济肯定是要混乱一阵的,英镑、法郎的下跌,将会带动整个欧洲货币圈的贬值,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保持和美元固定价格的话,那么我国的出口就会受阻。所以,共和币应当随着英镑的贬值进行调整,直到稳定住出口。   第二件事,对法国在我国开办的银行进行清理,首先是这个万国储蓄会,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么。其次就是中法实业银行,法国人好像也没赚到多少钱,但是却拿着我国国民的储蓄投资一些高风险的债券,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把法国银行从中国清理掉,德华银行又结束了,那么四国银行团也就不必存在了……”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莫斯科中心的库兹涅茨基大街两旁的商店大门禁闭,商店的玻璃橱窗上也被一块块木板给封住了,两侧的人行道上白天也只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每个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丝毫没有在这条革命前繁华的商业街停留的意思。   坐在马车内的宋云桐看着外边萧条的景象,也是紧锁着眉头。这座城市的商业已经完全停止了,据说在工人居住的地方还有着一些地下黑市,但是国营和私营的商店都已经停止了营业,因为没有商品可卖。现在整个城市完全是依赖配给制才能维持基本的社会需要,当然也有一处地方还有商店开业,那就是外国人居住的旅馆,不过那里的商店只接受外汇和黄金。   据驻莫斯科办事处的同志说,原本商店里只收英镑、法郎、美元和日元等外汇,并不接受共和元。不过随着各国对于苏俄采取了越来越严格的禁运措施,俄国人才改变了态度,现在商店里的大多数商品都是来自于中国,但是他们去购买的话却要比俄国人进口的价格高了3-5倍。   办事处于是试图自己从国内寄一些邮包过来,但是俄国人却表示这些邮包不能算外交邮包,不能享受免税的待遇,除非能够给他们一些回扣。这些俄国人的举动让办事处的同志们感到困惑不已,这和旧时代的俄罗斯帝国的官吏究竟有什么区别。   不过宋云桐却比这些办事处的同志更能理解这些俄国人,当物资匮乏的时候,还能格尽职守的正直官员不会太多,哪怕是那些在公开场合谴责旧制度和有产者罪恶的忠诚党员,当他们掌握权力时也不能保证他们不去贪污公款或是勒索那些有产者。   在这一点上他是认同吴川的看法的,在没法保证充足的物资供应时,应当对干部的经济错误加以容忍。只有在党提供了充分供应的情况下,还有人不肯停手,那就是本质问题了。不是每个党员都能在个人品德上向捷尔任斯基这样的党员看齐的,要是按照捷尔任斯基的标准去衡量党员,那么共和党就会成为政治上的少数派,根本就推动不了革命的前进。   虽然俄共布的组织比共和党建立的要早的多,从俄国社民党内分出的俄共布党员,几乎都有10几20年的斗争经验,但是在俄国的俄共布依然是一个极弱小的政治力量。在二月革命爆发前,俄共布的成员还不到5万人,其中一半多在远东地区。   相比起战前俄罗斯帝国的1.7亿人口,现在波兰、芬兰等地独立出去之后也还有1.4-1.5亿人口,俄共布的人数和整个国家的人口相比,差不多是1比3000的程度。虽然从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间俄共布党员的发展速度很快,十月革命时已经超过了30万人,但是和共和党快速发展时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不坚定的投机者太多了。   为此列宁在年初时特意指出:“徒有其名的党员,就是白给,我们也不要。世界上只有我们这样的执政党,即革命工人阶级的党,才不追求党员数量的增加,而注意党员质量的提高和清洗混进党里来的人。”   只是说是这么说,年初的时候也开除了不少不合格的党员,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严峻性,俄共布还是不得不加速扩张了自己的组织,现在俄共布的党员人数再次超过了40万人。   和共和党所面临的较为缓和的内外局面不同,在残酷的阶级斗争和几乎被瓦解的社会经济面前,俄共布只能勉强维持着社会秩序,自然也就不能对这些俄共布党员要求太高了。   更何况,同莫斯科市面的萧条,俄共布基层党员的贪污腐败相比,宋云桐更为关注的还是整个俄国的局势变化同莫斯科人民委员会中各位委员们的能力。   俄罗斯的局势,老实说要比宋云桐在国内想象的还要坏,除了面对白卫军和帝国主义的联合围剿外,苏维埃俄国几乎就是一个形容词而不是一个政权的名称。   宋云桐原本以为,苏维埃就和革命委员会是一样的,俄共布是苏维埃的权力核心,而俄国各地的苏维埃都是莫斯科最高苏维埃的下属机构,但来到了莫斯科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   苏维埃是俄国的权力机关这点是不假,但是各地的苏维埃拥有着极大的独立性,说句难听的话,如果不是白卫军和帝国主义干涉军的存在,各地苏维埃甚至都不愿意接受莫斯科苏维埃在名义上的领导。因为苏维埃的权力核心不是俄共布,或者说除了莫斯科-彼得格勒地区的苏维埃牢牢的被俄共布掌握外,其他地区的苏维埃有的是孟什维克领导,有些是社会革命党领导,也有些是地方上的民主人士领导,苏维埃就是一个公民选举出来的公民代表委员会,并没有规定必须要由俄共布来领导。   只不过在白卫军和帝国主义干涉军的威胁下,这些地方苏维埃不能依赖自己的力量保卫自己,便只好服从于莫斯科苏维埃的命令,对抗白卫军和帝国主义干涉军。用一句话来形容,苏维埃俄国并不是为了捍卫共产主义而形成的,而是为了反对企图恢复独裁制度的白卫军和试图入侵俄国的帝国主义干涉军而联合起来的。   因此,俄共布甚至不能把这场战争称之为无产阶级的解放战争,这将把那些不受俄共布控制的苏维埃推向白卫军和帝国主义,只能含糊其辞的称之为白卫军发起的内战。   也就是说,即便俄共布带领苏维埃俄国战胜了白卫军和帝国主义干涉军,俄共布还要面临一个将各地苏维埃联合起来合并为一个国家的难题。要是一个处置不当,就还要打一场解放战争。   至于人民委员会各位委员给宋云桐留下的印象,倒也不是不深刻。从上个月25日开始到今天,他和朱和中两人几乎每天都在和这些人民委员进行接触,并进行一系列问题的探讨。   最为出色的自然是斯维尔德洛夫,十月革命后许多实际问题都是列宁同斯维尔德洛夫商量好了,才放到人民委员会上进行讨论的。就连其他人民委员也对其不吝赞美:“有时觉得,正如二月革命胜利后弗·伊(列宁)带着整个革命的现成政治图纸回到俄国一样,斯维尔德洛夫也是带着有现成的各部门工作人员的安排计划的整个党的工作的现成的组织图纸从遥远的远东回来的。”   当然,除了斯维尔德洛夫之外,捷尔任斯基、托洛茨基、布哈林、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这些老布尔什维克们也同样各有长处,和这些人相比,宋云桐也不得不承认共和党的中央委员们确实在见识和能力上差了一大截。哪怕是被他视为出卖了革命的叛徒: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两人,在革命理论和对国家建设的设想上都远远超过了他自己。   因此在交流的过程中,宋云桐和朱和中两人常常是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的,但是好在他们还有吴川主席。因为共和党在远东取得的成绩,和捷尔任斯基、斯维尔德洛夫两人对于吴川的认同,这些人民委员虽然有些诧异于他们在革命理论上的不足,但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但是对于他们带来的,中苏德联合对抗帝国主义的设想,却并没有得到大多数人民委员们的支持。哪怕是最亲近中方的斯维尔德洛夫,也在交谈中向他表示,当前俄国人民最为想要的就是废除布列斯特和约,而不是什么支持德国人民签订一个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协议。   至于布哈林及加米涅夫,都站在了托洛茨基的一边,认为应当乘着德国战败的时机彻底的打倒德国国内的资产阶级,建立一个苏维埃德国,而不是帮助德国的资产阶级逃脱战争的惩罚。   看到了莫斯科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样子,宋云桐总算是有些能够理解俄国人对于德国的不满了。原本这个国家的民众是想通过革命结束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是德国却趁火打劫把俄国当成了战败国来看待。布列斯特和约就是对于俄国人的政治羞辱,而失去了波兰、乌克兰之后,俄国的经济困顿也让俄国民众把自己身上的苦痛都算在了德国人身上。   在这样的情感下,想要说服俄国人同德国联合起来对抗帝国主义,德国不做出足够的赔偿是不够的。宋云桐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除了吴主席自己亲自来到这里,否则自己和朱和中是不能够说服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了,列宁同志虽然对这个计划有所意动,但是他的身体却不能够长时间的工作,自然也就无法去说服那些委员们了。   一阵寒风从车窗外吹入,顿时让穿着一件薄呢大衣的宋云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斯科10月干冷的响晴天,一件薄呢大衣显然是不够的,他不由小声的抱怨了一句。   坐在他身边的朱和中并没听清他抱怨的对象,一时大为同意的点头说道:“确实,这些人民委员们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都已经超过10天了,他们居然还不能拿一个结论出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实施第二计划了?”   宋云桐没有解释,不过对于朱和中的建议他还是考虑了一下,这才说道:“再等两天吧,德国人虽然向协约国一方提出了停战要求,但我看协约国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不过如果双方真的开始进行和平谈判,那么对于我们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俄国这边难道不担心德国和协约国真的媾和,那么他们的德国革命计划也就泡汤了,他们自然会好好的接受我们的意见……”   不过形势的变化显然要比宋云桐预料的快,两人刚刚返回到莫斯科办事处,一座旧俄贵族的大宅,就得到了国内有电报发给他们的消息。   看过了以吴川名义发来的电报,宋云桐一边把电报递给朱和中,一边不无遗憾的说道:“看来我们不用在这座城市逗留下去了,该去见见德国人了,也许德国人会更加的理智一些。”   朱和中一目十行的扫过了电报,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就不用患得患失的在这里考虑,到底要不要等待下去了。”   宋云桐正和朱和中讨论该怎么向人民委员会提出前往乌克兰的要求时,办事处的人员敲响了他们的房门,向他们汇报道:“民族事务人民委员斯大林同志来拜访了。”   宋云桐楞了一下,和朱和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就开口说道:“请带斯大林同志过来吧。”   刚刚抵达莫斯科没一天的斯大林,第一时间去见过了列宁之后就跑来了中国人这里。虽然党中央一致决定要求他回来主持主席团的工作,但是斯大林很清楚,这是中央不少委员们对于托洛茨基的忌惮心理,生怕这位掌握着红军大部分力量的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会趁着列宁受伤的时候夺取对于党的领导权力。   托洛茨基在整顿军队的过程中表现出的那种杀伐果断,不仅成功的吓住了那些不守军纪的士兵们,同样也吓到了中央委员们。如果托洛茨基枪毙的只是旧沙皇军官和不守军纪的士兵们,那么大家还可以接受,但是当托洛茨基对政委下手,且连报告都不打一个,中央委员们就把托洛茨基视为红色拿破仑了。   在俄共布的党员眼中,红色拿破仑可不是什么称赞,而是背叛了革命的军事独裁者。没人愿意成为红色拿破仑登上至高宝座前的台阶。因此,大家才选择了性格温和又得到列宁信任的斯大林同志。   在克林姆林宫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列宁同志在人民委员会至少有两票,一票来自他自己,另一票则来自斯大林同志。因此在中央委员们的眼中,斯大林同志只是列宁同志的跟班,并无什么政治主张,让斯大林同志暂时接手列宁同志的工作,至少能够保持党内的平衡。   不过对于斯大林自己来说,他很清楚一件事,在和托洛茨基在军事问题上交恶后,他在革命军事委员会内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在这样一个战争时期,如果不能在军事问题上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么他就不可能对托洛茨基做出什么牵制,虽然列宁能够压制住托洛茨基,但是他并不能时时指望列宁出来支持自己,这只会让其他人以为自己很无能。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斯大林和托洛茨基做出了相同的选择,过来和中国方面的代表进行会晤,希望他们能够支持自己。在这个苏维埃俄国孤立无援的时期,中国同志对于苏维埃的支持就变得越来越可贵了,这至少能够给俄国的无产阶级带来希望。而只要有希望在,那么俄国的无产阶级就能坚持下去,更不必提中国方面还给予了切实的物资援助和贷款。   和让人民委员会生存下去这个神圣目标相比,中国方面在西伯利亚、中亚地区搞的一些小动作,斯大林觉得已经不重要了。虽然和宋云桐、朱和中只是几年前匆匆见过几面,但斯大林看到两人时还是准确的叫出了两人的名字,这让宋云桐和朱和中都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让会谈从一开始就变得气氛融洽了起来,斯大林并没有直接向两人提出什么请求,而是先向两人说明了自己现在的负责工作,然后才向两人说道:“我已经听说了贵方带来的中苏德合作计划,列宁同志的意见是现在这个计划还很难实现,一方面党内的同志和俄国人民不能够理解;另一方面是德国不会轻易的放弃他们的战利品……”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宋云桐、朱和中同斯大林的谈话不过只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人民委员会暂时是不可能通过中苏德合作这个设想了,列宁给他们的答复是先等待一段时间再说。   而对于斯大林的示好,宋云桐和朱和中虽然没有做出明确的表示,但也没有拒绝对方。宋云桐还趁着这个机会提出了第二计划,表示他们愿意前往乌克兰同德国人洽谈一番,就德军战败之后的退兵进行商议,为苏维埃俄国和平拿回乌克兰地区打下基础。   斯大林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了宋云桐的请求,表示他会把对方的意见带给其他委员讨论。也许其他人民委员们觉得宋云桐和朱和中待在莫斯科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又或者他们提出的建议正好打动了委员们。毕竟明眼人都清楚德国人挺不了多久了,因此让中国同志给他们打听些情报也是好的。   因此10月10日上午,人民委员会就给他们开出了通行证,而之前已经同德国方面进行过电报联系得到了答复的宋云桐和朱和中决定,就趁着晚上的列车前往基辅。   10月10日晚上10点不到,宋云桐、朱和中带着十余名随行人员抵达了莫斯科勃良斯克火车站,秋天的莫斯科早晨和晚上都笼罩着浓浓的雾霭,除了勃良斯克火车站发出的眩目灯光外,几乎看不到什么景色。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等委员在车站为他们送行,在站台上谈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火车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时间。   双方握手告别,宋云桐、朱和中就带着随行人员上了列车。列车启动后就向着西边的浓雾开了进去,透过窗口向着后方看去,勃良斯克火车站的建筑轮廓渐渐隐没在了浓雾中,只有车站的灯光和多罗戈米洛夫桥上的两盏明亮灯光透过了浓雾,最终整个莫斯科就成了远处的三点灯光了。   宋云桐和朱和中住在了一个包厢内,两人很快就互道晚安上床睡去,虽然因为燃料不足不能提供暖气,不过包厢内的被子倒是相当的厚实,因此晚上倒也不觉寒冷。第二天一早醒来,太阳已经越过了远处的山岭,窗外则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森林和田野,景色简直美极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宋云桐终于忍不住说道:“俄罗斯的土地可真是辽阔,让人感觉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样。他们根本不缺土地种植粮食,而是缺乏人手耕作啊,否则那么多上好的荒地早就被开发出来了。”   朱和中也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俄罗斯帝国的底蕴可真是深厚,都被割去了这么多土地居然还有这样大的地方,难怪主席不怕把钱借给他们了……”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个白天,大约在半夜时分抵达了基辅,虽然夜色遮盖掉了大多数东西,比如美丽的达尔尼茨克森林和宽广的第聂泊河,但是在经过河上的铁桥时,他们还是能够听到河水呜咽而去的声音。   过河之后,在车内的灯光照射下,依稀能够辨认出基辅城似乎建立在一座山峦上,因为铁路边上就是悬崖的山壁。在悬崖边上的铁路支线上停着许多车厢和机车,看着似乎都是坏的,战争的气息一下惊醒了宋云桐和朱和中,让他们意识到这里就是德军的最前线了。   当列车在一处写着基辅第二车站的站台前缓缓停下时,朱和中已经见到了身材魁梧的马克思·霍夫曼少将在站台上的身影了。   面对着从列车上下来的中国人,霍夫曼的心情感到很是复杂。七八年前德国看起来正走在光明大道上,而中国则是一个无力决定自身命运的列强的公共殖民地。但是现在,中国已经渐渐摆脱了列强强加给自己的不公正的命运,倒是德国现在则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   朱和中首先上前向霍夫曼问候道:“好久不见了,将军阁下。关于您在东线的指挥,我在中国也早有耳闻,真是令人折服的战争艺术。”   作为东线德军参谋长的霍夫曼,因为布列斯特和约的成功签署为自己的上司巴伐利亚亲王利奥波德元帅赢得了一枚大铁十字勋章,这是德国军人的最高荣誉,本次战争中一共也就颁发了5枚,按理说霍夫曼完全有资格接受朱和中的恭维。   但是想到了某个人之后,霍夫曼就有些意兴阑珊的回复道:“我们打赢了每一场战斗,但是却输掉了战争。而贵国在吴川阁下的领导下,却眼看着就要成为战胜国之一了,吴川阁下表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战争艺术啊。”   朱和中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如果不是看着霍夫曼的神情并无嘲讽之意,他都要以为对方这是在说反话了。不过就革命委员会在这场战争中的立场变幻来说,真要说革命委员会背叛了同德国人的约定的话,还真不能完全否认。   这边霍夫曼已经收起了一时的情绪波动,正色的对着朱和中说道:“当然,我国完全能够理解贵方所作出的决定。贵方能够在战争中保护了我国的在华侨民及他们的产业,已经让我国感激非常了。欢迎你们来到基辅,不知两位这次是否还会前往柏林一行?”   在朱和中的翻译下,宋云桐听懂了霍夫曼的问话,随即便回道:“如果有这样的可能的话,那么我们自然是希望前往柏林拜会贵国政府的。不过,至少双方要能够达成一定的共识,否则我们前往柏林也无意义。”   霍夫曼让开了道路,向着两人邀请道:“我已经给两位安排好了地方,今晚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我们再开始正式的会谈好了……”   这一晚宋云桐睡得很舒服,这里的寝具都是上等货,比莫斯科的还要好,显然他昨晚应该是住在了某个战前贵族或大商人的宅邸之中。当他起身换上衣服拉开了卧室的窗帘,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副沿着山坡而下的园林美景,远处那条白色腰带一样的河流,应该就是环绕基辅而过的第聂泊河了。   看着一幢幢坐落在山丘上样式各异的建筑,在绿荫丛中若隐若现,顺着山势修建成之字形的卵石街道,宋云桐也不得不承认俄罗斯人对于基辅的赞美了,这座城市确实是俄罗斯最美丽的城市。嗯,现在这么说倒也有些问题,毕竟西乌克兰已经从俄罗斯帝国独立出去了。   不要看基辅现在这么宁静,但眼下的乌克兰其实也是个极为混乱的地方。十月革命爆发的时候,乌克兰的工兵苏维埃和乌克兰中央拉达争夺乌克兰的控制权,因为德国人的插手,工兵苏维埃不得不撤离了乌克兰,但是中央拉达也没有得意多久,德国人很快就扶持一名乌克兰将军发动了政变,把中央拉达赶出了基辅,成立斯科罗帕德斯基将军领导的军政府。   德国人扶植这一军政府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搜刮乌克兰的粮食和其他矿产,毕竟现在的德国已经开始饿死人了。比如盖特曼政府成立没多久就和德国达成了一项新的经济协议,从1918年9月10日到1919年7月15日,德国有权从乌克兰运出7500万普特粮食和数量不限的种子,1100万普特的牛肉,200万普特肉罐头,30万只羊,200万只家禽,46万普特油脂、奶油和乳酪,900万普特食糖。   这种横征暴敛终于让乌克兰人倒向了马赫诺主义者和布尔什维克们,对于德国、奥匈帝国的占领军和听命于前者的乌克兰伪军进行了不间断的反抗。据说,德军驻乌克兰的将军也被乌克兰反抗军给打死了,霍夫曼出现在基辅恐怕也不是来迎接他们的,而是为了处理那位将领的后事。   宋云桐站在卧室窗口发了好一阵呆,这才从卧室中出来。这间房子的管家立刻迎了上来,询问他早餐想要吃什么。宋云桐在国内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大户人家的生活,不过在这顿早餐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外国人服侍起人来,同样是那么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外国人也并不都是冒险家和富豪啊。   吃过了早餐,宋云桐和朱和中还在楼下的花园内好好的逛了一圈,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得的悠闲上午,这里可比又冷又无趣的莫斯科更加的适合生活了。当然宋云桐也知道,他们现在享受的是占领军的生活,而不是当地平民的生活。   当午餐时间差不多到了的时候,霍夫曼突然带着一瓶法国产的香槟出现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瓶香槟的价值就相当不菲了。不过霍夫曼倒是不以为意的顺手打开,邀请宋云桐和朱和中品尝起了餐前的美酒。宋云桐喝的少说的也少,倒是朱和中和霍夫曼过去是喝惯了的,因此两人很快就再次熟络了起来。   酒喝的差不多时,霍夫曼终于确定宋云桐对于德语确实一窍不通,于是他终于不加掩饰的用德语向朱和中发问道:“吴究竟想要什么?”   朱和中斟酌了一下,就坦率的回道:“主席就是想要促成苏维埃俄国和贵国的和解。”   霍夫曼心里很是诧异,但是他面上却没什么表现,只是平缓的说道:“我们和俄国现在怎么和解的了,难道俄国人还能承认布列斯特和约在战后继续有效?又或是让我们放弃布列斯特和约,把波兰和乌克兰这些地方还给俄国?”   朱和中保持着微笑注视着霍夫曼的视线说道:“主席的意思就是,德国应当放弃布列斯特和约,把那些从俄国划分出来的土地还给俄国。”   霍夫曼终于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他说道:“吴是否自视过高了,这样的要求哪怕是列宁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向我们提出来,我们现在还没有失败呢。”   朱和中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平心静气的说道:“但是我们都清楚,德国的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们想要和贵国讨论的就是德国失败之后该怎么办。”   霍夫曼心里清楚对方说的是一句实话,早在8月份的时候,就算是最狂热的军国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也不得不承认,德国输了这场战争。而那个在东线窃取了他的荣誉的德军总参谋长鲁登道夫,在面临失败时就暴露出了胆怯的本质,居然在局势还没有完全失控的时候在最高司令部内散布起了失败言论,并向政府坦率的承认德军已经完全丧失了胜利的希望,再打下去他不能保证前线部队不知何时崩溃。   鲁登道夫的不负责言论,让前线的指挥官们士气大堕,也让还想继续战斗下去的政府倒了台。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也因为他的这番言论破裂了,于是格勒纳将军取代了鲁登道夫成为了德军的总参谋长。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最高司令部也不可能再隐瞒军队无法获得胜利的消息了,因此在威廉二世的默许下,政府开始改组,总参谋部宣布把军队的指挥权移交给新政府,为新政府向协约国投降做好准备。   巴登的亲王马克斯接任首相后便立刻干了两件事,一件是向协约国呼吁和平;另一件就是开始对德意志帝国进行宪法改革,试图保住德国的君主制和规避皇室的战争责任。   在军事上,霍夫曼觉得自己一个可以打对方十个,但是在政治上他不得不承认,十个自己也未必是对方一个人的对手。因此在思考了许久之后,他不由说道:“这场战争已经让我国和俄国结下了极深刻的仇怨,哪怕布列斯特和约在战后不被协约国承认,我国也不会乐意见到这些地方重新回到俄国。因为当俄国重新强大起来的时候,必然会成为我国的心腹之患。吴拿什么保证,这些俄国人恢复之后不会反咬我们一口?”   朱和中重新抬起头看着霍夫曼,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能拿出什么保证,我们也保证不了。只是主席让我问您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德国战败之后,法国会不会给你们另一个布列斯特协议?”   霍夫曼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早在布列斯特和约送到国会时,就有国会议员提到过这个问题,“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份和约都是用武力强加给俄国人的。如果我们在这样一份和约上投票赞成,那么当我国失败的时候,协约国是否可以参照这份和约向我国提出类似的要求?”   只不过当时的大多数国会议员正为这样巨大的收获感到兴奋不已,并没有人接受少数人理智的声音。现在看来,这些少数派的声音似乎才是正确的。不过作为布列斯特和约的策划者,霍夫曼自然不愿意给自己脸上抹黑,因此他还是态度强硬的说道:“只要苏维埃俄国还在,那么协约国就需要一个盾牌来挡住苏维埃俄国的进攻,我认为协约国不一定会赞成对于我国的领土进行重新划分,这只会让他们获得德国人的愤恨,并不能让他们得到和平。”   朱和中耸了耸肩说道:“我只负责传递主席的提问,您不必试着说服我。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没有一个强大的苏维埃俄国,还需要一个统一的德国吗?”   这下霍夫曼终于说不出话了,朱和中说的确实不错,他需要说服的不是中国人,他要说服的是自己。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恶毒,如果现在从俄国身上割出来的地方组建一个或几个国家,那么能不能挡住苏维埃俄国的西进?霍夫曼觉得机会是很大的,毕竟现在的苏维埃俄国军队缺乏军官和武器,还处在了重重的包围之中,如果不是中国人一直给他们放水,天知道现在的苏维埃俄国是个什么鬼样子。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向来不喜欢晚上加班的东线司令部参谋长霍夫曼少将,从中国人的住所回来后一直忙碌到了深夜,直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才从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把一份稿子交给了自己的副官说道:“给斯巴的最高司令部发去,主收件人是陛下,并抄送总参谋长格勒纳将军一份。”   副官佩恩接过了稿纸,他无意间扫过一眼顿时楞了一下,作为总参谋部最为出色的聪明人,霍夫曼拟定方案或写作文稿时几乎都是一气呵成,很少有涂改的地方。正因为霍夫曼是如此出色,使得他有着大把的时间花费在个人娱乐上,让他和标准的德军总参谋部军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刻板而勤奋正是那些德军参谋给人的第一印象,而霍夫曼则是老毛奇理想中的参谋军官的典型,“懒惰而聪明“。   但是在东线战争中霍夫曼所发挥出来的那种巨大能量,使得东线德军的军官们没有不佩服他的。作为霍夫曼的副官佩恩,尤其崇拜自己的上司。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张涂改的快要看不到本来面目的稿子,居然是出自上司霍夫曼之手,要不是办公室内确实只有将军一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代写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遐想,甚至都没去注意稿纸上的文字内容,就向着上司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预备去电报室了。只是这个时候他又听到身后传来了上司有些疲惫的声音,“我要去休息一下,不过斯巴要是有回电就第一时间叫醒我。另外,花园路35号要是想要见我,也第一时间通知我……”   从9月底开始,威廉二世就进入到了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随着鲁登道夫不负责任的向政府宣布德军已经失去迫使协约国求和的能力,并拒绝向政府保证德军不会突然崩溃后,原本还支持战争继续下去,希望能够撑到协约国主动提出和平的德国战时政府就瓦解了。   虽然重组政府的是亲近皇室的巴登亲王马克斯,但是这位新首相上任后给威廉二世发来的第一封电报,不是向他请求结束战争,而是暗示皇帝应当把帝位传给威廉皇太子,然后由新皇帝带领德国同协约国进行谈判。   对于威廉皇帝来说,马克斯首相的电报简直就是公开的背叛自己,和那个下贱胚子鲁登道夫做的没什么两样。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应当担负起战败的责任,这场战争根本就是在军方的强迫下,他才不得不接受的,要知道先向奥匈宣战的可是俄国人,他不过是遵守了作为一个盟友的义务而已,凭什么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再一个,他的那位表兄弟宣布退位后到现在还被软禁着,这种下场就更加难以让威廉皇帝放下手中的权力了。哪怕军方也暗示他应该主动的把皇帝位置传给皇太子,但威廉觉得除非谁能给自己一个保证,不追究他的战争责任,否则他死也不会放下权力的。   这一晚,他再度失眠,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但很快他就被吵醒了。威廉先是感到愤怒,但很快心里又一沉,对着叫醒自己的贴身仆人紧张的问道:“出了什么事?是柏林爆发革命了吗?”   站在床头的仆人托着一个银盘,神情略显紧张的回道:“不,陛下。柏林很安静,外面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不过东线最高司令部的霍夫曼将军给您发来了电报,臣觉得,您也许应当第一时间见到它。”   威廉二世对于那位高大而强壮的军官还是有着印象的,因为厌恶鲁登道夫,他曾经多次公开称赞过霍夫曼。听到不是什么坏消息,威廉松了一口气,一边从银盘中取过电报,一边揉着眼睛说道:“去替我拿一个热毛巾过来,我要擦一擦脸。”   当仆人为皇帝拿来热毛巾时,威廉却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他全神贯注的读着手中的电报,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过了一会,威廉突然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不顾仆人惊骇的目光,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的他面色潮红的说道:“给朕放洗澡水,我要洗个热水澡。然后请兴登堡、格勒纳和威廉过来,一个小时后我要和他们讨论如何结束这场战争的问题……”   总参谋长格勒纳收到霍夫曼少将的电报时,他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和喜欢夸夸其谈的鲁登道夫不同,格勒纳是一位典型的普鲁士军人,沉默寡言但做事极有条理。   对于目前德国所面临的局势,格勒纳和兴登堡的意见是一致的,德国的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现在总参谋部最重要的工作是如何在战后保存德国的军队和君主制度,从而避免德国被协约国肢解的结局。   在结束战争的问题上,格勒纳的意见是,威廉二世应该换上他那些华丽的军服,然后去往前线的壕沟中去被协约国一枪打死,这既可以解决皇室对于战争的责任问题,也保住了皇帝个人的名誉。但是很显然,威廉皇帝从来没想过这个选项。   格勒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他不忠诚于皇室,而是现在德国民众对于皇帝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了。虽然德国的民众还不知道德国正面临着战败的边缘,但是德国民众对于这场漫长的战争已经感到了厌恶,这种厌恶甚至让他们忘记了当初在皇宫前游行,要求向俄国开战的正是他们自己。   而德国民众之所以会对看似节节胜利的战争感到不满,直到10月份,德国在各条战线上依旧保持着优势,没有一个外国士兵踏入过德国的领土,是因为德国民众难以忍受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匮乏,还有便是对于政府中出现的官僚主义的不满。   普鲁士王国本身就是一个军队所拥有的国家,这一点在普鲁士王国和德意志帝国融合后也没有改变,因此德意志帝国的政府集权实质上是远超欧洲各国的,哪怕是还没有制定过宪法的俄罗斯帝国。战争爆发后,为了集中社会资源在战争上,政府的权力更是获得了扩张。   在1916-17年的“芜菁之冬”,政府对几乎所有食品,煤炭和其他燃料都实行了配给和价格管制。进入1918年后,几乎成为“军事独裁者”的保罗·冯·兴登堡,再次明确对国内食物供应与分配实施严格管制。   可政府虽然出台了各种政策以维护市场分配的公平性,但大多数有能力这么做的人通常会拒绝服从政府的分配政策。农民,经销商与零售商经常私下扣留一部分或者交付数量不合规的食物,然后在黑市上出售它们。   小农抗议因为肥料与燃料的缺少致使他们无法生产,而政府官员还用低价征用了他们的粮食,因此他们通常会制定一个高于政府定价的价格在市场上出售。这种不稳定的市场供应,使得有钱的民众开始大量囤积物资,让市场出现了更大的价格波动和物资短缺。   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和贪腐行为,各个地区的基层官员经常发布带有地区仇恨色彩的言论,从而更扩大了紧张局势。城镇与小城市的居民站在政府的一边攻击农村的抗议者,各王国,公国与自由市之间互相咒骂着对方,声称对方抢走了本该运来本地区的粮食。   符腾堡王国当局宣布本国内生产的食品将不得外流;愤怒的不莱梅自由市居民则报道鲁尔区的官员擅自违抗帝国诏令允许农民使用土豆酿造杜松子酒。即使是巴伐利亚王国的改革派大臣格奥尔格·冯·赫特林也在1917年纵容国内民众私自扣留食物。   国内地区间的对抗很快就传到了前线,士兵们对食物的数量,质量,与按照士兵地区来源的分配制度表达了深刻不满:在西线战斗的巴伐利亚士兵经常表示,他们身边的普鲁士步兵团比法国人更坏。   为了获得粮食养活自己的家人,德国民众攻击食品批发商比攻击军火商人更甚,他们认为是食品批发商的囤积居奇造成了面包价格的暴涨。为了安抚民众,德国的各个政治集团或多或少的把国内粮食短缺归罪于,是那些国内的少数民族偷走了德国人的面包;又或者宣称犹太人应当为货物的高价格和低劣品质负责。   哪怕德国在东线从波兰、乌克兰地区搜刮了大量的粮食,但也无法填满德国人的肚子,这也使得德国的战时体制渐渐开始崩溃。德国民众指责某人不讲信用,就会嘲讽的说道:“食品券承诺你,但食物不给你!”   1918年的9月,德国的粮食价格已经上升到了战前的三倍。柏林战前的猪肉一公斤不过1马克,但是到了1918年,黑市上一公斤猪肉涨到了25马克,至于国营商店里就看不到猪肉。战前莱茵兰工人一个月的伙食费用也才26马克,这大致是他们一半的月收入。   民众对于食物供应不足的怨气,已经超过了他们对于战争的怨气,而威廉皇帝就是民众眼中的罪魁祸首。毕竟,现在的内阁是对于皇帝负责的,军队也是从属于皇帝的,议会并不能左右皇帝的决定,自然他们现在所受到的罪都是皇帝带来的。   因此,以格勒纳为代表的一批军官认为,只要皇帝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让民众发泄了心中的怨气,那么德国的民众还是会支持下一任皇帝的,而和皇帝捆绑在一起的军队也能顺势躲开了民众的责难。作为拟定了欧洲大战的计划,并劝说皇帝开战的军队来说,不管他们如何推卸责任都无法撇清自己的责任的,因此最好就是一言不发,表示自己只是遵令而行。   除了这条路外,兴登堡也好,格勒纳也好,都找不到让皇帝和军队同时上岸的办法。直到格勒纳看到了霍夫曼的电报,他简直难以理解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假如这封电报只是发给自己的,那么格勒纳也许会在第一时间把它丢进文件柜子锁起来,除了霍夫曼这样的怪胎没有哪个德国军官会相信这样的谎言。   但是,霍夫曼把电报直接发给了皇帝,这就让格勒纳没办法把这封电报隐藏起来了。而不出所料的是,面临着绝望的威廉二世立刻被这封电报给打动了,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接到了皇帝的命令后,格勒纳还是按时赶到了皇帝的住所,一座花园内的大宅子。   当皇帝的仆人将格勒纳带到面临花园的书房,一处拥有着数个大落地窗的房间,过去一段时间这间房子的窗帘都是被拉上的,皇帝时常坐在昏暗的房间内发呆,但是今天各处的窗帘都被拉开了,早上的阳光照射进房间,让整个房间都变得熠熠生辉了起来,而今天的皇帝看上去气色也好的多了。   匆匆打量了一眼室内的环境,格勒纳便摘下帽子行礼问候道:“陛下早安,皇太子殿下早安,元帅阁下早安。”   看着儿子起身向总参谋长回礼后,坐在沙发椅上的威廉便招呼道:“格勒纳将军请坐下吧,霍夫曼将军发来了一封电报,谈到了如何结束这场战争的建议,我觉得很有可行性,所以请两位过来谈一谈他的建议。”   格勒纳先是看了一眼坐在皇帝对面的兴登堡元帅,发觉这位老将军挺直了腰板坐在哪里似乎若有所思,并没有抬头看向自己,他于是也不坐下,就站在原地向着皇帝说道:“我并不赞成霍夫曼少将的建议,先不说那些俄国布尔什维克是否值得信任,我也没看到这份建议中对于我国究竟有什么确实的好处。   主动的削弱我国的力量,去加强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力量,然后以此迫使协约国保全德国的统一和德国的君主制度,怎么看都是一个谎言。在我国境内要求彻底取消君主制度的,难道不正是那些支持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德国社会主义者吗?   我认为,这不是保存德国的建议,是打开了大门邀请强盗来劫掠自己的愚蠢之举。与其指望俄国布尔什维克帮助我们,倒不如坦诚布公的和协约国坐下来好好谈判,我相信协约国一方不会那么愚蠢的肢解德国,从而让德国成为布尔什维克信徒的游乐场。”   威廉二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虽然他只是邀请兴登堡和格勒纳商讨霍夫曼的建议,但实际上他心里是想着两人能够支持霍夫曼的建议,增加他对于这个建议成功的信心。毕竟,这是这些天里他收到的,唯一一封站在他的立场上结束战争的电报,他要是不支持霍夫曼,谁还能站在他这边。   不过威廉皇帝还是清楚的,现在可不是和军方闹翻的时候,因此他按下了怒气向着兴登堡元帅小心的问道:“元帅,您的看法是什么?”   有些走神的兴登堡被皇帝叫醒了,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皇帝一眼,方才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霍夫曼说的不错,法国人在战后不会乐意见到一个统一的德国的,也不会容许我们保持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没有一个需要我们对付的敌人,那么法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消灭德国的军队和令德国强大起来的东西。我们需要为德国的完整和保存军队的元气制造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英国和美国的理由。”   威廉二世大喜,他有些激动的追问道:“那么您是支持这个建议的吗?”   兴登堡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我觉得不必那么着急的接受,我们应当先观望一下协约国各方对于我们提出的停战建议的反应,如果事情的发展并不是霍夫曼所设想的,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同俄国人合作。   当然,我们可以放开霍夫曼的手脚,让他先和俄国人谈,看看能够谈出什么东西来,这至少也是一个选择。但是应当提醒他小心中国人,搞清楚中国人到底想从中获得什么,他们和英国人一样狡猾……”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10月14日上午,难得的阳光照射在了列宁的病房内,精神稍稍振作起来的列宁半坐半靠在病床上,斯维尔德洛夫坐在病床的一侧,而斯大林则站在病床前一边走动着一边给他念着,派往乌拉尔地区的中央委员斯米尔加、拉舍维奇给中央委员会写的信。   “尊敬的同志们:请我们党的中央委员会了解一下我们收到的托洛茨基的电报和我们的报告。   尽管我们不掩饰个人动机,但我们完全把一切个人动机抛在一边。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几封电报对我们来说是出人意外的、令人不快的。   为了有利于事业,我们认为必须向党中央委员会作以下声明……在新的部队到达之前不能要求我们进行有效的积极的作战行动……有些部队已经5个月没有获得过修整,这些部队疲惫不堪,无力实施进攻。   现在谈谈政委问题。我们坚决抗议托洛茨基对待诸如枪毙这样的问题所持有的极端轻率的态度。他在得知某个团逃跑了几个军官后,就要求枪毙这个团和师的政委。   按照电报的准确意思,除了枪毙其他政委外,我们还应枪毙巴卡耶夫和扎卢茨基。我们当然不能干这种事……应该枪毙的是革命军事委员会中一半的人,因为它任命的第三集团军司令员鲍戈斯洛夫斯基不接受指挥职务而逃跑了……   我们不止一次的指出,在进行强制动员的情况下,应该放弃建立地区性部队。因为被动员的农民不会在本乡、本县作战……最后,我们不能不向中央委员会说明,我们认为,能够评价我们的工作只有中央委员会,而不是某些个人……”   斯大林念完了信件后,一只手挥舞着信纸,对着列宁脸色通红的气愤的说道:“托洛茨基不是在打击白军,而是在打击红军,如果按照他的指挥方式,我们军队中将只会剩下那些旧沙皇军官了……”   列宁脸色平静,随着中国的干涉军进入了西西伯利亚之后,东方战线的局势就不断在好转,现在东方战线所要面对的敌人,其实就是那些散落在乡下的白卫军和反对被强征兵役的农民反抗军。在这样的局势下,托洛茨基的重要性就被削弱了,而党内对于托洛茨基的反对声音也就开始变大了。   但他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谴责托洛茨基,虽然托洛茨基使用的手段过于粗暴了些,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正是在托洛茨基的鞭子下,红军才真正向着一支军队转变,而不是继续沉迷于革命初期的无政府状态中。   不过他也不想批评这些老布尔什维克们,虽然他们看不到全局的变化,但是他们对于革命理想并无玷污之心。于是列宁把头转向了一旁的斯维尔德洛夫问道:“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斯维尔德洛夫迟疑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一封折好的电报递给了列宁说道:“亲爱的伊里奇,我觉得您最好自己看一下这封电报。我不能确定其中所说的是否真实。”   斯大林有些意外的看着斯维尔德洛夫手中的电报,不知道是谁发来的,而列宁只是看了一眼斯维尔德洛夫,便取过了电报展开看了起来。在明媚的阳光下,列宁很快就看完了电报上的内容,这令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等待了一会之后,斯大林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究竟是谁发来的电报?”   列宁被斯大林的问话惊醒了,他再次看了一眼电报上的内容,便轻轻举起向着斯大林说道:“你也看一看吧,是前往基辅的中国同志发来的。”   斯大林向前走了几步,拿过了列宁手中的电报看了起来,很快他就失声道:“怎么可能办到的?他们才去了3天而已。德国人莫不是在搞阴谋。”   斯维尔德洛夫下意识的反驳道:“哪怕是个阴谋,我们也应该尝试一下,如果能够迫使德国人撤销布列斯特和约中的领土割让问题,那么国内的反叛事件至少能够平息一半以上。许多人就是因为不能忍受布列斯特和约的屈辱,才会成为反苏维埃分子的。”   斯大林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确实,如果能够和平的收回被德国人割去的土地,那么现在国内各方对于俄共布的指责就会少了很多,而党内国际派和本土派的尖刻矛盾也能缓和不少。虽然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制造了叛乱事件,但是党内的不少本土派对于他们还是持同情态度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不过是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了阶级的利益之上罢了。   虽然因为四年大战的残酷,使得军队、工人和农民对于国家和民族利益,这些统治阶级制造出来的美妙名词失去了热忱,从而使得在战争爆发前就反对战争的布尔什维克赢得了崇高的声望,也让布尔什维克内部的国际派掌握了党和革命的领导权。   但是等到俄共布真正的掌握了苏维埃俄国的中央政府的权力后,党内的本土派意识则再一次有所抬头。这些本土派并不支持所谓的“德国革命才是世界革命的中心”、“为了赢得德国革命的胜利,什么样的蠢事我们都愿意去做”、“没有德国的革命我们就灭亡了,这是一个绝对的真理”、“李卜克内西将把我们从这种处境中拯救出来,因为他反正会取得胜利”等言论。   他们认为,既然俄国革命已经胜利了,那么就应当先拯救俄国的无产阶级,等到巩固了俄国的无产阶级政权再去考虑和德国无产阶级联合的事情也不迟。这种想法随着中国在东方成为俄国革命的支持者后,就变得越发的深入人心了。   当然,因为列宁在十月革命中的伟大声望,使得本土派不得不屈从于列宁所指引的方向,但是本土派并没有放弃这种主张,只不过是把它隐藏了起来而已。托洛茨基和诸多老布尔什维克们发生的冲突,实质上也代表了国际派和本土派之间的冲突,托洛茨基所支持的正是解放德国的国际派理论。   就在斯大林还在思考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列宁终于出声道:“应该派人过去,还应该尽快的派人过去,不管德国人是想真谈还是假谈,我们至少可以知道德国人什么时候撤退和他们打算撤退到什么地方为止,那么我们就可以早做准备。如果真的能够不动用武力从德国手中解放俄国西部的各地区,那么对于我们响应德国无产阶级的革命将会更为有利。”   斯维尔德洛夫于是向着列宁问道:“那么我们应当派谁去?安东诺夫?还是越飞?”   列宁抬头看着斯大林说道:“亲爱的菲利波夫,你去跑一趟基辅吧。我相信你会很好的识破德国人想要什么,而且你和中国同志也打过交道,和他们更容易沟通。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那么我们的事业将会跨越大大的一步了。”   斯大林站直了身体毫不推托的回道:“是,我今晚就会出发……”   15日的深夜,走下列车的斯大林在基辅第二站台见到了等候自己的宋云桐和朱和中,他上前和两人拥抱问候道:“很高兴这么快又见到你们了,中国的同志。你们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魔法,能够让德国人做出这样的让步?”   宋云桐用俄语回复道:“与其说是我们做了什么,不如说德国正在为战后考虑。不如让我们先回去慢慢说,下雨天可真有些冷了。”   斯大林从善如流的跟着两人上了等候在车站外的马车,一路上三人只是谈着基辅的文化历史,不再谈及关于谈判的事情。不过当三人坐在了花园路35号楼房2楼的书房内,不再有外人打搅后,斯大林听了一会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次向两人提问道:“德国人为什么会想要就布列斯特和约进行修改?他们想要什么?”   宋云桐和朱和中交换了一下眼神,朱和中就用俄语向着斯大林说道:“德国人想要的,就是在战后保全君主制度和维持德国的统一。”   斯大林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样的条件不会被党所接受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德国革命的成功。如果德国革命不成功的话,那么欧洲无产阶级革命的高潮就不会来到,这显然就违背了党对欧洲战后革命发展的判断。”   宋云桐忍不住提醒道:“吴川主席对欧洲的战后局势也做出过判断,并递交给了列宁同志。吴川同志认为,在帝国主义包围下的德国不可能依赖自身的力量战胜德国的资产阶级和容克地主们,而苏维埃俄国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干涉德国革命,并抵消掉外部帝国主义对于德国资产阶级及反动势力的支持。强行发动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只会让德国的革命群众受到打击,并削弱欧洲无产阶级的力量。”   斯大林看着他认真的问道:“那么中国党的意见是,要求我们和德国的反动势力妥协吗?”   宋云桐沉吟了一下,斟酌的说道:“吴川同志说,我们应当分裂帝国主义在战争中建立起来的同盟,至少不能让帝国主义联合起来对付德国和俄国的无产阶级。从1791年法国大革命开始,欧洲的革命力量总是被反动势力的联盟所扼杀的,我们必须汲取历史教训,不能重蹈覆辙。”   虽然斯大林在政治上始终是追随列宁的,但是对于欧洲革命必将从德国革命的胜利开始这一论断,他其实是持怀疑立场的。和基层工人接触较多的他认为,俄国的无产阶级是有着坚定的革命信念的,放弃了俄国的革命去期待德国或其他国家无产阶级的革命成功,这无疑是舍本求末。   面对宋云桐的说法,实质上他代表的正是中国党的说法,斯大林不仅就有所犹豫了起来,于是他便先跳过了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转而向其问道:“那么按照你们的意见,应该如何分裂帝国主义的同盟呢?”   宋云桐转头对着朱和中微微颔首,朱和中于是接过话头说道:“帝国主义虽然现在结成了同盟,但是从这场大战就能看得出,帝国主义之间并没有什么互信的关系。   正如英国首相帕麦思顿所言:盟友不可能永远是盟友,敌人也不会总是敌人,而我们的利益却是永恒且持续的,为我们的国家谋求利益是我们永恒的职责。   由此可见,帝国主义的同盟并不是建立在相同的意识形态,而是建立在相同的利益上的。因此只要我们破坏了帝国主义的共同利益,那么帝国主义自然就会因为利益而分裂。这样一来,苏维埃俄国就可以获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斯大林陷入了沉思,他能够理解朱和中的意思,而苏维埃俄国也确实需要修养生息的时间。不过他思考之后却继续向两人问道:“对于协约国来说,当下他们有两个利益是相同的,一个是消灭欧洲的无产阶级革命,另一个是削弱德国的力量。我很好奇,你们打算如何破坏这两个协约国的共同利益?”   朱和中伸手挠了挠头,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正因为协约国想要,既消灭欧洲的无产阶级革命,又削弱德国的力量,这才使得苏维埃俄国同一个非苏维埃化的德国有合作的可能。   我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唇亡齿寒……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个弱者要互相依赖才能对抗一个强大的敌人,反过来也告诉我们,一个弱者可以利用一个共同的强大敌人迫使另一弱者和自己进行合作,以避免遭到更为悲催的命运。   因此这件事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来操作,第一部分是利用协约国威胁德国,迫使德国去加强苏维埃俄国的力量,从而避免协约国去过分的削弱德国的力量。从目前来看,德国对于协约国确实没什么信心,所以他们才会被我们所说服,愿意和苏维埃俄国就布列斯特和约进行重新谈判。”   见到朱和中说了一半便住口,斯大林不由追问道:“那么另一部分呢?”   宋云桐在一旁插口道:“我们要看到德国为了保存君主制和自身的统一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知道第二部分究竟可不可以去进行。如果德国连布列斯特和约中获得的土地都不肯放弃,那么第二部分也许就根本实施不了。所以,我们希望斯大林同志您在谈判中要大胆一些,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德国是否会接受,如果德国人愿意让步的话,那么再大的要求都会接受。如果他们并不愿意让步的话,那么再小的请求他们也会拒绝。”   斯大林看着两人一眼,意识到两人暂时并不想告诉自己第二部分的操作是什么,这令他相当的好奇。不过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打听这种事情的时候,倒是如何向德国人提出要求,才是他目前最需要仔细考虑的。   虽然宋云桐和朱和中来基辅之前曾经向人民委员会报告过,他们是来说服德国人就布列斯特和约进行重新谈判的,但是人民委员会的大部分委员们并没有往心里去,大家都不认为中国同志能够说服德国人。以他们同德国人打交道的历史来看,与其和德国人谈怎么废除布列斯特和约,倒不如在德国战败后直接撕毁这一和约更来的简单。   但是现实告诉了斯大林,他们都错了。只是错了到没什么,问题是他过来时连一个谈判方案都没带来,和宋云桐、朱和中谈过之后,他觉得在路上的思考的谈判设想恐怕还需要做出更多的调整。于是再闲聊了几句之后,斯大林便告辞去休息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16日下午,霍夫曼和斯大林在花园路35号2楼的书房内进行了第一次碰面,两人的表情都很僵硬,显然双方对于此次的会谈都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不过有着宋云桐和朱和中的从中转圜,两人僵持了一会后终于还是进入了正题。得到了中国同志提醒的斯大林在会谈中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要求,就是要求德国从波罗的海三国、白罗斯、乌克兰及俄属波兰境内撤离,两国恢复到战前的边境划分状态。   但是霍夫曼只是想归还乌克兰和白罗斯,而且苏维埃俄国还必须保证履行乌克兰现政府对于德国所承诺的粮食供应计划,另外苏维埃俄国应当声明不再支持德国境内试图颠覆君主制度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等要求。   斯大林和霍夫曼都觉得对方的要求太高,但是出价却过分的低,因此这场会谈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就结束了。会面结束后,宋云桐留下陪着斯大林,而朱和中则借送霍夫曼出门的机会,找到了和对方单独交谈的机会。   从楼房内走出后,霍夫曼脸色难看的对着朱和中说道:“俄国人是不是发疯了,我们可没打算向他们投降,他们怎么敢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   朱和中瞧了瞧花园内的树木,这才微笑着回道:“这有什么可纠结的,你们只是想要度过当下的难关,今后贵国是否承认这个条约,完全在于贵国是否能够尽快的恢复元气。   而且我们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一个足够强大且能够威胁到德国的苏俄才能让协约国仔细的考虑,保存德国究竟是否必要。要是俄国连战前的领土都拿不回去,怎么能算是一个强大且有足够威胁能力的大国?”   霍夫曼的恼火其实大半是装出来的,见朱和中说的如此坦率,他停下脚步转头瞧了身后的小楼一眼,这才认真的问道:“那么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吴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一个强大的俄国恐怕不会符合贵国的利益的,他们对于贵国的威胁并不比对我国少多少。”   朱和中只是沉思了片刻,方才组织着语言说道:“其实我国现在的处境比贵国也好不了多少,贵国是因为战败而不得不寻求自保,但是我国甚至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我国而言,一个强大的德国不仅牵制住了英国和法国,同样还牵制住了俄国。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国才能继续安享和平,谋求国家建设,最终和贵国一样,在完成初步的工业化之后获得民族独立和国家的统一。   一个强大的俄国对于它的邻国来说当然不会是好事,但是现在的俄国距离强大还遥远的很。我们相信,在俄国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之前,我国至少也能跟上俄国的脚步了。   当然,这需要贵国提供一些帮助,只有贵国向我们放开技术和出口各种高端的设备,我们才能加快这一进程。我认为贵国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毕竟在警惕俄国的立场上,中国和德国是站在一起的。   这也是吴川主席的意思,当然,这是我理解的吴川主席的意思,至于吴川主席到底想要什么,我认为在他没有明白无误的说出来之前,没有人能够为其做出担保。”   霍夫曼一时也是无言,不过他倒是认可了朱和中的说法,在吴川自己没有承认之前,任何人对其的心意加以揣测,恐怕都是得不到正确的答案的。   就在霍夫曼思索的时候,朱和中突然又向他问道:“那么将军阁下,你对于今天的会谈到底是什么想法?我们明日是否还有继续?或是先休息一天再谈?”   霍夫曼扫了一眼朱和中后说道:“没必要休息,明日下午继续吧。反正,最后做出决定也不是我们谈的内容,而是要看协约国是否接受我们提出的停战要求……”   楼上的书房内,斯大林站在窗口望着庭院内的德国人,手上还拿着一杯伏特加,他头也不回的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宋云桐说道:“您昨天说的很正确,德国人确实有了撤退的想法,否则不可能这么装腔作势。”   靠着沙发的宋云桐吸了一口雪茄,这两天紧张的神经终于有些松弛了下来,他顺口就回道:“是的,现在就要看协约国是否能够将德国人逼到绝境了,只要协约国稍稍给德国人一点希望,我们这里的谈判恐怕就要破裂了。”   斯大林浅饮了一口杯子里的伏特加,让自己的脑子稍稍兴奋了一些,这才吐了口气说道:“协约国不会给威廉皇帝留下什么希望的,他们也许会给德国的资产阶级一点希望,一个军国主义体制的德意志对于欧洲来说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火药桶,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10月对于同盟国的形势来说越发的不妙了。首先是奥斯曼帝国战线,虽然在9月中旬恩维尔终于把士麦那及安纳托利亚西部地区的希腊裔及农民的叛乱,但是恩维尔试图夺取外高加索的机会也失去了。因为9月份协约国军完全夺取了巴勒斯坦的北部山区,然后又在10月份进入了大马士革,英军下一个目标就是阿勒颇,不管从哪一方面看,奥斯曼帝国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伊斯坦布尔面对战局一片混乱,以塔拉特帕夏为首的内阁于10月8日宣布辞职。之后整整一周都找不到人重新组阁,因为找不到一位能够压制青年党三巨头的政治家组阁,带领奥斯曼帝国向协约国投降。但是,奥斯曼的上层人士已经决定投降。   至于意大利战线,在迪亚兹就任王国总参谋长后,意大利的阵线终于获得了重整,25个师重组,又新建了28个师,还从捷克俘虏和斯洛伐克俘虏中组建了一个师,再加上中国3个师和日本2个师团,整条前线上的兵力达到了47个,另外还有10个师作为总预备队,可以说到了1918年夏天之后,意大利军队就开始恢复元气了。   经过了1917年的大败,迪亚兹采取了稳妥的防御战术,在前线修建了完整的防御体系,因为战线后撤到了意大利境内,因此在土木工程上意大利占有了优势,他们不缺乏人力和机器。   除此之外,迪亚兹还搞来了大量的大炮,协约国一方布置了总共超过7000门火炮,其中700多门是英法提供的,以及还有2400门堑壕迫击炮。还有意大利自己制造的冲锋枪和从中国购买的冲锋枪,及大量的飞机。   至于意大利战线对面的敌军,因为德军被调往了西线,奥军的士气大为消沉了下去,而在兵力上也只剩下了60个师,其中23个师负责阿夏戈高地,15个师负责皮亚韦河,另外22个师作预备队。但是奥军从2月起就一直受到军粮供应不足的困扰,加上匈牙利、捷克等少数民族试图独立而采取的逃亡措施,使得奥军内部非常的不稳定。   为了挽救将要崩溃的军队,奥军终于在6月15日发起了夏季攻势。只是逃亡的匈牙利人和捷克人告诉了意大利人进攻的计划,于是意大利人采取了防御措施。   在这次“夏至之战”中,一共也就打了9天,但是意大利军队终于没有如前次那样溃逃,而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也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欧洲式的战争。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吃了不小的亏,即便是已经快要崩溃了的奥军,对于这两支第一次见识工业国战争的军队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小窥的强大敌人。   奥军的火炮射击之精准和覆盖范围之广,对于日中两国的军队来说都是出乎意料的,哪怕他们平时已经接受到了这方面的教育,但事实证明,没有经过战场上的亲身经历,光凭口授学习就是差了一点,而这一点就是死亡。另外就是,日中两国的军人也第一次知道了毒气弹在战场上的威力了,虽然他们并不缺乏防毒面罩,但是在毒气弹发射时没有第一时间识别出来,那么就等于是白费了。   不过幸好协约国的航空兵占据了优势,而被派驻意大利战场的一支中国航空兵得知奥军动用了毒气弹后,也立刻采用了特殊炸弹予以回击,添加了铝热剂的燃烧弹和白磷弹。对于中国军队在这次“夏至之战”表现出来的战斗勇气,也让日本人感到了惊讶不已。   对于日本的欧洲派遣军来说,他们是清楚这些中国派遣军基本就是北洋一系,没有比日本人更加了解北洋军的战斗力,毕竟这支军队后期的大部分顾问都是日本人,用的也大多是日式的武装。   派遣军司令部的萩野末吉曾经评价过中国的派遣军,“虽然从军装到武器都更换了,但是人的思想是不可能这么快速的替换掉的。中国军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军纪的管束,也没有精忠报国的思想,他们大多只是为了军饷而从的军,因此在战场上首要考虑的是自己的性命而不是胜利。”   而中国派遣军军官对于士兵们的战前教育,也旁证了萩野末吉的评论,这支部队还没有开始正式参战已经开始讨论该在什么情况下撤退了。因此日本派遣军对于中国派遣军是瞧不上的,虽然两支部队防御的皮亚韦河防线是相邻段,但双方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但是这一次奥军的夏季进攻,却让日本人发现他们对于中国派遣军队的评估似乎有所出入。虽然遭到了奥军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击,但是守在防线上的中国军人居然没有逃亡,而是坚守到了后续援助的抵达,反倒是相邻阵地的日本士兵在遭到了毒气弹后一度惊慌失措,差点就丢掉了自己的阵地。   跌掉眼镜的日本人在战后派人去了中国派遣军这边打听怎么回事,但是打听回来的消息让日军的高级官员难以置信。守在阵地上的中国军队之所以没有撤离,是因为奥军的炮火太过猛烈,第一时间就把阵地上的电话线给打断了,而根据士兵们战前的约定,在没有通知到后方之前,擅自撤离阵地将会被视为逃兵,也就要接受军法的处置。   参谋长志岐守治问清了这些坚守阵地的士兵的籍贯后,强自解释道:“丰县、邳县,这些地方都属于中国淮河以北、山东以南的地区。   我曾经调查过这一地区的风俗,这个地区因为水旱灾害频发,因此当地人常有活不下去就当土匪的,清代的捻军就是发源于此地。所以中国人说这一地区的人是:良者往南佣工,黠者流为盗匪。   这一地区的民众体壮而多膂力,易发怒重实行,而短于想像力。所以主要从事体力活,几乎很少经商的。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们非常重义气、轻生死,被视为最适合当兵的中国人。也只有这些愚钝的苏北人,才会这么守规矩,若是换做南方人估计就不会留下了。”   但是渡边锭太郎显然不赞成参谋长的看法,他不由反问道:“如果这些北洋军真的这么遵守军令,那么革命委员会又怎么能够拿下他们呢?好歹袁世凯也养了他们快20年了,他们难道不应该先向北洋效忠吗?   我看,这就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兆头。如果中国的军队在革命委员会手上能够有如此大的改观,那么等到革命委员会统一全国的时候,日本根本就没有能力挑战这样一个庞大的大陆国家。   这一次的防御战大家应该也看到了,不要说法国、德国、英国这些先进国家的军队,就是被他们视为二流的奥匈军队和意大利军队,对于我国来说也是难以撼动的巨人。   我国倾尽全力,也不过建立22个师团,还不能配备齐大炮和机枪。但是一个在欧洲排名最末的工业国意大利,在遭到了去年这样的惨败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重组了25个师,还配齐了大炮和机枪,甚至还给士兵装备了先进的冲锋枪等武器,这是何等的国力?   若是我国和意大利易地而处,遭到了去年这样的惨败后,还能否在一年之内重组25个师团?我看恐怕是做不到的。更不用提,意大利人还能调动1800辆重装卡车,在几天内就把增援部队送上了前线,我国现在恐怕都生产不了这个卡车。   所以,要我说啊,军部真应当好好的,重新考虑一下大陆方针了。如果我们连意大利人都无法比拟,还做什么大陆的迷梦呢?大陆国家之间的战争,绝不是我们同朝鲜之间的那种游戏,这是以国力为后盾的总力战。就这样一场战斗,奥军至少损失10万人,而我们防御方也损失了近9万人,超过了日俄战争我军的总伤亡数,但在大陆国家的眼里,这只是一场不怎么起眼的战斗而已。”   渡边锭太郎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这种实话让在座的日本军官们很难接受。他们不能相信,日本之前的胜利是完全在赌运气,那么皇军的荣誉还能存在吗?   在众人的默然无语中,司令官本乡房太郎终于出声扯开了话题问道:“福煦元帅让我们这边向奥国发起进攻,迪亚兹将军是怎么打算的?”   志岐守治马上接话回道:“奥匈帝国那边试图向协约国投降,意大利方面似乎不打算以耻辱结束战争,因此迪亚兹将军预备于24号发起一场战役,试图在奥国投降之前收复被奥军侵占的领土。   据说中国派遣军内部对于这场战役有不同意见,他们的参谋长认为应当允许奥军投降,不过蔡锷司令官则希望参与战斗,并派人过来询问了我军的意思,我正想要向您汇报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德国把停战的希望寄托在美国人身上时,突破了兴登堡防线的协约国部队却正一路向德国的边境线狂奔,成排成排的德军向协约国军队放下了武器,主动成为了协约国的俘虏,这一情形在一年前是不可思议的。   威尔逊总统经过仔细的、反复的考虑,最终把德国人发给自己的电报转交给了法国人,并向德国方面回复说:“假如德国想要一个宽容一些的待遇,那么就应该成为一个民主国家。”   于是在10月23日,收到了美国人电报的首相巴登亲王马克斯,再一次致电威廉皇帝,建议其宣布退位以结束这场战争,总参谋长格勒纳也支持首相的意见,威廉二世愤怒的提醒自己的总参谋长,军队曾经发誓要永远忠诚于自己。但是格勒纳沉默许久之后回答皇帝:“忠诚的誓言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幻想。”   让总参谋长和总司令从自己的房间离开后,威廉二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内足足思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晚餐前才走出来。打开书房房门后,皇帝站在门口叫来了皇太子,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颜色的威廉二世略有些激动的对着儿子吩咐道:“你亲自去电报房给霍夫曼发电,除了波兰之外,其他什么都能答应,但是我要求在明天中午12点之前收到签署协定的消息。另外,请中国人尽快前来这里,我需要同他们亲自面谈。”   皇太子略有些踌躇的问道:“是不是要问一问兴登堡元帅?军方要是不承认这份协定的话,父亲您的命令也许会遭到质疑。”   威廉二世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们什么时候没有质疑过我的命令?现在也该轮到一位真正的皇帝发号施令了,难道连你也要质疑我的命令了吗?”   皇太子没敢再劝说,他答应了一声便匆匆走下了楼梯。威廉二世瞧了一眼走廊上伺候自己的仆人,随口说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晚餐就不要打搅我了……”   从16日商谈到23日,这八天里霍夫曼和斯大林在疆域的划分上陷入了僵持。看破了德国人底牌的斯大林,毫不客气的要求德国人吐出战后侵占的俄国领土,而霍夫曼这边则在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的问题上和斯大林纠缠不休。   不过这些天内三方也不是没有谈出其他的成果的,至少在经济上三方已经都接受了中国方面所提出的战后经贸合作的提议,并确定了基本的经济合作框架协议。一条是,中苏德建立一个三方参与的经贸机构以解决三方的贸易争端、外汇结算和关税保护等问题;另一条是,由于卢布和马克的不稳定,因此在合作初期三方应当先以共和元作为三国贸易结算的货币。   对于主管革命委员会财政工作的宋云桐来说,这个三国经济合作的框架协议能够签订下来,这一趟出国就算没有白跑了。因此,对于斯大林和霍夫曼在谈判中不停的消磨时间的举动,宋云桐就相当耐的住性子了,只要双方的谈判不破裂,那么三国之间的经贸合作成功几率就会大大的上升。   23日晚,正在陪着他们一起用餐的霍夫曼收到了一封电报,然后在晚上的会谈中-过去这些天里晚上的会谈几乎不会谈及正事,算是四人进行私下交流感情的聚会-不过今晚显然不一样了,霍夫曼的耐心似乎被这几天的协商给磨灭了,因此在晚上的会谈中颇为无礼的向斯大林建议道:“我们这些天来争执的问题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我认为再讨论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就在明天10点之前结束谈判,如果贵国依然不肯让步的话。”   对于霍夫曼的话语斯大林是有所准备的,毕竟苏维埃俄国想要不费力气的拿回那些被德奥侵占的领土,对于过去的德国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也就是德国陷入了对于未知前途的恐惧,这才会不得不让出他们吞不下的利益罢了。   不过对于霍夫曼这种不加掩饰的威胁,对于斯大林来说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了。再加上,他还在思考着霍夫曼用餐时看过的电报内容是什么,才会变得这样焦虑。因此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出声去回答对方,宋云桐等了一下就干脆的出声道:“不如我们暂停几分钟,霍夫曼先生和朱和中同志去另一个房间坐一会,我和斯大林同志留在这里说上两句。”   霍夫曼瞧了一眼宋云桐,便一言不发的走出了书房,朱和中就跟在了他身后。两人很快就到了走道另一头的小客厅内,这里只有一张圆桌和两张沙发,其他家具似乎被搬走了。   朱和中关上门,随即就向霍夫曼问道:“电报里说了什么?是坏消息吗?”   霍夫曼犹豫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不过是在等待战争结束而已。难道还有比我军投降更坏的消息吗?”   在另一头的书房内,宋云桐则向着斯大林问道:“人民委员会对于这场谈判的期望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人民委员会是想要得出一个真正的协议,还是想要和德国人拖时间?”   斯大林坐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靠姿,这才对着宋云桐回道:“至少要拿到立陶宛,波罗的海三国才有一个较为完整的纵深防御,否则德国人从立陶宛出击很容易就能把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打穿,最终威胁到彼得格勒。   有一部分委员确实想要借助谈判和德国人拖时间,他们认为现在是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德国革命的时候,因此不能让这些德国军人撤退回国,最终成为政府镇压革命的帮手。   至于我和另一部分委员则认为,如果德国人能够拿出足够的诚意的话,那么我们应当遵守协议,先稳定了国内的秩序再谈其他。所以,拿不拿得到立陶宛,这是党内各委员们支持这份协议的基础,我不得不坚持。”   宋云桐突然起身走到了一边墙上挂着的地图看了许久,方才指着图纸说道:“或者,你们放弃立陶宛,然后让德国和奥匈帝国放弃乌克兰以西地区,这样你们就可以同匈牙利、罗马尼亚联系上了。   然后,匈牙利、斯洛伐克、波兰、立陶宛,可以成为中立国,把苏维埃俄国同德国的疆域完全隔离开来。这对于苏维埃俄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斯大林迟疑了一下后说道:“立陶宛的价值可抵不上西乌克兰,德国人会让出来吗?这恐怕奥匈帝国也不会答应吧。”   宋云桐看着地图说道:“我来之前主席和我说过,他说奥匈帝国在战争结束之后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基础,因为这场大战已经激发了东欧各民族的民族主义,因此战后东欧各民族应当都会选择成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国家。   而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原则中,民族自决这一条应当会被东欧各民族所引用,以作为民族独立建国的根由,至于美国也会借助民族自决这一原则,把自己的势力深入到美国过去所无法涉足的地方。   既有内部民族独立的要求,又有美国在外部的支持,因此奥匈帝国在战后瓦解已经成为定局,至少捷克人是肯定要从奥匈帝国独立出去的。对于德国和俄国来说,一个民族国家林立且被帝国主义所支持的东欧地区,显然是动乱之源。   苏维埃俄国能够帮助德国隔离混乱的巴尔干地区,对于德国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另外就是,你们完全可以支持德国把崩溃后的奥匈帝国剩下的奥地利地区合并,这样德国也会同意把西乌克兰地区交给你们。反正都是奥匈帝国的土地……”   另一个房间内,朱和中对霍夫曼也说了差不多的提议,霍夫曼盯着他皱着眉头说道:“先不说协约国是否会让我们同奥地利合并,让俄国人得到了西乌克兰,那么就是差不多将巴尔干半岛交给他们了。我们只是想要让协约国意识到德国存在的必要性,但并不打算让布尔什维克染红欧洲。”   朱和中摇了摇头说道:“假如没有真正的威胁,协约国又怎么会向德国做出让步?也只有一个能够染红欧洲的强大苏维埃俄国,才能让协约国同意德国和奥地利的合并。您是军事上的专家,那么就应当理解,辉煌的胜利和冒险精神是分不开的。   当然,我们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最终决定的权力还是在于您。不过我认为,此种决定的权力不会在您手中停留的太久。当时机错过之后,决定德国命运的权力就将转移到协约国手中了。”   这个晚上对于霍夫曼和斯大林来说,都是一个难以入睡的漫长夜晚。虽然当晚两人并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但是第二天早上再度会面后,斯大林终于还是向霍夫曼表示,如果德国愿意把西乌克兰也交给俄国,那么他就愿意在立陶宛和波兰问题上做出让步。   早上10点21分,霍夫曼和斯大林草签了协议。协议中约定:再接下来的一周内,德国将会先把东乌克兰交给苏俄;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德军从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撤退;11月底之前,德军从白罗斯和西乌克兰地区撤离。   苏维埃俄国则向德国承诺,停下以上地区的游击队活动,并同意德军带走愿意跟随德军撤退的人员,对于中国和德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提供方便。   德国和俄国一致同意,立陶宛、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地区都应当享有独立建国的权力,在未得到对方同意之前,两国都不对以上地区采取合并行动。俄国对于德国同奥地利地区的合并不采取反对行动,德国对俄国对摩尔多瓦的主权不表示异议。   在政治上,苏俄支持德国同协约国缔结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条约,对于德国是否保留君主制不持反对意见。俄共布不支持德国境内的颠覆君主制的政治运动,但也不会干涉德国民众自发的革命行动。而德国则承诺,德国领土上不会建立协约国用以发起向苏维埃俄国进攻的基地,德国也不会派出军队或其他人员协助协约国军队干涉俄国革命。   斯大林和霍夫曼签署协约的时候,意大利战线上的协约国军队发起了对奥匈帝国的最后一击。总数高达110万人的意大利方面军从全线向奥军发起了进攻,在这次进攻中意大利军采取了飞机协同作战的战术,低空飞行的意大利飞机给奥军的预备队及炮兵阵地给予了重大打击。   至于基辅这边,签完协议后的斯大林下午就迫不及待的返回莫斯科去了,和德国人的谈判只是战斗的一部分,说服党内同志接受这份协议则是战斗的另一部分。   当然,斯大林认为除了托洛茨基等少数人之外,大多数党内同志是会接受这份协议的,即便是同德国人开战,他们也未必能够拿到比这更好的条件了。重要的是,如果利用战争夺取这些地方,并不能让人民委员会获得多少荣誉,毕竟现在人民委员会手中的部队并不多,真要向德国人开战,主要还是要依赖地方上的军队,打赢了也是地方军队的功勋。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人民委员会将会获得最大的荣誉,而凭借着这一巨大荣誉,人民委员会将极大的增强对于乌克兰、白罗斯、拉脱维亚等地区的地区苏维埃的领导权力。   因此在临上火车之前,斯大林还不忘向宋云桐、朱和中道谢道,“如果不是你们的从中斡旋,人民委员会想要收回以上这些地区,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俄共布不会忘记中国同志带给我们的帮助的。”   宋云桐此时却要慎重的多,他并没有为谈判的成果洋洋得意,反而向斯大林提醒道:“德国方面签署这份协定并不是出于本意,他们只是为了想要逃避战败的责任而采取的暂时策略。俄国同志应当小心为上,切不可完全的信任协议。”   斯大林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当然应当如此,帝国主义不过是想要利用我们而已,不过我们会好好的给德国人上一课的。今天就到这里吧,等你们回到莫斯科的时候,我们到时再聊……”   25日一早,宋云桐和朱和中也被霍夫曼送上了前往柏林的火车,他将会在这里处理德军撤离的事务,还需要清理掉某些有可能阻碍德军同红军进行交接的人员。   不过在送两人上车时,霍夫曼还是有些疑惑的向两人问道:“仅仅把几片土地交还给俄国,真的能够让协约国对我国做出退让吗?吴的后续计划是什么,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宋云桐向着朱和中微微颔首,朱和中这才开口说道:“吴川主席也认为,这样的局势只能令协约国有所忌惮,但未必会让他们对德国做出退让。所以,接下来的关键还是,要让美国站到德国一边。”   霍夫曼沉吟了好久,才继续问道:“让美国站到我们这边来,过去几年里我们一直在尝试,但是一直都没有获得成果,吴川打算怎么做到这一点?”   朱和中沉默了数秒才说道:“吴川主席也做不到这一点,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贵国的皇帝陛下,我们只是把吴川主席的话语传递给贵国皇帝而已。”   霍夫曼终于闭嘴不问了,他向着两人握手送别道:“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福尔贝克和沙赫特会在柏林迎接你们,他们会送你们去见皇帝陛下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10月25日,也就是宋云桐、朱和中登上火车向着华沙而去的那一天下午,在大坂炮兵工厂的西侧的大坂城城郭上,许多人都站在那里昂首看着西北方向的天空。   幕府时代被称之为天下三大名城之一的大坂城,在大正时代其实只是一处被废弃的古城。这座丰臣幕府的居城辉煌于丰臣秀吉时期,但是被德川家康所摧毁,之后德川幕府又在丰臣居城的遗址重建了德川家的大坂城,以令天下忘记丰臣居城的辉煌。   不过到了幕末,倒幕军在这里和幕府军交锋,将大坂城内的建筑几乎全部烧毁,而明治政府也无意再花钱修建已经不适合于现在军事需要的日本城堡,于是就将此地废弃。于是江户时代的大坂城遗迹就剩下了两道石墙和内外两道护城河,由于乏人问津,使得大坂城内和城郭上长满了野草。   大坂城的西面到港口之间是最为热闹的市中心,过去的城下町现在已经取代了大坂城成为了大坂市的中心。而在大坂城的东面则是明治时期修建的大坂炮兵工厂,这里和东京的兵工厂就是日本陆军最为先进的兵器制作所了,能与它们齐名的也就只有广岛和长崎的海军造船厂了。   不过今日能够登上城郭的却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不是大坂市的头面人物,就是军方或和军方有关系的人员。毕竟这座大坂城现在可算是陆军的财产,且登上城郭后大坂炮兵工厂的全貌也一览无余了,所以平日里是不允许平民进入大坂城遗址的。   而今次破例让这么多人站在城郭上,自然不是为了让民间人士上来观赏大坂市秋天的美景的,虽然这个日子登高望远确实是个不错的季节。他们今天要等待的,是一艘来自大陆的飞机。   1910年12月19日,日野熊藏步兵大尉、德川好敏工兵大尉在东京代代木练兵场分别驾驶一架飞机升空飞行,是为日本第一次看到飞机升空。这固然给日本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惊,但是在青岛海战中日本飞机被中国飞机所击落,还导致了和田秀慧海军大尉、藤濑胜中尉、大崎教信中尉三名飞行员的死亡,则更是给了日本人一个重大打击。   在普通的日本人看来,战胜了俄国的日本是一个已经领先于中国的先进国家了,而这样一个先进国居然在新式的飞行器上落后于中国,这是不可容忍的耻辱。在日本人的潜意识里,在新式武器上的落后就有可能造成下一次作战时的失利,就好比日中两国都引进了新式的军舰,但是中国领先一时就放松的让日本赶了上来,结果就造成了日清战争的大失败,日本自然不能吃中国人吃过的亏。   但是普通的日本人只知道要引进先进的飞机,对于各国的飞机究竟先进在什么地方,完全没有概念。毕竟1910年日野熊藏步兵大尉、德川好敏工兵大尉引进的双翼飞机,其实是相当的简陋的,两架飞机也就是做到了升空这样一个动作而已。   因此这次听说中国人要驾驶飞机从大陆直接飞到大坂,大家不免都好奇的过来围观了。除了那些能够站上城郭的头面人物,更多的大坂市民和得到消息从外地赶来的有闲人士,此时正围着大坂城和炮兵工厂之间空出的降落场,等待着看稀罕呢。   站在大坂城郭东北角的一群穿着陆军军服的军人,看着城下那些看热闹的市民,不免就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要是中国人的飞机掉进了大海,他们今天可就丢脸丢大了啊。”   站在墙边的日野熊藏中佐看了一眼同僚,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这次中国人的飞机是从哈尔滨起飞,然后中途不降落的抵达日本。如果他们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中国人的飞机已经可以直接飞到东京了。与其期待中国人的飞机掉进大海,倒不如想一想,假如中国人用来当做民用飞机都能跨越大陆和日本列岛之间的大海了,那么他们的军用飞机的性能又到达了什么程度,日本该拿什么去对付这些可以随时抵达我国领土的飞机?”   长泽贤二郎中佐也点了点头赞同的附和道:“是啊,据说中国的飞行联队已经有将近20个了,他们一个飞行联队抵得上我们陆军3个航空大队,而我们一共也才组建了7个航空大队,再加上飞机性能的差异,要是双方发生空战,局面简直是不堪设想。”   不管是日野熊藏还是长泽贤二郎,都是陆军派出国外学习飞机驾驶和制作的,他们自然对于中日飞行器上的技术差距要比这些没有出国过的后辈了解的更多。   只是有人并不大相信,中国的飞机能够比日本的先进到什么地方去,他们一向都是认为海军的航空人员技术太差,才会在青岛空战中损失惨重。因此便有人不大服气的说道:“中国人制造飞机的技术再怎么出色也不可能超过法国太多吧,飞机出现也就20年不到,中国人也不过是仰仗着美国和德国的技术,才能略微领先我们一点,他们总不可能把我们甩开超过20年的时间吧……”   在这群陆军军人南面约2、30米的地方,一群海军军人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北面的天空,和陆军中还有人质疑中国的飞机制造能力不同,海军对于中国飞机的性能并不怀疑,他们只担心另外的事情。   从海军中退役回家开设中岛飞机制造所的中岛之久平就患得患失的说道:“中国人制造的飞机真的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了吗?从哈尔滨到大坂,这要接近1400公里了吧?他们还要带上旅客和邮包飞过来,欧洲的飞机应该还做不到吧……”   只是站在中岛边上的山階宮武彦亲王却兴奋的说道:“如果中国的飞机真的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从日本飞往台湾也就可能了,甚至我们还可以直接跨越太平洋飞到美洲去,这简直就是奇迹。要是今次真的成功的话,我们应该向他们购买几架飞机才行。”   其他海军军官们看了这位六期航空兵一眼,明智的保持了沉默。他们可没有这位年青的亲王这么乐观,如果中国人肯出卖这种所谓的民用飞机的话,那么就证明他们手中还有更加出色的军用飞机,这对于日本来说就是一个灾难。要是日本和中国开战,中国的飞机把炸弹丢到东京的皇居去,那么他们这些军人该怎么办?   作为海军航空学校教官的金子养三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道:“现在快5点了吧,也不知道他们在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大坂,要不然就得要找地方迫降了。”   金子养三的话音还没落下,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嗡嗡”声,一开始很是轻微,但熟悉飞机的军官很快就转头向着天空搜索了起来。很快山階宮武彦亲王就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点兴奋的喊道:“在哪,在哪,我看到了。中国人果然做到了。”   听着年青的亲王忘乎所以的欢呼,金子养三的脸色却大变的朝着城郭下方的空场地看了许久,那里安置着中国人设置的无线电发报装置。他有些木然的对着身边的梅北兼彦说道:“看起来,中国人不仅在飞机上领先了我们,在引导飞机定位的技术上也超过了我们。”   梅北兼彦盯着天空中越来越清晰的飞机身影,一刻都没舍得把目光移开,之后他答非所问的向金子养三说道:“真美,你看中国人的飞机越来越精致了,他们居然采取的是单翼……”   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吉田茂从飞机上走下来,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腿还有些发软,都没有在意周边的大坂市民对自己的挥手。吉田茂第一次了解到,这世界上还有比轮船更为颠簸的交通工具。   但是等他站稳了脚步之后,他终于确定在花费了11小时44分钟之后,他从哈尔滨回到了自己的祖国,这可真是一个惊人的速度。要是以其他方式往来两地,至少也要70-80个小时。不过和其他的交通工具相比,飞机的运载量未免太少了,一架次飞机也只能载4个人和一个200公斤的邮包,但是却需要2名飞行员和一名领航员兼电报员。   不过大坂市民显然没有吉田茂考虑的这么深远,能够看到这样一架把人带上天空的飞行器,简直就是神物啊。他们围绕着草坪上的飞机指指点点,都有些忘记了现在正在肆虐日本的流行感冒了。   远在东京的原敬、山县等人很快就受到了中国飞机安然降落在大坂的消息,原敬对着身边的外相内田说道:“看起来中国人给了我们一个委婉的警告,如果我们还要继续和他们对抗下去的话,那么日本列岛已经不再是安全的了。”   内田外相沉默了许久才软弱的说道:“中国人未必有这么多飞机吧。我们可以向英国和法国进口一批防空武器,据说在欧洲战场上,英法的防空武器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原敬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我们应该安装在什么地方?东京?京都?大坂?还是广岛、长崎?日本这么大的地方,难道我们要每一处地方都设立防空武器吗?要是让中国人把一颗炸弹丢在了东京,甚至是那里,我们该如何向国民交代?”   内田长吐了一口气,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可如果我们先向中国人低头了,那么接下来战后对同盟国的战利品划分,英法恐怕就不会给我们特别的照顾了。在美国人的支持下,中国人在战后的话语权将会超过我国。”   原敬看着窗外明亮的月色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我们现在承担不起和中国交恶的后果,一旦中国人的炸弹能够丢到日本本土,那么台湾和朝鲜都不会再对帝国有什么畏惧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消化掉这两个地区,然后抓紧时间建设本土的飞机制造业。   中国人不是说过,他们愿意向我们出售民用飞机的么,你去同三菱谈一谈,让他们投资建立大日本航空公司,从中国人那里购买飞机,然后抓紧复制。我可不希望,有一天中国人的轰炸机飞到我们头上时,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们头上丢炸弹……”   内田迫不得已的接受了原敬对于外务省的指导意见,就在日本在对华政策上脱离同英法协调的立场时。澳大利亚的黑德兰港通往皮尔巴拉地区的铁路放下了第一根枕木,从西伯利亚铁路的博尔贾至巴音图门的236公里的货运支线也刚好铺好了最后一根铁轨,库伦向北的铁路也修到了达尔汗。   而叶声率领的部队顺着俄国在上个世纪建立的新西伯利亚堡垒线的北段,从斜米巴拉金斯克南下,把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帕布什、科帕尔堡、维尔内(阿拉木图)等地都纳入了控制。   原本还待在伊犁城和伊犁镇守使杨飞霞争夺对伊犁控制权的吴佩孚,不得不匆匆赶去了维尔内,向叶声去汇报自己入新疆之后的工作去了。   吴佩孚此时也是不得不动起来了,原本他以为共和党只是用后勤和大义的名分约束自己,他可真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从西伯利亚铁路过来。虽说现在的俄国内斗的厉害,但哪怕是这样内斗的俄国,以杨增新为首的新疆军政官员也是不敢惹的。   而吴佩孚虽然觉得自己的军队未必不如那些俄国的残兵败将,但是他的部队到底是从内地带来的,打一个就少一个,自然是不愿意为了杨增新、杨飞霞这些人去当抵挡俄国人的挡箭牌的。没了手下的人马,杨增新、杨飞霞这些人哪里还会对他客气。   新疆虽然人口才200余万,且汉人只占了十分之三都不到,但是这里的派系之复杂,还要超过内地。杨增新代表的陕甘派,杨飞霞这些云南讲武堂出身的军官,还有樊耀南为代表的两湖派,这还没算上少数民族的各方势力。   因此吴佩孚虽然掌握着新疆第一的武力,却也还是行事谨慎,没敢立刻对一方势力下手。只是他还在考虑要先对谁下手,这边革命委员会的军队却已经杀过来了。而且一过来就先震慑住了新疆边界的俄国人,这个时候吴佩孚自然也就没什么脾气了。   既然革命委员会能够震慑住俄国人,那么想要对付他就更加没什么问题了。事实上听说革命委员会拿下了维尔内之后,他手下的士兵就是一片欢呼声,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再是被革命委员会所抛弃的牺牲品,而是为国戍边的正规军了。   吴佩孚能够理解这些士兵们的心情,虽然有共和党派出的政委的鼓励,但是跑这么远来戍边,官兵们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认为是不是革命委员会想把他们丢在边疆自生自灭,以此消灭他们这支部队。但是在听到了国民革命军比他们跑的更远时,他们的心里顿时也就安心了。   军心既然已经安定下来,吴佩孚自然不敢对节制自己的上司有所怠慢,哪怕对方的年纪要比他小。而和他想法差不多的还有伊犁镇守使杨飞霞,云南讲武堂的军官们原本是杨增新邀请入疆的,但是在他们人数渐渐增加之后,杨增新却又开始打压他们了,杨飞霞自然是想要找个靠山的,而能靠上共和党就更好了。   于是过去一个月内还勾心斗角的两人,在赶往维尔内的路上,反而关系缓和了许多。伊宁到阿拉木图不到400公里,约4天的路程,不过两人带着随从3天内就赶到了。   叶声很快就接见了两人,在一间俄式的木屋内,看着地图的叶声听到脚步声后就抬起了头,听了两人的自我介绍后就快速的说道:“我把你们两人叫来,其实就想问一问你们两人,你们谁愿意过来驻扎阿拉木图,就是这里,今后这里不叫维尔内了。”   吴佩孚和杨飞霞都有些吃惊,杨飞霞下意识的问道:“可这里不是已经是俄人的领地了吗?我们出兵驻扎此地会不会引起外交纠纷?是不是要向中央请示一下?”   叶声把视线转向了吴佩孚问道:“吴旅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吴佩孚眨了眨眼后回道:“我部调防此地倒是没什么,可是叶参谋长能否给予明确的任务,我们是要占住此地,还是就维护此地的安全?”   叶声深深的看了吴佩孚一眼,方才沉稳的说道:“保证此地的安全,不许任何武装分子越过阿拉木图-巴尔喀什湖以东。另外,我们将会推动从斜米到阿拉木图到伊犁的铁路建设,因此这里恐怕今后还有建立工人的宿营地,你能做到吗?”   吴佩孚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便干脆的说道:“下官服从命令。”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从基辅到波兰的旅程对于朱和中、宋云桐来说并不轻松,反对德国的乌克兰农民起义军让他们的火车在路上停下了数次。而进入波兰境内后也遇到了一次波兰独立游击队对铁路的袭击,从而导致了他们延迟了将近八个小时才抵达华沙。   虽然有着霍夫曼的安排,但是如何从华沙前往柏林也还是一个问题,因为华沙到波兹南之间的170英里并没有修筑铁路,这是战前德俄两国对峙造成的后遗症。   朱和中和宋云桐商议之后,决定让随员们乘坐汽车前往波兹南,而他们两人乘坐第二天的军用轰炸机前往波兹南。之所以两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华沙的气氛非常的不好,接待他们的德国军官是之前前往中国的顾问团的一员,因此他对于朱和中并没有什么防备,顺口就告诉了他现在华沙的情况。   随着同盟国的失败成为定局,波兰的民族主义者就开始活跃了起来。在法国巴黎建立的波兰国家委员会,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在报纸上讨论战后波兰复国的问题了。这个1917年创办的波兰独立组织受到了法国人的强力支持,而在1918年也获得了英国和美国的认可,也就是说协约国已经同意在战后恢复波兰这个国家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波兰的边界线在什么地方。   支持波兰复国的并不仅仅只有波兰国家委员会,现在于西线参战的海外波兰人组成的“蓝军“和波兰境内的各地反对德国的游击队,甚至于协助德国作战的波兰军队里,都有着广泛的想要恢复民族独立的声音。   1916年为了争取广义上的3200万波兰人支持同盟国,德奥联合发布了“11月5日法案”,承诺在战后建立一个君主制的波兰国家。德国人的想法是建立一个较小的波兰议会王国,这即可以拉拢波兰人,又不会为德国在东方树立一个强敌。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德国即将面临失败,波兰人现在要求民族独立,就让德国人有些进退两难了。现在同意波兰民族的独立,显然对方是不可能满足于那个“小波兰”的方案的,而如果不同意波兰民族独立的要求,那么就会为德国树立一个东方的大敌,而令协约国获得更好的机会了。   得知了波兰问题的复杂性之后,朱和中和宋云桐就认为他们应当尽快的赶到柏林,防止德国人突然的崩溃。假如德国无法控制住波兰,那么之前苏维埃俄国同德国达成的协议显然是无法执行下去的,因为一个独立的波兰民族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协定。   德国的军用轰炸机虽然乘坐的并不舒服,但是飞机确实很结实,朱和中不得不承认德国人的工业水准要比革命委员会高的多,虽然他们已经依赖俄国和美国工程师的技术全力以赴了,但是依然不及一边作战一边设计飞机的德国人。   1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波兹南的飞机场,两人的随员和行李乘坐的汽车此时大约才开出华沙郊区吧。27日10点30分,朱和中、宋云桐在一名德军上尉的护送下登上了前往柏林的火车,这一位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陌生人,因此三人坐在包厢内几乎没有什么交谈。   在德国留学的朱和中再一次踏上德国的土地,他顿时发觉现在的德国和他印象里的德国似乎有了很大的偏差,其中最明显的差异就是,铁路沿线的村庄和他们停留的沿线站点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几乎看不到多少旅行者,田野中倒是多了不少人,看着这些人的穿着都不像是农民,而他们待在田野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寻农民收获遗留下来的粮食,这在过去的德国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4个小时之后,火车在腓特烈街车站停了下来,站台上并没有什么人,因此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福尔贝克和沙赫特。福尔贝克上前欢迎了两人,并安排了陪同他们前来柏林的军官。   另一位,则在福尔贝克之后,向着宋云桐伸手说道:“虽然欢迎你们来柏林,但是这可不是访问这座城市的适当时机。”   看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的沙赫特,宋云桐和他握了握手后说道:“我们来就是希望能够改变成适当的时机,吴川主席让我带来了对于您和德国银行界及企业界的问候,如果您能抽出一点时间来的话。”   听完了朱和中的翻译,沙赫特有些意外的看了宋云桐一眼,他认为两人来的不是时候,其实是心里话。因为德国的银行家们正在忙于计算,德国投降后协约国大约会提出多高的赔款要求,而德国最多能够支付多高的赔款而不至于经济崩溃。   虽然皇帝陛下还赖在宝座上不肯下来,但是德国的银行家们已经在计算这位皇帝的退位时间了,他们寄希望协约国能够因为威廉二世的退位给德国留下一点体面,从而给德国留下复兴的机会。   沙赫特之所以会出现在站台上,不是他想听中国人说什么,他并不认为现在的中国有资格插手欧洲的事务,当然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中国在东方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力,但这也不足以让他站在这里。能够让他站在这里迎接中国人的,是因为德国在战后的复兴离不开中国。   当德国的银行家们开始计算战败对于德国的损失,首先要去掉的就是德国在海外的殖民地,其次则是德国在协约国的各项投资。战前德国在海外的投资超过270亿马克,仅仅在中国就投下了30多亿马克,但是现在除了中国、南美等少数地方外,其他地区的投资显然是都要泡汤了。   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协助下,德国在全球的一部分资金转入到了中国,但是也不会超过40亿马克,也就是说光是德国海外投资的损失,就至少在150亿马克以上,主要是非洲、土耳其、近东等地区的损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德国现有的资金进行精确的计算,在保证了德国复建的资金后,再给协约国制定一个适当的赔偿还款计划,就成为了银行家们头等重要的大事。而保存了德国海外最多投资且拥有着大量自然资源、人口的中国,就成为了德国经济界不能忽视的对象。   所以,沙赫特站在这里等候中国人,正是为了向那位远在中国的强力人士表示友好,为战后德国和中国的经济正常化打下基础。他本想着在场面上应付一下,然后就要回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但是宋云桐的带来的问候,使得沙赫特不得做出退让,他迟疑了数秒后便说道:“或者我可以替你们安排在柏林的住所,然后我们一起喝一个下午茶?”   送走了军官的福尔贝克走回他们身边,听到这话立刻出声道:“陛下已经安排好了,他在阿德隆饭店的套房将给两位安顿,不过陛下原本以为你们要半夜才到,他的意思是你们应当尽快赶去斯巴。”   朱和中同宋云桐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微笑着对福尔贝克说道:“我们也非常希望立刻赶去斯巴晋见陛下,但是吴川主席托我们带给陛下的礼物还没有到,我们希望能够在柏林停留一晚,然后带着礼物一起走。”   福尔贝克意识到朱和中两人大约并不是等待礼物,但他还是做出了让步,毕竟就眼下这个时间,他们早一天迟一天去见陛下,其实都没有多大的意义。此时的福尔贝克并不清楚,霍夫曼和斯大林签署的协定,他只是按照皇帝的要求,要把中国客人送往最高司令部的驻地去。   见福尔贝克没有继续反对,沙赫特便开口说道:“那么我们就去阿德隆饭店喝个下午茶好了,那里应该还有真正的茶叶和咖啡……”   从车站前往阿德隆饭店还有点距离,因此他们上了两辆四轮马车。同朱和中在沿线城镇看到的萧条市面不同,柏林则处于一种反差极大的状态。   腓特烈街车站相邻的是柏林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因此他们的马车经过街道时,还是能够看到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和女士们在逛着奢侈品商店,一如战前的生活。但是跟在这些绅士、女士身后的则是成群的衣衫褴褛的男孩和女孩们,这是战前所看不到的景象。   听着巡街的警察们呵斥着这些流浪儿童不得纠缠行人和围住商铺门口的声音,朱和中忍不住就有一种不适,他最终还是关上了车厢上的窗户。和他同坐一辆马车的福尔贝克有些麻木的说道:“这场战争已经没有荣誉可言了,英国人就是想要通过饿死德国的平民来赢得胜利,他们赢了。你们难道还打算让这样残酷的战争继续下去吗?”   朱和中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不,我们是来结束战争的,只不过我们希望这场战争结束的方式,应当有利于世界的和平,而不是球赛的中场休息。”   福尔贝克转头瞧了他一眼,方才摇着头叹息的说道:“威尔逊总统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看他未必能够履行自己的诺言,我们现在只能等待上帝的裁决。”   朱和中欲言又止,最终他保持了沉默,他心里其实很想回上一句,“我们中国人并不信上帝。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就不会被开启。”   1907年建成,面向巴黎广场和菩提树下大街,和勃兰登堡门相对的六层宫殿式建筑,阿德隆饭店饭店确实无损于它的盛名,哪怕是在这样可怕的战争中。   在酒店经理殷勤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顶层的豪华套间,这间客厅可以同时看到巴黎广场和菩提树下大街,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宋云桐觉得这里确实是一个令人放松的地方。也难怪威廉二世放着市中心的皇宫不住,反而在这里订了一间长期套房。   酒店经理送上了精美的茶点和咖啡便退出了房间,客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沙赫特拿起咖啡也不加糖和奶,就这么喝了一大口,顿时感觉精神振奋了不少,哪怕是他现在也很难时时喝到真正的咖啡了,大多数时候喝的是代用咖啡,菊苣和橡子炒焦磨成的粉末,除了焦苦的味道之外,一无是处。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谈一谈,吴托您带来的问候了。”   “啊,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向您请教一个问题,现在的德国还有多少黄金?”   沙赫特端着咖啡有些愕然的看了宋云桐数秒,这才有些不舒服的勉强回道:“德国的黄金确实不多了,但是只要战争结束,恢复了国际贸易,我相信以德国的技术和工业,我们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宋云桐却不紧不慢的说道:“沙赫特先生,您是金融方面的专家,革命委员会的金融系统建立,得到了您很大的指点,因此我也不妨和您直言不讳的说实话。   您刚刚说的就是天方夜谭,作为一个战败国,德国必然会失去自己的国际商船队和海外殖民地。也就是说,从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开始,德国从海外进口的任何资源都必须掏出黄金去购买,而不是你们自己印刷的纸币。   当然,假如协约国不向德国索要战争赔偿的话,我认为以德国的工业实力和技术,还是能够通过向外出口工业品换回海外的原物料的,至少我国就很乐意购买贵国的工业品。   但是,协约国不可能不向德国索要战争赔偿,他们将会榨干德国人口袋中残存的每一块金币,甚至于还要拿走德国工厂内的机器和德国本土的资源。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根本无力向海外出口什么工业品,自然也进口不了什么原物料。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一些数据,战前德国植物油的六分之五,牛乳的一半,蛋类的三分之一需要进口。而在粮食方面,扣除每年出口的粮食数量,你们每年至少要进口100万吨以上的粮食才能满足国内的需要,而这还是建立在贵国发达的化肥事业上的。一旦战后协约国拆走了那些机器,损失的将不仅仅是化肥的产能,还有贵国的粮食产能。   所以,在当前的国际金本位制度下,贵国的投降不仅仅是一个灾难,而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吴川主席的问候就是,德国的金融界难道真的打算成为英国和美国银行家的奴隶了吗?或者说,德国的企业家们真的打算把自己的脑袋放在断头台上,去期待英美银行家的善心了?”   沙赫特一脸木然,但是坐在他身边的福尔贝克已经忍耐不住了,他转头盯着身边的银行家冷冷的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假如协约国提出赔偿要求,德国的经济就会垮台?”   沙赫特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吴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形,可协约国没必要把德国往死里逼,失去了德国对于国际贸易的参与,他们自己也会受到损失的。我们可以说服英国人和美国人的……”   福尔贝克忍不住就打断了他说道:“那么就应该先说服英国人和美国人之后放下武器,而不是先放下武器再试图去说服他们……”   看到两名德国人自己先吵闹了起来,看起来谈话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朱和中在宋云桐的暗示下站了起来邀请福尔贝克去外边抽只烟,让大家先冷静一下。   在套房的另一个房间,朱和中递给福尔贝克一支香烟,看着他稍稍有些冷静下来之后,这才慢吞吞的向他问道:“您对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党怎么看?”   福尔贝克皱着眉头说道:“他们只会破坏传统和毁灭一切美好的事物,我不会容许他们出现在德国。”   朱和中笑了笑道:“如果他们能够拯救德国呢?”   福尔贝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您是什么意思?”   朱和中语气平和的说道:“据我所知,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目标是解放全人类,让全世界的劳工阶级联合起来。在当下的情况下,各国的劳工阶级都是支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的,不管是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虽然朱和中这个会德语的翻译离开了,但是宋云桐很快就用不怎么熟练的英文和沙赫特继续聊了下去,“博士,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明白,如果中国、俄国和德国能够建立起一个摒弃金本位的贸易圈子,那么德国不仅不会再受到英美法银行家们的遏制,还能不受限制的扩大德国的生产能力,因为当前制约德国生产能力的不是技术和资源,而是国际金本位制度……”   虽然宋云桐的英文很糟糕,但是沙赫特却听的很是认真,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改变对于德国应该尽快投降的想法,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中国人说的相当正确。事实上在这场战争中他和一部分德国经济界的人士已经开始有所认识,那就是生产能力和黄金其实并没什么关系,只和工人的数量、充足的原料和管理者的计划有关。   原本认为应当尽快和协约国妥协,避免德国落入布尔什维克者手中的沙赫特,第一次有些不确定起来了。他沉吟了许久后说道:“您给出的建议,确实很让人难以拒绝,但我还需要时间考虑,而且我对于那些布尔什维克难以信任。您知道的,他们已经毁了俄国,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接着毁灭德国。啊,我都忘记了,我今天下午还有别的约会。抱歉,我想我现在要先离开了。”   宋云桐并没有挽留他,他起身和沙赫特握手告别后说道:“我很期待下次和您的再见面。不过还请允许我提醒您:德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中国、俄国、德国的合作对于三方都是有好处的,而且德国将会获得最大的好处,我真诚的希望您认真的考虑这一问题……”   就在沙赫特向宋云桐告辞的时候,另外一间房间里的朱和中正向福尔贝克指出道,“……我不认为贵国能够说服协约国各方放德国一马,我倒是认为,让各国的劳工阶级去说服本国的政府放弃割地赔款,也许还要更加的简单一些。”   福尔贝克的立场终于有些摇摆不定了起来,他虽然痛恨布尔什维克主义,但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协约国的军靴踏上德国,并对德国为所欲为。   不过和沙赫特一样,福尔贝克也不是能够那么轻易的被朱和中说服的,在听到沙赫特预备告辞离去后,他随即也找了个借口告辞下楼了。   站在套房门口目送两人上了电梯离开,朱和中忍不住就对着宋云桐问道:“你觉得他们究竟会不会接受吴川主席的建议?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人似乎都在逃避我们的建议?”   宋云桐伸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说道:“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这样他们还要把对付俄共布放在首位,那么只能说,阶级仇恨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算了,我要去洗个澡,然后小睡一会,你要不先去打电话吧。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朱和中在宋云桐的提醒下也赶紧走进了客厅,拿起了放在角落柜子上的电话,他对着话筒用力的说道:“请帮我接……”   朱和中拨打的电话是斯大林给的,是独立社会民主党党主席哈泽的办公室电话,通过哈泽他们就能联系上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这些社会主义者。   在当前的德国,旧的君主制度已经濒临瓦解了,巴登亲王马克斯接受首相职务后,就按照威尔逊总统的要求进行了宪法改革,准备把德国导向资产阶级共和国的道路。这个过渡政府通过了两道最要紧的法令,一条是对公投方式进行了改革,以确保社会主义者不能煽动民众进行公投;另一条则是废除了普鲁士的三级表决制,让内阁对议会负责,军队不再受到皇权的控制,而是服从于民选的政府。   当然,后一条因为威廉皇帝不肯退位,因此德国军队的指挥权并没有转移给帝国政府。但是巴登亲王已经做好了把帝国政府权力移交给社会民主党党主席艾伯特的准备,因为在亲王眼中当下只有社民党才能压制住工人运动,从而抵抗住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发动的革命。   在各地工人不断罢工游行的时期,在工人中拥有着莫大影响力的社会民主党固然是当前德国政坛上最有影响力的组织,但是反对社会民主党右倾主义的无产阶级左翼政治力量也不是没有群众支持的。   只不过德国无产阶级左翼分成了三块,一块是从社民党退出党员重建的独立社会民主党,以哈泽为首领;一块是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佛朗茨·梅林和利奥·约吉歇斯领导的斯巴达克同盟;还有一块则是拉狄克、博尔夏特领导的德国国际社会主义者,是革命且反战的左派。   这三股力量主要还是团结在了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身边,但他们的革命道路其实是不一致的。独立社会民主党是看到战争已经不可能获得胜利了,才开始反对战争的,这和坚持列宁路线的拉狄克等国际主义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于斯巴达克同盟的精神领袖罗莎·卢森堡,虽然反对战争,但却曾经写过一本小册子为社会民主党投票支持战争进行了辩解,这本小册子遭到了列宁的猛烈批评。   所以,德国社会主义的领袖罗莎·卢森堡,并不是一个列宁主义者,她主张国家的利益在阶级的利益之上,否定了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存在,认为无产阶级应当在接受教育后自发的投身于革命,而不是被一群挑选出来的革命家强迫的组织起来进行革命。   不过,现在罗莎·卢森堡还被关在布累斯劳监狱里,朱和中只能先通过哈泽同李卜克内西联系上,看看能不能说服对方配合他们的行动。在电话中哈泽一开始有些意外,但还是表示会尽力邀请李卜克内西在晚餐后过来。   朱和中放下电话后也干脆去了自己的卧室小睡了一会,当他被宋云桐叫醒的时候,外面的巴黎广场已经亮起了路灯。两人去了一楼的餐厅点了简单的套餐,等他们返回楼上时,就看到了走廊上站着两名德国人。   朱和中快走了几步,然后在他们面前停下问道:“哈泽先生?”   左边的德国人看着他说道:“是,我就是哈泽,您就是下午给我打电话的那位吗?”   朱和中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两人邀请道:“那么我们进房间说话吧,很高兴见到两位,我是中国共和党的朱和中,这位是宋云桐。”   哈泽同年纪更轻一些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点头跟着两人进了房间。站在客厅沙发边上的朱和中向着哈泽身边的德国人伸手问候道:“您是李卜克内西先生吗?”   李卜克内西和朱和中用力的握了握手,才认真的说道:“很高兴能够见到中国的同志,你们对俄国无产阶级的支持,我要表示感谢。”   朱和中请两人坐下,这才说道:“帮助俄国无产阶级就是帮助我们自己,毕竟不打倒俄国的帝国主义,中国人民也无法赢得自由。”   李卜克内西笑了笑,然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道你们这个时候来德国是为了什么?列宁同志现在怎么样了?他是否有什么话要你们带给我们?俄国国内的情况现在如何了,白卫军消灭的差不多了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朱和中只好说道:“列宁同志恢复的还不错,不过他不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他能够放下工作多一些静养的话,也许对他的健康更有好处。列宁同志并没有什么话让我们带来,至于俄国国内的情况,我只能说,无产阶级正一天天的好起来,而敌人正一天天的坏下去……”   朱和中轻描淡写的描述了一下俄国国内的情况,甚至都没有提及苏维埃俄国同德国签署的新边界条约。接着他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这么冒昧的邀请你们见面,因为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明天大概就要离开柏林了。所以我也长话短说了,现在你们所代表的德国社会主义党派,能否独立组织政府?”   坐在那里的哈泽有些愕然,而李卜克内西惊讶了数秒就恢复了正常问道:“为什么您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朱和中平静的说道:“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俄共布的同志每时每刻都在告诉我们,只要德国革命成功,那么欧洲各国就会发生连锁反应,欧洲的无产阶级就有可能先联合起来。所以,我们想知道,你们是否也是如此认为的?或者说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去建立一个德国无产阶级政府。”   李卜克内西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充满热情的说道:“现在我们还用不着考虑这个问题,当前对于德国的工人阶级来说,首先还是要先组织起来推翻这个发动了战争的反动政府,打到了这个反动政府解放了人民之后,自由的德国人民自然就能选出一个真正代表人民的政府……”   朱和中礼貌的听完了李卜克内西热情洋溢的演讲,这才客气的说道:“恕我直言,您的理想虽然是美好的,但是德国人民没有在现实中实现它的物质基础。   德国和俄国的环境是不同的,俄国革命是在沙皇军队彻底崩溃,且协约国军无法加以干涉的情况下,抓住了时机完成的。但是德国的军队现在依然是有组织的,虽然他们在西线出现了一些动摇,但是德军总参谋部依然控制着全德国的军队,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工人阶级去对抗有组织的暴力集团,这无疑是在自杀。   另外,当德国爆发革命的时候,已经腾出手来的协约国这一次是不可能再坐视不理的。请想一想吧,李卜克内西同志,普法战争时期,德国军队是怎么放纵法国资产阶级去镇压巴黎公社的,这一次也必然如此。”   哈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帝国主义是不可能放任柏林爆发革命的。”   但是李卜克内西还是坚持的说道:“不,只要工人阶级起来革命,我们就能把士兵们也煽动起来参加革命,至于帝国主义的干涉,这正好让德国人民团结起来。我们不可能对帝国主义做出让步,革命就是要流血牺牲的。”   朱和中感到有些头疼,他思考了片刻后再次向对方说道:“我们并不是建议你们向帝国主义做出让步,我们是希望德国的无产阶级能够准备的更加完善一些。是的,革命是需要流血牺牲,但是我们不应当让无产阶级的鲜血和牺牲变的更加有意义一些吗?斗争也是需要策略的。”   李卜克内西正试图说点什么,一旁的哈泽却不想破坏了谈话的气氛,先行开口说道:“那么能否请您说一说,德国的革命还需要做哪些准备?我们很乐意听一听中国同志的经验,毕竟你们已经赢得了胜利。”   朱和中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谈话的内容终于转回到了他想要的那条路上,因此他很快便说道:“我党的主席吴川同志说过,革命不仅仅在于破坏旧制度,更加重要的是在破坏旧制度之后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   而当前德国革命推翻德皇所领导的那个旧政府很简单,因为这个政府已经完全的失去了德国人民的支持,在国外他们也得不到任何支持。但是,在推翻了这个旧政府之后,德国是否会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的德国,我对此表示怀疑。因为德国的资产阶级并没有在战争中受到打击,而他们和协约国的资产阶级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你们所领导的革命也许会出现这样一个情况,你们轻而易举的发动工人阶级打倒了德皇,但是胜利果实却落在了德国的资本家手中。在这个时候,你们继续号召工人阶级去打倒这个资产阶级建立的政府的时候,工人阶级就会出现了分裂,因为工人阶级想要的是和平、工作和食物,而不是不断的流血牺牲。   资产阶级会用和平、工作和食物收买一部分工人,然后再动用军队镇压最革命的一部分工人阶级,而协约国的帝国主义会支持他们,因为他们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深恶痛绝。   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好好的想一想,你们打算如何建立革命成功后的新政府,然后给德国人民以和平、工作和食物,而不是继续让他们去同帝国主义的军队战斗……”   这场谈话一直延续到深夜,哈泽才同李卜克内西告辞离去,虽然李卜克内西直到最后还是坚持应当打倒德皇,但是朱和中已经能够听出,他的语气已经不是那么的坚决了。李卜克内西虽然没有被朱和中说服,但是他在离开前却表示自己会把朱和中的问题尽快的传递给监狱中的罗森堡,还留了个联系方式给朱和中。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福尔贝克已经过来敲响了两人的房门,然后带着他们安静的离开了阿德隆饭店,依旧在腓特烈街车站上车,不过这次他们是向着西线的最高司令部而去了。   做了一整天的火车,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辆马车将他们接到了威廉所在的行宫,当朱和中和宋云桐到达时,才发现皇帝已经为他们安排了一场宴会,不过出席的人员并不多,皇太子威廉、兴登堡元帅、格勒纳将军,还有皇帝自己。   这场宴会非常的沉闷,大家都在心不在焉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倒是朱和中和宋云桐的胃口不错,火车上的食物真不怎么样,而他们又不想兴师动众的打开自己携带的行李,于是就饿坏了。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道甜品上桌,兴登堡元帅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看着两名中国人说道:“我看过了霍夫曼将军发回的电文,但是我看不到这样的协议和停止这场战争有什么关联,协约国难道会因为我们把东欧的土地交给了俄国人,就停下进攻吗?我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一定会反对这份协定的。”   朱和中把兴登堡的话语翻译给了宋云桐,宋云桐于是也放下了刀叉,拿起了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这才说道:“元帅阁下,这份约定和停止战争是没什么关系,它只关系到战后德国的国际地位问题。至于让协约国军队停下进攻的脚步,这其实是贵国自己的问题,似乎和我们无关。”   皇太子威廉有些沉不住气的质问道:“您这么说恐怕不对吧,假如协约国军队攻入了德国,这份协定还有谁能去执行?”   宋云桐向着皇太子点头致意,这才接着说道:“那就想办法让协约国军队停下脚步,我相信以德国将军们的才智,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无需我们这些外国人插嘴。元帅阁下,您说呢?”   兴登堡注视了看了他许久,方才慢悠悠的说道:“德国的将军们当然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这里只是宴会,我倒是很想听听,那位吴究竟会采用什么方式让协约国的军队停下脚步。还是说,你们只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从德国身上捞取一些好处,其实并没有什么让德国获得和平的计划?”   宋云桐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德皇,果然对方被兴登堡说的有些坐卧不安了起来,他想了想便说道:“既然是宴会,那么我倒是可以说上两句,不过各位可不要过于当真。”   宋云桐特意停顿了一下,发觉其他人虽然装着不在意,却都安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了一次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这才故作平静的说道:“我来之前和吴川主席交谈时,曾经谈到过贵国现在的处境,我记得吴川主席是这么和我说的,想要让你的朋友依靠你,那么就应该加强你朋友的敌人。   协约国中能够成为德国朋友的,其实只有美国。而美国的对手并不是已经将要失败的德国,也不是元气大伤的法国,当然更不是英国人的小兄弟,所以美国的对手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美国海军当前有15艘超无畏舰,而英国是26艘,当然美国海军还有一个庞大的扩建计划,战后也许很快就会增加到和英国海军主力舰相当的数量,以英国在这场战争中消耗的国力,恐怕很难和美国海军展开造舰竞赛了。   这大约就是威尔逊总统最大的底气,也是美国想要在战后重新划分世界的勇气所在。因此这个时候德国向美国伸出友谊之手时,美国人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他们从投降的德国身上能够拿到更多的好处。   所以吴主席说,为了帮助美国人重新认识这个残酷的世界,让美国人知道德国友谊的可贵之处,德国应当把自己的公海舰队完整无缺的交给英国人,在这场战争结束前交给英国人……”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当朱和中把宋云桐的话语翻译完毕,宴席上却是一片死寂,皇太子一脸茫然和不可思议的看着两名中国人,皇帝威廉则是满脸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格勒纳将军怒气冲冲的看着宋云桐,而兴登堡元帅则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就在朱和中想着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闷而尴尬的气氛的时候,却见兴登堡元帅突然起身向着皇帝行礼告退道:“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非常感情您的宴请,不过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所以请陛下准许我先行告退。”   “奥,啊,您现在就要走?嗯,那么您请自便吧。”皇帝威廉有些语无伦次了,他这是被兴登堡突然的告退打乱了思路了,原本他还想着让对方探讨一下中国人提出建议的可行性的。   兴登堡并没有在意皇帝的慌乱,在得到皇帝的准许后他先是转身向着宋云桐两人微微颔首,接着就毫不留恋的朝着大门走去了。格勒纳将军见状也急忙起身向着皇帝行礼告退,然后就快速的跟上了元帅的步伐。   格勒纳将军心里其实是有着很多不解的,因此在两人走到了庭院内等待着马车的时候,他忍不住就向兴登堡元帅问道:“阁下,我们难道就这么离开吗?虽然中国人提出的建议完全不合理,但至少我们还是可以同他们就德奥合并及德、中、俄三国之间的合作问题进行讨论的。”   兴登堡看着前方的大门口连头也没转一下,便张口回复道:“中国人提出的建议确实不合理,所以我们应当赶紧回去把它改成合理的方案,总参谋部还没到解散的时候,我们还需要继续工作。我希望你回去之后,就英美军队退出战争的条件下,就我们的前线部队是否可以挡住法国人的单独进攻这一点,做出一个方案来。”   格勒纳将军有些惊讶的看着元帅的侧脸说道:“阁下,您难道真的认为,英国人拿到了我们的军舰,会不分给自己的盟友?哪怕是一头猪,也不可能做出这样不理智的行为。在即将赢得胜利的时候,背叛自己的盟友?”   兴登堡语气平淡的回道:“如果是其他东西,英国人还是能够保持足够的理智的,但是军舰不一样,这是唯一能够对不列颠造成威胁的东西。想一想吧,假设英国人拿到了我们的舰队,这个星球上哪个国家还能威胁到他们?想要让英国人交出军舰,这和让他们在战败投降书上签字一样困难。   再说了,是否把军舰交给英国人,这是陛下自己的决定,我们可什么都没说。我们现在只是在做一个准备而已,如果真的出现了英美退出战争的机会,那么我们就该毫不迟疑的抓住这个机会给法国人一个教训,从而为和平争取更好的条件……”   马车过来了,兴登堡脚步轻快的登上了马车,然后看着车厢外站在原地发愣的格勒纳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司令部吗?”   宴客厅内,两名德国军人的离开算是彻底的把宴席的气氛给搞砸了。因此虽然心里还藏着很多疑问,但是威廉皇帝还是邀请了宋云桐、朱和中去自己的私人书房继续交谈下去。   当四人走进了书房后,皇太子才把门关上,威廉已经按着一张沙发的靠背上向着宋云桐询问道:“把整只公海舰队送给英国人,这个计划是不是太那个了?您知道这支公海舰队花了我多少钱吗?”   宋云桐看着皇帝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的回道:“我虽然不知道这支舰队花了您多少钱,但我确定一件事,这支舰队花的钱,一定不及德国为这场战争花费的费用。”   威廉二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云桐了,确实,四年的战争让德国支出了将近800亿金马克的财富,这显然不是一支公海舰队能够相比的。   朱和中见皇帝还在犹豫不决,不由便提醒了他一句:“其实陛下您不必为此多伤神了,因为只要德国投降了,这支舰队也就轮不到您来考虑它们的去向了。”   威廉二世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却也没什么可反驳对方的,他很快就忽略了这点不快,转而向着两人问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道:“那么,把舰队送给英国人后,英国人就会接受德国保留君主制度吗?”   宋云桐思考了一下,便诚实的回答道:“按照我们的看法,英国人应当不会关心战后的德国采取什么政治制度,英国人只会关心,一个失去了威胁英国本土的德国,究竟能否抵挡住法国和俄国的进攻。这就是上个世纪以来,英国在欧洲执行的均势外交的基础。所以,能否保存君主制度,完全在于德国的人民是否支持您……”   威廉二世有些烦躁的打断了他说道:“现在德国人民正被那些布尔什维克和社会主义者煽动,想要让他们支持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嗯,如果我同俄国人签署了这份协定,那些布尔什维克是否会放弃反对我?”   宋云桐继续思考着,然后斟词酌句的说道:“布尔什维克恐怕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否则他们自己也将会被工人阶级所抛弃。”   威廉二世有些生气了,他盯着宋云桐说道:“你们向霍夫曼将军保证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宋云桐不疾不徐的回答道:“我们向霍夫曼将军保证的是,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革命委员会愿意为您提供庇护。并不是要保证您继续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我想现在谁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威廉二世恼火的说道:“我国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又是向俄国人让出土地,又是向英国人送出舰队,结果你们却什么都不能保证,这难道不是在开玩笑吗?”   面对威廉皇帝的怒气,宋云桐还是一脸心平气和的说道:“如果陛下您有更好的选择,那么完全可以不用顾及我们的提议。我们只是为了保持中德两国过去这些年来所形成的良好关系,所以才向您提出了一些建议,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陛下请您仔细的考虑一下吧,就我国和德国之间遥远的距离,我们对于德国又会有什么图谋呢?难道说,一个统一且强大的德国,会比一个分裂成无数邦国的德意志地区,带给我国更多的利益吗?”   威廉的怒气慢慢的消退下去了,他这时才反应了过来,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战前的中国,并不需要他给予什么了,或者说他也给予不了中国什么了,因为他甚至连自己还能否在战后保住皇帝的位置都不能确定。   随着这点虚火的退去,威廉顿时无力的坐了下来,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么,吴对于我现在的处境,到底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或者说,我应该怎么办,才能让德国人民不继续反对我?”   宋云桐和朱和中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陛下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到是可以试着为你分析下,您现在所处的困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威廉二世靠着椅子上注视着两人,然后微微颔首说道:“请说吧。”   宋云桐于是接着讲道:“您现在所处的困境就在于,不管是国内的民众还是国外的协约国一方,他们都希望您下台,然后终结霍亨索伦家族对于德国的统治。   协约国一方的理由很简单,除掉了霍亨索伦家族,德国也就失去了一个能够让各邦国联合起来的旗帜,这正是协约国削弱德国的手段之一。   至于德国民众对您的反动,情况就有些复杂了。一些贵族们反对您,是认为您已经无法带领德国继续走下去了;至于那些资产阶级反对您,一是为了迎合协约国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国内爆发布尔什维克的革命,他们希望用一个民主政府来平息工人阶级的不满。至于那些工人们反对您,是因为他们没有工作,没有积蓄,没有面包,也看不到希望。”   这大约是威廉二世自战争爆发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听取别人的意见,战争初期他的将军们不想向他汇报什么详细的战况,战争后期他已经不想听那些形势不利的报告了。当他真的静下心来,倒是很能听得进一些东西的,因此他不免有些沮丧的说道:“所以,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是吗?”   宋云桐沉吟了片刻后回道:“吴川主席曾经跟我说过,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也是等待出来的,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就算机会来临,您也抓不住它。”   威廉二世感觉自己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了,他直直的看着宋云桐说道:“您是说我还有机会?请您一口气说完吧。”   宋云桐沉默了数秒后说道:“这就和打仗一样,您不能一下子和所有的敌人交手,至少要一个个的去对付他们。虽然国内外都在反对您,但是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矛盾的。   比如,布尔什维克主义者不仅仅要打倒您,他们还要打倒本国的资本家和国外的帝国主义者。而德国的资本家则想着和国外的资本家联合起来,好镇压本国的无产阶级革命,而逼迫您下台,正是他们取信于外国资本家的第一步。   所以您看,至少在争取平等的和平条约而不是投降条约这一点上,您和布尔什维克们其实是站在相同的立场的。只要协约国能够接受一份平等的和平条约,那么您就可以向协约国方面提出保留德国的君主制度了。相反的是,假如德国签署的是一份不平等条约,那么您的退位就是不可更改的必然结果。”   一直站在父亲身后的皇太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朱和中忍不住插话道:“您是在开玩笑吗?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可是连沙皇都抓起来了,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德国保留君主制度。”   虽然有些不满于皇太子的插话,但是这个问题也是皇帝想要知道的,因此他紧紧的抿着嘴,没有出声训斥儿子。朱和中看了一眼宋云桐,就直言道:“这正是我们给出保证的原因,真的出现了那种结局,那么革命委员会可以邀请你们去中国定居,至少我们不会像英国人拒绝沙皇的请求那样,坐视陛下被囚禁。”   一旁的宋云桐听完了朱和中的翻译后,也跟着说道:“德国的布尔什维克当然不会同意德国把君主制度保存下去,但是至少我们已经可以把是否保留君主制度的问题延续到了和平之后去讨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陛下以一个战犯的不名誉方式退位。   另外,在这段争取来的时间里,陛下也可以在人民心目中改变一下形象,让德国人民了解,您并不是把他们推进战争深渊的罪魁祸首。比如,像公海舰队的移交,您完全可以向英国人提出,拿军舰交换粮食,或是让英国人接除对于德国的海上封锁……”   威廉二世决定要好好的考虑一下,于是宋云桐和朱和中暂时在附近的温泉疗养院住了下来,在这样的天气泡着温泉,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而宋云桐和朱和中也觉得,他们已经做完了吴川所交代的一切,接下来就要看德国人自己的决定和协约国的反应了。   威廉二世的决定要比两人想象的快一点,一方面是皇帝陛下此时已经找不到什么人商议了,大家都只等着他下决定;另一方面则是,11月1日上午,普鲁士内政大臣德鲁兹博士到达斯巴,他是来当面向威廉皇帝提出退位问题的,这是政府官员第一次正式的向威廉二世提出要求,此前只是在文书上暗示而已。   虽然在兴登堡和格勒纳将军的支持下,威廉二世拒绝了对方的请求。但是皇帝也意识到,如果他再不行动起来,政府那边可能就要发动一场政变来驱逐他下台了。   就在他赶跑了自己的内政大臣之后,威廉二世便亲自发电报给了海军司令官,要求他同英国海军方面取得联系,用粮食交换公海舰队的战列舰。之后,他还通过格勒纳将军从监狱里释放了罗森堡夫人,并要求将对方送来斯巴。   做完了这两件事后,他召见了宋云桐和朱和中,有气无力的向两人问道:“一定要选择布尔什维克吗?我应当如何才能让他们接受组织政府的命令?”   宋云桐向威廉点头致意后,方才认真的说道:“其他人一定会选择和协约国妥协,和协约国妥协则必然要出卖您。虽然布尔什维克反对君主制度,但是他们至少不会在背后袭击您。   您和布尔什维克者之间虽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我们认为并不是没有缓和的办法的。只要您公开的承认,从君主制度走向社会主义是历史不可违背的客观规律,那么布尔什维克就没必要仓促的打倒您和君主制度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说服他们,按照客观规律去推动历史的进程,而不是发动什么暴力的革命。”   威廉二世第一次觉得德语真是一门艰深的语言,他能听懂对方说的每个词,但就是不了解对方话语里的逻辑是怎么得出来的。他注视着宋云桐许久,方才说道:“罗森堡夫人大约会在晚上到,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11月1日下午,封锁基尔军港的英国军舰收到了德国人发来的奇怪电报,电报内容很快就转给了大舰队总司令戴维·贝蒂。戴维·贝蒂很快就去找了军需大臣丘吉尔,丘吉尔看了电报的内容之后便说道:“这看起来就像是提前的愚人节玩笑,但是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他们肯从乌龟壳里出来,总不是什么坏事……”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11月2日上午,英国海军的封锁舰队在基尔军港外小心翼翼的包围了两艘从军港内打着白旗出来的德国军舰,一艘是赫尔戈兰号,另一艘是东弗里斯兰号,都是同一级别的赫尔戈兰级战列舰。   当日中午,守在了电报机前的戴维·贝蒂和丘吉尔便收到了封锁舰队的回报,“我们已经登上了赫尔戈兰号和东弗里斯兰号,德国人很顺从,他们甚至已经拆下了炮栓。德国人提出的要求是,他们愿意交出公海舰队的所有主力舰,但这不是向协约国投降,而是想要和我们交换粮食,在他们交出所有主力舰只后,他们要求我们解除对于德国的粮食禁运措施。请给予下一步的指示……”   “哈。”“咚。”丘吉尔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并双手握拳猛的敲击了下面前的桌子,“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德国人就要完蛋了,所以他们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军舰换粮食。”   听到德国人确实交出了军舰,戴维·贝蒂的心情同样愉快,虽然他心里隐隐还有些失落,德国人交出军舰的行为,让他失去了获得更大荣誉的机会。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向丘吉尔问道:“那么我们还需要用粮食去跟他们交换吗?只要德国人宣布投降,我们什么都不用付出的。就他们采用的那种卑劣战术,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封锁下去。”   丘吉尔却摇着头说道:“不,我们应该答应他们,但不会给他们太多的粮食。这是交易,而不是投降。如果等到德国人投降之后再去接收公海舰队的军舰,那么它们就变成协约国全体的战利品了,我们就没办法拒绝其他国家对于战利品的声索要求。”   戴维·贝蒂只是思考了数秒就认同了丘吉尔的意见,他于是立刻转换的立场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至少不能让德国人太快投降,至少要等我们先和他们完成了交易再说。”   丘吉尔从桌上拿起了电报,然后揣进背心内的口袋,接着便走向衣帽架,口中则说道:“你负责和德国人谈妥具体的军舰交接过程和粮食数量,我去见一见首相先生……”   唐宁街10号,这座原本不过是宫殿后的房子,国王观赏斗鸡表演的附属用房,现在则成为了英国的权力中心,首相官邸。1902年亚瑟·贝尔福首相开始,每一任英国首相都选择住在这里,从而使得这幢格局不大的老宅焕发了青春。   因为战争的缘故,不仅内阁会议室成为了英国政府指挥战争的中心,就连首相府的工作人员也急速上升了,现在已经不得不把花园园丁的住房也挤占了。丘吉尔从首相官邸人满为患的走廊挤过,总算是找到了劳合乔治首相。   他很快就把对方拉去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再把其他工作人员赶出去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了电报交给对方。和昨天丘吉尔的反应一样,一开始劳合乔治并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一度以为德国人是想搞什么阴谋。   等到丘吉尔向他再三证明,海军已经接收了两艘德国的战列舰后,劳合乔治才将信将疑了起来。他把电报看了又看,然后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才心情愉快的对着丘吉尔说道:“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能够解除德国人的武装总是一件好事,也许我们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和我们的盟友们进行共享,让他们知道德国人已经快要不行了。”   丘吉尔却立刻打断了他说道:“不,先生,我们不应该这么做。德国人是在和我们进行一场交易,他们并不是向我们投降,在这个时候把投降的消息传扬出去,也许会让德国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这对于我们完成整个交易是不合适的。我来,是希望您能够下令,让前线的英军暂时放缓进攻速度,给我们留出一点时间接收德国人的军舰。”   劳合乔治有些意外的看着丘吉尔,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这不由让他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个时候有必要节外生枝吗?德国人肯交出军舰,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只要轻轻推上一把,德国人也许就倒下了,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进行交易?美国人和法国人也不会坐视我们拿走德国人所有的主力舰的。”   丘吉尔摇着头反对道:“如果德国人肯交出所有的主力舰,那么德国对于我们也就失去了威胁性,这个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彻底的打倒德国人?一个四分五裂的德国,只会让法国和俄国拿到好处,对于英国来说就是一堆麻烦的开始。   另外,这场战争让整个欧洲都变成了债务人,而美国人却成为了我们的债主。我不知道,战争都快结束了,美国人还在疯狂的造舰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们只是想要保卫自己的领土,那么他们目前的海上实力已经足够干掉除了我国之外的其他所有国家了。   所以,从最坏的角度去看,美国人的造舰计划明显就是在针对我国。我觉得,我们应当对美国采取最大的戒备,因为当前世界各国能够挑战我国的,就只剩下美国人了。   因此,拿到德国公海舰队的主力舰只,对于我国来说至关重要,这将决定我国是否对美国海军拥有压倒性的力量,这也是我们赖以捍卫国家利益的基础。而且,拿到了这些军舰后,我们就重新达成了两强标准的舰队。只要美国人愿意放弃他们庞大的造舰计划,那么我们就可以拆解掉这些德国战列舰了。这是世界和平的关键。”   虽然劳合乔治是自由党的党魁,但是本届政府的主要支持者却是保守党,丘吉尔是他赖以拉拢保守党的关键人物,因此他不能不听从对方的劝说。在仔细的思考了一会之后,劳合乔治对着丘吉尔说道:“好吧,我可以要求前线的军队慎重行事,不过我还是认为,现在不是让盟友们怀疑我们同德国做出了什么交易的时候,这对于战后的欧洲势力划分不利。如果美国人愿意停止他们无谓的扩建海军的计划,我认为对于公海舰队的处理还是应当获得盟友们的一致为好……”   丘吉尔并没有听进去劳合乔治的劝说,在他看来,只要英国的大舰队保住了两强标准,那么英国的安全就没有人能够动摇了,自然也就不用去多加考虑盟友的心情了,难道美国指定庞大的造舰计划时,有考虑过英国人的心情吗?   11月2日早上到11月3日晚,宋云桐、朱和中同罗森堡进行了连续的闭门探讨,双方终于在11月3日晚上11点21分达成了一致。罗森堡同意了,从君主制度到社会主义需要一个过渡时期,而当前德国人民需要的是和平、面包和工作,至于彻底的推翻君主制度进入社会主义德国,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虽然在监狱中的生活摧残了罗森堡的健康,而连续不间断的讨论战后德国的制度建设也令她看起来精疲力尽了,但是罗森堡始终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姿态,这令宋云桐和朱和中都相当的佩服,他们觉得这位女子显然要比大多数男子坚强的多。   在会谈结束后,罗森堡一边吸着香烟提神,一边向着朱和中说道:“我们可以和威廉一起发表一个声明,宣布德意志的未来应当是社会主义,但是,我们不可能对那些容克地主和资本家们进行妥协。如果我们不能迫使他们交出工厂和粮食,那么德国的工人阶级就不可能度过战后的难关。”   朱和中想了想说道:“我们的任务并不包括要求你们向容克地主和资本家进行妥协,不过出于个人的观点,我不认为在德国工人阶级彻底的掌握政府权力前和这些人翻脸是一件好事。我觉得,您至少要先建立一个政党,和挑选好组织政府的人手。”   罗森堡默默的吸了口烟,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当前要紧的工作。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   朱和中爽快的说道:“我会去同皇帝进行交涉,明天你们见面交流完毕,应该就可以离开了。”   罗森堡将手里的烟头摁在了烟灰缸内,起身对着两人说道:“那么我今晚可以早点休息了,明天见。”   宋云桐和朱和中也都起身和罗森堡告别,就在两人将她送出门口的时候,罗森堡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向着两人问道:“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们的吴思考了这么多,他有没有设想过,应该如何让法国人和我们和解的办法?”   朱和中同宋云桐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对着罗森堡说道:“具体的设想虽然没有,不过吴主席倒是说过,一旦英国和美国真的抛弃了法国,那么一个左派执政的德国政府,就应当立刻向法国人民呼吁法德和解,以争取让法国的左派在政府中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法国和德国争执的焦点,其实在于阿尔萨斯和洛林,如果您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说服法国人和德国人一起开发阿尔萨斯、洛林、鲁尔地区,以此煤铁基地为基础统合法德的经济,那么也许就可以借助经济上的联合去消除两国之间政治上的分歧。   帝国主义统治全球的方式是割裂,那么共产主义想要胜过帝国主义,就得先要消除分歧。欧洲的经济一体化,将会消除欧洲各国之间的许多争端,也将会把英美的帝国主义势力从欧洲大陆驱赶出去。反过来,法德的和解也能够压制住法国和德国的民族主义者,从而进一步加强左派的力量……”   就在11月3日这一天,奥匈帝国和意大利在帕杜亚签订了停战协定,奥匈帝国向意大利投降了。而奥匈帝国之所以崩溃,是因为卡尔一世召开皇家议会,接受十四点协议,同意建立有各民族自治政府的联邦制国家。但改革很快失去控制,各民族自治政府纷纷宣称完全独立,并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战。奥地利国内的共和派最终否定了君主制。   捷克、匈牙利、南斯拉夫和奥匈所属的波兰领地,都宣布了独立,这使得前线对战的奥匈帝国军队出现了大崩溃。也让意大利军队势如破竹,一扫一年前的奇耻大辱。   奥匈帝国的崩溃和投降对于威廉二世和兴登堡元帅来说,无疑再一次敲响了警钟,警告了他们一旦德国的共和派得势,可能会造成德意志帝国的终结。哪怕是对布尔什维克充满了厌恶的兴登堡元帅,也向威廉二世暗示,当前德国需要一个能够稳定住局势的政党上台,不管他们是否是布尔什维克主义者。   11月4日上午9点30分,罗森堡和威廉二世、兴登堡元帅见了面,根据一旁在场的朱和中的回忆录,这是一场相当乏味的会见,双方其实都没有好感,在会见中时常出现长时间的沉默,倒是在会见结束时,威廉二世才稍有精神的向罗森堡夫人说道:“很高兴见到您,夫人。希望您能够接受组阁的任命,拯救帝国于危难之际。”   罗森堡当时的回答则是,“我接受组阁的任命,但不是为了拯救您的帝国,而是为了拯救我的祖国。”威廉二世愕然无语,会见就此结束了。   罗森堡随即就登上了前往柏林的火车,而西线的协约国军队则确实有些放缓了速度,这让兴登堡和格勒纳开始振奋起来了。至于基尔军港的德国海军,则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因为海军司令官的命令,两艘战列舰被下令开出了基尔军港投降,这让一部分海军官兵感到了羞辱。   虽然海军官兵们已经认为德国的失败是命中注定,但是他们还没有做好投降的准备。不过对于一部分海军军官们试图抗命,认为应当把船只沉没也不应当拱手送给英国人的呼吁,水兵们是冷漠的。   水兵和军官们之间的矛盾在于食物的分配上,哪怕是水兵们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军官们还在享用着白面包。日德兰海战后就没有出过港的海军军官和士兵,显然没有培养起同生共死的情谊,大家都待在岸上混日子的时候,军官还要搞特殊化,这显然是不得人心的。   不过对于海军高层把军舰拉出去投降,水兵们也是感到不满的,因为现在帝国还没有宣布正式的投降,这显然是一种背叛行为。但是水兵内部的分歧太多,有的人想要打倒军官,有的人想要打倒皇帝,有的人则想要食物等等,这就使得水兵们一时没能组织起来。   11月5日中午,在港口无所事事的水兵们突然发现有船只向军港开来,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是两艘商船,这简直令军港的士兵们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已经两年没看到商船来这个港口了。   等到商船被引导靠岸,然后水兵们就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船上运来的是粮食。很快就有军官们出面向军港的士兵宣布,皇帝陛下决定用公海舰队的军舰去向英国人换取食物,因为他不能再接受自己的子民被饿死了。   到底有多少人会相信威廉的话语,这是一个未知数,不过基尔军港内原本充满怨气的水兵们,现在总算消退了不少。这不仅稳定住了军港附近的工人阶级,也让剩下的军舰离开军港变得安全了起来。   英国人试图瞒住美国人,在把德国公海舰队的主力舰都弄回英国控制起来之前。但是美国军舰执行着护航任务,因此很快就看到了德国军舰成队向英国开去的奇景。11月7日,白宫接到了确切的情报,英国人把德国公海舰队的精华都拉回了英国皇家舰队基地-斯卡帕湾。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白宫得到消息后讨论了一个下午,最后在豪斯上校的建议下,威尔逊总统让国务卿给美国大使佩奇发电,让他询问英国外交大臣,德国舰队是否已经向协约国投降。   亚瑟·贝尔福温和的向美国大使回复道:“假如有一只德国舰队向协约国投降的话,那么我应该和您一样得到这样的通知,我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但我确实没有收到这样的通知。当然,我们一直都在努力迫使德国人投降,还欧洲以和平,在这一点上我国从没有犹豫过。”   和英国人一直关系密切的佩奇大使对于贝尔福的话深信不疑,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但是,我国的护航军舰看到了德国舰队正向着英国行驶而来,您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吗?”   贝尔福却反问道:“您真的确认过,他们看到的是真的德国舰队吗?”   佩奇和贝尔福结束谈话,回去后向华盛顿发电汇报,“外交大臣向我保证他没有听说德国舰队投降的此类消息,请核实此消息。”   佩奇的回答让白宫非常的不满,因为就在今天他们收到了更多的消息,许多经过北海的美国商船都看到了德国舰队向英国开去的行迹。   战争部长牛顿·D·贝克和海军部长约瑟夫斯·丹尼尔斯是对佩奇大使最为不满的,丹尼尔斯向总统说道:“佩奇大使是我国驻伦敦的大使,不是为伦敦进行辩护的律师,在此种情况下怎么可以轻易的听从英国人的推搪之词?英国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假如德国的公海舰队向英国人投降了,那么就意味着英国的大舰队可以离开三岛自由行动了,他们瞒着我们到底想做什么?”   贝克也认为英国人的行动充满了诡秘,他向总统建议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最好还是让前线的美国军队停下来,我们是去结束战争的,不是去为英国人、法国人送死的。如果英国人拿到了德国公海舰队的所有主力舰,我们在欧洲部署的军队就成为了英法的人质了,他们完全可以像驱使印度人和非洲人一样,驱使美国人。”   国务卿罗伯特·蓝辛则试图为佩奇大使辩护,“这也许不是佩奇大使的错,英国人过去一向都是如此,就好比他们引诱俄国人向东而不是向印度方向扩张,转身就扶植起了日本在东方对抗俄国;他们一边对德国人含糊其辞,一边却在德国人参战后宣布对德参战。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势力均衡外交了。”   丹尼尔斯立刻就反驳道:“这么看来,英国人现在是想要平衡我们了。也是,在打了四年大战之后,我们加入战争就好像是去摘取胜利果实一样。也许在英国人的眼里,我们现在比德国人更为危险,因为只有我们才有挑战英国海上霸权的力量了。”   豪斯上校瞧了瞧威尔逊的脸色,不由插嘴说道:“也许我们确实应当先弄明白英国人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欧洲,然后再去考虑德国投降的问题比较好。这样下去,我们有可能就是白白给英法打工了。”   对于英国人的行为,威尔逊心里其实是大受打击的,原本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在战后规划一个符合美国价值观的世界了。但是现在英国人居然把德国公海舰队投降的消息向美国作了封锁,这种举动实在是太可疑了。北面的加拿大,南面的加勒比海,可都是布满了英国人的海军基地。   威尔逊最终拿定了主意,向着国务卿说道:“告诉佩奇大使,我们要求就德国公海舰队的处置进行讨论,鉴于德国潜艇对于美国商船造成的损失,我国认为这批军舰至少有一半应当赔偿给我国。随便通知法国人和意大利人,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向英国人施压,这是协约国的战利品,不是英国的战利品……”   11月8日到9日,美国大使、法国大使、意大利大使,一起向英国外交大臣贝尔福提出了德国公海舰队的战后处置问题和询问德国公海舰队是否向英国大舰队投降了。   贝尔福有些扛不住盟国的压力了,他把这个问题上交给了内阁。在内阁会议上,虽然有大臣认为盟友比几艘军舰更为重要,但是军需大臣丘吉尔愤然起身说道:“只有战列舰才能对抗战列舰,不管德国的战列舰是否是我国海军所需要的,我们也不能把它们送给其他国家手中去,特别是美国人。   诸位先生,这不是一艘两艘,也不是九艘十艘,是足足24艘主力舰,不管怎么分配,都有可能让一个国家在短期内拥有区域海权的力量。想一想施佩舰队给我们造成的麻烦,那支舰队连一艘主力舰都没有,却差点让我们失去了对于太平洋的控制,如果没有日本和美国的协助,我们恐怕都抓不住他们。   我宁可把它们都沉在斯卡帕湾,也绝不会让它们成为英国皇家海军的威胁……”   劳合·乔治最终对外交大臣贝尔福说道:“虽然德国已经对我国失去了威胁,但是这场战争让我国遭到了太大的损失,战后我们还是需要盟国的支持,才能恢复世界的旧貌的。投降的德国舰队自然是协约国共同的战利品,但是对于我国在战争结束前用其他方式获得的德国军舰,则不应当视为协约国共同的战利品。当然,出于对盟友的忠诚,我们愿意拿出一部分军舰分配给各盟国,不过这应当在德国彻底投降之后……”   对于贝尔福的解释,法国人和意大利人选择了相信,毕竟他们自己也知道,哪怕把公海舰队整个分给自己,他们也挑战不了英国的大舰队,对于他们来说,结束这场战争才是最优先的。   但是对于美国人来说,贝尔福的回答就像是让他们吞了一只苍蝇,他们要的可不是分到一艘两艘德国的军舰,对于一个正在追赶英国海军并形成了自己的军舰制造体系的工业国来说,用他国制造的军舰充实自己的舰队,其实还要更加麻烦一些,因为这同自家制造的军舰后勤体系不匹配。   美国人想要的,其实是英国在战后让出一部分海权给自己,但是英国人现在连德国的军舰都不肯拿出来,这就让人不能不生起疑虑了。一艘两艘德国军舰确实没有打造后勤供应体系的需要,但是十艘八艘战列舰就不一样了,如果在短期内发动作战的话,这批德国军舰就有着相当高的价值了。   美国人瞧一瞧英国周边,立刻就意识到,假如英国人想要用这批军舰干点什么,最合适的对象显然是自己。因为对付其他国家,光是英国的大舰队数量就足够了。   就在威尔逊总统和其内阁成员在白宫内焦虑的讨论着,英国的战后意图究竟是什么,一封来自欧洲的急电送到了白宫会议室。   国务卿罗伯特·蓝辛拆开电报看了看,顿时神情有些奇怪的把电报递给总统说道:“阁下,您看一看这个。”   威尔逊总统拿过电报扫了一眼,忍不住就读了出来,“威廉皇帝今天上午发表了宣言:他宣称这场战争是一个悲剧,但这不是德意志民族造成的,是欧洲各国的帝国主义者共同把欧洲推向了战争。这场战争教育了德国人民,只有社会主义才是历史的终结,帝国主义只会带来不幸。作为德意志的君主,他认为推动德国社会的进步是君主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决定解散当前的战争内阁,任命德国共产党组织和平内阁,以结束战争恢复欧洲和平。”   当总统念完了电报后,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过了好半天财政部长卡特·格拉斯才打破了沉寂说道:“威廉是真的疯了吗?”   比美国人更加感到震惊的是英国人,丘吉尔在内阁会议中差点丧失了理智,脱口而出的把德国皇帝比作了一团狗屎。对于丘吉尔的大不敬言论,哪怕是德国皇帝,那也是一位皇帝,英国内阁的其他大臣们虽然没有出声附和,但心里都表示了赞成。   确实,这份声明对于英国的打击要比其他国家深刻的多,毕竟英国也是君主国。德国皇帝的宣言,不仅仅动摇了自己的统治基础,同时也背叛了欧洲的君主制度,什么叫历史的终结?这简直就是在号召各君主国的民众起义么,对于本就对战争不满的欧洲人民来说,这是在赋予了他们革命的合法性。   事实上,德国境内的各邦君主是反对威廉的声明的,首相巴登亲王差点要拒绝接受威廉解散战时内阁的命令,而预备让社民党的艾伯特来组阁了。但是军方并不支持巴登亲王的建议,艾伯特思考再三后拒绝了巴登亲王的建议,转而接受了卡尔·李卜克内西的邀请,和德国共产党联合组建和平内阁。   罗森堡回到柏林之后,很快就说服了独立社会民主党和李卜克内西、拉狄克等左派领袖,决定把三个左派组织联合起来,建立德国共产党。在11月9日,德共选出了第一届中央委员之后,第二天威廉就强行发表了宣言,把政权交给了德国共产党。   就在英国报纸就威廉宣言进行批驳,并为君主制度做出辩护的时候。11月11日,新组建的罗森堡内阁宣布了和苏维埃俄国签署了废除布列斯特条约的声明。就在同一天,苏维埃俄国最高人民委员会宣布,俄国恢复了对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白罗斯、乌克兰、摩尔多瓦等地的主权。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对于俄国内部的各种反布尔什维克组织来说。原本在乌拉尔及欧俄中央地区的反叛力量,主要是社会革命党的反叛力量,在布列斯特条约废除后就失去了继续反对布尔什维克的旗帜。这些因为布列斯特条约不满的民族主义者们放下了武器,选择了和布尔什维克和解。   曾经遍及整个俄罗斯领土的叛乱,很快就剩下了北方摩尔曼斯克的英国人,南方的顿河哥萨克、南俄志愿军和西伯利亚临时政府。顿河哥萨克也就是在顿河草原上颇具战斗力,一出顿河草原就不行了,在遭到察里津的失败后,顿河哥萨克就同南俄志愿军分道扬镳了。   现在德国人又把乌克兰交还给了苏维埃俄国,等于就是出卖了顿河哥萨克和乌克兰的伪军,俄国的形势一下就好了起来。北方的巴拉诺夫指挥着红军开始进入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白罗斯,伏罗希洛夫则带着红军进入了乌克兰。   托洛茨基一边向莫斯科建议把东线和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对峙的红军调动南下,先行消灭南俄志愿军打通前往巴库的通道,一边则指出伏罗希洛夫并不适合于担任乌克兰军事委员一职。   斯大林则一边为伏罗希洛夫辩护,一边则认为东线的红军不应该轻易的调动,现在应当是考虑消灭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时候了。   在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罗森堡内阁于11月12日要求最高司令部立刻把西线的军队撤退到莱茵河左岸地带,从法国和比利时的土地上离开。事实上法国的领土几乎已经被放弃,现在德国军队在西线占据的只有比利时的部分土地。   格勒纳将军试图告诉罗森堡,战争中的撤退是很危险的举动,这有可能直接造成整条防线的崩溃,但是罗森堡坚持军队应当服从于政府,最终格勒纳将军还是像罗森堡屈服了。就在12日下午,罗森堡公布了德军从西线撤退的计划,并要求同协约国方进行和平谈判。   西线协约国军福煦元帅拒绝了罗森堡的和平要求,他下令协约国军对德军进行追击,直到他们放下武器为止。但是美国远征军司令潘兴拒绝了福煦元帅的命令,并称:“我们是来解放法国的,不是来消灭德国的,既然德国已经提出了和平,那么战争就结束了,我不能让美国的小伙子作无谓的牺牲。而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刻起,美国政府授予您指挥我军的权力也就消失了,除了美国总统之外,没人可以要求远征军去战斗。”   福煦元帅对于美国人的回答感到难以理解,不过在圣米耶勒战役之后,美国人已经不再对英法俯首帖耳了,因为他们自觉自己已经不再是战场上的新丁了。而面对法国境内超过百万的美国军人,福煦元帅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于潘兴的强行命令。   福煦元帅试图让法军单独进行追击,但是魏刚将军告诉元帅:“我军的士气并没有获得恢复,只不过是在美国军队的不断增援下,大家认为胜利在望了,才能坚持的下去。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要求他们单独出击的话,恐怕会出现抗命现象。”   福煦恼火的对参谋长说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德国人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吗?如果现在不一次性打垮他们,一旦让他们回到了德国的土地上,德军的士气恢复过来,美国人又拒绝战斗下去,那么这场战争能算我们赢了吗?至少要把德军赶过莱茵河才行,你去同英国人联系一下,让他们劝说下美国人,或是和我们一起出击……”   英国人并没有立刻接受法国人的请求,而是向法国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要是我们把德军打垮了,德国共产党有什么损失?这不是刚好替德共除掉了一个心腹之患吗?请理智的想一想吧,这和俄国的十月革命有什么区别,都是前线的军队大溃败,导致布尔什维克主义成了民众的唯一希望。难道你们觉得,一个苏维埃德国做邻居会比一个德意志帝国更好?”   法国人思考了很久,才回答英国人,“不,他们都该下地狱。”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11月12日晚到11月13日白天,最高司令部内的兴登堡元帅和格勒纳将军都忧心忡忡的待在了地图室内,等待着西线德军撤退的结果。   虽然理智上告诉两人,这个时候撤退,哪怕罗森堡没有公开宣布撤退计划,协约国军队也不可能不发现德军的行动,而只要协约国军向德军发起追击,那么西线就真的完蛋了,德国也就对协约国军打开了大门。   但是最高司令部现在却不得不听从罗森堡内阁的命令,因为德军在西线待下去也是在等死,而他们拒绝了罗森堡的命令的话,就意味着军队将承担起战败的责任,可这正是两人所要避免的。   不管是兴登堡还是格勒纳都很清楚,在过去四年的战争中及战争爆发之前,军方对于这场战争的狂热煽动,实质上是抹不去的。虽然他们现在装作军队始终是效忠于皇帝和政府的,但这种举动只能骗一骗那些信息受到限制的普通德国人而已。   外有协约国军队对于德军的痛恨,内部再让德国人民把战争的责任算到军队头上,那么德军在战争结束后被清算可以说是一定的了。为了避免这种最糟糕的局面出现,军方只能远离国内的政局和国民的视线,从而让政府担负起战败的责任。   在过去几天内,兴登堡和格勒纳都在研究着德国境内的防御作战问题,因此他们对于军队撤退的路线很快就传达了下去,现在就看协约国军的动静了。兴登堡心里其实已经打算接受一场溃败了,他只是希望在莱茵兰地区布置的后方军队能够发挥出作用,收拢退回的残军,然后重新布置一道防线起来。   但现实中却出现了奇迹,直到大部分德军退回到了莱茵兰地区,协约国也没有发起过一次像样的追击,前线虽然有过几次汇报,但都是小股法军的单独行动,虽然一些殿后的德军被击溃了,但更多的德军却是在法军的护送下安然的返回了国境内。   得到西线的德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的退回了国内,格勒纳将军终于有些兴奋的向兴登堡元帅说道:“这可真是一个奇迹,这下我们就安全了。不管接下来和协约国是战是和,至少我们现在都成为了自卫的一方,我相信德国人民会重新信任军队的。”   兴登堡元帅一直紧绷的脸,听到消息后也松弛了不少,他在会议桌前来回走路思考着,上好的小牛皮靴子在水泥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接着他就停下了脚步,站立后转头看着格勒纳将军说道:“接下来就看罗森堡政府还能为我们做什么了。如果她能够保住德国不被分裂,那么德意志民族和我们就都安全了。”   德国人看到和平希望的时候,法国的政治精英们却陷入了一片混乱,英美对德军的纵容让法国人感到了阴谋的味道。福煦元帅愤怒的在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上对英美做出了指责,英国代表对福煦元帅做了好一阵安抚,美国代表则对于法国人的指责不以为然,意大利代表一脸的不知所措,而日本和中国代表则完全处在看戏模式中。   福煦也很清楚,他的愤怒解决不了当前协约国军出现的分裂问题,因此他很快就向英美代表质问道:“德国所提出的和平要求就是一场骗局,他们很明显就是想要在莱茵兰重组防线,如果我们不在德军建立起防线之前进攻他们,那么这场战争就永无结束的可能。我要求各国继续授权给统一司令部,直到德国彻底解除武装,向我们无条件投降为止。”   美国代表潘兴将军看了英国代表道格拉斯·黑格爵士,依然重申着之前向法国人的表态,“我国依然认为,欧洲和平应当建立在14点和平原则之上,如此方能消除欧洲各民族之间的仇恨,最终达成长久和平。德国人既然已经宣布投降,又交出了公海舰队,那么我国以为我们应当接受德国人的请求,并就战后欧洲的和平及公海舰队的分割先做出初步的讨论,而不是继续让士兵们去流血。”   道格拉斯·黑格爵士,这位被英国人称之为索姆河屠夫的英国将军,在法国人和美国人的注视下终于开口说道:“我国对于战后欧洲的长久和平并无多大意见,这也是我国所追求的战后目标。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削弱德国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势在必行,但这不是14点和平原则能够解决的。   我国现在最为担心的,是当前德国国内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泛滥和德俄之间的合作,击败我们面前的德军并不困难,但是如何不让德国落入俄国布尔什维克手中,才是我们当前最大的问题。伦敦的意见是,我们不能让德国国内那些依旧尊崇自由和民主的民众看不到一点希望,从而不得不去支持德国共产党,那么我们就看不到结束战争的希望。   所以,我国的意见就是,只要德皇和德军愿意消灭德国境内的布尔什维克者,那么我们就应该同意和他们进行商谈,否则我们就要拒绝他们的一切要求。至于其他问题,现在都可以先放一放。”   中国代表选择支持潘兴将军的意见,日本代表选择支持黑格爵士的意见,意大利人左右为难,福煦元帅发觉,法国和英国之间似乎出现了隔阂。这场会议最终还是草草结束了,英法美三国谁也说服不了谁。   福煦元帅在会后很快就把这个结果汇报给了克列孟梭总理,这位法国的狮子听后也是恼怒非常,但是他还是冷静的对着福煦元帅说道:“德国交出了公海舰队之后,也就失去了对于英国和美国的威胁,现在真正关心击败德国和受到德国战后威胁的,其实只有法国。我们需要得到英国人的支持,否则法国将会成为这场战争最大的失败者。”   克列孟梭送走了福煦之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思索了一整个下午,然后他便让秘书邀请了英国驻法大使来总理办公室会晤。   英国驻法大使进入克列孟梭的办公室,刚刚向对方行礼问候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客套话,那边站在办公桌边,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按着桌面的克列孟梭,冷不丁的向他问道:“英国想要什么?”   大使还在纳闷的时候,克列孟梭已经飞快的说道:“阿尔萨斯和洛林必须还给法国,波兰必须独立,那么英国想要的是什么?”   大使楞了许久才谨慎的回答道:“这恐怕不是我能做出回答的问题。”   克列孟梭理解的点了点头,向着对方说道:“那么就请你把我刚刚的问题传递给劳合乔治阁下,我相信,法国和英国之间需要更加深入的了解对方的需求,这样才能更好的维护战后的秩序,这不仅仅是法国的需要,我相信也是英国的需要。”   大使沉默了片刻后,点头应道:“我对阁下的主张并无不同意见,您的问题,我会尽快的传回伦敦……”   11月15日,匈牙利宣布成立共和国,正式脱离奥匈帝国,卡罗伊·米哈伊代表的独立党和拜林凯伊·德奈什领导的公民激进党组成了联合政府,卡罗伊·米哈伊成为匈牙利民主共和国总理。卡罗伊·米哈伊向协约国发出了电报,希望获得协约国的支持,从而让匈牙利摆脱战败的惩罚。   就在同一天,波兰也爆发了起义,波兰独立人士希望将德国人赶出波兰,然后同奥匈帝国独立出来的波兰部分进行合并,从而恢复大波兰的版图。波兰独立人士之所以敢在德军眼皮下起义,也是因为看到了罗森堡的和平通告,他们觉得德国即将投降,自然就想着要完成民族独立复国的伟业了。   但是,各地起义的波兰独立组织并无统属,也没有一个相同的起义纲领。有的人是想要恢复一个单民族的波兰王国,有的人则是想要恢复多民族的波兰王国,当然也有社会主义者想要建立一个苏维埃波兰。   相互理念不一致的独立组织,也没有配合的起义计划,对于正不断收缩力量的东线德军来说,简直不能造成什么撼动,在数个小时到一两天的时间里,波兰人的起义就被德军给扑灭了。   罗森堡收到德军镇压了波兰独立的运动时,是感到愤怒的,她一度想要公开指责东线德军,但是被艾伯特和拉狄克给拦住了。艾伯特反对的理由是:“我们已经宣布要让波兰独立了,但是波兰人不来和我们商议波兰独立的问题,却采取了暴力独立的手段,这显然是在呼应协约国的进攻,我们这个时候谴责军队,无疑就是让军队敌视我们,对于政府显然是不利的。”   而拉狄克则也赞成的说道:“这次波兰民族的独立起义显然是听命于巴黎的波兰国家委员会的,这些人只是听命于协约国资本家和我们捣乱,并不是真正的想要解放波兰人民。   我听说,他们在华沙不仅仅袭击了德军,还抢劫了犹太居民区和焚烧了一所犹太教堂;在没有德军驻扎的赫扎努夫,这些波兰起义军同样洗劫了城里的犹太家庭,还杀死了一些犹太人。甚至于他们还在属于俄国境内的利沃夫发动了起义,要求把西乌克兰也并入到波兰共和国,幸好当地的乌克兰人更多,才保住了城市不被破坏。   波兰人在起义的时候,他们发表的宣言不仅仅指责了德国,还把俄国布尔什维克也批判了一通,他们似乎就期待协约国来拯救他们了。这些人显然不是我们要支持的波兰人民,他们是波兰人民和德国人民和俄国人民的敌人。虽然我不支持军队,但我同样也不支持这些波兰的资产阶级分子。”   政府内的左右两派都反对谴责军队镇压波兰起义的行动,罗森堡只好做出了退让。11月16日,威廉二世获得了英国人传递给自己的一封电报。自从发出了那份宣告后,他也是连续几天睡不着觉,生怕自己弄巧成拙成为第二个路易十六。   不过,很快威廉二世就发觉,各地督促他退位的电报少了,报纸上成篇累牍的批评他和战争的文章少了,德国的报纸现在正忙着和英国报纸就君主制度的存在必要性进行辩论,倒是不大关心他这个皇帝的处境了。   让人觉得讽刺的是,之前威廉一直试图和英国人进行沟通,期望英国在德国投降后保住自己的皇位,但是英国只顾着对他冷嘲热讽,就差没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根本不配当一个皇帝了。但是现在,英国人却公开在报纸上为捍卫他的皇位进行辩解,认为开明的君主制度要比红色独裁制度好的多。   一时之间,威廉二世觉得自己突然就被世界遗忘了。他还在琢磨着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的时候,英国人的电报发来了。看完了电报之后的威廉二世没有如以往那样先召见兴登堡和格勒纳,而是把宋云桐和朱和中请了过来。   等到两人看完了电报,威廉二世便急不可耐的问道:“你们觉得英国人的要求怎么样?”   朱和中同宋云桐讨论了一下后,便对着威廉二世回道:“在当前的情况下,陛下您觉得英国人的私下承诺还有效吗?您下令军队返回柏林,强行解散现政府,或许能够成功。但要是英国人反悔了,或者是美国和法国不同意英国人的承诺了,难道你还能再指挥军队和协约国打下去吗?”   宋云桐也随口说道:“既然您都不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又怎么能够指望别人遵守对您的承诺。当然,一切的选择权在您,不过您要真这么做,请允许我们先行离去。”   中国目前是威廉二世的最后保险,他自然是不愿和对方决裂的,因此威廉二世立刻就软了下来,他讪讪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给我出个主意,该怎么回复英国人。”   宋云桐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既然英国人这么有诚意,那么您应当让他们先展现出自己的诚意来。比如,放开对于德国的海运封锁,这难道不是他们之前承诺了的么?其次就是双方都复员军队,我觉得这才是最有诚意的表现。”   威廉听后觉得确实有些道理,这个放开禁运其实很虚,英国人今天放开了,明天就能再下令禁止,毕竟德国的主力舰都已经送掉一大半了,但是让军队复员就不一样了,今天军队复员了,谁也没本事立刻再征召出一支军队。   就在威廉还在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宋云桐突然又向他说道:“陛下,之前我们请求能够去克虏伯工厂参观,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成行?”   被打断了思路的威廉二世楞一会,才迟疑的说道:“现在去埃森是不是不大合适,我觉得还是再等几天,看看局势发展再说,协约国军未必真的就停在那里不进攻了,他们也许正在调集物资呢。”   朱和中马上说道:“我们的意思是我们自己过去,陛下您的目标太大了,还是停留在这里掌握全局比较好,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来考察德国的重化工工业的,长久停留在这里泡温泉显然是不大合适的。”   威廉二世思考了许久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就让威廉陪你们去吧,他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事……”   11月17日,朱和中、宋云桐及威廉皇太子上了前往埃森的火车,在车站迎接他们的除了古斯塔夫。冯。波伦-哈尔巴赫,还有沙赫特和拉特瑙。宋云桐和沙赫特握了握手说道:“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在宋云桐和朱和中眼中,古斯塔夫·克虏伯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傲气,并不单单是在他们面前如此,在威廉皇太子面前也是如此。   当两人站在克虏伯的工厂内时,他们大约明白了这位克虏伯先生的傲气来自于什么地方了。如果说鲁尔是德国工业的钢铁心脏,那么埃森的克虏伯工厂就是鲁尔的心脏了,在这座充满了黑烟、火星和噪音的工厂内,古斯塔夫·克虏伯就是这里的君王。   在工厂内的大型水压机面前,古斯塔夫·克虏伯向新客人玩起了他最爱玩的把戏,从客人身上借来一块手表放在蒸汽锻锤前的铁毡上,然后控制着机器下压,克虏伯的工人为客人们展现了他们精湛的技艺,让锻锤恰好停止在手表的上方,似乎就要把手表给碾碎了,但是当锻锤升起后,大家会看到手表安然无恙。   古斯塔夫·克虏伯从铁毡上拿起手表端详了一下,然后递给朱和中说道:“看看吧,连一丝划痕都没有,没有那个工厂的工人会比埃森工厂的工人更好。我们拥有全欧洲最出色的工人,也拥有全欧洲最先进的机器,这间工厂内所有机器加起来,就超过了六万吨重……”   朱和中下意识的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钢铁丛林,他心里不能不赞叹了一声,1911年的时候,中国的粗钢产量也不过才4万多吨,主要还是汉阳铁厂的产量,和德国的工业相比,中国确实落后的太多了。不过他很快就在心里安慰起了自己,至少现在东北的钢铁工厂并不会比克虏伯这家工厂落后的太多,双方现在差距最大的不是机器,而是技术工人。   当然在技术工人的差距上,朱和中觉的中国工人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德国的技术工人要经过至少三年的脱产学习,才能通过考试晋级,按照德国人的这种培养方式,那么中国工业几乎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局面。   参观完了克虏伯工厂之后,在宋云桐的要求下,古斯塔夫·克虏伯还带着他们去参观了工人居住的小镇玛格丽特霍厄,这座由玛格丽特克虏伯兴建的小镇,成为了改善克虏伯工厂工人家庭居住环境的典范之作,从1909年开始修建,已经建成了八百多幢建筑。   弧形的山墙和拱廊、凸窗、木百叶窗、天然石材刻画,象牙白色的两层小屋;绿色的小窗和灰色的屋顶,房前种植着各类树木绿植、绿色的草坪,使得这座小镇美的就像是一副画一样。宋云桐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国内兴建的工人住宅,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建筑更吸引人。当然,这样的建筑显然是不能满足每一个克虏伯工人的,只能挑选一些优秀工人的家庭入主这里。   离开了工人新村之后,大家便回到了号称克虏伯城堡的山丘别墅内。建立在可以俯瞰着鲁尔河谷和巴德奈湖山丘上的别墅,完全逃离了克虏伯工厂的烟尘,处于一片几乎没有破坏的自然山林之中。别墅建于近50年前,正是德国工业快速发展的时期,也是克虏伯家族崛起的时代,精美而华丽的别墅,正彰显着克虏伯家族在德国工业界的地位。   在宋云桐和朱和中看来,与其说这是一幢别墅,倒不如说是一幢迷宫,拥有269个房间的迷宫,没有熟悉的仆人带领,就连克虏伯自己都未必找的对房间。   不过房间多也是有着多的好处的,在晚餐之后,威廉皇太子很快就被引诱去了别的房间参加克虏伯招待他的舞会去了,而宋云桐、朱和中则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别墅内一间幽静的房间内,沙赫特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他们了。   宋云桐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形,不由微笑着和沙赫特打招呼道:“我还以为,今晚会很热闹,没想到还是我们三人再一起交谈啊。”   沙赫特起身向着两人行礼,邀请他们坐下,这才解释道:“他们希望让我们先坦诚的聊一聊,然后再一起坐下来谈。毕竟,大家还不够熟悉么。”   宋云桐并不相信沙赫特言不由衷的话语,他更觉得大约是德国的银行家和工业家都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是否要和俄国、中国联合。于是他不由微笑着回道:“看起来,他们似乎对于协约国集团还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啊。”   沙赫特沉默了数秒后说道:“也不能说是不切实际的想象,毕竟你们都已经把最不可思议的计划都完成了,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能实现的?”   宋云桐被堵的一下说不出话来了,朱和中见状赶紧扯开话题说道:“那么沙赫特先生,他们希望我们坦诚的交谈什么呢?要知道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不管是协约国也好,还是德国的工人阶级也好,他们都不会允许你们长久的站在墙头观望的。”   沙赫特点了点头说道:“站在墙头上观望,这个比喻真好。那么我是否可以请教一下两位,德国共产党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们肯定是不可能把自己的财产交出去的,那么他们该怎么履行自己对于工人的诺言?或者说,当工人试图占领工厂的时候,罗森堡内阁会站在哪一边?工人或是我们?”   “这可真是一个为难人的问题。”宋云桐心里这么想着,事实上这也是他一直觉得无法解决的问题。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宋云桐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就目前来看,你们和工人阶级现在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你们需要工人阶级去抵挡协约国的战胜索要赔偿要求,但工人阶级也需要你们所提供的工作。   假如你们双方现在就要交恶的话,可想而见,获利的一定是站在一边观察德国的协约国一方。我不能替罗森堡内阁做出任何决定,但我相信罗森堡女士有足够的智慧去解决德国当下的问题。   另外,假如你们真的对协约国集团有足够的信心,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了。你们能够出现在这里,可想而知,协约国方面给出的条件一定很苛刻。”   沙赫特不说话了,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宋云桐说的其实不错。他们并不是没有私下里和英国、美国进行过停战协调,但是英国人选择了沉默,而美国人则把停战申请交给了法国人,这也就意味着美国很有可能打破十四点和平原则,毕竟谁都知道,最恨德国的一定是法国人。   思考了许久之后,沙赫特终于放弃了矜持,坦率的向着两人说道:“过去我们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坏印象,完全是来自于那些从俄国逃难来的贵族和工商业人士,在他们的嘴里,布尔什维克简直比恶魔还要坏,我们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财产和家人的性命去赌。   不过现在么,德国共产党、社会民主党和皇帝所领导的军方形成了一个互相牵制的局面,我们对于德国共产党的恐惧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深厚了。但是,想要让我们就这样支持德国共产党的话,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所以,我才希望能够从你们这里获得更多的消息。”   宋云桐思考了半天之后说道:“罗森堡女士能够给你们什么,这我真的不清楚。不过我倒是可以说一说,假如德国没有被强行掠夺一空的话,中苏德的经济联盟能够给德国带来什么。   第一个就是订单,不管是俄国还是我国,我们都需要更多的工厂和电站,而这正是德国所擅长的领域。你们帮助我们修建工厂和电站,那么我们就支付你们粮食和工业原料,大家各取所需;   第二个是政治上的支持,奥匈帝国崩溃之后,我以为德国已经很难再找到什么盟友了。但只要德共还在台上,那么中俄必然是会支持德国的。我想这也不用我解释,有中俄在你们身后和没有中俄在你们身后的区别了;   第三个就是战后经济贸易圈的问题了,黄金为基础的国际贸易,不光光是你们德国要吃亏,我们同样要吃亏,因此建立一个以信用货币为结算货币的贸易圈子,将会使得我们三国都不用担心会被英美法三国左右了。   以上这三点,难道还不够吗……”   沙赫特算是勉强相信了宋云桐的解释,他能够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已经有所决定了。如果说在10月之前他们还看不到德国的出路,或者说大多数德国的经济界人士认为只能向协约国投降才能避免德国的毁灭的话,那么到了11月份,如沙赫特、拉特瑙这样的经济精英们突然就意识到,其实协约国也害怕德国彻底投入到布尔什维克的怀抱,也就是德国可以依赖协约国同布尔什维克主义之间的敌对平衡关系,来维持德国的独立自主。   虽然这条平衡之路非常的不好走,但是相比起向协约国放下武器,等待未知的审判而言,沙赫特、拉特瑙这样的经济精英还是宁可把德国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任人宰割。这样一来,中苏德经济贸易圈子的吸引力顿时就高涨了起来,这也是他们会约宋云桐、朱和中在埃森见面的原因。   这场关于战后中苏德经济贸易的会面足足讨论了三天,直到11月20日晚10点才宣告结束。虽然讨论的是中苏德经济贸易的细则问题,但俄国并无代表参加,且实际上双方还就东欧、中亚和东南亚地区的贸易进行了一定的意见交换。   宋云桐在会议宣告结束时,乐观的对众人说道:“这至少可以奠定中苏德三国十年的经济繁荣,有了这样一份协议,我这趟欧洲就不算白来了。”   沙赫特也点头赞成道:“如果我们能够切实的按照今天商议的结果去办理,又何止只有十年的繁荣。我相信,一个强大的中国崛起之后,将会令英国不得不接受一个更加自由化的世界,而这将会是德国重新复兴的基础。”   宋云桐端着香槟和德国人庆祝的时候,心里还是相当满意的,这样他就基本完成了吴川所交代的任务了。整个德国实质上是由300个和容克地主结盟的金融巨头统治的,而这些金融巨头又主要是九家银行的股东:德意志银行、贴现银行、沙夫豪森银行联合会、达姆施塔特银行、柏林商业公司、德累斯顿银行、德国国民银行、商业贴现银行、中德信贷银行。   这九家银行拥有超过110亿金马克的资本,占了德国银行全部股本的80%以上,可以说,如果不能获得这些银行巨头们的支持,罗森堡的内阁就很难维持下去,越是工业化的社会,就越是依赖于工业社会所提供的各种资源的供应,而这些资源现在都掌握在资本家手中。   所以吴川曾经和他们说过,如果德国的资本家不受中苏德三国贸易圈计划引诱的话,那么至少应当把卢森堡这些社会主义的骨干撤出德国,然后另行设法了。因为这意味着德国的资本家还是决定和协约国联手,预备先干掉国内的布尔什维克们了。   但假如有一部分银行家和工业家转向了和罗森堡内阁合作,那么罗森堡内阁就有了存续下去的物质基础,接下来就看罗森堡和资本家之间的博弈了。   在宋云桐、朱和中同德国人进行交涉的时候,徐景魁也正在塔什干和突厥斯坦苏维埃的人民委员们进行交流和沟通。1916年的中亚起义虽然失败,但也唤起了中亚各民族的民族主义,使得俄罗斯帝国对于该地区的控制力直线下降,只能依赖当地的封建贵族进行统治。   1917年2月至10月临时政府期间,突厥斯坦的政治局势相当混乱。几个社会革命党主导下的苏维埃成立了,但是临时政府的权威得到了大多数俄罗斯人和土库斯坦人的承认。   中亚穆斯林分成两部分:伊斯兰委员会和学者委员会。前者为贾迪德,是全俄穆斯林核心小组的成员,并致力于重组俄罗斯帝国,使其成为一个穆斯林享有充分权利以及平等的权利的联邦民主国家。   后者只关心在突厥斯坦维护伊斯兰教、保证神职人员的权利和伊斯兰教法的至高无上。两者团结在一起形成“国家中心”,由贾迪德控制,“致力于建立一个由穆斯林主导的自治的突厥斯坦”国家。   十月革命后,塔什干的工人和士兵代表苏维埃,主要由俄罗斯铁路工人组成,以布尔什维克的名义夺取了政权。学者委员会投票支持这个政府,但伊斯兰委员会主张建立一个自治的穆斯林政权。   然而,1917年11月15日,塔什干苏维埃进行了投票,这场投票排除了所有土生土长的突厥斯坦人,他们声称突厥斯坦人不是在无产阶级的基础上组织起来的,因此不能享有代表。   被排斥的两个穆斯林团体于12月13日重新统一为穆斯林联盟,并于1917年12月13日,宣布成立浩罕自治政府,这是一个由伊斯兰教法管辖的自治的突厥斯坦政权。   1918年2月14日,苏俄红军分遣部队开始对浩罕进行为期三天的围攻。当他们成功攻破旧城墙的时候,红军发动了一场攻击,杀了14 000多人,迫使著名穆斯林领袖逃离该市。   前浩罕政府民兵首领伊尔加什组织和领导的巴斯马赤运动,使得苏维埃的控制仅限于塔什干市,其他地区的农村和小城镇都同情叛军或被叛军控制着。   徐景魁和突厥斯坦苏维埃的人民委员们进行讨论的,就是是否以和平的方式消除巴斯马赤运动,从而尽快的恢复中亚地区的安宁。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11月中旬,塔什干已经开始下小雪了,白天气温大约接近零度,在用石头砌筑起来的房子里,感觉格外的阴冷,当然和东北或西伯利亚相比,这里的天气又是相当的暖和了。   徐景魁瞧了一眼房间壁炉里有气无力的火焰,缩了缩脖子后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了一位正在发言的人民委员说道:“卡扎科夫同志,我希望您在发言的时候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立场,您到底是一位共产党员,还是沙皇政府的代言人。”   徐景魁的话语通过翻译传给了在座的16名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的人民委员时,让在座的人民委员们都很恼火,主席科波捷夫不得不出声说道:“徐同志,请注意您的言词,卡扎科夫同志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他也是无产阶级的一份子,在和沙皇军队的战斗中已经表现了他的信仰……”   徐景魁听完了翻译传达的话语后便不客气的说道:“科波捷夫同志,对于革命者来说从来没有过去的功绩,只有现在的行动和将来的事业。   过去几天来,卡扎科夫同志一直都在纠缠着中国无产阶级的武装力量侵占了七河地区的土地的事情。我实在难以理解,什么时候俄罗斯帝国主义对于中亚和新疆的入侵,都能够成为现在的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的领土依据了?   难道我们不是为了打倒帝国主义才联合起来的吗?中国无产阶级帮助俄国各民族反对俄罗斯帝国主义,这正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你们的革命只是为了让中亚各族人民的头上换一个红色主子,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想请问各位人民委员,你们究竟是以什么名义坐在这里?你们拒绝了中亚各民族的代表,现在又试图用帝国主义划分的国境线来约束其他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范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想要的只是建立一个红色帝国,而不是什么无产阶级的革命联盟?”   卡扎科夫正想起身为自己辩解,但是他边上的科波捷夫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迫使他闭上了嘴,默默的坐了回去。对于徐景魁的质疑,科波捷夫心里虽然不满,但是他并不想得罪对方。   他受莫斯科委派到塔什干调查情况,并以俄共布党员接手了柯列索夫的职位,但在资历上他是难以和具有全俄执行委员会委员身份的柯列索夫相提并论的。因此在突厥斯坦的人民委员会中,他更加依赖卡扎科夫这样的铁路工人出身的无产阶级委员。   卡扎科夫这些俄罗斯族的铁路工人,虽然在革命性上要比那些穆斯林和本地的俄罗斯族人坚定一些,但是这些人身上同样具有着难以克服的毛病,就是沙文主义和宗教歧视。不要看布尔什维克在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掌握了领导权,但整个塔什干城内一共也只有250名俄共布党员,其他人都只是倾向于布尔什维克主义。   可以说,苏维埃突厥斯坦人民委员会之所以能够为布尔什维克所掌握,并击败了穆斯林联盟组建的浩罕政府,正是因为俄罗斯人在中亚是少数民族,面对本地的穆斯林联盟,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人都选择了和布尔什维克结盟,先清理掉了这些本地势力。   还处于半农半游牧的中亚各民族,自然是难以和拥有着工业城市、铁路的俄罗斯人进行对抗的,哪怕他们确实比塔什干的俄罗斯人要多的多,但也一样难以抵挡机枪和大炮的进攻。当然,虽然俄罗斯人消灭了作为政权形式的浩罕政府,但是却无法阻止那些穆斯林联合了乡下的农民和牧民,把他们封锁在了城市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左翼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的分裂,又使得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政府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如果不是中国军队开始沿着西伯利亚铁路线和中亚地区的铁路线、堡垒线南下,从而缓和了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政府所面临的危机,科波捷夫觉得人民委员会内部也许还要迎来一次分裂,毕竟连列宁同志都遭到了暗杀,谁也不能保证革命是否能够继续下去了。   且中国人还带来了粮食、棉布和其他生活用品,从而极大的减缓了人民委员会和农民之间的紧张对立,之前为了能够让城市里的无产阶级生存下去,人民委员会对农村采取了征购政策,要求农民把棉花和粮食都交给政府,政府以后再对农民进行补偿,这自然不会被农民所接受。毕竟沙皇政府就是一个不讲信用的政府,而现在这个政府里依旧没有他们的代表,依然是一群俄罗斯人。   但是在中国这边送来了棉布、农具、糖、烟、咖啡和茶等日用品之后,一直处于被封锁状态俄中亚农村终于活跃了起来。之前的中亚民族起义使得中亚的棉花就没有卖出去,之后又遇到了十月革命和内战,中亚农民这两年种植的棉花几乎都没有销售的渠道,自然也就得不到什么日用品了。   现在大量中国商品的运来,自然让中亚农民们立刻把家中存放的棉花给清仓了,人民委员会的无偿征购令也刺激了农民。但是这种情景对于卡扎科夫这些委员们来说,却是感到不满的。一方面这种商品交换,使得他们的威信在当地大大的下降了;另一方面则是沙文主义的思想,让他们拒绝中国在中亚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认为这是在侵吞俄国的领土。   科波捷夫虽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比卡扎科夫这些地方出身的委员们要更有国际主义一些,因此在面对徐景魁的质疑,他很快就为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的人民委员会辩护道:“我们并不是想要质疑中国无产阶级武力在七河省的行动,只是你们的行动让我们感到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向您解释,我们并不是想要排斥当地群众,而是认为穆斯林并不能代表当地的群众。我想您也应该了解,斯大林同志曾经说过:布尔什维克是自主的,他们的权力是建立在支持他们的人民武装的基础上的。   我们乐于接受当地无产阶级的代表,但穆斯林不是一个单独的阶级,我们没法承认穆斯林这个团体的利益所在。如果我们吸纳了他们的代表,只会令本地的无产阶级感到疑惑,到底他们是要推出自己的代表参加苏维埃,还是要服从于教长,让那些教长来代表他们的发言。”   听完了科波捷夫的解释,徐景魁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当然不认为穆斯林联盟能够代表中亚各民族人民的利益,我同样反对浩罕政府所发布的那些反动纲领。   恢复土地和生产资料的私有制,这显然是不符合共产主义道路的;把伊斯兰教法作为基本法律,这更是无稽之谈。吴主席说过,一切宗教都是人对于世界的错误认知,我们可以尊重他们的选择,但绝不可能认同这种错误的认知。至于剥夺妇女的一切自由,就是更加的不可能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无产阶级的自由,这当然也包括妇女的自由。   但是,反对穆斯林联盟提出的反动纲领,不代表连中亚各民族人民群众的意见也不接受了。我们可以不认同穆斯林,但总要给群众一个时间去醒悟,而不是强制性的要求他们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在当前的局势下,这样的政策只能被那些反动势力所利用。至少我们要教育他们为什么宗教是错误的认识,才能让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   其次,对于中亚来说,俄罗斯是一个外来民族,哪怕是我国来到这里也比你们要早的多。因此用俄语作为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的唯一官方语言,我认为是不妥当的,乌兹别克语应当拥有和俄语一样的地位,这才能方便中亚地区最广泛的群众。   然后,既然你们也认为无产阶级才是革命的领导阶级,那么你们就应该信任本地区的无产阶级,而不是把他们也视为穆斯林的一份子,这只会让人民委员会受到孤立。   看看这间房子里的壁炉吧,被封锁了的城市,甚至连木材都无法充分供应,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还怎么去解放中亚各民族?至少先让中亚地区恢复生产和社会秩序,我们才能把那些反动势力从群众中清理出去,否则群众只会远离我们,没有群众支持的革命能够获得胜利吗?”   在座的人民委员们终于不说话了,不是他们被徐景魁说服了,而是他们现在并没有这个实力去反驳对方。这一个月以来,中国人带来的物资不仅获得了本地农民的好感,也让塔什干的无产阶级开始亲近起了中国人,特别是在中国军队南下之后,现在的塔什干已经有了一个团的中国军队,是携带着装甲车和飞机、大炮的正规军,这令塔什干的社会秩序迅速的好转了起来。   特别是,军事委员奥西波夫突然打破了沉默,发言支持了徐景魁的主张:“我认为徐同志说的是正确的,我们确实不能把所有的本地人都看做是我们的敌人,否则我们就连这座城市都出不去。   更何况,现在外里海还在叛变的外里海临时政府手中,这些反动派在英国人的支持下杀死了外里海苏维埃政府的同志,现在还试图进攻我们,如果他们和那些穆斯林游击队联合起来的话,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我建议,如果大家确实无法决定下来,不如就向莫斯科发电吧,最高人民委员会总会给我们指出一条正确的路的。”   这正是科波捷夫所担心的问题,奥西波夫和中国人走的过于接近了。也是,在得到了中国大量武器的支援下,奥西波夫所领导的赤卫队正迅速的朝着一支正规军的方向发展,加上奥西波夫在赤卫队中的声望,使得他在本城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奥西波夫实质上代表着本地人的利益,他一直试图说服人民委员会给予本地人一些职位。   科波捷夫思考之后决定向徐景魁做出一定的让步,他并不是卡扎科夫这样的大斯拉夫主义者,对于中国人现在所占领的七河省的地方感到愤愤不平。在他看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让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活下去,若是这个共和国都活不下去了,还同中国人争夺什么呢?   布哈拉、希瓦汗国、外里海临时政府、西伯利亚临时政府、阿富汗王国,再加上中国人和在草原上流窜的哥萨克及穆斯林游击队,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的对手未免太多了些,而这之中又以中国人和英国人的力量最为强大。假如没有外力的援助,共和国几乎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机会,向中国人让步总好过让中国人和英国人把他们从中亚赶走。   于是在科波捷夫主持的投票中,16名人民委员有13名选择支持把问题交给莫斯科最高人民委员会去判断,并同意就某些不公正的民族政策进行调整。   这场会议开完之后,徐景魁也是感到了疲倦,他思考着自己是否应当先返回乌法再说,就中亚目前的局面来看,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对于中国并不怎么友好,而他们对于莫斯科的独立性也有些高了,而且其中的一些委员也没什么革命的动力,倒更像是在割据观望形势。   徐景魁自然不是在猜测,这一个多月里他在费尔干纳盆地也是走访了不少地方,对于这一地区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虽然有一部分上层穆斯林想要建立一个囊括中亚和新疆在内的大突厥斯坦国,但是大多数本地人则只想要争取中亚南部地区的自治,他们连哈萨克都不想要。   布尔什维克之所以能够掌握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的权力,跟本地人希望布尔什维克能够压制住哈萨克人的愿望是分不开的。在准格尔部被满清灭绝之后,失去了对手的哈萨克也就开始了向南侵入的时期,这段时期双方之间积累下来的仇恨,哪怕是在俄罗斯人吞并了整个中亚也没有完全消失。   而英国人对于中亚的垂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不过是因为英俄在阿富汗陷入了僵持,才不得不签订了一个中亚势力的划分条约。但是随着俄罗斯帝国的解体,英国人就开始试图把手伸入到中亚来了。   从英国人在外里海省支持土库曼人,在阿富汗开始了更多的小动作,和向新疆地区渗透煽动叛乱都证明了英国人对中央的野心。现在英国人则从南疆派人深入到了费尔干纳盆地,四处联络本地的大小势力,很有要推翻塔什干布尔什维克政权,建立一个本地政权的意思。   比如那位军事委员奥西波夫,他正是在比较了英国和中国在中亚的力量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中国。而根据他所言,本地还有一些人则倒向了英国人。   出国这半年不到的时间,其实给了徐景魁很深刻的教育,让他意识到,即便列宁是一位真正的没有私心的共产主义者,但是俄共布下面的党员就未必是了。很多俄共布党员的素质,其实并不比中国共和党的一些同志高多少,远不能同那些曾经来到过中国的老布尔什维克们相比。   面对那些打着共产主义的旗帜,但却不能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准则去要求自己的地方党组织,徐景魁也认识到,在这里完全的讲共产主义是行不通的。某些时候,他不得不退回到国家的立场去思考问题,比如像中亚地区,假如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不能和自己合作的话,那么他就要设法采取其他手段,以防止英国人的势力伸进来了,那样新疆也要乱了。   当徐景魁满怀心思的回到自己的住所时,蔡和森拿着一份电报递给了他说道:“乌法发来的电报,说是鄂木斯克的一些白卫军军官有联合的迹象,好似对西伯利亚临时政府不满……”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昨晚一场大雪后,窗外就变成了一片素白的世界,站在窗台前的吴川注视着外面的雪景却有些心不在焉。就在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   “进来。”吴川回应了一声,便转过了身来。开门进来的张云荣很快就向他报告道:“夏阳同志到了,能让他进来汇报吗?”   吴川答应了一声,便整了整衣服走到了房间中间,在张云荣带领下走进吴川办公室的夏阳,很快就向着吴川走近了几步,然后习惯的敬了个军礼。   吴川笑了笑,伸出了右手说道:“我们还是握手吧,夏阳同志。”   夏阳楞了数秒,马上放下了手和吴川紧紧的握了握手说道:“我又忘记自己现在不在军中了。祝您健康,吴川同志。”   吴川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坐下说话吧,你这两年在关内的工作做的很不错。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消灭掉河南、山东地区的土匪武装,这给了当地的土地改革小组以很大的支持啊。   地方上的土匪大多和地方上的豪绅有着密切联系,豪绅们为土匪们提供官方的保护,而土匪则为交好的豪绅做些不方便做的阴私勾搭,在他们的狼狈为奸下,地方上的民众很难起来反抗他们的剥削和迫害。   政治保卫局这次能够把那些成股的土匪打掉,地方上的豪绅就失去了用以威慑民众的工具,这样土地改革小组的工作就好做多了,民众也敢于起来和豪绅们进行斗争了。   柴好和恒宝昆同志都为你们政治保卫局请了几次功了,这次招你回来,我就是想要听一听更详细一些的工作汇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对于吴川的称赞,夏阳还是相当高兴的,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有些兴奋起来的心情,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工作,一边组织着语言说道:“能够这么快的消灭成股的土匪,倒也不全是我们政治保卫局的功劳。说起来,功劳最大的还是地方上的群众,再看到我们的政府真的分田地给他们后,他们就自发的协助起我们的工作了,有的人给我们带路,有的人则告诉我们当地土匪的来历和同那些豪绅地主的关系……”   夏阳足足讲了一个多钟点,才最后总结道:“……从这些工作中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要解决农村的封建传统,单纯的军事措施、单纯的政治措施和经济措施都是不够的,必须要多管齐下,交错使用军事、政治和经济手段,才能彻底的粉碎农村中的旧秩序和传统价值观。当然,我也不敢说现在就已经完成了对于乡村的改造,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去巩固新的秩序和移风易俗,才能保住我们的工作成果。”   随着夏阳把心思都沉浸到了自己的工作总结中去,他之前因为受到吴川认可的那点兴奋已经渐渐消息不见,转而整个人都变得沉稳深刻起来了。   对于夏阳身上出现的这种变化,吴川还是觉得非常高兴的,他也更加坚定了要把那项工作安排给对方。于是在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后,吴川便对着夏阳说道:“非常好,我希望你能够把这段工作总结写出来,然后交给马列思想研究小组,让他们做一个参考。另外,你对于接替你工作的王亚樵同志怎么看?”   夏阳思考了一下后说道:“王亚樵同志对于革命的热忱是不用质疑的,且这次从海外工作归来,他身上的江湖气也少了不少。不过他对于阶级斗争和爱国主义的区别认识的还不够深刻,且对于那些江湖朋友的义气过于看重了些。我担心,今后他是要在这些江湖朋友身上吃亏的。”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再给他一点时间去适应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的认清自己所属的阶级的,我们只能在斗争中不断的发掘新的同志。对于河北、山东、河南、江苏等地的政治分局负责人,你对于他们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夏阳思考了一下,就对着这些分局负责人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基本上东北出身的党员占了三分之一,二次革命后投奔东北的各省革命党人占了三分之二,当然这些革命党人现在也都已经加入了共和党,在忠诚上是可靠的。   在夏阳评价这些人的时候,吴川还拿出了个笔记本进行了记录,这让夏阳变得更加谨慎了起来。听完了夏阳对于这些分局负责人的评价后,吴川这才放下笔记本对着他说道:“虽然现在政治保卫局干的不错,但是随着政治保卫局的职责范围扩大,组织体系的膨胀下,光靠从军队和其他机构选拔人才恐怕是不大合适的。我们还是应当自己培养主要的后备人才,这样政治保卫局的组织性和专业性就更不容易被外界影响了。”   夏阳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当然是好的,但是政治保卫局的保密性这么强,再依赖于内部培养,会不会造成内部的抱团?”   吴川看了看他,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我会好好的想一想,不过专业化终究还是趋势,我们不能光光凭借热情去工作。好了,接下来我们谈一谈你的工作吧,我想你应该有所准备吧。这次把你叫回来,其实是希望你接受一个新的工作岗位。”   夏阳有些释然的说道:“是,我接受党的命令。”   吴川起身走到一旁的文件柜旁翻找了一阵,然后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回来,他把文件袋放在夏阳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你要优先处理的新任务之一。”   夏阳取过文件袋,小心的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翻看了起来。一刻钟后,他放下文件看着吴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是要我去镇压这些白卫军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完全是,苏维埃俄国和德国宣布废除布列斯特和约,让俄国国内的反布尔什维克力量发生了分化,一部分原本把布尔什维克当成卖国贼的民族主义者,现在又重新站在了拥护布尔什维克的立场。   这种国内的形势发展对于俄共布来说当然是好的,但是对于那些已经投靠了协约国的反布尔什维克势力来说,这未免就太糟糕了些。要是让俄国布尔什维克拿到了德国撤出的西部地区,然后再进一步向巴尔干半岛拓展进去,那么现在站在协约国这边的白卫军就完全失去了号召俄国人民的大义。   所以我能够理解,现在这些白卫军军官们焦急的心态,更何况西伯利亚临时政府从组成之后就没干过什么正事,他们除了在议会中不停的打嘴仗外,就是不停的把西伯利亚地区的矿产出售给美国资本家。   这个时候他们联合起来,估计也是为了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推翻这个无能的临时政府然后推荐一名军官担任新临时政府的头,然后带着他们打回莫斯科去。当然,英国人、法国人在这些白卫军军官身后的煽动也增强了他们政变的信心。   英国人是不忿现在的临时政府把所有好处都给了美国人,而法国人则是病急乱投医,他们在西线已经无能为力了,所以只要能动起来的地方就都想去踹上一脚。   对于我国来说,西伯利亚地区当然不能乱,毕竟我们还需要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去建设中亚和新疆,也需要通过这条路向苏维埃俄国和德国提供物资。   不管英国人和法国人有没有搞清楚我国和苏俄、德国的联系,中德之间的陆上通道是必须要保证的,也只有保住了这条陆上通道,英国人才不会贸然切断我们同海外的海上航道,因为那只会进一步把我们推向苏俄和德国而已。   当然了,我们之前稳定西伯利亚地区的形势是为了给苏维埃俄国争取调整的时间,随着苏德在西面的和解,这一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这个时候,把协约国的势力从西伯利亚地区排挤出去就成为了首要任务,毕竟他们在那里,我们很多事情就不好做了。   所以,我们需要让这些白卫军军官完成政变,从而打破协约国内部的团结,受美国大力支援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垮台,将会让美国人对英法和白卫军军官们不满。但这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再让当地的民众发动一次反对白卫军的起义,从而把亲近协约国的反动势力从西伯利亚地区清理出去。   有了英法作伐在前,美国人自然也不能把当地民众的起义归咎于我们头上,而我们在白卫军军官发动政变后,也正好从西西伯利亚西部退出,把精力放在中亚和新疆的建设上。这样一来,苏俄红军东进的时候,我们也就用不着找借口避开了。你大致了解吗?”   夏阳在心里理了理,才抬起头问道:“那么关于美国公司在西伯利亚地区的投资,我们到时应该怎么处理?资料上写着,好像有不少项目我们也参与进去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等到苏俄红军收复了西西伯利亚地区再说吧。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也许美国人会选择一定的让步,以谋求不被隔绝于欧亚大陆之外的。这个任务应该不会很困难,你到了鄂木斯克之后可以和库什金联系,他对于当地的情况有着更多的情报。接下来我们再谈一谈,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关于中亚民族解放的问题。”   夏阳拿出了口袋里的笔记本认真的记录了起来,吴川停顿了片刻,看着他翻看日记本后才接着说道:“徐景魁同志虽然负责处理中亚事务,但是他现在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和俄国同志的交涉和中亚、新疆的建设上。   虽然我们和俄共布在信仰上是一致的,但是在涉及到具体的问题上,大家的做事方式还是存在差异的。不过我认为两党对于民族解放的理念应当是一致,因为这是共产主义对于民族问题的最基本立场。一旦丧失了这个立场,那么我们也只有和错误的思想斗争下去了,我相信列宁同志会理解我们的做法的。   什么是民族解放,我认为首要的是解决民族压迫的问题,因此民族自治就是必然的基础。没有踏出民族自治的这一步,我们就不能号召各民族中的无产阶级和劳动者去打倒各民族上层的压迫者。因此我们所主张的民族自治和资本主义所宣传的民族自治决不是一个东西,我们所主张的民族自治,是追求各民族的人民自治,而不是各民族的精英自治。   当然,在各民族人民没有觉醒之前,我们可以通过一部分进步的民族上层人士去帮助他们争取民族独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支持各民族人民的阶级斗争了。   但是如何去支持各民族人民的阶级斗争呢?我认为首要的一点还是帮助他们完成工业化,一个不能进入工业社会的民族是无法诞生最为革命的无产阶级的,也只有在一个民族中培养出足够的无产阶级,我们才能联合他们真正的解放本民族。   而想要让一个民族进入工业社会,那么有两点就是必须做到的,破除宗教迷信和打破民族主义,因为宗教和民族主义决不能带给人民以社会主义。这就是社会主义的民族解放道路,也是我们要给予中亚、新疆各民族带去的社会主义。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绝不会阻止我们去解放那些受压迫的民族……”   夏阳在笔记本上记录的飞快,丝毫没有感到吴川说的有什么问题,他觉得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能做的就是把这些理念印入自己的脑海,然后执行下去。   吴川和夏阳足足谈了一个上午,然后还邀请了对方和自己一起吃了午餐。送走了夏阳之后,看着外面阳光灿烂,照射在白雪上简直美极了,吴川不由动了出去走一走的念头。他于是向张云荣问道:“李润石今天在图书馆么?”   张云荣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要不我去核实一下吧。”   吴川摇着头说道:“没事,正好今天下午也没什么事了,你找辆车子,我们去学校看看。”   张云荣理解了吴川的意思,于是没有叫上司机,而是拿了车钥匙自己开车送吴川去学校了。吴川说的学校就是迁移到长春的东北大学,从南湖公园东路南下抵达南湖路,然后转向东面,越过了劳动广场后就能看到道路两侧集中布置的学校,北面最大的那所校园就是东北大学。   吴川虽然跟张云荣说是随便转一转,但其实他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意外的相遇把李润石发掘出来。在经过了之前的铺垫后,他觉得现在把李润石弄到身边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会怀疑了,这样一来他就能够轻松很多了。不过就在他思考着,应该安排李润石干什么工作时,车辆突然慢了下来。   “那个好像就是李润石吧?他身边的那位应该是杨教授的爱女。”开车的张云荣突然出声说道。   吴川下意识的朝着车窗外看去,果然在人行道上一男一女正结伴向着校园内走去,两人笑的都很灿烂。老实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李润石笑的这么开心,以前他一直都以为这位心里只爱着人民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位也会有着流露出恋爱中男女的傻笑。   吴川看了许久,直到李润石的目光开始扫视过来时,他才伸手拍了拍前面张云荣的肩膀说道:“继续往前开吧,去党校看看。”   张云荣虽然感觉奇怪,但还是踩下了油门越过了沉浸于两人世界的青年男女。虽然吴川说了去党校,但是到了党校后他却没有下车,倒是在车里坐了很久,就在张云荣想着是否要吴川先下车去房间里暖和一下时,却突然听到吴川向他发问道:“你觉得,我这些年干的如何?”   张云荣下意识的就回道:“我不觉得有人能干的比您好。”   吴川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素白世界,不由振奋了下精神,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我觉得自己干的也还不错,还能干下去。所以,就让这个世界对某些人温柔一些吧。”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当车子重新开回吴川的住所,张云荣忍不住向吴川说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要向您报告。”   正准备下车的吴川又坐了回来,看着前座上的张云荣温和的说道:“奥,是什么事?”   踌躇了数秒后,张云荣看着后视镜开口说道:“其实之前安娜女士生病了,但是我们担心她得的是日本流感就没敢告诉您,不过我们已经把她送去了哈尔滨治疗,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康复了,看来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而已。”   张云荣有些不安的搓着手,只是坐在后座的吴川并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奥,没事就好了。那就下去吧。”   张云荣下车后跟在了吴川的身后,他有些搞不清楚了,吴川对安娜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有意思,在长期的冷处理下,党内对于吴川的个人问题终于选择了放弃,大家现在就希望吴川能够早点结婚。   对于当前的中国社会来说,男子必须要结婚才能被视为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当家人。虽然吴川的情况有些特殊,革命党么总是和寻常人物不同的,但是随着共和党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国家也开始逐渐正常化,社会各界都希望吴川能够成为一个让国民能够接受的国家领袖。   过去张云荣不大理解这一点,不过现在么他隐约有些了解了,一个有家庭的领袖考虑政策的时候总会保守一些,不会那么轻易的去冒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自己的利益有所保障,就不会想要去做什么剧烈的社会变革。他们也就是现在无法阻扰共和党的政策,才希望吴川能够有一些牵挂。   张云荣虽然对于这些人的想法嗤之以鼻,不过他还是真心希望吴川能够找个爱人的,要不岂不是都为别人做牛做马了么。而除了安娜之外,他并不觉得吴川还对什么女子亲近过,哪怕是那个有名的女伶刘喜奎。   刘喜奎在天津李海科班学京剧,后来又拜师宋永珍学河北梆子,在哈尔滨和天津、上海都颇有名声,同鲜灵芝、金玉兰并称“女伶三杰“,因其姿色出众又才艺过人,很是受人追捧。   当然在这个世道,女伶不受权势人物骚扰是不可能的,袁世凯、黎元洪、张勋,袁世凯的儿子,这些权势人物都追求过她,当然只是当作一件玩意去追求。也就是有着牛子厚的庇护,所以大家才没有用强,身世差一点的梅兰芳就没那么好运道了。   至于之后,革命委员会的崛起,使得原本只是有财的吉林牛家现在也是更上一层楼了,自然就更加没什么人敢去骚扰刘喜奎了。牛子厚之前特意请刘喜奎排演了一场新戏,邀请了吴川去观看。   张云荣当然知道,牛子厚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吴川虽然看完了新戏,也接见了刘喜奎,但他只是对这位花容月貌的坤伶大王说道:“我对于戏曲可谓是十窍通了九窍,所以也就不点评你的技艺了,不过对于剧情么,我还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我们共和党人想要建设的是一个全新的社会,我们希望在这个社会中能够消灭人吃人和人压迫人的恶劣传统。但是想要消灭这些恶劣传统,靠几个清官或神仙是做不到的,我们只能依靠人民觉醒的力量,因此新时代的戏曲应当多多表现人民的力量,而不是去祈求神仙和皇帝……我衷心的祝愿各位,能够做人民的艺术家,而不是什么坤伶大王。”   张云荣觉得,以吴川的这种性格,恐怕是很难讨好女子了,安娜也许就是最后的选择了。不过他倒也看的出来,原本对吴川躲躲闪闪的刘喜奎,听了吴川这番话语后倒是稍稍大方了起来,显然她也是感受到吴川对她没什么欲望,所以也就放松下来了。   走在前方的吴川在进入门厅前突然停了下来,这让有些走神的张云荣差点就撞到了吴川的背,就在张云荣有些忙乱的平衡自己急忙停下的身体时,好似一无所觉的吴川突然开口说道:“你去打个电报给周泽春、杨铨,就说我明天到哈尔滨想要听听他们的汇报。另外迟一点我还想去佳木斯看看,也许会在哈尔滨待上一段时间,你帮我收拾下出差要用的衣服吧。坐今晚的火车好了。”   “奥,我一会就去打电报。”张云荣有些木然的回答着。他心里想着,主席对于安娜确实还是有感情的,不过这也是好事,总比北京的那位强多了。   张云荣心里想的北京那位,其实就是指现任中华民国的总统。对于国民党来说,当下北京的形势对于他们来说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在共和党不断的批评和打压下,北洋派和前清的遗老们是越来越被社会各界所孤立了。   不管是前清朝廷,还是袁世凯的北洋派,他们在舆论宣传上从来就没有占过革命党的上风,更不必提现在更上一层楼的共和党的宣传机器了。过去对于这种舆论上的攻势,前清朝廷只有一招,就是文字狱;至于袁世凯,则比前清朝廷有所进步,他还会用钱收买。   不过这两招对于共和党的报纸来说都用不上,在一个有着严密组织和信仰的宣传机构内,金钱显然是发挥不出多少作用的,而北洋所仰赖的武力,在共和党面前也是相形见绌。因此在看到形势越来越不利于紫禁城内的小皇帝后,保皇党的领袖康有为跑到上海租界去了。   这共和党还只是舆论上的攻势,甚至都没有对小皇帝喊打喊杀,只是讨论小皇帝有无资格继承帝位,然后这边保皇党的领袖就跑路了,本就意志不坚定的京城遗老们顿时做了鸟雀散,纷纷离开了京城,近的跑去了天津,远的就去了上海或南方老家。   对于北洋派来说,保皇党的散去实在是政治上的重大打击,因为北洋派在政治上本就偏于弱势,袁世凯是靠着北洋军事集团和前清遗留下的官员合作,这才完成了北洋政府的基本框架,现在这些前清遗老们跑路了,北洋派就更加难以掌握住政治局势了。   国民党则趁机抓紧了填补这些前清官员跑路留下的空缺,从而开始抓住政府的主导权。共和党人现在主要把精力放在了地方上的经营,因此并没有主动和国民党争夺什么中央政府的空缺,这始终都是令国民党感到满意的。   不过对于戴季陶和胡汉民等人来说,他们对于当前的局势则不止有喜悦,还有着不小的担忧。戴季陶对孙中山说:“眼下本党、北洋和共和党可谓是鼎足而立,但实际上本党和北洋加一起,也才堪堪能敌得住共和党。清理掉满清遗老遗少在政府中的影响,把小皇帝从紫禁城中赶出来,从而彻底断绝满清复辟的希望,这是本党的宗旨。但是彻底的消灭北洋派,恐怕就是落入共和党的算计了。”   而胡汉民则对孙中山抱怨道:“本党现在拿到了不少政府空缺,这大大增长了本党的力量,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党内同志为了空缺互相拆台,不惜在报纸上公开谩骂同志,这就是在制造党的分裂啊。   还有些同志,没有当官之前还能勉力党务,当了官之后就整天混在八大胡同内,呼朋唤友庆祝自己出了头,还要讨小老婆喜上加喜,将本党的名声完全破坏殆尽了。   眼下恐怕不是和北洋斗争下去的时候,而是应当整理党内风气,严肃党的纪律,免得到时给他人做嫁衣裳……”   只不过对于现在的孙总统来说,头疼的又何止是一件两件,不仅国事令其倍感头疼,家事也让他大受挫折,甚至都已经成为了京城风传的笑柄了。   孙总统家中的麻烦其实来自于自己的儿子,被他丢在广州担任广州时报编辑的孙科,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邀请自己去北京的电报,终于在8月丢下工作跑来了北京。孙科来北京就为了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母亲正名。   他到北京后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就先找了几名记者向外澄清道:“我母亲并没有同父亲离婚,这总统夫人应当是我母亲,现在这位只能算是我父亲的侧室。”   这番言论顿时引发了京城舆论的轰动,甚至一度盖过了共和党告小皇帝的新闻。孙科的主张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是孙文在外革命的时候都是母亲在家侍奉祖父、祖母,并没有犯下什么七出之条;二是母亲在檀香山时入了基督教,作为一名基督徒是不允许离婚的;三是母亲前往日本时同意的是这位嫁入孙家,不是同意离婚,日本法院也无资格判两人离婚。   孙科最后对记者说道:“……什么我母亲深明大义,同意和父亲离婚,都特么是扯淡。你让他们拿出我母亲签字的离婚证明来,否则就是放屁。那些国民党员,为了一官半职,就特么欺负我们,简直就是一群混蛋。”   孙科在京城的这一闹,自然让孙文和新夫人都下不了台了。也就是现在欧洲大战和共和党告小皇帝的事牵住了大家的视线,因此关于总统的家事并没有在京城之外传播,至于京城百姓则是太喜欢看热闹了,所以才津津乐道于总统的家事,连国家大事都不顾了。   孙文在恼火之余,也不得不让戴季陶去劝说儿子,让其不要再闹下去了。戴季陶还是有本事的,他直接把孙科拉去了北京八大胡同的清吟小班,虽说北京的清吟小班不及上海的长三堂子那么多拿捏男人的手段,但是对付孙科却也是足够了。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让某位头牌把孙科弄的服服帖帖之后,戴季陶这才上门对其劝说道:“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总理现在贵为总统,你怎么好拆自己父亲的台,总理要是倒下了,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躺在美人怀中的孙科白了一眼戴季陶,依旧语带怨气的说道:“是没什么好处,但好歹也替我母亲出了口气。”   戴季陶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了孙科面前说道:“这是老夫人给你的信,你自己看看吧。老夫人并不愿意你把事情闹大,你这样闹下去,她在澳门住的也不安心的。”   孙科霍的坐了起来,把信攥在手里却不看,只是额头上却冒出了青筋。戴季陶给孙科身后的头牌使了个眼色,这位女子立刻起身笑着说道:“我去看看,再让厨房温一壶黄酒上来,然后给你们尝尝我的做的小菜。”   戴季陶听着女子在门外走远,这才不紧不慢的对着孙科说道:“老弟,有些话我是真心为你好才说的。你现在不是在和总理作对,你这是在和全党同志作对。   你想一想,大家革命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是让你把总理弄得身败名裂了,你让全党今后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大家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然后回家去做田舍翁?总理是不能拿你如何,毕竟是亲父子,但是旁人可就说不好了。”   孙科吃这一吓,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他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我也没要求什么,就是想要个公道,他们凭什么对付我,这还有没有公理王法了?”   看出了孙科的色厉内荏,戴季陶不免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世道要是有公理王法,我们还起来革什么命?老弟,听哥哥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宽啊。我已经和班主谈好了,这白牡丹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也一并说出来,哥哥能办得到的,绝没有二话。”   孙科犹豫了许久,直到白牡丹端着酒菜打着棉帘进来了,他才松了口气说道:“那就让我当北京市长。算是他赔给我和我母亲的。”   “我……”戴季陶差点骂了娘了,他最后还是沉住了气,和孙科分析了半天局势,说明为什么不能把北京市长交给他。孙科犹豫了半天之后,终于松口说道:“那我退一步,要么给一个副市长,要么给我当一部的副部长,否则我就把母亲接来京城,大家都别好过……”   戴季陶把孙科的要求带回了总统府,胡汉民听了顿时不满的说道:“这又不是田里的瓜果,他想要哪个就摘哪个。别说我们现在还没有一言九鼎的权力,就算本党真的成为了中国第一大党,也不能这么干啊,那我们和满清朝廷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汪精卫瞧了瞧总统的黑脸,赶紧出声打圆场说道:“连生老弟我还是了解的,也不能说他没有能力担任一市之长,只是没有给他机会么。再说了,总理在外革命的时候,连生老弟也没有闲着么,他的革命资历还是足够的。   当然,身为总理的儿子,我们也不能对他过于放纵了,把他放在北京恐怕也不合适,还是放到外地更加的能够培养人。我看,真好现在上海势力空缺,不如让连生老弟去上海担任副市长,那边有着本党诸多同志,又靠近浙江,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篓子。”   胡汉民正想反对,戴季陶却突然抢在他前面说道:“汪秘书说的是,现在这个情况还是要快刀斩乱麻比较好,现在国内外形势变化多端,总理还是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国事上,这点小事不必再拖下去,免得损伤了本党的士气。”   胡汉民楞了楞,就听到总统叹了口气道:“真是家门不幸,季新,你来办这事吧,赶紧把这个逆子送走。”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作为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学院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还在警视总监官房工作过的小幡酉吉,和其他日本驻华公使不同的一点就是,他很喜欢装扮成一个中国人行走在市井中,然后去倾听中国民间的声音。   公使馆的属员曾经提醒过这位公使,认为他把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了同外交无关的人员身上了,在现在这个时候,公使先生应该加强同中国上层人士之间的交往,主要是共和党和国民党。   对此,小幡的回答是:“假如是十年前,那么你们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是在今日的中国,所谓的中国上层人士,真的能够左右中国的政治吗?   如果我们能够和共和党人建立起私人关系的话,那么我们早就建立起来了。至于国民党人,他们现在不过是依附在大树上盛开的凌霄花而已,看似花团锦绣却根本不能自立。   今日之中国,正如30年前之日本,正是民气勃发的时候,能够左右中国政治的,实质上正是这些觉醒了民族意识的中国民众。如果我们不去了解他们想什么,一味傲慢的去走上层关系,那么日中之间就不可能出现相互提携之局面。”   不管公使的属员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小幡公使却依然每日早上走到前门,找一家中国茶馆,坐在大厅内饮茶听人聊天,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种了解中国变化最好的方式。   比如这日早上,他喝着滚烫的茉莉花茶时,坐在他背后的一桌茶客就谈起了国事。“……这孙大公子最近怎么不出声了?不是说要和大总统当面对质的吗?”   “嘿,家丑不可外扬,这儿子揭老子的短,这叫忤逆,搁在大清得判绞……”   “得了吧,还大清呢,大清早亡了。没听说么,共和党那边说要挖坟验尸呢。”   “挖谁的坟?老佛爷的?”   “什么老佛爷,德宗皇帝的。那些遗老们不是一口咬定德宗皇帝不是被毒杀的么,所以宣统小皇帝继位是名正言顺的。所以共和党说要验尸体,弄个清楚,这可把遗老和黄带子给愁死了。”   “这,这也太伤阴德了吧。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瞧您这话说的,感情被毒杀了,连个公道都不能讨回来,这就有阴德了?我觉得搞搞清楚也好……”   接着这桌茶客就为要不要挖坟验尸争吵了起来,小幡公使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也是摇头不已。他觉得这些北京人真是闲的慌,而且也没议论到点子上,共和党想要的又岂止是挖坟验尸求证光绪是否是被毒杀。其实当共和党提出验尸的要求,前清的遗老和小皇帝就已经一败涂地了,要是证明是毒杀,那么小皇帝就失去了法理,即便不是,也破除了民众对于皇权的畏惧和迷信。   想到这里,小幡公使对于这个话题就不怎么感兴趣了,清室遭到这样的打击后必然是名誉大损,不可能再有什么号召力了,那些大陆浪人们试图用清室去号召东北的满人和蒙古草原上的蒙古族,恐怕也只能是以一场幻梦收场了,这是正面碾压过来的计谋啊。   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右侧的一桌茶客身上,那是几位穿着长袍的生意人模样,他们讨论的则是关于东北的新闻。   “……当下的局势可是越来越怪异了,之前还是各国对我国步步紧逼,要求我国放开东北,准许各国军队通过东北去救援捷克人,好似捷克人就要被俄国人给消灭了一样。可现在捷克人却宣称他们已经和俄国人达成协议,将在年底之前从俄国全部撤离,那么各国军队还要不要通过东北去俄国?”   “各国哪是想要救援捷克人,明明就是想要去俄国镇压俄国的共产党。说起来,这俄国的共产党可真是够凶的,不仅把皇帝一家给关了起来,还杀了好多贵族和官员的头呢,和他们相比,本朝的革命可真是太过温柔了。不过说起来,这俄国共产党倒也是要分了富人的田地给穷人,倒是和共和党一个路数啊。”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我听说东北遵从的正是列宁主义,那个列宁,就是俄国共产党的头脑,他们可不是一个路数,而是一伙的……”   “那共和党岂不就是俄国人在背后撑腰?”   “你们这话说的就有些天方夜谭了,共和党在东北革命的时候,俄国共产党还没有出现呢,此列宁恐怕非彼列宁吧,外国人的名字重合的多,我看这两列宁肯定是重名。要是共和党背后真的是俄国人,那么共和党也不可能从俄国手中收回海参崴和库伦啊,这不符合常理。”   “对,对,还是黄兄说的有理。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共和党到底在等什么,以他们的实力和声望,入关一举而下恐怕是手到擒来吧,何以迟迟不肯入关呢?”   “是啊,是啊,不管是北洋派还是国民党,个个都只会要官捞钱,让他们干点正事都难。国内这么多政党和势力,能做事的也就是共和党了。哪怕他们要分了地主的田,我都得夸他们一声。   你们看去年海河大水,大半个河北都被淹了,也就是共和党出手把这海河给治理了一遍不说,还把河北的道路都修起来了。今年保定那一带,已经几乎看不出去年水灾留下的痕迹了,逃荒的百姓大多返回了家乡,有些人还白捡了套房子,这可真是仁政啊。”   接下来,这几名茶客就开始了对于共和党及吴川的恭维,小幡摇着头不再关心这一桌了,他可不是来听这些中国人对共和党歌功颂德的。   小幡公使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前面的一桌茶客身上,“……共和日报上说,这万国储蓄会是骗局,叶琢堂董事已经被要求勒令自行投案,财政部也向法国公使馆提出了,要求董事长菲诺、董事比典、柴甫奥克斯、买地尔、西比门等人接受调查,并上交银行账目,这法国人真的能接受吗?”   “岂止一个万国储蓄会,财政部还向中法实业、英国汇丰、麦加利等银行发出了公文,要求他们提交账目给财政部审核,并禁止他们在中国吸纳存款用于风险性投资,据说这些公司的股票都跌了不少,特别是中法实业跌的最厉害,一个月就跌了快四分之一了。”   “这么说来,现在外商的股票都不好买了?不过,我听说东北的公司今年的效益比去年高了足足2-3倍哎,特别是纺织业和食品业都赚翻了……”   小幡公使摇了摇头,知道今天应该没什么可听的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元往桌上一丢,便起身拿起桌上的礼帽走人了。走到大街上,街道上的雪已经被扫到了一旁,就这点来说,现在的北京倒是要比袁世凯时期干净而有秩序多了。   叫了一个茶馆外候着的黄包车,小幡就往着东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馆回去了。看着东交民巷道口警察亭子里站着的中国警察,小幡下意识的错开了视线。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北京公使团在华遇到的一大挫折。庚子事变之后,公使团仗着联军的威势,逼迫满清将东交民巷一带交给了公使团自己管理,把这里建成了国中之国。   但是仅仅不到20年,因为欧洲大战的缘故,公使团内部分裂,从而造成了公使团意见的不一致,让中国人找到了破局的机会,先是收回了天津租界,然后又收回了东交民巷的管治权力。   小幡心里是极为反对这种对中国人让步的举动的,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的日本已经难以单独和中国对峙下去了,在这种没有什么利益却极大刺激中国人神经的事情上坚持,只会导致中国人进一步把日本当成敌人。然而现在的日本所需要的,恰恰是要和中国缓和关系,以便专注于开发南婆罗洲岛。   当吉田茂等人乘坐着飞机从大陆直接飞到日本岛后,日中关系就不可能继续坏下去了。日本需要的是海外市场和原料产地,而不是一个牵制住自己全部精力的敌人,特别是这个敌人现在还在快速的成长期。就如原敬首相所言,继续和中国对峙下去,只会让日本沦为英国的属国,因为以日本的力量不可能同时对抗太平洋东西两岸国家的联合。   小幡认为,原敬首相的话是正确的。夹在中美之间的日本,如果真的要选择一个敌人的话,必然是不能选中国的,因为中国和日本的距离实在太近,中国是有着能够灭亡日本的潜力的,一旦中国拥有了那等力量,不管英国还是美国都不会出手相助,因为他们距离东亚太远。但要是反过来,面对英美的逼迫,中国却必然要对日本施以援手,因为中国不可能忍受英美在日本建立一个对抗大陆的基地。   所以国内的亲美派和亲英派都是些搞不清状况的糊涂蛋,真正的有识之士其实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联华以对抗英美,一个是吞并中华后增强日本的力量以对抗英美。日俄战争之前,联华派是占据优势的,日俄战争之后则是吞华派渐渐占据了主流,但是在共和党崛起之后,联华派又开始返回主流了。   小幡公使满怀心思的踏上公使馆的台阶时,他的秘书小林已经站在了门厅处向他问候道:“小幡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国内给您发来了一封电报,正需要您过目呢。”   小幡向着秘书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我这就回办公室。今天有什么新闻吗?”   紧跟着小幡向着二楼走去的小林秘书马上汇报道:“确实有个大新闻,法国人预备接受中国人的要求了。”   小幡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侧着身子看着身后的秘书惊讶的问道:“怎么会这么快?”   小林秘书道:“此前奥匈帝国失去了对于国内各民族居住区的控制力,上个月在萨格勒布建起了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和生活在前奥匈帝国地区的塞尔维亚人的国民委员会,该委员会宣称要建立一个包括所有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的独立国家,克罗地亚议会也在上个月29日宣布断绝同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所有国家-法律上的关系。   但是15年4月26日的伦敦会议上,英国把波黑、斯拉沃尼亚、斯雷姆、巴奇卡、南部达尔马提亚及北部阿尔巴尼亚给了意大利,把大部分马其顿给保加利亚,一部分巴纳特给罗马尼亚,这并没有获得塞尔维亚王国的首肯。   因此国民委员会独立后认为自己抵抗不了意大利的入侵,就像塞尔维亚王国提出了保卫南斯拉夫领土的请求。本月6日塞尔维亚军队进驻萨拉热窝,14日他们又进驻了萨格勒布,15日又进驻了里耶卡,这遭到了意大利人的抗议,因为他们认为里耶卡,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阜姆是属于意大利的。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被意大利夺取了濒临地中海的地区,加上其他民族地区纷纷独立,奥地利实际上已经很难独立生存下去了。因此奥地利帝国议会通过了一项决议,决定把奥地利命名为德意志奥地利,并正式向柏林提出了请求,希望加入大德意志,这是昨天的事。现在英法都表示了反对。”   小幡眨了眨眼后问道:“那么美国人怎么说?”   小林秘书回道:“正因为美国人保持了沉默,所以法国人才会想要向中国人妥协啊。以我看来,现在欧洲的情况相当的诡异,西线现在已经陷入了对峙局面,而意大利人虽然占据了奥匈帝国一大片土地,但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力量继续向维也纳进军了。”   小幡站在楼梯上思考了数分钟后,终于转身向着二楼快步走去,口中说道:“对于亚洲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欧洲战事没有结束之前,欧美也无力对于亚洲事务指手画脚了……”   此时的伦敦,英国的外交大臣和法国、美国大使紧急磋商之后,决定采取切实的措施来加强东欧及巴尔干地区的亲协议国力量。   在美国人的支持下,捷克应当和斯洛伐克联合成一个国家以抵抗苏维埃俄国及监视德国,并把匈牙利的斯洛伐克和外喀尔巴阡乌克兰交给捷克斯洛伐克,以增强它的力量。   然后把匈牙利的特兰西瓦尼亚和巴纳特东部交给罗马尼亚,以奖励其对于协约国的贡献,并继续保留在协约国的阵营内。为了让南斯拉夫王国和意大利王国缓和关系,英国人又把匈牙利的克罗地亚和巴纳特西部地区交给了南斯拉夫王国。   协约国一边要求德国和俄国尊重立陶宛、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国的权力,一边又要求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俄国共产党的进攻,和彻底的击溃德国。   英国人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对于以为独立后可以逃脱战争责任的匈牙利共和国来说却是一场灾难。卡罗伊·米哈伊政权是在布达佩斯工人武装起义下建立的,这一政权本身就没有什么力量,他们能够依赖的是指望协约国不在战后清算自己,从而赢得国民的支持,但是协约国的通牒让这个幻想破产了。   于此同时,库恩·贝拉已经带着苏维埃俄国的援助返回了国内,开始组建匈牙利共产党,并对卡罗伊·米哈伊政权开始了斗争。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被欧美称之为“西班牙流感”,被中国人称之为“日本流感”的世界性流行感冒,此时已经变得比欧洲大战还要令人恐怖了。   在美国这个流感的始发地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男主人早晨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却突然出现症状,下午就直接去世了,甚至都来不及抢救。从10月开始的6周内,光是费城就死亡了12000人,最糟糕的一周死了4597人。这不是感染,而是直接的死亡,而整个费城也才几十万人口而已。   美国人对于这个病已经闻之丧胆,每个城镇都开始拒绝外人访问,特别是西部的那些城镇,已经有地方宣布至少要封锁城市180天,甚至更长。   当然其他地方也不好过,比如爱因斯坦就在给友人的信件中提道:“讨厌的流感又出现了,在这里也是流感疯狂肆虐。”德国的各个城市,都成为了收治流感病人的大医院。   不过最惨的还是印度和荷属东印度群岛,据说印度的死亡率是欧美国家的十倍,欧美国家的流感病人死亡率是5%的话,那么在印度每两个病人就有1个死去了。   在中国,情况也变得相当的不妙,南方江浙一带有几个小镇因为疫情之严重,都出现了无人收尸的情况。而因为死人不能及时的火葬和消毒,导致活着的人又遭到了反复的感染。   只有在北方共和党治理的区域内,这一波流感造成的死亡率才被压制到了比欧洲更低的程度,并不是说共和党有什么灵丹妙药,只是通过土地改革和工业组织起来的农村和城市,在对抗这样大规模的疫情前具有天然的优势,而工业发展所带来的足够物资,又为截断流感的传播打下了物质基础。   可即便东北一直控制着局势,但是东北的政府官员也差不多被国外不断传来的坏消息给吓到了,一度想要真的切断和俄国、美国、日本、欧洲的一切人员往来。这当然是不行的,吴川阻止了这些官员的决定,并说道:“今天革命委员会的经济完全是建立在对外贸易的扩张基础上的,我们可以因为疫情限制一些人员交流活动以降低风险,但是完全切断就不可取了,要是经济出现了问题,造成的后果要比疫情爆发更麻烦。”   东北的官员对于吴川的决定半信半疑,但并不妨碍他们切断了存有传染风险的病人接近吴川的途径,虽然他们还是准许把安娜送到了哈尔滨医院治疗。   这个体制开始渐渐有了自我的意识,吴川也颇有无可奈何的感觉了,不是它不顺从你,而是你无法每时每刻的去盯着它、纠正它,他现在总算知道诸葛亮为什么是累死的了。   当吴川踏上哈尔滨车站的站台时,也才刚到11点出头,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吴川对着来迎接自己的周泽春、杨铨问道:“马迭戈旅馆的餐厅现在还开着么?”   杨铨还在思考着一会该怎么向吴川汇报自己的工作,突然听到了这个和工作无关的问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周泽春比较镇定,很快就向着吴川说道:“现在应该还开着,自从俄国流亡者不断跑来哈尔滨之后,现在哈尔滨的夜生活倒是丰富起来了。这些人喜欢在晚上跳舞聚会,然后出来吃夜宵,于是不少餐厅都增加了午夜这一餐。”   吴川对着两人微微点头说道:“正好我肚子有点饿了,我请你们吃宵夜,然后今晚就别谈工作了,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周泽春很自然的就让开了道路说道:“那我先去打个电话定个房间……”   吴川说是请两人吃宵夜,不过他到了马迭戈旅馆后却先跑去和餐厅的大厨聊了半天,然后才回来和两人吃了简单的一餐。看着吴川拿着大厨做好的甜点匆匆离去,站在台阶上的杨铨忍不住向周泽春问道:“周委员,吴主席这是去拜访什么人啊?他还有亲戚在哈尔滨?”   周泽春瞧了他一眼,随口搪塞道:“奥,毕竟吴主席是在哈尔滨举起的义旗,就算没有亲戚也总有几个朋友的。你是坐我的车回去,还是?”   “不了,我和你又不住一个方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反正这里叫车也方便的紧。明天我们是8点半去汇报吗?”   周泽春看着吴川坐的车子消失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回道:“我明天一早要处理点公事,还是九点去吧。”   安娜此时已经被母亲和姐姐接回了医院街的住所修养了,和现在的医院相比,显然家里更舒适一些。这是一幢1914年建成的三层欧式小楼,原本属于一名俄国木材商人,不过因为革命委员会取缔了俄国商人在中国境内经营林场的特许权,这名商人便把在中国的产业转了出去,最后落在了谢尔盖手中,然后就借给了安娜一家居住。   吴川抵达的时候,安娜家中还在开着一场小型的舞会,虽然吴川来的有些冒昧,但是玛利亚夫人和姐姐叶琳娜都感到惊喜。一开始她们确实是把哈尔滨当成了暂时避难的地方,但是随着国内的情况不断传来,特别是布尔什维克和德国人解除了布列斯特条约之后,哈尔滨的俄国人基本就对重建俄罗斯帝国的幻想失去了信心。   不是他们过于现实,而是往中国逃难的俄国人突然增加了。过去这些人宁可忍饥挨饿的停留在西伯利亚,也不愿意签署放弃反对苏维埃俄国的声明进入中国,但是随着苏德达成和解之后,这些人就不在留恋于恢复旧日生活的迷梦了。   拜之前俄美公司和中国人控制的西伯利亚铁路线所赐,现在从国内逃来东北的俄国人,他们能够带出的随身财物反而比早期逃难的人多的多了,有的人甚至连家乡的土地都幸运的出手了,捷克人叛乱时有不少人觉得布尔什维克快要垮台了,因此不少人就开始冒险购买了一批极为廉价的土地,据说俄美公司买的最多。   结果就是,一些较为明智的人立刻脱手了在俄国的地产,然后带着一笔钱跑来了中国。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现在的东北正是一个大发展的时期,因为向俄国出售各种物资,直接导致了东北对于扩大生产的渴求,因此这批俄国人能够把带出来的资金投入到资本市场中,让他们过上了不错的食利生活。   当然,也有一部分俄国人并没有带出什么财产,但他们却是俄国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推动工业化的成果。他们原本是工厂中负责生产和管理的骨干,因为布尔什维克没收了工厂,和他们倾向于资产阶级的立场,使得他们成为了被工人阶级打击的对象。   这些人中就包括了像西科基斯这样的工程师和许多出身贵族或资产阶级的年青学者,他们或者是被工人所排挤,或者是出于对布尔什维克的恐惧,最终都选择了流亡国外。有的人前往了柏林,有的人则来到了中国。   和那些前往欧洲的同伴们相比,来到中国的俄国人显然要幸福的多,因为正在推动国家工业化的中国有着大量的岗位和机会给他们,这是现在正处于战争中的欧洲所不能给予的。   当然,不少俄国流亡者也很清楚,他们在中国做出的每一分贡献,都在把自己和过去的俄罗斯帝国推的更远。毕竟这么多物资从西伯利亚铁路运输过去,显然不仅仅是提供给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否则临时政府早就可以进军莫斯科了。只是和捍卫自己的祖国相比,先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他们这些流亡者来说。   只是除了在异国他乡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园之外,俄国流亡者们也需要找到一个精神寄托,或者说是能够保卫他们新生活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于尔斯泰男爵一家就渐渐成为了哈尔滨俄国流亡者的中心人物。不仅仅在于男爵现在在临时政府的职位,还在于男爵女儿和某人之间的婚约。   不过有不少后来者对于这项婚约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安娜生病期间某人一直没有出现过。只是今天来参加舞会的宾客们看到了吴川的出现,这才真正相信两人之间确实有着深厚的联系。   玛利亚夫人和姐姐叶琳娜当然是最开心的,因为她们不想失去这个社交圈子对于自己的尊重,因此对于吴川表现出的热情,显然要比之前显得热切多了。   只是吴川并无意和这些流亡者们多做接触,真正值得拉拢的俄国精英,如西科基斯这样的工程师,齐奥尔科夫斯基、尼·叶·茹科夫斯基、尤里耶夫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这些科学家,早就被邀请来东北大学讲课和进行科学研究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逐利之徒罢了。   在玛利亚夫人的带领下,吴川拎着蛋糕盒子走到安娜在二楼的卧室,玛利亚夫人正准备敲门,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穿着一件长外套的安娜出现在了门口,虽然看着脸庞消瘦了不少,但是两只眼睛却还是奕奕有光的,这让吴川心里放松了不少。   依靠着房门的安娜,歪着头看着吴川,板着脸看起来有些冷淡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玛利亚夫人抓着裙子有些不安的看了吴川一眼,真想劝一劝安娜,吴川却举起了手中提着的盒子温柔的说道:“我在马迭戈吃饭,突然想起你好像说过这里的巧克力蛋糕很不错,就帮你带了一块。要不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安娜瞧着吴川并不说话,站在一旁的玛利亚夫人终于抓住了机会说道:“正好,今天安娜的胃口不好,晚餐也没有吃多少,吃点甜点当宵夜好了,我替你们去拿碟子和刀叉。安娜,你招待吴坐一会吧。”   看着母亲慌慌张张的下了楼梯,安娜这才有些黯然的向着吴川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现在的你应该不再需要我当掩饰了吧,俄罗斯已经不存在了。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再被那些人利用,因为你不会在乎的,但我会在乎他们。”   吴川沉默了许久,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应该离去时,他的视线无意间落下看到了安娜居然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则赤着。突然间他就放下了心里的防备,再次抬头看着安娜的双眼,坦然的说道:“其实,今天我是想来向你求婚的。”   安娜睁大了眼睛看着吴川,心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吴川扬起了嘴角说道:“你看,我们已经订婚了这么久了,我觉得你人不坏,而你好像也没有找到喜欢的人。所以,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呢?”   “不,可,不是,你过去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安娜有些语无伦次,但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吴川眨了眨眼,思考了数秒之后说道:“奥,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坏透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去,怎么还好去连累别人呢。不过,今天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也许还是有光明的,也许我的光明就在你这里,所以就这么跑过来了。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安娜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着,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害羞的低声问道:“那么戒指呢?”   安娜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回音,她不免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吴川问道:“你连戒指都没带,就来求婚?你是不是临时想的借口?”   觉得安娜似乎渐渐恢复理智了,吴川心里虽然有着紧张,但他还是脸色不改的回道:“我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你,只记得要买最快的一班火车过来,我真没记起来还要买戒指。”   看着吴川一脸坦诚的样子,安娜渐渐去了心里的怀疑,她想着中国人和俄国人的风俗不同,也许确实是忘记了。想到这里,她终于把房门打开了些,微微颔首的邀请道:“把蛋糕拿进来吧,我确实有些饿了。”   翌日,周泽春、杨铨抵达吴川住的地方,杨铨看了看吴川的脸色,不由小声的对着周泽春说道:“看起来吴主席今天心情不错啊。”   周泽春还没有说话,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川似乎听到了什么,抬头向着两人问道:“在说什么呢?”   杨铨赶紧回道:“我是说,还是我先汇报吧,我的工作数据比较多,放在后面汇报容易混乱。”   吴川对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你先来好了,先说说国营农场和集体农场、个人农场的调研情况吧。”   杨铨立刻翻看了带来的资料说道:“首先说一下国营最好的机械化农场,就是阿城第一分农场,农场总面积2万亩,今年播种1.5万亩,农场职工45人,种植了1000亩小麦和1.4万亩大豆,一共收获了73吨小麦和1050吨大豆。   今年市场价,小麦93元一吨,大豆107元一吨;国家收购价格是小麦71元一吨,大豆79元一吨,最终农场的农业收入是88133元,加上畜牧业及其他收入7749.25元,总计收入95882.25元。也就是人均产值2073.92元,扣除投入和机器折旧,农场盈利为45729.86元,利润率是49%。   当然,我们对于这个农场的固定资产投入,累计已经达到了81063元,才能以如此少的劳动力获得较高的亩产。即便是在相同的国营农场中,这个农场的生产效益也是最好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最差的集体农场,几乎没有动力机械参与劳作,基本采用畜力和人力,不过在集体的互助下,还是修了不少小型的公共水利工程,对于农业生产有了一定的加成,一个劳动力的粮食产量从战前的1000公斤上升到1500-2100公斤。   不过,这一数值和最好的机械国营农场24000-25000公斤的产值相比,几乎还不到十分之一,可见现在我们许多集体农场和国营农场,还有着极大的粮食产量提高空间。   我们需要给农业提供更多的拖拉机、新式农具、化肥、农药和投入建设水利灌溉工程及电力浇灌站。这样的话,我们过去用了8年让东北的粮食总产量翻了一番,那么下一个十年就能让东北地区的粮食产量再翻一番,从而达到3600-3700万吨的样子……   吴川一边听着杨铨的汇报,一边默默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今年全国的粮食产量大约在1.2亿吨以上,按照4.75亿人口计算,平均每人505斤出头一点,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后世印度人均粮食拥有量的标准,既然后世的印度一年能够出口1200-1300万吨,那么中国出口个800-1000万吨粮食应该还是可以的。   以目前中国的工业能力来说,出口粮食大约是最快积累资本的方式了。就算现在欧洲战争结束了,俄国和德国也依然是世界最主要的粮食市场。当然,两、三年以后这个情况就会改变,俄国农业一旦恢复过来,就会重新成为世界粮食的出口国。所以应该趁着粮食价格尚好的时间,用粮食把工业装备换回来。   想到这里,吴川伸手敲了敲面前的茶几,让杨铨停下了汇报后向他发问道:“这些情况你理一个详细的报告上来,到时候给中央委员们都了解一下。下面你再说一说,关于对国营农场经营方案的调整计划吧。”   杨铨于是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拿起了自己的日记本翻找了一下,便继续向吴川汇报了起来,“之前根据一些部门汇总过来的基层信件和控诉案件,我们在各地的集体农场、国营农场也进行了核实,除了一小部分信件是不实的污蔑之词外,大部分信件上反映的问题是属实的。   一些集体农场的农户确实不是自愿加入的,而有些农户在加入集体农场后也确实存在积极性不高的现象,他们私下里抱怨最多的:一个是缺乏对于农田经营的自主权利,认为有些农场厂长完全是瞎指挥;一个是对于安排给自己的工作量感到不满,认为存在不公平和打击报复的现象。   我们分析了1156个农场的生产及分配情况,调查了9210名社员的家庭情况、日常劳动量、个人报酬和他们的抱怨理由。最终我们整个计划委员会大多数人的意见是,农场位置的差异、资金的投入量、土地条件的不同、个人能力的高下,使得我们不可能令每个农场的社员都感到满意。   我们也一致认为,在没有可能让每个农场、每个社员都处在相同的条件下生产生活时,试图用统一的生产任务和组织方式去管理所有农场,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我们应当在计划生产之外,给予他们一定的自主经营权,从而让各农场的社员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去改善自己的生活,从而减少社员们的不满。   另外就是健全农场的工资制度、投资制度、上缴利税的比例,尽可能的依赖制度去管理各国营农场,而不是依赖人际关系去管理,让农场的普通社员也能够了解自己的基本权利和义务……   比如,我们认为农场的普通职工和场长、技术专家之间的工资差别,应当确定为6级,最高等级的工资为最低等级的1.8倍,这样普通社员的意见就会少很多。而确定了上缴利税的比例之后,各个农场也会具有一定的积极性,在完成任务之后,他们能够留下更多的盈利作为农场的再投资或福利。”   对于杨铨的汇报,吴川基本上是满意的。在没有完成农业的机械化和科技化之前,以劳动力为主要投入的农业确实很难像工业那样,制定一个标准的工作量。而这种农业的生产方式,虽然有利于公共水利工程的修建,但是就个人来说,收益最多的其实还是村里的那些老弱,对青壮年劳动力来讲,他们付出的劳动和收获其实是不对等的。   就算你给他们分了田地,也就是分到手的时候他们感激你一下,等到他们觉得自己的收获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和你没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抱怨,你拿走的太多了,多的让他们觉得这土地宁可抛荒也不给你种了。   吴川还是明白的,现在的中国毕竟还是一个农业国,你要是不哄着农民,说不定他们就开始怀念起大清了,分到了田的农民,在大清好歹也就距离老爷一脚的差距。现在的中国距离那个濒临亡国灭种的时代已经有些距离了,而他和共和党也不是那个坚定的能走完2万5千里的组织,因此还是应当从提高生产力的道路上去解决农村中的小农思想更为合适一些。   在杨铨之后进行汇报的周泽春,确实要比杨铨汇报的内容要简短的多,但是他汇报的问题却比农业的问题更加的麻烦。从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之后,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就一直在推动东北的工业发展,这不仅仅在于革命委员会需要一个工业基地提供武器装备的消耗,更在于共和党需要一个稳定而意志坚定的支持革命的无产阶级。   应该来说,从1912年到1914年期间,东北的工业发展势头良好,且快速扩大的工人群体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因为这个时间段内,大批从关内来的农民转化为了建筑工人,他们获得的待遇要比关内的农村雇工好的太多了。而那些表现出色的建筑工人还被招募进了工厂,成为了待遇更好的产业工人,这就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但是这一时期的东北工业总的来说都是亏本的,是革命委员会依赖贷款维持着工厂的生产,自然也不会让工人们超过8小时工作日,工人在上班期间倒是有一半时间是在扫盲和进行技术培训。   1914年欧洲战争爆发,哪怕是最劣等的工业品,在市场上都成为了紧俏货。对于那些在战场上未必能活过三周的士兵们来说,质量低劣的军装和军需品不是问题,没有补给才是最大的问题。战争刺激了欧洲以外国家的生产能力,特别是对于正处在刚刚建设出成果的东北,工厂需要更多的工人才能运转起来,而那些民营工厂也展开了对于熟练工人的争夺战,于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劳动力匮乏的中国,在战争期间东北却一直都处于劳动力不足的状态。   虽然关内各省有着大量的富余劳动力,但是很少有人会搬迁过去,即便撇开关内外的社会治安及地方政府的税收政策的差异,光是东北能够提供的便利交通、廉价能源、充足的供应链和丰富的订单,就不是其他地区能够提供的,最多也就是上海、青岛和天津、武汉这些港口城市还能提供一些生产上的便利条件。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营工厂的工作日很快就超过了9小时,民营工厂则超过了10小时,甚至还有12小时的。原本还觉得过的不错的工人们,现在也开始不耐烦这种长时间的加班了。特别是那些民营工厂,有的工厂现在还实施把头制度,就是说工厂不是直接雇佣的工人,而是同把头进行交易,你带多少工人过来,工厂就付你多少钱,至于你怎么给工人发,工厂就不管了。   在这种把头制度下,工人不仅得不到任何保障,甚至连每月的工资都要被克扣,甚至还有遭到把头的毒打和虐待。而这些被把头从乡下带到工厂的工人,几乎不被允许出工厂,每日除了上班就是在工厂的宿舍,早上顶着星星上班,下午戴着月光回宿舍,形同坐监。   对于工人中的先进分子来说,这样的生活显然是难以忍受的,特别是在他们接受了工人中党员和共青团员的政治教育后,就提出了要维护8小时工作制,打倒把头制度及反对对工人进行监禁及搜身等侮辱压迫的工厂制度,国营工厂主要是8小时工作制的问题,后面那些激怒了工人们的问题都在民营工厂中。   工人们发起的斗争自然获得了各工会的支持,但是却遭到了革命委员会政府方面的反对。政府方面认为对于积贫积弱的中国来说,当前的工业发展机遇期可谓是千载难逢,这个时候多工作一个小时都能为国家换来急需的外汇,从而减轻身上的债务,工人们应当忍耐一段时间,革命委员会本就是工人阶级领导的政权,工人阶级起来反对自己领导的政权,这不是笑话么?   政府方面认为可以给工人们增加加班工资,但是不能减少加班。至于民营工厂的问题,政府认为他们现在也一直都在处理,只要工人们上告,他们都去做了调解的,但是更多的问题出在那些把头身上和工厂主无关,因此现在应当废除的是民营工厂的把头制度,而不是关闭工厂整顿。现在东北每个工厂身上都是有任务的,关停一个都会造成一连串的反应,这显然是政府不愿意接受的损失。   在这样的局势下,工会内的党员、共青团员就比较迷茫了,他们不知道是应该接受政府的要求去平息工人们的愤怒好呢,还是应当遵照列宁主义的要求,继续带着工人们去斗争工厂主和国营工厂的厂长。   吴川听完后沉思了许久,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极为头疼的问题,却又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不过他并不打算在杨铨面前就这一问题发表意见,因此在思考之后他用手指按着头部说道:“这确实是我们要设法解决的重要问题,如果解决不好,恐怕就会动摇工人阶级对于党的信任。这样吧,这两天你陪我去各个工厂转一转,我想听一听工人们的想法……”   上午的谈话结束之后,吴川便决定和周泽春去红十月特种车辆厂看一看,作为前中东铁路的列车修理厂,这个工厂的工人不仅是布尔什维克主义在哈尔滨的发源地,也是辛亥革命中最先参与哈尔滨起义的工厂工人,可以说是共和党在工人中的一个支撑点了。   吴川的到来获得了工人们的热烈欢迎,不过他并没有听到工人们的抱怨声音,相反他听到的问题大多数都和工人们自身福利无关,他们更期待着俄国革命的胜利,希望共和党能够坚定的拒绝协约国干涉军通过中东铁路进入俄国,并向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俄国的无产阶级那样,把那些资产阶级的老爷们也从中国赶出去,建立一个完全独立的,由劳动人民拥有的国家?”   站在一部待修理的列车机头侧面钢板上的吴川,只能向着工人们热情的呼吁道:“工人同志们,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一个由劳动人民完全拥有的国家,我相信很快她就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但是,工人同志们,我们也应当看到,资产阶级的力量现在还是很强大的,哪怕是一个在这场战争中死伤了上百万年青人的法国,也依然牢牢的镇压着国内无产阶级的力量,而比法国更为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还有英国和美国。   当然,我并不是说无产阶级会害怕资产阶级的力量,我只是想说,无产阶级不会畏惧战斗,因为在战斗中死亡的绝不会是无产阶级。   可是同志们,我们每一份力量都是宝贵的,无产阶级的战斗是为了胜利而不是为了牺牲。我们要先积蓄我们的力量,让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最为薄弱的地方赢得胜利。那个地方现在叫莫斯科,叫柏林,我们这里还不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决战的战场。   看看我国的人口比例吧,将近5亿人口的中国,最革命的工人阶级却还不到1000万。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尽快的推动我国的工业化,让我国农民更多的转变为先进的工人阶级一份子,从而削弱国内地主、封建文人、买办和帝国主义的力量,在当前阶段的任务中,资本主义暂时还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需要忍耐他们。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同资本主义斗争了,我们还是要同资本主义进行斗争的,要阻止他们以资本主义的方式剥削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但是这种斗争并不一定会以暴力手段表现出来,因为政权现在正在我们手中,我们将会按照无产阶级的意志制定法律,去剥夺资本家们对于我们的剥削……”   吴川在红十月特种车辆厂的演讲获得了工人们的欢迎,从列车头上下来的他,同围着自己的数百名工人进行了握手,当他离开工厂坐上汽车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手臂肌肉有些酸麻了。   不过吴川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一边用左手按摩着右手的手臂,一边对着周泽春认真的说道:“我想了一天,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相信工人阶级。红十月工厂的工人们今天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他们并不是一味的只贪图于自己安逸的人,只要让工人阶级了解他们的利益所在,那么他们自然就会主动的去协助党和政府去完成最为艰难的工作。认为工人阶级不顾全大局,只顾着自己小家的想法,我看是要不得的。这只能说明,我们还在把工人阶级当成了要照顾的幼儿,而不是革命的领导者。我们需要给工人以领导革命的权利,当然我们也要尽可能的去同工人们讲清楚党所面临的困难,但如何把革命继续下去,终究还是要依赖于工人阶级的觉悟的。”   周泽春沉默了数秒后就接受的说道:“我支持您的意见,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去做?当前领导工人运动的,主要还是在两个部门,一个是工厂的工会,一个是工厂的夜校,前者由工人中的党员领导,后者由知识分子中的共青团负责,我们应该让谁去发动工人?”   吴川想了又想,最终回道:“还是应该通过工会去引导工人,共青团起辅助和宣传的作用为好。除此之外,党内的干部培养,应当对工人阶级进行一定的倾斜了,特别是从工会系统上来的工人党员,应当作为重点来培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吴川的生活就变的相当规律了,一般是上午召见本地区的党员和官员,下午去工厂、学校和郊外的农场走访,晚上则一般留给了安娜。   虽然碍于吴川的身份和安娜的健康,两人基本不能出现在一些公共场合,大多数时候是吴川去探望安娜,或是安娜来吴川的招待所待上一会。即便是如此,两人的感情也快速的升温了起来。   不过渐渐的,吴川还是把心思转到了各工厂工人们的喜怒哀乐上,这一次和哈尔滨各工厂工人们的连续座谈,说实话还是让吴川受到了不少教育的。如果说过去他主要把精力放在了工厂的硬件上,那么今次和工人们的畅谈,倒是不得不重视起工人们在工厂内的工作状态了。   应该来说,这个时代的机器对于工人的防护是相当不够的,很多时候工人们是通过了自己的血肉在检验机器的可靠性。比如各工厂的工伤事故,直到今年夏天才降低到100起一月以下,这里指的工伤是指肢体伤残等级以上。至于煤矿和钢铁厂的伤亡事故,那基本是一起就是几十人的大事故。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通往工业化的道路上是用工人的尸骨铺成的,也难怪某些小农阶级在看到了工业发展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后,就被吓坏了,开始讴歌起田园牧歌式的小农经济来了。   忍受着无情而枯燥的工厂工作,还要被严格的劳动纪律约束,对于那些刚刚从农村进入工厂的年青人来说,当然是相当的不适应的,任何精神上的关怀和降低工作强度的措施,对于工人们来说都是充满着诱惑力的。   而且,工人们对于当前工厂内一些不合理制度的批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个是劳保用品欠缺;一个是部分工作环境恶劣,却依旧要求和那些较为轻松的工作岗位保持一致的上下班时间;一个是流水线上的重复工作让不少工人觉得自己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一整天都没有和工友交流的时间,下班回去后又累的不想说话了,他们觉得自己似乎被隔绝在了正常的社会之外等等。   就在吴川一边看着自己这几天和工人们交谈的记录,一边思考的时候,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皱起的眉头上,将他皱起的眉头轻轻抚平了。   吴川放下手中的笔记,抬眼向上望去,看到一双宛如秋水的眼睛看着自己,于是不由出声问道:“是觉得无聊了吗?”   安娜用手轻轻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吴川,让他继续在自己的腿上躺好,然后才摇着头说道;“也不会啊,我觉得安静的坐在这里看一看书也挺好的,就是看你老是皱起了眉头,才想帮你揉一揉。”   吴川抓住了安娜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温存了片刻,才真心诚意的出声道:“谢谢,这个时候有你在身边,真好啊。”   安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让吴川抓着自己的手,虽然和对方认识了这么久,但她脑海中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那个站在苹果树下有些傻气的外国青年,而不是现在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吴主席。   看着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男子,安娜觉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她眼中真正的吴川。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安娜渴望一种安宁的生活,类似于过去在庄园中的平静生活,而不是如母亲、姐姐现在这种呼朋唤友的社交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吴川突然惊醒了过来,他赶紧起身向安娜道歉道:“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我睡了多久?”   安娜瞧了一眼墙上挂的钟表,认真的和吴川回复道:“也就不到10分钟而已。”   吴川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后,便起身向安娜说道:“我去洗个脸,然后送你回去。”   安娜看着吴川的背影消失在盥洗室,也起身走到一旁的镜子面前整理了下妆容和衣服,她想着母亲和姐姐说的也不是全对,至少吴川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将安娜送到家门口,吴川和对方吻别后,忍不住就问道:“你母亲对我们的婚事怎么说?”   安娜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说道:“母亲说,这事还是等父亲他们回来好好商议再定。我也觉得,现在流感搅的人心不安的,也许等明年开春后比较好。”   吴川犹豫了下后向安娜说道:“请代我向母亲传达一下,现在欧洲战争眼看就要结束了,我这边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婚事最好能够简单一些,可以吗?”   安娜想了想便回道:“我也不希望办的过于隆重了,母亲那边我会去说服的。不过,这次我父亲和哥哥回来之后,我不希望他们再回去临时政府任职了,你能不能……”   “好,这事我会处理的。”吴川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安娜,等到安娜进入家门后,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想着这个时候,临时政府应当也不复存在了吧。   其实就在1个小时之前,鄂木斯克的西伯利亚哥萨克阿塔曼伊万诺夫·李诺夫上校联合了从乌法过来的白卫军军官们发动了一场政变,把杰尔别尔内阁给打倒了。   李诺夫上校一开始是想要支持彼·菲·沃洛戈茨基这位西伯利亚地主阶级的代表组阁的,但沃洛戈茨基很直白的拒绝了这位哥萨克阿塔曼,并告诫他道:“当前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是得到了中国人和美国人所支持的,想要推翻这个政府后重建新政府,那么至少需要得到英国和法国的支持,我们才能对抗美国和中国方面给予的压力。假如我们这里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获得英国和法国的支持的话,那么并不是我,而是海军上将高尔察克。”   李诺夫上校被沃洛戈茨基说动了,他很快就去找了被自己软禁在住所的高尔察克,这位海军上将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接受了上校的建议,由自己领头重组新政府,但他要求先去同英国和法国在鄂木斯克的代表会面,获得他们的支持。   李诺夫上校亲自陪同高尔察克前去会见了英法在鄂木斯克的代表,这几位英法的代表在和诺克斯将军、莫里斯·雅南将军用电报进行了交谈后,终于向高尔察克给予了承诺,表明会支持他所组建的新政府,并帮助他说服美国人和中国人。   从英法代表的住处返回后,李诺夫上校便将临时政府的内阁成员们都押送到了高尔察克面前,要求他们把权力移交给高尔察克,并宣布辞职。   面对哥萨克们虎视眈眈的威逼,以杰尔别尔为首的内阁终于无奈的宣布总辞职。第二天,也就是12月1日,高尔察克召集鄂木斯克的官兵,向他们宣布临时政府已经总辞职,新的全俄政府成立了,他自任最高执政和全俄陆海军武装力量总司令,沃洛戈茨基担任部长会议主席等。   站在高台上的高尔察克意满志得的向广场上的官兵和市民们发誓道:“我们与布尔什维主义殊死搏斗,这一斗争不可能以条约或协定告终。我要求全俄罗斯的民众服从于全俄政府,为消灭布尔什维主义贡献你们的力量和财产,直到布尔什维主义在俄国消灭为止……”   英国上尉利奥·斯蒂文尼站在高台上见证了全俄政府这个军人独裁政府的成立,在典礼完成后的宴会上,斯蒂文尼上尉忍不住向高尔察克询问道:“在当前的局势下成立军人独裁政府是否妥当?我看今天来参加典礼的市民似乎并不完全赞成军政府取代民选政府。”   拿着一杯香槟酒的高尔察克看着上尉若无其事的说道:“不,上尉先生。是您不了解俄罗斯这个民族,这是一个无法摆脱奴隶心态的野蛮民族。如果没有鞭子,他们就不能前进,看看十月以来这些工人和农民所干的那些事吧,他们除了摧毁俄罗斯最高贵的那一部分之外,几乎一事无成。我们需要的不是民众的支持,而是他们的服从……”   当斯蒂文尼上尉退回到自己同伴之中时,一名泰晤士报的记者忍不住向他问道:“上尉先生,您觉得全俄政府成立之后,他们是否能够完成向莫斯科进军的计划?临时政府就是因为迟迟不向莫斯科进军,才被军队所推翻的,高尔察克将军总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吧?”   上尉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记者,思考一下后方才说道:“我想,高尔察克将军恐怕不会有犯这样错误的机会了。我也相信,在高尔察克将军的带领下,向莫斯科进军绝不会是一句空话。”   记者不由继续向上尉追问道:“那么您认为,高尔察克将军真的能够消灭布尔什维克吗?”   上尉沉默了数秒后说道:“这要取决于全俄政府是否能够得到民众的支持,就目前来看,布尔什维主义在乡村中并不怎么受欢迎,特别是西伯利亚地区。如果全俄政府能够利用这一点号召起农民的支持,那么我认为至少打败布尔什维克还是可能的。”   记者一边在手中的笔记上飞快的记着,一边头也不抬的继续问道:“那么对于临时政府的总辞职和全俄政府的建立,是否获得了协约国的一致支持呢?”   上尉扫视了大厅内的人群一眼,发觉中国人依旧一个没到,他于是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诺克斯将军才能回答您了……”   得到了从鄂木斯克传来的政变消息后,吴川立刻中断了自己的行程,并召集了英、法、美、日四国驻哈尔滨领事见面。在招待所的会议室内,吴川甚至没有坐下,他站在会议桌前对着四国领事冷漠的说道:“我国参与俄国西伯利亚干涉军的理由有二,第一是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邀请;第二是本着人道主义对捷克人进行疏散。   但是现在,在俄国的捷克人已经撤离的差不多了,而邀请我们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也不复存在了,我国无法以帮助一个军政府的名义去参与俄国的内战,这显然是不道德、也不符合国际公理的。所以,我将下令鄂木斯克到乌法的驻军后撤,并视情况完全的撤离俄国境内。”   不待各国领事有所反应,吴川便向各位领事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去了,完全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时间。对于吴川的表态,日本领事表现的无动于衷,英法领事反倒是松了口气,倒是美国领事真的着急,不待其他人说什么,他就匆忙起身跟着吴川出去了。   看到美国领事跟了上来,吴川给张云荣小声说了几句,便让人把美国领事莫思尔领到了自己房间的客厅里。让人上了热茶之后,不待吴川说什么,莫思尔已经焦虑的向他说道:“贵国的军队怎么能够撤回来呢?你们撤了,我国在西伯利亚及中亚的投资怎么办?”   吴川捧着热茶轻饮了一小口,然后才看着美国人平和的说道:“莫思尔先生您难道没看出来吗?这场政变的背后就是英国人和法国人,我军若是不撤,岂不是给他们当炮灰了?不管是苏俄红军向东,还是全俄政府的军队向西,我军现在都在两者之间,必然是要被牵连进去的,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美国在西伯利亚和中亚的投资,我国也一样有这个问题啊,但是想要保护我们的投资的话,就更加不应当参与到俄国人的内战中去了,否则不管两边谁赢了都会把我们当成敌人的。受到英法支持的全俄政府胜利了,他们也会更乐意和英法这些老朋友合作,而不是和我们这些新朋友合作,不是吗?”   莫思尔虽然承认吴川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美国在俄国这边的投资加贷款现在仅次于英国、法国、意大利,已经超过了比利时,占据了美国海外债务人的第四位,他自然是不愿意这么看着美国的投资打了水漂的,因此他向着吴川再次提道:“商业的投资可以先放一放,但是我国和贵方对于俄国政府的国家贷款,这个事情还是要先搞清楚的,总不能让全俄政府就这么混过去或是看着它垮台吧?”   吴川思考了良久才说道:“我们总要先看一看全俄政府能做些什么吧,要是全俄政府连本国的民众都不支持,我们还有必要急着承认它吗?那么倒时它垮台的话,莫斯科恐怕就更加不可能认账了……”   莫思尔始终没能从吴川这里获得任何有用的消息,考虑到现在美国的处境,他终于还是不敢过于逼迫对方表态,于是向着北京和华盛顿先做了一个关于鄂木斯克政变的汇报。   对于西西伯利亚的居民来说,这里居住着整个西伯利亚地区7成的居民,他们的意见几乎就代表了整个西伯利亚地区居民的意见,当然要除掉远东地区。他们对于高尔察克的政变其实是无动于衷的,甚至还要为高尔察克发誓和布尔什维主义奋战到底称赞上几句,毕竟布尔什维克的征粮政策真的很难得到农民的认同。   特别是西伯利亚地区的乡村几乎都以富农和中农为主,根本没有从之前的分地政策中获得好处,这里的乡村苏维埃都是被富农和中农所掌握着。哪怕苏维埃俄国从德国人手中拿回了大片土地,但是也一样得不到富农的爱戴,这个时候国家的荣誉感已经比不上自己的利益受损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上台后发誓要同布尔什维主义斗争到底的高尔察克并没有先把布尔什维克当成自己的首要目标,而是先把乡村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当然高尔察克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临时政府和萨马尔等政府合并之后虽然力量大涨,但是临时政府在扩军方面实在太不用心了,直到现在也就10万人不到,这要如何去同苏维埃红军战斗。   因此高尔察克决定先把军队扩编一倍,他派出了哥萨克到乡下去征兵并征用粮秣,然后等待明年开春时向莫斯科进军。原本对布尔什维克征购政策和征兵政策不满的西伯利亚农民们,首先尝到了白卫军的征兵和征收政策,这显然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11月27日,卡尔·李卜克内、艾伯特代表政府同工会领袖卡尔·莱吉恩、工业家胡戈·施廷内斯签署了协议,以资本家放弃对黄色工会的支持和接受8小时工作制为条件,换取了工人停止罢工。   28日,罗莎·卢森堡宣布将中止所有的军事订单,各工厂即刻转入到民用生产上来,但将会暂时保留食物配给制,直到粮食进口恢复为止。她还要求最高司令部应当制定出一份逐步退役军人的计划方案,并首先准许那些十个月以内入伍的新兵优先退役。   于此同时,罗莎·卢森堡虽然没有立即答应德意志奥地利并入德意志,但她还是对奥地利议会发出了善意的回应:“是否让德意志人民统一在一个旗帜之下,这需要获得全德意志人民的同意,现政府尚不能代表人民以回应此事。不过,德意志人民不会看着自己的同胞被饿死,我们愿意和奥地利人民一起克服眼下的困难……”   英法很快就对罗莎·卢森堡的对奥地利宣言做出了即时的回应。英国人先是称赞了卢森堡政府为停止战争做出的努力,不过接着他们就指责卢森堡政府试图吞并奥地利的行为是不道德的,是普鲁士军国主义的残余。至于法国人的回应则更要激烈的多,克里蒙梭强硬的宣称:“法国绝不会和一个不放弃军国主义传统的德国握手言和,也绝不会容许德国对于奥地利的吞并。”   当然,克里蒙梭的强硬更像是虚张声势,10月初100马克大约能兑换到85法郎,10月下旬德国眼看要投降了的时候,100马克只能兑换70法郎了,但是等到威廉二世宣布任命卢森堡组阁,德国又和苏维埃俄国达成和解后,100马克又能兑换到85法郎了。这当然不是马克升值了,而是法郎也开始下跌了。   从8月德国在西线最后一次进攻失败,美国参战部队的不断登陆法国,协约国军队在9月29日突破兴登堡防线,这些好消息的不断传来,使得法国人民总算是振奋起了一点士气,接受了政府最后的动员,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和平。   在这种局势之下,德国和协约国在西线重新陷入对峙的局面,对于法国人的打击是很大的。就好比工厂宣布加班三天,结果加完之后告诉工人我们还要继续加班,具体加班多少天现在还不知道,这就很容易激发工人的不满情绪了。更何况,法国政府对国内宣布战争将要结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还是因为德军还威胁着巴黎,大家不得不服从于政府的命令,但是现在德军已经离开了法国境内,虽然还没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是法国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了,在这个时候法国人的自由精神就开始重新焕发出来了。   虽然克里蒙梭这只法国的狮子,行事做派都很合法国中上阶层的胃口,这些阶层坚持到今天,不就是为了在胜利后去割德国的肉来补偿自己的损失么,但是对于法国的中下阶层来说,不能结束战争的狮子就不是一只好狮子。   法国的中下阶层为这场战争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战前他们所嘲笑的无产阶级不应该为了各国的资产阶级自相残杀的理论,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所认可的真理。他们现在是为和平而坚持作战,而不是为了胜利和掠夺德国的财产而坚持,毕竟他们的前方不是圆明园而是莫斯科,没有那个中下阶层想要为了几块法郎丢掉自己的性命的。   失去了法国东北部的精华,又因为俄国革命而失去了对俄贷款,现在的法国到处都是难民和孤儿,很多人都是依赖着为美国人服务或美国红十字会的救济而生活着。曾经巴黎的街头到处都是出售鲜花的摊位,但是现在街头到处都是出售最后一点家当的难民。   法国战前男工日工资约为5法郎,女工工资大约是男工的一半,现在工资大约涨了一倍,但是物价至少涨了3倍,工人阶级过的比战前更坏了。1918年进口了200多亿法郎的物资,但是法国的出口才40几亿法郎,巨额的贸易逆差,正迅速的让这个战前的债权国变为了担负巨额债务的债务国,除了法国的精英们,大多数人已经不想打了。   1917年法国全国的罢工次数是691次,参与人数达到了50万。今年因为看到了战争即将结束的曙光,工人们才缓和了对于政府的不满,但是随着西线出现重新对峙的局面和柏林出现的工人组阁的政府,法国工人们的罢工次数又再次回升,并开始向政府提出停止战争的政治要求了。   之前一直表现的比克里蒙梭更为强硬的法国总统普恩加莱,在十月份德国败局已定时,他致函克雷孟梭,反对过早接受德国的停战要求,被克里蒙梭给无视了,因此两人的关系就有些紧张了。但是随着德国出现布尔什维化的趋势,并引发了法国工人运动后,他又开始慌乱起来,主张应该尽快接受德国的停战要求,只要德国皇帝解散卢森堡内阁。   克里蒙梭自然更加不会理会这位吓破了胆的总统先生,他认为普恩加莱就是一只自以为是雄鸡的小阉鸡,有点风吹草动就现出了原型。当然,克里蒙梭虽然在下属面前表现的镇定自若,可内心却也一样是在不断煎熬的,他很快就和社会党领袖阿里斯蒂德·白里安进行了一次单独会面。   在这次会面中,克里蒙梭坦率的向白里安说道:“我所期待的复仇战争恐怕是难以来到了。在目前的情况下,英国在削弱了德国海军后就已经满足了,美国人如果不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根本不可能打到柏林迫使德国彻底的投降。这场战争的失败者只会是法兰西。”   白里安随即向他谨慎的提议道:“在我看来,和德国做生死搏斗其实是没好处的,哪怕我们打到了柏林,法国也要流干最后一滴血了。   我很怀疑,到时候我国的海外省是否还能保存,威尔逊总统的民族自决原则,对于我国的海外省来说也是一项极大的威胁。   这样下去,这场战争将会摧毁四个欧洲大国,俄罗斯帝国、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和法兰西共和国,得到好处的只有英国和美国,他们刚好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这对于欧洲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克里蒙梭思考了许久后说道:“我依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彻底解决法兰西敌人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能迫使德国投降,并在战后分割削弱它,那么比我国多了一半以上人口的德国,加上本土没有受到战争损失的工业,德国人将很快恢复元气,而我国就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因为下一次战争,俄国将会成为德国的盟友,这是不可接受的欧洲形势,他们还想要吞并奥地利,就更加的过分了,就连卑斯麦都没能做到这一步。”   白里安沉默不语,眼下对于法国来说确实是最糟糕的局面,虽然法国已经一只脚站在了胜利之门上,但是门的后边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法国政坛从右到左,大家现在都像是无头的苍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德国和俄国居然和解了,这就让这场战争的胜利完全失去了意义,双面受敌的德意志帝国都能把法国打成这样,去掉了东边的威胁,一个能够全力向法国进攻的德国,没有那个法国政客可以向国民保证法国能够撑的过下一场战争。   面对这样的威胁,法国人拼命想要找出一条出路,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想要在德国的东面找到一个能够取代俄国的盟友,在德国和俄国和解的情况下,这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波兰民族独立起义的失败就证明了这一点,而刚刚独立不久的捷克政府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向柏林递交了友好条约,表示自己虽然从奥匈帝国独立了,但并没有同德国为敌的意思。   为了安抚意大利、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法国和英国都主张要削弱匈牙利,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似乎有些草率了,他们对匈牙利政府发出的通牒遭到了匈牙利议会和全国上下的一致反对,卡罗伊·米哈伊政府摇摇欲坠。   克里蒙梭看着白里安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和美国人进行沟通,我想知道,他们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和我们站在一起。”   白里安终于开口回道:“美国人现在最担心的恐怕还是英国,德国人的公海舰队对于我们来说并无多大意义,但是对于英国和美国来说,确实意义重大。一艘战列舰的制造是以年为单位的,哪怕公海舰队的战列舰不能和英国皇家海军自己的战列舰相比,但是相对于美国来说,还是具备一定的优势的。   英国人甚至都不用开动公海舰队,只要这支舰队停在英国的海军基地内,就足以让美国人三思了。假如美国不能对英国造成威胁,那么美国到目前为止为这场战争的一切投入,恐怕都会沉没在大西洋内了。   以我对英国人的了解,他们显然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利益分给美国人的,最多也就是从德国、奥斯曼身上割肉给美国人,但是德国在海外的利益本就不多,而奥斯曼帝国在地中海及印度洋地区的领土是不可能给美国人的,这就意味着美国人能够拿到的报酬,不过是太平洋上的一些小岛和濒临黑海的一些地区。那么我们能够给美国人什么?才能让他们继续投入这场战争?”   克里蒙梭同样是一筹莫展,法国一样拿不出东西给美国人,他也不愿给美国人分享法国的海外利益,因为法国需要依赖这些海外利益重建法国。试图用法国的海外利益去引诱美国人继续战斗下去,先不说法国要付出多少代价,法国民众估计就要先把他轰下台了。   在克里蒙梭绞尽脑汁的时候,白里安突然向他说道:“想要直接劝说美国人支持我们,恐怕是很困难了。威尔逊总统再怎么天真,美国国会恐怕也不会容许我们拿口头上的承诺去哄骗他们了。我看,这个时候迂回的去劝说美国人支持我们,也许会更合适一些。”   “迂回?”克里蒙梭停下了思考,有些迷茫的向白里安问道:“怎么迂回的去劝说美国人?”   白里安沉吟了片刻,这才组织着语言说道:“美国人为了对抗英日同盟,一直都和中国人走的很近。而在亚洲,现在的中国也渐渐出现了压制住日本的势头,中国人不仅在恢复自己在东亚的传统地位,他们现在还趁着俄国革命的机会向着中亚伸出了手。   今年上半年,英国人煽动中国新疆地区的民族叛乱,试图把中国新疆的南部和西部独立出来,然后对俄国的中亚地区下手。这场叛乱最终失败了,但是当地的中国官员并不敢过于得罪英国人,因此只是处置了本国的叛乱者。但是中国人从西伯利亚进入到中亚后,就开始重新对这一叛乱事件进行追查,要求英国驻新疆的领事交出加入英国籍贯的叛乱者,并正式宣布驱逐该地区从事了煽动地方叛乱的英国外交官。   现在英国驻华公使和中国政府正在为这件事闹的不可开交,英国公使还反对中国现在在新疆修建的铁路,认为这违背了双方签订的条约。据我了解,美国人在这件事上是支持中国人的,因为他们正试图利用中国的领土修建一条从大连通往波斯的铁路,这条铁路一旦建成,英国在中东和南亚的利益就遭到威胁了。   假如我们和中美站在一起,然后迫使英国对公海舰队进行分割,那么英国和美国之间的海上力量就会重新恢复均衡了。只要英国在海上不对美国造成压倒性的优势,那么美国人就有了继续战争下去的理由,而不必担心在战后一无所获了。   而中国的崛起,也将牵制住俄国的力量,迫使苏维埃俄国在德国和法国之间保持中立。当然,我的主张还是,我们应当缓和同德国的关系,不应当继续加深双方的仇恨了,否则法兰西很难把精力放在战后的恢复上。”   克里蒙梭起身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走动了许久,最终在窗口停了下来,看着外面屋顶上的白雪,他终于开口说道:“先去试一试中国人和美国人的口风吧,我们在战后需要找到新的盟友了。至于如何对待德国,那要看英国人和美国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被克里蒙梭念叨的劳合·乔治也很关心英国人是怎么想的,虽然战争还没有结束,但是在解除了德国的公海舰队武装之后,英国大舰队终于恢复了自由。对于现在的英国来说,解除了海上的威胁后战争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分割战后的胜利果实而已。   和法国人有所不同的是,英国的工人阶级虽然也在响应德国的工人阶级,但是大部分英国人还是沉浸在了我们打赢了,我们应当怎么让德国赔偿我们的损失的想法上。   英国为这场战争付出的并不比法国少,战争爆发前英国政府正试图改革社会福利以缓和国内的阶级矛盾,但是战争的爆发打断了英国的内政改革,并超出其预算九倍的战争支出,到1918年11月为止,英国为战争支付了120多亿英镑,这些额外的支出60%来自于英国民众的税收和借贷,剩下的才是外国的贷款。   因此对于英国人来说,战争的胜利就意味着保住了自己对国家的贷款,接下来就是如何向国家收回自己的借款了。而想要做到这一点,让德国人支付战争赔偿就成为了必然。   劳合·乔治虽然认为让德国人承担所有的战争开支是不现实的,因为这场战争已经把德国人也拖垮了,你不能指望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变出钱来支付自己的债务。但是他还是决定要顺从人民的呼声,因为大选就要来临了。选票显然要比逻辑更有力量。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在霍夫曼的劝说下,毕苏斯基同意和德军合作,11月29日他和同僚卡齐米日·索斯恩科夫斯基从马格德堡被释放,随后便被送往了前往华沙的火车。   因为被德国人逮捕的缘故,毕苏斯基在波兰中下阶层中变得名声大噪了起来。华沙的民族主义者、他的老同事和老部下们,纷纷上门来拜访了他,在被德国人清理了一遍之后,留在华沙的波兰民族主义者大多倾向了社会主义,因此这些人希望毕苏斯基能够和他们一起建立一个社会主义波兰。   不过毕苏斯基无情的拒绝了他们,他对这些人这样说道:“同志们,我与你们一同搭乘社会主义的红色电车,但我会在一个称作独立的站点下车。而你们也许会继续坐在车上,直到电车抵达你们希望的那个终点站。但是从现在开始,各位相互称呼为先生吧……”   12月7日,在德军和其过去领导的军队的支持下,毕苏斯基在华沙贝尔韦德尔宫正式宣布,波兰民主共和国成立,在波兰国会瑟姆成立之前,他将以国家元首的身份领导这个新国家。德国、俄国在第一时间承认了波兰民主共和国的建立,之后的三天里,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等国家也承认了波兰民主共和国的成立。   12月9日,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正式宣布,毕苏斯基所领导的波兰军政府并不是一个合法的政府,协约国承认战后波兰将会赢得独立地位,但是波兰的合法政府是协助协约国和同盟国对抗的巴黎流亡政府,而不是在德国刺刀下统治波兰的傀儡政府。   毕苏斯基此时还顾不上同协约国打嘴仗,毕竟现在协约国正和德国在西线僵持,因此协约国的威胁在隔着德国的领土后就没剩下多少了。他现在最为迫切的问题,第一是如何让德军从波兰的领土上撤退;第二是如何让一个被战争摧残了的地区重新恢复生机。   俄属波兰大部分被德国人摧毁了,为了填补德国人的肚子,波兰又不得不把自己大部分农牧产品运往德国。按照那些外国人的说法:“不论我在那里,我看到的都是极度的,一生中只能看到一次的贫穷和凄惨。”   除此之外,这个国家前德国、奥地利和俄罗斯的领地上都有着迥异的法律系统、经济和政府,这个国家现在有九种法律体系,五种货币,66种铁路系统(以及165种火车头型号),假如不把它们统一起来,那么就不能称之为这是一个国家。   当然,并不是所有波兰民族主义者都在为现在这个波兰民主共和国的建立欢呼雀跃的,还有不少人认为毕苏斯基出卖了波兰民族。因为这个国家是以华沙公国的版图作为基础成立的,不仅立陶宛没有加入这个共和国,德国、俄国、斯洛伐克等邻国都还占据了古波兰的一些疆域。   波兰-立陶宛联邦的领土面积约为100万平方公里,而现在这个波兰民主共和国的领土则只剩下了15-17万平方公里,这还是德国不想同苏维埃俄国接壤,才让给了波兰不少土地。但即便是如此,至少有600-800万波兰人被隔离在了国境线之外。   持强硬立场的民族主义者认为,波兰的独立是以恢复历史上全部的领土为目标的,现在这个波兰民主共和国根本不能代表波兰。毕苏斯基并不是不赞成这些民族主义者的主张,但是他也清楚现在的波兰根本没有力量去要求德国和俄国交还所有的土地。甚至于,现在这个国家的安全还需要靠着将近15万德军保卫着,波兰军队的数量还不到1万人。   12月12日,毕苏斯基以波兰民主共和国政府执政的名义和霍夫曼签订了波兰-德国友好合作协议。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是:如果苏维埃俄国入侵波兰,那么德国将会向波兰施以援助;德国将会在3年内逐步撤回驻扎在波兰的军队,并将其中一部分装备留给波兰。作为回报,波兰将负担三年内驻波德军的费用;德国将会投资改建波兰境内的铁路网,波兰将允许德国-俄国贸易列车在境内通行,并免除一部分费用。   12日这一天,卢森堡内阁对协约国就德奥合并的禁止命令也做出了正式的回应,“……我们注意到了协约国民众对于德奥合并的不安,我国并无意刺激协约国民众的情绪。对于德奥的合并,我们始终都只立足于一个立场去看待,那就是让德意志民族生存下去。   假如协约国方面想要阻止德国民众和奥地利民众的接近,那么就应当尽快放开对于德国和奥地利的禁运政策,而这原本就是我们解除德国海上武装的条件。这场战争已经带给了各国人民够多的不幸了,我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考着如何去结束它,和平-是欧洲人民眼下最迫切的需要,这也是德奥两国人民的想法。建立一个强大的德国,这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真诚的呼吁,各国,包括苏维埃俄国在内,大家都派出代表真诚而迅速的讨论结束战争的办法,讨论的地点不论在何处都是合适的。”   对于英国人来说,在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前,不论在什么地方讨论和平都是不合适的。他们虽然无意过分的削弱德国的力量,但也没想过让德国变得更强大,而德奥的合流趋势,德国对于波兰、立陶宛的控制,都是让英国人难以接受的。   于此同时,美国人终于忍受不了了,威尔逊总统通过驻伦敦、巴黎大使向英法正式摊牌,“德国政府的和平宣言是相当诚恳的,但是我们的某些盟友却因为本国的私利拒绝了德国的和平要求,那么美国人民想要知道,英法到底追求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和平?或者说英法究竟想要在战后如何去建设一个永久和平的世界?”   法国内阁通过私人关系向劳合乔治内阁委婉的表示,公海舰队不应当成为英国一家的战利品,如果英国不能平衡好同美国之间的关系,那么法国也许会站在美国的一边。   对于劳合乔治来说,法国人的建议简直是对他打了重重的一拳。公海舰队虽好,但是惹得美国和法国都变成了英国的敌人,这显然是不划算的。劳合乔治只能对法国驻伦敦大使表示,英国绝没有把公海舰队占为己有的意思,他们不过是希望把公海舰队和战后其他的战利品放在一起讨论分配的方式而已。   丘吉尔虽然对劳合乔治首相的软弱不以为然,他认为法国人现在倒是成了大英帝国的支配者了,然而这场战争却是英国为法国而战的,“他们一点都没有感到廉耻。”   不过海军大臣显然并不是丘吉尔这样的疯子,在了解了首相的意图后,很快英国海军就拿出了一个军舰的分配方案。海军部向首相这样建议道:“对于像我国和美国这样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造舰体系的国家而言,一两艘外国军舰其实并不能提高很多的战斗力,反而会因为后勤的多样化而变得更加的容易出差错。   因此,我们想要让美国无法从分得的德国军舰中获得好处,那么就应当增加分配的国家,减少每一国的分配数额,比如把日本、中国、印度、澳大利亚、南非、加拿大都算到分配名单当中去,确保美国人不会得到四艘以上的战列舰……”   劳合乔治认同了海军大臣给出的建议,他并不想和美国开战,现在的英国人民也不会接受这样疯狂的想法,那么公海舰队就失去了即时战力的效果。虽然一些海军军官们一直强调,可以把公海舰队封存起来让美国人安心。但是劳合乔治可不认为,美国人就会放下对于英国的疑惑了,那只会让协约国内部的关系变得更加的破碎。   劳合乔治决定,将在12月20日前往巴黎,一方面去见一见克里蒙梭,协调一下英法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则是就对德投降的要求,在协约国内部进行讨论。   这个时候,威尔逊在白宫内也不好过,相比起宣布十四点和平原则时的意气风发,认为战后美国的资本将会主宰世界的想法,在这个时候都让位给了一个问题,就是战后英法到底是打算往前走,还是想要后退保住战前的世界旧貌。   威尔逊现在才发觉,在没有武力的保护下,美国资本想要控制世界,首先得让英法这样的工业国家先放下武器,然后对着美国的资本俯首贴面。但是现在么,大家都已经看到了,英法压根就没想放下武器,把世界和平的交给美国的资本来管理。   若是依照着战前旧世界的规则,全球殖民体系下,重要的不是你的工业品有多廉价,而是你手中有没有迫使对方接受高价货物的武力。英国的海军加上法国的陆军,确实已经足够镇压那些海外的殖民土著,并阻挡美国去解放他们了。   这样的局势对于威尔逊来说就是一个政治上的灾难,因为美国民众并不完全接受美国参战的理由,事实上美国国内亲德势力是相当强大的,威尔逊强行把美国带入到了协约国的阵营,一度引发了德裔美国人的不满。为英国筹款的摩根公司,甚至遭到了爆炸袭击。   虽然美国参战的时间还不到两年,伤亡的人数也不多,甚至还没有现在肆虐美国的流感杀死的人多,但是美国为这场战争花费的代价并不小,光是向协约国各方的贷款就差不多有100亿美元了,其中英国超过了30亿美元,法国超过了16亿美元,这两个国家加起来就差不多达到了美国对欧洲战争贷款的一半。   如果战后美国不能在欧洲获得应有的地位和利益,这一点威尔逊和美国资本家们其实是不大一致的。威尔逊希望获得的战后利益是,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国际联盟,欧洲各国在美国的领导下重新构建这个世界。至于美国的资本家们想要的是,欧洲各债务国应当按时的归还债务,并把国内的产业向美国开放。   虽然双方的追逐目标并不一致,但是在形式上却又是完美的统一的。一个由美国领导的国际联盟,在构建新世界之余,正好可以把美国资本推向全球,从而建立起美国资本的全球体系。这也是为什么美国资本家会支持威尔逊这个进步主义者的最大原因。   而威尔逊建立国际联盟的目的并不是最终目标,他试图通过外部获得的这种声望,能够推动他在国内的政治改革。作为一名进步主义者,虽然在进步主义者中他属于偏向保守派,但他同样也是一个政治理想主义者。因为欧洲战争的缘故,虽然他连任了两届总统,但是对于美国的政治改革几乎都没有完成。最大的问题就在国会,一直在阻扰他对于国内政治改革的方案。   威尔逊非常的担忧,一旦欧洲战后的和平协议并不利于美国,或者说依旧让美国当一个欧洲牌桌边上的透明人,那么美国人民立马就会抛弃他了,他所想要的国内政治改革也就不可能推动下去了。   在接到了劳合·乔治准备前往巴黎开会的消息,威尔逊也找来了自己的顾问豪斯上校,一边向他展示了电报,一边向他询问道:“你觉得劳合·乔治这个时候前往巴黎是为了什么?法国人对于我们的承诺会有效吗?”   豪斯上校站在总统面前思考了很久,方才回道:“卑斯麦评价过法国人:作为一个民族,法国人性急好怒、嫉妒专横、骄傲自大。   我认为法国人对于我国的承诺,大约还不如中国人对我国承诺来的可靠,至少我们有报复中国人的手段,但是我们报复法国人的手段其实并不多。没有约束性的承诺,那就是废纸一张。   我看,法国人之前向我们发出的善意,多半是他们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才会通过我们去刺激英国人。英国人占有了公海舰队,其实最受威胁的就是我国,对于其他国家来说,英国的大舰队已经足够碾压他们了。法国人在这一对本国无所谓的问题上站在我们这一边,就是抱有对英国试图单独同德国媾和问题上表现出的不满。   但并不是说,法国人就真的可以摆脱英国人的控制了,虽然法国人的海外殖民地大多在北非,但是地中海依旧还是被英国所控制的。法国人要是真的和英国人翻脸,那么法国的海外殖民地恐怕都会独立出去,这是法国所不能忍受的结果。   所以,劳合·乔治这次去巴黎,百分百会去拉拢法国。而超过80%的可能,法国人会重新向英国人低头,继续成为英国人的小弟。”   威尔逊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着,思考着豪斯上校给自己的建议,就在这个时候上校又对他说道:“总统先生,我认为我们现在优先考虑的,不应当是战后能够从欧洲获得什么。而是应当考虑,战争结束后我们究竟能够保住多少利益。假如不能保证的话,那么至少现在就应当考虑如何减少损失了。接受德国的投降,让小伙子们撤回来,至少国民是会感到幸福的。”   威尔逊望着窗外的草坪,楞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再等等吧,在德国什么都不付出的情况下停战,那么我们等于是花了一百多亿美元,让军队去欧洲进行了一场武装游行。现在人民会欢迎家人回国,但是过后他们就要为庞大的账单恼火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对于驻美大使顾维钧来说,当下欧洲出现的局势和美国对于中华民国的重视,都让他认为国家前途正处于一个关键点,只要能够跨过这一步,那么中华民国就能和日本一样,赢得列强们的尊重,从而在国际秩序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作为袁世凯所看中的外交人才,在袁世凯去世之后顾维钧的地位其实是挺尴尬的,因为他和国民党这边没有交集,又和共和党的外交政策格格不入。   他此前在北京时和友人谈起对外交、内政的看法时说过,“内政的对象是人民,外交的对象是与国。在内政上有时可以开大价钱,可以开空头支票,反正人民无知无力,对你也莫可奈何。至于说外交,那就得货真价实,不能假一点,不能要大价钱,否则就会自讨没趣,自食其果。”   但是共和党这边的外交理念却并不是如此,共和党的外交政策一向都是为内政服务,哪怕明知道提出的外交政策会被外国政府拒绝,共和党也一样会提出,然后以外国政府的拒绝声明去团结国内民众。这种做法在顾维钧看来完全是在玩火,到最后又不得不向外国低头,从而吃更大的亏。   毕竟顾维钧是不相信所谓人民的力量的,他一向认为外交是一种职业,把外交决策交给人民去决断,那就是一场灾难。这一点上,他是非常认同自己的大学导师约翰·穆尔教授的,这位教授当过美国助理国务卿,拥有着极为丰富的外交实践经验。   顾维钧的这套政治理念在北洋官僚中极有市场,但是在共和党这里却行不通了。作为共和党的主席,吴川对于外交上的想法和顾维钧是背道而驰的,吴川从来不觉得对外国政府诈骗和恐吓是不道德的,他认为弱小才是一个国家最为不道德的表现,诈骗和恐吓并不算。   面对这样的上级,哪怕顾维钧再怎么想要向对方靠拢,也是难以忍受吴川在外交上过于独断的主张的,特别是吴川最终都证明了自己的外交政策是成功的,尤为令顾维钧感到不理解。他在外国学习了八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学的是一个失败的外交体系。   哪怕吴川再怎么英明果决,也是无法让顾维钧服气的,他要是接受了吴川的外交理念,就等于是要从头开始学习如何办理外交了,过去14年的光阴岂不是白费了,原本在国内被众人寄以厚望的外交奇才的人设就破灭了,顾维钧自然是不愿意的。   因此,当他意识到因为欧洲的局势发展导致美国政府更为需要中国的支持后,他立刻就通过自己的导师去劝说美国国务院,应当把对中交涉的主体放在北京政府身上,这才是最符合美中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的。此外便是向着自己的岳父唐绍仪打了电报,通过岳父向孙中山总统转达了美国有联合中国的意图,中国应当抓住这个机会,和美国缔结同英日同盟那样的亲密关系,从而确保战后中国在国际上的发言权。   由于共和党在外交上对顾维钧的处处设限,国民党这边对于顾维钧也没什么好感,使得顾维钧这个美国公使这两年在美国几乎就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哪怕是中华民国驻纽约总领事也比他风光的多。不过这倒也有一个好处,因为没什么社交的机会,所以使得顾维钧一家在美国流感爆发的时候,很是安全的待在了自己的住所,几乎没遭到病魔的袭击。   这边厢,孙中山和唐绍仪会面,了解了顾维钧想要向国民党靠拢的想法。他很快就把这事向汪精卫、胡汉民、戴季陶进行了询问,胡汉民第一时间就赞成道:“眼下京城里的风头都在共和党身上了,宫内的小朝廷根本不敢答应共和党开馆验尸,他们除了哭天抢地之外就是在拖时间而已。   但是前天京城东区的警察署抓了几名盗窃宫中财物的太监、宫女,现在正封堵了宫门,要求对宫内财产进行点验,并抓捕盗窃宫内财富的同案犯。这样一搞,我看宫内小朝廷恐怕是要散了,小皇帝搬出紫禁城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   京城的遗老和北洋官僚们,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打击不小,据说徐世昌现在已经是对内阁各部放任自流了,但是政治协商会议中的各部门委员会现在直接督查着中央各部,徐世昌就算玩怠工,也对政府没什么影响了。   所以说,共和党当初不争官位,也不是什么清高之举,他们借助政治协商会议对政府的监督权力,完全是把内阁玩弄于鼓掌之上啊。部长们不干活,可底下的局长、课长还是得听共和党的,要不然共和党能够把他们一口气全赶回家去。   这对外么,他们又赌对了。之前我们看他们对英法等盟国持强硬姿态,完全是哗众取宠的路数,但是现在欧洲局势突然及转而下,和平一时难以达成,各国对于我国的态度就又软化下来了。   我们之前持慎重立场,已经让不少民众颇有怀疑了,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各国退让的好处拿到手,日后民众恐怕都会把功劳算在共和党头上,于本党不利啊。”   难得的,一向和胡汉民唱反调的汪精卫,这次也认可了对方的主张,认为应当接纳顾维钧的投靠,让其代表中华民国政府,参加欧洲和平会议。   戴季陶思考了片刻,觉得胡、汪两人的想法未免过于自相情愿了一些,他不由给两人泼了一盆冷水说道:“顾维钧是袁世凯的亲信,自袁世凯去世之后失去了靠山,这才想着通过岳父和总统搭上关系。我看他的主张未必是在帮助本党,不过是在试图攀附罢了。   这个人为了攀附唐绍仪,连原配都不要了,在国际上又大谈要搞诚意外交,不可让友邦人士怀疑我国不尊重国际法,失去了国际信用。瞧瞧他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他是我国驻美公使,还是美国驻我国的代表了……”   戴季陶说的一时口快,但他很快就发现房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孙总统的脸色也有些发黑了,他脑子里霍的反应了过来,顿时讪讪的闭上了嘴。   孙中山也知道戴季陶是无心之失,并不是真想要讽刺自己。因此他很快就忽略了戴季陶的看法,直接对着胡汉民、汪精卫说道:“顾维钧的建议,我看也不是一无是处,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听他的。外交方面,我们不是还有王正廷和陈友仁吗,你们去同他们碰一碰面,看看他们对当前的国际局势是个什么看法……”   在国民党开始关心国际形势的时候,吴川此时却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国内关系的协调上了。在经过了对哈尔滨、佳木斯等地的实地走访,12月中旬再次回到了哈尔滨的吴川,召开了当地的市、区、工厂党委委员的扩大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吴川着重强调了一个问题,就是要给予工人更多的政治权利,他在会上如此说道:“……无可讳言,无产阶级专政实质上就是工人阶级专政,假如工人阶级不能在这个国家发出自己的声音,制定维护本阶级利益的法律,并督促政府去实施这些法律,那么我们就不能称自己是一个无产阶级政权,那么共和党也就无权声称自己代表无产阶级掌握着国家机器。   所以,保障工人阶级的利益,是共和党掌握政权后首先要完成的政治目标,而这也是无产阶级政权存在的政治基础。反对这一点,或是忘记这一点,都是对于工人阶级的背叛。   当然,列宁同志也说过,工人阶级需要先通过一部分先觉醒的职业革命者去引导工人进行政治斗争,夺取国家机器,最终在工人阶级完全觉醒之后,我们才能去消灭政党制度、国家制度和阶级差异。不过距离这一天的到来还很远,因此我就不解释了,我就谈一谈为什么要增加工人的政治权利和工厂中的工人应当如何去参加工厂的管理。   增加工人政治权利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工人阶级能够更多的参与到国家的管理工作中来,从而能够利用国家机器维护无产阶级的专政,使之不至于变色。为什么我说我们现在的政权会变色?因为在现阶段我们还处于和资本主义共存的过渡阶段,我们不能消灭资本主义,因为工人阶级在我国的力量实在太小了,我们需要借助资本主义的发展去扩大工人阶级的力量。   但是资本主义不会甘心于被我们利用,他们始终是要通过资本主义的发展获得经济、文化、政治和军事上的控制权,最终把政权从无产阶级手中夺走。美国人开发西部的时候,他们称和印第安人的对抗叫做与狼共舞,但实际上他们才是把印第安人赶出自己祖先所居住的土地,并吞噬了印第安人血肉的狼。   我们现在发展资本主义,同样也是在与狼共舞,我们身边的这只狼可不是美国在西部小说里捏造出来的假狼,而是真正的能吃人的恶狼。有人说,我们可以依赖制度去约束资本主义,但是我要说,制定的再好的制度如果不去实施,那么还不如没有这个制度。   资本主义之所以是头恶狼,因为它会撬开栅栏偷偷跑进羊圈里吃羊,也会和看守羊圈的牧羊犬同流合污一起分享羊肉。所以,制度也好,共和党的先锋队性质也好,一旦主人没办法修理栅栏了,也没办法开除不称职的牧羊犬了,那么所谓的主人就成为了羊圈里待宰杀的羔羊了。   工人阶级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法律是这个国家的栅栏,官员不过是主人喂养的牧羊犬,党应当是牧羊犬脖子上的绳索和主人手中的鞭子。所以,不是党赋予了工人阶级以力量,而是工人阶级把他们的力量借给了党,这是党的力量的根源。   增加工人阶级的政治权利,让他们参与到对于国家的管理中来,就是为了让工人阶级了解自己的力量和如何去使用自己的力量。而这第一步,就是要让工人参加到工厂的管理当中去,我认为应当找出几个工厂作为试点,让工人就工厂管理的合理性进行讨论,然后工厂管理层拿出整改意见来,不要怕犯错误,但一定要汲取错误的教训。   我想,没有那个工人会愿意把属于工人自己的工厂干倒闭的,因为工厂倒闭了,最吃亏的就是工人自己。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心工厂会因此经营不下去,整个国家都是无产阶级的,和让一两个工厂倒闭的小事相比,无产阶级政权的垮台,才是真正的大事件……”   这场党委扩大会议,看起来不过只是涉及到了一个哈尔滨市,但是吴川在会上的发言对于整个党来说却是震动非常的。因为这场会议几乎打乱了党在城市基层的组织办法,共和党成立之处东北的工业人口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一开始自然不会以工人为骨干,而是以革命的知识青年和军人为骨干建立的。   之后东北虽然进入了快速工业化的阶段,大工业生产的工人人数到了今年也才160余万,而共和党的正式党员依旧接近160万了,相当于大工业生产的工人都入了党,但实际上工人中的党员和群众比例是1:20以上,这也意味着在党内,工人党员和其他出身的党员比例也是1:20以上。   在这样的比例下,工人阶级的领导是无从谈起的,一般来说党在工厂的基层组织领导,几乎都是共青团员或知识分子在领导,工人党员只是服从于党的领导,一般不能对党的组织和决策做出任何批评。这也是工人心存怨气,并进行罢工反对工厂不合理规定的导火索,因为工人们的意见基本不能得到工厂领导层的接受,也不能通过党内去修正工厂的管理制度,领导工人的党员正是工厂管理层的一份子,他们天然是站在一起的。   虽然也有些工厂内的党员对于某些工厂制度和任务提出了异议,但是在党严密的组织纪律面前,他们一般只能保留意见,而无法对抗组织决定。虽然共和党作为一个还在发展期的青年党,各级党组织还是具有着极为活跃的主观能动性的,时不时的还是能够纠正一些过于偏差的政策,但是列宁式政党最大的优点和缺点就是,由上往下的政策落实的总是迅速无比,可是由下往上的反馈,却总是在蜗牛爬。   到了1918年这个时间段,随着党组织的进一步扩大,和工业建设的发展,组织的中间层级开始快速增加,而各组织的末端也开始出现了调度不灵的现象。过去在吴川等中央委员面前干活,大家自然是都要诚惶诚恐的,做事情的时候都要三思而后行。现在不少人不要说见到中央委员了,就连本市的党委委员都难得一见,他们的积极性自然就有些消退了,这也是自上而下体制的通病了,领导看不见,你再卖力也无用啊。   所以,吴川这一席发言,等于是把党的基层组织办法给修改了,把过去领导向下指定基层组织管理,变成了工人在基层组织内的自治了。虽然这让很多中层党员感到有些难以接受,这意味着他们过去的那一套工作模式必须要进行全面的变更了,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工作量。甚至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干不下去了,向下发布命令和说服下属去工作,这显然是完全不同的管理办法。   不过,因为吴川把这一政策限制在了哈尔滨市内,倒也算是减少了不少反对的声音,至少大家还能看看效果再说,且也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被吴川点名批评。于此同时,统计局这边也发现,随着吴川在哈尔滨市内工厂的走访和大面积的谈话,工人的情绪居然基本缓和下来了,而各工厂的不合理制度还没有被取消呢。因此统计局向吴川建议,应当派出更多小组对各工厂工人进行谈话,从而疏导他们的怨气,这一要求也为吴川所认可。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就在吴川忙于解决工厂基层组织等问题的时候,匈牙利的卡罗伊·米哈伊政权终于倒下了,在协约国的支持下,周边邻国都向匈牙利提出了领土要求,而国内的共产党又开始联合工人阶级对卡罗伊·米哈伊政权发起了游行、罢工等运动。   虽然匈牙利还保存着一支建制完整的军队,当意大利人发起反攻时,匈牙利人和捷克人都选择了不抵抗政策,这使得奥匈帝国军队中的匈牙利军官和士兵基本保全了建制。这些军人支持匈牙利从奥匈帝国独立出去,是因为想要避免战后作为战败国遭到清算,但是在政治立场上他们却都是反对布尔什维主义而亲近协约国的。   但是协约国给予匈牙利的通牒让这些偏向于右派的军人们大失所望,他们反对布尔什维主义是不希望无产阶级执掌政权,从而剥夺他们的土地和财产,但是协约国却先一步把他们的土地分给了他们的敌人。这些匈牙利军官们很清楚,同样宣讲民族主义的邻国,显然是不可能尊重他们的私人财产权力的,就像他们过去没有尊重过其他民族的权利是一样的。   特别是,11月份,代表所有在特兰西瓦尼亚的罗马尼亚人的罗马尼亚民族中央委员会通告布达佩斯政府,它们已经接管特兰西瓦尼亚的23个郡的全境和3个其它郡的部分地区。并在12月1日在阿尔巴尤利亚进行了公投,宣布罗马尼亚和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统一。   这尤其激发了位于克鲁日的匈牙利大会的愤怒,特兰西瓦尼亚的匈牙利人要求布达佩斯出兵保护这块12世纪时就已经成为匈牙利王国一部分的领地。但是罗马尼亚军队却驻扎在了穆列什河,开始准备越过边界了。   卡罗伊·米哈伊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既不能希望协约国帮助他们维护正义,又不能真的出兵去抵抗罗马尼亚军队,那将会遭到协约国联军的全面进攻,而他们又不能得到国内各阶层的支持。   12月22日,卡罗伊·米哈伊政府宣布总辞职,把政权让给了匈牙利社会民主党,匈牙利社会民主党即便在战前也是一个偏民族主义的右翼政党,他们很清楚自己既不可能挡住罗马尼亚军队,也无法平息国内的通货膨胀和工人运动,因此社民党很快就邀请了库恩·贝拉领导的共产党一起组阁。   在这个时候,匈牙利共产党的全称是“在匈牙利的共产党”而不是“匈牙利人的共产党”;因为布达佩斯的工人大多数不是马扎尔人,而在匈牙利共产党内马扎尔人也是少数派,因为这个党是10月前库恩·贝拉在莫斯科和一些奥匈帝国的革命者成立的,11月份才转回匈牙利,并正式改名为共产党。   可以说,匈牙利共产党是一个及其幼稚而不成熟的组织,它的影响力甚至没能传出布达佩斯。但是俄德和解极大的增强了俄国布尔什维主义在中东欧地区的传播,而协约国对于匈牙利的战争责任清算和国内的通货膨胀,都极大的促进了工人运动的发展,这就使得匈牙利共产党开始站上了匈牙利的政治舞台。   此时欧洲局势的变化,让东欧各国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10月份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德国要完蛋了,协约国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因此过去是同盟国一部分的地区或民族赶紧独立建国以摆脱战败国的身份,而站在协约国这边的国家和民族这期待着协约国分给他们战利品。   罗马尼亚就是这样一个国家,虽然在十月革命之后,罗马尼亚和同盟国签订《布加勒斯特和约》单独对同盟国媾和,但是罗马尼亚国会迟迟没有批准和约,于是在1918年10月德国败像已露的时候,首相布拉蒂亚努就已经开始准备重新对德宣战和自己辞职下台了,他寄希望以自己的辞职来避免《布加勒斯特和约》的生效,并重新赢得战胜国的地位。   但是,罗马尼亚军队都准备好了赢得自己战后应得的奖赏时,威廉皇帝居然度过了退位的危机,德军在西线退回了国境,但却重新和协约国军队进入了对峙,而本该挥军攻入德国赢得最后胜利的协约国军却也诡异的停在了德国的国境之外,这让东欧各国都看不清楚战争的走向了。   匈牙利共产党的上台,让罗马尼亚首相布拉蒂亚努开始迟疑了起来,现在的罗马尼亚虽然宣称自己是协约国的一部分,但是并没有得到协约国的确认,因为他们和同盟国单独签订和约了。而对于同盟国这边,虽然德国人是不得不从罗马尼亚及邻近地区撤离了,但是一个对罗马尼亚更加不友好的苏维埃俄国又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罗马尼亚之前虽然亲近俄罗斯帝国,但是也同样遭到了俄罗斯帝国对其领土的鲸吞蚕食,而苏维埃俄国则更糟糕,他们试图想要把整个罗马尼亚变成苏维埃俄国的一部分。环顾罗马尼亚周边,除了靠着黑海的这一面没有敌对势力,其他三面的陆上邻国都是有着领土纠纷的,不管是俄国、匈牙利、南斯拉夫还是保加利亚。   要是苏维埃俄国没有同德国和解,而德国又宣布投降的话,罗马尼亚自然不用担心什么,至少意大利是支持他们的,因为意大利人需要他们夹击南斯拉夫人。而苏维埃俄国国内战乱不断,哪怕德国人战败撤退,他们也无力收回被德国割去的土地,因此只要向协约国靠拢,罗马尼亚很可以仗着协约国撑腰去接收德国人、奥匈帝国退让出来的领土,除了南斯拉夫没人会和它抢地方。   但是现在么,德俄的和解,使得德国不用全面放弃东欧地区,立陶宛、波兰至少还是被他们牢牢控制在手里的。而俄国则通过和德国的和解,兵不血刃的拿回了俄罗斯帝国丢失的东欧部分地区,并开始同德国瓜分奥匈帝国的遗产了。   这样一来,罗马尼亚就不是考虑如何去抢夺奥匈帝国遗产的问题了,而是要考虑怎么不被苏维埃俄国进攻的问题了,匈牙利共产党的上台更是加深了罗马尼亚人的恐惧,担心自己要被匈牙利、俄国、保加利亚、南斯拉夫给瓜分了。   在匈牙利共产党上台之后,斯洛伐克政权和捷克政权决定合并为一个国家以对抗布尔什维主义,这两个政权其实一早就想要合并了,但是之前德国和俄国的和解,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捷克政府和德国方面取得了互信,又看到布尔什维主义的不断向西发展,两个政权才决定合并以更好的对抗布尔什维主义的西进。   而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合并,匈牙利的变红,意大利在南方的咄咄逼人,身边形势的发展再一次刺激了奥地利人,使得奥地利政府再一次向柏林提出,要求合并到德意志祖国当中去。卢森堡政府对此也不得不表示,他们将会在新议会当选后,就德奥合并一案进行正式的提议。   巴黎最高军事委员会,在经过了将近十天的争论,最终还是同意了英国人提出的对于公海舰队的分配计划,美国最终得到了4艘主力战舰,日本2艘,中国1艘,大英帝国通过把殖民地保住了公海舰队三分之一的主力舰,虽然英国依旧占据了优势,但是对于美国人来说至少不再是压倒性的优势了。   毕竟德国最先进的马肯级还在船台上,不过美国人还是提出了,要求以提供粮食为代价让德国人把船台上的军舰给拆了。英国人同意了这一条件,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大家其实并不关心德国的海军,只是想知道现在该怎么让德国解除陆军的武装。   对此,中国代表指出,“从目前东欧的情况来看,对于战败国的严厉惩罚并不能带来和平,只会进一步加剧地区间国家和民族的冲突。我们强烈的要求,同意德国的停战请求,并缔结一份合情合理的和平条约。而且这份和平条约应当把苏维埃俄国也纳入在内,我们不能够把一个一亿五千万人口的国家开除出地球,那显然是不能带来永久和平的。”   中国代表的发言遭到了其他五国的一致反对,法国代表宁可答应给德国一个体面的投降条约,也不愿意让苏维埃俄国出现在和平会议上。在私下里,英、法、美三国终于暂时达成妥协,决定先处理德国投降的问题,然后再讨论如何保证战后和平的问题。   12月27日,协约国向柏林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德国在72小时内放下武器投降,并在一个月内解除全国的军事动员,把所有德军都撤回国内,让协约国军队进入到莱茵兰地区。协约国向柏林表示,“假如柏林不接受最后通牒,那么协约国就将视柏林的停战要求是一纸空文,协约国军队将会继续向德国进军,直到柏林城下为止。”   卢森堡内阁经过了将近50几个小时的艰难讨论,终于决定接受协约国的通牒,卢森堡要求德军总参谋部把驻守在外国的军队,包括奥斯曼、奥地利、波兰、立陶宛等地区的德军都撤回国内,西线军队撤到莱茵河以西,并解散最高司令部,解除德皇对于军队的统帅权,正式进入到军队复员的程序中。   对于卢森堡的宣言,威廉二世有些犹豫不决,他先是找来了兴登堡等军方代表,但是兴登堡向皇帝回道:“如果没有一个更加崇高的目标作为号召,那么军队是不能继续战斗下去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威廉二世于是又找来了宋云桐、朱和中向两人询问,宋云桐思考了一会后向皇帝问道:“协约国这一次通牒中并没有说明要废除德国的君主制度,作为欧洲和平的前提,这难道不是您一开始所追求的目标吗?”   威廉二世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是的,这是我之前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两个月来,我国的形势不是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恶劣了么,卢森堡他们不是说要缔结一个不赔款不割地的和平条约的么,那么为什么还要先解除德国的武装呢?也许我们可以先签订和约再说。”   朱和中有些无奈的看着威廉皇帝说道:“陛下,这两个月里德国的内外形势虽然有所改善,但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协约国和德国之间的实力对比。只要协约国内部达成一致,对于取得对德国的胜利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之前协约国发现自己内部并不是那么的团结一致,这才给了德国一点调整的时间罢了。   就目前来看,协约国显然已经发现,他们之间的争执已经开始影响到这场战争的结束了,这才会提出这样的通牒要求。在我们看来,这个时候拒绝协约国的最后通牒是不理智的,这只会让协约国进一步的缓和内部矛盾,寻求先解决德国的问题。因为这场战争支持不下去的可不仅仅是德国,英法也差不多了。如果您不接受,那么只会让英法向美国做出更多让步,以先解决德国为首要任务,那么一切又会回到10月初的形势中去了,那可没有人能够再帮你抵挡住协约国的压力了。”   威廉二世终于没敢再冒险,他在协约国发出最后通牒的第68小时发表了正式声明,表示支持卢森堡内阁的决定,辞去了德军最高统帅的职位,解散了最高司令部,宣布由德军总参谋部负责接下来的军队复员及从国外撤军等事宜。   卡尔·李卜克内西带领着德国代表团于1919年1月1日抵达了贡比涅森林雷通车站,和以福煦将军为代表的协约国代表们进行了和平谈判。   看到德国人时,福煦很不以为然的发问道:“先生们,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李卜克内西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我们是来向法国的无产阶级宣布,德国的无产阶级不再为德国皇帝和资本家卖命了。先生,您又代表的是谁?法国的无产阶级,还是法国的资本家?”   福煦注视着李卜克内西足足有一分钟,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厢,这是他所选择的谈判场所,福煦原本指望通过这样一个局促而非正式的场所压迫德国人,让德国人知道法国并不想结束战争,他们正打算一鼓作气的冲进德国去,好对德国展开报复。   但是很显然,李卜克内西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些德国人,他们并不担心法军向德国境内进攻。福煦想要借此压迫德国人的想法落空了,在德国代表们坐上车厢后,看着他们在局促的车厢内连转个身都难,福煦这才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这里的空间确实狭小了些,但是附近的建筑在过去四年里都被你们的军队给摧毁了,看看这周边的景象,您认为法国人民会因为您说的那些空话,就能接受和平了吗?”   李卜克内西神情肃穆的回答:“是的,这场战争给了各国人民以很大的不幸,德国人民和法国人民一样痛恨那些发起战争的刽子手。所以我有个建议,德国人民审判发动了战争的德国战犯,法国人民审判发动了战争的法国战犯,然后两国人民再坐下来共商和平,可好?”   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冷,但是福煦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他心里忍不住就想着,威廉确实是疯了,他居然不把这些反贼给枪毙了,反而让他们领导德国。   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怒火,福煦冷冷的向李卜克内西问道:“先生,您究竟是来谈和平的,还是来向我们宣战的?”   李卜克内西认真的看了一眼对方,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和平是人民的要求,向一切不公道的制度宣战是无产阶级的使命。我认为,如果不能消灭那些不公道的社会制度,这个世界就没有和平可言……”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对于法国人和协约国的代表来说,初次和李卜克内西的交锋是令人不快的,特别是在法国人特意找来的记者面前,原本这些记者是来记录下德国人来投降的丑态,从而振奋法国人对于胜利的热情,让他们知道自己付出的牺牲终于得到了回报的。   但是李卜克内西完全打乱了法国人的设想,在贡比涅森林雷通车站的会场上他表现的就像是个斗士,而不是来祈求投降的失败者。法国人不仅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让李卜克内西在记者面前表现了一番,就如一名英国记者所描述的,“看起来,这场战争失败的好像是我们这边。”   而最令法国人感到难堪的某过于,在第一天的会谈结束时,一名法国记者在军方的暗示下拦住了李卜克内西,向他质问道:“难道德国人民对于法国人所遭遇的那些悲惨遭遇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吗?拿起枪对着法国人射击的德国士兵,难道就不是德国人民了?投向法国城市的弹药,难道不是德国无产阶级所制造的了?”   李卜克内西略一沉思就对这位记者回道:“我并不是说德国的人民对于这场战争就没有一点责任了,但是我认为法国人民应当也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如果法国人民继续被所谓的爱国心和民族自豪感所绑架,那么就会放走真正发动了这场战争的真凶。难道下令向法国人民、向德国人民开枪的,是人民自己吗?   这场战争让法国人民和德国人民都损失惨重,我对在这场战争中死伤的法国人民致以沉重的哀悼,但德国人民不会为发动了战争的德国资产阶级承担责任,就像我们也不认为法国人民、俄国人民、奥地利人民、英国人民、意大利人民等参战各国的人民应当为本国的统治阶级承担责任一样。   事实上,我也代表德国人民带来了向法国人民的一个真诚的提议,一个真正能够消弥两国仇恨,让欧洲实现永久和平的提议。那就是,把阿尔萨斯、洛林和鲁尔区单独划出来,建立一个德国和法国共同运营的煤钢基地,让德国和法国实现永久的和解……”   虽然福煦在会谈结束后要求各位记者不得发表今天的会谈内容,但是他也只能约束那些和军方关系密切的法国记者,对于英国和美国记者就无可奈何了,而很快这场会面的情况又从伦敦传到了巴黎,这更加的引发了法国工人阶级对于政府的不满。   很快就有巴黎工人发动了罢工游行,喊出了“要和平,不要死尸的退休金”的口号。“死尸的退休金”一词,实是对克里蒙梭的讽刺,这位在战前提出了一系列提高工人福利的议案,最终只通过了一项退休法令,但规定只有65岁以上的老年工人才有资格领取退休金,这使得支持克里蒙梭的工人们大为愤怒,于是便把这项退休法令称之为了“死尸的退休金”。   工人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一口号,当然不是为了讨论退休金,而是在提醒法国的无产阶级,不要再被政府欺骗了。法国工人对于李卜克内西的支持,极大的振动了法国政府和协约国各方。从第二天会谈开始,福煦就下令不许记者靠近会谈场所了。   法国工人的动向引起了英国和美国的不安,而李卜克内西提出的法德和解方案更是让英美难以忍受,不管是英国还是美国,都不想看到一个团结一致的欧洲,哪怕是意大利人都不乐意。法德一旦和解意大利就陷入了真正的困境,先不说他是否还能把奥地利靠近地中海的地方吃下去,光是法德和解后对意大利形成的政治压力就让意大利难以接受,自己成为法德身后的跟班。   此时的意大利虽然通过强行占据了奥地利的大片土地,从而缓解了国内的反战情绪,但是占领这些地区并不能解决意大利国内的通货膨胀,相反为了确实的占据奥地利的这些土地,意大利还需要向这些地区发放粮食以安定民心,这就使得意大利国内的民众更为不满了。   意大利政府现在完全是靠着鼓吹意大利已经成为了世界第四强国,协约国最高委员会有六名主要强国的代表,在同盟国战败,苏维埃俄国被开除出协约国后,这六个主要强国也就被称之为了世界六大强国。虽然一战让帝国主义大受打击,但是在战争结束时,帝国主义者又焕发了一定的生机,显然他们认为战争结束后对于世界的重新瓜分,将会让帝国主义迅速的恢复实力,从而消除人民对于帝国的不满。   英国、法国、美国是世界前三强,这一点已经越来越不会有人质疑了。至于另外的三个国家,意大利人认为中国压根就不能算列强,因为这个国家并没有摆脱被列强控制的局面,日本虽然算是列强之一,但还是不能同自己相比的,因此意大利自然就是当之无愧的第四强国。   就在意大利兴致勃勃的规划着,战后应该分给自己那些地方才能弥补自己的损失和符合第四强国的地位时,李卜克内西居然提出了法德和解的提议,这明显给了意大利人一记重击,德国要是战后不被削弱,他们怎么能够保得住自己的胜利成果呢?   至于英国和美国就更加不满于这个法德和解的方案了,要是这两个国家和解了,欧洲还有他们什么事呢?就算是一直鼓吹和平的威尔逊总统,对于这个真正能够带来欧洲和平的方案也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一方案等于是把美国完全的排斥出了欧洲,而他所主张的国联也就相当于破产。只有在世界具有矛盾的时候,才需要国联去进行调停,如果世界永久和平了,那么还要国联做什么?   不过英美两国也发现,在目前的局势下,各国民众都在期待着欧洲和平,在这个时候强行推动对于德国的进攻,恐怕是不能得到各国民众的继续支持了,哪怕是刚刚加入战争不久的美国军队。虽然一些美军军官们对着记者鼓吹,他们士气高昂,可以直接打到柏林城下去,但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美国虽然号称是一个自由平等的共和国,但是美军内部的等级制度和种族歧视问题要比英、法军队严重的多,就连一直坚持军官和士兵不能平等的英国人,对于美国军队内部白人对于有色人种的歧视,也感到了厌烦。   而美国军队内部的这种种族歧视,也导致了美军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是泛善可陈的,以至于美国记者只能鼓吹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战绩了。和仓促成军的美国陆军不同,始建于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还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贝洛森林一战中,以1000余人挡住了德军接连5个师的进攻,当然这个时候的德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是对于那些被征发来的美国陆军菜鸟来说,一开始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收拾残局的,但是到了欧洲才发现德国佬哪怕都山穷水尽了也一样是只老虎而不是病猫。加上军队内部的种族歧视和地域歧视,再加上流感和令人崩溃的战壕生活,一些美国士兵们已经开始向法国士兵们看齐,开始反思他们为什么要来欧洲作战了。   李卜克内西对于法国无产阶级的呼吁,实质上也让美国士兵们引发了共鸣。美国政府现在也陷入了和法国政府一样的担心,担心一种名叫布尔什维主义的红色瘟疫传回国内去。   而第二天会谈结束时,一无所获的福煦向李卜克内西恼怒的质问道:“先生,你如果什么不接受的话,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呢?我们不会给你太多时间的,如果在72小时内不能达成停战协议的话,那么协约国就会恢复进攻,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将不会再给你们什么待遇了。”   李卜克内西沉默了数秒后,向着福煦回复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来这里是向法国和协约国的无产阶级表明我国无产阶级的立场的,德国人民想要和平,但不会祈求资产阶级的怜悯。我们欢迎法国和各国的无产阶级来解放德国的无产阶级,而我国的无产阶级也将和法国及各国的无产阶级站在一起,追求最后的和平。无产阶级不会害怕战斗,我们只害怕人民不知我们为何而战斗。这就是我国无产阶级的立场。”   面对李卜克内西的回答,包括福煦在内的协约国代表都陷入了沉默,福煦在第二天的会谈结束后向巴黎发出了电报,“当前的德国内阁并不在乎我们消灭边界线上的德军,相比起协约国军队的进入德国,这个内阁恐怕更担心本国的军队在停战后会转而反对自己,因为他们要消灭的正是统帅这支军队的容克们。   陷入泥潭的不是德国人而是我们,如果我们想要德国彻底投降就要打进德国去,可这又等于是在帮助德国的布尔什维主义者消灭他们的政敌。可如果我们就此答应和德国和解,那么法国这场战争中就会变得一无所获,这将大涨法国工人阶级的气势,令政府处于一个极端危险的地步。   而最让人担忧的,是我国的军队进入了德国之后,他们是否还会继续服从于政府?而不是成为法国革命的导火索?现在的德国就是一个放满了火药的粪坑,点燃它们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也许我们应当考虑接受对阿尔萨斯、洛林和鲁尔区共管的方案,至少这能暂时压制国内民众的怨气。”   福煦的想法自然遭到了克里蒙梭的反对,他比福煦更了解英国人和美国人对于法德和解的警惕性,如果他们真的试图和德国人和解的话,现在英国军队和美国军队可都在法国呢,天知道他们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克里蒙梭一边要求福煦继续保持强硬的姿态,一边则向英美提出了准备进攻德国,并占领德国全境的计划。   这一方案显然是不可能得到英美同意的,现在法国和意大利都打不动了,这个计划摆明了是让美国人去当主力,英国不愿意让美国人真的占领中欧,而美国人也不肯跳入德国的泥潭。克里蒙梭并不介意英美反对自己的方案,但是他要求英美提出一个能够尽快解决战争的方案,否则法国人民恐怕是不会忍耐多久了。   英美对此也非常的懊恼,想要引诱德国内部的上层去解决卢森堡内阁,但是德国人要求协约国先同意停战协议再谈其他,这显然又是难以满足德国人的要求的。英美也很清楚,如果他们答应了这些德国精英的要求,协约国内部恐怕就会先分裂了。   就在英美法各自苦恼的时候,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了巴黎,政变上台还不到一个月的高尔察克军政府垮台了。高尔察克军政府的垮台不仅仅是因为他上台后激怒了西伯利亚的农民阶层,还在于他手中的力量不足,因为中国控制住了西伯利亚铁路,导致军政府很难得到协约国的支持,远东自治领和美国人都支持的前民选的临时政府,而英法日在这一地区几乎没有影响力。   而原本支持高尔察克上台的白卫军,在高尔察克军政府颁发了对于农民的征兵和征税政策后,很快就分裂成了两个部分,本地农民出身的白卫军成了军政府的反对者,而和本地没什么关系的哥萨克部队则成了高尔察克的坚定支持者,毕竟不管征兵还是征税都加强了他们的力量。   但是,在中国对西伯利亚地区进行干涉之后,从奥伦堡到贝加尔湖的哥萨克都处于被打压的状态,倒是本地农民组建的自卫军,在远东自治领的帮助下倒是建立起了几只有一定战斗力的地方军队。   而最大的问题还是来于外部,因为临时政府这4个多月来的无所事事,使得托洛斯基有时间把东线那些松散的红军整顿了一遍,并通过强制征兵补充了欠缺的兵员,加上中国这边给予的物资补给,到了1918年12月中旬的时候,托洛斯基手中的东线集群已经有了20个师,将近15万人。   当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发生征兵,高尔察克军政府成立,中国宣布不认可高尔察克军政府并从乌法等地撤军后,托洛斯基的东线集群和高尔察克军政府之间就变得一片坦途了。12月21日,莫斯科也终于达成了一致,决定先干掉在西伯利亚搞的天怒人怨的高尔察克军政府,然后全力解决南俄的白卫军,争取在1919年夏天前完成国内的统一,然后去支援匈牙利等东欧国家的革命。   图哈切夫斯基带领的东部战线红军第一集团军刚刚抵达乌法城外,城内的驻军就联合了工人赤卫队火拼了驻扎于此地的哥萨克部队。原来,本地的哥萨克部队在高尔察克的命令下,不仅烧毁了城外那些不愿提供兵员和物资的村庄,还把城内反抗军政府统治的工人丢进了锅炉里活活烧死,并对那些所谓的布尔什维克工人进行了灭门绝户的屠杀政策。   这些哥萨克部队的行径遭到了本地工农群众的一致痛恨,于是在红军到来之后就出现了对哥萨克的报复行动。此后红军向鄂木斯克的进军势如破竹,在中国提供的信息通报下,西伯利亚沿线的白卫军情况对于红军简直是透明的,再加上当地农民游击队对铁路运输的阻扰,使得红军就像在切香肠一样,轻松的收复了沿线的村镇。   12月2日,面对越来越近的红军,还没有完成对西伯利亚白卫军整顿的军政府终于垮台了,一部分议员和当地的富商带着家私细软向着远东转移了,不管是远东自治领还是中国,至少现在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安全的。   而哥萨克及一部分从内地流亡来的白卫军带着家属则向中亚逃亡了,约有2万余人进入了新疆境内,向中国政府提出了庇护要求。只有一小部分人还停留在高尔察克身边,想要和这位全俄执政同生共死。   在这最后的一刻,英法驻鄂木斯克的代表最终还是抛弃了高尔察克,他们自行撤回了伊尔库茨克。高尔察克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和红军交战而不是逃亡,他觉得自己不能一战不打就逃亡。12月4日,红军攻占了鄂木斯克,高尔察克在战斗中被击毙。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美国驻哈尔滨领事莫思尔于1月6日上门拜访了吴川,他一见到吴川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这次是受国务卿蓝辛阁下的命令,前来拜会您,想要请教您几个问题,不知您是否愿意回答我?”   吴川瞧了瞧美国人认真的神情,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莫思尔先生,请坐下说吧。我对于美国朋友一向都是真诚的,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对不住美国朋友的地方。”   莫思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虽然国务卿发来的电报语气有些不善,但是这位中国人在华尔街和国会还是有着不少朋友的,他实在是没必要得罪对方。   在吴川座位对面的沙发坐下后,莫思尔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组织着语言向对方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贵党似乎有派出代表前往了德国,并且和德国的实业界达成了不少协议,而贵党事前都没有告诉我们一声,我国政府认为这显然是有损我国利益的。您是否可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吴川注视了美国人数十秒,才摊开双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不知道贵国政府是怎么收集情报的,但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早在一两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在共和日报上公布过这件事了,对于这种公开的信息,难道我们还有再单独告诉贵国政府一声吗?”   莫思尔有些愕然了,他楞了好一会才有些不确定的继续问道:“几个月前的报纸上有吗?我不是很清楚,您真的确定贵党在报纸上刊登了和德国人合作的消息?”   吴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有什么怀疑,等一下我叫人找出来给你送过去好了。我记得当时的报道是这样写的,随着欧洲战争的即将结束,我国应当对各国的关系进行重新的审视,为确保战后世界尽快的恢复和平,我国应当担负起和中国国际地位相衬的责任来,比如厘清同各国之间的债务,帮助参战各国的复建等……本党故将派出代表访问欧洲各国,讨论重建战后和平之事宜。你看,我们在报纸上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贵国政府到底还存在什么疑虑?”   莫思尔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川了,如果这也算……好吧,对照现在的局势来说,这篇报道确实提到了派出代表访问欧洲各国的意思,但是几个月前谁能看的出来?更何况,在华的外国人一般都是看的英文报纸,几乎没人会去看中文报纸,哪怕各领事馆、公使馆有预订共和日报,一般也就是用来存档而已,很少有人拿中文报纸来研究中国社会情况的,大约也就日本人会这么干。   对于吴川的推脱言论,莫思尔发觉自己都不能指责对方报道的不够清楚了,因为真没什么人会在报纸上刊登这样的秘密外交消息的,现在共和国派往德国的代表就是一种秘密外交,哪怕他们真的看到了这则报道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认为这不过是中国人自己抬高自己的一种宣传手段。   沉默了半天之后,莫思尔决定暂时先跳过这个问题,他于是岔开问题说道:“那么等我看过报纸再说这件事,我们不如先谈谈第二件事。就是我国政府想要知道,对于当前的苏维埃俄国,贵党到底是持什么立场?此次因为贵党下令贵国的军队后撤,导致了高尔察克政府的垮台,英法代表向我国提出了严正的抗议,他们认为贵党是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们是一伙的,国务卿阁下对此很是担忧,因此想要知道您的真实态度。”   吴川靠着沙发的椅背,让自己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后,这才双手抱着胸说道:“我不知道国务卿阁下究竟有什么可担忧的,难道美国的投资在东北没有获得保护吗?难道我们没有竭尽全力的把捷克人从俄国解救出来吗?难道不是我们拖住了日本南下的步伐,让他们现在在大陆和南洋之间难以选择的吗?难道不是我们把安不纳群岛租借给了美国政府?本党对于美国的友善姿态可谓是卑躬屈膝已极,但是美国可有给我国相应的礼遇?到现在为止,华人在美国不依然是被法律所歧视的吗?   反观我们究竟是如何对待俄国,我们从他们手中拿回了丢失已久的边境土地,还帮助那些远东的反苏维埃分子建立了自治领,现在又派出了军队控制了大半条西伯利亚铁路,并进入到了中亚地区。然后,贵国政府管我们这种行为是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们的支持?   您觉得,这说的通吗?我以为,如果我国把对俄美的行为调换一下,那才是真正的亲布尔什维主义。所以,蓝辛国务卿是觉得,美国从中国拿走的利益还不够多吗?那么美国和之前的日本、英国,究竟有什么不同?我们应该如何取悦蓝辛阁下,跪下来去亲吻他的屁股吗?”   看着语气越来越严厉的吴川,莫思尔顿时先软了下来,他赶紧摇头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们觉没有这个意思,我相信蓝辛阁下也不是这个意思。过去几年来,美国和贵党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对此我国从未有对您有什么恶意的想法,只是现在欧洲的局势对于我国来说有些恶劣,所以国务卿阁下希望能够明确贵党的态度,以免我国造成不必要的误判。”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莫思尔认为共和党是一个左翼的社民党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大多数外交官都这么认为。但是社会主义和列宁的布尔什维主义还是有些区别的,不管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都有社会主义党派或是工人党,虽然资本家们并不喜欢这些政党,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政党按照法律是合法的。   莫思尔觉得,国务院虽然对共和党的社会主义属性有些警惕,但是相比起共和党的左翼身份,美国政府现在更重视的是,共和党究竟能否让中国和美国建立起友好的关系。   欧洲局势的变幻,使得国务院对于战后的欧洲局势并不怎么看好,英法做出的一系列小动作,让除了威尔逊总统之外的其他政府官员都感到了紧张。因为他们发现,对于英法搞的这些小动作,美国几乎没有任何反制的能力。比如一个公海舰队,英国人说不给,他们除了抗议外几乎没有其他制裁的手段,而法国和意大利、日本的看戏,也令美国人大为担忧了起来,要是英国真的要针对美国的话,他们的国际处境也许会比德国人还糟糕。   这样一来,中国对于美国来说就显得难能可贵了,不仅为美国拖住了日本这个腹背之敌,还为美国打通了太平洋方向的通道,至少美国不用担心被面临两洋封锁了。在这样的国际局势下,共和党的左翼倾向,对于美国政府来说还真不是首要考虑的。毕竟中国境内的其他党派也许是右的,但是他们不可能帮助美国去对抗英日同盟,那么中国右不右就不干美国政府的事了。   拼命向着吴川道歉赔礼,看着对方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之后,莫思尔才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蓝辛阁下并不是不相信阁下对于美国的友谊,但是这一次苏俄红军击溃高尔察克政权实在是过于迅速了,这导致东方干涉的计划濒临破产。英国人和法国人认为,这其中最大的责任还是在于贵党,因为你们和苏俄红军走的太近了,据说贵党还和塔什干的苏维埃政府达成了协议,这难道不是背叛了我国和协约国的利益了吗?我国在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可也是有着大量的投资的,而且高尔察克政权也刚刚承诺要接收前政府遗留下来的各项债务,他这一垮台,我们的损失就大了。”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中亚的北面是俄国人,南面是英国人,东面是我国的新疆。俄国的垮台导致了中央地区出现了权力真空,当地的部族势力鼓吹着要独立建国,但他们要求独立的不仅仅是俄国统治下的中亚地区,还包括了我国的新疆部分。   至于英国人,他们一边支持当地的部族独立建国,一边试图把新疆从我国独立出去,英国人的行动我们都是有证据的,也是英国驻新疆外交官亲口所承认的。   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不和塔什干苏维埃合作,难道要去听任英国人和那些反动部族去入侵分割我国的领土吗?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不是我们要亲近俄国人,而是英国人和当地的反动部族逼迫我们不得不亲近了俄国人。   话又要说回来了,如果我国在中亚、新疆占不在脚了,难道贵国在当地的投资就能保全了?我看,不会吧。”   虽然莫思尔很想说,英国人和中央的部族势力未必敢动美国在当地的投资,可苏俄红军要是打过来了,他们是真敢没收美国在当地的投资。不过这想法只是在他脑子里转了转就被他咽下了肚子,如果美国不在意新疆是否被独立出中国,那么中国人显然就更加不会在乎美国在当地的投资了。   莫思尔沉吟再三后,终于不得不向吴川坦诚的问道:“那么您对于中亚地区的设想到底是什么?至少也该让我国明白,我国政府不可能毫无头绪的去支持贵国在中亚的任何行动,这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考虑了一会之后,吴川坐直了身体,上半身稍稍往前倾斜了一些,然后看着美国人郑重的说道:“我对于中亚的考虑其实很简单,让那个地方安定下来,而不是成为英国人的前进基地。   再我看来,英国人占有的殖民地已经够大了,这个地球并不只有英国人才能生存下去,其他民族也有生存的权力。自古以来,中亚和中国一直都保持着友好往来的关系,直到俄国人毁灭了中亚的安定繁荣为止。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中亚恢复历史上的繁荣居民,从而维持住新疆以西边界的安全。   至于英国人,他们应当放弃对阿富汗和波斯的野望,这也有利于欧亚铁路通过该地区进入到西亚,乃至伊斯坦布尔,南斯拉夫,直到柏林和巴黎。我以为,这才是战后真正的和平与繁荣,这不仅仅关系到我国的利益,同样也能让美国从中受益……”   莫思尔沉默良久,最后耸了耸肩说道:“这是一个宏伟的计划,很多国家都考虑过,德国人差点就完成了一半。我不知道这个贯通欧亚铁路桥是否能够真的带给沿线各国以繁荣,但这显然不是我能评论的事情,我会将您的想法转达给蓝辛阁下。那么我们就来谈一谈最后一个问题吧,威尔逊总统想要在战后按照十四点和平原则建立一个国际联盟……那么您是怎么想的,对于总统的战后设想?”   吴川伸手挠了挠头,这才有些犹豫的说道:“总统阁下想要建立国际联盟来遏制各国的民族主义,从情感上来说我是支持的,假如真的有这样一个国际组织存在,而又能认真的按照十四点和平原则来处理各国和各民族之间的纠纷,那么对于世界来说,当然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总统的理想虽然伟大,可实际操作上却是一个难题。我们都很清楚,当前全球压迫其他国家和其他民族最深的正是英国和法国,印度支那的民众和印度大陆的民众都希望能够按照民族自决的原则建立自己的国家,从英国和法国的殖民地中独立出去。那么这个国际联盟究竟应该如何去回应印度支那和印度大陆的民众的呼声呢?”   莫思尔感到无言以对,这正是美国内部也不看好总统战后设想的原因之一,美国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约束英法,因此一旦涉及到英法海外殖民地的问题,美国政府就不得不期望英法主动的进行自我约束了,假如英法不自我约束,那么美国政府基本就只能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以免破坏了美国和英法的关系。不管怎么衡量美国同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美英、美法之间的关系才是对美国最重要的。   事实上有些人认为,总统应当把十四点和平宣言中关于民族自决这一条划去,然后再去谋求建立国际联盟,才是解决这一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威尔逊总统反驳了这一主张,因为他认为划掉了民族自决这一条之后,十四点和平宣言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世界各国人民也就不会把美国当成自己的最后希望了。   “总统的想法当然是好的,只要不去实行它。”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后,莫思尔只能含糊其辞的向吴川说道:“总统所说的民族自决,是指德国、奥匈帝国下辖的那些民族和海外殖民地的土著民族,并不包括那些还享有秩序的其他国家内部的民族及其他国家在海外的殖民地土著民族。”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您觉得这样的解释能够说服谁呢?我觉得英法等国不会满意,他们治下的那些少数民族和海外殖民地民众也不会满意。最终就是让国际联盟成为了一个毫无威信的办公室,谁也不会接受国联做出的调停决定。   此外,战争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那些战败国和反对协约国的国家都应该被邀请加入国际联盟。谋求世界各国和解和和平的国际联盟,却先把一亿五千万人开除出了地球的球籍。您认为,这个世界还有和平可言吗……”   莫思尔坦率的和吴川交谈了一个下午,直到吃了晚饭才告辞离开。虽然这天下午和吴川的交流给他解开了许多困惑,但是更多新的困惑又产生了。莫思尔觉得,他好像都快被吴川所说服了,现在总统所主张在战后建立的国际联盟确实不是什么好想法,要么总统就更大胆一些,把苏维埃俄国拉近国联,那么说不定还能遏制一下英法在国联中的声音。   1月7日下午1时半,法国贡比涅森林雷通车站,德国代表李卜克内西和代表协约国的福煦将军终于签订了停战协议,这大大的超出了福煦的计算,而停战协约中的内容也进行了极大的更改,除了解散和压缩战后德军的编制外,其他内容都贴近了威尔逊总统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协约国甚至连战败赔款承诺都没有得到。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当停战协议已经签署的消息从贡比涅森林雷通车站传到巴黎时,巴黎的市民们顿时欢呼了起来,就连那些正在游行的工人们也和路人抱在了一起,庆祝该死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法国人不用再担心一纸征兵的明信片寄来家中,然后不得不前往前线去充当炮灰了。根据数学家们的计算,新兵在战场上至少有一半人是活不过30分钟的,只要熬过了前30分钟,你才能勉强了解什么是危险,这里指的是战斗时间,不是待在战壕里的时间。   不仅法国人在为和平而欢呼,意大利人、英国人,德国人……再晚一些,就连美国人、印度人和中国人都开始为和平欢庆起来了。在这一刻,没人关心战胜国将会获得什么战利品,失败国将要付出什么代价,大家只是单纯的为和平而开心不已。   这股喜悦的情绪很快就传到了威廉二世所在的村庄,望着窗外在雪地中为和平欢呼的德国人,站在窗边的宋云桐端着一杯热茶,他们带来的物资已经运输到了这里,除了吴川送给威廉的礼物之外,宋云桐和朱和中几人倒是不必再抱怨缺乏物资供应了。   宋云桐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的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朱和中说道:“我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吴川同志让我们来欧洲做这些事了。”   朱和中放下了手上的报纸,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宋云桐问道:“怎么说?”   宋云桐微微向窗外侧了侧头,方才开口说道:“看看那些德国人。其实他们和普通的中国人并没有区别,他们并没有像传闻中的那么热爱战争,他们热爱的只是胜利。所以一旦战争面临失败的时候,他们也会忧愁和害怕,甚至于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产而不惜让整个国家还有一战之力时宣布投降。   听听他们所欢呼的口号吧。他们感谢的不是挽救了德国的共产党,而是上帝。这是一群多么短视而愚蠢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停战其实才是一切问题的开始么,在这个时候不更加坚定的支持共产党的执政,警惕协约国在之后有可能的发难,他们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朱和中顺手把手上的报纸折好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然后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这才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满不在乎的说道:“幸好这是德国人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不过说起来,吴川同志的计算可真是精准,我原本以为,这次有很大的概率是白跑一趟。没想到,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会这么配合,这简直是个奇迹。”   宋云桐沉默了数秒后,方才说道:“也许只是我们过去高估了他们,事实上他们和那些满清的官吏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在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面前,他们也会变得愚昧起来。所以,我们实在没必要害怕参与到国际事务中去,也只有在国际事务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才能避免列强对我国形成一致的立场,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朱和中听了顿时也严肃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哪怕是如德国这样强大的工业国,被英法针对之后也失去了几十年的奋斗成果,更何况如我国这样的农业国。就这一点来讲,我是支持吴川同志提出的中俄德合作的,我们三个国家要是联合起来,几乎就等于是弥补了各自的缺陷,哪怕全球剩下的国家都联合起来,也不能让我们低头认输了。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出现。”   宋云桐微微颔首,认同了朱和中这个看法,但他心里并不赞成中俄德的全面联合。他觉得中国现在所处的位置最好,偏向俄国和德国,但又不和英美法对抗,这使得东北现在获得了双份的好处,实在没必要得罪一方。当然,他也清楚,朱和中和自己的立场是不同的。对于军方来说,和俄国、德国的联合,将会让军队在东亚掌握完全的主动权了,不用再担心俄国会在边界给自己制造麻烦了。   就在这个时候,朱和中突然又向宋云桐说道:“既然停战协定已经签订了,我们的事情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向陛下告辞了?这后面的变化,吴川同志可没交代过,要是两边打起来,我们站哪一边,好像都不合适吧。”   宋云桐楞了一下,也点头认同的说道:“该拿到的东西我们确实也拿的差不多了,可惜了,爱因斯坦那几个有名的科学家都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他们认为中国根本没有科学可以研究。   不过幸好德国现在的工作也不好找,他们倒是把一些找不到工作的青年学者介绍给了我们,愿意去中国的都已经和我签署合同了,剩下的就看之后的情况吧……”   对于中国代表的告辞,威廉皇帝表现的有些不舍,他犹豫的向两人建议道:“或者你们可以再待上几天,现在虽然签署了停战协议,但是德国国内并不安静,我希望你们能够留下给我一些建议。”   宋云桐不慌不忙的向威廉二世说道:“陛下,从停战协议签订的那一刻起,您身上的战争责任就已经被卸下来了。只要您从现在开始避免在政治上表态,那么就没人会越过德国共产党向您发难,否则他们就是加强德国共产党的执政基础。   而同样,德国共产党也不可能在打倒国内外的资产阶级前向您发难,那只会给他们的敌人树立一面旗帜,也让其他试图保持中立的阶层倒向共产党的敌人。   所以,现在的您非常的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给不了任何的建议,也无须给什么建议。如果您真的想要一个建议的话,我们建议您应该先清理一下皇室的财产,确保它们中的一部分不会被政府没收。   嗯,吴川主席已经将之前德国政府的一部分贷款转入了您的名下,并购买了一份美国的长期基金,您今后每年能够得到10万美元的年金,以确保您的生活不至于出现问题,到时美国方面的基金会会联系您的。”   这大约是威廉二世除了停战协议签订之外的第二好的消息了,至少他倒是不用担心卢森堡内阁真把他的地产没收之后的生活问题了。他忽略了吴川到底把多少贷款转入了自己名下,反正按照现在的势头,德国政府在战前向海外的贷款和投资,几乎都是要被没收的节奏。   虽然李卜克内西挡住了协约国要求的赔款问题,但是他挡不住协约国没收德国海外资产的行动,因此威廉二世自然不会去关心战前给吴川的贷款问题了。就算中国人愿意还,这笔钱也不太可能回到德国的。   在威廉二世和宋云桐、朱和中依依惜别的时候,英国、法国、美国都在紧张的计算,他们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多少,现在对外有多少欠债和贷款,有多少贷款是难以收回的。   英国人很快就计算了出来,他们至少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海外投资,特别是战前对美国、中国、日本的债权几乎都被消灭了,反而还欠了这三个国家不少债务。法国的处境和英国人也差不多,他们不仅失去了海外的三分之一投资,主要是对俄国的债权都被消灭了,国内最繁华的东北工业区还变成了一片废墟。   至于美国人,在战前他们欠了欧洲投资者近40亿美元的债务,但是战后却变成了向欧洲贷款37亿美元的债权国。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欧洲各国究竟该怎么偿还这笔巨额债务。   拜这场战争所赐,美国的工业不仅完全摆脱了欧洲工业体系的支配权,还把全球近30%的黄金纳入了自己的金库,如果再加上美国本土所蕴藏的丰富自然资源,可以说美国已经变成了一个除了黄金之外,完全自给自足的经济体。也就是说,如果欧洲各国无法向美国出口工业品,就只能拿自己所剩不多的黄金用来交换美元还债了,这显然是一场金融灾难,对于美国以外的世界来说。   在意识到了本国的债务情况之后,不管是英国还是法国的政治精英们,都试图把自身的债务转嫁给德国,或是从债务国手中收回欠债。于此同时,英国迅速的取消了对于美国食品和物资的订单,需要用黄金偿还的美元账单和自己印刷的英镑,英国人很快就意识选择了后者,哪怕用英镑购买的货物比美国的商品更贵,还有付出更多的运费,但至少可以阻止英国的黄金外流。   美国人则立刻撤去了在资本市场对于英镑的支持,英镑兑美元的价格很快就跌破了1比4.5,然后是4.3,4.2……华尔街抛空英镑的行动,加速了英镑的下跌,并直接导致了英国国内物价的暴涨。法国人采取的行动并不比英国人慢多少,而处于更恶劣环境的法国经济,使得美元法郎很快超过1:12。   英国人和法国人很快意识到了,在华尔街有一个正在做空英镑和法郎的资本集团,英国人惊讶的发现,这个资本集团中不仅仅有着美国的投机者,居然还有着一帮日本人。   英国的银行家们非常的恼火,加上日本在战时对于中国市场、东南亚、印度棉货市场的冲击,让曼彻斯特的棉纺织业大受打击,英国的资本家们开始建议政府对日本棉布进行设限,以确保英国棉布在印度市场的占有率。   于此同时,英法银行家和资本家们发现,之前中国人向英法提出的贸易互惠协议,在这个时期反而成为了英法恢复经济的一剂良药。   他们用自己贬值的货币在殖民地购买原物料,然后出售给中国人,再把中国生产的廉价消费品和初级工业品运回国内,廉价消费品可以降低国内的通货膨胀,初级工业品经过加工后可以出售给殖民地以收回超发的货币,这样不断的循环下去,就可以撑过战后初期的恢复期。   在这个本土-殖民地-中国-本土的经济循环中,他们所需要付出的,是向中国转让一些技术,并出售一些机器。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贸易循环刚好把美国挤出了欧洲各国的贸易圈子,这倒是极大的降低了大家对于美元的需求,并遏制了美国在欧洲的金融霸权。   英法在经济上向中国的考虑,使得他们不得不在关税等问题上做出让步。1919年2月初,北京政府和各国的关税谈判问题上终于获得了突破,法国公使首先代表法国政府对外宣布,“法国乐于见到中国成为一个正常国家,恢复对于海关的管理权和对于关税税率的自主权。”   一天之后,英国公使朱尔典也代表英国政府发表了类似谈话。美国政府不得不通知驻华公使就海关管理和关税问题上支持中国,并宣布完全放弃美国在庚子赔款中的份额。之前美国的退款办学,实质上是把多收的赔款拿出来培养亲美留学生,美国政府根本没有出过一毛钱。   但是这次王葆真代表的外交委员会对庚子赔款问题上表现的很坚决,不管各国是否愿意把赔款用于办学,中国人民也不承认庚子赔款是中国人民对于各国的赔偿,这强加于中国人民头上的羞辱。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波折后,1919年1月中旬,宣统小皇帝宣布搬离紫禁城,紫禁城内由满清遗老们维持的那个小朝廷也就此解散,宫内的太监和宫内一律解散,从而算是了结了民国对于清室的优待条款和庚子赔款债务人的消灭。   美国公使芮恩施向国务院报告道:“庚子赔款的合理性本就不足,且之前在和约中已经固定了白银对各国货币的汇率,之后却又反悔要求中国方面给予镑亏,更是增加了这一赔款对于中国人的羞辱性。   在中华民国政府推翻满清帝国之后,这一赔款实质上已经很难要求新政府履行了,因为国际条约中本就有恶债不偿的先例。试想一下吧,美国先贤独立建国之后,难道还会偿还没有支付给英国的税金吗?如果英国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会让英美战争继续下去吧。   中华民国政府虽然内部政治势力众多,但其他所有的政治势力都难以和东北的革命委员会相抗衡,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继续纠缠下去,只会破坏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良好关系。我国在赔款中不过占比7.32%,约合2400多万美元,不足中国进口美国半月之货物金额,有必要为了这点金额,让中国人反感我国吗?”   英法美三国在关税和赔款问题上的接连表态,让日本、意大利等国都陷入了尴尬的立场。于此同时,德国、俄国和继承了奥匈帝国的奥地利,也都接连发表了声明,宣布无条件放弃庚子赔款,并支持中国收回海关管理权和关税自主权。   1月底,日本公使小幡也正式通知北京政府,日本国愿意支持中国收回海关管理权,但是就关税自主权问题和庚子赔款问题,需要同中国外交部进行交涉。日本政府希望中国对日本货物进行一定程度的优惠,以换取日本对中国获得关税自主权的支持,此外就庚子赔款问题,日本只愿意用于中国的文化事业上,不愿意全然的放弃。   对于日本人的天真,收到汇报的吴川只是笑了笑,便意味深长的说道:“日本看来还没有清醒过来啊。他们难道以为,只要努力和坚持,就能获得不正当的利益了吗?让王葆真告诉外交部,在庚子赔款问题上,我们没有任何让步的余地,谁要拿着中国人民的利益去讨好外国人,那么就等着被人民审判吧,本党决不会接受所谓的调和主义。”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在长春东北大学的东面,也就是南湖路的东面尽头,再往东去就是一片田野了,在道路的南侧有一处面积比东北大学还要宽阔的学校,这就是从军政大学分离出来的中央军事学院。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学校,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极大的营房和修理厂。   虽说中央军事学院并没有完全的取消骑兵科目,但是骑兵系的大多数课程,已经和骑兵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倒是用来驾驶汽车、摩托车、装甲车、坦克和维修机械的科目增加了许多。   对于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学员来说,现在的骑兵系简直就是个噩梦,哪怕是那些文化程度足够的学员,也不甚喜欢自己要面对的那些机械,毕竟有的人是想要穿一身笔挺的制服,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帅气的走在街上让人欢呼才来的,不是整天弄得一身油污,看起来就像是个修车铺的伙计来的。   不过,现在的东北已经不是七八年前的东北了,那个时候什么地方都缺人,特别是训练有素的军官,因此每一个报考军政大学的学生都是共和党的宝贝,学校自然是天天哄着他们,就连吴川来给这些学生们上课的时候,也是天天给他们打气加画饼的,生怕这些学生们提出转校的要求。   至于现在么,革命委员会这七年来对小学及中学教育的投入,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成果,报考中央军事院校的学生不再是寥寥无几,现在军事院校的毕业生前途还是相当光明的,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被刷下去,于是中央军事院校的生源质量就提高了不少。   正因为有着源源不断的中学生的报考,使得军事学院内的各项课程终于有所提高,不再为了照顾某些文化程度较差的学员,从小学课程开始补习起。这就大大的节约了军事学院内文化课程的时间,使得各种实践课程的时间大大加强了。   这种课程上的变化,正不断的提高着军事院校学员们的素质,现在一个从军事院校毕业出去的学员,他们知道的东西往往都超过了过去国民革命军一个团长能够掌握的知识,他们唯一缺少的只是亲自带领一支部队打仗的经验而已。   而军事学院除了东北出身的中学生外,还招募了许多从内地跑来的年青人。这些人的文化程度虽然比东北的中学生要差一些,但至少都能达到小学生的水准,要求比较低的步兵指挥系还是能够接收他们的。   不过,不管是后勤系、骑兵系、炮兵系还是步兵系,所有班级都要开设一门政治课,以对学员们进行政治教育。没有通过政治教育的,基本都要被劝说退学。   来教育这些未来军官的,一个是党内的高层,一个便是东北大学政治学院的优秀学生了。党内的高层来上几堂课,主要还是和军官们熟悉一下,而政治学院的学生们来上课,则是真正的负担起政治教育的责任来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上课的过程这也是对这些政治学院的优秀学员进行一次实践考察,把空有理论却无实践能力的学生淘汰下去。   不过这一次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多了一个并不是政治学院出身的青年助教,不过却没有什么人敢质疑这位青年助教,因为他是代表吴川主席来上课的,更何况他讲述的正是自己所写的,获得了吴川主席点名推荐的土地改革方面的一些问题的论述。   虽然这位叫李润石的青年助教口音有些重,但是在学员们听习惯之后,却都觉得李助教的课要比其他助教有意思,因为这位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什么喊口号式的理论。特别是对那些关内农家子弟出身的学员们来说,这位助教说的话语句句都戳中了他们的要害。   比如去年考上东北中央军事学院的黄公略、李灿、彭清宗,不仅都是湖南人,且都是接受的旧式教育出身,他们对于李润石的课最有感触,虽然李润石给他们上课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但是已经让他们甚为拜服了。当然,除了李润石之外,他们还比较喜欢林育南的课,这位青年助教虽然讲的不如李润石那么一针见血,但说话却非常的和气,很能让学员们亲近他。   2月2日,正好是休息天,李灿和彭清宗两人待在寝室里下棋,棋盘上的局势对于彭清宗很不利,他最后一个车眼看就要被对方的马踩了,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投降认输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拿着报纸兴冲冲跑进寝室的黄公略激动的对着两人喊道:“英、法、美三国公使已经宣布就海关管理权及关税自主权,还有庚子赔款问题,同北京进行协商了。我们又拿回了一块国家的权利……”   彭清宗迅速的把棋盘上的棋子一抹,然后一边下床,一边对着黄公略说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报纸上究竟是怎么写的。”   对于彭清宗的耍赖,李灿也只能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彭清宗手上的报纸,起身站到他身边看起了新闻报道。   几百字的报道让两人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彭清宗这才把报纸递给李灿,一脸不满的说道:“这还有什么可谈的,要我说就应该直接宣布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收回所有被洋人侵占的国家权利。国民革命军的力量早就已经超过关内那些反动军阀了,列强在欧洲也打的快残废了,还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国民革命军收回这些权利呢?”   李灿也点了点头说道道:“确实,东北已经发展的够强大了,为什么就不能入关消灭那些反动派呢?特别是那些列强,既然他们想要和我们做买卖,那么就应该先遵守我国的法律才对,凭什么在我国享有那么多特权?”   黄公略犹豫了下还是向两人劝说道:“我觉得,党不动用武力入关,应该是内地的民众还不够觉醒吧。我看其他报纸上,都在鼓吹中国作为战胜国应当能够获得多少多少利益,丝毫没有在乎同盟国民众的想法。我觉得这非常的不好,这样的想法和帝国主义有什么区别?当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并要求我们割地赔款的时候,那些欢呼胜利的外国人,和这些国人,真的有差别吗?”   彭清宗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又不是他们,我们可没有侵占过外国人的一寸土地,我们只是要求他们从我们的国土上滚出去而已。另外,那些为战胜欢呼的国人,不是地主就是知识分子,他们不就是我们入关后要打倒的对象吗?军队每到一处就镇压当地的反动地主和文人,然后把土地分给那些贫民,我相信民众很快就会起来支持我们的,实在不必如此束手束脚……”   彭清宗和黄公略谁也说服不了谁,李灿于是对着两人说道:“要不,明天上完政治课后,我们问一问李教员好了,我觉得他一定会有自己的看法……”   列强的表态,不仅对国人和东北各阶层的思想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也对北洋集团和国民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面对列强在中国的步步后退,北洋集团内部的凝聚力更加的涣散了,过去他们还能指望依赖列强的力量帮助他们压制一下革命委员会的势力,现在么大家对于列强也失去了信心。   就如冯国璋私下对身边人评论道:“服从中央政府,我还能有个结果,就算不能在家乡养老,也可以去国外做个寓公。但是和共和党再斗下去,我到底图个啥?”   不要说冯国璋看到北洋大势已去,不可能再复起,北方的北洋骨干们对国内的政局变化就感受的更加清晰了。为了小皇帝的案子,北洋集团和前清遗老们彻底决裂,于是乎在政治上本就偏弱的北洋集团,这下更是抓不住地方上的力量了。而在军事上,国民革命军借助土地改革和参加欧战两事,机会把北方的北洋军都拆散、消灭和吞食了。   眼下北洋军的力量,也就剩下了赴欧5个师,新疆一个师,湖北2个师,江西1个师,江苏2个师,上海和浙江1个师。不过真正不识时务,还想着让北洋重新团结起来成为一个独立的军事集团的,也只有湖北的徐树铮和江西的李纯了。但是两人手中的力量加起来,究竟有没有两个师就不一定了。   倒是广西、云南、四川和湖南的实力派军阀们,因为距离共和党较远,现在倒是没收到什么打击,还能够抱团取暖,并指望驻扎在长江沿岸的北洋军能够把国民革命军隔离在北方。   至于国民党这边,他们虽然地盘上只有一个广东省,四川多个地方军阀宣布支持他们,其实就是名义上的支持,并没有什么卵用。倒是浙江和上海的资本家倒是对国民党极为看重,对着他们不吝惜的花钱,试图让国民党确保浙江和上海不会被共和党插手。   在这一前提下,大批国民党党员在上海、浙江及江苏的政府内获得了任命,孙科的上海副市长也终于获得了通过。于是在1919年1月中旬,孙科带着新纳的小妾南下上任去了。至于浙江这边的政务,则几乎被张静江及其弟子给控制了,张静江也忙不迭的在1月份推出了国民党版本的土地赎买法令。   不过这些地方的变化都不如北京的变化更大,随着遗老们从京城撤离,北京城的政务就被共和党和国民党接管了。在共和党和国民党的力主下,北京城内的军队全部撤出,没有获得总统府及政治协商会议的联名命令,一切军队都不得进入北京城,城内治安完全由警察负责。   城内的警察分为了治安警察和武装警察两个部分,前者不配枪,后者必须在政治协商会议授权下,京师警察厅才能发布命令进行宵禁、镇爆等武装行动。总统府、总理府和政协会场各安排一支不到200人的卫队,只负责保卫工作,不得上街执法。   所有撤出北京城的军队一律调入新组建的京畿卫戍区管理,负责保卫北京城外周边的地区,京畿卫戍区由共和党、北洋、国民党各派一人进行管理。   然后城内被分成了东西两区,受北京市政厅的管理。市政府和区政府内,主要位置都被共和党和国民党占了,北洋派几乎没拿到什么位置。新上任的北京市长是汪精卫,他一上台就宣布要对京城大肆整治,不仅要拆除那些有碍交通的城墙,还有对整个北京的上下水及市容做完全的改造。   不过汪精卫在发表了上任宣言后,就遇到了第一个问题,市政府没钱支持他的庞大改造计划。于是他很习惯的就向总统府打了报告,希望总统能够拨款给自己修北京城。   只是孙中山现在也是头疼的很,虽然在政治上国民党这半年来可谓是斩获颇丰,正如国民党许多党员所预料的,当北洋倒下之后就会空出大量的位置给国民党。但是共和党的势力现在也迅速增长到了,一个国民党难以企及的地步。   要知道,在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共和党还不得不向北洋集团和国民党进行退让,主动和他们一起建立联合政府,从而抵消列强对于中国的施压。联合政府的意义在于,共和党借此向列强表明,中华民国的新政府还是在继续往西方世界靠拢,并不打算和西方对抗。   但是这一年时间还不到,促成联合政府形成的外部环境就发生了变化,此时的列强们已经无暇顾及中国的政局,而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欧洲,准备重新分割欧洲及全球的势力范围了。这样一来,国民党打倒北洋的喜悦就不是那么的兴奋了,他们现在取代了北洋集团,开始承担起了共和党给予中央政府的压力。   对此陈友仁就为孙中山分析道:“庚子赔款占了我国外债的一半左右,一旦消灭了庚子赔款,那么政府的财政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而据我的调查,剩下的一半外债,其实大多在共和党手中。因此,如果让共和党执政一届政府的话,那么我们就有可能迫使他们取消政府对他们的负债,因为人民没有理由用自己的税金去偿还执政党的债权。他们要是不同意的话,只会让人民倒向本党。”   胡汉民听了顿时有些不快的问道:“以共和党这样的力量,要是让他们担任下届政府的执政党,我们今后还能有回来的机会吗?现在的北洋派对于本党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我看到不如可以和他们缓和一下,然后把共和党阻挡在政府之外。”   陈友仁很是不解的回道:“北洋对于本党没有威胁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去帮助我们对抗共和党?而且徐世昌总理已经萌生去意,我看他不久就要主动辞职了。段总长现在也是进退不得,就算把他推上去,段氏也无力主政啊。   本党能够入主中央,完全是一时侥幸,但是我们不能指望共和党一直让我们侥幸下去。就算共和党能够沉得住气,本党难道可以对抗列强的施压吗?要是我们不能从列强手中拿到已经熟透了的果实,本党只会成为国民愤怒倾泻的对象啊……”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和顾维钧相比,陈友仁同样是精通国际法和具有海外留学背景的新式知识分子。不过和顾维钧在国内成长,先接受了传统文化再出国留学的经历不同,陈友仁是从小在海外成长起来的华侨知识分子。   在清末,先接受传统教育然后再出国学习法律和政治的知识分子,一般来说都会不自觉的把西方当成是文明世界,把中国视为落后的土著文明。不管他们在口头上如何标榜自己是如何爱国的,但是在实践中他们不是要求国家体制完全的西化,就是要求按照国际法律处理中外关系,不能另搞一套。   反倒是那些从小在海外长大的华侨,因为自幼就和异民族一起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并不觉得白种人比自己更为优秀。一旦这些华侨觉醒了民族意识,他们反倒是更为推崇中国的传统文化了。   也因为华侨具有这样的生活背景,因此他们一旦和外国人争执起来,几乎都会下意识的寻找法律漏洞,而不是如有着中国传统文化背景的留学生那样,把国际法视为了不可动摇的天条,哪怕有漏洞也不应该指出来,更不用说利用这样的漏洞了。   陈友仁的性格就是如此,自从他投身于国内的革命之后,很快就成为了一名极有影响力的报人。只不过因为他自小在海外长大,回国的时候说不好中文,才无法被主流社会所接纳。虽然在陈友仁面前曾经有另外一条路可选,但是他无法接受共和党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最终还是投向了国民党。   虽说孙中山是在海外接受的教育,但是他对于国际法的了解基本是,欧美等先进文明国家制定国际法是为了捍卫全球各国各民族的公道,这样一个虚幻的意识。而国民党内的高层,对于国际法的了解,基本都来自日本人的转述,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日本留学的。   可是日本对于国际法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为了维护天皇体制,有违天皇统治的国际法条文都被日本人给篡改或删减了。于是用来捍卫帝国主义殖民世界的国际法,仅存的那么一点先进的东西都被日本人给抛弃了,最终他们学到的都是些,19世纪最野蛮最恶劣的国际法条文。   日本学国际法学的一塌糊涂,他们对于国际法的认知就是,军队出兵占领敌国的领土,然后逼迫对方政府签订割让协议,接着这块土地的归属就具备了法律效应,哪怕你再强大也不能来抢。嗯,在日本,特别是日本军人眼中,国际法就是用来给军队出征擦屁股的法律条文。   然后从日本人那里学习法律的中国人,就被日本人灌输进了这样一种观念,中国和日本签订的条约是受到国际法保护的,假如中国撕毁自己签订的条约,那么就要遭到各国的联手进攻,这显然是不划算的。所以中国最好的外交策略就是,尊重国际法,而不是反对它。   顾维钧要比这些国民党人进步一些,至少他认为中国的对外协议是可以改变的,但是他认为这种改变应当是中国对于各国释放更大的善意,从而化解各国对于中国的提防,简单的说就是等待各国政府的自我良心发现。   而陈友仁则又比顾维钧更进步些,他认为国家间的协议是可以随着国力的变化而做出修改或废除的,因此想要更改不平等协议的首要条件,就是不择手段的加强本国的国力,然后再依仗国力去压迫各国重新修约。对于当前的中国而言,他是真心希望国民党和共和党能够合作下去,把中国现在多党制变为势均力敌的两党制,从而真正建立起中国的政党交替执政的民主体制来。   只是,国民党内除了孙中山、张静江外,其他人都不乐意接受这位假洋鬼子的看法。毕竟在国民党人所接受的传统教育里,从来没有那个得到政权又放下政权的势力,还能再拿回政权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才是中国政治的现实。哪怕大家明知道,如果共和党真的要动用武力的话,国民党还是得乖乖下台,但是他们依然想要坚持到最后,并希望共和党能够遵守民主政治的原则。这种传统文人脑子里的一厢情愿,和无视现实逻辑的想法,显然是不能为陈友仁所能理解的。   不过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孙中山的身上,寄希望于这位总统先生兼国民党总理,能够明智的做出选择,先建立起中华民国政治上的规则,然后再慢慢的削弱共和党的力量。   只是,孙中山现在面临的烦恼要比陈友仁多得多。就理念上而言,孙中山并不反对建立起一个类似于美国两党轮换的政治体制,但是他不能接受一个完全倒向社会主义的政党和国民党进行政治轮替。   因为国民党党内的主流党员,基本上都是被共和党所认为的需要改造的革命对象。因此国民党一旦放下政权,内部首先就要先分裂了,就和北洋派一样,在袁世凯不得不把权力让出之后,看似势力不小的北洋派,在共和党和国民党的联合挤兑下,现在几乎完全退出了政治上的角力。   就连许多国民党党员也有些不大相信,看似庞然巨物的北洋派,仅仅被打击了一下,就突然轰然垮塌了。要知道,仅仅在袁世凯去世后不久,那些北洋元老们在私下会面的时候还时时把北洋派挂在嘴边,表示虽然大总统走了,可北洋派还是应当继续抱团取暖的。   然后段、冯之间的分裂,徐世昌的中立,迅速的把占据了华北和长江中游地区的北洋派给葬送了,连一年时间都没有坚持下来。就这一点而言,共和党对于华北地区的消化速度,也确实是让国民党惊吓到了。   之前大多数国民党员判断,共和党和北洋派之间不可能迅速的分出胜负,虽然共和党占据了山东、河南,但是控制着河北、山西、陕西及长江五省地区的北洋派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这也是国民党想要借助共和党同北洋派争斗,吞并北洋在中央力量的政治基础。   他们想着,北洋派不可能两面作战,因此只能把政治上的权力交出来,然后和共和党做地盘之争。而得到了中央大部分权力的国民党,则又可以借助中央政府的名义对共和党和北洋派进行调停,从而稳住自己的执政地位。   但是这种设想随着北洋武力的快速瓦解,也迅速变成了空谈。现在国民党固然是拿到了中央政府的不少权力,但是北洋派北方势力却干脆向共和党投降了,也就使得中央政府失去了对抗共和党的军事力量,南方的武力显然是过于遥远了,对于北京来说。   于是国民党内现在就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是要求迁都,把国都迁移到南京去,脱离了共和党军事力量的包围。并坚决的反对强制性的土地改革政策;另一种则是希望用政治协商出来的宪法条文约束共和党,在政治上和共和党做出妥协。   于此同时,孙中山还发现,虽然中华革命党吸纳了各党派恢复了国民党这一党团,但是党内的派系并没有因为国民党的成立而有所改善,反倒是因为这些党派并入党内后,党内的派系斗争变得更为复杂了。原本在党外时还有所顾忌的各地乡绅,在进入国民党之后就开始坚定的反对土地改革了,不管是共和党的暴力式土改,还是国民党党内主张的温和土地改革,他们统统不赞成。   在孙中山看来,这些乡绅大有狗仗人势之嫌疑。过去他们在党外感觉自己势单力孤,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反对土改。可进入了国民党之后,这些乡绅却又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再加上党内有这么多反对土地改革的声音,因此不免胆子就大了起来。   可是孙中山很清楚,这些乡绅中的一些人是因为没有见识,以为在这个国家是总统说了算,才大声呼喊着希望他下令废除了土地改革法令。可还有些党员就是有些不怀好意了,就像之前有人想要北洋和共和党斗,然后国民党趁机拿好处一样,现在他们就想着他去同共和党斗,从而不得不让出党内的领袖地位。   而在北洋派势力大减之后,政治协商会议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偏向于共和党了。开了将近半年多的政治协商会议,几乎没解决多少实质性的问题,孙中山最为关心的两个问题是:总统任期和连选的规定;总统制还是内阁制的体制问题。   共和党几乎把国民党提出的方案都否决了,国民党希望采用七年制总统任期和按照各省人口比例来计算票数,并要求按照纳税额度来挑选选举权,排除妇女的选举权力。共和党则要求各省各算几票,并按照各社会阶层的比例推选各省选举人团,然后按照各省选举人团的投票结果,决定本省的选票归于谁。至于体制问题,共和党坚决反对总统制,要求实施内阁总理负责制。   共和党对于内阁总理负责制的坚持,国民党人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现在的总统是孙中山么,换了他们是共和党,也一定会反对到底。但是对于共和党要求仿照美国选举人团的方式竞选总统,国民党也是死活不同意的,因为按照社会各阶层分配选票,共和党显然要有利的多。   就目前来看,国民党在国内的政治几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孙中山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指望著作为战胜国的地位抬高自己的地位,从而压制住党内的分裂和共和党的步步紧逼了。这也是他越来越倚重陈友仁的原因,当然只是外交上的。对于国内政治上的建议,他觉得陈友仁到底还是在海外长大的,有些不了解祖国的国情了。在共和党没有放下社会主义理念之前,国民党根本不可能和对方玩民主政治,因为那就意味着三民主义的死亡。   只是孙中山对于外交方面的期待,又很快被英国人和法国人给打破了。2月12日下午,英国公使朱尔典和法国公使柏卜,一起来到了总统府拜访他,主要是代表协约国来邀请中国派出代表参加,3月份在巴黎召开的和平会议,讨论如何结束战争的问题。   随着德军从莱茵兰地区的撤出,和在协约国派出的军事观察员的监督下开始复员,协约国对于东线地区尚无能为力,协约国也不得不开始把全面的和平及战后对于欧洲及世界的势力划分安排上了时间。作为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六名主要成员国之一,中国自然也得到了正式的邀请。   只是这份邀请让孙中山和胡汉民等人很是不满,胡汉民就当着英国公使的面质问道:“中华民国的总统是孙先生,中华民国的总理是徐世昌阁下,吴川只是共和党的党魁,他甚至都没有一份正式的公职,为什么你们要求五名正式代表中必须要有吴川?这完全不合理。”   朱尔典瞧了瞧大厅内的中国人,神情毫无变化的向着孙中山回道:“和会的正式代表该怎么挑选,这当然是贵国政府的内政,我们并不干预。但是本次和会讨论的不仅仅是关于如何处置战败国的事务,还将讨论战后各国的关系处理问题。这场不幸的战争已经告诉了我们,如果国与国之间出现了误判,将会是多么可悲的灾难,所以我们要确定各国能够派出一名能够全权代表本国的政治人物。我们认为,吴川阁下是贵国唯一能够对未来做出承诺的人选,如果他不出现的话,那么贵国在和会中的地位也许会下调。”   胡汉民沉下脸看着英国公使,作为战胜国六强之一,参加和会这样出风头的事,自然人人都乐意前往的。毕竟这场战争对于中国来说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反而让中国借机登上了列强的舞台。自从甲午战争之后,中国几乎就失去对于国际事务的发言权,哪怕是家门口的事务。因此没人不希望借助这次和会,树立起自己是将中国带回到世界中心的光辉形象的。   只是,就算胡汉民再怎么有野心,也知道自己是无法负担起代表中国对未来做出承诺的,总统倒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就在他心里反复思量的时候,一旁的朱执信向着英法公使说道:“只要我国总统、政府给予正式的授权,那么前往巴黎的全权代表当然能够对中国的未来做出承诺,这是受国际法约束的规则不是吗?还是说,两位公使认为国际法已经失去了效力?”   法国公使柏卜略微轻蔑的瞧了一眼朱执信,便朝着孙中山说道:“国际法当然是有约束力的。但是,当一个大国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某个签约小国承担道义上的责任时,它并不会公然的撕毁条约,而是会让这个小国换个政府或消失,那么大国自然就免除了对于条约的义务……”   注意到朱尔典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柏卜立刻轻轻咳嗽了一下,向着对方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说贵国。”   朱尔典觉得这句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他很快就把目光转回到了孙中山的身上,简单的说道:“这只是一个比方而已,我们必须确保吴川代表中国做出一定的承诺,因为他所代表的共和党可以颠覆当下的北京政府,而我们不可能给予你们什么支持。   坦白的说吧,我们认为下一届总统或政府总理必然是属于共和党的,我们不愿意和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政党交恶。这也是为了贵党的未来考虑,中国国内的和平不仅对于我们很重要,对于贵党来说难道不是更加的重要吗?”   孙中山出声打断了其他人和两位公使的争论,他面色虽然有些发黑,但还是态度从容的向着两位公使说道:“我明白两位公使先生的意思了,我会慎重考虑你们的建议的。展堂,帮我送一送两位公使吧。”   胡汉民把两位公使送到了总统府门外,趁着法国公使先上车的机会,他忍不住向着朱尔典说道:“你们这么做就是在帮助共和党么,以共和党的主张,他们上台后英国利益必然是要受到损失的,这难道也是贵国乐意看到的吗?”   朱尔典看了看胡汉民,又抬头望了望北京的天空,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中国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从青年时期来到这里,几乎大半生时间都奉献给了中国。我想,我回英国后会想念这里的。至于公务上的事情,那是下一任公使要考虑的问题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2月15日,美国驻哈尔滨领事莫思尔再次拜访了还在哈尔滨的吴川,他这次拜访的目的是代表美国政府邀请吴川前往巴黎参加和会。   对于这个邀请,吴川其实是不大感兴趣的,因为对于他来说战后的格局基本已经形成,中国在这场战争中能拿到的东西已经基本都拿到手了。现在的中国在国际中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构建自己的势力范围,因此也就不可能在公开的和会上拿到更多的东西。   因为力量不足,参加和会的中国也许还要不得不放弃一部分权利来维持战后的东亚格局,同盟国的在华利益对于协约国列强来说也是战利品的一部分,想要让协约国列强主动的放弃这部分战利品,共和党就必须展现出更多的力量,但这显然是有碍战后的中国经济建设的。   从1912年到1918年,东北的工业化固然是发展的很快,但是吴川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战的结束实际上已经宣告了煤炭蒸汽能源时代的结束,接下来将会是石油和电力占据时代主角的时代。不管是石油还是铜,大矿目前都在国外,都需要通过海路运输回来,因此中国不能过分刺激那些传统的海上强国,以防止他们对中国采取海上禁运的破交战略。   虽然吴川已经做好了和协约国撕破脸的准备,这也是共和党协助苏俄政府平息国内内乱的主要根源,一个国内安定下来的苏联不仅将会给中国提供大量的原物料,还为中国打开了一扇前往欧洲的路上之窗户,这至少比被协约国海军切断了中国对外的海上贸易通道,然后完全的失去对外贸易市场好多了。   不过准备归准备,能够不撕破脸继续做生意,对于中国来说就是更好的选项。因此一开始吴川是婉拒的,他对着莫思尔说道:“我去参加巴黎和会不合适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实在是难以代表中国出席这样的场合。我认为北京政府是能够提出恰当的人选参加和会的。说实话,我国在这场战争中不过是配角中的配角,哪怕是出席和会,也只是陪衬而已。   所以,我为什么要参加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会议呢?其实我觉得威尔逊总统阁下也没必要去参加这样的会议,从目前来看,英法已经主导了这场和会,在他们把苏维埃俄国开除出会议后,美国在这场会议里根本找不到有分量的支持者。”   莫思尔沉吟了数秒后,便坦诚的向吴川说道:“这正是总统阁下希望您能够出现在巴黎的原因,本次会议虽然邀请了27个战胜国与会,但能够决定和会走向的战胜国只有六个国家,就是现在协约国最高军事委员会中的六个成员国。   英国、法国、日本显然是不可能支持我国的,意大利又太不可靠,所以最终能够和我国共同进退的,只剩下了中国。如果中国在和会上和我国站在一起,那么意大利也许会改变自己想法,这样就出现了三对三,如此一来英法就无法完全的控制和会的决议了。   当然,根据我们的观察,能够毫无保留的站在我国立场上,并不畏惧和英法日三国对抗的中国政治力量,也只有您所领导的共和党了。让北京政府派人去参加这次会议,他们只会变成和会上的真正看客,这显然不是总统所需要的臂助。”   吴川沉默的和莫思尔对视了一阵,方才充满疑惑的问道:“你们真的能够确定,当我国和美国站在一起的时候,意大利人会站在我们这边?老实说,从这场战争中意大利的表现来看,他们的承诺恐怕是最无价值的。”   莫思尔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意大利欠了我们一大笔钱,听说你们也借了他们不少。意大利又不是英国和法国,他们没有资格对我们说不。”   吴川思考片刻后说道:“理论上来说是如此,我就是有些担心,这些欧洲国家会把各国的债务算成是战争费用的一部分,那么我们作为协约国的一员,就有可能要为盟友分担这部分费用。如果英法以这样的理由去引诱意大利的话,意大利有可能会完全倒向英法。”   莫思尔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川,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美国政府现在对于欧洲各国最为担心的,也只是他们究竟是要分为几期还款和是否会赖掉利息,还没有什么美国人会想象欧洲各国会统一口径赖账。   因此在片刻的震惊之后,莫思尔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不可能,如果他们选择赖账的话,就意味着国际金融体系的崩溃,今后谁还敢向国外投资呢?意大利人也就算了,英国人和法国人难道不打算要自己的海外投资了吗?”   吴川慢悠悠的说道:“不,不,莫思尔先生,您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协约国内部达成一致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把美国排除在国际金融市场之外,这样一来,协约国内部的金融秩序还是能够保存的,因为他们之间的债务还是互相承认的。”   莫思尔沉思了许久,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他只需要把这个消息传给国务院就可以了。因此,他很快就把心思转回了正题,向着吴川更为坚定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您就更应该出席这场会议了,至少您在场的话,不至于使我国变得势单力孤。而且,中美两国的利益是一致的,你们现在要求各国放弃在华的各种特权,同样只有我国才是最坚定的支持者,不是么?”   吴川沉默了下去,伸手取过一旁的暖水瓶为自己和莫思尔面前的茶杯加了点开水,因为日本流感的关系,由德国发明却被中国规模化生产的暖水瓶,现在倒是成为了中外最为流行的货物,虽然大家对于革命委员会宣称的,喝开水可以防范病毒的说法抱有怀疑,但是在流感肆虐的时候,没有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一只2磅的暖水瓶,出厂价是6.8元,东北市场上是7.5元,天津和青岛是8.3元,上海和广州是9.5元,日本是11.5元,美国是15元,英国和欧洲是19元,现在的共和元和银元的比价是1.08:1,银元和美元的比价则是1:1,所以现在中国产的暖水瓶倒是成为了欧美的奢侈品。   而暖水瓶的畅销,更是让白银的价格持续高涨,这倒也是一个极令人意外的附加效应。不过对于中国来说倒是一桩好事,因为之前中国对外出口大多是以白银结算的,因此现在抛出白银赎回外债或是购买机器,都是极为划算的。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暖水壶后,这才对着莫思尔说道:“也许贵国政府的建议是正确的,在国际秩序的大方向上,中国和美国的目标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希望建立一个世界各国不分大小强弱都能平等对话的国际组织,从而尽可能的消除国际间的冲突,特别是推动国际殖民体系的瓦解,从而建立起一个自由、平等的国际新秩序。”   吴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了,默默的注视着美国人的眼睛,莫思尔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他思考了许久后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美国政府也认为,当前的国际殖民体系显然已经阻碍了世界和平和国际自由贸易,我们同样希望建立一个更加自由和公正的国际新秩序。”   吴川微微颔首,这才接着继续说道:“但是想要建立这样一个国际新秩序,光靠中国和美国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朋友,特别是那些不可能站在英国和法国一边的朋友,比如俄国和德国。”   莫思尔这次沉默的时间就更加漫长了,因为思考的过于投入,甚至连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水,过了好一会他才艰难的开口说道:“我没法就这一问题阐明我国政府的主张,因为我没有得到国务院在这方面下达的指令。”   略一思索,吴川便温和的说道:“那么我们就换一个说法,在确定了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国际新秩序的大目标后,中国和美国应当互相理解,对方为了达成此目标所选择的道路,在不侵犯到本国的利益之前,双方应当认为对方持有的立场是善意的。”   莫思尔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他开始有些后悔来和吴川进行交涉了,这种任务原本应当让公使来承担的才对,他的地位远不能对这些问题加以回应,但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回应。他认为吴川提出这些要求,显然是有意回避参加巴黎和会。   在某些方面他是认同吴川的立场的,假如中国政府不想在巴黎和会有所作为的话,那么派谁去参加都一样。而对于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政治家来说,避免这种花瓶式的角色显然是最自然不过的。这也是国务院试图劝说总统不要参加巴黎和会的理由,因为在巴黎和会上的失败将会大大的削弱总统在国内的政治形象。   他再次叹了口气后说道:“阁下,我依然不能代表美国政府作出任何承诺,但是我可以理解您所处的立场。我认为,您的这些问题,也许在巴黎直接向总统阁下提出来比较妥当。不管巴黎和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您至少应当展现一下,您对于美国政府的善意。”   吴川把身体向后靠了靠,看着莫思尔的表情,他知道大约是无法从这位美国外交官身上获得更多的承诺了,他的要求看来确实是超过了对方的授权。   思考了一会,吴川终于出声道:“好吧,不过如果我要前往巴黎的话,必须要先让西伯利亚安静下来,我不可能在家里还不稳定的时候离开国内。鉴于捷克人已经基本撤离了俄国,我建议美国政府宣布解救捷克人的行动成功完成,然后退出东方干涉军。这样,我们也可以跟着退出,英法日也就没有理由继续维持远东干涉军了。”   终于听到了一个自己有能力解决的问题,莫思尔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高尔察克的军政府覆灭之后,东方干涉军实际上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从远东到西西伯利亚地区,没有当地政权的配合和中国人的支持,没有那个国家会那么头铁的派出几十万大军,远征万里去进攻一个上亿人口的陆上国家,那么他们还不如直接在波罗的海或黑海登陆好了。   因此莫思尔略一犹豫就答应道:“我想白宫会接受这个建议的,毕竟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不过,在我们撤离之后,我国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利益,还需要贵国进行协助保护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会把这一问题加入到和俄国人的谈判当中。但我不能保证所有的在俄利益都能得到保全,哪怕是我国的利益也是一样的,因为我们不可能和一个强大的陆上邻国交恶,这不符合我国的利益。”   莫思尔能够理解吴川的立场,他深有同感的点头回应道:“确实,没有那个和俄国人相邻的国家会喜欢俄国人,但也没有那个邻国会去过分的得罪他们。俄罗斯民族毕竟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强悍民族,连拿破仑都栽在了他们手上。作为个人,我能够理解您的想法……”   送走了莫思尔之后,站在门口思考了数秒,吴川就对着张云荣吩咐道:“去安排一下,明天回长春吧。另外帮我在马迭尔餐厅定个包厢,我要正式请安娜的家人吃一顿饭……”   在决定召开巴黎和会以解决战后一揽子问题之后,各国、各民族都对这个会议充满了期待。比如东欧及南亚、西亚的一些民族认为自己可以从失败的同盟国版图内独立出来,而一些战胜国则希望把同盟国的一些地区当成是赔偿给自己的战争损失,包括那些曾经和他们一起奋战对抗同盟国的民族居住地。   而这场战争带给世界的影响,不仅仅止于失败的同盟国版图内,那些曾经站在协约国一边为宗主国作战的海外殖民地,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也认为宗主国应当用更多的自由酬谢自己,而不是仅仅把他们当成是海外殖民地的征税对象。   比如为法国人作战的阿尔及利亚人和印度支那的越南人,和为英国作战的加拿大、南非、印度和澳大利亚,特别是印度人,他们不仅为这场战争支付了大量的税赋,还为英国提供了整整100万的兵员,如果没有印度人的付出,那么英国该拿什么去占领非洲、中东的交通要点和填满西线的壕沟呢?   虽然某些英国政客们认为,印度在战争中的贡献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倒是印度大陆在战争末期爆发的农民起义大大的破坏了英国在西亚的作战规划,使得英国军队最终止步于了巴库城外。让处于风雨飘零的巴库苏维埃政权撑到了战争结束。   而相比起英国海外殖民地和英国政府之间的冲突,日本和南朝鲜民众的冲突就更为激烈了。在北朝鲜独立之后,朝鲜民族就迎来了一个民族意识高涨的时期,但是北朝鲜的布尔什维主义化,也让一部分地主阶层选择了向其他列强祈求遏制日本,而不是和北朝鲜联合起来反抗日本的殖民统治。   威尔逊总统发表的14点和平原则给了这些朝鲜地主中的民族主义者以很大的鼓舞。2月3日,在东京的朝鲜留学生在朝鲜基督教青年会会馆集会,决定依据民族自决原则向日本政府和各国驻日使节请愿,并起草了独立宣言。2月8日请愿书和独立宣言被送到了日本内阁和各国驻日使馆。   此时的南朝鲜已经成为了日本和中国之间的缓冲区,也被日本军部认为国防生命线,因此日本政府很快就行动了起来,对于朝鲜的独立请愿学生进行了镇压。不过这些殖民地民族的独立运动,最终都被英、法、日等国家看成了是美国提出的民族自决原则所带来的麻烦,也使得这些列强国家开始向美国表达了对这一原则的不满。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在哈尔滨车站的站台上,准备上车的吴川亲了亲安娜,然后替她拢了拢大衣后,看着她轻声细语的说道:“早点回去吧,可别又感冒了。”   带着皮帽子、耳塞……全副武装起来的安娜看起来有些臃肿,不过她现在倒是没怎么在意这点了,对于吴川的叮嘱她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昨晚吴川邀请了她们一家在马迭尔餐厅用了餐,也正式的向她的家人提出了婚事的问题。对于刚刚从鄂木斯克返回的利奥·于尔斯泰男爵来说,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作为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财政部长,在高尔察克政变推翻政府之后,他所管理的财政部账目简直是一塌糊涂,至少有上亿美元的贷款下落不明,数千万美元的贷款变成了呆账,还有一些贷款甚至有可能流向了红军,高尔察克一度发誓要把他抓回鄂木斯克进行审讯。   男爵觉得高尔察克简直是个疯子,美国政府确实是给了临时政府近4亿美元的贷款,但是很大一部分贷款是通过临时政府向美国在俄公司的放款。比如美俄公司就从临时政府手中拿走了一亿六千万到一亿八千万的贷款,这笔贷款就是用来收购西伯利亚的土地和矿山及俄国的一些石油公司的。   比如在去年11月份,看到苏俄和德国宣布和解后,诺贝尔公司终于向俄美公司屈服,决定以5500万美元售出公司一半的石油资产,俄美公司以此合同向临时政府贷款1亿2千万美元,除了支付诺贝尔公司股票的价格外,余下的贷款将会用于巴库油田的开发费用,为此俄美公司向新泽西标准石油和中国石油订购了数千万美元的机器和开采服务。   不可否认,完成这笔贷款之后男爵拿到了0.5%好处费,可是据他所知,临时政府中的大多数人都收下了俄美公司给予的好处费,美国派驻鄂木斯克的代表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高尔察克居然拿这种事来威胁自己,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不过幸好,男爵惶恐了没几天,高尔察克的政府就垮台了,接下来也没人过问临时政府的贷款去向问题了,男爵总算是睡了几天安稳觉。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诺贝尔公司虽然以5500万美元的高价出售了一半的股份,但是诺贝尔公司也和革命委员会在私下签订了一份合同,就是以3500万美元的价格购入革命委员会手中10万股俄美公司的股票,此时俄美公司的股票市值是100美元一股。   随着高尔察克政府的倒台,俄国国内形势明显不利于那些资产阶级了,俄美公司的股票在1919年1月大跌60%,俄美公司于是宣布将巴库的油田出租给了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以偿还某些债务。   总的来说,俄国国内这几个月的形势变化,让美国政府和美国股民损失了不少,但是对于华尔街的银行家们来说,却是一场难得的盛宴。他们借助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和俄美公司这两只白手套,把美国人民的税金和股民的投资弄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革命委员会和一部分俄国精英们同样拿到了不少好处,特别是革命委员会借助华尔街银行家们洗钱的需求,把这些见不得人的资金转化为了国内资本,从而进一步扩充了革命委员会的国有资本,这也是高尔察克政府必须要垮台的原因之一,中美的一些人都不希望高尔察克政府把账目查清楚。   男爵虽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当吴川向他正式提出婚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安稳了。不管是俄国人还是美国人,现在应该都不会来找他麻烦了。   站在数步外看着两人道别的场景,男爵由衷的对着身边的男爵夫人说道:“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可真是匹配。”   男爵夫人并没有男爵这么乐观,她有些忧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回道:“我更希望她能嫁给一个俄国人,至少我们知道俄国人想什么,可没人能知道中国人到底在想什么。”   男爵听了不以为然的说道:“只要他爱安妮亚就足够了,我们何必管的太多。你说是吧,列娜。”   “嗯?嗯。”叶琳娜心不在焉的回了父亲,她的眼睛全放在了妹妹和吴川身上,此时她心里的感觉有些怪怪的。并不是说她对于吴川有多少好感,只是想着一个原本对自己有好感的男子居然和自己妹妹成为了一对,这让她心里颇为异样。   要是吴川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但是在哈尔滨待了这么久,她已经感受到了对方在这里的权势。作为一名贵族,天然就有对权力的敏感性,在欧洲鄙夷东方的愚昧和落后时,同样不乏有人在国内炫耀自己为某位东方土王服务获得的勋章。   更别提中国人形象在欧洲的堕落也就是这一两百年的事,中国的统治者在欧洲人眼中至少是和奥斯曼帝国的君主等同的。随着革命委员会在远东的崛起,这个词语现在在哈尔滨的外国人口中已经不带有什么揶揄的色彩了,就如同英国人在普法战争之后对于德意志帝国的正视,至少远东的俄罗斯人已经深刻的感受到了革命委员会那种茁壮成长的生命力。   连带着,原本对于吴川并没什么感觉的叶琳娜,现在却渐渐觉得这个中国人顺眼了起来。唯一的问题在于,曾经向她表示过好感的吴川,现在却把心思放在了妹妹身上,这让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落感。   吴川自然不会了解,叶琳娜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多感触,他和安娜道别完毕,便向着男爵夫妇和叶琳娜挥手告别,然后就转身上了列车。当火车拉响了汽笛,然后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向前疾驰而去,安娜目视着吴川和列车远去,久久不远离开。   最终还是叶琳娜看不下去,上前挽住了安娜的手臂,有些刻薄的说道:“至于这样么,我可不记得你过去有这么喜欢他。”   安娜顺着姐姐拖曳的力量转过身,向着车站门口走去,脸上则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是吗?我都不记得我过去是怎么和他相处的了……”   随着站台上的人影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成为一个黑点,吴川也终于关上了车窗坐回了座位上。张云荣给他端来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又递给了他一份公文袋。   吴川先接过了咖啡,随口问道:“是什么文件啊?”   张云荣说道:“奥,是长春早上送到的,对于李润石等人的入党考核已经通过,我之前要求对李润石等几位优秀青年的入党申请的考核结果要及时上报,这是他们上报的结果。”   吴川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才拿起公文袋拆开看了起来,快速的扫视了几眼之后,他才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是张泽和胡涛做的介绍人?杨教授不愿意为这个弟子做介绍人吗?”   张云荣马上回道:“那倒不是,之前不是监察部整顿党的纪律,查出多名不合格党员,原因就是他们的入党介绍人都是亲朋好友么。   眼下又不是革命初期,那个时候入党有可能要遇到生命危险,现在入党则意味着前途光明。因此监察部有意制定规则,今后不允许直系亲属做入党介绍人。杨教授听说后就决定不做李润石的入党介绍人了,因为据说他有意把爱女许配给这位弟子。”   吴川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监察部的意见是正确的,现在入党就意味着成为干部,对于某些人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防止近亲繁殖。   不过,入党介绍人还是很关键的,组织部要对党员有所任命或调查时都要询问或征求入党介绍人的意见的。假如对于被介绍入党的同志了解不多,他们未必愿意出面维护。   李润石同志要是一个普通党员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在入党之前就对土地改革发表了一些意见,并且成为了宣传部用来批评某些同志不落实政策的武器。我不希望有人对其进行打击报复,这也不是爱护同志的方式。   我看这样吧,你看看这两人那个合适,你顶替其中一个作为李润石的入党介绍人。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帮助了解一下。”   张云荣马上点头答应了下来,现在的他也不是几年前的傻小子了,他知道吴川的意思是什么。假如今后有人想要对李润石进行审查的话,那么看到他的名字在李润石的档案袋里,自然就会谨慎行事。这为李润石减少了许多麻烦。   吴川放下文件后也是无可奈何,虽然他知道以李润石的才能不管怎么样都能冒出头来的,但是现在共和党的组织已经相当严密了,有些人也许阻碍不了有才能的人出头,但是他们可以在程序上加以拖延时间。李润石既不是辛亥起义时的参加者,又不是东北大学出身,也不是学校期间参加的党团积极分子,在党的组织部档案中显然是要靠后去的。   吴川虽然可以破坏一些规则,但是整个组织虽然不会反抗他,却会把矛头指向破格提拔的人。所以他也不愿意破坏规则,那只会得不偿失,除非真的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口了。不过从现在共和党发展来看,这种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口,距离他们是越来越远了。   这几个月他虽然大部分时间待在哈尔滨和安娜卿卿我我,但也没少到周边工厂、农场去视察。应该来说,这场欧洲战争给东北争取来的时间和机遇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四年之前,哈尔滨最好的机器制造业,也不过是在仿照和复制国外的机器。但是四年之后,哈尔滨的工具厂和机器制造厂,已经能够根据需要设计并制造较为简单的机器了。这些机器不仅更加适合当地的气候,也适合于中国人的体型和操作水平,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够维修,而不是坏了一个零件,整部机器都要寄回原厂去维修。   当然,这种技术能力不仅要归功于大量的俄国和德国、美国技术工人、工程师的引入,从1913年到1918年的海外技术工人培训计划,也大大的增强了中国工人对于这些先进技术的吸收能力。   1913年到1914年培养了3960名技术工人和工程师,1914-1918则增加到了31680名技术工人和工程师。如果在加上国内自己培养的技术工人,至少在技工方面,东北已经可以摆脱对于外国技工的依赖了。不过随着美国流感的爆发和战争的结束,美国资本家中断了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因为英法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贸易合作,让美国资本家开始警惕替自己的对手培养熟练工人了。   不过吴川现在并不担心这点,东北加上山东的7000所高初中,已经有了160万以上的在校生,只要在等上3年,东北的教育体系就能完成自我造血的任务了。虽然在小学儿童入学率和中等教育的入学率上,中国还一时难以同日本相比,但是在绝对值上,1918年中国已经超过了日本。人口基数的不同,使得中国自以为的小小进步对于日本来说就是一种飞跃。   四年欧战积累下来的资本和制造业经验,再加上逐渐提高的工人文化水准和技术水平,吴川认为在三年以后大约就可以启动真正的五年工业计划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不管资本、原料来源、市场和充足的技术工人都已经满足了,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张规划蓝图而已。   因此,现在每过去一天,列强向东北宣战的可能性就会小一分,以当前的海上运输能力,除非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否则已经不可能有哪个国家能够单独出兵登陆东北了。哪怕列强切断了东北的海上航道,也不过是拖延了中国工业化的速度,但是东北地区内部还是能够自给自足的。   共和党上层人士,现在担忧的也不再是革命委员会是否能够存在下去的问题,而是列强的干涉打断了中国的经济发展怎么办。这也是共和党最终同意了吴川的主张,不着急于统一中国的原因。打倒南方的军阀和帝国主义很简单,但是如何在帝国主义的封锁下养活4、5亿人,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在经历了东北这几年的高速工业化之后,哪怕是过去再怎么歌颂农业时代的温情的人,现在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没有电和自来水的时代去了。工业化所带来的现代生活,本质上来说就是拒绝小农社会的。但是工业化的前期是需要大量资本的,这不是喊几句口号,要求人民焕发出奉献精神就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你不能利用别人的资本去建设工业化的基础,那么就必然要求人民用自己的血汗填进去,从历史来看这条路极为艰难,而且也很容易被人窃取人民的建设成果。吴川觉得,能不走这条路,还是不要走这条路了。这种历史的唯一选择,最终带来的是人民对于党的迷信,而忘记了他们应该信仰的是布尔什维主义。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吴川回到长春的第二天,就先去了东北大学进行了一次视察,并和学生们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对于吴川的到来,东北大学的学生们差不多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位不仅每个月要来学校为政治学院的学生上三、四次课程,还不时的会会邀请一些学生和老师进行座谈。因此,在学生们的眼中,吴川已经渐渐失去了那种神秘性,不过却多了一些亲近感。   这次吴川在外地待的比较久了,因此在看到吴川前来学校视察的时候,很多同学就自发的围了上来,一是向他问好,一是想要向吴川请教中国在这次和会上的立场。由于学生们的问题实在太多,最终吴川决定在学校的礼堂里和大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不过,吴川想要和学生们交流的重点,可不是中国在和会上能够获得什么好处,他在简单的回答了几个学生的提问后,很快就拿起一张纸条说道:“嗯,这位同学提出的问题很好。他认为,不管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只要能够让中国富强起来,那么就是好的。因此,在这次和会上,他认为中国不应该过于偏袒德国和俄国,而应该站在英法美日意一边,这样中国就能在德国和俄国身上赢得一份战利品了。”   他放下手中的小纸条,向着下面或坐或站的学生们问道:“同学们,你们有什么样的看法?”   很快下面就树起了数百只手臂,看到那么多踊跃想要发言的同学,吴川很是随意的点了一名中间的学生,只见这位学生起身后就大声的说道:“我认为这种想法是极端错误的,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每个列强都在试图从我们身上拿到好处,认为不袒护德国和俄国,就能让列强让我们也享受战利品,这简直是与虎谋皮。要我说,我们应当采取完全的中立,像美国那样中立个一百年,那么等到工厂扩张到整个国家各个角落,也就不会再有人敢图谋我国的领地了……”   对着这位同学点了点头,吴川又点了一位把手举的老高的学生,这位学生站起来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我反对那位同学说的完全中立,现在英国人、法国人还占着我国长江以南呢,我们怎么可能对英法保持中立?他们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从我国的领土上自愿撤离。   再说了,这位同学引用美国的中立外交根本就是错误的,美国从建国以来就没有主动采取过中立外交,因为美国的海上能力并不足以支持美国跨越太平洋和大西洋对外用兵。而且即便在陆地上,美国政府没有得到法国军队的支持下,也无法单独对抗英国人的,美国白宫被加拿大军队放火烧毁就足以证明这点。   所以,美国建国初期的中立外交,完全是被迫之举。而之后美国的国力稍稍有所提升,美国人就发表了门罗主义,表明了美国对于美洲国家的野心,这种野心无论如何也能称之为中立政策的。至于在这场大战中,美国所谓的中立政策就更加的难以让人接受了,向着协约国大肆出售物资,还发放高额贷款,这种行为能算是中立吗?而在美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后,就更加的不能算是中立政策了。   所以,归根结底,美国从来都不是依赖中立政策在国内埋头建设的,他们一直都在试图把外国势力驱逐出美国,驱逐出美洲,最终让美洲成为美国人的美洲。   那么反过来,如果我们要向美国人学习,那么就要把亚洲变为中国的亚洲,但是日本在东亚、美英法在东南亚及印度支那、英国在南亚、英法在西亚、俄国在中亚,都是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的。也就是说,学习美国就要把列强的势力从以上这些国家驱逐出去。   因此,不管是学习美国的外交政策也好,还是从列强手中拿回被强行割让去的土地也好,我们都不应该站在英法这一边。”   吴川为这位同学轻轻鼓了鼓掌,称赞了几句,随即又点了下一位同学的名。于此同时,李润石也正和杨昌济在校园里走着,他向着这位老师诉说道:“我刚刚接到大弟寄来的信,说母亲颈上生了一个包,乡下医生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因此我打算请假回去,带母亲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看。”   杨昌济想了想向他问道:“能不能让你弟弟陪你母亲来东北,就治疗手段来说,现在还是东北的医学水平好一些。”   李润石想了想摇头说道:“大弟没有出过远门,母亲恐怕也不愿意跑这么远治病,还是我回去看着最好,真的省城也治不了的话,到时我还可以劝说母亲来东北看病。”   杨昌济只能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倒也妥当。我给你写封信,长沙医院里我还认识几个朋友的。另外,你的工作,我去给你协调一下,把你手头上的工作交接一下,你再回去湖南。”   李润石点了点头,随即和杨昌济谈起了自己手上的几项工作,很快两人就走到了礼堂边上,杨昌济这才结束了和弟子的对话,和他说道:“进去吧,我们也去听听吴主席这次和同学们谈些什么。”   当两人推开门走进礼堂的时候,顿时感到了一股热气迎面扑了过来,一下就把外面的冷气给驱逐了出去。透过人头和肢体的缝隙,两人看到台上的吴川正对着一个扩音器一边思考一边诉说着。   “……刚刚同学们的意见我总结了一下,我认为其实同学们的意见最终可以归纳为两个问题,一个是:代表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究竟是占了大多数的人民群众还是少数的统治者?一个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究竟那个阶级更有前途?对于第一个问题,我觉得在座的同学们最有选择权,毕竟你们才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未来。所以我请大家来告诉我,究竟你们希望未来之中国是属于少数人的,还是属于多数人的?”   台下的同学们一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川的提问。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坚定的喊道:“未来之中国必定是属于大多数人的,人民应当拥有国家的一切权利。不如此,则无公平和正义可言。”   这个道理,其实现场的大多数学生都清楚,只不过他们一时没有勇气先于他人喊出来而已。因此随着这一声音的响起,便有同学纷纷出声支持道:“只有人民才有权力代表一个国家和民族,少数人不能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   吴川透过人群看到站在最后一排的杨昌济和李润石,他微笑着对那个方向点了点头,随即便拉回了自己的心神继续说道:“是的,我们都很清楚,只有一个为大多数人所有的共和国,才是我们想要的中国。   而我们想要建立这样的中国,那么我们就要站在各国的人民一边。为什么?因为少数人所拥有的国家是不会乐于见到一个属于人民的中国出现于这世界上的,就像他们想要扼杀苏维埃俄国或其他人民所建立的共和国一样,他们会竭力的扼杀我们,以防止一种叫做共产主义的红色瘟疫传入他们所统治的国家,动摇他们对多数人的统治。   只要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很明确了。我国人民在本次和会上的立场只有一个,联合世界上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人民,对抗那些试图奴役各国各民族人民的帝国主义。是的,这次战争的结果也许让帝国主义看起来更为强大了,但是他们并不能代表本国的人民的意愿,只要我们促使这些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觉醒,那么他们就是纸老虎。”   吴川略略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那么如何去促使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觉醒,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究竟谁更有前途,或者说谁才代表了人类的未来。   资本主义从出现到现在已经经过了将近数百年的历史,从英国的羊吃人,到欧洲对美洲的殖民、对非洲的奴隶贸易,再到孟买平原上的累累白骨,资本主义的发展历史都证明了一件事,他们能够带给少数人以财富,但不会让大多数人幸福起来。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和人,民族和民族,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利益都是对立的,我们只能通过奴役他人,奴役其他民族和国家才能享受到个人的物质享受。当英国的纺织资本家享受着一顿丰盛的大餐时,一个辛勤劳动的印度孟买纺织工人却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这样的情形,我国也不少见,上海的资本家因为战争大发洋财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肯分润一点利润给工人们,反而要工人每天多工作2到4个小时,只肯给一点夜宵费。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日本,因为欧洲战争的结束,协约国方面的订单减少,日本的资本家第一时间就开除了工厂的工人,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工人在过去四年里为资本家创造了大量的利润。   由此可见,想要通过资本主义让人民获得幸福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利用资本主义发展生产力,完成国家的工业化,但不必梦想资本主义可以让国家富强起来。即便通过资本主义让国家富强起来了,对于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英国、法国、德国、美国,他们那个国家不比我国富有和强大?但是他们的人民却成批成批的死在壕沟里,我实在看不出这种富强对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我所说的,少数人所掌握的国家根本代表不了多数人的利益,他们只会让多数人的利益为少数人的利益而牺牲。所以,资本主义绝不会成为人类的希望,也决不能代表人类的未来。”   “啪,啪,啪……”从一两个人下意识的鼓掌,很快就引发了全场学生们的热烈鼓掌。吴川一手握着话筒,一手向台下挥手致意,足足过了2、3分钟才让掌声停息了下来。   “那么什么是共产主义?为什么共产主义代表着人类的未来?我认为消除了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度之后,共产主义的社会生产将不再为利润而生产,而是转向为了人类的需求而生产。   到了那个时期,社会上将不会向现在这样出现富人和穷人的差别,因为每个人都能获得满足自己所需要的物资,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等级贵贱的差异。这样一来,人和人之间也就消除了因为利益对立产生的矛盾。   到了那个时期,每个人都能够自由的发挥出自己的才能,为全人类的幸福而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们不会再从穷人口袋里榨取出最后一枚铜板,去填满富人的仓库;我们也不会再用饿死农民的方式,来为富人的桌上添一道甜点;我们不会再强迫劳动人民劳动,来满足老爷们永无止境的欲望……   归根结底,共产主义其实就是一句话,让全人类都能获得幸福。这就是无产阶级所追求的最终目标。所以,只要你站在人民的一边,你就不会不支持无产阶级,因为无产阶级并不是为个人的幸福而奋斗,所以人类的希望只在无产阶级身上,这是无可否认的客观规律。”   这也许是吴川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共产主义做正式的阐述,在这之前他谈及共产主义都是借用的马列的语言,因此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令人信服。这也是一部分东北大学的学生们对资本主义也充满好感的原因,毕竟现在东北的资本主义发展迅速,给了许多人以好处。   作为当下中国最有能力的一批青年,东北大学算是最为接近欧洲大学水准的高等教育院校了,在硬件上并不比一些欧洲大学差,因此被吸纳进入这所大学的中国青年,在这所大学内所学习到的知识,要远比那些盲目出国留学的学生们强的多,也系统的多。   配合东北现在快速的工业化环境,这批人正处在一个黄金时期,不管是从政还是从商,他们都能够依赖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事业来。在这种情况下,要他们每个人都相信共产主义显然也是不大现实的,一些人对于在资本主义下自由的发挥个人能力,还是充满着期待的。   吴川这一次在东北大学内的讲话,很快就对党内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之前对于大多数党员来说,共产主义就是一个旗帜而已,虽然党内确立了以马列主义作为党的理论,但是最为党的最高纲领,大多数党员觉得中国距离共产主义还很遥远,现在的中国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完成初步的工业化和土地改革,至于共产主义的目标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但是这次吴川在东北大学的讲话,使得党内大多数同志开始意识到,中国要正式向共产主义的道路前进了。再加上吴川在哈尔滨对各工厂工人的谈话向各级党组织传达后,共和党的基层组织很快就向最高领袖靠拢了,从而开始倒逼中层党组织对共产主义道路建设进行了表态。   2月25日,李润石正式宣誓入党,同日他也被任命为共和党湖南省委委员,负责整合并健全湖南党组织,这样可以让他就近工作并照顾家里。   2月26日,过去一周内吴川和各中央委员进行了分别谈话后,于此日召开了中央委员扩大会议。会议上讨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莫斯科发来的组建共产国际的邀请,一个就是关于参加巴黎和会的问题。   如果说在之前,还有委员试图在和会上进行左右逢源,在经过了这一周的党内辩论之后,大家都只能出声支持吴川所提出的,站在各国人民立场上的外交协调工作了。这次大会确定了两件事,一个是中央委员扩大会议决定给予吴川全面授权,以对外交涉;一个是确定在吴川外出期间,梁廷栋主持全面工作,周泽春、耿谨文、朱和中、宋云桐协助其工作,后两者已经在回国的路途上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2月28日,白宫宣布解救捷克人的任务圆满完成,美军将从远东撤离。事实上此时美国军队在远东的数量还不到2个团,远不到一开始美国政府所宣称的7000人数目,而且这两个团中倒有一大半是各类工程师,主要是负责维护和运营西伯利亚铁路及海参崴港。   美国人宣布的撤离让英法更加觉得为难了,首先捷克人已经拒绝再和苏维埃俄国交战了,在捷克宣布独立之后,革命委员会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宣布给了捷克军团的士兵们,这让捷克军团的大多数人都变成了坚决从俄国撤退的反战派,他们希望能够尽快回国参加祖国的建设,而不是在西伯利亚的冻土森林中埋葬自己的生命。   其次则是,苏德和解也造成了新成立的捷克政府不愿再同苏维埃俄国交恶,他们担心继续干涉俄国内战将会引发俄国对于捷克斯洛伐克的战争,捷克政府迫切的需要捷克军团返回国内去保卫国土,而不是为了俄国的资产阶级牺牲在西伯利亚。   失去了捷克军团的支持,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和高尔察克军政府的先后垮台更是沉重的打击了西伯利亚的反苏维埃势力,这使得英法在西伯利亚已经差不多成为了孤家寡人。而美国人的撤离,更是进一步加剧了协约国东方干涉军的内部矛盾。   仅仅在一天之后,日本政府也跟着宣布退出了远东干涉军,日本军队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一兵一卒登上西伯利亚,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反对,所以见到美国退出远东干涉军后,他们也无意再掺和远东干涉军的事务了。这么做除了进一步刺激中国和苏俄的靠近外,不能给日本带来任何好处。   3月3日,英法不得不宣布远东干涉军解散,但是他们还是郑重强调,英法依然负有维持远东及中亚地区和平的责任。只是,英国和法国拼尽全力也才凑出了3个营,英国两个,法国1个,对于此时已经在西伯利亚及中亚地区驻扎了8万以上的中国军队来说,这点力量本就什么都干不了,他们的撤离完全影响不到西伯利亚及中亚的局势。   英法对于远东干涉军发表的宣言,哪怕是日本人都觉察到了其中色厉内荏的味道。原本有所期待的日本军部,对于英法的宣言大为失望,同时也开始轻视英法在亚洲的力量。   如训练总监部的石原莞尔就对同僚说道:“假如英法连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尚没有统一中国的地方势力都无可奈何,那么他们又有什么力量阻止帝国在南方的扩张呢?”   而在昆明领事馆的武官板垣征四郎则把精力放在了法属印度支那上,此时进出云南需要通过滇越铁路,这使得板垣征四郎有条件去研究法属印度支那的问题。   当然板垣征四郎只所以把精力集中在法属印度支那的社会调查上,也是因为军部对于中国南方能否抵抗国民革命军的南下失去了信心。假如南方军阀抵达不住北方国民革命军的南下,那么他们对于中国南方研究的再透彻也无济于事了,因为在北方革命军南下之后,他们所研究的东西都是废纸一张,因此军部一边加强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情报收集,另一边则把精力放在了对东南亚的情报收集上。   1916年前往昆明的板垣征四郎在经过了2年多对法属印度支那的研究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法国人根本不了解印度支那民众的喜好和文化,他们的殖民同化政策已经激发了印度支那各民族的民族意识。   法人所谓的杜美体制,完全是一厢情愿的让当地土人接受法国文化,从而让他们变成法国的海外国民,但是他们又拒绝给予这些殖民地民族以法国国民应当享有的权力。于是,在法国的殖民教育下,接受了法国文化的印度支那各民族,变得越来越反对法国的殖民地统治了。   日本和印度支那各民族属于同源文化,我们和印度支那各民族有着相近的文化传统,能够互相理解对方的习俗,这也意味着我们比法国人更有权力去统治这些民族……”   于此同时,日本国内的实业家们也正式向原敬内阁发起了呼吁,要求维持日中友好关系,不能因为满清遗留问题和庚子赔款破坏了两国的关系。他们向藏相高桥是清请愿道:“现在欧洲订单因为战争结束而大量取消,只有中国方面的订单还继续保持着上涨势头。如果日中两国交恶,我们许多工厂都不得不停工歇业了,大量的工人将会因为失去工作而走上街头抗议,这显然是有碍国家稳定的。”   作为金融界的代表,高桥也不愿意见到日中贸易为两国的政治所干扰。他向原敬指出:“外交省试图用最惠国待遇交换中国的关税自主权,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北京政府现在正对各国进行单独谈判以取消最惠国待遇,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对日本破例。对日本破例,也就意味着要对英法美等列强退让,那么谈判就会回到原地。也许孙中山、徐世昌会迫于形势而接受,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是不可能接受的。   外交省的官员显然还没有搞清楚一件事,是革命委员会先有了废除条约的能力才有了修约的谈判,而不是北京政府试图通过和各国的谈判去修改同各国的条约。中国的海关一直都控制在英国人手里,现在连英国人都无法阻止中国人收回海关的权力,中国人又怎么会对我国让步?   我们所采取的强硬措施,不过是进一步让中国对日本产生警惕之心,但是我们却并没有灭亡中国的能力,这种外交策略就是在拖着日中关系往悬崖上走了。   从过去的一年来看,日中贸易往来发展迅速,而我国在婆罗洲的垦殖也获得了不错的进展。婆罗洲的木头和稻米,弥补了我国在这方面的缺口。而且婆罗洲被砍伐掉的森林,也刚好用来种植橡胶,这将令我国完成橡胶原料的自给自足。   由此看来,我国现在需要的是东亚的和平,只有在和平的环境下,我们才能和中国进一步展开贸易上的合作,并进一步开发婆罗洲的森林和荒地。只要能够把婆罗洲开发出来,那么日本就能够进一步的对南洋加以控制,从而扩张帝国在南方的影响力。   反之,我们现在不趁着列强虚弱的时机开发南洋,等到过上几年欧洲各国恢复了元气,那么日本就会被再次关闭在东亚的狭小海域内。”   原敬自然是认同高桥藏相的主张的,事实上现在的他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巴黎和会上,不少日本政治精英也同样在激动的关注着这次和会,希望能够让日本彻底的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心,而不是仅仅成为东亚的地区强国。   因此,原敬一边要求外务省对于日中贸易及悬案的交涉务必保持谨慎;一边则让人打听中国派出的和会代表,并让小幡公使暗示北京政府,如果中国愿意和日本在和会上共同进退的话,那么日本不介意在当下的两国谈判中做出让步。   对于日本政府给出的香饵,国民党倒是很想吃下去,只是王葆真表示反对。他认为日中谈判和巴黎和会完全是两码事,不应该混为一谈。   而在各方的磋商下,中国派出参加和会的五名代表也终于落实了下来。因为革命委员会在列强眼中的特殊地位,使得原本想要去和会镀金的官员们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吴川必然会成为代表团的第一人,但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出任公职,使得一些老资格的官员加入代表团就必然会位居于其上,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在数日讨论之后,各方终于决定让吴川、王葆真、王正廷、陈友仁、顾维钧五人作为中国参加和会的代表。除了顾维钧外,其他人都算是革命党,在革命资历中都不及吴川,至于顾维钧则属于少年得志,并无所谓经验和资历。   在北京忙于讨论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的时候,吴川此时却在总参谋部部长蒋百里的陪同下,前往了公主岭军事装备研究基地。今次他来参观的是火箭项目,在经历了四年的研究,其中两年走了弯路,不过在经过不断的修正错误之后,这一项目终于完成了第一种能够升空的液体火箭了。   负责火箭研究项目的一开始只有俄国科学家,之后又加入了德国工程师和美国工程师,最终俄国的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和美国的罗伯特·戈达德,主导了这一项目。革命委员会的军事委员会虽然资助及管理了这一项目,但是军事委员会一直都把这一项目称之为科学研究而不是军事装备研究,虽然军事委员会将这一研究项目中发现的大多数科技引入到了其他军事装备制造中去。   而参与火箭项目研制的俄国人、美国人和德国人,此时都没有把这一项目和军事目的联系起来,他们都是单纯的为了探索太空的目的而为革命委员会工作的,为此他们甚至主动放弃了对于该项目中研发出来的技术专利的申请。   当然,此时的外界对于向太空航行的想法并不支持,他们只是把火箭视为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呓。比如罗伯特·戈达德在美国就得不到任何资本家的资助,并遭到了舆论界对其梦想的嘲笑,认为他甚至连高中的基本物理常识都不懂,并将其称之为“月亮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革命委员会表现出对于其研制火箭梦想的兴趣,并邀请他加入一个专业的火箭研究小组,顿时让罗伯特·戈达德放弃了自己在美国的事业,跑来了东北。   可以说,除了中国人之外,这个火箭研究项目中的其他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都是为了实现太空旅行的梦想才加入到这个研究项目中来的。而欧洲战争给革命委员会带来的大笔收入,也使得革命委员会能够将这个烧钱的项目支持下去。   除了吴川以外的委员,大家都不理解,这个每年烧掉了将近2百万共和元预算的研究项目,到底能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什么?特别是前2年真的是一无所获,把幻想中的火箭建造成一个实物,一开始真的是毫无头绪的。   但是在吴川的坚持下,这些研究员们终于烧出了点东西,虽然看起来距离突破大气层还早的很,把人送上太空的目标就更是遥不可及了。   不过吴川还是很快乐的,看到这个超过3米长的袖珍火箭模型的样子,这已经不是项目组发射的第一枚成功的火箭了,而是经过第三次改进的型号,采用液氧和煤油作为能源,并有了一个接近完善设计的发动机。   吴川在听着项目组给自己介绍这枚火箭的设计时,还不忘提醒总参谋部的参谋们把摄像机架设起来,到时要把火箭升空的景象拍摄下来,不管发射成功还是失败,都有利于事后的研讨。   被吴川拉来参观火箭发射的朝鲜人民党代表李玮钟,在等待火箭发射的过程中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个东西能把人带上天?我怎么没有看到可以坐人的地方?”   吴川一边看着远处的火箭,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想要把人带上太空去,恐怕还要几十年才行,现在不过是刚刚起步,能够安全的把火箭发射上天就算成功。”   李玮钟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一年两百万的预算,就仅仅为了让这样一枚东西上天?那么还不如制造飞机呢。这样花钱是不是太过奢侈了?”   吴川回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小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也是没什么用的,我们要养活他,还要让他学习,至少要20年后才能让一个人发挥出他的价值,你觉得这样培养一个人不奢侈吗?”   李玮钟顿时无语,这个时候火箭终于开始点火,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也正好让李玮钟避免了尴尬。远处细小的火箭冒出了一阵烟雾后终于腾空而起,然后画了个抛物线向北面的荒野而去了,很快就坠落到了地上。然后一队士兵和科学家就坐着车子赶了过去,半个多小时之后,一辆车子开到了吴川等人的面前,车上的参谋向吴川报告道:“本次火箭飞行的高度超过了600米,平面距离是300米,时速超过了800千米每小时……”   从公主岭返回长春的列车上,趁着车厢内没有其他人,吴川对着李玮钟说道:“人民党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并不觉得现在是打过37度线,解放南朝鲜的时机。”   李玮钟有些失神的问道:“为什么?您从前可是答应过我们的……”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因为欧洲战争已经打的够久了,现在全世界的人民都在期待和平,在这个时候向南朝鲜发动解放战争,并不会得到各国人民的理解。假如贵党有独立解放本国国土的能力,那么我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显然你们现在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因此最终就是中日开战,可我国现在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你看,我党甚至连本国都没有统一,就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和帝国主义决战的时候。”   李玮钟有些苦涩的说道:“但是南边一直在鼓吹着民族独立,据我们所知,他们还想要在巴黎和会上向各国呼吁朝鲜的独立。如果他们成功的话,那么我们就陷入被动了。”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假如南朝鲜的民族主义者能够获得列强的认可赢得民族独立的话,那么朝鲜就不会被日本所吞并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1919年3月9日,在美国人的催促下,吴川终于起程前往巴黎。不过他没有接受美国人的建议,乘坐邮轮跨越太平洋,然后横穿北美大陆,再跨越大西洋前往欧洲,而是选择了乘坐铁路横跨亚欧大陆前往巴黎。   对于吴川的坚持,美国人也无可奈何,不过在北京的3名参与和会的代表将会乘坐轮船经印度洋、苏伊士运河、地中海前往法国。   在吴川坐上前往莫斯科的火车时,中亚的形势也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在中国军队进入中亚并对受到英国支持的巴斯马赤运动及突厥斯坦主义者进行镇压后,原本四面受敌的塔什干苏维埃形势迅速好转。但是以徐景魁为代表的中国驻中亚军政力量反对一部分俄国布尔什维克在中亚继续实施俄罗斯帝国时期的大俄罗斯政策,使得双方产生了不少矛盾。   不过之后随着苏德和解,俄国西部边界的安全危险大大的下降,莫斯科很快就把守备西部的巴拉诺夫派往了塔什干,和中国方面进行交涉。   虽然高尔察克军政府的崩溃使得莫斯科和塔什干之间的联系获得了加强,但此时莫斯科关注的重心已经从东方转向了西方和南方。西方的东欧地区和南方的高加索地区,对于俄国来说总是要比中亚更要紧一些的,毕竟前两者关系着俄罗斯的生存问题。   巴拉诺夫抵达塔什干后采取了较为务实的态度,赞同了中国方面提出的政治军事并重的解决方案。并约定中国负责塔什干以东地区的平叛,苏维埃俄国负责塔什干以西地区的平叛。   接管了中亚情报组织的夏阳,在得到了奥西波夫等当地有力人士的支持下,很快就招安了温和派穆斯林领袖马达明伯克和反对强征为主的农民起义军领袖蒙斯特罗夫。2月底,费尔干纳盆地东部,以安集延和纳曼干为中心成立了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首府定于安集延,以马达明伯克为总理,蒙斯特罗夫为总统。   同时在它的北面成立了布鲁特人民共和国,以奥西波夫为总理。奥西波夫以布鲁特人民共和国总理的名义,同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和中华民国签订了边界条约。和中国以楚河、热尔套山为界,西面以卡拉套山为界,北面直达阿伦科尔湖、萨雷苏河一带。   这两个共和国的成立让托洛茨基为代表的红军军官相当不满,因为这相当于把俄罗斯帝国时期的中亚挖掉了一个东南角,也让中俄勘分西北界条约近乎废除。但徐景魁则向托洛茨基的代表强调,这是符合中亚人民意愿的结果,在这两个共和国成立之后,从斜米到安集延地区就都安静了下来,白卫军和极端宗教分子都失去了本地民众的支持,这为即将开始的中亚基础建设创造了和平的环境。   3月19日,当吴川抵达鄂木斯克的时候,双方还在为中亚及西伯利亚铁路的控制权问题争吵不休。吴川和托洛茨基碰了面,但并没有回答对方提出的两国边界的确定,也没有对其提出的全球输出革命理念加以支持。吴川对其给出的答复是:“我需要和列宁同志及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进行足够的交流,才能对这些问题给出意见。我现在是代表共和党及中国人民来和俄国同志及俄国人民进行交换意见的,不知道俄国人民究竟想要什么之前,我不会代表中国人民给出肯定的答复。”   托洛茨基虽然感到失望,但也客气的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吴川的立场。他希望在对方抵达莫斯科之后,能够就自己的问题给出确定的回答。   在鄂木斯克,吴川停留了三天,同在鄂木斯克的一些中方人员进行了交谈。通过和这些人士的交谈,吴川发现虽然当地民众协助红军打垮了高尔察克军政府和赶跑了哥萨克们,但是布尔什维克在当地依然是少数派。刚刚完成的地方苏维埃选举中,富农和中农占据了大多数代表的位置,鄂木斯克新闻社指出:“乡执行委员会的成分都是富农,重新选举也是没有希望的。”   这也难怪托洛茨基着急上火了,因为中国军队驻扎在西伯利亚铁路沿线,使得红军没办法以严厉的手段镇压当地的富农,从而纯洁当地的苏维埃。这也是托洛茨基期望中国军队撤离,把西伯利亚地区完全交给红军的目的之一。   而叶声等中国军方代表则不愿意把西伯利亚铁路交还给红军,哪怕是徐景魁和夏阳也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现在的红军军纪太坏,按照叶声的说法,这些红军将士和哥萨克的作风并无本质的区别。把西伯利亚铁路的控制权交给他们,必然会引发当地的武装叛乱,并使得他们的后勤遇到问题。   因此徐景魁提出,至少缓上一两年,让他们在新疆先开垦出一片根据地出来,也让红军的军纪整顿完毕,再逐步将铁路控制权交还回去。拿回了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又控制了斜米到巴尔喀什湖的农垦区后,徐景魁认为只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这一地区的粮食就足够用于对北疆的开发了。   3月23日早上,在托洛茨基的陪同下,吴川换乘了一列专列直接向着莫斯科而去了。五天后,吴川抵达了莫斯科车站,途中他只要求在图拉省的克拉皮文县停留了几个小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座县城居然在内战中受到了影响,他所住过的那座旅馆已经成为了一堆废墟,连带着后面的树林都烧毁了,看着这副模样的废墟,吴川自然是不可能再找回放在这里的钱包了。   至于在这里丢失的电脑,吴川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找的念头,他要是不说没人知道手提电脑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启动它。他要是说出去,只会让别人注意到这玩意并不是什么古董或新奇玩意,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托洛茨基注视着吴川的行动,他以为吴川只是对被烧毁的旅馆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对于吴川的过往经历和爱好性格,都成为了人民委员会需要搜集的重要情报,对于吴川在俄国的经历,至少在人民委员会委员这里已经不陌生了。   他们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吴川在来俄国之前的经历,还有吴川在美国读大学的经历,不过倒是没有人怀疑吴川没有在美国上过大学,因为威尔逊总统在某次采访中并没有反对吴川是其学生的说法。不过也有人说,吴川确实不是威尔逊的学生,而是某位人类学教授的得意高徒。   吴川最终只是在一堆废墟前呆了一会,在当地吃了一顿午饭,就上了列车重新向莫斯科出发了。他所不知道的是,托洛茨基对当地的苏维埃委员下了一道命令,要求他们照着过去旅馆的样子把那堆废墟重建起来。显然,这位革命者也并不是不知道什么是人情的。   抵达莫斯科车站之后,下了列车的吴川看到站台上迎接自己的人也是吓了一条,几乎半个人民委员会的成员都出现在了这里。他所熟悉的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斯大林在这里,也有他所不熟悉的加米涅夫、布哈林和李可夫等人。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中央委员会出现在这里迎接他,当他向斯维尔德洛夫提出,希望先去拜访列宁同志的时候,对方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道:“列宁同志的病情出现了反复,医生认为他需要好好的休息,因此您也许要稍微等候上几天了。”   在送吴川前往下榻的住所时,在马车上陪同他的斯维尔德洛夫这才向着吴川道明了实情,“委员会的委员们认为,应当先和您谈一谈,然后再让您和列宁同志会面。”   吴川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斯维尔德洛夫沉吟了一下后便坦诚的说道:“首先要感谢中国同志的帮助,让我们度过了去年最艰难的冬季,原本我们以为,不管怎么计算,一半的彼得格勒居民都将饿死。不过你们运来的食品和从西伯利亚购买的粮食让我们度过了这个难关。   接下来我们又和德国达成了妥协收回了西面的领土,东线的临时政府和高尔察克政府又连续垮台,眼下人民委员会所面对的敌人只剩下了南俄和顿河地区的一些白卫军和哥萨克,国内形势的好转使得对于国内建设的问题提上了人民委员会的议程。   这样一来,人民委员会内部就分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托洛茨基、季诺维涅夫、加米涅夫等人主张的继续革命论,要把俄国革命燃起的火焰传递到世界各地去,趁着战争对于资产阶级及资产阶级民主制度造成的打击,彻底的把资本主义变成历史中的尘埃。   另一方是斯大林、布哈林等人,他们反对继续把革命之火向国外扩展,认为应当先建成俄国的无产阶级专政再说。斯大林说:如果继续和各国的资产阶级斗争下去,俄国的无产阶级将会失去最后一点力气,我们就会像沙皇那样被人民所抛弃。   列宁同志因为受伤的关系,精力一直不济,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做出很明确的决断。但是你的到来也许会成为列宁同志下决断的决心,因此大家都希望能够先说服你,然后再让您去见列宁同志。”   吴川瞧了一眼马车外的街道,在宽敞的大道两侧,虽然有着一些商店开启,但是大多数商店还是被木板封闭着,莫斯科的经济也许有所好转,但还没有恢复到战前的水平。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对着斯维尔德洛夫问道:“那么您是怎么看待这两派的主张的?”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一二月份的时候,有农民写信给了列宁,他们对于现在实施的余粮征集制度和苏维埃的代表制度感到不理解,他们认为现在的苏维埃把那些乡村里的懒汉和富农挑选进去了,却把那些勤劳的农民当成了资产阶级,他们不明白列宁同志为什么要袒护那些坏蛋欺负农民。   我和捷尔任斯基同志交谈之后,认为您过去说的话是正确的,相比起明面上的资产阶级,隐藏在党内的官僚主义才是共产主义最危险的敌人。我们可以为了共产主义牺牲一些农民的利益,但是我们不能为了党内的官僚主义牺牲无产阶级的利益,那样我们永远也建不成共产主义。   为了尽快的建成共产主义,继续向资产阶级发起进攻,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这种进攻如果是建立在党内官僚主义泛滥的基础上,那么我认为倒不如停一停,先整顿内部的官僚主义为好。”   事实上,比斯维尔德洛夫更为警惕党内官僚主义的是捷尔任斯基,那位把农民的信件转交给列宁的莫斯塔科娃,遭到了当地官员的责骂,这甚至连列宁都被惊动了。由于在远东共事的经历,使得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在委员中走的更近一些。   在组织工作上,斯维尔德洛夫的才能党内几乎无人可及。到今年3月为止,他已经建立了4个民族共和国的共产党中央,50个省委,350个县委,1139个乡委,并在2年时间内把国内各地的党支部从不到600个发展到了8000个左右。   而他所领导的书记处,也只有15名助手和30名工作人员而已。以如此之少的工作人员,完成如此大的工作量,这些中央、省委、县委和党支部不是写几个名单就算完成任务了,而是需要确保这些组织中的主流必须向莫斯科靠拢的。现在的俄共布虽然掌握了全国的政权,但实际上真正受党中央控制的只有莫斯科、彼得格勒为核心的周边地区。   其他地区的苏维埃、党支部,虽然名义上是服从于党中央和莫斯科人民委员会的,但实际上这种服从是相当的不确定的,这就像党中央要求把余粮征集对象限制在富农阶层,但最后却往往落在了中农身上一样,并征收了超过余粮份额的粮食,这都是地方组织失去控制的先兆。   斯维尔德洛夫的工作就是把那些反动派剔除出各地的党组织,把那些只是名义上服从中央的党组织真正的变成中央在地方上的代表,从而把各地的党员变成俄共布这个强力组织真正的一部分。正因为斯维尔德洛夫出色的组织工作,使得去年俄共布基本遇到了极大的困难,甚至连列宁都遭到了刺杀,但是俄共布这个组织却依然在出色的运转着,没有如临时政府那样轰然倒塌。   不过,也正因为斯维尔德洛夫把精力都放在了组织工作上,使得他在理论方面远不能同其他委员相比。过去有列宁领导大家前进的时候,他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但是现在列宁受伤精力不济,他在人民委员会两派主张之间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吴川思考了半天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各位委员们的想法我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在没有同列宁同志进行彻底的交流前,我恐怕还是不能对他们的主张发表意见……”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虽然在接下来的三天内各位人民委员轮番拜访了吴川,但是吴川始终没有对他们的试探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坚持要先见到列宁同志再谈论其他问题,包括中俄之间出现的一系列分歧。   随着高尔察克军政府的垮台,和共和党力量进入了中亚,共和党和苏维埃之间的接触就密切起来了,这其中有不少是友好接触,但也有不少是摩擦事件。因此,人民委员会的一些委员试图让吴川承认,中俄之间的边界应当按照旧的俄罗斯帝国的边界线来划分,或者以一部分相邻土地的归属中国,以换取共和党对于他们这一派系的支持。   这几天和这些人民委员们的碰面,让吴川再一次的意识到,俄共内部的派系问题恐怕要比他想象中的复杂的多,哪怕是列宁同志也不过只是团结这个委员会,而不是真正的压制住了这个委员会。   在这点上他不得不庆幸,虽然共和党的高层能干的不多,但是背着他搞小动作的也不多。反观俄共布就不一样了,拥有自己理论的高层比比皆是,斯大林在这群委员中甚至都排不上号,他只能以列宁的拥护者的身份同其他委员们对抗。   也难怪托洛茨基和布哈林这些知识分子看不起斯大林了,按照后世的语言描述,斯大林现在就是列宁同志在党内的传话筒,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思想。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只要列宁同志一直正确,那么斯大林同志就不会犯错,反观其他委员则往往被列宁批了个狗血喷头。对于这些委员们来说,最糟糕的还不是被列宁批评,糟糕的是列宁批评他们的结论还是正确的。   在交流中,吴川一度压抑不住想要对这些人民委员们吐槽了,“他们大可以把列宁同志的思想作为俄共布的集体智慧,他们提供了错误的范例,而列宁同志证明了他们是错误的。反过来,没有他们犯的错误,列宁同志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正确思想,这正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不过想一想这么说恐怕就是在破坏中俄两党的关系了,因此他还是把这想法隐藏在了心里。在吴川抵达莫斯科的第三天,朱和中、宋云桐也带着一批德国工程师和青年学者抵达了莫斯科,预备从此转道回国。   吴川和朱和中、宋云桐见了面,了解了他们在德国的工作和德国当前的国内形势,还同这批德国工程师和学者会了面,并邀请他们吃了一顿晚餐。虽然莫斯科此时还处于粮食管制期间,但是相比起柏林还是好的太多了,因此这批德国人对于当晚的晚宴都表示了满意。   看着吴川态度坚决,一副不见到列宁就不发表意见的架势,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于是改变了立场,认为不应该阻止吴川和列宁同志的见面,是否见吴川这个问题应当交给列宁同志自己来决定。斯大林和布哈林首先改变了立场,这使得其他人民委员也不得不改口。   4月1日,捷尔任斯基亲自陪同吴川前往了郊外列宁修养的村子。随着国内形势的不断好转,人民委员会认为应当给列宁同志更多时间修养,以便使其尽快的康复。和莫斯科城市内的环境相比,显然郊区的乡村更适合病人修养。   在路上,捷尔任斯基也对吴川解释,之所以人民委员会想先和吴川洽谈出个结论来,也是为了降低列宁同志的工作量。俄国革命发展到今天,列宁已经成为了俄国无产阶级所公认的革命领袖,各地苏维埃服从于列宁还要高于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服从。因此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列宁离革命而去,大家都希望借助列宁对于人民的号召,进一步完善无产阶级的政权。   吴川对此解释的回应是,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人民委员会对于列宁同志的爱护,他也不会在谈话中过于令列宁同志劳累,他只是希望能够同列宁同志就中俄两国的革命问题进行一些交流,以便为中俄之后的革命互助建立一个理论上基础。   吴川对捷尔任斯基坦率的说道:“中国和俄国的国情有着极大的不同,因此我国的革命道路也和俄国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我需要了解列宁同志对于中国革命道路的看法,以确定两国革命道路不至于在日后成为冲突。这对于两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来说,都是个灾难。”   捷尔任斯基对于吴川的看法并无太多的异议,随着共和党对新疆、中亚、西伯利亚地区的开发,已经惹起了一部分人民委员和地方苏维埃的不满,他们认为共和党正在采取经济入侵的方式摧毁当地民众对于俄罗斯的归属感,这显然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无产阶级互助方式。   捷尔任斯基对于共和党的无产阶级属性还是认可的,毕竟他一手参与了这一中国政党的组建,因此他并不认为共和党是某些委员口中所说的,“一个投靠了资本主义的社会民主党,究竟还剩下了几成无产阶级属性,是颇可怀疑的……”   此外,考虑到现实的情况,在俄国无产阶级被全世界资本主义围攻的外部环境中,一个倾向于俄国无产阶级的中国已经足够让俄国的无产阶级对胜利充满了希望,更别提是一个和俄共布拥有同样共产主义理想的中国政党了,没有那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会把这样一个盟友推向对立的一面,那才是对于共产主义事业最大的不负责任。   由是,捷尔任斯基还是乐于见到吴川能够和列宁为两国革命的联合打下一个坚实的理论基础的。经过了将近3个小时的旅程,在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列宁居住的村子。从马车上下来的吴川,摇着头对着捷尔任斯基说道:“我看,莫斯科的交通问题也应该开始进行改善了,如果还依赖马车进行交通的话,我们和资本主义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捷尔任斯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已经开始研究恢复和修建环绕莫斯科的有轨电车系统了。这场战争对于俄国的打击太大了,我们正退回到上个世纪的俄国去,想要恢复到战前的俄国,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其他我也帮不了你们太多,不过我倒是可以以共和党的名义向莫斯科人民委员会捐献一批交通工具,希望列宁同志出行不必再用这样过于颠簸和缓慢的马车了。”   捷尔任斯基当然不会拒绝吴川的好意,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走进了村子,虽然这里被称之为一个村子,不过吴川认为这里大约应当是过去莫斯科权贵在郊外的别墅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乡村,因为这里的建筑看起来都很华丽,并不像是传统的俄国农舍。   村子里外设置了三道哨卡,看来在刺杀事件之后,俄共布对于领袖的保护总算开始严密起来了。列宁居住的地方并不在村子的中心,而是在中心偏北的一幢三层建筑内,和村子里其他房子相比,算是较为一般的了。   4月的莫斯科大概和12月的上海差不多,太阳出来的时候暖洋洋的,但是一刮风就让人受不了。不过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因此当吴川和捷尔任斯基看到列宁的时候,他正坐在屋外的草坪上晒着太阳,怀里还抱着一只黄白毛色的猫,克鲁普斯卡娅正坐在一边为他读着报纸。   捷尔任斯基推开了只到腰部的木栅栏门,然后脱下帽子向列宁问候道:“亲爱的伊里奇,亲爱的克鲁普斯卡娅,午安。看来您今天的精神不错,这位就是中国的吴川同志了。”   吴川同样摘下了帽子,向前一步对着列宁郑重的问候道:“祝您健康,列宁同志。我带来了中国人民对您的问候,希望您尽快的恢复健康,带领我们继续为共产主义的事业奋斗。”   在克鲁普斯卡娅的搀扶下,列宁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他伸手和吴川紧紧的握了握,然后很开心的说道:“我一直期待着和你会面,我要向你表示祝贺,你在中国发动的革命有力的支持了俄国革命,俄国人民非常高兴能够和中国人民一起,携手向着共产主义的道路前进。”   看的出来,反革命的刺杀大大的损害了列宁的健康,但是列宁的精神却还不错,他的目光也非常的具有穿透力。吴川自从穿越以来也见过了不少大人物和历史名人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如列宁这么真诚和具有力量,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吴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仅仅花了数秒时间,吴川就改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决定以更为坦诚的态度来进行这场会面,他于是对着列宁的视线认真的说道:“是的,这正是我来俄国最大的目标,我希望中国人民和俄国人民能够共同携手建设共产主义,而不是陷入到历史的循环当中去。”   很快捷尔任斯基和克鲁普斯卡娅就从屋内搬出了两张椅子,接着吴川坐在了列宁的身边,捷尔任斯基则坐在了两人对面,预备为两人交流时提供一些帮助,在远东的工作经历,使得他对于中文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掌握,克鲁普斯卡娅则回去屋内为他们准备起了茶炊。   重新坐回了躺椅的列宁,向着吴川的方向侧了侧身体,然后向他问道:“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是共产主义呢?”   吴川沉吟了许久后说道:“我对于理论这一块并不怎么精通。不过我认为,实现共产主义必须要具备两个基本的条件,一个是生产力的充分满足社会需要,一个则是社会财富分配的方式……”   吴川和列宁的对话并不仅仅只有一次,因为列宁的身体,每次谈话都控制在了一到两个小时内,原本捷尔任斯基认为,吴川和列宁的对话最多也就持续两三天,就基本能够得出一个结论来了。   但是,两人之间的对话时长和对话的内容之广,完全超出了捷尔任斯基的预期,甚至于他不得不开始对这次谈话进行了记录。至于吴川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同列宁谈论这么久时间。他只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如果不是列宁的身体受到了损害,那么他大约是跟不上列宁的思路的。要知道他说的许多东西都来自于历史的总结,而列宁则完全是依赖于逻辑的推导。   这次断断续续的会谈足足持续了八天,吴川最终坦诚的向列宁说道:“中国人民并不担心俄国走共产主义的道路,我们担心的是俄国要是未来拒绝走共产主义道路,那么中国该怎么办?   现在两国之间的那些边界纠纷和摩擦事件,在我看来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如果俄国走的是共产主义道路,那么国家之间的界限对于两国人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在俄国实现共产主义的时候,难道就会因为国界线而放弃解放中国人民了吗?或者反过来说,因为国界线的存在,俄国无产阶级就要拒绝中国人民过来解放自己吗?   所以,我们并不在意两国之间的界限在什么地方,我们只关心共产主义的界限在什么地方。如果我们不能建成共产主义的话,多一块土地,少一块土地,都改变不了无产阶级被压迫的现实。假如无产阶级连8小时工作制都保不住,那么就算这个国家占领了全世界,对于无产阶级来说也不过是一座更大的囚笼罢了。   我们现在只所以要强调对于中亚及某些地区的权力,因为俄国正在强调对于这些地区的权力。如果俄国的未来不是共产主义,我们当然不能放弃对于这些地区的权力;同样的,如果中国的未来也不是共产主义的话,那么俄国自然也不用放弃这些地区的权力。   中俄矛盾,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无数矛盾的其中之一。在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面前,它会缩小;在斯拉夫民族和汉民族之间的矛盾面前,它又会放大。所以,我始终认为,想要让中俄两国共同建设共产主义的前提,就是要先消灭两国的民族主义……”   而列宁之后也对捷尔任斯基和之后赶来的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说道:“虽然吴川在共产主义的理论上确实有所缺陷,但是无可讳言,他终究还是一名无产阶级革命者,至少他对于党内的官僚主义及修正主义的预言,还是相当的具有逻辑的。   我认同他对于共产国际的未来规划,共产国际不仅仅应当成为一个各国无产阶级在政治上的联盟,同样也应当成为各国无产阶级政权在经济和文化上的联盟。仅仅依赖于某个国家来完成共产主义,而让其他无产阶级政权坐享其成,确实不是共产主义的道路……”   列宁同时也在私下和捷尔任斯基提道:“我们需要进一步加快苏维埃俄国内部的权力统一和同其他民族共和国的联盟谈判,承认民族自决是一回事,但是建设共产主义则还是需要更多的人口和资源的。随着国内和平的到来,从建立无产阶级政权为主的国内战争期,也要适时的要向着国民经济恢复期转变了。假如我们不能尽快的恢复俄国的经济和生产,那么是无法体现出无产阶级政权的优越性的……”   于此同时,列宁也向人民委员会建议,召开一次党的中央委员全体会议,由吴川代表中国共和党进行一次演讲,“让我们听听中国同志对于共产主义的看法,和对于共同建设共产主义的建议吧。”   人民委员会经过了谨慎的讨论后同意了列宁的建议,并决定在4月15日于克林姆林宫召开此次会议,并向吴川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站在大克林姆宫的安德烈耶夫大厅前,吴川感受到了很久没有出现的紧张情绪,他忍不住对着身边的张云荣吐槽道:“你说,我要是搞砸了这次演讲,让俄共布的党员们认为我们只是在白日做梦,到时该怎么收场?”   张云荣丝毫没有犹豫的向吴川回道:“那我们就自己干,有您的带领,我觉得我们自己也可以建成共产主义,到时就让他们后悔去吧。”   吴川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哑然失笑的说道:“看起来,你比我还要有信心啊。”   在金碧辉煌的安德烈耶夫大厅内,数百名俄共布的党员已经安坐于此,除了中央委员会的执行委员们,各地方党支部在莫斯科的代表也出席了这次扩大会议,甚至还有一部分外国共产党员,他们是来参加共产国际的组建会议的。   俄共布采用了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作为吴川演讲共产主义道路的场所,老实说也是有些出乎吴川的预料的。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和俄共布做一个坦诚的沟通而已,但是在列宁的推动下,却变成了中国共和党向共产国际发表政治声明了。   吴川知道,自己这是被列宁反将了一军,从这一刻开始,共和党必须要在各国共产党面前明确自己的政治理念,并遵照着自己的理念前进,才能真正的融入到共产国际这个圈子里去了。否则的话,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俄共布将会顺理成章的取得共产国际的领导权。   大厅内的委员们坐在各式各样的凳子上,大家也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今次会议的目的是什么,不少人是临时接到通知过来的,甚至不知道这场会议是做什么的,不过他们倒是知道今天列宁同志会到会,这令不少人感到兴奋不已。   就在委员们讨论的时候,大厅内的电灯突然暗了下去,虽然还有些光线从窗户没有被遮挡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入大厅,但是大厅内还是暗的看不清人脸了。不过大多数人都坦然自若,仅仅有几人在抱怨,“见怪,难道发电机又坏了吗?”   显然,在莫斯科待久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动不动就断电的状况。不过就在人们依然镇静的继续交谈时,从他们身后突然亮起了一道光,很快大厅正前方的白色幕布上就亮起了图像。   这一变化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人情不自禁的问道:“今天是要给我们放电影吗?是什么内容?”   就在大家交头接耳打听的时候,吴川顺着中间的通道走过了众人就坐的席位,走到了大厅前方的讲台上。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带来的工程师们已经把这里的播音系统做了进一步的改进,装上了更加小巧和清晰的扩音系统。   吴川试了试面前的麦克风,然后就向着众人问候道:“我谨以中国共和党的代表身份,向俄共布及各国共产党的同志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俄国革命的成功大大推动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进程,同样也给了我国无产阶级以热切的鼓舞,我们诚恳的期待着,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建立起属于无产阶级的美丽新世界……”   在吴川讲话的时候,有着一位精通俄语的同声翻译把他的话语翻译成俄语向大厅内广播,因此这给了吴川以足够的时间思考并微调自己演讲的内容。大厅内的各国共产党员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吴川进入到实质性的演讲内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长期在群众中做宣传工作的,因此并不会为了吴川的几句示好言词给打动。哪怕是列宁想要做点什么,也要花上一番力气说服他们,当然列宁同志总能说服他们。   吴川知道,下面就坐的好一部分人都等着挑自己的演讲中的漏洞,从而确保俄共布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的领导权,所以他今天并不打算在这里讲什么理论。他指着身后幕布上的画面说道:“这是我拜托东北大学的几位教授做出图片。我相信大家应该能够看得出来,这是地球和月球的对比图,根据科学家们的推算,地球是月球的49倍大。   这一张图是水星、金星、地球、火星的对比图,从这张图能够看出,地球和金星差不多大,但要比火星和水星大的多。   这一张图是地球和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的对比,最大的木星能装下1千多个地球,最小的海王星也能装下五十多个地球。这一张是太阳和地球的对比图,这就更加厉害了,足足能够装下1百万个以上的地球……”   下面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吴川的演讲说道:“中国同志,我们是来听您关于对共产主义道路的发言的,不是来听您给我们上天文课程的,您还是给我们讲一讲中国革命的问题吧。”   在座的不少人也纷纷支持了这一说法,吴川等到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我很快就会讲到共产主义的道路问题了。太阳系只不过是太空中无数恒星中的一颗,它并不是最大的恒星,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恒星面前就是地球对太阳的对比。   而在每颗恒星的周边都存在着大大小小的行星,也就是说,我们在太空中看到的无数星星的背后,是数量更多的行星。这些行星所拥有的元素组成,和地球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于某些行星还存在着地球所没有的元素。   也就是说,对于地球而言稀缺的元素或能源,在太空中意味着无穷。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资本主义赖以统治这个世界的物资基础,就在于他们掌握了大多数的资源,从而迫使无产阶级不得不为资本而劳作。   但是,只要我们解决了太空旅行的问题,能够从太空中获得资源和能源,那么资本主义过去所积累的财富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比如现在资本主义金融体系的基础是金本位制度,因为地球的黄金属于稀缺资源,所以资本主义可以通过控制黄金来控制世界金融,但在太空中黄金并不是稀缺资源,也许有可能在木星的陨石带中就有纯金组成的陨石,那样一块几十上百公里直径的黄金陨石运输到地球,资本主义的金本位制就必然破产……”   有人再次沉不住气打断了吴川说道:“您说的也许是个事实,但是人怎么能够在没有空气的真空中生存?哪怕是飞机也只能在大气层内才能飞行吧?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于这样不客气的诘问,吴川并没有进行不悦,但他也没有解释,而是示意摄像组更换影片播放。很快在幕布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放大的炮弹竖直于草坪上,然后炮弹的下部突然冒起了烟雾,然后炮弹突然就腾空而起了,接着向着远处落去。   就在下面的人窃窃私语着,这是什么新式武器的时候。吴川这才接着说道:“这就是我们正在研究的,突破大气层封锁的火箭。如大家现在所见,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验证,证明了火箭是可以拥有比飞机更高的速度的。科学家们也已经计算出,当火箭速度达到11.2km/s的时候,火箭就能突破大气层进入到太空中。   而我们这次的火箭试验速度,至少达到了这一标准的五分之一左右。我们一共才试验了3-5次而已,想一想吧同志们,在一个落后的以农业为主的国家,仅仅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我们就获得了这样大的进步。如果我们能够把全人类的资源和智力集结起来,突破大气层完成太空旅行的时代还远吗?”   假如吴川只是空口说白话的话,那么在座的各国共产党员们自然是对于他的这种太空旅行计划嗤之以鼻的,但是当吴川把真实的火箭实验搬到众人面前后,很多人就开始动摇了。特别是那些来自地方上的共产党员,他们大多出身于工人阶级,对于科学处于一种迷信的状态,特别是对电影放出的图像,都认为是来自真实的复制。   这种想法并不少见,在后世某个国家,某些人公然站在稻子上摄像以证明万斤稻田的存在,这段影片获得了全国各地民众的深信不疑,随后就出现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民众对高产田的狂热试验。   无独有偶,在19世纪照相机刚刚出现的时候,美国为了吸引欧洲人迁移开发西部,同样采取了制造照相奇观的办法,制造了比成年男子还高大的白菜和萝卜,和用比马还高大的兔子拉车的照片。被欧洲资本家压迫的苦不堪言的欧洲工人阶级,看到了这些照片后,同样有着一大批人深信不疑的向着他们梦想的家园追寻而来了。   由是,当一种被人类视为超越时代的科技出现,人类第一时间选择的不是去理解这种科技,而是去膜拜这种科技。当有人利用这种科技制造骗局时,很多人都是深信不疑的。   电影技术出现于上个世纪末,真正有情节的电影则出现于本世纪初,在战前电影最为兴盛的地方是美国和法国,在俄国只是一小部分上层精英的娱乐品,工人阶级还很少接触它。因此当吴川用电影放出了火箭发射的图像后,出身于工人阶级的党员就开始对太空旅行感兴趣起来了。   他们开始接二连三的问起了火箭未来的前景,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完成载人飞行实验了,还有就是火箭究竟应该如何把外太空的资源收集回地球。   面对这样的盘问,吴川倒是进入了熟悉的节奏,尽量少提细节问题,多谈前景和美好的未来。显然,不管是资本家还是共产党员,某些时候都会被美好的计划冲昏头脑的。没人会相信,吴川其实模糊了火箭升空、载人飞行和在太空采集资源的技术要求,这一系列的技术要求也许在座的人直到去世都未必能看到太空旅行的实践了。   但是有一点倒是让在座的许多共产党员们确信了,一旦无产阶级掌握了太空旅行和采集太空资源的技术,那么共产主义就将真正实现。是的,当无产阶级能够掌握无限资源和无限能源后,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完成共产主义?这比电气化+苏维埃=共产主义的等式更真实可行。   面对会议的气氛渐渐转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托洛斯基首先坐不住了,吴川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实质上已经推翻了他的不断革命论,既然通过完成太空旅行就能完成共产主义,那么现在为什么还要去和资产阶级进行殊死搏斗呢?   因此他终于起身向着吴川问道:“吴川同志,我不知道您所主张的太空旅行究竟是否能够实现,但是我对此计划存有一些疑问。首先,我们把大量的资源投入到这样一个不确定的计划中去,资产阶级难道就不会来阻扰我们了吗?那么到时候我们该拿什么去抵挡资产阶级的进攻?用您的火箭吗?其次,资产阶级拥有比我们更多的资源,如果他们和我们展开太空竞赛怎么办?我们真的能够先于资产阶级完成太空旅行计划吗?”   吴川向着托洛茨基点头致意,然后接着让摄影机放出了一张图片,他指着图片说道:“这是一根高密度的钨棒,根据我们的科学家的计算,它是地球元素中熔点极高,硬度很大,蒸发速度也较小,化学性质也比较稳定的一种金属元素。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这样一根钨棒从太空丢向地球,几乎不会有什么损耗。而携带着大量动能的钨棒对地球表面造成撞击,就和一颗小陨石撞击月球表面没什么区别。一公斤的钨棒也许就能毁灭纽约或伦敦,我把它称之为苏维埃的惩戒。   所以,如果资产阶级真的想要阻扰我们的太空旅行计划的话,我们就可以用苏维埃的惩戒去威慑他们。也许资产阶级不会在乎无产阶级的性命,但我想他们一定会在乎自己的性命的。   至于您所说的资产阶级也许会先于我们完成太空旅行计划,是的,也许有这样的可能,但是资产阶级完成太空旅行计划不过是加速了自己的灭亡。因为他们将会失去对于资源和能源的控制而无法再掌握国家机器,有人会为黄金替资产阶级卖命,但我想没人会为了无所不在的空气去为资产阶级卖命。   所以,太空旅行计划不管由那个阶级或国家完成,都宣告了资产阶级的终结……”   利用美国提出的“上帝之杖”去欺骗各国共产党人,吴川心里一点不安都没有,反正他们以后都是要经历这样的骗局的,那么还不如先让自己用一用。不过他煞有其事提出的计划倒是真的吓到了各国的共产党人,有人就情绪激动的向他问道:“如果资产阶级先完成了太空旅行,他们先向我们丢钨棒怎么办?”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们应当尽快的完成中俄两国的工业化,确保我们在太空竞赛中不落后于资产阶级。为了完成这一目标,我认为我们不应当把太多的资源用在和资产阶级的战争中。反正当我们赢得了太空竞赛的时候,资产阶级就必将灭亡的。只要资产阶级不来妨碍我们完成无产阶级的工业化,那么我们应当和他们进行暂时的和平,并利用资产阶级过去百年来研发的科技和人才,来完成我们的太空旅行计划……”   布哈林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吴川的演讲等于是否定了按序就班的完成工业化的道路,他一直都在强调应当先恢复俄国的农业,然后依赖俄国农业同外界的交换,获得西方先进工业国的机器来完成俄国的工业化,这也是俄罗斯帝国时期选择的道路。   但是随着吴川今次提出的计划,恐怕是没有什么人会支持这条路了。没有人敢让苏维埃的惩戒落在自己头上,虽然大家还不确定吴川说的是否是事实,但是至少吴川从火箭开始的逻辑是一体相承的,这个时候否定了吴川的主张,也许就会让俄国的无产阶级怀疑,他是否投靠了资产阶级。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1918年7月19日,苏维埃俄国通过了第一部宪法,该宪法正式把苏维埃俄国命名为“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简称“苏俄”。   这样一来,车臣等一大批原来以“首领效忠沙皇”名义并入俄罗斯帝国的民族地区,就以“自治共和国”的形式加入了新生的“苏俄”。   但是,亚美尼亚等一些地区是沙皇以君主名义“兼职”统治的地方,这些地区的人民反对以“自治共和国”的方式并入“苏俄”,因为他们自认自己和车臣不一样,车臣本就比俄罗斯低一级,但他们可是和俄罗斯平级的,因此怎么能作为“俄罗斯”的一部分加入“苏俄”至于爱沙尼亚等一些地区,甚至都没兴趣和“苏俄”在一个锅里吃饭,他们只想着彻底从俄罗斯独立出去。   至于苏俄内部各地的苏维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具备着极高的独立性,对于莫斯科人民委员会的命令,完全是看在领导人的个人交情,而不是制度化的约束下执行的。   比如,各地苏俄红军的总数其实超过了500万,但是大多数苏俄红军都是拒绝离开家乡作战的。托洛茨基号称“红军之父”,不是他获得了这500万红军的效忠,而是他有能力调动一部分红军离开家乡作战,这还包括了一部分被强征入伍的农民。   500万苏俄红军,愿意离开家乡去和别的地区的白卫军作战的红军大约还不到十分之一的数量。这也是为什么,苏俄红军在进攻白卫军方面的战绩一直是乏善可陈的,但是在防御白卫军进攻的战绩上却一直是战果辉煌的。通常白卫军的力量都是在向莫斯科进攻的路途上被那些地方上的红军消耗殆尽的,因为缺乏后勤的白卫军只能靠劫掠补充后勤,这自然就激发了地方军队保卫家乡的热情。   可以说,当前真正效忠于人民委员会的红军部队主要就是,托洛茨基重建的红军部队,斯大林领导过的高加索游击队,拉脱维亚红军和来自远东的红军部队。其他所谓的红军,包括红海军在内,都是一些只想守在驻地不动的红色军阀。   在苏俄和德国达成和解后,俄共布当前的主要任务就从保卫政权变为了如何统一国家或是建立苏维埃联盟。吴川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在列宁看来正是想瞌睡时送来了个枕头。没有比这个计划更适合号召各级苏维埃接受最高苏维埃的统一调度了,同样这个计划也成为了各共和国为什么要加入苏维埃联盟的最好理由。   在提出了太空旅行计划之后,吴川终于讲到了今次演讲的重点,如何推动计划的实施,“……这样一个关系着全人类未来的计划,不是任何一个单独一个国家能够完成的,不管是中国也好,还是苏俄、德国也好。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的集合起全人类的力量,不仅仅包括无产阶级的力量,甚至也要包含资产阶级的力量,当然主要还是应当依赖于无产阶级的力量,因为资产阶级不会为了人类的未来牺牲自己的利润。   太空旅行,这是过去人类历史和科技都没有达到过的庞大计划,我们甚至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这一计划需要投入的资源和人力到底需要多少,我们也不知道这一计划牵涉到的科技分支到底有哪些。但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关系着全人类福祉的伟大计划,这一计划不应当被某个国家或某个民族所垄断,否则我们就无以打破特权阶级对于资源和科技的垄断。”   大厅内就坐的各国共产党员们纷纷起立为吴川鼓掌,不管这个宏大的计划是否能完成,至少吴川现在说的这段话非常的附和共产主义者的胃口。   吴川向台下的听众们点头致意,直到掌声渐渐平息下去,他才继续说道:“所以,共和党认为,共产国际应当担负起推动太空旅行计划的主要领导工作。这里所说的领导工作,是指这一计划所需资源、人力的调配和科技研发进度的控制,以防止某个国家故意阻扰计划时,共产国际也能重新分配工作推动计划继续进行。   正因为共产国际将要负担的工作是如此重要,因此我建议,共产国际应当采取更为民主的方式组成,不能让它成为某个国家共产党的下属机构。同时,各国共产党在共产国际内应当都拥有同等的投票权和发表言论的权力,除非该国共产党试图阻扰太空旅行计划的实施。在全人类的福祉和一国共产党的权利面前,我认为前者更为重要。   其次,为了太空旅行计划能够顺利的完成,参加共产国际的各成员国,应当建立起一个更加紧密的经济联盟。在此一联盟内,我们应当统一工业及生活方面的各项标准,降低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壁垒,设立联合的交通运输标准,科技上的专利共享,并成立一个向各成员国进行贷款的政策银行,以解决某些国家基础建设所需的融资问题……   最后,我认为,太空旅行研制的基地应当放在中亚地区,在这个欧亚大陆的中心位置,不仅能够将欧亚大陆的资源以较短的里程输送到这里,也能够抵抗当前资本主义强国所掌握的海权……”   当吴川演讲完毕,台下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些非俄共布的共产党员们表现的最为热情。吴川的建议不仅大大的提高了共产国际的地位,还抬高了中俄之外的各国共产党的代表。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出的力即便不多,但是在太空旅行计划中能够分享的红利却是和中俄平等的,当然要在太空旅行计划成功之后。   公平,没有比这个更加吸引这些小国共产党的代表了。虽然俄共布的共产主义旗帜并不虚伪,但是并不代表俄共布中所有党员都是纯粹的共产主义者,他们对待这些小国的共产党就不会有大斯拉夫主义了。哪怕是给予俄共布以大力支持的中国共和党,在和底层的俄共布党员接触中,也依然品尝到了那种旧俄罗斯帝国主义流传下来的斯拉夫主义的傲慢,更何况是那些过去生活在俄罗斯帝国阴影下的东欧小国国民们。   芬兰、爱沙尼亚、立陶宛、白罗斯、波兰、乌克兰拒绝和痛恨苏俄,并不是出自资产阶级或地主阶级对于无产阶级的阶级仇恨,更多的仇恨实质上还是来自于历史上遗留的民族矛盾。   列宁之所以在各国共产党中有着极大的声望,是因为他是俄共布中唯一一个支持民族自决的共产党人,正因为列宁首先承认了俄罗斯帝国时期存在的民族压迫,才使得旧俄罗斯帝国统治下的各民族共产党愿意服从于列宁的领导。   但是在民族问题上,列宁在俄共布内也是少数派,各民族共产党同样关注着俄共布后续领导人会如何处理民族问题。现在吴川所提出的共产国际新任务,则等于给了他们以对抗俄共布内大斯拉夫主义者的借口,这不能不让他们不去支持中国共和党的主张。   当灯光打开,大厅的窗帘也被拉开,光明充满了安德烈耶夫大厅时,一些坐在后排的人突然发现,列宁同志在捷尔任斯基的陪伴下正坐在他们后面。在一阵惊呼中,在座的人都纷纷起身向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的领袖报以亲切的问候。   站在台上的吴川看着这一幕,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也不能不赞叹了一声,现在的列宁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共产主义领袖了。俄国内战的提前获胜,使得人民委员会和列宁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南方的顿河哥萨克叛军和南方的白卫军,现在对于苏俄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威胁了,他们的灭亡现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在捷尔任斯基、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等人的簇拥下,列宁从轮椅上起身顺着人群中的通道走到了大厅前方的讲台前,吴川很识趣的让到了一边,正当他准备走下讲台到下方的坐席上去时,列宁却一把拉住了他,然后便站在那里向着在座的众人说道:“吴川同志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我认为,太空旅行计划正是通往共产主义的必由之路。我同样也认为,这样关系这着全人类福祉的计划不应当由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来决定。因为这一计划同样是解决人类永久和平的真正道路,现在的那些资产阶级所谓的巴黎和会,充其量只是一群强盗的分赃大会而已。   在听了吴川同志的建议后,我也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那就是,我们应当召开一次全世界无产阶级参加的和平大会,并就太空旅行计划进行公开的探讨。我们应当把全人类的资源都投入到这一解放全人类自由的伟大事业中,而不是如同那些资产阶级那样,把属于全人类的资源仅仅用于自己的享受。吴川同志,你觉得如何?”   列宁的提议有些突然,这不是两人沟通的结论之一,但是吴川知道现在他没法拒绝这个提议,只能说列宁抓住了一个让他难以拒绝的时机。因此吴川只能诚恳的列宁响应道:“是的,中国共和党自然还是支持召开一个真正的和平大会的。”   面对这一幕,台下的掌声顿时如雷鸣般的响起了。这也是各国共产党员所期待的,共产国际的讨论建立虽然让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高涨,但还是难以同现在协约国在巴黎召开的和平会议相提并论的,世界各国人民此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巴黎和会上,并无多少人注意到共产国际在莫斯科的建立。   列宁之前并不是不想和协约国的和平会议对抗,争夺和平的话语权对于国际共产主义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更何况,这场战争本就是各国资产阶级发动的,如果战争最后能够由无产阶级来结束,那么无疑就更进一步证明了无产阶级才是人类的未来。   只是苏俄的实力实在是难以配的上这个伟大的梦想,一个国内内战都尚未平息的国家,在国外也没有支持者的政权,如何能够号召各国就和平问题进行讨论呢?甚至于,协约国都拒绝让莫斯科参加巴黎和会。   但是德国共产党的组阁,使得德国的国家性质出现了变化,再加上东西两线战争危险的解除和中国共和党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让莫斯科终于初步具备了召开国际和平会议的基础。列宁并不需要莫斯科和会压倒巴黎和会,只要能够让各国人民意识到,除了巴黎和会这个分赃大会外,莫斯科还有一个真正追求各国和平的大会就够了。   这场和会加上太空旅行的计划,将会洗刷国外资产阶级对于苏维埃的抹黑言论,至少那种低级的“共产共妻”的谣言,在太空旅行计划的面前将会失去蛊惑各国民众的力量。重新塑造苏维埃的形象,对于俄共布正在着手建立的苏维埃联盟来说,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对于吴川来说,太空旅行计划让中国进入中亚获得了合法性,也让中苏德合作有了一个真正的利益共同点。之前所构建的中苏德经贸圈子,其实并不十分牢靠。只要协约国向德国放低身段,很难说德国不重新倒向协约国一方,毕竟中苏和德国的政治基础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吴川对于德共是否能够长期执政保持着怀疑。   但是太空旅行计划的启动,中苏德都会从中受益,作为三个国家中工业化程度最高德国受益是最大的,只要德国的资本家没有发疯,在火箭上天之前就不会中断这个计划。因为这一计划将会把德国的工业和科技推动到一个新的阶段,从而进一步摆脱协约国对德国资源和能源的控制。   而对于中苏来说,太空旅行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确保了中苏达成战略互信。假如共产主义只是电气化加苏维埃,那么中苏就失去了联合的物质基础,因为两国完全可以独立完成共产主义。但是太空旅行计划则给了中苏和其他无产阶级国家共同走共产主义道路的理由。   作为有着后世记忆的吴川,他一直都想不通冷战为什么社会主义联盟会输,在这个时代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认为社会主义联盟会输,就是因为联盟各国之间缺乏互信。虽然苏联口口声声以社会主义大国自称,但是在苏联选择和资本主义和解后,联盟就失去了团结的核心,反之资本主义联盟则以捍卫自由的旗帜紧紧的抓住了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   所以,想要确保社会主义联盟不至于和资本主义联盟的竞赛中落败,一个由各社会主义国家共同参与的太空计划,至少比苏联一家说了算的经互会要好的多。至于这个全新的共产国际能够走多远,这就要看历史的进程了。   当吴川在莫斯科逗留不去的时候,协约国这边通过向德国各阶层的施压,终于让德国方面取消了德共代表德国参加巴黎和会的资格。   罗莎·卢森堡虽然还掌握着政府,但是在停战协议签订后,德国的资产阶级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他们认为德共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该让德国恢复正常化了。卢森堡和李卜克内西面对国内期待早日和平的民众,不得不做出了让步,同意任命金融家马克斯·沃伯格作为和平代表团主席参加巴黎和会。   马克斯·沃伯格是德国私人银行沃伯格公司的掌门人,他弟弟弗里茨则是汉堡金属交易所主席,这个犹太金融家族在银行业的资产不及摩根、罗斯柴尔德等庞大,但其家族以汉堡为基地,在德国金融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4月1日,马克斯·沃伯格带着德国代表团抵达了凡尔赛宫。   下车伊始,沃伯格就对着来采访的各国记者强调,“德国人民因物资匮乏而遭受的苦难至少也同样严重”,言外之意他将延续李卜克内西在停战协议时的立场,并不支持德国向协约国做出过多的赔偿,还试图让德国同协约国的贸易关系恢复到战前。   沃伯格的发言被记者刊登在报纸上后,顿时被与会的协约国代表嘲讽“还没有认清现实”。显然协约国并不打算放过德国的资产阶级。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这是在羞辱我们。”马克斯·沃伯格的助手向他抱怨道。沃伯格并不认为自己的助手过于夸大其辞了,因为在凡尔赛宫他们受到的是不公平的无礼对待。   沃伯格和他的团队不仅在这里受到了严密的监视,甚至于他们在饭后的散步范围也被限制在一块长16米,宽4米的狭窄空间内。可以说,协约国给予德国人的待遇,就像是在对待一群囚犯。这大大的出乎了德国资产阶级的预估,他们原本以为协约国至少不会坐视德国倒向俄共布,所以会宽容的对待德国。   而在协约国的一方,此时也处于一种自相矛盾的争论中,英法意三国一边试图要求让德国尽可能的赔偿他们的战争损失,一边却又试图同美国就战争贷款问题进行协商。   主导巴黎和会的实际上就是四个人,一个是法国的克列孟梭,这位法国的狮子在和会召开后,借助东道主的优势地位,开始扳回了法国在协约国中的发言权。   在和会最重要的四人会议中,克列孟梭总是穿着一件考究的厚重黑色绒面呢方尾外套,手上总是戴着一双灰色的皮手套,脚上则穿着一双上等黑色皮靴,一种法国乡下绅士的风格。   四人会议的例会总是在总统府内的一间大房间内召开,克列孟梭的位置在壁炉对过半圆形空间正中的那把铺着锦缎的方椅上,意大利总理奥兰多在他的左侧,再往左靠着壁炉的那把椅子是威尔逊总统的,和威尔逊总统的座位相对,在壁炉另一侧的位置是劳合乔治首相的。   在这间房间的楼下还有一间较小的房间,是给四人会议做私人会议用的,在那里不会出现第五人。而在楼上的这间房间内,则并不拒绝其他人参与特定的讨论,但都是四位大人物的助手。   在大多数时候,克列孟梭并不直接做陈述,而是让他的部长或属下向其他三位去申诉,他只在最后做出寥寥数语的判断,或是毫不留情的推翻部长们的陈述,或是坚定的向其他三人表示自己的决心。不管是威尔逊总统,还是劳合乔治首相,都隐隐对于这位法国老人存有畏惧,在其言辞下不得不做出让步。   至于劳合乔治首相,每每在发言完毕后,都要走到对面威尔逊总统身边进行私下的交流,试图赢得对方的支持。两人的交谈最终会迎来美国总统顾问和英国专家的交流,最终法国人也会凑过来倾听他们到底在讲什么。   威尔逊总统和劳合乔治首相都是在三月份抵达巴黎的,在德国代表团抵达巴黎之前,克列孟梭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去同两人进行沟通。   他对英国首相施加以威胁,“假如法国在和会上得不到英国的支持,那么今后也休想让法国支持英国在欧洲的外交政策。”   他对威尔逊总统则进行了委婉的劝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一个国际联盟这样的机构,那么它首先要能够平衡各国利益的均衡。此外,既然已经打算建立一个国际联盟,那么民族自决原则的存在就有些愚不可及了。”   英国人不能对法国加以放手,至少现在还不能放手,而美国人需要法国支持国际联盟,这是威尔逊总统宣布参战时向美国人的许诺。因此最终英美都不得不允诺法国人,应当对德国加以一定的惩罚,至少不能让德国毫发无损的退出战争。   而且英美此时也发现,德国残存的力量未免过于强大了。在战争爆发前,德国的人口就比法国多了70%,德国还是世界上第一流的制造业和商业国家,而法国的人口在战前已经停滞不前,在工业和商业上远远落后于德国。当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双方之间的差距并没有缩小反而进一步扩大了。   虽然法国最终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就双方在战争中损失的人口和财富来看,不管是谁来看,真正失败的似乎都是法国。   克列孟梭也直言不讳的向其他三国表示,假如不削弱德国的力量,那么法国的战胜国地位是不牢固的,欧洲的内战将来会经常性的爆发,至少会再次到来。如果和约建立在“十四点和平原则”上,那么德国将会以极短的时间恢复元气,那么德国就会以优势的人口和更加优质的资源和技术威胁法国,故法国需要某种维持欧洲和平的保障。   克列孟梭认为,想要让欧洲保持长久的和平,那么就应当把1870年以来德国的进步一笔勾销,以削减其领土的办法减少德国的人口,并摧毁德国的经济体系,或是让法国控制德国的经济命脉。   克列孟梭试图让欧洲回到过去的方式来解决法国的外部威胁,完全没有考虑欧洲文明的前进。他要求把洛林和阿尔萨斯交还给法国,把莱茵兰地区、整个萨尔河流域煤矿的绝对所有权和专属开采权无偿割让给法国,不准许奥地利并入德国,扩大波兰的疆域,并利用波兰把东普鲁士和德国其他地区割裂开去。   意大利总理奥兰多坚定的支持了克列孟梭,因为意大利的疆域也需要获得调整,他们要求从奥地利身上拿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而英国则需要让罗马尼亚、塞尔维亚、黑山成为独立国家,把土耳其分解为一个个独立的民族国家,并把达达尼尔海峡变为国际共管的自由航道。   威尔逊总统面对其他三人隐隐达成的一致面前陷入了孤立,他对于法国人贪婪的胃口感到了不可理解,毕竟法国人所要求的萨尔河流域有着65万居民,但是法国人还不到100人,在过去的1000年里,这一地区始终是属于德国的,德国和法国对这一地区并不存在争议。   而法国人为了削减德国的煤炭供应,还要把上西里西亚交给波兰,这里出产了德国23%的硬煤,但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属于过波兰。除此之外,德国每年还有拿出2500万吨煤炭交给法国、意大利、卢森堡、比利时,德国将会从战前的煤炭出口国变为一个无法自给煤炭的国家。   在威尔逊总统此次出国之前,实际上已经对协约国对战后世界的瓜分企图有所警惕,如果不是为了实现他对于国民的承诺,即在战争结束后会成立一个让世界永久和平的国际组织,这也是他宣布美国参战的合法性,那么威尔逊都不希望和其他三人洽谈下去了。   对于美国人越来越抵触的情绪,英国人进行了协调,从本质上来说,英国也不打算让德国过分被削弱,同时也不希望意大利人获得太多的奥地利领土,特别是让意大利人进入到巴尔干半岛。当然,英国此时也担心过分削弱德国会使得德国共产党获得更多的支持。   因此英国人提出了一个改进方案,即在不扩大波兰疆域的情况下,要求德国彻底的从立陶宛和波兰撤军,让立陶宛和波兰真正的获得独立。同意法国对于洛林和阿尔萨斯的声索,但是驳回了法国对萨尔河流域的声索权,不支持法国对莱茵兰的声索权,但认为可以将该地区进行国际共管,一定年限后再归还德国。同意把奥地利永远排除在德国之外。   面对这个改进后的英国方案,威尔逊总统在身边人的劝说下终于选择了基本认同,因为此次他除了寻求欧洲和平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对协约国各方贷款的还款问题。欧洲盟国总共欠了美国政府超过70亿美元的债务,还欠了美国银行大约35亿美元。   此外威尔逊总统的固执也给其在国内带来了麻烦,因为他选择的代表团里没有一个共和党人,这遭到了以塔夫脱为首的共和党的不满。   这也就意味着,他在巴黎每一点的错漏,都会被国内的共和党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并加以批评。而在和会的会议上,威尔逊总统始终把美国视为了一个仲裁者的角色,他认为,“美国是和会上唯一的利益无关方。”   因此总统在和会上所实施的外交策略又同自己的国务卿蓝辛存在着分歧,这位国务卿认为美国所主张的门罗主义并不适合于欧洲。   威尔逊一开始以为,他可以在财政上向各国政府施压,从而迫使他们跟着美国的指挥棒走。但是抵达了巴黎之后,他发现这笔庞大的债务反而成为了欧洲盟国用来牵制美国的绳索,假如美国不支持英法,英法就向美国表示自己将无法偿还这笔债务。   总统的法务顾问戴维·亨特·米勒在回国后就对着本国记者说道:“欧洲在财政上破产了,那里的政府在道德上破产了。”   美国人很快就发现,他们甚至都不能对英法加以反制,因为如果他们对战争债务问题表现的过于激烈,那么欧洲各国政府都将倒台,除了英国之外,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场席卷欧洲的革命。相比起这些国家赖账的风险,美国更加难以接受一个红色的欧洲。   于是在经过了从三月到整个四月的争吵后,协约国终于为同盟国制定出了一个分割领土和巨额赔偿的和平协议。德国将要向协约国各方支付88亿英镑的赔款,这是在协约国各方进行了极大的让步下做出的友善决定。毕竟现在的德国政府并没有完全垮台,德共还是有着极高的支持率的,法国人并不愿意德国人和自己鱼死网破。   因此在4月30日的会议上,英法美三国还拒绝了意大利总理奥兰多的最后请求,这位意大利总理声称:“意大利若得不到阜姆,自己回国就无法交待,甚至国内会发生革命。因此三国如果不在和约上加上这一条,他就要退出和会。”   只是,英国、法国和美国都对意大利人贪得无厌的胃口感到厌倦了,他们交谈之后还是拒绝了奥兰多总理的请求,拒绝把阜姆交给意大利。奥兰多气急败坏的退场了,随后便返回了国内并宣布辞职,不过他还是把外交大臣桑尼诺留在了巴黎,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彻底退出和会。   在五月份,协约国方面决定把拟定的条约交给德国人,并尽快让德国人签署它。因为协约国方面也正在不断的复员军队,比如美军欧洲总司令潘兴就对总统顾问豪斯说:“这个月将送走31.2万名士兵,上个月是30万人。照着这个速度下去,到8月15日,我们全部的士兵就都在美国了。”   协约国必须要在军队解散之前让德国人接受他们拟定的条款,否则他们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变故。88亿英镑的赔偿,对于德国人来说,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数字,马克斯·沃伯格等德国银行家在前来巴黎之前已经讨论过,德国接受的赔偿数值应当不超过50亿英镑。88亿和50亿之间存在着可以讨论的空间,只是德国人愿意支付50亿英镑赔款的前提是,协约国不得分割德国的领土,并允许奥地利自愿的加入德国。   但是很显然,协约国方面并不打算和德国人讨价还价,也不允许奥地利并入德国,这就让德国代表团极为愤怒了。面对协约国苛刻的条件,在经过了两天的讨论后,德国代表团一致决定拒绝签字,准备离开巴黎。   马克斯·沃伯格给家人的信中写道:“他们一边宣告世界新纪元的到来,高唱博爱与公正,一边却干起来国际盗贼的勾当,为未来埋下了新的冲突和矛盾。亲眼看到这一切发生让人感到恐惧。”   于此同时,已经抵达巴黎的中国代表团内部也出现了一些分歧。因为吴川的迟迟没有抵达,使得中国代表团在巴黎和会上并没有得到什么出声的机会,毕竟英法美意都把日本排除在了四人会议之外,所谓的六大国主持的最高理事会,最终不过是把四人会议的决定在六国主持的最高理事会上重新确认一遍而已。   日本人虽然对此抱有不满,但是日本代表也无可奈何,毕竟日本还挑战不了四人会议。中国代表则陷入了混乱,原本以为能够在巴黎和会上能够发出声音,但是现在来看美国人居然抛弃了中国,转而和欧洲人走到了一起,没有美国人的支持,中国还不如日本在和会上有作为,因为中国没有海军,而日本好歹还有一只海军在地中海。   于此同时,美国、英国、法国对于吴川迟迟不到感到了不满,认为中国代表团这是在蔑视最高理事会。因此三国要求,要么尽快让吴川赶来巴黎,要么就更换中国代表团的主代表,否则就要让中国代表团降为一般代表团,取消中国在最高理事会中的席位。   顾维钧和陈友仁因此向王葆真提出,应当尽快发电报让吴川赶来巴黎,或者先暂时推选一名主代表取代吴川,等到吴川抵达时再把主代表职位还给他。   王葆真义正词严的拒绝了两人,并不客气的向两人提道:“吴主席的代表团主代表一职是经过政协会议推选和得到总统府确认的,不是我们几人能够推选的。如果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向国内发电报,但是我不会同意任何私下推选的行为。假如国内要求撤销吴主席的主代表一职,那么共和党将会推出和会。”   顾维钧不满的问道:“那么如果因为吴川主席的迟到,导致我们失去了最高理事会的席位,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火药味,王正廷不由劝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给吴主席先发个电报,让他来定夺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站在捷尔任斯基的办公室,望着下方的卢比扬卡广场,吴川觉得这里其实也不怎么吓人么,就是广场上的风景很是一般。   卢比扬卡广场位于莫斯科的卢宾斯基广场和斯列坚斯基大门之间,这里的地名是下诺夫哥罗德人对自己在莫斯科居住地区的自称。   去年苏维埃人民委员会从彼得格勒迁移到莫斯科,“契卡”也就是全俄肃反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就搬来了卢比扬卡的2号楼。   这个地方位于红场东北,距离约900米,因此站在窗口的吴川能够看到远处九个洋葱头状的教堂顶,那里就是圣瓦西里大教堂了。只不过这座著名的教堂在战前就已经破旧不堪而被视为危房封闭了,人民委员会搬来莫斯科后倒是对教堂进行了修缮,但也仅仅修复了大圆顶和西塔大门而已。   自从全俄肃反委员会搬来了这里,莫斯科人也用卢比扬卡来指代“契卡”,在当前的莫斯科,这群穿着黑色皮衣的契卡成员,已经成为了反革命分子的噩梦。   吴川饮下了手中的咖啡糖冲泡的热饮,这是革命委员会出产的一种廉价饮料,劣质咖啡粉加糖,除了增加一点热量之外,没有其他可取之处,不过在莫斯科却已经成为了党内干部才能分配到的特供物资。当然捷尔任斯基从来不喝这个,他只喝清水,只是他知道吴川从来不喊生水,才特意让人泡了这个。   从窗口走回到了捷尔任斯基的办公桌前,吴川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然后坐在了捷尔任斯基的对面说道:“下次我让人送一些咖啡和茶过来,用这样的咖啡糖招待来卢比扬卡的客人,恐怕会让人抱怨的。”   捷尔任斯基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想,除了您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抱怨我们这边的饮品,他们能够保持冷静就不错了。”   吴川笑了笑说道:“这是因为心态不一样的缘故么?不过契卡总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您现在拥有着全俄罗斯最强力的部门,如果不能供给他们最优质的物资,我更担心权力会被欲望所左右。”   捷尔任斯基沉默了数秒后说道:“也许您说的不错,但我希望契卡的成员更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我们的工作如果缺乏自制力,那会对革命事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强力部门出了问题,必然会造成政府方面出现问题,甚至让整个党受到重创。鉴于中苏及各国社会主义者的联合,一旦苏维埃人民委员会出现问题,那么社会主义联盟就会出现问题。   所以我希望您,短期内不要离开这一部门,其他的工作有的是人可以做,但是契卡的领导人,我认为除了您之外,其他人都不适合,因为我不认为有谁能够抵抗住某些党内人士的压力。事实上我希望在俄国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您能够削弱契卡的力量,以防止它成为党内斗争的工具。”   捷尔任斯基和吴川长期共事过,他很清楚吴川提醒的目的,因此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的意思是,在列宁同志之后,俄共布内部的一些同志也许会用契卡来对付自己的同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契卡拥有现在的权力,我相信某些人就会忍不住使用它。我想您也应该了解,面对契卡这样的强力部门,个人是无法做出抵抗的。我并不是在指责契卡滥用了权力,但是我知道契卡确实有人把组织的力量用在了自己的私事上。”   捷尔任斯基立刻皱起了眉头问道:“是谁?”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意义,捷尔任斯基同志。他们犯的错误是缺乏约束他们的制度,而不是他们对于共产主义信仰的不坚定。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约束契卡的制度,而不是抓捕几个滥用权力的成员。”   捷尔任斯基注视了吴川许久,但是他能看到的依旧是那张毫不动容的笑脸,他只能微微颔首的说道:“我不会拒绝党交给我的新任务,但是我会尽量保留现在的工作。至于契卡的权力问题,我会同列宁同志交换意见,再进行调整的。”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由于此事关系到社会主义联盟的未来,所以我不得不越过了我的权力向您提出建议。当然,今天的事情在我离开这间办公室后,我就会忘记它,希望您也一样。”   捷尔任斯基看起来有些不舒服了,他对着吴川说道:“您是觉得布尔什维克不能接受一位同志真诚的建议吗?我并不认为列宁同志会因此对您抱有成见。”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列宁同志并不会如此,但我担忧以后有人会借此攻击您,这对您调整契卡没什么好处。这就有违我提出这一建议的本意了。”   捷尔任斯基思考了片刻后终于松口说道:“好吧,如果这样对共产主义事业更有利的话,那么就这么办。”   吴川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轻松了些,接着向他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今天的正事吧。我希望我国的政治保卫局和内务人民委员会在共产国际的框架下进行合作,除了情报上的交流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资本主义国家展开意识形态上的斗争。”   捷尔任斯基有些不解的问道:“意识形态?这难道不是应当由宣传部门来负责的吗?”   吴川认真的说道:“如果只是宣传共产主义,那么宣传部门是能够胜任的。但是意识形态的斗争,光靠宣传部门就不够了,我们不仅仅要宣传自己,同时还有揭穿敌人的假面具,或是分裂敌人的共识。   另外,我们还需要把太空旅行计划和人类未来联系起来,并把只有布尔什维克才能完成这一伟大计划的意识灌输到全世界的民众脑子里,甚至于从小孩开始向他们灌输这样一种意识,只要谈起太空旅行就和布尔什维克联系起来。   我们要把资本主义塑造为一个阻碍人类奔向太空的形象,哪怕日后资本主义也向太空事业投入了,也要让民众以为这不过是资本主义的阴谋。我们需要从童话、小说、广播剧、甚至是电影方面下手,把共产主义和太空旅行的概念传递给本国和外国的民众……”   捷尔任斯基顿时生起了莫大的兴趣,对于这种能够打击资本主义的作战方式,他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如果只是这些工作,我看不出宣传部门有什么不能做的。”   吴川看着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派人去西方国家,以资本主义的方式去宣传,甚至于某些宣传可以直接攻击布尔什维克投入太空事业是一种愚蠢的农民式想法。有时候,从反面证明资本主义确实在阻扰太空事业,也是一种斗争的方式。”   捷尔任斯基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有些诧异的说道:“你是说,我们自己攻击自己的太空旅行计划?要是被资本主义发现了怎么办?”   吴川微笑着说道:“十月革命之后从俄国逃出去这么多反布尔什维主义者,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来攻击共产主义联盟和联盟所推动的太空事业。我想您应当知道,资产阶级是愚蠢的,为了他们的阶级仇恨,他们会主动的把太空事业和共产主义联系在一起,并祈祷它不成功。   甚至于,我们都不需要自己花钱,只要他们骂苏维埃骂的越狠,自然就能得到西方资本家的支持。甚至于我们还可以主动的放出一批对布尔什维主义充满仇恨,却又对科学一无所知的人,他们将会成为我们派往西方情报人员最好的掩护。一旦西方对于太空事业的诋毁成为了社会主流,那么我们至少就不用担心他们会短时间内和我们展开太空竞赛了。”   捷尔任斯基最后还是被吴川说服了,并在谈话结束后把他送下了楼,这对于2号楼内的契卡成员来说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捷尔任斯基还没有在这幢楼内送谁下楼过,因为列宁并不会来这里,而其他人民委员过来也不值得捷尔任斯基这么劳师动众。   吴川从卢比扬卡的2号楼返回到自己的住所,一幢极为华丽的某公爵的住所,因为这次吴川的随行人员有些多,共和党在莫斯科的办事处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人民委员会特意腾出了这幢宅邸。   他回到住所还没有来得及擦把脸,机要秘书就向他汇报,巴黎来了一封电报,催促他尽快前往巴黎。听完了电报内的内容,吴川不慌不忙的洗了把脸,这才开口说道:“看来英法美意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把日本和我国排除在了最高决策会议外。   回电给王葆真:如果英法美意不需要中国的意见也能制定和平条约,那么我什么时候抵达巴黎也就无足轻重了,最高理事会的席位也就失去了意义。所谓最高理事会的席位将会在和会后转为国际联盟的常任理事国,这种没有决定权的席位,对于我国来说不是鸡肋吗?   让他们安静的在巴黎等待着,如果英法美意要解除中国最高理事会的席位,那么就直接宣布退出和会吧。作为本次和会代表团的主代表,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   再加一句,中国是为了和平才来的巴黎,不是为了国际联盟的常任理事国头衔来的巴黎。四人会议对中国的通牒,我方认为是对真心希望世界和平的中国人民的羞辱,要求四人会议收回此项通牒,否则我将会正式宣告中国退出巴黎和会。”   机要秘书记下了吴川的指示,又对着吴川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记录,这才离开房间。这个时候张云荣拿了一叠报纸进来,向着吴川报告道:“来自巴黎和柏林的最新消息,似乎双方在和会上出现了剧烈的冲突。”   吴川拿过报纸匆匆的翻看了起来,英文和德文的报纸上刊登了协约国对德国递交的初步要求,虽然他对于记忆中的凡尔赛和约具体内容不大了解,但也知道现在这份和约的条件确实要合理的多,毕竟协约国没敢在东方要求德国割让大片土地,只是要求德国把波兰和立陶宛等地交出来,让它们成为独立的国家。   而在赔款问题上,88亿英镑的数值虽然很吓人,但对于战前国民收入已经超过24亿英镑的德意志德国来说,并不是一个负担不起的数字。可这对于德国人来说,依然是一个不能接受的屈辱数字,因为现在德国的内外处境要比另一个位面好的多。   现在的德国在东线和俄国取得了和解,国内的社会秩序没有彻底失控,公海舰队又换来了不少粮食,德共让军队分批退伍并开始恢复民用生产,使得德国经济开始复苏。再加上,德共在停战协议上注明德国不会向协约国赔偿,使得德国民众只想要和平,然后付出一点点赔偿,接着就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恢复战前的水准。   这种过高的心理期待,使得德国的资产阶级和右翼势力也不敢在和会上签署这样一份,让国民看起来是投降条约的和约。德国国民到现在为止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向协约国投降,而是认为德国是接受了美国的建议和协约国进行的和平谈判。   马克斯·沃伯格等德国资产阶级的代表,对于和约最大的承受能力是,是在不割地的情况下最多赔偿50亿英镑,并不能计算利息的分期赔偿,而且还要协约国同意德国和奥地利合并。也就是说,德国资产阶级准备拿50亿英镑购买德奥合并的准许,和保留普法战争的成果。   德国资产阶级都已经计算好了,这份和约签署之后,就让德共内阁背锅下台。从而接收德共对于皇帝权力的限制和同苏俄、中国签署的贸易协定等成果。但是他们没有预料到,西方的资产阶级兄弟居然在德国和欧洲革命的威胁下,也不忘向他们身上捅刀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让德国资产阶级流干最后一滴血。   当德国代表团从巴黎把协议内容传回柏林之后,就连一直鼓吹国民应当忍耐的右翼报纸,现在也转而变成了激烈批判巴黎和会的号角。有报纸甚至这样写道:“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只是想要夺走资本家的产业,但是协约国的资产阶级却想要绞死德国人。”   也在这个时候,莫斯科共产国际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和邀请各国无产阶级的代表前往莫斯科商议共同促进世界和平的报道,开始向欧洲蔓延开去。   在这份报道之前,欧洲各国右翼报纸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报道,充满了各种血腥和违背人性的恐怖故事,每一份报纸都声称自己的报道完全是真实的。特别是英国政府说,自己发布的关于十月革命后的俄国报告都源自目击者的消息,这些报告声称:布尔什维克党人将妇女公有化,并建立了“共妻委员部”;把教堂改造成妓院;招来中国杀手来对付政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作为英国在巴黎和会时期的内阁,陆军大臣丘吉尔是最为痛恨布尔什维克的一位内阁成员,他对于布尔什维克的偏见,甚至连一些英国人都有些不以为然了。   丘吉尔认为:在俄国隐藏着一个纪律严明、权力高度集中的政党,它要在遥远的未来创建一个完美世界,在这个目标的激励下,不惜动用一切手段。他告诉自己的同僚和公众:“和许多远大政治梦想不同,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本质是,只能靠暴力来宣传和维持。布尔什维克党人做好了准备,要摧毁一切阻止他们实现这个梦想的东西,不管是俄国的社会制度还是俄国人自己。”   在伦敦他对一位会见者说:“在历史的所有暴政中,布尔什维克的暴政是最坏的、最具破坏力的、最为可耻的。”   首相劳合·乔治对此认为丘吉尔的动机不纯,他告诉记者:“公爵的血统让他反感俄国全面消灭大公的做法。”   丘吉尔身边的许多同事和英国大部分公众,都将丘吉尔视为怪胎和不可信的人。加里波第战役的灾难并没有从丘吉尔身上洗去,英国公众依然把他视为一个刽子手,并认为他对于布尔什维克的言论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比如在1918年11月,丘吉尔在一次选举发言中说道:“在大片大片的土地上,文明正被灭绝。布尔什维克党人就像狂暴的狒狒大军一样,在城市的废墟和受害者的尸堆上欢呼雀跃。”   当时在场的内阁成员一片哗然,贝尔福冷淡地对丘吉尔说道:“我钦佩你讲述事实的夸张手法。”   事实上,在德国尚未投降之前,协约国内部对于俄国革命的看法正在有所改观。一方面协约国方面没有想到德国人在美国宣布参战后居然还有余力发起在西线的进攻,这让英国人开始焦虑德国如果拒绝投降的话,从莱茵河到柏林的进军道路上不知还要流多少血,这将让美国在战后拥有对欧洲更多指手画脚的权力。   因此在俄德和解后,协约国内部的自由派开始倾向于布尔什维克党人发动十月革命并不是一场叛乱,虽然他们推翻了一个民选的临时政府,但至少布尔什维克留下了沙皇一家的性命,这说明布尔什维克党人还是有理智的。   另外,鉴于现在的法国和美国都是革命后的产物,因此自由派也把十月革命看成为了一场比资产阶级革命更为激进一些的革命。至少威尔逊总统一开始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理解是:限制大企业、大政府的权力,给个人提供更大的自由。   威尔逊的私人医生格雷森就对外透露,总统赞同布尔什维克党章中的很多内容,“当然,他说他们的谋杀、充公以及对法律的彻底漠视,都应该严厉谴责。然而,他们的学说有一些是完全被资本家逼出来的,资本家忽视各地工人的权利。他还警告所有同事说,如果布尔什维克党人能理智下来,制定一套法律政策,那么他们很快就会遍布欧洲,推翻现有的政府。”   劳合·乔治在和会上也曾经附和过威尔逊总统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的看法,“寡廉鲜耻、专横无道的旧秩序得到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俄国革命表现出来的残暴,完全归咎于压迫与剥削。”   寇松向贝尔福抱怨过,“首相自己就带有一点儿布尔什维克的味儿。有人觉得,他会把托洛茨基当作国际舞台上唯一的知己。”   另一方面,协约国中的许多人相信,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党人最终会安定下来,变成资产阶级。西方的事情不会发展到俄国那种地步。如果布尔什维克的理念渗透西方社会,那是因为人民本身忍无可忍了。   威尔逊和劳合·乔治都认为,拿掉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目标,就夺走了它需要的氧气。没有土地的农民,没有工作的工人,没有希望的寻常男女,都盼望着那个预言家允诺的国度的降临。   威尔逊对于协约国其他政治家们说道:“即便是在自己的国家,劳资之间也存在危险的隔阂。种子需要土壤,布尔什维克的种子找到了已经为它们准备好的土壤。所以要打败布尔什维克主义,方法就是建立一种新秩序。”   劳合·乔治对此也表现出了相当乐观的看法,他对一名向自己提问的记者回应道,“你难道不认为布尔什维克主义会自生自灭吗?欧洲非常强大,完全可以抵御它。”   威尔逊总统基于支持自己的进步主义者的立场和反对大资本家、大银行家对于政府的操控,劳合·乔治首相则是为了安抚国内的激进工人运动和选举,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站在了对苏俄缓和关系的立场上,但是他们也认为“俄国人应当遵守规矩,才能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员”。   劳合·乔治于年初抵达伦敦和克列孟梭会面时就试图劝说他,“我们不能当那个国家不存在。俄国人民在这场战争中吃尽了苦头,他们的军队赤手空拳地战斗,俄国政府无情地背叛了他们。经受了这种苦难,俄国人民反对协约国也不奇怪。   但是俄国是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横跨欧亚两大洲,人口接近两亿。我们可以不喜欢布尔什维克党人,但西方可以拒绝承认他们吗?要是说只有我们可以从一个伟大民族中挑选代表,那就等于违背了我们为之奋斗的所有准则。   法国大革命之后,英国政府就犯过同样的错误,支持了法国的流亡贵族。结果使欧洲陷入了一场持续25年左右的战争。难道我们还能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吗?”   但是法国总理克列孟梭并不能接受劳合·乔治的观点,他把俄国布尔什维克视为了德国人颠覆沙皇政府的工具,在俄国和德国和解后,他进一步加深了这一印象。因此他认为布尔什维克主导的十月革命不是革命,而是在德国操纵下的一次叛逆。   除此之外,法国很多中产阶级先前购买了大量的俄国国债,但是十月革命之后人民委员会宣布废除了这些国债,这就让法国人对俄国布尔什维克产生了普遍的不满。   因此克列孟梭不能违背国内的民意,他警告英国外交大臣贝尔福,“如果布尔什维克党人向巴黎派出代表,极端激进分子就有可能被鼓动起来,中产阶级则会慌乱不安。街上会发生暴动,那样的话他的政府就不得不用武力平息事态。因此英国和美国打算邀请布尔什维克参加和会的话,那么他就宣布辞职。”   在2月之前,劳合·乔治面前的俄国问题有三个选择:第一,摧毁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第二,把它和外界隔绝开来;第三,邀请俄国人来和会,布尔什维克党人也要算在内。   不过,第一个选择随着高尔察克军政府的垮台和苏德合作已经近乎于失败。第二个选择在高尔察克军政府垮台后,协约国也无法封锁住西伯利亚铁路,从而大大的削弱了对于俄国的封锁效果。   因此劳合·乔治个人是倾向于第三个选择的,把俄国国内的各个派别邀请到巴黎来,让他们达成停战协议,从而给那些非布尔什维克势力一个喘息的机会。为了说服四人会议中的其他三国,他这样形容道:“罗马人就是这么干的。把野蛮人找来,告诉他们要守规矩。”   在俄国问题上,威尔逊支持劳合·乔治,但法国外长毕盛和意大利外交大臣桑尼诺有异议。四人会议争执不下中,毕盛建议至少要听听法国和丹麦大使的意见,因为他们刚从俄国回来。这两个人到是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带来了一个恐怖而丧失人性的苏维埃俄国的传闻。   虽然劳合·乔治并不相信这两人夸大的言词,但是围绕巴黎和会的那些保守派们,使得他不得不小心行事。伦敦议会中的托利党人和法国投资者一样,都对布尔什维克党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这使得劳合·乔治更加难以选择缓和的方案,当然,日本和中国代表的意见是被排除在首相的视野之外的。   只是这样一来,对于俄国问题迟迟不能决定,导致了越来越多的保守派对于缓和主义的不满,他们要求最高理事会明确对俄国问题的决定。   丘吉尔在议会上攻击首相对俄国问题的优柔寡断,他在议会中疾呼道:“他们同苏俄开战了吗?显然没有,但他们一看到苏俄分子就会开枪。他们以入侵者的身份站在俄国领土上,武装了苏维埃政府的敌人,封锁了它的港口,凿沉了它的战舰。他们真心希望它能倒台,也安排了计策。但是提到战争—他们觉得太可怕了!提到干涉—又觉得太丢人了!”   法国的福煦元帅成为了丘吉尔对俄国问题言论的支持者,英法的许多报纸都在呼吁明确对于俄国问题的政策,“要么派出更多的军队去消灭布尔什维克,要么把我们的军队撤回来。”   威尔逊在见识到了英法强大的保守势力后,也不得不修正了自己的看法,他对一名英国外交官说道:“我坚信应该让他们自救,即便他们要在无政府主义中沉沦一阵子。我有这么一个比方—很多无望的家伙会自相残杀。你不能和这种人做生意,所以把他们都关在一个房间里,把门锁起来,告诉他们等自己把事情都解决好了,就可以打开门做生意了。”   当然在法国以外的法国军队并不支持本国那些保守派的看法,驻扎在近东地区的法国将军路易·弗朗彻·德斯佩雷就写信给国内说道:“我没有多少士兵进驻这个国家。等到冬天,一想到战友都在休息,自己却在冰天雪地的俄国,我的人是不会高兴的。”   这位法国将军的警告被法国政府忽视了,在1918年的秋天,法国政府把一支由法国人、希腊人、波兰人组成的混编部队开到了黑海港口城市敖德萨。这支远征军立刻发现,自己要和各种各样的敌人作战——从布尔什维克党人到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再到无政府主义者。   远征军的士气很快就崩溃了,在1918年的漫长冬季中,法国部队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欲望,当地的布尔什维克党人发现,只要派出会讲法语的人去法国军队劝降,就很容易收服远征军的士兵。   远征军中的法国军官在向上级的报告中写道:“在凡尔登和马恩河战场上保住脑袋的法国士兵,没一个想在俄国战场上丢掉它。”   到了1919年4月,法国政府终于发现了远征军所面临的危险处境,于是他们匆忙下令撤军,将敖德萨和当地居民留给了布尔什维克。当地的居民们赶到岸边,徒劳地恳求法军带上他们一起走,但他们被抛下了。规模稍小的一支法国远征军从克里米亚港口塞瓦斯托波撤离,秩序略微好一些,带上了4万名俄国人,其中就有沙皇的母亲。两周后,法国的黑海舰队就发生了叛乱。   协约国方面很快就发现,他们现在对于苏维埃俄国能做的已经不多了。甚至于把布尔什维克主义关在俄国境内,这一方案也行不通了。正如丘吉尔之前的预言,“当心布尔什维克的俄国与民族主义的德国及中国结为同盟。到最后,我们可能会碰上一个掠夺成性的联盟,从莱茵兰一直延伸到新加坡,威胁到大英帝国在印度和其他地方的重要利益,威胁到世界的未来。”   “从十月革命爆发到巴黎和会召开期间,丘吉尔先生曾经发表了无数预言,不过今天他所发表的最令人恐惧的一个噩梦业已降临。莫斯科向全世界发出了邀请,邀请希望和平的人士去莫斯科参加一个真正的和平大会,讨论有关于人类未来的太空旅行计划。德国、中国、波兰、立陶宛、捷克斯洛伐克等国都已宣布要参加此次和平大会,世界再一次被分割为了两个阵营,新的大战距离我们还有多远?”英国的一份报纸如此向本国国民报道。   德国、法国、美国,每一个国家的报纸都开始刊登了来自莫斯科的太空旅行和和平大会消息,这冲破了西方保守派势力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新闻的封锁。这种突破来自于德国右翼对于协约国苛刻和约的不满,来自于各国自由派和左派对于保守派势力的反击。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太空旅行的猎奇性比共产共妻的猎奇性更能吸引大众的目光。特别是法国人翻出了本国最伟大的科幻作者儒勒·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来讨论人类飞出地球的可能性。对于已经厌倦于战争的各国人民来说,利用太空中的资源来平息各国之间为殖民地而发起的战争,显然是极受欢迎的。   这使得英国人所捏造的共产共妻谣言,无形中被社会舆论对太空旅行计划的探讨极大的削弱了。德国的共产主义者认为,没收资本家如果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那么就不是暴政。   法国的共产主义者则驳斥英国报纸的共妻委员会,“英国是一个缺乏想象力的民族,即便是为了污蔑布尔什维主义,他们贫乏的想象力也只能从本国的历史中去找一面镜子。我们当然记得:在维多利亚时代,伦敦有五分之一的女性是娼妓,所谓的哈里斯名单,就是那些浪荡子去伦敦寻花问柳的指路明灯……”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法国共产主义者对于英国黑历史的揭露引发了英国报纸的反击,比如某英国报纸报道:“某加拿大代表给自己的妻子写信说:巴黎的音乐厅让他惊呆了,因为那里的妓女太美了。他还说,法国人和加拿大人观念不同。在一场谐剧中,女主角的屁股上一片布都没有,就挂着几条链子。再往上或往下的部位,除了鞋和一些布条,还是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的舞跳得兴味索然。   这位加拿大代表的妻子收到了丈夫的来信后就坐不住了,她给丈夫回信说要来巴黎看看这些妓女究竟怎么大胆。这位代表花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了自己的妻子呆在加拿大,因为现在的巴黎生活简直糟糕极了,不要说没有糖和黄油,最糟糕的还是洗澡间里没有热水……”   法国人揭穿了英国人的过去,而英国人则揭穿了现在的法国就是一片废墟,没有了英国的支持,法国就要倒下了。英国人和法国人为了民族自尊心的争吵,极大的削弱了这两个国家保守派对于俄国革命的舆论攻击。   当然,也并不是说,那些保守派们就不攻击莫斯科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了。有人就特意为了太空旅行计划的可行性去采访过几名欧洲著名的科学家,其中就有爱因斯坦。   对于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爱因斯坦的回答是:“从现有的科技来看,让人飞上太空旅行就是科幻小说的噱头,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行性。当然,俄国人提出的利用火箭的推动力把载人密封舱推出大气层外,然后利用地球引力绕地球公转,这在理论上是行的通的。最后,如果能够利用太空中的无限资源和能源的话,我们确实不必再为了这些东西发动战争了……”   这位保守派的记者略过了爱因斯坦回答的后半部分,他在报纸上用加黑加大的抬头注明了,“爱因斯坦博士认为,太空旅行计划就是一本科幻小说。”   当然,当天采访爱因斯坦的并不只有这位保守派的记者,德国共产党的记者也参加了这次访问,他给出的标题是,“爱因斯坦博士认为,太空旅行计划行的通。”   于此同时,美国左翼记者林肯·斯蒂芬斯从俄国发回了自己的报道,他不仅赞颂了俄国革命给俄国带来的生气,还对莫斯科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和世界和平大会赞叹不已,他在报道中总结道:“我看到了未来,而且它行得通。”   从四月到五月,正是自由派、保守派和左翼社会主义者不断争论的时期,保守派试图用布尔什维主义吓唬自由派和有产者,指望他们都变成反布尔什维主义的一份子。   但是保守派的恐吓性言论首先在物质层面就遭到了失败,劳合乔治对于那些保守派议员们坦白的说道:“我们承担不起这种负担。张伯伦说在和平时期我们无法两头兼顾,即便在如今这种税率能压死人的情况下。十月革命以来,为了解决俄国问题我们至少花了1亿英镑,法国人大概花了我们一半的支出。   但是结果呢?我们往俄国运去的援助都被白白的浪费了,那些俄国的官员们贪污了我们发给俄国士兵的军服,他们的妻女则穿上了本该发给护士的裙子。邓尼金的卡车和坦克冻在地里,酒吧黑市却在出售防冻剂。   英国纳税人不准备继续往俄国扔钱,尤其是在他们的盟友不出钱的时候。”   最后劳合乔治向那些顽固派议员强调道:“法国人能出多少?我确信他们承担不了,我们也不行。美国人愿意掏钱吗?不管批准什么方案,先让他们说定能掏多少。”   事实上到了5月份的时候,连法国人都对干涉俄国革命失去了信心,只有意大利的外交大臣桑尼诺在坚持,因为意大利到处都是布尔什维克,所以意大利外交大臣认为应当从源头熄灭欧洲革命的火种。   只是在桑尼诺力劝协约国将所有反布尔什维克的俄罗斯人联合起来,向他们支援足够的士兵,至少也要给够武器,从而打败布尔什维克党人的时候。劳合·乔治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你们每个国家能提供多少士兵?”   现场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没有一个人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威尔逊总统建议,最好还是和俄国人谈一谈,于是大家都同意和俄国人进行谈判。   威尔逊总统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打下了邀请函,他在文件中这样写道:“协约国想要帮助俄国人民,这种愿望是真诚且无私的。”面对这一幕,法国总理克列孟梭阴沉着脸离开了会场。   面对围上来询问的各位记者,他只是大喊了一声:“完了!”然后便推开记者离开了,留在他身后的记者们面面相窥,不知到底什么完了,是和会完了,还是法国完了。   威尔逊总统的邀请函被送到了俄国各主要政治势力的代表那里,这些势力的代表都在巴黎,至于给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请柬则用无线电发了过去。协约国在邀请函上注明,谈判的地点选在被称作“王子群岛”的普林基波,该地位于地中海和黑海之间的马尔马拉海上,过去是君士坦丁堡居民野餐常去的地方。   在这一天晚上,威尔逊总统邀请了王葆真等中国代表和自己共进晚餐,事实上是威尔逊总统和王葆真共坐一桌,其他人则同总统的顾问豪斯上校坐一桌。   威尔逊总统邀请王葆真当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就中国宣布参加莫斯科和平大会提出了质问。面对总统的指责,王葆真不慌不忙的放下了刀叉,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心平气和的回道:“对于总统阁下的问题,吴川主席刚好有一份电报发给我。   首先,主席想要提醒总统阁下,是美国政府背弃了中美之前达成的共识,而不是我们背叛了美国朋友。如果总统阁下还记得,中国为什么要支持美国的原因的话。”   威尔逊虽然对中国的举动有所不满,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中国并不是夏威夷和菲律宾,美国总统的权力还不能操纵中国的政治,因此他还是保有理智的。王葆真的回答虽然有些出乎于他的预料,但也没有完全跳出他的猜测。   因此他只是略一思考就回道:“不,我并没有放弃之前达成的中美共识,我依然在努力实现全球贸易的自由化和国际争端的法律化。但是,想要实现这些东西,我们首先要建立起一个国际组织来约束各国的行动和处理国际贸易争端。中国将会在这一国际组织成立之后成为常任理事国之一,正是我国极力支持的结果,但是吴的做法却正在摧毁我国的努力。”   王葆真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对着威尔逊回复道:“不,总统阁下,吴川主席认为巴黎和会业已成为了英法的分赃大会,而之后成立的国际组织也将会成为英法控制全球的殖民统治工具,不管是我国和美国是否成为这一国际组织的常任理事国,都不会改变这一国际组织成为维护英法殖民体系的工具这一事实。”   威尔逊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皱着眉头看着王葆真说道:“我需要一个更加明确一点的理由,光是这样的言辞是不能说服我的。我国所主导的国际组织,怎么会成为英法的工具?还是说你们打算背叛我们了吗?”   王葆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尽量平和的回道:“总统阁下,假如您还记得的话,我抵达巴黎的第一天前来拜访您,当时是豪斯上校接待的我。我向他强调过:我国决不能同意英法对于战后世界的任何瓜分方案,特别是对于中东、西亚地区的势力划分。”   在王葆真的注视下,向来固执的威尔逊总统也变的沉默了起来,他明白王葆真说的这番话的意思。中国人不满的是“赛克斯-皮科协定”,这份协定签订于1916年5月16日,地点在伦敦。为了让俄国接受协定,英法还同意俄国吞并安那托利亚的东北部。   协定的内容是:黎巴嫩和叙利亚西部沿海地区(包括西利西亚),由法国直接占有;伊拉克中部和南部以及巴勒斯坦的海法和阿克两港,由英国直接占有;巴勒斯坦由国际共管;   在叙利亚东部和摩苏尔(合称“甲区“)以及伊拉克北部和外约旦(合称“乙区“)建立一个独立的阿拉伯国家或独立的阿拉伯邦联国家;“甲区“和“乙区“分别划为法国和英国的势力范围。   俄国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府公布了这个协定,揭露了英、法两国的阴谋。这一度让英国和法国遭到了阿拉伯人的敌视,但这并没有改变英法瓜分中东的决定,毕竟早在1915年秋季,伦敦白厅走廊里的人们已经将奥斯曼帝国简单地称为“大战利品”了。   而美国人反对参与协约国的战斗,原因之一是公众反对帝国主义的殖民扩张政策。因此威尔逊总统在参战前,曾经督促所有参战国放弃帝国扩张的野心。而英国和法国政府的回应是:“他们不是为了私利而战。他们的首要目的是协助当地人民建立独立国家,以及确保他们的基本权力……是把人民从残暴的土耳其独裁统治中解救出来了。”   正是英法虚伪的回应,使得威尔逊最终说服了美国人参与到了协约国一方作战,以使得世界尽早的和平下来。虽然他也怀疑英法政府对自己撒了谎,因此在参战前郑重的声明:“所有人民都享有自决权,他们可以凭这种权利自由的决定政体……这与他们本身的实力强弱没有关系。”   但是在威尔逊宣布参战之后,英国外交大臣通过豪斯上校把“赛克斯-皮科协定”传达给了美国政府,在这木已成舟的时刻,威尔逊只好默认的接受了协定。   威尔逊思考良久,方才对着王葆真说道:“我们无法左右英国的决定,从苏伊士运河到印度的任何通道,都在英国人的注视之下,谁想动这个,谁就会成为英国的敌人,我们并不想成为英国的敌人。   至于法国,从16世纪以来他们就享有奥斯曼帝国叙利亚境内天主教徒的保护者的特殊地位。更何况法国为了战争的胜利战死了140万法国军人,让67万妇女成为了寡妇,还有300万法国人留下了战争的创伤,整个法国北部毁于一旦。我没办法拒绝法国索要的战争回报。   当然我并不是支持他们瓜分奥斯曼帝国的领土,至少我说服了他们采用委任统治的方式,这样今后当地的公众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他们一样可以重新选择是否继续让英法统治自己。但是现在,我们至少要有个国际组织去约束他们。我认为这对于当地公众来说至少是一条出路。”   但是王葆真摇着头告诉他:“我们反对英法在战后以任何方式分割世界,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权力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英法对于我国领土的分割是合法的了。我们决不能赞同这一点。如果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宁可选择和苏俄、德国、波斯、奥斯曼、奥地利、匈牙利、保加利亚、波兰、立陶宛、捷克斯洛伐克站在一起。”   威尔逊终于感觉到了不妙,他下意识的问道:“你确定,这些国家都会站在协约国的对立面去?”   王葆真点了点头,毫不迟疑的说道:“在和会召开之前,世人都对和会充满了期待,但是从和会对待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和德意志帝国的苛刻方式来看,我国认为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在和会中获得了。假如协约国试图奴役一个将近5亿人口的古老文明,那么我们又怎么可能会继续在这里自取其辱呢?”   威尔逊终于感到有些烦躁了,他很想指责对方过于自大了,现在的中国完全不够资格对于世界的格局指手画脚。但是他并不愿意指责对方,就像英国必须迁就法国那样,美国现在也不能把中国推出去。   失去了中国,美国在太平洋这边就失去了保障。要知道在大西洋的这边,美国东海岸完全处在了英国的海上封锁圈内,南美的阿根廷和巴西、智利虽然有着美国资本,但英国在当地的势力更强大,因此美国在美洲地区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帮手,倒是敌视美国的国家不在少数。   在太平洋这边,美国虽然没有什么敌人,但是美国在西海岸也没有什么工业基础,这使得太平洋西部的日本完全可以直接威胁到美国的西海岸。这也是美国对于共和党的投靠大为欣喜的根源,再加上共和党领导下的北中国完全不弱于日本,这就更是一个惊喜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美国压根没想过完全站在英法这边,英法在和会上不断的私下交易,就连他身边的国务卿和顾问都感到了不满。瞧瞧英法分给美国委任统治的地方,亚美尼亚及安纳托利亚近黑海地区,这是摆明了让美国去和苏俄在第一线对抗。   更为可气的是,从北非到黎凡特,再到波斯湾,英法没有给美国留下一块可以提供补给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美国和苏俄发生了冲突,那么就得从本土输送物资到黑海,而经过的地中海或印度洋、波斯湾都是英法的势力范围。   想一想英国人当初是怎么对付日俄战争中远征的俄国舰队的,美国人也不会再上一次当。更何况,位于黑海边上的这两块地方对于美国来说就是鸡肋,这上面没有美国所需要的资源,也没有什么战略要点。至于黑海海峡,哪怕是给了美国管理又怎么样呢?海峡两头的地中海和黑海都没有美国的利益,等于让美国成为了看门人。   也就是威尔逊想着国际联盟,还在继续撑下去,他身边的属下和随员都已经萌发了退出和会的念头。这场会议对于美国来说,也就拿了点英法享用美食之后留下的面包屑,连残羹冷炙都算不上。甚至于,英法还对债务问题顾左右而言它,完全没有了两年前劝说美国参战时的那种热切。   左思右想之后,威尔逊终于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吴到底什么时候抵达巴黎,我希望能够和他先谈一谈。至于退出和会一事,等他和我谈完之后再做决定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在威尔逊和王葆真一桌约七八步外的另一张桌子上,总统顾问豪斯上校一边关注着总统和王葆真的交谈,一边则漫不经心的应付着和自己坐在一起的另外三位中国代表。   其实,他主要是在应付顾维钧,这位前驻美国公使正试图向他解释,共和党的决定并不能代表中华民国政府的决定,中华民国政府绝不能这么毫无理由的退出和会。至于另外两位中国代表王正廷和陈友仁则一直保持着安静,但他们并没有阻止顾维钧的解释。   对于豪斯上校来说,这个场面其实他并没有感到不适应,毕竟作为总统的顾问,他和国务卿之间的争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他看来,中国政府内部的斗争其实和美国政府内部的权力斗争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也恰好说明了对方确实是一个民主政府,不给自己人拖后腿的,还能叫民主政府吗?   老实说,豪斯上校很乐意见到中国政府内部有一批反共和党的分子,要是中国政府内部铁板一块,他们又怎么能够对中国内部政治施加以影响力呢?但是,美国政府不需要一群愚蠢的反对派。他们要的是中国内部的反对派能够帮助美国政府牵制共和党的手脚,而不是让美国政府直接和共和党对立起来。   前者可以放大美国政府对于中国内政的影响力,而后者只会消耗共和党对于美国政府的好感,这显然是不符合美国在华利益的。毕竟现在的美国需要一个能够牵制日本的中国,而不是一个在美日之间中立的中国,除了共和党之外的其他中国内部势力是完不成这点的,他们对于任何列强都只会卑躬屈膝,然后等待着别人去拯救他们,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对于顾维钧滔滔不绝的解释,豪斯上校也是听听就算了,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直到他看到总统的神情开始缓和了下来,这才把精力放到了自己这一桌,他对着顾维钧客气的说道:“顾先生,您今晚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异议,但是我希望您了解以下几点。   首先,您希望在最高理事会上就中国境内的各国势力范围、驻扎兵警、设立邮局、领事裁判权、租借地、租界、关税等问题进行一个讨论,我认为这是相当不现实的。   本次和会要解决的是同盟国的问题,而不是贵国的问题。我认为贵国需要把目光放的更为开阔一些,而不是只关注本国的事务。总统阁下虽然支持贵国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但是支持并不代表我们会成为贵国利益的代言人,贵国的利益应当由贵国政府去保卫,而不是指望美国政府去保卫。”   顾维钧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尴尬之意,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向着豪斯上校说道:“可是我国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的也不少了,我们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协约国这边的,协约国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盟友当成殖民地看待呢?   此外,我国一直都是支持美国在国际事务中发出更多声音的,威尔逊总统阁下要求在战后组建的国际组织,我国也是始终抱着支持立场的。既然美国要领导这个战后建立的国际组织,怎么能够不给支持美国的中国以公道呢?这样下去,谁还愿意继续跟在美国后面呢?”   豪斯上校足足注视了顾维钧将近一分钟,他觉得这个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真是一个蠢货,他到底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了些什么鬼东西,完全不及那个据说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的共和党主席吴川,他怎么会以为老大有庇护小弟的义务,哪怕是纽约下东区的黑帮都知道,小弟都是用来为老大牺牲的消耗品。   思考了良久之后,他对着顾维钧坦白的说道:“是的,美国希望这个世界多一些公义少一些罪恶,但是美国不是上帝,我们拯救不了每一个弱者。美国政府首先要为选民负责,然后才能考虑世界其他地区公众的权利。   是的,贵国从这场战争爆发到现在一直都站在了美国政府这边,所以我们才会支持你们从德国人手中拿回了青岛,支持你们从日本人手中拿走北朝鲜,支持你们从荷兰人手中拿走安不纳群岛和婆罗洲岛的一部分……相对于中国政府对于美国的支持,我们给予贵国的回报难道还不够多吗?   但是,贵国不能指望我们为了你们去同英国和法国等协约国全体对抗,这显然是不符合美国人民的利益的,也远远超过了贵国现在对于美国的付出。   所以顾先生,我希望您明白一点,美国并没有亏欠贵国或世界其他民族、其他国家什么,我们只是本着我们的良心和价值观希望这个世界点变得更好一些。不管贵国支持或不支持我国,我国也会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行事,这并不是一场交易。”   在豪斯上校的指责下,顾维钧有些狼狈不堪,他正试图解释自己说的并不是豪斯上校所想时,一旁的陈友仁终于出声为他解围道:“我想顾代表并不是上校先生您所说的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希望能够让中美两国建立起更加密切的关系。”   豪斯上校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餐巾丢在了桌上,神情冷淡的回道:“总统阁下当然乐于见到美中两国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但是,如果共和党从贵国政府退出的话,贵国政府还能继续合法的代表中国吗?在当前的国际局势下,一个分裂的中国对于美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三位不觉得吗?”   这下陈友仁也无法开口了,这正是他和王正廷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北京和共和党发生敌对,被消灭的那个只会是北京政府,而不会是共和党。因为现在的共和党根基实在是太深厚了,即便不提共和党在对外作战中获取的荣誉,光是共和党在东北、山东的经营成果,已经足够让国内各地军阀放弃抵抗了。   顾维钧长期在外对于国内的变化没什么感受,所以敢轻易的向美国人表示北京政府可以踢开共和党自己做主,但是他们两人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只不过他们也想知道美国到底在北京和共和党之间的真实态度是什么,才会纵容顾维钧在这里和豪斯上校进行讨论。   当豪斯上校这边沉默下来的时候,王葆真和威尔逊总统的交流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他最后向总统建议道:“事实上吴主席有个更好的建议,总统先生您为什么不派出一位非正式代表前往莫斯科呢?或者委任一位不那么显眼的人物去莫斯科。   整个欧洲现在已经分裂成了两半,如果英法不修改他们继续瓜分世界的想法,那么欧洲的分裂只会越来越明显。在这种时刻,一个秉持自由主义的美国,将会是弥合欧洲分裂的最适当的调和者。而这也有助于你所想要在战后建立的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联盟。   我想总统先生应当理解这样一个真理,牛顿爵士曾经说过:相互作用的两个质点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条直线上。这是平衡力的作用的关键。没有莫斯科和巴黎的对立,就不可能需要一个国际联盟去约束他们。”   这顿晚饭是威尔逊在巴黎吃的最难受的一餐,不过他在仔细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还是在第二天一早向豪斯上校问道:“如果我们派遣一名低级别的官员前往莫斯科观察和平大会,是否合适?”   豪斯上校只是沉思了数秒就坚定的回道:“只要不是正式的代表,那就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认为我们可以找一名可靠的记者前往莫斯科,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很乐意以自己的名义找这样一个人去莫斯科。”   威尔逊站在窗前看着巴黎的景致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上校先生,就按您的方式去办理吧,我希望他是一个足够客观的人。”   豪斯上校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应该如此……”   在纽约小洛克菲勒的办公室内,小洛克菲勒瞪大了眼睛看着库珀律师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让我去支持,声称要绞死我们这些资本家的俄国布尔什维克?”   虽然对于洛克菲勒家族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尊敬,但是库珀律师现在在心理上已经完全站到了吴川这一边,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吴川在美国商业上的代言人,这令他赚到了过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数字,更让库珀家族开始进入了美国的上流社会。   他诚恳的向着小洛克菲勒说道:“可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等地区都有着战前已经探明了的大油田,这也许就意味着整个中东地区都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虽然我们在加州发现了一系列大油田,但是这场战争让我国不少油田都枯竭了,如果我们不能在海外获得新油田的开发权,那么在战后石油经济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们反倒要成为一群看客了。英国和法国将会垄断世界的石油,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小洛克菲勒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了,老实说他其实并不反对社会主义,但是他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确实充满了反感,因为从俄国逃亡到国外的白俄带来了大量的关于布尔什维克的恐怖传说,这让本就劳资关系紧张的美国资本家尤其担心俄国的红色瘟疫会传染给美国的工人阶级。   小洛克菲勒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来回走动了数次,终于停下抓着自己的椅子看着库珀律师说道:“就算那里有石油,可我们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去支持俄国布尔什维克啊,这完全不合理。”   库珀马上纠正了小洛克菲勒的说法,他恭敬而强调的说道:“先生,我说的不是那里有石油,而是那里有很多很多石油。而且美国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每个美国人都借给了欧洲人一笔钱,但是他们现在不仅想要赖账,还试图把美国继续关在美洲大陆上。   中东和西亚地区应当是自由的,英国和法国不能就这样打着解放阿拉伯民族的旗帜,又把这块地方装入自己的口袋。真的计较起来,我国不是比英法更有资格在黎凡特、在波斯湾占有一块领地吗?”   小洛克菲勒沉默了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有石油和有许多许多石油确实是不一样的,标准石油公司不可能放弃对任何一个有着许多许多石油地区的控制权。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对着库珀律师问道:“总统先生确实过于理想主义了些,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可不仅仅是为了世界和平,他怎么能够把利益都给了英国和法国,甚至连意大利人都比我们拿的多,这简直不合常理。该死的华尔街银行家们,为了拿回自己的贷款,完全不顾及美国工业界的利益。那么好吧,吴是怎么想的?”   库珀律师清了清嗓子说道:“吴先生的意思是,标准石油和中石油以诺贝尔公司的股票向莫斯科进行交涉,然后支付给莫斯科一笔资金,这笔资金将会用于培训中东、波斯和奥斯曼地区的反英法组织,当中东和波斯乱成一团的时候,标准石油公司再推动美国国会对中东和波斯战局进行调停,并借机获得在中东的石油勘探权。”   小洛克菲勒想了许久,方才再次问道:“吴对这个计划有多少把握?那些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真的能够赶跑英国人和法国人吗?我可不想花上一大笔钱,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库珀律师于是马上说道:“中石油愿意拿委内瑞拉的油井作为抵押,不过标准石油公司要签订一份担保书,未来标准石油公司在中东组建的石油公司,至少要给中石油25%的股权。”   小洛克菲勒思考了一下,便知道这个方案已经把标准石油公司的风险降到最低了,因此他略一沉吟就说道:“如果是委内瑞拉的油井,那么不高于2500万美元的金额,我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标准石油公司只和中石油发生关系,我们不和布尔什维克打交道。”   库珀律师沉默了数秒,便耸了耸肩说道:“好吧,那就是2500万美元了。不过吴先生还希望您向国会发起劝说,至少要让协约国先解除对于欧洲一些地区的海上封锁,否则我们的物资根本输送不到俄罗斯去。那样,我们在巴库的油田开发工作也无从开展。”   办公室内再次沉默了下来,就在库珀律师怀疑小洛克菲勒先生是不是又打算反悔的时候,却见对方握起拳头轻轻敲击了椅背几下,这才有些不太情愿的说道:“我会和一些议员进行沟通的,不过也请转告吴,让他小心那些布尔什维克,他们可不是什么遵守承诺的绅士。虽然法国人很糟糕,但是我对英国人的印象并不坏,如果他们愿意放弃对于中东的占领,那么我就会中止和那些布尔什维克合作。”   库珀律师只能点了点头应承着对方,不过他心里并不认同小洛克菲勒的看法,到了现在巴黎和会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英法就是想要让世界回到战前,而美国在和会上几乎一无所得。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5月14日,罗森堡内阁正式接到了来自莫斯科和平会议的邀请,此时政府内部的社民党和资产阶级代表依然期待着巴黎那边能够醒悟过来放德国一码,因此拖延了德国参与莫斯科和会的确定时间。   不过在之后的几天内,中国共和党、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亚、立陶宛、奥斯曼青年党、青年阿富汗都宣布愿意参加莫斯科和会。且在5月17日,刚成立不久的共产国际突然出声对英国入侵阿富汗的行动进行了谴责。   阿富汗的哈比布拉汗,出生于1872年,于1901年10月3日继承王位,上台后采取了和英国缓和关系的政策,承认了《甘达马克条约》,使阿富汗成为了英国的保护国。欧洲战争爆发后,哈比布拉汗并没有接受改革派的建议,直接加入到同盟国的一方,而是谨慎的采取了中立政策。   但是哈比布拉汗在采取中立的外交政策同时,还是给予了国内改革派更多的权力,使得阿富汗继续向着西方化和独立道路前进着。哈比布拉汗对于改革派的支持遭到了国内保守派的不满,而他的中立也让英印政府感到不满。   于是在欧洲停战没过多久,英印政府就勾结了阿富汗的保守派,在1919年2月3日暗杀了哈比布拉汗。其兄弟纳什鲁拉·汗随即在贾拉拉巴德自称为埃米尔,其子阿曼努拉借助控制着首都喀布尔的优势,很快就自立为埃米尔,并通过拉拢改革派迅速收拢了军心,从而号召军队推翻了纳什鲁拉政权,并将自己的叔父抓回了喀布尔。   阿曼努拉·汗于2月28日正式登上了阿富汗国王之位,但是他的王位并不稳当,因为英国人已经打算正式的把阿富汗完全的并入到印度中去了。   事实上有一点吴川对大英帝国的评价并不算出格,那就是英国各殖民地政府的分离倾向并不比当地民族的独立情绪低多少。英印政府对于阿富汗的野心在1839年就开始了,上个世纪两次入侵阿富汗的失败并没有让英印政府死心,反而让他们生出了必须要把阿富汗纳入印度,以洗刷两次入侵失败的耻辱的坚定信念。   英印政府对于阿富汗的执念,一方面是为了证明英国军队不是殖民地被统治民族能够挑战的武力,以防止印度民族爆发挑战英国殖民统治的野心;一方面则是认为在俄国倒下后,现在是英国向欧亚大陆心脏进军的好时机,阿富汗已经成为了英国向中亚进军的最后一块绊脚石,因此吞并阿富汗就成为了英国理所当然的选择。   如果不是纳什鲁拉政权垮台的速度太快,那么英印政府的军队早就跨过开伯尔山口了。但是即便纳什鲁拉政权垮台了,英印政府也不打算放弃进攻阿富汗的计划。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拥有着绝对的优势,随着欧洲停战,从中东撤回的印度军队就让英印政府拥有了宽裕的兵力,而且他们还有着先进的武器,比如阿富汗人绝对没有的飞机。   但是阿富汗的正规军一共也就5万人,包括21个骑兵团和75个步兵营,280多门火炮和几挺破旧的加德纳机枪,可谓是寒酸至极。因此英印军队的英国军官认为,这一次他们将会一雪前耻,让阿富汗人跪下舔干净自己的军靴。   英印政府觉得自己的赢面是如此之大,因此便拒绝了伦敦的指导,一意孤行的于5月4日发起了向喀布尔的进攻。英国人的这种行动,在欧战爆发之前是极为寻常的,没有人会觉得英国轻率的发起了一场战争,毕竟文明人对野蛮人的征服,怎么能够叫做战争?   但是苏维埃俄国的建立,使得这个世界的观念有了一些改变,特别是在这个位面中,苏维埃俄国几乎提前了2年结束了国内大部分地区的内乱,并同德国就东欧地区达成了妥协,这使得苏维埃俄国的内外环境都处在了一个极为有利的地位,也就意味着苏俄不仅可以用较小的代价结束国内战争,还有余力对周边国家发出一些声音了。   而青年阿富汗党一开始就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是难以抵挡英国的入侵的,因此在阿曼努拉·汗继位后,就派出了其岳父兼老师马赫茂德·贝格·塔吉尔访问了莫斯科,向苏维埃俄国进行了求援。   作为青年阿富汗的创建人,塔吉尔是阿富汗人中少有的拥有全球视野和受过现代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他很清楚阿富汗王国并不能依赖自己的力量战胜英国,但是他又不愿意向俄国靠拢,他认为俄国人过于贪婪且俄国的政治制度远不能和英国的民主政治相比。   因此他访问莫斯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利用俄国人的力量迫使英国坐下和阿富汗王国进行谈判,从而赢得阿富汗的“主权完整、行动自由和完全独立”。   但是其抵达莫斯科之后,又突然发现如果阿富汗远离俄国去靠拢英国的话,阿富汗王国也会处于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因为一个新的俄国及大陆联盟正在莫斯科形成。原本已经从中亚退出的中国人,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了中亚,并和俄国人结成了同盟,阿富汗继续向英国靠拢的话,恐怕就要遭到两个大陆强权的进攻了,那可比英国人还要危险。   于是在抵达莫斯科后不久,塔吉尔不得不去拜访了共和党在莫斯科的代表吴川。面对塔吉尔的来访,吴川是乐于见到的。面对塔吉尔请求中国对于阿富汗的援助,吴川只是思考了数秒就回道:“我们愿意帮助阿富汗人去争取民族及国家的独立,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塔吉尔很是诧异吴川的爽快,要知道他请求对方对付的可是世界的头号列强,刚刚打赢了同盟国的英国人,甚至也许还要加上法国人。他不明白吴川为何会如此镇定,但他还是很快收敛起了表情回道:“如果中国能够帮助我们赶跑英国人,那么别说一个要求,哪怕是十个要求,我们也愿意接受。”   吴川淡然一笑,便平静的说道:“我只要求阿富汗王国发表一个声明:只要英国军队还有一兵一卒留在阿富汗王国境内,那么阿富汗人民决不和英国政府展开任何形式的和谈。若是有人敢在英国军队退出阿富汗王国领土之前提出和谈,即为阿富汗人民之公敌,阿富汗人民将不必再接受其人之号令。”   塔吉尔听完了吴川的要求后久久不能出声,他完全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吴川这才看着他嘲讽的问道:“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您都不能满足,这让我很难相信贵党想要改革阿富汗的决心啊。”   塔吉尔不得不开口回道:“我们并不是没有改革阿富汗的决心,但是您的要求却是要求我们去死。我想您应该了解英国人所拥有的人力和资源不是一个小小的阿富汗能够抵抗的。”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塔吉尔先生,在阿富汗人民的身后有着5亿中国人民和2亿俄国人民及东欧人民的支持。相比之下,英国本土不过才4000余万人口,还并不都是支持英帝国主义的,更不必提3亿多印度人民和数千万的阿拉伯人民都期待着能够赶走英国人,完成本民族的独立。所以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句难听一些的,我们想要帮助的是阿富汗人民而不是想要维护自己在阿富汗统治的封建地主阶级。如果你们连和英国殖民者奋战到底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支援你们?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在中途出卖我们,去同英国人握手言和?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等英国人消灭了阿富汗王国,然后再帮助阿富汗人民赶走英国侵略者也来的及,完全没有必要急着现在加入这场战争中去。”   塔吉尔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让自己换了一个坐姿,这才以更为认真的姿态向吴川说道:“是的,有着中国人民和俄国人民的支持,阿富汗并不会败给英国人,但是我们需要时间去整合国内的力量,现在的阿曼努拉·汗只能掌握喀布尔附近的一小片地方,其他地区都被各个部族领袖和其他王子控制着,如果我们现在和英国全面开战的话,短期内我们一定会失败的。”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我会和俄国同志商议,在费尔干纳地区或塔什干为阿曼努拉·汗建立一个流亡基地,英国人不可能长久在阿富汗呆下去。美国人赢得对英国的独立战争用了八年,我相信阿富汗想要赢得完全的独立不会超过八年。   所以,真要到了最危急的时刻,阿曼努拉·汗在我们这边待上几年,也就能够光荣的以胜利者的姿势返回到喀布尔了。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阿富汗境内的那些部族领袖或其他王子就已经失去了挑战阿曼努拉·汗地位的资格。而这对于你们青年阿富汗党人也是有好处的,在英国侵略者扫荡了一遍国内之后,你们在一片空白的基础上重建阿富汗的时候,就不必去考虑保守派的阻扰了。”   这可真是一个比俄国人更为残酷的中国人,塔吉尔心中如此想到。但是他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吴川所提出的建议对于阿富汗的现代化改革成功是相当有好处的,只是他在情感上接受不了。   “为什么?您不是一直呼吁和平的吗?为什么要让我们和英国人进行如此决绝的对抗,这会死很多很多人的。我们只是想要独立和自由,并不想和任何一个国家进行对抗。”塔吉尔不得不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吴川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摇头说道:“塔吉尔先生,没有一个国家或民族是不想要独立和自由的,但是自由之花需要人民及入侵者的鲜血去浇灌。假如阿富汗人民都不愿意为自己的自由流血,那么中国人民和俄国人民又有什么理由为阿富汗人民的自由流血?   我们并不反对阿富汗和英国之间的和平,但是我们反对阿富汗一部分统治者用阿富汗人民的鲜血去交换自己的自由。自由之玫瑰就在阿富汗人民的面前,不过您不能指望别人为你去掉玫瑰上的刺。在英帝国主义者的傲慢和阿富汗人民的尊严之前,您只能选择一样。”   塔吉尔第一次和吴川的谈话以无果而告终,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俄国人的态度和中国人差不多,也许俄国人并不寻求阿富汗人和英国死磕下去,但是俄国人却想要把势力深入到阿富汗王国中,这让塔吉尔反而更加倾向于中国人了,至少过去阿富汗王国同中国交往的历史中,中国并没有产生过吞并阿富汗的企图。   随着英国军队跨过开伯尔山口,并动用了飞机轰炸了阿富汗境内支持阿曼努拉·汗的帕坦部落,塔吉尔不得不接受了吴川的建议,并和中俄签订了三国友好协议。   5月17日共产国际发声谴责了英国入侵阿富汗的行动,一开始英国人并没有感受到什么,认为这是英国政府和殖民地之间的问题,外人无权对英国的行动加以评判。   但是德共很快抓住这点不放,罗森堡以德共的名义发表了宣言,她认为英法始终没有摆脱战前帝国主义的那一套,因此所谓的巴黎和会不过是帝国主义瓜分世界的新阴谋,德共决不能让战争中无产阶级流淌的鲜血变为协约国资本家的红利。因此德共宣布退出巴黎和会,并派人参加莫斯科的和会,以寻求世界真正的和平。   罗森堡又在宣言中警告德国的资产阶级不要出卖德国,不要试图勾结协约国的资产阶级压迫德国的工人阶级,否则德国共产党将会竭尽所能的去发动德国工人阶级,组织红军以对抗英法军队对德国的入侵,德国的工人阶级绝不向吃人肉喝人血的英法资产阶级投降。   德国社会民主党领袖弗雷德里希·艾伯特试图缓和德共和德国倾向协约国的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但是社会民主党另一位领袖,呆在普鲁士邦的奥托·布劳恩却发表声明支持了罗森堡,认为德国决不能向协约国投降,他们需要的是和平。   在普鲁士拥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奥托·布劳恩已经开始看到和苏俄达成和解的好处,来自俄国的订单正让普鲁士邦国从一片萧条中恢复过来,那些从军队中复员的军人也因此找到了工作。此外普鲁士邦国还从立陶宛和波兰获得了大量的农产品和原料,这让普鲁士的物价首先出现了回调。   德共的宣言开始获得了国内人民的普遍支持,就连英法意美的一些自由主义者也批评巴黎和会并没有给世界带来希望,而是把世界代入了下一场战争的短暂休息期。   英国首相劳合乔治试图获得法国、美国、意大利对于进攻阿富汗的支持,并在5月29日的最高理事会上指责了中国代表附和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宣告,是对大英帝国的一种羞辱和挑衅。   面对指责王葆真并没有保持沉默,他起身对着劳合乔治反驳道:“英国派出军队入侵独立的阿富汗王国不是对于世界和平的挑衅,我国维护世界和平的发言反倒是成了对大英帝国的挑衅。既然如此,那么我国决定正式退出这个令人作呕的分赃大会,请大英帝国自己维护世界和平去吧。”   说完之后,王葆真在各国代表目瞪口呆中转身离去,陈友仁等三人也不得不跟在其后离开了最高理事会会议的会场。顾维钧在离开之前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很快被陈友仁拉住警告道:“没有得到北京的授权前,你一个字都不许说,否则我会宣布立即开除你的代表职位。”   顾维钧不得不狼狈的闭上了嘴,跟着陈友仁、王正廷走出了会场,在会场外的走廊上,他们正好看到各国记者围着王葆真采访,这位轻描淡写的当着各国记者的面宣布了中国退出和会的声明,并总结道:“我们以为自己是来见证新世界的开启的,却没有想到有人正当着我们的面关上了新世界的大门,还大言不惭的认为旧世界会永久的存在下去,中国人民决不能接受这样毫无希望的旧世界。”   顾维钧这才不快的向着陈友仁小声说道:“我只是想要给列强留下个希望,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内部都是共和党那样的疯子。”   陈友仁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在这样的时候向列强展现我们内部的分裂,就是在出卖中国。你只是政府派出的一名和会代表,无权代表中国发表任何意见,除非你先宣布辞去代表的职位。”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来自巴黎和会的邀请,人民委员会只是略略讨论了一下,就否决掉了。正如列宁所言:“巴黎和会的邀请并没有承认苏维埃俄国,而是试图让我们承认俄国国内其他反布尔什维克政治力量的合法地位,如果我们贪图小利接受了这份邀请,只会增添国内白卫军和反动分子的气焰而已。   俄国境内的问题只有俄国人民才能决定,帝国主义者无权干涉俄国的内政,巴黎和会召开的目的是为了维持世界的和平,而不是给予帝国主义干涉他国内政的权力。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对巴黎和会给出的邀请欣然而起,而是应当做好自己的事,不要给予帝国主义干预俄国革命的借口。”   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赞成了列宁的看法,在俄国国内形势的进一步好转后,委员们更希望进一步统合国内各地苏维埃及自治共和国的联合,而不是给予这些势力以对抗莫斯科的机会。因此他们更强调尽快的消灭顿河哥萨克反动势力和南俄的白卫军,不给这些反动势力以喘息的机会。   托洛茨基此时也对巴黎和会的邀请毫无兴趣,他正不断的翻找出沙皇时代的外交文件,把沙皇俄国同英法等国达成的秘密外交一一公布出来,从而削弱巴黎和会的合法性。事实上,托洛茨基一度认为欧洲战争已经摧毁了资本主义的存在基础,因此只要能够把各国的工人阶级组织起来,那么世界革命就会立刻爆发,那么帝国主义所主导的巴黎和会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去年十月之前,托洛茨基的世界革命论一度占据了人民委员会的主流,就连列宁也一度认同了这一理论。因此外交人民委员格奥尔基-契切林在外交上采取了和资本主义完全决裂的姿态,他对威尔逊总统的“十四点和平原则”进行了嘲讽。   “……呼吁不干预俄国,让俄国决定自己的命运,那么为什么威尔逊还要向西伯利亚派兵?美国人口口声声说自决,那么为什么不提爱尔兰或菲律宾群岛?他承诺国际联盟可以终结所有战争,这是在开玩笑吗?人人都知道该为战争负责的是资本主义国家。就在现在,美国和共犯英法还想让更多俄国人流血,想从俄国敲诈更多金钱。只有大众组成的联盟才是真正的联盟。”   不过在吴川抵达莫斯科和列宁及俄共布高层进行深入的交流后,人民委员会不得不对世界革命论进行了重新审视。特别是在吴川提出了太空旅行计划后,一部分本就不赞成世界革命论的人民委员找到了和资本主义暂时和平的理论基础,他们支持吴川所提出的在生产和科技的竞争中消灭资本主义的存在基础,而不是通过战争去消灭资本家的肉体来完成消灭资本主义的任务。   虽然国际派大多支持世界革命论,但是俄国的本土派则大多想要先恢复俄国的经济,而不是去同强大的帝国主义去拼命。只不过俄国的本土派大多支持社会革命党的理论,即主张先恢复乡村经济,然后再推动俄国的工业化,这才使得他们在同国际派的斗争中时时居于下风,这一理论既不能获得列宁的认同,也不能得到城市无产阶级的支持。   在吴川提出了太空旅行计划之后,俄共布的本土派总算找到了一个和国际派进行对抗的基础,也让本土派和列宁派有了一个共同发力的基础,这才算是瓦解了托洛茨基世界革命论的群众基础。   而抛弃了世界革命论的国际派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在共产国际的组建和莫斯科和会上找到了一个新的立足基础。即通过对于维持世界和平的道德阵地上对于巴黎和会进行政治进攻,这一策略获得了世界人民的拥护。在经历了四年多的战争之后,哪怕是正义的战争,也没什么人愿意支持了。   比如,人民委员会号召对顿河哥萨克及南俄白卫军发起最后的进攻,从而完成国内的真正和平时,各地的苏维埃还是纷纷表示支持的。但是托洛茨基试图调动红军进入罗马尼亚和奥斯曼帝国时,却遭到了各地苏维埃多数的反对。   幸好东欧的意大利人,罗马尼亚政府在发现自己周边的邻国都宣布支持苏维埃俄国发起的和平大会后,也赶紧向莫斯科发电表示自己也愿意派人前往莫斯科参加和平会议,并表示愿意归还比萨拉比亚地区,算是遮掩掉了红军不愿意离开国境作战的低落士气。   不过罗马尼亚和苏俄之间不仅仅存在在领土争端,罗马尼亚在战争期间还将超过125吨黄金运往俄国进行了保存,但是十月革命之后这笔黄金就落入了人民委员会手中,人民委员会对于罗马尼亚政府提出的归还保管黄金要求一直保持着沉默。   红军对于出国作战的反对,使得托洛茨基的世界革命论在实践中已经无法实施下去了。同样的,协约国部队对于战争的厌恶,也使得协约国干涉军在俄国大批大批的投降,迫使协约国撤离了在俄国的干涉军。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英国入侵阿富汗的举动,第一次遭到了全世界人民的谴责,而之后英法对于中东地区的瓜分,意大利和塞尔维亚、希腊对于同盟国领土的瓜分,都被世界人民视为了英法试图维持帝国主义统治的最好证明了。   这大大的增强了共产国际和莫斯科和会在世界上的声望,也让世界人民开始期待起莫斯科和会能够给世界一个真正的和平了。这样一来,原本主张世界革命论的托洛茨基一派,也不得不收敛起了红白大战的念头,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扩大布尔什维克主义对于世界各国的影响,并推动条件成熟的国家从内部发动布尔什维克革命了。   此时的莫斯科虽然借助和平会议的名义获得了一票战败国的支持,但是这一票战败国中除了匈牙利共和国已经全面转向共产主义外,其他国家其实都是迟疑不决的。   比如捷克斯洛伐克因为获得了美国人的背书,因此知道自己不会作为战败国受到惩罚,但是夹在德、苏、匈、波、奥之间的捷克斯洛伐克政府还是不得不宣布了要参加莫斯科和会。   德国、奥地利、波兰、立陶宛宣布加入莫斯科和会也是三心二意的,德奥的资产阶级想要祈求协约国的宽大,这一期望已经在巴黎和会上破产,因此不得不顺从于国内工人阶级的意思,加入到莫斯科的和会中去。而波兰、立陶宛此时并没有获得完全独立,他们还处于德军的控制之下,不得不接受德军的命令参加莫斯科和会。   至于保加利亚,作为战败国的一员,老国王并不想承担战败国的责任,但保加利亚的位置又这么重要,若是不能获得英法的保护就只能投向德国或苏俄,在苏俄和德国达成和解后,保加利亚就只能向莫斯科投诚了。但是保加利亚的军官团和势力最大的农民党,都是反布尔什维克的。   而新成立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虽然原则是亲协约国的,但是因为塞尔维亚内部并不团结,对外又同意大利、匈牙利、保加利亚都存在着土地纠纷,因此塞尔维亚虽然没有派人参加莫斯科和会,但是却对苏俄表示了友好。   至于奥斯曼帝国和希腊,希腊正试图从奥斯曼帝国身上那走欧洲部分的领土,无暇关心莫斯科和会。而奥斯曼帝国上层精英已经准备躺平任由协约国宰割,但是奥斯曼青年党则退到了安纳托利亚准备卷土重来,并向莫斯科派出了代表。   六月一日,莫斯科人民委员会和芬兰政府签署了彼得格勒和约,双方结束了战争状态,并决定以芬兰大公国的边界作为两国的边界。芬兰政府此时也是别无选择,因为就在这一天英国人从摩尔曼斯克全面撤离了。这个在一战期间建立的北方港口,原本是沙皇政府用来接受协约国的物资补给的,但是十月革命之后这里就被英美军队所接管,并扶持起了以柴科夫斯基为首的“北方临时政府”。   去年底美军从这里撤离,而在俄国国内的内战渐渐平息后,英军也选择了撤退,此后不久北方临时政府就宣布了垮台。芬兰政府在德苏和解后,再次失去了协约国的保护,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和苏俄和平,这样一来俄国的北方、东方和西方都安定了下来,唯一遗留问题就剩下了南方。   而对于欧洲各国来说,俄国正快速的恢复到战前的位置,这也使得俄国在东欧、西亚地区的传统影响力得到了恢复。这样英法就陷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他们之前把俄国排斥在和会外的行动,正使得一个以俄国为中心的东方联盟渐渐成型。   英法都不相信,苏俄所主导的莫斯科和会是真的为了和平,在他们看来,在德、奥、匈牙利和土耳其加入和会之后,这显然是又一个试图对抗协约国的联盟。不过就在英法试图联合美国向莫斯科和柏林施压的时候,威尔逊总统突然召开记者会宣布,他此次前来巴黎的目的是以十四点和平原则为基础建立国联,以维护世界和平,而不是支持某些国家重新分割世界,并打着协约国的名义入侵他国。   虽然威尔逊并没有宣布要退出和会,但是他对于英法不点名的批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公开了美国同英法之间的裂隙。这对于英法所主导的巴黎和会来说,无疑是重重的一击。   当下的局面对于劳合乔治和克列孟梭来说都是相当焦虑的局面,后者是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了,如果说巴黎和会召开的时候,克列孟梭还能虚张声势的和英国就如何瓜分世界交换利益,那么当德国政府宣布退出巴黎和会后,法国人的战胜国荣誉就开始迅速褪色了。   克列孟梭可以在公众面前表现自己的强硬姿态,但是面对德国政府宣布退出和会并表示要组织红军对抗协约国军的入侵后,他却始终不敢下达让法国军队越过莱茵河的命令。劳合乔治这才发觉,法国人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法国在中东和英国争夺巴勒斯坦,完全是出于一种大国的自尊心,而不是建立在法国的真正的实力上的。   所以,克列孟梭之前在和会上强势的表示,莱茵兰和叙利亚都是法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实就是一种虚张声势。而他和威尔逊居然被这个法兰西的老顽固给吓住了,从而给了法国超出其实力的战利品,而这也导致了美国对于英法的不满。   英国虽然还有余力,但是劳合乔治并不认为英国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打倒一个获得了俄国支持的德国,更何况中美的态度太过于奇怪了。在目前的局势下,英法拼尽全力占领德国的后果,也许就是美国、苏俄、中国对英法展开全球围剿的开始。否则就不能解释,苏俄、中国会出声谴责英国对阿富汗战争,而美国居然表示支持谴责的局面出现。   同时,英国和法国国内的无产阶级对于战争的反感也越来越强烈了,劳合乔治很难相信英国人还能再支持英国打上四年的大战,那么英国爆发革命的可能性并不会比法国低多少。劳合乔治愕然发现,英国眼下虽然处于最强大的时期,但是这种力量完全不能使用,否则就是帝国崩溃的开始。这一次威尔逊总统肯定是不肯做冤大头了。他开始思考,应该如何体面的从阿富汗撤军,以平息国际舆论对于英国的声讨了。   于此同时,在和会上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日本代表团,除了阻击朝鲜代表在和会上发言,并提出了一个消除人种差别宣言外,日本代表团几乎在最高理事会就没有发表过什么主张,只是一直在旁冷眼旁观。   名义上,日本代表团的首席代表是西园寺公望,但是真正负责和会谈判的却是次席代表牧野伸显男爵,出声于1861年的牧野伸显是大久保利通次子,也是在大正时代进入日本政治核心的元老派人物。   虽然日本在此次战争中付出不少,但是牧野伸显认为日本还没有资格在和会上同英法美讨论如何瓜分世界。因此他为日本出席和会制定的目标:一是保全日本在战争中获得的东南亚及太平洋群岛的利益;二是阻击中国在和会上获得国际地位的提升;三是希望能够获得欧美强国对于日本的认同,让日本更多的参与国际事务。   牧野伸显制定的第一个目标基本获得了实现,英美法意都不愿意日本的势力超出马六甲海峡,但对于日本在马六甲海峡内的势力扩张却都基于各自的战略目标选择了放任。也只有澳大利亚坚决的反对日本在太平洋和东南亚的扩张,但并不能改变大局。   但是牧野伸显试图获得欧美强国对于日本的认同的目标却遭到了失败,他所提出的消除人种差别议案完全的被各国所无视了。因为日本人想要的是日本人和英法美白人之间的平等,而不是有色人种和白人之间的平等,就连中国代表都不愿意支持日本人,王葆真就对日本人的提案评价过:“高尚的日本代表试图消灭世界上所有的纷争,却对于朝鲜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至于牧野伸显试图阻扰中国代表团的目标,牧野发现,他甚至都搞不明白中国代表团在本次和会上要的是什么,这就谈不上去阻扰对方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在参加巴黎和会的日本代表团中有两名年轻人,拥有着不一般的影响力。一位是地位高贵,和西园寺公望有着师生之谊的近卫文磨,出生育1891年的近卫文磨,是五摄家之一‘近卫家’第30任宗主,根据贵族院令,到了25岁便进身为公爵议员进入贵族院。哪怕是西园寺公望面对这位学生,也要尊称一声阁下。   近卫文磨的父亲近卫笃麿,是东亚保全论的主导者,因此他虽然师从于亲英派政治家西园寺公望,但却对日英同盟颇为厌恶,认为日英同盟不过是英国挂在日本脖子上的绞索。   虽然近卫在读书时期接近过进步学者河上肇和西几多郎,但他却是日本扩张论的支持者。在陆军连续失败于大陆,而海军却在南洋及太平洋诸岛打开局面之后,他就成为了海军所提出的南下论的支持者。   在参加巴黎和会之前,近卫文磨就在报纸上批评过国内的亲英美派,他在报纸上如此说道:“英美和平主义实际上是利用维持现状之便的得过且过主义,与什么正义人道毫无必然关系。我国的理论家们沉醉在他们宣传的美丽辞藻之中,认为和平即是人道。目前我国的国际地位与德、意并无二异。在应打破现状的日本却高唱着英美和平主义,对国际联盟象祈盼福音一样渴盼仰止,实为卑躬屈膝,与正义人道相比实为蛇蝎而已。”   近卫文磨参加和会的目的,更多的就是想要增长一下国际外交方面的见闻,并以英美在和会上的表现来验证自己对于英美和平主义的批判理论。虽然他在国内断然驳斥了亲英美派主义者,但是在和会上他还是相当的守规矩的,近卫文磨知道,英美可不会畏惧他日本公爵的身份。   但是在中国代表团宣布退出和会之后,近卫文磨的忍耐也终于到了顶点,他在日本代表团的内部会议中向西园寺公望和牧野伸显说道:“英美的和平主义在英军入侵阿富汗之后,就已经濒临破产,我听说法国人还企图让希腊占领奥斯曼帝国在欧洲的全部领土。可见欧美所谓的和平,实际上就是掩饰自己瓜分世界的借口而已。   日本为这场战争已经贡献的太多,但是英法美意对于帝国的贡献却视若无睹,他们为了维护本国的利益四处燃起战火,却认为日本不应当打破地区的和平,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我以为,首席和次席代表应当重新考虑我国在和会上的策略了,我们是否还有必要那么积极的维护英美所主导的和平?”   对于这位年轻公爵的冲动,西园寺公望和牧野伸显都选择了压制,虽然此次巴黎和会中英法被俄国人、德国人和中国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但是两人依然认为由英国统治世界的秩序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且俄国、德国和中国都是大陆国家,特别是俄国和中国的本土都拥有着丰富的资源,哪怕真的和英国对上了,两国一时半会也饿不死,但是日本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岛国,英国强大的海军天然对日本形成了压制,更别提现在日本和中美都有着矛盾,失去了英国的庇护,日本是很难自立于亚洲的。   近卫文磨劝说无效,只能不满的摔门而出,西园寺公望叹着气离开之后,之前会议上保持沉默的吉田茂终于开口向岳父牧野说道:“父亲,我觉得近卫公爵的话语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英法在和会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连美国人都忍受不了了,德国人退出和会,意味着要么英法独立打下德国,要么就是推倒之前和会的所有决定,重新开始谈判,那样的话世界格局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英法也就失去了主宰世界的权力。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是否还要继续跟在英国人的身后?”   出生于1878年的吉田茂,正是代表团中第二个有影响力的年轻人,当然他的年轻是相对于日本政坛上的老人而言的。毕竟号称日本政坛新星的牧野伸显,也就是吉田茂的岳父,也比吉田茂大了18岁。   面对女婿的劝说,牧野伸显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日本是个小国,我们不是如中国这样的大国。哪怕被打倒了九次,中国还有第十次爬起来的机会,但是日本只要失败一次,也许就永远都不能爬起来了。   你说的很对,英法的贪婪连美国人都存有不满了,但是这种不满还没有达到让英美关系完全破裂的程度。只要美国不公开反对英国,那么英国就依然是当下世界的头号列强,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挡得住英国的全力一击。   因此我们现在只要继续跟在英国人身后,就不用担心有其他势力挑衅我们。但是反过来的话,日本就要独立的对抗世界各国了,难道我们真的能够独立的对抗美国或是中国吗?”   吉田茂沉默良久,方才回了一句,“躲在英国人的身后固然能让日本躲过一些风暴,但是也会让日本失去机会。一旦让欧洲从战争的破坏中恢复过来,日本在南洋就会陷入困境。现在脱离英国,虽然会失去了英国的保护,但是却能让日本在南洋获得更多的自由行动权力。借用一句中国的古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牧野伸显瞧了自己的女婿许久,方才微微摇着头说道:“能够决定日本国策的人并不在巴黎,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擅自去更改日本的国策。那既救不了日本,也赔上了我们自己。”   就在吉田茂大感失望的时候,牧野突然又说道:“当然,虽然我们改变不了日本的国策,但是不妨碍我们去和中国人接触一下。日本想要改变自己在日英同盟内的地位,不了解中国人的想法是不行的。”   对于岳父的看法,吉田茂是深以为然的,在来巴黎之前他就担任了一届沈阳领事,虽然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在沈阳期间他见证了一个新兴国家的腾飞阶段。在吉田茂看来,现在的东北的社会变革之激烈,要远远超过日本的明治时期,可以说中国正从一个比日本还要落后的农业社会,正快速的变革为一个类似于美国的工业社会,当然只局限于东北及山东地区。   虽然吉田茂和共和党的领袖吴川的见面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那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共和党领袖身上所拥有的巨大能量。不管再怎么顽固的地方绅士和所谓老资历的革命官僚,在这位年轻人面前几乎都不能坚持自己的意见,寥寥数语之间,这些人口中的难处和理由就被吴川给轻描淡写的给消灭了。   每一次吴川抵达沈阳,都要见到沈阳城市面貌的变革,建设上稍稍慢上一些就要被其问责。吉田茂很少听说吴川有专门为了调动人事而颁发的命令,但是为了某项事业的推进,其签署的撤免或调动人事的命令却不少。这种完全依照做事能力来整合人事的方针,极大的推动了东北的各项建设,也使得革命委员会的人事组织和满清及北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对于日本人来说,这种人事任命最大的坏处就是难以判断革命委员会内部的人事关系,因为他们过去的经验都失去了作用。但是吉田茂却也看到了这种人事组织背后的好处,在吴川这把强力剪刀的破坏下,满清遗留的人事关系网被最大的可能的破坏了,底层有能力的人员获得了上升的机会。   共和党对于旧社会秩序的破坏,远比明治维新时期对于日本旧社会秩序的破坏更为深入,这也使得东北的社会活力要比明治时期的日本更为活跃。而以共和党为代表的政治力量又牢牢压制住了国民革命军的军方势力,在这一点上,吴川几乎集中了天皇、公卿、维新三杰的权力,国民革命军却没有出现长州、萨摩为代表的军阀,这使得共和党在东北取得了绝对的集权。   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内耗远比日本维新政府要小的多,而吴川在社会变革上也比天皇和维新派走的更远,这也就使得东北在短短8年内取得社会改革成果,几乎超过了一整个明治时代。现在的日本,尚且还有人在西方民主和天皇制度中激烈辩论,但是东北却已经达成了工业化即现代化的思想统一。   正是看到了东北人民所迸发出来的建设祖国的热情,吉田茂才开始转变思想,认为想要征服这样一个已经觉醒的民族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继续和中国敌对下去,只会让日本把明治时代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当统统填进一个无底洞中去,而在中国和俄国达成和解,并获得美国的支持后,日本和中国的敌对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牧野伸显虽然没有完全听从他的劝说,但是对于日本的外交政策也终于有所改观,对于吉田茂来说就是一个好现象。他相信,随着英国和法国越来越展现自身的虚弱,日本国内的那些政界大佬们,终究是会重新考虑日本的外交政策,而不是继续对着英国俯首帖耳了。   遵循着牧野男爵的命令,吉田茂很快就和王葆真联系上了,事实上在中国代表团抵达巴黎时他就和王葆真联系过了,虽然两人并不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但是王葆真好歹也是日本留学生,因此吉田茂很容易就通过了王葆真的老师和同学,和这位共和党的外交代表建立了联系。   只不过,因为朝鲜王国代表出现在巴黎和会上的原因,中国代表对于朝鲜代表的同情和支持,使得日中代表团之间的联系暂时中断了。对于吉田茂的到访,王葆真表现的既不冷淡,也不过于热情,他的态度更类似于一种场面上的客套。   吉田茂和王葆真闲谈了几句,就知道如果自己如果不展现更多东西的话,今晚算是白来了。于是他突然就切入了正题向王葆真说道:“之前贵代表团在最高理事会上的表态,我个人是极为支持的,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英国和法国、美国、意大利等欧美国家想要继续和战前一样统治这个世界,显然是有损其他地区独立国家的利益的。   日本和中国一样,同样关注着亚洲各民族的独立自主权力,我们也不赞成英法在亚洲地区无视亚洲民族的殖民地分割方案,这已经触犯到了日中两国的利益。因此日本很愿意同贵国携手,为亚洲民族的独立自主事业尽上一份力气。”   王葆真比吉田茂小了2岁,但是他外交方面的经验却要比吉田茂强的多,毕竟从辛亥革命以来,他几乎都在独挡一面,而吉田茂则是按部就班上升的日本外务省精英。因此他略过了朝鲜和台湾问题,直接考虑了日中两国在亚洲地区的外交冲突。   沉吟了数秒之后,他对着吉田茂说道:“吉田先生的观点,我很欣赏。只可惜贵国外务省现行的外交方针,并不符合吉田先生的观点。而且我国也无意和英法对抗,我国所追求的不过是建立一个符合世界人民期望的和平秩序而已。”   吉田茂不以为然的回道:“我国外务省现行的外交方针确实已经落伍于世界形势的发展了,我认为外务省官员们意识到这一点并不需要多久。鄙人虽然尚不能左右外务省的外交方针,但业已决定归国之后推动外务省内部的变革,从而使得外务省的外交方针变更为有利于两国关系的发展。”   听到这里,王葆真微微颔首说道:“我国当然乐于见到贵国这样的变化,促进中日两国关系的正常化,也是我个人的愿望。”   吉田茂点头向王葆真回礼,接着又说道:“贵国想要建立亚洲的新秩序,必然会触动到英法美荷等国的利益,在这样的情况下,日本就是中国最适合的盟友,因为我国也不希望欧美各国继续在亚洲耀武扬威下去,这对于日中及亚洲各民族的利益,都是一种侵犯。和平当然是好事,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抗欧美各国对于亚洲的入侵,贵国所追求的和平,恐怕只是一种奢望。”   王葆真注视了吉田茂许久,方才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是,贵国和英国的同盟条约,恐怕并不是为了维护亚洲各民族的利益的,这让亚洲各民族怎么相信日本呢?”   吉田茂自然知道,光凭几句空口白话是无法说服王葆真信任自己的,毕竟现在的共和党并未对日本期待太多,否则的话中国代表团也就不会在和会上公然支持朝鲜国王派出的独立代表了。他能给出的,不过是一个远期的计划,和向中国人表明日本内部还有一群试图和中国交好的势力罢了。   就在巴黎和会的结局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时候,德军总司令兴登堡、总参谋长格勒纳也和威廉二世进行了会面,之前他们都忙于把德军从法国境内撤回国内,加上为了让德军逃脱战争罪责,因此在卢森堡内阁组成后就一直没来晋见过皇帝陛下了。   现在随着德国国内外形势的好转,两人终于又不得不跑来和皇帝见面了,因为卢森堡总理要求解除兴登堡德军总司令的职位,并解散德军总参谋部。面对兴登堡和格勒纳请求自己出面驳回卢森堡的命令,威廉皇帝却开始犹豫不决了,他思考了许久后向着两位将军为难的说道:“可我没有这样的权力,按照新宪法,在和平时期卢森堡总理有权发布这样的命令。如果我驳回政府的命令,也就意味着现在的德国依旧在战争中,那么停战协议就成为了一纸空文,协约国就会以此为借口向我们进攻。”   兴登堡不得不向皇帝提醒道:“可是政府现在已经下令退出巴黎和会了,协约国打过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威廉二世这个时候倒是聪明的很,他迅速的回道:“那样的话,这场战争就和我无关了。按照卢森堡总理的说法,这是英法对于德国的入侵,这是另外一场战争。”   总参谋长格勒纳马上说道:“可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部,我们又怎么指挥军队抵挡协约国军队的进攻?卢森堡总理完全是出于对军队的偏见,下达的是乱命。”   威廉二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过了好一会才反问道:“如果我们能够挡得住协约国军队的进攻,那么还签署什么停战协议?更何况,我驳回了政府的命令后,你们就能在没有柏林的支持下抵挡住协约国军队的进攻了?或者说,你们打算让我去巴黎签署投降条约吗?”   兴登堡、格勒纳和威廉二世的会谈最后不欢而散,从威廉这边离开后,兴登堡和格勒纳讨论了许久,两人都不愿意担负起向协约国军投降的责任。于是在6月7日,兴登堡宣布辞去德军总司令一职,而格勒纳则要求在柏林的总参谋部代表和政府进行协商,他表示自己可以辞职,但是总参谋部不可以轻易解散。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在莫斯科的一整个五月,吴川除了和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进行交流外,就是在推动共产国际的运行和莫斯科和会的召开事宜,但他还是把不少精力放在了观察人民委员会和整个苏维埃俄国行政体系的运行上。   虽然他曾经向德皇威廉提出利用中国试验总体战的理论,以对抗日本人。但实际上革命委员会一直都没有被逼迫到要打总体战的程度,一方面是他同日本开战之前储备了足够的物资,并主要利用了从俄国被驱逐回国的华工和闯关东的关内农民,还没来得及把革命军的力量扩张到东北每个乡村;另一方面则是日本真的是穷鬼,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根本就没想过再打一场日俄或甲午大战。   因此在革命军时代也好,还是革命委员会时期也好,共和党都没有用到自己的钱,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因此总体战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始终都是一个纸上的计划,并没有完全的落到实处。甚至有些委员单纯的以为,总体战就是统计居民的日常消费,然后按照计划供应。   但是在莫斯科,吴川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一个正在进行总体战的政权是如何运行的。战时共产主义,实际上就是总体战的最严酷版本了。在这个体制下,个人的需求是不被考虑的,所有的资源都是按照社会运营的最低需要进行分配的。也就是说,战时共产主义追求的不是让普通人活下去,而是让社会组织所需要的部门保持存在。   在这样的社会体制下,社会上所有的资源都被收集在了公共仓库,然后按照社会运营的需要再分配出去。以确保以最少的资源,让整个社会运转起来,而不至于崩溃。一般来说,一个崩溃的社会,大量的资源都会被浪费在无意义的活动中,从而带来更多的死亡。   对于俄共布来说,战时共产主义其实满契合党的理念的,无非就是真正的共产主义是在极大的生产力下进行分配,现在则是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进行分配,但分配的方式还是比较相似的,都是按需要分配,只不过一个是按照个人需要,一个则是按照组织的需要。   弄明白了战时共产主义的理念,吴川也就搞明白了为什么人民委员会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是一个政权才能够组织起来的社会体系,只要政权没有被消灭,那么这个体系就能持续的运转下去。但是俄国境内的那些白卫军和地方分裂势力,他们就不是一个政权,而只是一股势力,只要失败一次就垮台了。   因此,只要人民委员会不垮台,那么人民委员会所领导的政权就不可能失败。革命委员会运来的物资,充其量是雪中送炭,但并不是决定人民委员会取得最终胜利的决定性因素。当然,大多数人是很难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们就是觉得是革命委员会拯救了人民委员会。   吴川不会在人民委员会面前居功自傲,但也不会去纠正广大俄国工人阶级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好感。更何况,向俄国人示好的并不仅仅只有革命委员会,胡佛所领导的美国救济委员会在向比利时和法国民众进行救济的同时,也正为俄国儿童发起救济,这使得俄国人对于美国产生了普遍的好感。   只是战时共产主义虽然能够让苏维埃俄国在内外敌人的围攻下活下来,但这一制度并不适合于经济恢复,因为它的运转太过低效了。因为要确保每一份物资都发放给组织所需要的人员手中,以保证这些人员能够完成组织所交给的任务,因此哪怕是对一家小小的童装工厂的工人发放奖励,都需要得到人民委员会的批准。   粮食人民委员部、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利用委员会,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核对某个部门应当获得几份口粮,口粮的标准是什么等琐碎的问题上,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如何发展生产,恢复被战争破坏的国民经济。   而吴川也希望人民委员会能够早日结束战时共产主义制度,恢复国民经济的正常化。因为在战时共产主义制度下,苏维埃俄国根本不能同革命委员会和德国进行经济对接,这就使得中苏德三国的经济合作难以从纸上变为现实。   吴川和人民委员会各位委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主要是和列宁同志进行沟通,在卡尔·李卜克内西带领德国代表团抵达莫斯科后,就变成了中德双方对于人民委员会的共同劝说,终于使得俄共布在六月召开的代表大会上通过了废除余粮收集制,改行粮食税的政策,这也意味着人民委员会将从绝对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后退到市场经济体制的开始,也就是新经济政策。   但是俄共布党内对于新经济政策的阻力是相当大的,不仅仅一部分党的基层干部不理解,就连党内的高层领导也同样不理解,特别是听说推动新经济政策背后的是中国同志后,更是激发一部分俄共布党员的不满,认为中国党正试图插手俄国党的内部事务。   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公开对新经济政策予以指责。虽然他们批评的用词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认为新经济政策同社会主义理论是根本对立的,新经济政策将导致资本主义倾向和富农倾向。   面对党内对于新经济政策的强烈反对声音,一度让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踌躇不前,打算居中观望先。列宁不得不出面在党的代表大会上为代表们解释为什么苏维埃要退后实施新经济政策,此外列宁分别把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叫去进行了单独谈话,使得他们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最后,列宁要求吴川在党的代表大会上就新经济政策做一次简短的发言,以表明中国同志是从革命的实际需要,而不是出于其他想法支持的俄国新经济政策。   6月22日,吴川在克林姆林宫的俄共布党代表大会上做了发言,他就俄国实施新经济政策表态道:“首先:战时共产主义不是共产主义,这是在物资短缺下使用行政权力实施的资源分配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它和利用货币来分配资源的市场经济,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因为不管是货币还是行政权力,通常都是为少数人所掌握。是的,如果实施商品经济的话,必然会在群众中出现资本主义倾向和富农倾向。但是在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采用行政权力来分配社会财富,难道不会造就一个庞大的官僚利益集团吗?   相比起资本家和富农,难道不是一整个官僚利益集团对我们的事业有着更大的危害性吗?没有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无产阶级就不能战胜代表资本家和富农的沙皇政府。那么当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堕落成官僚利益集团的时候,无产阶级应该如何去打倒它?   对于社会主义来说,实施新经济政策是在后退。但是我要说,对于官僚主义来说,实施新经济政策至少是一种进步。至少在社会生产力获得进步之前,在无产阶级获得真正的觉醒之前,我认为市场经济带来的对于社会主义经济的破坏性,至少要比官僚利益集团对于无产阶级政权的破坏性要小的多。   我建议俄国同志暂时的恢复市场经济体制,是在两个有害的措施中选择一个对社会主义危害较轻的,而不是认为新经济政策对于社会主义是无害的……”   吴川的发言给俄共布党员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不是吴川提到了官僚主义,他们才发觉自己身边存在官僚主义,而是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存在着各种官僚主义。   哪怕是一个管理莫斯科某条街道房产的管理人,如果不能给他送上一点礼物,他也不会给你安排一间能够住人的房间。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笑话,某个从彼得格勒调来莫斯科的党员,组织上分配给了他一间单间,但是那间单间却已经被管理人私下出租了。   因此管理人把他带到了一幢废墟前告诉他:“同志,这是分配给您的……21号房间。”   这位可怜人看着废墟不得不告诉管理人:“同志,这里没有楼房,只有一堆砖块。”   管理人却告诉他:“不,同志,你的房卡上有,那么21号房间就应该在这里。至于其他事,可不归我管。”   最终,这位可怜人在热心的邻居那里住了一晚,革命时期的莫斯科可没有对内的旅社,只有分配的住房。如果没有这位好心的邻居,他就只能露宿街头了。从这件小事就能看的出来,现在的莫斯科有多官僚主义。   只不过俄共布面临的头号、次号难题是如何应对白卫军的进攻和怎么让人民活下去,所以对于身边盛行的官僚主义也只能采取忍耐和期待内战结束后好转。但是随着俄国国内形势的不断好转,人民对于官僚主义的作风已经有些忍耐不下去了。   吴川的发言等于挑破了俄共布的一个脓包,瞬间让一部分党员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反对官僚主义的立场上,相比起新经济政策带来的未来危害,他们现在更加难以忍受的还是身边的官僚主义作风。   于是,在列宁的巨大威望号召下,和广大党员群众对于官僚主义的不满,支持新经济政策的党员终于还是压倒了反对者的意见。   在俄共布从战时共产主义向新经济政策转变的同时,跟随李卜克内西而来的德国银行界代表沙赫特,革命委员会国家银行代表张廷阁,人民委员会代表布哈林,就中苏德之间的货币政策进行了数场讨论。为了确保中苏德三国的经济合作能够落实,那么确保三国的货币不能过于激烈的变动就成为了三国的首要目标。   此时德国马克和俄国卢布虽然开始稳定下来,但是和战时相比都有着大幅的贬值,德国的情况要比俄国好一些,毕竟德国的生产能力还在,且德国的国家银行从民间集中的黄金和白银,还剩下了将近1.25亿英镑。随着英镑的不断下跌,这笔硬通货的价值还在上涨。   至于俄国,虽然保住了喀山的藏金,但是却拿出了大部分的黄金向革命委员会作了抵押贷款,和用来向国外购买粮食及物资,再加上战争和国内内战导致失去力量波兰和乌克兰等地的工业破坏,使得卢布的前景是最不乐观的。   三国中情况最好的还是中国,不仅在于战争中获得的红利,还在于白银的快速升值。战争因素加上对于英镑、法郎的做空,白银的价格差不多恢复到了1842年的水平,按照战前的英镑换算,就是一英镑换三两白银。跟随着英镑贬值的共和元,现在兑换美元也还有1比1.7的价位。   因此在经过了几轮讨论之后,中苏德决定成立国际合作银行,中国出资1亿美元,德国出资5500万美元,俄国出资4500万美元。该银行主要负责欧亚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结算,并稳定中苏德等主要贸易协定国的货币价值,及对一些公共设施和基础设施进行放贷。三国约定,三国货币以1共和元等于5卢布等于7马克为基准,进行固定联系。   而中德之间也就一些战前债务问题进行了清理,战前德国政府、民间向革命委员会放贷约25.2亿马克,扣除掉战前已经用物资支付的部分,和德国政府的余下贷款、英法国投资者购买的部分债券,革命委员会还欠德国商业银行及民间债务17亿马克左右。   战前这笔债务大约价值4亿美元,但是现在只值8千多万美元,中国方面提出用白银偿还这笔债务,沙赫特决定接受。按照白银结算,中国大约只支付了战前4000多万美元的白银,但是现在白银确实是德国最需要的硬通货,因为德国需要的各种原物料都出自亚洲,几乎都可以用白银结算,用黄金去购买反而要亏损了。   当三国的货币协定达成,沙赫特已经开始完全反对向协约国赔款了,因为德国如果答应向协约国支付巨额赔偿的话,那么德国经济就会受到双重打击了。中苏一旦抛弃德国马克,马克就会暴跌,到时中苏就能够以白菜价在德国采购各种机器,这显然是对德国经济不利的。   反之,德国不向协约国支付巨额赔偿,凭借着中苏德三国经济协定,和将三国周边地区纳入互助贸易圈子,德国实质上就达到了战前想要通过战争达到的经济目标。沙赫特甚至可以断定,不用两年德国经济就能恢复到1913年的水平,之后将会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   因为三国签署的经济贸易协定对于德国的经济实在是太有利了,德国所需要的各种原物料中俄都能提供,而中俄所需要的各种机器德国都能生产。光是为俄国提供钢轨和机车,就能让德国的钢铁厂保持住战时的产能。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协约国什么时候肯放开对于德国的海上封锁,这样德国就能全面的恢复了。   随着中苏德在经济上达成的一致,吴川突然发觉自己在莫斯科的地位再度上升了。一个是共产国际的运营,在他的提议下,共产国际已经成为了一个囊括政治和经济合作的复合组织,本年度的预算就达到了200万美元,在中国共和党的建议下,共和党承担80%的预算,俄共布承担20%的预算,并接受各国无产阶级同情者的捐款。   不管是太空旅行计划还是共产国际的经费支出,中国共和党都起了主要作用,因此共和党很快就和俄共布获得了一样的地位,共产国际并决定在长春设立共产国际的东方分部,以处理东方的革命问题。德共虽然在名义上视为和俄中两党相当的大党,但是在实际的职权中却屈居于俄共布和中国共和党之下了。   另一个就是莫斯科和会的召开,随着德国和东欧、亚洲各国代表的到来,莫斯科和会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政治上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国际政治会议了。在这些与会的国家中,除了中国之外,德国和俄国同其他国家都有着历史恩怨及矛盾,这就使得许多小国都倾向于和中国靠拢,以牵制德国和俄国。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在德国宣布退出巴黎和会加入莫斯科和会之后,原本还在犹豫的东欧各国就不得不派出代表参加莫斯科和会,夹在俄国和德国之间的这些东欧国家,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之前他们指望巴黎和会给自己的国境进行保护,那是看在德国已经向协约国缴械投降的分上。当德国向协约国投降之后,也就意味着英法的力量将能直接达到东欧,而不再会遇到德、奥及奥斯曼帝国的阻挡了。但是在德国宣布退出巴黎和会后,英法和东欧之间的通道就再次被关上了。   这个时候再去指望英法给自己主持公道,无疑就是在向德国挑衅了,更别提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已经公开和资本主义对抗的苏俄了。因此,在德国彻底转向莫斯科后,东欧各国也纷纷派出了代表前往莫斯科,以确保本国不会成为俄国和德国共同打击的对象。   眼下东南欧没有派人前往莫斯科的也就两个国家,塞尔维亚王国和希腊王国,这两个国家背靠亚得里亚海,算是能够直接获得协约国的支援,因此才能拒绝参加莫斯科和会。但即便如此,塞尔维亚王国对于莫斯科和会也没有报以恶意,因为这个王国和意大利王国正在争夺奥地利的旧领土,哪怕不念着战前的俄塞关系,他们也不愿意过于得罪俄国人。   随着东欧各国代表的到来,莫斯科和会也正式进入了议事程序。为了和巴黎和会有所区别,在俄共布大肆批评和揭露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秘密外交后,人民委员会也难以容忍莫斯科和会变为另一个巴黎和会。因此列宁提出了参加和会的国家或民族,不分大小都应当拥有平等的一票的主张,且和会的一切协议都应当交给大会讨论,禁止几个国家之间秘密外交,然后把自己的决定强加给其他国家或民族。   列宁的提议获得了与会国家代表的热烈欢迎,不过吴川也提出了一个补充条款,他认为大国不能把自己的决定加诸于小国身上,但也不能让小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大国,因此他主张和会应当赋予大国以一票否决权和主要议案的大国一致原则。   对于吴川的建议,列宁其实是反对的,但是托洛茨基、李卜克内西、波兰、奥地利、匈牙利、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等国的代表选择了支持。   托洛茨基和李卜克内西的支持不难理解,德国和俄国必然是大国之一,他们显然不愿意被某些小国的投票所左右,且这些国家大多不是共产党执政。至于后面这些国家的代表支持,是因为他们觉得本国应当也能算大国之一,自然就支持大国的特殊地位了。   但是这些国家的代表很快就发现,他们想要成为大国之一,其实存在着重重困难。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捷克斯洛伐克、奥地利、波兰都反对匈牙利获得大国地位;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互相反对给予对方以大国地位,还同时受到了周边邻国的反对;奥地利的机会原本挺大的,但是德国代表不愿意奥地利在和会上获得过高的地位;德国还反对波兰获得大国地位……   这样一圈下来,最终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大国就剩下了中苏德,奥斯曼青年党甚至都没有进入各国的讨论阶段。虽然列宁认为,莫斯科和会应当是一个各国代表平等的讨论和平的国际会议,但事实上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平等的。因为各国之间的历史和现实矛盾是客观存在的。   不要说新复国的波兰同相邻的各国都有着领土纠纷,他们还试图把立陶宛重新纳入波兰境内,而即便是苏维埃俄国自己,不仅存在着和相邻各国的领土纠纷,还要安抚住旧俄罗斯帝国境内的各自治共和国及少数民族,以避免他们采取脱离俄国完全独立的行动。   因此,在莫斯科和会中地位最超然的反而就只有中国了。虽然和中国相邻的朝鲜及中亚几个自治共和国都参加了莫斯科和会,但是他们需要的不是和会调解自己和中国的领土纠纷,而是希望能够获得和会承认他们的独立地位,特别是中亚地区的几个自治共和国。   于是在和会进入议事程序之后,上门来拜访吴川的各国代表就变得络绎不绝了。7月5日,接受豪斯上校指派的纽约新闻报的记者查理。辛抵达了莫斯科,他下车后就立刻跑来拜会了吴川。   在见到吴川的第一时间,他就恭敬的说道:“开普兰先生让我代他向您表示问候。”   吴川虽然有些小小的惊异,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佩奇先生还在纽约新闻报?他不是正在搞全美广播电台联盟吗?”   见吴川确实和报社董事开普兰先生熟悉,查理。辛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他赶紧解释道:“开普兰先生虽然把主要精力放了全美广播电台的事业上,不过他依然是本报社的股东兼董事,有时也会来报社转一转的。”   吴川有些了解的点了点头,于是又向他说道:“那么你这次来莫斯科到底是代表报社来的,还是代表豪斯上校来的?”   查理。辛不假思索的回道:“虽然豪斯上校要求我跑一趟莫斯科,但我主要还是为报社服务。当然,我更乐意为开普兰先生服务,我更欣赏广播电台这种新的传播新闻的方式。”   吴川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说道:“如果您能表现出对于新闻的那种敏感性,那么我倒是很愿意为您写一封推荐信。”   查理。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保持冷静的向吴川说道:“如果您有什么吩咐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服务。”   吴川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亲爱的查理先生,您应当为美国人民服务。您知道美国人民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吗?”   查理。辛立刻直起了身体,做认真的倾听状,吴川这才说道:“美国人民需要的是真相,这场战争的真相。美国人民为这场战争捐赠了大量的款项,还把自己的父兄和爱人送来欧洲参加了战争。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终结这场战争,从而让文明世界恢复和平。   但是英国人和法国人显然欺骗了美国人民,他们拿着美国人捐献的资金和美国人的鲜血,并没有去捍卫文明世界的和平。相反,他们正试图利用这场战争为自己获取更多的殖民地和奴役更多的世界人民。   德国人才刚刚放下武器,英国和法国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瓜分起德国和奥斯曼帝国的殖民地及领土了,甚至于,他们连在战争中保持中立的波斯和阿富汗都不肯放过,试图把这两个国家也纳入自己的殖民地体系中。   当然,在英国和法国的封锁下,世界各地人民的不满是无法传入到美国人民的耳中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去采访那些来参加和会的各国代表,把他们对于英法殖民统治的不满,和期待美国主持公道的心情,正确的传递给美国的民众。”   查理。辛虽然才30出头,但却是一个相当具有灵活性的新闻记者,否则豪斯上校也不会找上他了。因此他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向着吴川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就像那些英国人在战争期间报道德国人是一群毫无怜悯之心的野兽那样,去报道他们,对吧?”   吴川思考了数秒后说道:“那倒不至于如此过火,我们并不是想要挑动美国人民对英国开战,我们只是希望让美国人民知道,英国人和法国人试图把美国人当成傻瓜而已。因此,你的报道只需要公正一些就行。”   查理。辛加重了语气回道:“是,我一定会公正的报道英国人和法国人在和会上做了什么……”   查理。辛确实是一个出色的记者,他之后发回美国的新闻报道,让美国人激发了对于英法瓜分世界的不满。这些舆论极大的加强了共和党反对威尔逊外交方针的力量。共和党本就不满于威尔逊总统为了组建国际联盟对英法让步太多的外交,他们更希望美国能够在和会上获得更为实际的好处,比如在中东地区获得一、两块殖民地。   只不过威尔逊强行推动的参战决定让美国成为了战胜国,加上十四点和平原则极大的提升了其个人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声望,这就使得更加倾向于帝国主义的共和党不得不做出了退让。但掌握了国会的共和党并没有放弃和威尔逊总统在外交政策上进行斗争,只是他们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而已。   但是现在,德国退出巴黎和会,莫斯科和会的召开极大的打击了巴黎和会的声誉,再加上英法对于同盟国领地的瓜分又大大的削弱了十四点和平原则的崇高性。于是待在国内的共和党议员就开始对威尔逊在巴黎和会上秉持的外交政策进行了攻击,顺带着也提出了反对英法公然瓜分世界的主张,特别是对于中东等地区的分割。   7月15日,莫斯科和会第三次大会上,根据奥斯曼青年党代表的提议,大会通过了对于英国入侵阿富汗行径的谴责,并要求英国应当立刻、无条件的撤离阿富汗,还阿富汗人民以自主独立的权利。   而就在一周前,阿富汗政府宣布了一份对英印侵略军的公告,公告中声称:阿富汗人民绝不会向侵略者妥协,哪怕只剩下一个阿富汗人,也誓要同侵略者周旋到底。并声明阿富汗王国彻底废除同英国签署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在英国侵略者退出阿富汗国境之前,阿富汗王国绝不会和英国进行任何谈判和接触。   对于英印政府和伦敦政府来说,阿富汗王国的公告和莫斯科和会发出的谴责,对于大英帝国来说都是赤裸裸的挑衅。而在德国退出巴黎和会后,伦敦政府已经和英印政府进行沟通,认为现在不是和阿富汗开战的时机,要求英印政府找机会和阿富汗王国签署一份和约,然后体面的退出阿富汗王国。   劳合乔治内阁此时正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柏林的动向上,根本无心在阿富汗挑起一场长期战争,英印政府认为这会是一场干净利落的突袭战,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不受各地军阀支持的喀布尔政权,但事实证明他们错了。阿富汗和印度边界的部落都倾向于喀布尔政权不说,就连印度人也不愿意为英国人卖命了。   之前的印度农民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却普遍的激发了印度民众对于英国人愤怒。就连一向讨好英国人的印度上层精英们,对于英国人在战争结束时撕毁了给予印度人更多自主权利的承诺感到不满。以甘地为首的国大党党员再一次提出了“非暴力不合作”计划,虽然这一行动没有得到国大党的认可,但却得到了底层农民的支持。   在这样的局势下,虽然入侵阿富汗的英印军有着数量上和装备上的优势,但是印度土兵们却并不想和阿富汗人作战,他们或是消极作战,或是干脆带着枪支逃亡,从而引发了英印入侵阿富汗部队的士气低落。   而伦敦和巴黎这边面临的形势更加的糟糕,7月16日晚,外交大臣贝尔福向劳合乔治首相报告道:“美国人拒绝了向德国重新发起进攻的提议。他们的理由是:美国人民认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再把这些已经送回家园的美国军人从温暖的家里拉出来,那么美国将会先陷入一场内乱,威尔逊总统不认为这是恰当的做法。   此外,威尔逊总统还说:德国人虽然退出了和会,但是他们并没有撕毁停战协议,德国依旧在按照约定解散部队和解除国内的军事管制,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去进攻一个已经放下了武器的文明国家,我们毕竟不是野蛮人。”   对于美国人的态度,劳合乔治还是有预感的,因此他只是沉默了数秒就问道:“你对于法国是怎么看的?他们是否还能将战争进行下去?”   贝尔福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向首相回道:“法国的底层民众反对战争,不管是和谁打;法国的中上阶层反对向德国妥协,他们需要从德国身上拿回自己在战争中失去的财富。克列孟梭总理能够满足法国中上阶层的愿望,也能满足法国底层民众的愿望,但是他不能同时满足法国社会各阶层的愿望。   我认为,如果要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的话,克列孟梭总理面前恐怕只会剩下两个选项,要么政府垮台,要么迎来一场革命。事实上福熙将军支持战争的条件是,他指望美国人派出200万大军去进攻柏林,乃至更东面的莫斯科,他认为美军参战的时间最晚,因此士气最高,完全可以把这场战争进行下去。   但是美国人不是傻瓜,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么离谱的建议,为了法国人的胜利成果,却让美国人去流血牺牲,还要他们自己承担军事支出。”   劳合乔治轻轻的敲打着面前的办公桌,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我真不应该听丘吉尔的,要是我们没有接受公海舰队就好了。”   对于劳合乔治的感慨,贝尔福也是无言以对,他在心里默默想着,“这谁又能想得到呢?失去了公海舰队的德国对于英国来说就是一只无害的猫咪,我们自然就要想着不能让法国人彻底削弱了德国。可是得到了公海舰队的我们却吓住了美国人,让美国人不敢再继续削弱德国了。结果就是,法国人被彻底绊倒了。”   劳合乔治思考了片刻后再次说道:“你说,如果只有我们和法国的话,能否攻入柏林?”   贝尔福沉吟了许久后向着首相说道:“我们也许可以消灭德军,也能打到柏林城下,但是不会找到能和我们签署和平条约的德国政府了。那样的话,欧洲就彻底乱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德国的资本家在德国政府退出巴黎和会宣布参加莫斯科和会后,已经完全的失去了方向。原本德国的资产阶级和容克贵族们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德共的组阁不能阻止,那么就让这个内阁承担起签署和平条约的责任,再把他们赶下台。   曾经和俄国人签署过布列斯特条约的德国资产阶级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打不下去的德国签署了停战协议后,协约国还会按照十四点和平原则给予德国一份真正的和平条约。只要用脑子好好想一想,面对打不下去的德国,协约国必然会向德国提出高额的赔偿,唯一的问题是协约国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而已。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德国人所料,在德国签署了停战协议并开始复员军队后,协约国各成员国都提出了高额的赔偿条件,哪怕是比利时这样的小国也因为有着协约国的支持而提出了超过5亿英镑的赔偿,而比利时整个国家的财产加一起也就12亿英镑不到,和被完全摧毁的法国东北部不同,因为比利时过于弱小了,因此德国人对于比利时的破坏并不严重,只是掠夺了不少比利时人的粮食和财富而已。   英国人也认为,比利时所受到的战争伤害并不能同法国人相比,只要几千万英镑就能让比利时恢复过来,如果要加上德国在战争期间从比利时掠夺走的物资和人员损失的赔偿,那么1.5亿英镑也到极限了。   但是,比利时人对于德国的痛恨不比法国人对德国的痛恨少多少,毕竟作为一个被迫卷入战争的小国,在英国采取对德国占领区的封锁政策后,本就粮食不能自给的比利时,不仅不能从海外进口粮食,还要被德国人强征粮食,如果没有美国人的救济,比利时人估计要饿死一半人。   正是出于这种对挑起战争的德国人的不满,没有一个协约国成员国愿意降低向德国索求赔偿的额度的,也就造成了一个让德国人难以接受的巨额赔偿数值。   面对协约国提出的苛刻和平条件,德国资产阶级和容克贵族们都是茫然的,虽然他们并不愿意接受协约国给出的和平条件,这更像是一份投降条约,但是他们都知道德国肯定是支持不下去了,如果坚持抵抗的话,那么他们就要成为协约国清算的战争罪犯了。   什么是一个标准的德国人?意志薄弱如同德国官僚,怙恶不悛好似新教徒,寡廉鲜耻堪比普鲁士军官。因此虽然对于协约国给出的苛刻条约充满了愤怒,这些真正的德国人还是把问题推给了波兰人罗莎。卢森堡。   这些德国资产阶级和容克们打的算盘就是,如果卢森堡总理连这样苛刻的和平条约都愿意签订,那么他们就刚好有借口让对方滚蛋,重新把德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对方不愿意签也没关系,协约国的怒火也将由德共去承担,不管是协约国军队的死亡,还是德国无产阶级的死亡,他们都不会流一滴眼泪。   他们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去年还气势如虹的协约国大军,今年就剩下虚张声势的能力了。虽然德军在莱茵河东岸重建了一道防线,但是在卢森堡政府的不断命令下,前线的德军最高指挥部被迫解散了,用于莱茵河设防的德军也不停的解散退伍,可以说原本西线士气就不高的德军,现在更是无心作战了。   但是和德军隔着莱茵河对望的协约国军队,并没有比德军好多少。随着大批美军的撤退回国,除了法军之外的其他各国军人都在等待着回家的命令,他们根本不愿意向莱茵河对面看上一眼,更别提什么继续向柏林进军的念头了。   于是,德国的资本家和容克贵族们发现,虽然英法在报纸上对于德国退出和会的事情义愤填膺,颇有要直捣柏林消灭德意志帝国的气势,但是莱茵河对岸的协约国军队却是一动不动,对于本国报纸的宣传鼓动毫无反应。这使得莱茵河西岸原本忐忑不安的德军,现在也开始放松了起来。   协约国上层对于德国的愤怒,已经无法让军队中的士兵们感同身受了,军队的这种冷漠其实就意味着一件事,士兵们对于本国政府已经彻底失去信任了,再强迫他们进攻的话,也许迎来的就是一场军队的大规模叛乱了。   而协约国士兵们有这样的反应也并不奇怪,四年大战让德国阵亡了180万人,俄国阵亡了170万人,法国阵亡138.4万人,奥匈帝国阵亡129万人,英国阵亡74.3万人,英国海外殖民地阵亡19.2万人。这不包括其他那些小国和有色人种的死亡人数,还有更多的因为战争残疾的人数。   英国士兵和法国士兵好不容易才从战争中捡回一条性命,他们又怎么愿意为了资本家的损失而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对于死人来说,哪怕德国人赔上200亿英镑,也和他们没有关系。更何况法国政府根本就没有尽心尽力的去照顾那些因为战争受伤的残疾军人,那些军人现在就在巴黎街头要饭呢,看到这些同僚的下场,还有那个法国士兵愿意去同已经撤回国内去的德军去拼命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德国资产阶级和容克贵族们顿时失去了对于协约国进攻柏林的担忧,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卢森堡政府会不会和人民委员会一样没收他们的财产。德国的资产阶级既希望协约国军队能够打进德国消灭这些共产党员,又希望卢森堡政府能够和协约国缔结一份不割地不赔款的条约,从而让他们逃过战争责任的清算。   等到沙赫特签署了德中苏三国经贸及货币协定后,德国的资产阶级又稍稍向后退让了一步,认为卢森堡政府如果肯维持现状的话,那么他们倒也愿意让德共继续执政下去,直到德国利用这份协定恢复元气再说。   毕竟这份协定对于德国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德国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赢得更多的阳光下的土地么,但是现在却有中国和苏俄两个大国向德国主动开放了自己的国内市场,这还不算东欧及中亚、西亚被三国影响的那些小国和民族,他们加起来也相当于一个俄国的人口了。   更让德国资产阶级感到惊喜的是,原本他们对于莫斯科和会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们觉得这不过是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自娱自乐,最多到时也就是俄国境内的自治共和国派出代表充一下场面,根本难以和有着超过30个国家参与的巴黎和会相提并论。   巴黎和会的声誉不仅仅来自于协约国的胜利,最重要的还有世界各国人民对于巴黎和会主导的世界和平的期许。特别是威尔逊所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和在此原则上建立一个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联盟的愿景。   期待和平的英国和法国人民对于来参加和会的威尔逊总统给予了最高礼遇,巴黎街头打出的迎接美国总统的海报上写着硕大的“我们要威尔逊那样的和平”的字样,意大利士兵在他的画像前下跪,法国左翼报纸《人道报》出了一期特刊,知名的法国人在上面争相赞美威尔逊,阿拉伯世界的领导人在沙漠起义,波兰民族主义者在华沙起义,希腊诸岛上爆发了叛乱,朝鲜人想摆脱日本的控制,所有人都把“十四点计划”当作他们动力的源泉。   为了迎合世界人民对于和平的欢呼,劳合乔治的内阁秘书莫里斯-汉基爵士,郑重其事的把十四点和平原则放在了装有最重要文件的匣子里,并对外宣称:“这份文件就是和会的道德底线。”   但是,随着巴黎和会的召开,威尔逊总统拒绝了朝鲜人,拒绝了阿拉伯人,拒绝了土耳其人,拒绝了印度人,最后他宣布自己的民族自决只和同盟国治下的民族相关,而不对世界其他地区的民族有效,这极大的打击了威尔逊总统自身的声望。   对于威尔逊总统来说,最糟糕的时刻还没有过去,按照十四点和平原则提出停战要求的德国受到了羞辱,莫斯科的人民委员会抛出了一份又一份旧俄罗斯帝国同英法达成的密约,从而让巴黎和会的声望摇摇欲坠。到了最后,俄国人甚至胆大妄为的自行组织起了另一个和会。   在巴黎和会的权威性不断下挫的同时,莫斯科和会的声誉却开始上升了,在中国和德国先后宣布参加莫斯科和会之后,朝鲜、阿富汗等一票亚洲和东欧国家都宣布派出代表前往了莫斯科,于是参加莫斯科和会的国家数量很快就超过了15个之多。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莫斯科和会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在自欺欺人了。德国的资产阶级现在突然觉得,也许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赔款,只要放弃那些海外殖民地及被协约国没收的德国财产就够了,老实说这也已经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了,不能说德国没有追求和平的诚意了。   相对于德国资产阶级的乐观,法国上下现在完全陷入了一种无能狂怒之中,右派指责左翼人士不顾全大局,在国家的危急时刻煽动工人运动,左翼则指责右派完全没把法国民众的基本权利放在心上,为了所谓的国家荣誉不顾法国底层的死活,拼命的往底层加税、征兵,却纵容官员和富豪偷税漏税并让他们的家人逃避兵役。   1919年的春夏之交,法国的左翼媒体号召法国人民起来革命,法国的右翼媒体则要求政府镇压革命。巴黎的街道上罢工与抗议一轮接着一轮,穿着灰色工作服的法国法国蓝领工人和女工堵塞了大部分的街道,而反对工人的中产阶级则在另一些街道上游行示威。   住在缪拉酒店的威尔逊偶尔出去散步时,就能观看到法国街头的游行队伍,对此威尔逊总统对自己的顾问豪斯上校说道:“假如法国在这场战争中一无所获的话,这个国家恐怕就会迎来一场规模宏大的暴乱。”   豪斯上校向总统回道:“法国的根本问题就是,它担忧这场胜利完全是虚幻的,而且它把这当成真事,还让自己相信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能够理解法国人的恐惧,因为德国的人口在战后依然多于法国,而德国的工业能力也没有受到损失,就此达成和平的话,法国就成了没有胜利的战胜国,而德国则成为了没有失败的战败国。”   威尔逊在自己的顾问面前也坦诚的承认道:“我同情法国的遭遇,这或许对于法国太不公平了。但我们至少帮法国要到了阿尔萨斯与洛林,只要法国人愿意加入国际联盟,他们也许就不用担心德国人再次入侵他们了。”   豪斯上校对于总统的天真颇不以为然,再他看来现在的国际联盟甚至都快成为大英帝国的殖民地联盟了。在英国的强烈要求下,加拿大、南非等英国殖民领都以一个独立的政治体加入了国联,因此英国人在国联内至少有十几票。   而法国人也援引了英国人的做法,于是英法及他们的属国就占了国联成员国的大半,这两个国家联起手来投票就能给国联直接下命令了。那么谁会接受这样的国联的命令,这相当于参与国都成为了英法的保护国,所以中国人才会主动退出和会,这样就不必参加国联了。   不过豪斯上校也不愿意去刺激总统,毕竟现在国联已经成为了总统的一块心病,任何说国联坏话的人都被总统视为在攻击自己。也不怨总统的神经过于敏感,现在国内的共和党就在拿着国联在攻击,想要以此证明总统的外交政策完全是空中楼阁。   因此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说道:“现在的法国路灯和窗户上虽然飘动着胜利的旗帜,但巴黎街头到处是缺胳膊少腿的男人和穿着破旧军服的复员军人在乞讨零钱,街上走过的女性几乎半数都穿着丧服。我认为,没有我们和英国的支持,法国准保完蛋。当然我们也不能真让法国完蛋,否则一个赤化了的欧洲将会让美国的民众也失去对于自由的信心的。”   威尔逊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己的顾问问道:“难道你是想要让我支持法国对德国的继续进攻要求吗?”   豪斯上校赶紧摇着头说道:“不,继续向德国进攻不会有任何好处。第一,我们不可能把运回国内的军队再拉回欧洲,否则他们一定会叛变的;第二,帮助法国消灭了德国,那么法国也就不再需要我们了;第三,不管是英国和法国都无力长期占领德国,因此这份责任就会落在我们身上,但是德国的愤怒却会从英法转向我国,这对于我国并没有好处。   所以,我的建议是,让法国和英国放弃对于中东和奥斯曼帝国的分割,我们可以让那里的各民族独立建国,但是不应当允许任何一个国家占领那里。各国可以自由的同当地进行贸易和实施石油勘探,任一国都不能对该地区采取独占措施。   作为回报,我们可以继续站在英法的立场向德国施压,迫使德国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来。当然,我们应当给予德国一个符合其大国地位的和平条约,而不是如上次那样的羞辱。”   威尔逊有些疑虑的问道:“你确定德国政府会回到谈判桌上来?他们可是已经宣布不再向我们妥协了。”   豪斯上校胸有成竹的说道:“现任的德国政府确实不会,但是德国的资本家和容克地主是不会愿意德共获得莫斯科的支持的。所以,只要我们能够给他们找到合适的借口,他们自己就会上钩的。   比如,我们可以向德国提供粮食,放开对于德国的海上封锁,并宣布归还我国没收的德国私人财产。我想,德国的资本家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是会响应我们的声明的。欧洲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战争了,我们需要让欧洲恢复一些元气,免得革命之火从欧洲向美国蔓延。”   威尔逊思考良久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去和英国人、法国人交流一下,看看他们的态度是否有所软化,否则我们还需要再等待一些时日……”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美国人并没有判断错误,法国确实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在巴黎和会召开之前,克列孟梭就已经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战后局面,他对自己的亲信莫戴克将军说过:“的确,我们艰难地赢得了战争,但现在我们必须赢得和平,这或许更难。”   克列孟梭在公众面前表现出的强硬姿态,更多的是为了表演给法国人看的,骄傲的法国人是不允许一个唯唯诺诺的人来领导法国的,哪怕他们知道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但这个责任也是属于领导法国的人,而不是属于他们。   熟悉法国人性格缺陷的克列孟梭,在公众面前用强硬伪装了自己,但是在英国和美国领导人面前,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曾经对自己的身边人说过:“没有美国和英国,法国今后或将不再存在。”   克列孟梭并不是在恐吓自己的助手,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虽然德国签署了停战协议,但是德国国内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在1919年,就连在法国卖的刻着“福煦”和“胜利”字样的纪念小刀,都是德国工厂生产的,这就是1919年法国所面临的窘境。   因此,虽然克列孟梭在和会上为了法国的利益不惧于和英国、美国、意大利争吵,但是在实质性的问题上,他却不得不对英国人步步退让,比如同意英国在巴勒斯坦境内建立以色列国,法国人一直都认为巴勒勒斯坦和叙利亚是法国继承自十字军时代的遗产。   战前的英法协议实际上已经把这片地区划给了法国人,而战争中签署的赛克斯-皮科协定,也约定了巴勒斯坦为英法在中东势力范围内的缓冲区。但是贝尔福宣言破坏了双方的默契,英国人用扶植犹太人建立以色列国的方式绕过了英法之间的约定。   英国人的出尔反尔,激起了法国人的愤怒,但是克列孟梭也仅仅只能向英国人表示愤怒,最终还是要向着劳合乔治哀求道:“我希望你意识到,我在和会上的政策,就是同大英帝国及美国保持密切一致。”   克列孟梭对于英国人的哀告并不是谎言,在整个和会期间,他始终坚持着这个原则,以确保英法美三国的关系不至于彻底破裂。   在劳合乔治首相和威尔逊总统面前,克列孟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在他这个年纪还能保持这样的健康,并负担起高强度的和会会议进程,可以说克列孟梭是拼上老命了。   为此他的睡眠完全被打乱了,和会期间他都是凌晨3点就起床,然后看东西看到早上7点,再自己做一顿早餐,就是简单的稀粥。这之后他会再度投入工作,直到按摩师兼教练来他家,陪他锻炼身体(经常是他喜欢的击剑)。他的上午时间都是在会议中度过的,但午饭总是回家吃,几枚煮鸡蛋和一杯白水,永不换样。下午继续投入工作,晚餐是同样简单的牛奶面包,晚上9点上床睡觉。   因为压力过大,他手上的湿疹非常严重,以至于要戴上手套遮掩。在极少数情况下,他会抽出一点时间去劳合·乔治在尼托街的驻地喝茶,那里的厨子会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猫舌饼。   克列孟梭差一点就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如果没有那些红色的俄国人的话。已经山穷水尽的德国人,原本不应该这么强硬的退出和会的,即便他们退出了和会,也无可能再发动德国人抵抗协约国的军队。就像回了家的美国人不可能再上战场一样,退役了的德国军人也不可能再返回军队为皇帝效力,因此取得胜利的英法军队,自己就能突破德军的防线,打到柏林城下去。   但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给德国的无产阶级开了个坏头,他们把战争的责任推给了皇帝和资本家,把自己打扮成了战争最大的受害者。这就是使得,英法军队向柏林的进军,从战胜国的权力变为了新的侵略战争,德国民众从法理上获得了反击侵略的正当借口。   而协约国这边却根本找不到理由,让协约国的无产阶级去和德国的无产阶级作战。更何况,德国之前的投降并不是德国没有抵抗能力了,而是德国人民不愿意再为皇帝和资本家作战了,协约国如果把作战的目标从德国皇帝转向德国人民,这场战争就不可能在短期内结束。   看一看俄国人就知道了,在各地的白卫军叛乱和外国干涉军的入侵下,俄国人民就没有放下武器投降,而是选择了拿起武器抗战到底。要是德国人也这么干,法国考虑的就不是进军柏林,而是要如何隔绝红色瘟疫向巴黎进军了。   在德国宣布派出代表参加莫斯科和会后,克列孟梭既感到沮丧,又感到绝望。他完全想不出如何让德国人坐回谈判桌前,接受协约国所拟定的和平条款。而这份和平条款,在他看来只不过达到了法国最低的要求,若是按照他的本心,真正的和平应当是肢解德国,并解除德国的工业能力,从而让德国在人口和工业规模上都弱于法国,这才是法国所希望的真正的和平。   但是德共的组阁和英美的互相提防,使得彻底消灭德国发动战争能力的时机消失了,于是法国只能选择了让自己尽快恢复战争损失,和尽量阻碍德国战后恢复的道路。但是现在看来,狡猾的德国人根本就没打算和法国和平共处,他们只是想要借助和平的名义恢复自己的实力。   克列孟梭能够想象的到,一个人口超过法国人口一倍的德国,在恢复了战争中的损失后,对于法国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威胁。下一次,法国还有多少青壮能死?而英美是否还能在法国投降前决定援助法国呢?   7月中旬到下旬,克列孟梭几乎每晚都召唤了他的亲信来自己家开会,这里面有他忠实的助手亨利-莫戴克将军、令人讨厌的聪明人安德烈-塔尔迪厄,还有实业家路易-卢舍尔。每晚讨论的主题几乎大同小异,就是接下来法国该怎么办?   安德烈-塔尔迪厄忧心忡忡的对着总理克列孟梭说道:“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都在往巴黎跑,他们的报道总是同和平相关。但是进入七月以来,各地新闻报社报道巴黎的新闻数量在下降,报道莫斯科的新闻在上升。   即便是有报道巴黎的新闻,也渐渐偏离了和平的主题,而多了许多花边新闻。比如加拿大人最近总是在报道巴黎女人的时尚,他们报纸上写着:巴黎街头总能看见有气质的美女,要是她们高兴一点,准能登上《巴黎人的生活》或《时尚》这种杂志。   这样下去,事情恐怕就真不大妙了。”   路易-卢舍尔也向总理汇报道:“普恩加莱总统对于您的攻击也是越来越直接了,他向公众宣称,如果不是您把德国人逼上了悬崖,他们也不会鱼死网破的投靠俄国人。假如和会因此而破裂,那么您要负上全部的责任。”   对于这位政敌的言论,克列孟梭只有感到深深的厌恶,倒是他的亲密助手莫戴克将军听不下去了,愤愤然的说道:“总统阁下可真是会说话。就在停战之前,他还批评我们:停战太早,军队完全可以向德国腹地多推进一些。还说我们在收复的阿尔萨斯与洛林两省内,对军队管的太过严格,阻碍了士兵对于德国人的报复。现在他又说我们对德国人太严厉了,所以导致和会失败了。正话反话可都让他说完了。”   然而,不管这些亲信如何为克列孟梭抱不平,也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本届内阁正向着悬崖冲去,甚至于在他们身后还拖着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如果不能想出一个让德国人返回巴黎的办法,那么他们也许就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最后一届内阁了。   7月22日,美国人同法国人进行了接触,第二天晚上在克列孟梭的家中,终于有了一点新的内容可供讨论了。面对美国人提出的要求,路易-卢舍尔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他向着总理激烈的反对道:“让我们放弃叙利亚和黎巴嫩,这岂不是说,我们这四年战争白打了吗?这样的要求,连考虑的必要都没有了,我坚决反对美国人的要求,他们太自大了,真以为自己站在了山巅之上了吗,可以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安德烈-塔尔迪厄也脸色凝重的说道:“这样的条件确实难以接受,甚至于只要透露出去就会引发一场骚乱,人民的怒火会全部涌向总理您的。”   思考了一天的克列孟梭,已经没有刚听到时那么的愤怒了,他只是向助手亨利-莫戴克将军问道:“你去和英国人接触了吗?英国人是怎么回应美国人的?”   莫戴克将军沉稳的向他回道:“贝尔福先生说,美国人也已经向他们提出了相同的意见,虽然他也认为这个要求很荒诞,不明白欧洲的和平是如何同中东的事务关联上的。   但是他也向我说道:美国人的要求虽然无理,可是我们必须要正视美国人提出的要求,现在的协约国是由英法美三国撑起来的,一旦美国抽身而去,协约国也就不复存在了……”   克列孟梭打断了他的话语,直接了当的说道:“你并不需要帮助英国人说服我。我想知道的是,英国人是否打算向美国做出让步?”   莫戴克将军点了点头回道:“是,英国人打算做有限的让步。”   克列孟梭扬起了眉毛,看着助手说道:“他们打算做出怎么样的让步?”   莫戴克将军道:“英国人打算接受美国人的建议,撤除对于德国的海上航线封锁,并准许德国商船在英国规定的航线内活动。反正在俄国向德国放开陆上通道后,对于德国的封锁效果已经大大的下降了。如果能够以此换回德国人回到谈判桌上来,也是划算的。”   克列孟梭对于这个解释是不以为然的,要是封锁效果真的已经大大下降了,德国人也不用反复向协约国求情,要求放开贸易航线了。当然,按照停战协议,原本协约国早就应该撤销海上封锁了,现在也只是遵守约定而已。   莫戴克将军继续道:“另外就是,对于德国的赔款数额将重新进行校核,至少要削减一半的样子。阿尔萨斯与洛林归还我们的决定不变,但是莱茵兰不能给我们,这块地区应当被协约国占领10-15年,然后视德国维护和平的行动再交还给德国。”   克列孟梭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动着怒斥道:“愚蠢的英国人和美国人,我们要求割让莱茵兰是为了削弱德国的实力和占据法德边界的有利地形,依托莱茵河为边界线,可以让德国人难以突击我国的东北核心地区,从而为他们支援我国赢得必要的时间。   现在这样占领莱茵兰,除了让德国对我国心怀愤恨之外,对于我国有什么好处?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德国人,一定会以莱茵兰被我国占领作为借口,策动下一次的对法战争。这是让我们和德国无法和平相处,却又要互相缠斗下去的意思吗?”   房间内的诸人都安静了下来,没人敢于在这个时候触怒克列孟梭,发泄了一阵后,克列孟梭终于还是无力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向着助手问道:“还有吗?”   莫戴克将军这才出声道:“至于中东问题,英国人认为,也许可以通过条件交换,让美国人放弃这样没有意义的要求,比如允许美国的石油公司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克列孟梭沉默了许久,突然又张口问道:“那么英国人对于重新进攻德国的意见是什么?”   莫戴克将军摇着头说道:“英国人认为,进攻德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也许在一月份的时候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但是现在么,英国已经无能为力。   我认为英国人说的并不全是谎言,他们的陆军已经比去年缩减了三分之二,且在年初的时候就停止了同美国人的军事订单。现在的英国已经没有能力在欧洲组织大型的会战了,他们对于俄国的封锁,对于印度、埃及的看护,在阿富汗、波斯的战争,和防范中东阿拉伯人的起义,都牵扯了他们大量的精力。   我也不认为继续对德进攻是好事,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要把在中东的军队全部运回国来,否则就难以组织起向柏林发起进攻所需要的军队。”   克列孟梭知道,莫戴克将军说的是实话,可也因为是实话,让他更加的感到了不爽。他思考再三,都没法让法国脱离眼下的困境,最终不得不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么中国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和俄国和德国站在一起?英国方面就没有对付他们的计划吗?”   莫戴克将军再次摇着头说道:“英国没有力量在东亚去压制一个近5亿人口的国家了,现在连日本人都有些不服从英国了。”   克列孟梭终于有些意外了,他于是问道:“日本人怎么了?”   莫戴克将军道:“日本人认为,德属太平洋诸岛是他们打下来的,战争期间也是他们维护了太平洋和印度洋、地中海的安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接受了他们的保护,却毫不客气的从他们手中要走了南太平洋诸岛,还采取了针对黄种人的移民政策,他们认为这是对日本民族的羞辱。   另外,荷兰在战争中态度可疑,为德国人进口了大量的战争物资。因此日本建议应当对荷兰加以惩罚,比如将荷属东印度群岛拆为数个委托统治地区等。   日本向英国宣称,如果英国人不在和会上支持日本的话,那么他们将要考虑退出和会……”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戴季陶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北京各所高校学生在东郊民巷游行示威时,脑子里就闪过了这样一句话。游行队伍里学生们打出的标语是,“收回租界”“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不许侵略阿富汗”“朝鲜独立万岁”“世界和平万岁”等。   去年德国终于提出停战协议,延续了四年多的世界大战终于结束时,中国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一样是兴高采烈,为和平的降临而欢呼不已。于此同时,全国各界人士都对为结束战争而召开的巴黎和会抱有着极大的期待,期待着能够从战败国手中收回中国的利益,并以中国在战争中付出的贡献,让协约国各方承认中国的独立的地位,放弃那些对待中国不公平的条约。   和另一个位面不同,这个位面中的中国人并没有在战争中丢失什么领土和利益,反而趁着欧洲爆发战争的机会收回了北方的租界和废除了一些不平等条约。因此在参加巴黎和会的时候,中国人民的情绪是开朗而乐观的,而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去巴黎保卫青岛和山东的。   但即便是如此,中国人民对于巴黎和会的期望值反而更高。如果说另一个位面对于巴黎和会的最高目标是收回山东的话,那么这个位面中国人民对于巴黎和会的期待值是,让中国恢复为一个正常国家,而不是一个继续被列强视为可以殖民的落后国家。   因此在战争刚刚结束,巴黎和会还没有正式召开的时候,中国社会各阶层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俄国的十月革命给俄国带来的变化,也没有去考虑过朝鲜、阿拉伯及印度等民族的独立问题。大多数中国人考虑的只是中国自身的利益,为了达成这一目标,牺牲牲一下别国和其他民族的利益,大多数中国人也是不反对的。   但是从1919年1月到5月的协约国内部会议和巴黎和会的讨论,突然让中国人发现,列强虽然声称要给予中国以平等的待遇,但实质上除了同盟国主动放弃和中国强行收回的那些外国权益外,列强几乎就没给中国什么额外的报酬。   比如一个海关关税自主权,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压迫下,各国表示愿意接受中国收回此项权力,但是他们又要求中国在调整海关关税前需要先征求各国的意见,并且需要彻底的消灭内地厘金关卡和常平关后,才能真正的讨论海关关税的上调。   而且海关洋员的职位必须要获得保全,中国政府不能擅自解雇。甚至于北大的洋教授因为被解职,还闹出了一场风波,最终还是在革命委员会支持北大的情况下,英国人不得不接受了北大解除英国教授的结果。至于海关洋员拒绝向中国法律宣誓效忠,表示自己依旧享有治外法权的声明,更是激怒了许多中国人。   到了这个时候,在革命委员会的宣传下,俄国十月革命和苏维埃俄国的建立等资料,才开始广泛的在中国流传开去。虽然共和党组建时,曾经声明过自己的主张是马列主义,要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当时的中国人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社会主义,他们把社会主义当成了资产阶级共和国的一种组织形式,很多人都把共和党的共和和共和国的共和视为了同一类事务。   十月革命的爆发,苏维埃俄国的建立,总算是给了中国人一个较为清晰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形象。但中国人依旧没有分辨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区别到底在什么地方。直到巴黎和会上,英法帝国主义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什么是帝国主义表演了一遍,而威尔逊总统所标榜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也并没有给那些被压迫民族带来希望,反而成为了英法帝国主义的附和者,这才算是让中国人民开始清醒过来。   而莫斯科和会的召开,列宁代表俄共布在和会上发表的,主张各民族及各国家和平相等的坐在一起解决分歧问题,而不是诉诸于战争的演讲后,被威尔逊总统鼓舞起来的各地区民族独立意识,现在都开始倒向莫斯科了。显然,他们在巴黎和会上没能得到的自由和平等,现在他们想要在莫斯科获得了。   作为中国派出参加巴黎和会的首席代表,吴川没有参加巴黎和会,也拒绝巴黎和会瓜分世界的声明,重重的打击了国内那些认为中国没有力量向列强说不的人士。   在巴黎和会决定了世界的势力瓜分,而吴川还没有出声反对巴黎和会决定的时候,国内的主流声音虽然对欧美列强不满,但大多数人也只能抱怨几句就自暴自弃了,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主张反抗巴黎和会的决定的。因为中国的上层人士都是悲观轮者,虽然他们也公开批评欧美列强在巴黎和会上的决定是不公道的,但他们也在公众面前表示中国不可能拒绝一个战胜了强大的同盟国的协约国组织,否则中国就会迎来再一次的“庚子国难”。   虽然也有不少年轻的学生对于这些上层人士的悲观论感到不满,认为他们连抗争都没有抗争就选择了接受不公平的国际条约,这显然是一种投降论。但是这些上层人士不敢反抗巴黎和会的决定,可对于学生言论的打击却是毫不客气的,他们不是批评学生:“幼稚”、“不成熟”、“不懂什么是国际法”、“完全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就是告诫学生们:“要相信政府”、“不要散布谣言”、“要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不要当自以为是的爱国贼”等。   依赖着自己掌握更多社会资源的老人们,肆无忌惮的打压年轻人,把持着社会的话语权,一度让反对巴黎和会、反对帝国主义的声音被压制了下去。革命委员会在这期间,把宣传重点放在了介绍十月革命和社会主义理论上,对于巴黎和会的决定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因此并没有在这场宣传战上完全站在年轻学生这边。   直到吴川公开指示王葆真退出了巴黎和会,并就英法在和会上给世界划分势力范围的做法提出了批判,这才让革命委员会的宣传机器全面开动了起来,把反对帝国主义、反对殖民主义、支持民族自决当成了宣传重点。有了革命委员会的宣传机器加入,保守派的声音顿时被压制了下去。   被压制下去的年轻人的声音陡然壮大了起来,开始成为了社会的潮流,而这股社会革命论的潮流最先爆发在了北京和天津。当前中国最具有社会主义意识的地方,其实是在关外,特别是在哈尔滨、长春、吉林、沈阳等地。可问题在于这些地方的工人阶级和具有社会主义理论的知识分子太强大了些,保守派反而没法在这些地方生存下去了,这就意味着革命者在这些地方没有了明面上的对手,或者说没有敢于跳出来对抗社会主义理论的反动分子了。   而北京、天津、济南、青岛、武汉、上海等地,则既有着社会主义理论的宣传,又有着各种封建保守势力的存在,因此反而形成了一个个思想交锋的战场。   在这些地区中,又以北京和天津成为了社会主义理论主要的宣传和思想战场,因为这两处地方拥有着特殊的政治地位,这里形成的新闻很快就能传播到全国。又因为这两处地方被革命委员会实际控制着,反动保守势力只能用言辞和理论同社会主义者交锋。   简单的说,在这两个城市进行社会主义理论辩论的知识分子是能够受到革命委员会全面保护的,反动势力反而要在这两个城市缚手缚脚,生怕踏线招来共和党的报复。   而在这一打一拉中,保守派对于年轻人的打压使得年轻人从反对巴黎和会转向了反对顽固派,而共和党对于年轻人的支持,则让年轻人从倾向于改良转向了社会革命。到了7月份,北京和天津的学生已经从对巴黎和会的不满转为了对帝国主义的不满,激进的学生们更是成为了阿富汗人民、朝鲜人民及阿拉伯人民反抗帝国主义的支持者。   7月25日,天津学生跑到了北京串联。7月27日,两地的学生就联合起来在东交民巷进行游行了,游行针对的主要目标,是英国公使馆、法国公使馆和日本公使馆。   正准备去市政厅的戴季陶,在马路上看到的正是浩浩荡荡的学生游行队伍向着东郊民巷开去的场景,街道两边的行人听明白了学生们呼喊的口号,纷纷鼓掌叫好不说,还有人特意去卖了汽水散发给学生。   看着这一幕,戴季陶心里是不安和焦虑的,他认为这些学生们的行动不仅无益于国家,反而容易造成国际争端,要是各列强对着学生开枪的话,拿就更加糟糕了。不过他心里又安慰了自己一句,“幸好之前共和党强行收回了天津租界,和东交民巷的管理权,迫使北京公使团不得不裁撤了北京驻军,各国现在在京并无多少驻军,也没什么重武器,他们应当不会那么大胆的袭击学生。”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戴季陶上了自己的黄包车后,还是吩咐车夫改道去了总统府,预备向总统报告这一突发事件去了。抱着和戴季陶同样想法的国民党员并不少,因此当戴季陶抵达总统府时,怀仁堂内已经是济济一堂了。只是人数虽多,面对当前的学生游行,却没有人能拿出一个解决办法的。   胡汉民、汪精卫,只能向总统不断传递各国公使的不满,汪精卫向总统报告道:“英法日比四国公使向政府和总统府致电,给予了最为严厉的警告。他们认为驻守东交民巷的警察部队不仅没有阻扰学生对于东交民巷的冲击,还有意在袒护学生的破坏行动。如果我们不能尽快驱散学生的游行,他们将保留一切反击的手段,并视学生对公使馆的进攻为战争行为……”   孙中山也恼火了,他打断了汪精卫的话说道:“胡扯,手无寸铁的学生拿什么去进攻公使馆?你去告诉朱尔典,要是他们敢向学生开枪的话,那么一切责任都将由他们自行负责。去,立刻去通知朱尔典。”   汪精卫额头冒着汗,但是看到孙中山的神情,终于还是答应了一声,下去打电话去了。这边汪精卫离去之后,孙中山在客厅内来回走动了数次,终于按捺住怒气向胡汉民问道:“徐世昌和耿谨文那边有没有联络过?他们到底怎么说?”   胡汉民苦笑了一声说道:“徐世昌说自己病了,他请求总统准许他辞职回家养病。耿谨文那边回话,他正前往现场了解情况,不过共和党的意见是,学生游行的目的是正义的,哪怕采取的行动有错,也不应该采用暴力行动。至于各国公使那边,他认为可以沟通,但是不必过于迁就。”   孙中山恼火的回道:“不必过于迁就,他说的倒是轻巧,列强什么时候肯同我们讲道理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学生劝回去,支持学生只会把事情闹大。徐世昌这个老狐狸,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干,这是在将我们的军吗?再打电话给他,哪怕是抬,都要把他抬到怀仁堂来。告诉他,要以大局为重。真要是闹出了国际纠纷,他能退到什么地方去?”   胡汉民只好再次下去同政府那边沟通去了,戴季陶这才见缝插针的对孙中山说道:“总统,虽说解散学生运动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但是我看,如何收拾残局,我们也应当准备起来了。否则府院都会陷入被动,共和党反而可以置身事外了。”   孙中山看着他温和的说道:“季陶,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这个时候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戴季陶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其实眼下的事情都是派往巴黎和会的首席代表吴川搞出来的,他在国外代表国家的强硬表态,使得年轻学生们受到了鼓舞,才会引发今日的游行示威。   想要熄灭国内的这场大火,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撤销吴川全权代表的职务,然后让他立刻回国叙职。没有了吴川在国外的鼓动发言,国内学生们也就失去了方向,他们闹上一阵也就散去了。   但就目前来看,我们解除不了吴川的职务,也不能要求吴川立刻归国。所以,最合适的办法,还是让总统府和吴川进行切割。吴川在外的发言虽然代表国家,但并不代表总统的意思,把各列强的愤恨转向共和党。反正他们也一直都认为,下一届中国政府必然是共和党出来执政,那么自然也应当接受共和党对国际事务的看法。”   孙中山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不等于是拿着国家去冒险?吴川和共和党这些年是做了不少事情,但是他的手段过于激进和不理智了。就像现在,我们明明是巴黎和会上的战胜国之一,可吴川却跑去莫斯科和俄国、德国这些战败国混在一起。我们可不是德国和俄国,协约国要是把我们视为敌人的话,我们怎么扛得住他们的进攻?   那些学生们现在被吴川蛊惑的失去理智了,支持朝鲜和阿富汗人民的独立,我们拿什么去支持他们的独立?不管是日本还是英国,都拥有着强大的海上舰队,更何况现在欧洲战争也结束了,我们跑出来挑衅英国人,不是自取其辱吗?英国人的舰队可以直接开进长江,把中国一分为二,到时候我们该如何对付国民?”   戴季陶犹豫了一下后,才小声的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建议和共和党进行切割,让各国知道我们和共和党这些激进主义者是不一样的。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站出来收拾残局。   英国人虽然实力强大,但他们毕竟已经占据了世界太多地方,不可能再占领中国,因此他们一定会找一个愿意和英国合作的政治力量统治中国,这正是我们国民党的机会。”   孙中山瞧了瞧外间就坐的那些国民党员,完全是一副无头苍蝇的样子,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说道:“这件事就去办一办,不过不要大张旗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佐佐木到一在北京前门车站下车后,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文明世界一般。虽说现在的北京还不能同东京相比,除了内城东郊民巷一带,其他城区基本还保留着满清时代的风貌,城墙之外宛如一个大乡村。而东京经过了明治时代的改造,至少已经渐渐向着现代城市的规划靠拢了。   不过和他这次到访的山西和包头地区相比,北京又算是一座相当文明的城市了。哪怕是对于生活条件不怎么在意的佐佐木到一,看到北京的前门城楼时,心里也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这下可以好好的洗个澡了。   他下车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块迎接自己的牌子,他立刻背上行李走了过去,对着举着牌子的人打招呼道:“我就是佐佐木,你是北京公使馆的人吗?”   穿西装的青年放下了手上写着字的纸板,打量了佐佐木一眼便笑容满面的说道:“我是公使馆的土肥原贤二,坂西武官让我来接你。听说您这次考察了山西和内蒙地区,坂西武官希望能够听一听您的汇报。”   虽然不善于人际交往,但是佐佐木对于健谈且脾气温和的土肥原贤二还是观感不错的,因此在从车站前往公使馆的路上,很快就同对方熟悉了起来。   对于土肥原对自己考察成果的询问,佐佐木毫不隐瞒的说道:“原本我去年抵达中国就想着,从南京沿长江到汉口,再从汉口转河南进行一次考察,不过没想到我刚到中国不久就生了场病,因此不得不在青岛养病到今年春天。   不过幸好今年春天领事馆有几个考察项目,我的病又好了,于是便接受了领事馆的建议,从河北入山西到包头一线进行调查。   对于这次考察我倒是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是和关外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关内各地政府对于我们这些外国人的防范就要小的多了;二是中国的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哪怕革命委员会倾尽全力去建设,最多也就是沿着铁路线改造一些城市,并不能让整个国家如东北那样彻底的改头换面。”   两人乘坐的汽车很快就被迫停了下来,看着前方把道路都堵塞掉的游行队伍,佐佐木到一差点以为自己这是回到东京了,不过看着这些学生中不少人穿着中国特有的长袍,他又醒悟了过来,这里确实是中国。不由向身边开车的土肥原问道:“前面是怎么了?”   土肥原叹了口气向佐佐木解释了这些学生游行的目的,这让佐佐木顿时生起了不满:“这些中国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要不是我们击退了俄国人,他们早就丢掉东东北和外蒙古了。现在他们却把矛头指向了帝国,丝毫没有考虑过亚洲民族的共同利益吗?”   土肥原摸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络绎不绝走过的游行队伍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对着佐佐木问道:“佐佐木君,你认为中国人是一个具有什么样性格的民族?”   佐佐木脑子里迅速闪过了他在中国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不得不承认中国人的性格要比日本人复杂的多,基本很难用一种具体的指标去衡量中国人的性格。   在心里研究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从满洲归国之后我曾经认真的研读过一段时间的中国历史,我认为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其实就是篡夺和兵乱反复的历史。且此一篡夺和兵乱,除了是以私利私欲为目的的一部分统治阶级的投机事业外别无意义。   ……希冀成为统治阶级的人,阿附于权势和金钱,已成为中国统治者的积习,丝毫不令人奇怪。北洋及满清所宣称的天下国家和亿兆人民等,终究还是维护一党一家之利益而已。   不过我认为中国历史书的记录并不十分全面,至少共和党和国民党是和那些旧官僚和旧军阀不一样的,他们的心中,公利还是大于私欲的。如孙文、吴川这样的革命领袖的出现,使得当代中国出现了不同于历史上的异质领导者,他们将会营建起一个不同于历史上的中国的新的国家。”   土肥原这一次终于正式的打量了佐佐木到一一眼,在陆士的排序中他要比佐佐木高一届,加上佐佐木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名望,因此佐佐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后辈而已,他原本并不指望从这位后辈口中得到什么深刻的见解,只是遵循着情报官的习惯,下意识的和佐佐木攀谈几句而已。   不过他倒没想到,佐佐木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不错的见解,这让土肥原高看了佐佐木一眼。于是他很快说道:“想不到你对于孙文总统的看法这么高。不过北京的武官处不少人认为,孙文总统虽然内心比较纯洁,和袁世凯这种权谋家难以比较,但他只是一个妄想狂的理想家,既无逐鹿中原之略,又无经纶天下之器。虽然机缘巧合,让他坐在了居仁堂内,但是至今没看到他有什么令人耳目一亮的政策。   至于共和党的领袖吴川么,既不像孙文那样充满妄想,也不像袁世凯那样只会玩弄权谋,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看清志向的人。不过,我们都推算过,假如没有吴川这个人的话,关外的革命就不可能成功,共和党就不可能建立,东亚的局势也不可能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佐佐木对土肥原的评价保持了沉默,并不是沉默的反对,而是觉得对方说的很正确,作为亲身经历过满洲战役的军官,他对于满洲战役的失败始终存在着一种虚幻感。在陆大学习期间,他曾经多次复盘满洲战役,结果每一次都是自己这方取胜而告终。   最终他对1911-1912年满洲战役的失败下了个结论,就是这场战役的失败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失败在了政治上。中国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和日本开战了,所以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日本这边却一直认为这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中国的民军没有理由和帝国展开大战。结果就是,帝国在摇摆不定的战略决策中,采取了最恶劣的添油战术,从而给了中国人一口口吃下日本南满驻军的机会。   到了今天,关于南满战役的决策已经差不多都公布出来了,日本这边就清楚的知道了,当时坚决主张和日本开战的其实只有吴川一人而已,革命军内部不少人甚至都开始同日本方面接触,预备好在革命军失败时解除吴川的领导职位了。   想到这里,佐佐木也只能默然无语,吴川一开始就赌上了身家性命,而帝国一开始还打算借助革命军的力量分裂满洲,这要是不败才是奇怪了。当然,换上任何一个人在吴川的位置上,恐怕都不会做出这种无理的举动,毕竟和日军开战,怎么看都不如打进北京取代满清最为稳妥。   前方的游行队伍终于过尽了,土肥原再次启动汽车向前开了去。土肥原并没有开向日本公使馆的正门,现在的正门外已经被游行队伍给堵死了。他悄悄的绕到了公使馆的后门,这里果然就安静的很。   在土肥原带着佐佐木进入公使馆的时候,小幡公使也正站在二楼的窗前注视着街上的游行场景,在他身后站立的秘书高野,很是愤怒的向公使说道:“小幡先生,我们难道真要这样忍耐下去吗?从庚子年开始,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堵上我们的正门,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小幡看着外面,口中心平气和的回道:“我们只是被波及的对象,今日游行的主要抗议对象,是英国人。我们为什么要替英国人吸引中国人的怒火呢?”   高野秘书仍然有些不满的说道:“可是,中国人的行动将会大大的打击帝国的声誉,也许这将让中国人进一步鼓起勇气,反对帝国的在华利益。”   小幡转头看了自己的秘书一眼,然后温和却严厉的说道:“从满洲战役开始,中国人就已经不承认帝国的在华利益了。假如我们真的有这样的东西,那么就不会向中国人提出抗议,而是直接派出军队了。   作为一名外交官,至少要承认现实,而不是用虚幻的帝国荣誉来作为外交原则。我们不是军部那群无脑的白痴,一次又一次的败给中国人,才真正是在践踏帝国的荣誉。   假如你不能忍受这样的委屈,那么我建议你干脆脱下这身衣服去参军吧。外务省需要的不是穿着西装的军人,我们需要的是有头脑的秀才。”   高野秘书的傲气终于被小幡公使给剥落了下来,他深深的弯下腰向公使道歉,不敢再提什么武装驱散的建议了。小幡这才放过了他说道:“给英国人、法国人打电话问问,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行动,我们至少要有个准备。另外告诉坂西武官,请他约束自己的手下,我不希望再爆发一次上海一样的事件,这一次外务省不会再为军部背书了。”   高野秘书答应着退出了公使的办公室,留在办公室内的小幡公使回到了自己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全身靠在椅背上的小幡充满了心思,他比高野了解的更多消息,自然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中国人发生冲突,至少不能冲到第一线去。   因为牧野男爵在巴黎投下了胜负手,日本第一次没有围绕日英同盟决定国策,而是在巴黎和会上对英国说了不,究竟英国人是接受日本的要求,还是就此一巴掌把日本的要求扇回来,就要看接下来的几天了。对于牧野男爵来说是一个冒险,对于日本的外务省来说也是一个冒险,但是这个冒险要是成功的话,牧野男爵和外务省就会成为国民的英雄,虽然此次外务省是被牧野男爵拉下水的。   在小幡公使在办公室内沉思的时候,英国公使馆的公使办公室内,公使朱尔典正在接待接任自己职位的埃斯顿爵士,英国公使馆和局促的日本公使馆不同,因为占地面积广阔,使得公使办公室的小楼距离外面的街道还有着一段距离,虽然外面游行队伍高呼着口号,但是传到这间办公室已经声音很小了。   朱尔典还能好整以暇的向着埃斯顿爵士介绍着自己的工作,这边埃斯顿爵士倒是有些不安的打断他问道:“我们不理会那些中国人真的不要紧吗?他们不会再来一次北京暴动吧?”   朱尔典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香味十足的红茶,这才有些伤感的说道:“等我回到家乡,就喝不到这样出色的茶叶了。虽然印度有着品质不错的茶叶,但是最好的茶叶还是出在中国啊。   爵士先生,现在的中国政府并不是满清王朝,他们是了解什么是现代外交的,不管是长春还是北京。如果他们只会一味的蛮干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在中国的处境就要好的多了。   我从1876年来到中国,到今天足足有44个年头了。我亲眼见证了这个国家是怎么从愚昧中觉醒过来的,中国人不是印度人,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印度人一样唯唯诺诺,但至少有一样东西是印度人所无的。”   埃斯顿爵士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什么?”   朱尔典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是诚实。印度从上到下各阶层都充满了谎言,但是在中国,至少除了统治者之外的中国人还是诚实的。但你要小心中国人的诚实,他们对于诚实的解释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假如你不清楚这套规则,那么你就有可能进入了他们的陷阱。”   埃斯顿爵士思考了一会便问道:“那么那位吴川先生,也是诚实的吗?”   朱尔典思考一下后说道:“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位诚实的绅士。所以,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埃斯顿爵士眨了眨眼睛,看到朱尔典的神情毫无变化,终于明白对方说的正是自己理解的那种。他于是又问道:“那么你对中国国内的其他势力怎么看?他们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吗?”   朱尔典看着爵士有些同情的说道:“他们会成为我们的朋友,但是别指望他们能够为我们做什么。你来的北京这些日子,应该看到不少地方都在拆除了吧?”   埃斯顿爵士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据说连北京街头著名的牌楼都被拆掉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朱尔典慢腾腾的说道:“我在北京住了这么久,过去十个月里北京拆掉的建筑比我过去十几年里看到的拆除北京建筑的总和还要多。现在的中国就和北京一样,共和党正不断的拆掉中国社会的传统,完全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以我的经验来看,包括我国在内的各国,已经不可能在北方和共和党交手了,我们唯一的希望还是在南方。   不过,我还是建议,我们应当考虑提升和中国的外交关系了,公使级别的外交已经不足以影响这个国家的政治了。据说,苏俄和德国已经打算和中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是大使级别的外交。美国也在考虑提升同中国的外交关系。”   埃斯顿爵士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会向伦敦请示的,其实我这次来中国之前,外交大臣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希望由中国政府主动提出提升两国的外交关系……”   朱尔典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北京不会错过我们的暗示的,不过,你上任之后要考虑和长春加强联系了。以目前中国的局势来看,能够稳定中国政局的只有共和党,因此国民党不可能连续执政,特别是在他们坐视共和党打垮了北洋派之后,北方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共和党执政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耿谨文终于还是按住了学生们对于各国公使馆的围攻,使游行运动限制在了和平抗议的阶段,虽然有人向使馆内丢了几块石头,但总的来说并没有酿成学生和各国公使馆武装力量的冲突事件。   当然,耿谨文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压制各国公使馆想要动用武力强行驱散游行队伍的念头上。自从庚子年义和团运动以来,东交民巷就没有被北京市民围攻过了,事实上要不是革命委员会派出的武警部队接管了东交民巷区的治安,中国人甚至都不能进入这一街区。   而今次耿谨文把北京城内的武警和警察队伍全部调动到了东交民巷,把各公使馆团团围住,不仅仅在于拦截学生们对于公使馆的进攻,还在于限制公使馆内武装人员的出动。英国人和法国人就有人试图带着武器走出使馆区,但是被武装警察给拦截了回去,双方一度发生了对峙。   虽然革命委员会收回了中东铁路附属地、胶州湾、烟台和天津租界,让各国外交官们开始正视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但是对于那些底层的各国人员,特别是过去享有治外法权的各国军人来说,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特权消失了,他们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中国失去了特权,同时也不相信过去对着他们唯唯诺诺的中国官吏敢于阻挡自己。   在这种自大的心理下,看到中国学生公然在使馆门口静坐示威,就激发了他们的帝国荣誉感,因此就有人试图展现自己的勇气,就像他们在埃及和印度干的那样,用现代的武器去恐吓那些原居民,从而让他们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究竟谁说了算。   耿谨文紧张的就是,既不能让这些外国武装流氓冲出使馆区伤害到学生,从而引发更大的混乱,又不能让这些人引起国家之间的对抗。不过他也做好了武装对抗的准备,因为对于共和党来说,当前国内民众的支持要更为重要,至于国际之间的冲突,只能让现政府去负责了。   不过今天这些小规模的对峙最终都没有升级成局部冲突事件,从各国公使的克制来看,耿谨文也意识到现在各国也无意同中国发生战争,因此双方之间爆发的对峙事件,最终还是以和平解决收场了。   一早出门,直到月上柳稍时才拖着疲惫身体返回西交民巷办公室,喊了一天喉咙都喊哑了的耿谨文,一度想要先洗个热水澡,然后今天早点休息的。不过他刚进了大门,就有机要秘书找了过来向他报告,长春有几份文件送到了,正放在他的办公室内。   耿谨文立刻转头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去,他顺口向着机要秘书问道:“是什什么样的文件?”   机要秘书立刻答道:“有劳动和经济委员会、教育委员会和外交委员会的文件,还有一份是政治局会议的抄件,需要您亲自拆封。”   耿谨文便不再作声,一路安静的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进了房间后,他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文件盒子。耿谨文打开盒子后先翻了翻其他几份文件,最后才打开了封好的政治局会议的抄件文件袋。   这份文件足足有几十页厚,耿谨文翻看了几页后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长春的中央委员们到底在忙什么,才会连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冲突都置之脑后了。   这份文件,其实就是政治局会议纪要的简略版,主要是为了向在外的中央委员们通报,党中央最近开会决定了什么,然后就是询问在外的中央委员的意见是什么。   耿谨文很是认真的看着手上的文件,这场会议看起来讨论的相当激烈,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党的中央委员们第一次在吴川缺席下,自行制定一项政策,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慎重其事了。   而这场会议讨论的主题是,梁廷栋和李大钊提出了成立城市公社的理念。耿谨文知道这个理念,去年冬天,吴川前往哈尔滨等地工厂、街道、农场进行视察,对于党内及革命委员会的官僚主义现象进行了批评,并决定推动工厂工人的自治权力。   在过去党拥有工厂的所有制下,工人就是在为党工作,因此党禁止了工人自行组织工会的权力,也禁止工人在没有获得工厂领导的批准下进行罢工,在这一时期工会的工作实际上就是为了完成党交代的任务去鼓动工人积极工作,并承担一部分福利分配的工作。   随着吴川强行把党的资产国有化、全民化,甚至是集体化后,工厂的所有制和管理权力就开始出现了冲突。理论上工人应当拥有管理工厂的权力,但实际上党并没有放弃对于工厂的全面管理。吴川在哈尔滨视察期间工人群体表达的不满,就是认为党管理的太多了,甚至采取了资本主义的方式在剥削工人们。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工人希望在工厂生产和管理上拥有更多的民主。工人们开始厌烦,工厂中出现的官僚主义倾向和脱离实际的上级指定生产任务。   对于工人们发出的诉求,一部分党员是支持的,主要是宣传部门的党员,他们认为现在工厂内的管理距离社会主义的民主太远了一些。但是对于那些经济部门的党员来说,他们反对给予工人过多的自主权,认为这只会让劳动生产率下降,他们只同意提高工人的工资和待遇。   于是党内就出现了两种倾向,一种认为应当给予工人更多的管理工厂的权力,比如给予工人自行组织工会的权力,让工人通过工会和党进行对话;另外一种则认为应当贯彻实行工会国家化,因为革命委员会本身就是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因此工人阶级的领导权力在革命委员会中已经获得了体现,没有必要再通过工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党对于工会的领导,就体现了工人阶级的民主。   耿谨文其实还清楚,两派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工会的权力而进行争斗,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对这个城市公社的组织形态进行争论。共和党采取的执政方式是革命委员会加上政治协商会议,前者拥有行政权、司法权和部分立法权,后者则拥有重要的立法权及政治制度的协商权力。   革命委员会组织方式虽然大部分参照了俄国的苏维埃的组织,但是革命委员会的权力核心还是在于共和党的民主集中制度。随着革命委员会统治区域的扩大,革命委员会也越来越同政府部门融合、转化。各省革命委员会主席,往往被各级部门及平民视为满清时期的总督或巡抚。   和满清的总督、巡抚,民国的督军、巡阅使不同的是,各省革命委员会主席虽然有着极大的权力,但是他们的权力可以被下级革命委员会或中央革命委员会予以否决,但同时他们又能对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决策进行投票。   因此,各省革命委员会的主席看起来没有过去的总督巡抚那么多私权力,但又比他们多了一些公权力。而和民国的督军、巡阅使相比,他们的独立性没这么强,但是却又能够获得比他们更多的来自中央的支持。   于是中国的革命委员会又被俄国同志称之为中国式的苏维埃,他们认为这种组织模式过于削弱地方的自治权力,并给予了中央太多的权力。当然,俄国人的这种看法并不代表整个俄共布的看法,在中国的共和党看来,现在俄国各地的苏维埃的自治权力未免太大了些,有些苏维埃甚至公然选举了反布尔什维克党的人士当选了苏维埃的主席,这简直就是反革命团体么。   但是共和党的大多数党员们对于目前的革命委员会组织形态还是存在不满的,他们认为现在的革命委员会组织方式存在着不少缺陷。一个就是革命委员会和地方行政部门的权力冲突,比如革命委员会内部组织的水利委员会就和地方上的水利局有着冲突,这样的部门和委员会内部组织的权力重叠案例不在少数。   其次是革命委员会的编制都是临时的,委员会很多委员一旦完成了自己手中的工作就面临着失业的风险,这也是不少委员身上官僚作风越来越浓厚的原因。因此很多委员们都主张应当把部门委员会的编制固定下来,采取专业负责的方式组建专业委员会。   最后就是,革命委员会的编制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很难建立完全脱产的革命委员会了,简单的说就是县财政负担不起过多的脱产革命干部。于是县以下的行政管理,又主要依赖于县局部门和乡村系统。对于负有专职的公务员来说,其实很容易就同革命失去联系,因为他只对自己的上级负责,很少和横向系统的干部进行交流。   因此县一级机关就成为了党内关注的重点,如何保证县机关的行政效率,又不能使其失去革命性,也就是失去和群众交流沟通的渠道。   党内对县机关的组织方式也是争执的厉害,以宋云桐为首的委员们主张,县机关应当以提高行政效率为主,和群众的沟通完全可以交给基层党组织,然后基层党组织再对革命委员会进行反馈。不过梁廷栋为首的委员主张,不能让基层群众失去对县机关的监督权力,通过基层党组织去反应群众问题,实际上就是给群众监督基层机关部门制造障碍。   党内的这两种主张一直争论不下,不过在此前欧洲战争没有结束的情况下,吴川一直采取的中立立场,主要还是把精力放在了外交问题上。在战争红利的经济高速发展期内,劳资冲突的问题倒也不算严重,因此这些问题暂时都被压制下去了。   去年底随着欧洲战争的结束,欧洲方面在取消了美国大笔订单的同时,也一样取消了日本和中国的一部分订单,从而降低了中国的外贸出口额,工厂订单的减少,工人加班时间减少的同时,也引发了工人工资待遇下降的问题,这里主要指的是那些私人企业和合资企业,从而开始激化了中国的劳资冲突。   吴川在哈尔滨视察期间遇到的工人抗议,多数就是因此而引发的。虽然,随着高尔察克政府的垮台,西伯利亚铁路线的畅通,使得英法废除的订单,变成了来自俄国、东欧各国的订单,这极大的缓解了东北的经济问题。   但是党内的主流认识是,是时候解决工会问题及县以下机关的组织问题了。毕竟现在整个华北地区已经开始铺开建设,很快山东、河北、河南北部地区将会形成一个新的工业地带,这一地区的人口远远超过了东北,因此如果现在不能解决县机关的组织问题和工会的领导问题,那么今后关内将会形成更大的麻烦。   这一次,宋云桐一方就吃了亏了,在这个要紧的关头,宋云桐被派到了国外,这让梁廷栋和李大钊获得了一个毫无障碍的组织试验城市公社的机会。他们以哈尔滨红十月特种车辆厂为核心,再联合了附近的工厂和街道,建立了红十月城市公社的试点。   公社和集体合作社不同,这不仅仅是一个生产单位,也是一个行政单位和武装单位。梁廷栋和李大钊把公社作为了最基本的社会单元,在这一单元中确立了工人的领导权力,即通过各工厂的工会推举出工人代表,组建工人代表大会,对公社内部的各项政策进行监督,并拥有了对于公社领导人的罢免权。   公社领导人由县革命委员会任命,同时也是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他们在公社内执行县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命令,和监督公社内行政部门的政策落实,工厂生产任务的完成等。也就是说,公社成为了县革命委员会和群众的交流沟通单位,工人阶级通过工人代表大会向县革命委员会反馈基层的问题,并直接监督基层的公社领导。   这一城市公社的试点显然是成功的,等到宋云桐返回长春时,支持建立基层公社的党员已经占据了主流。大家认为,公社这种形势不仅解决了基层管理的问题,同时也解决了工会和工人阶级领导的问题。   过去共和党一直宣传,革命委员会是一个工人阶级领导,同农民阶级联盟的无产阶级政权,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大多还是以知识分子出身的居多,工人出身的委员虽然有一些,但是在革命委员会中并不能发挥领导作用,因为工人们很难把自己的实践经验上升为理论,从而制定政策去引导革命委员会的前进,于是在政治协商会议上,工人代表往往沦为了举手机器,最终形成了党的决定就是工人阶级的决定,反对党就是反对工人阶级的现象。   但事实上,党的许多政策是存在着向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妥协的方案,是有损于工人阶级利益的。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资产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意愿要比工人代表高的多,这就使得党不得不向资产阶级做出了退让。这种习惯一旦形成,共和党的委员们每一次就习惯性的让工人阶级做出牺牲了,因为工人阶级总是会服从于党的意志的。   现在公社建立之后,工人开始从自身利益出发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党需要重视工人阶级的意志,否则就会失去公社的支持。因此在倾向于社会主义理论的党员看来,公社这一单位至少体现了工人领导国家的目标,自然是应当支持的。   耿谨文翻完了正本会议纪要后,整个人反而精神了起来,他心里默默的想着,“看起来这一次宋云桐这方倒是在会议上成为了少数派,公社的建制化已经不可能被拦阻了。不过,光凭梁廷栋和李大钊是做不到这样一面倒的胜利的,看来主席虽然不在国内,还是做了安排啊。”   思考了半天后,他拿过了一旁的空白稿纸,然后取过钢笔在稿纸抬头工整的写道:“关于建立天津公社试点的请求……”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从7月下旬到8月上旬,欧洲的政局突然变得平静了下来,巴黎这边不再动不动就威胁德国要进攻柏林,而莫斯科这边也不再继续往外抛出英法同俄国的秘密协定,以激发各国无产阶级及殖民地民族对于帝国主义的反感。   吴川依旧停留在莫斯科,不过他并没有把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团召来莫斯科,而协约国这方也没有继续对中国政府施压,要求中国代表退出莫斯科和会。   8月份的莫斯科其实气候还不错,白天平均气温也就20来度,穿一件长袖衬衫都不会觉得热,除了有些干燥外没有其他问题。这样一比较,长春的夏天倒是真有些夏天的味道了,至少长春这个时候白天平均气温能够接近30度,长袖是有些穿不住了。   从这一点来看,吴川倒也是明白俄国人为什么对于温暖的地区这么热爱了。没有了乌克兰和高加索地区,俄国的农业几乎就要倒退回中世纪去了。俄国适合于农业的地区,其实也就是这两块地方了,其他地方也只能种土豆和黑麦了,至于中亚地区则是俄国唯一适合种植棉花的经济作物区。   在吴川站在公寓办公室窗口眺望莫斯科的城市风光时,从国内赶来的李汉俊正在向他汇报政治局会议就城市公社建立的讨论经过和最终的结论。   吴川听完了李汉俊的汇报之后,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向他平静的说道:“我原本正考虑提升一下我党驻莫斯科的代表级别,毕竟共产国际成立之后,我们驻莫斯科的代表不仅要担负起和俄共布的联络,也要参与共产国际的日常事务中去。您来的正好,正好接任我党驻莫斯科的代表处主任和驻共产国际的全权代表。你有没有问题?或是个人有什么要求?”   李汉俊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回道:“我个人没有什么要求,就是国际研究学部的工作应该交给谁?”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国际研究学部的任务就是要研究各国的政治和人文,完全待在国内能研究出个什么来?你的工作不用交接,在莫斯科成立一个分部就是了,今后在中亚、德国恐怕还要建立几个分部,至于长春总部主要负责档案管理和人员培养。有些工作也许还需要政治保卫局的配合,到时我会让夏阳派出一些干部支援你们的。”   李汉俊的心跳一下加快了,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激动,认真的向着吴川说道:“是,我接受主席的安排。”   吴川这才微微点头说道:“你的新工作其实是很繁重的,我先帮你讲解一下,你要负责的新工作的主要内容。第一个工作的重点是和俄共布进行沟通,列宁同志在的时候,我们和俄共布之间的合作只要抓住一个重点就好,就是坦诚,不要让两个党互相生起疑惑就可以了。”   李汉俊迟疑了一下,还是郑重的向吴川确认道:“这个坦诚的程度需要到什么层次?”   吴川想了想,向他反问道:“这次欧洲大战,你觉得对我国最重要的教训是什么?”   李汉俊只是回想了一下吴川的文章就开口回道:“不能让帝国主义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吴川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不让帝国主义联合起来,光凭我们一厢情愿可不成。我们需要一个超越民族和种族的意识形态,把帝国主义一分为二,从而为我们赢得建设的时间和朋友的帮助。现在看来,能够对抗帝国主义,又能给我们带来朋友的意识形态,就只有共产主义了。   所以,对于中国和共和党来说,共产主义联盟的成立是当下最大的利益所在,在这个最大的利益面前,其他次要利益都要服从于它,否则我们就不可能保住其他次要利益。而想要建成共产主义联盟,俄共布的立场是最为重要的,因为它就在世界岛的心脏,只有它站在共产主义的一边,共产主义的理想才能通过俄国人传递到整个世界岛去,否则我们同其他共产主义国家的联系就会被割断,在帝国主义的各个击破下,共产主义联盟也必然破产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同俄共布之间要互相坦诚的原因。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李汉俊严肃的回道:“是,我明白了。”   吴川注视了他一会,确认他是真明白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建立共产国际的根本目的就是建立全球共产主义联盟,领导各国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和帮助各殖民地民族反抗帝国主义。在这一根本目的下,我们最大的利益就是帮助共产国际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帮助它清理那些阻碍它前进的障碍。   我认为妨碍共产国际前进的障碍只有两个,一种是同资本主义完全妥协,主张和资本主义和平共处的右倾势力,这些人往往认为社会主义可以依赖自己完成,而资本主义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建设社会主义而不出手阻扰,某些人甚至会倾向于资本主义模式的民主和自由,从而造成共产主义者之间的思想混乱,最终造成共产主义者之间的分裂。   另一种则是主张用斗争取代建设的极左势力,他们希望通过用暴力消灭资产阶级来建立社会主义。在他们看来,只要从肉体上消灭资本家,在经济上没收私人所有的生产资料,就可以建立起一个没有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了。这些人的主张最受流氓无产者和贫苦农民的欢迎,而他们所追求的社会主义,实质上是一个追求绝对平均的社会,和按照需要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完全不是一回事。   后者虽然比前者要具有革命性一些,但是后者却会摧毁民众对于共产主义的向往,最终让前者上台,从而彻底的摧毁革命。所以,共产国际一定要警惕右倾主义,但要坚决反对左倾思想。不能把各国的共产主义事业变成少数人的理论试验,这最终将会让我们失去共产主义联盟的旗帜。”   李汉俊听的非常认真,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他将要接手的新工作可比在长春翻译外国报纸要重要的多,也有趣的多。   见李汉俊基本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而没有提出什么质疑的声音,吴川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前面说的是我党的立场,现在我要说的是我国的立场上,现在要关注的国际关系其实就是两个重点,一个是通过共产国际建立共产主义联盟以对抗帝国主义,另一个就是联合所有的力量打击英国所建立的全球殖民体系。   第一个我就不做强调了,毕竟这和我党的立场是一致的,只要你开始接手共产国际的工作,慢慢就会知道该做什么。第二个我要稍稍解释一下,为什么英国建立的全球殖民体系是我国的首要敌对目标。   原因其实很简单,英国的全球殖民体系中并没有中国的位置,在英国的全球殖民体系当中,中国就是一个有待于被肢解的半殖民地,英国人只是需要我们作为英国殖民体系中的产品销售市场、原料市场和廉价劳动力来源。其实对于英国来说,他们并不需要整个中国,因为中国的地形并不适合于一个海权国家的掌控。   因此对于英国来说,他们只希望占据中国的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至于北方完全可以分裂成几个势力或是交给日本看管,南方的云南可以同法国进行分割,西藏、南疆则划给印度,从而确保印度的安全。如果俄罗斯帝国还存在的话,外蒙古和北疆就会属于俄国人。   只有这样一个支零破碎的中国,才能让英国的全球殖民体系在东亚站稳脚跟。虽然欧洲战争是帝国主义内部之间的斗争,但是我个人以为这场战争至少在客观上帮助了我国没有被英国人进一步肢解。假如没有这场欧洲战争,帝国主义全力对付我国的话,那么英国对于我国的肢解图谋未必不会实现。”   李汉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作为社会科学院国际研究学部的负责人,在他收集的那些英国报纸上,分割中国并想进入中亚地区的帝国主义言论,可谓是比比皆是。过去他们没有系统的研究英、法的殖民主张,因此很多知识分子都对英国人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寄希望于这个世界头等列强能够保护中国。但是在系统的研究了英国的殖民扩张历史后,李汉俊已经不再相信什么英国人的国际秩序了。   吴川走到了一旁的大地球仪身边,他把地球仪转到了中亚地区,然后说道:“当前英国殖民体系中最为薄弱的地方,就在于波斯高原和中亚地区。这两块地方紧挨着印度大陆,过去一直是英国和俄国争夺的重点。俄国人如果完全控制住这两个地区,就会削弱英国在印度大陆的统治,而印度大陆从英国手中独立,又会让英国失去对于印度洋的控制权,失去了印度洋,英国就不能称之为全球海上霸主。   但是反过来,让英国人获得了波斯高原和中亚地区,那么英国就等于能够将欧亚大陆切成两半,从而进一步加强其对于全球的统治。过去,因为满清的无能,虽然我国在中亚拥有传统利益,但是却轻易的让给了英国和俄国,从而使得我国失去了对于亚洲西部、中部地区的传统影响力。   这一次我们帮助苏维埃俄国解决内战,甚至还要帮助他们恢复在东欧、外高加索、外里海地区的影响力,主要的目标就是要联合苏俄同英国人争夺波斯高原、阿富汗地区的控制权。   十月革命之后,协约国就一直联合各方势力干涉苏俄内战,英国人最为重视的干涉方向,其实就在波斯高原和外里海地区,英国就是想要通过占领这两个地区,加上对阿富汗王国的控制,然后夺取中亚及南疆的控制权,从而让俄国和我国彻底失去陆地上威胁印度大陆的能力。   因此在这条战线上,英国、法国和俄国争夺的地方有:奥斯曼帝国的黑海沿岸地区、亚美尼亚地区、阿塞拜疆地区、波斯王国、外里海地区、阿富汗王国。   我们现在要关注的重点其实只有三处,波斯王国、外里海地区、阿富汗王国。5月份英国正式入侵阿富汗王国,北线停在了距离开伯尔山口不远的达卡城,中线则被阿富汗军推回到了印阿边界,南线则一路攻到了坎大哈城下。   这场战争中,英国人的飞机给阿富汗军队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但是英印部队的低下士气,又使得英印军队的进攻相当的无力,进入6月之后,阿富汗的战局就开始陷入僵持局面了。   不过,如果没有外力给予阿富汗王国以支持,阿富汗王国还是要失败的。阿富汗的新国王阿曼诺拉汗是清醒的,在英国人的进攻下他选择了抵抗,并向苏维埃俄国进行了求援。对于我们和俄国来说,英国占据了阿富汗,就会对地势平坦的中亚地区造成威胁,因此我们肯定是要援助阿富汗人的。   接下来是外里海地区,十月革命后,英国人扶持土库曼人谢尔达尔解散了这一地区的苏维埃政权,但是英国人却选择了白俄冯济科夫当了外里海临时政府的首脑。英国人的举动让谢尔达尔和冯济科夫发生了冲突,使得外里海临时政府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作为,给了中亚地区苏维埃政权一个喘息的机会。   在我们消灭了高尔察克政府并帮助俄共布平息了中亚东部的大规模农民叛乱后,俄国人已经往中亚派出了一支强大的武力,预备在7、8月间彻底解决外里海临时政府,平息中亚地区的叛乱。目前从前线传来的战报,还是比较乐观的。   最后是波斯王国,现在统治波斯的国王是阿罕默德·沙阿,在战前波斯就已经为英俄所瓜分,只是保留着形式上的独立。这场战争使得俄国不得不从波斯北部撤离,这就进一步激发了英国人对于吞并波斯的贪欲。   根据俄国人从德黑兰传来的情报,就在昨天,英国和波斯王国签署了协定,该协定规定英国在军事、财政、关税等方面享有完全的控制权,把波斯变成了英国的保护国。波斯王国的议会马杰利斯群情激昂,似乎很难通过这一协定。   这样一来,英国在波斯王国也将遭到一场全民性质的反抗。在波斯北部的吉兰省,本就有一个受到苏俄支持的苏维埃政权,这将是一个极好的扩大反英斗争的机会。   当前欧洲之所以如此平静,实际上大家都在等待着这条战线上出现的变化。如果英国人在这条战线上受到重创,比如从阿富汗王国全面撤退,外里海临时政府的消亡,波斯王国的独立,那么英国就会失去领导世界和平的主动权,莫斯科这边将会占据更多的主导和平的权力。反过来,则证明了苏维埃俄国的虚弱,从而进一步加强了英国在巴黎和会上的领导权。   不过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优势应该在我们这边。在一周之前,我们宣布了喀布尔以北地区为禁飞区,我国、俄国、德国一共出动了4个飞行联队进驻了塔什干、阿富汗等地。只要外里海临时政府被消灭,阿富汗继续和英国人僵持下去,波斯的吉兰苏维埃政权发动反英起义,那么英国人就将大失颜面。   他们要么放下身段同莫斯科和平谈判,要么就是不停的把资源填入到波斯高原和阿富汗山地,最终揭开战胜国面具之下的虚弱……”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要比吴川预测的更为顺利。早在八月初,外里海临时政府就爆发了一次不成功的政变,英国将军马列森逮捕了试图发动政变推翻冯济科夫的谢尔达尔。这使得土库曼军队失去了主要领导人,完全不能抵抗苏俄红军的进攻,甚至还有人直接投降了红军。   8月12日,马列森带着英军从海上撤退,外里海临时政府覆亡,冯济科夫被英国人抛弃了,谢尔达尔则落入了红军手中。   8月14日,库切克汗领导的森林军决定和吉兰苏维埃合作,打出了反英旗帜,一场革命从吉兰省向波斯北部地区蔓延开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8月18日,在喀布尔上空爆发了一场空战,6架英国飞机被4架涂着红星的飞机拦截。骄狂的英国飞行员并没有参加过欧洲空战,因此未能认出对面胖头鱼式样的单翼机,实际上是战争结束前德国最后一款新式战机。   当然,这款战机并不是德国自己研发的,而是中德美三国工程师研发,在德国试验作战的一款单翼机。因为采用了过多的金属部件,导致整架飞机看起来极为笨拙,不如之前的全木结构飞机看起来轻盈。   但是在战场上,这款飞机却完全压制了英国和法国的双翼机,包括英国在1917年推出的最出色的“骆驼”式战斗机。只不过,德国的工业资源已经被战争所耗尽,这款飞机直到1918年8月才生产出4架,虽然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但是德军总参谋部还是下令停止了生产,并拆除了生产线。   德军总参谋部的考量是,战争已经注定失败,应当尽量保存德国的先进技术,避免在战后为协约国所掠夺。当然,德军总参谋部没有料到的是,虽然战争失败了,但是英法居然也没能派出军队进入德国。   至于出现在喀布尔的这几架单翼飞机,则是中国生产的外销品,名义上它们属于苏维埃俄国,俄国人把它们称之为“红星”战斗机。保卫喀布尔天空的,也是一个大队的苏俄空军。对于山地地形的阿富汗来说,在高处设立空袭警戒哨,及时通知喀布尔敌机抵达并不是什么难题。   事实上真正困难的,还是让阿曼诺拉汗下定决心和英国人决裂。在反抗英国人入侵的立场上,这位新国王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向英国人屈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像他的父亲那样。但是作为一个倾向于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封建贵族,在面对帝国主义的入侵时,他又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了软弱性。   英国对于阿富汗的入侵,开战一个月之后英印政府就知道已经失败了,不是阿富汗军多能打,而是阿富汗山地各部族同临近阿富汗的印度人,都开始联络起来反抗英军了。以阿富汗的山地地形,入侵阿富汗境内的英军很难找到阿富汗军的主力,且自己的后勤也出现了问题,就和前两次英阿战争一样,缺乏可靠的后勤运输能力,让英军再一次陷入了被围攻的困境。   在这个时候,谈判解决阿富汗问题就重新成为了英国政府的选项。而阿曼诺拉汗同样是这么想的,他想要借助苏维埃俄国的力量抵抗英军的入侵,但又不希望布尔什维克主义传入阿富汗,在他看来只有走英国的道路才能让阿富汗富强起来。   只是,这个位面的苏维埃俄国并没有处于被围困面临死亡的绝境。相反,随着苏维埃俄国解除了东西两线的威胁后,此时的人民委员会已经锁定了内战胜利,现在人民委员会最为关注的是两点,如何恢复并建设俄国的国内经济,向周边地区输出革命,以改善苏维埃俄国的外部环境。   在东欧和高加索方向,苏维埃俄国还在忍耐着,因为他们还没有对乌克兰、顿河内部的势力进行整合,德国、奥斯曼及协约国的态度还不够明确。   但是在中亚、阿富汗方向,高尔察克政府已经垮台,中亚的反叛势力几乎被中俄给平息了,外里海临时政府也处于倒计时,中俄在中亚虽然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双方在这一地区的会师,已经让社会主义联盟的力量完全压倒了其他民族主义及封建地主、帝国主义的势力联合。   面对英国试图向中央的扩张,人民委员会立刻放下了和中国在中亚地区的争执,相比起波斯高原和印度大陆,中亚反而居于次要地位了。如果俄国和中国能够联手南下解放波斯和印度大陆,那么奥斯曼也必将倒向共产国际,则西亚地区将会翻红,英国对于地中海、印度洋、埃及的控制,就会岌岌可危。   因此,人民委员会对于阿富汗的求援,表现的非常谨慎,虽然在口头上发表了对于英国入侵阿富汗的谴责,但是却并没有那么积极的给予阿曼诺拉汗以实际的支援。   在莫斯科为阿富汗人民四处奔走的青年阿富汗党领袖塔尔吉很快意识到,试图在英国和共产国际之间左右摇摆是行不通的,现在的苏维埃俄国和中国并不担心英国占领阿富汗,反而在等待着英国占领阿富汗之后的阿富汗民族独立战争。   意识到这点,塔尔吉和喀布尔进行了连续的沟通后,先通过有线电报传给塔什干,然后再以无线电发给喀布尔,终于在8月初,他和阿曼诺拉汗达成了统一,决定采取全面倒向共产国际的方式来捍卫阿富汗王国的独立。塔尔吉还找上了吴川,请求中国给予阿富汗独立以确认。   于是在8月3日,塔尔吉和中苏达成了一项协定。主要内容是:中苏承认阿富汗王国的独立,并愿意帮助阿富汗王国保卫国家独立,和走向现代化。同时阿富汗王国也承诺,阿富汗不会成为任何反布尔什维主义势力的基地,并承认布尔什维主义可以在阿富汗合法的进行传播。   这一协定签订之后,中俄就开始了对于阿富汗王国大批的物资援助,并在塔什干等地设立了军事和教育学院,为阿富汗王国培训军事和教育人才。   在8月18日之前,英军在陆地上的进攻虽然陷入了停滞,但是英国空军在阿富汗的上空却是毫无顾忌的,虽然之前英军已经接到了,所谓的共产国际和平部队发给自己的电报,要求英国空军停止对于阿富汗民居的轰炸及喀布尔以北地区的飞行。   但是,英国驻印度的军队并不相信俄国人敢插手英阿战争,也不相信俄国的飞机能够和英国飞机相抗衡,哪怕他们用的并不是最新式的“骆驼”式战斗机。英国人并不认为共产国际代表着一票国家,他们认为这不过是俄国人自己唱独角戏而已,而且伦敦政府和英印政府也没有把干涉俄国革命失败的消息传递给进攻阿富汗的英军指挥官。   因此,沉浸在大英帝国胜利的幻象中的英国空军飞行员,毫不客气的向数量较少的红星战斗机发起了进攻。这显然是一个相当大的错误,虽然操纵这四架红星战斗机的都是俄国人,不是经验更为丰富的德国和中国飞行员,但是对面的英国空军同样也不是什么参加过欧洲空战的精英,因此双方的战斗很快就变成了飞机性能的比较,英国飞机以被击落2架,迫降一架的战绩告负,俄国空军这边一无所伤。   这一战斗结果很快激怒了英国人,英印政府向伦敦报告,认为俄国人主动发起了对于英国的攻击,这是不宣而战。不过劳合乔治和自己的幕僚商讨之后,却向中国代表团提出了抗议。   8月21日,劳合乔治以英、美、法三国的名义,要求王葆真列会就俄国人所拥有的先进飞机做出解释,并就北京学生针对各国的游行事件也提出了质疑。   虽然退出了巴黎和会,但是王葆真在法国却并没有游山玩水,享受一个美好的假期。白银的连续上涨和法郎的不断下跌,使得法国的物价相当的便宜,虽然法国民众还在饿着肚子,但是法国上层阶级已经恢复了战前的享受,甚至于他们的生活反而变得更加的富裕了。   以王葆真的工资水准,他完全可以在法国享受一个中上阶层的假期。比如,另外三位代表就在享受着这种度假式的生活,当然他们偶尔也关注着巴黎的动向。不过王葆真和其他三人是不一样的,北京政府交代他们的任务只有参加和会,但是共和党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有同法国实业界、科学界的接触。   就和宋云桐在德国做的一样,他同样拜访着法国的科学家们,看看能否邀请几位前往中国进行研究、讲学。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位,就是居里夫人。   为了说服居里夫人前往中国建立一个物理研究所,王葆真一共拜访了三次。在战前因为同朗之万的绯闻为法国人所攻击的居里夫人,因为其在战争中为法国所作出的贡献,建造流动的“放射汽车”,并监督建设了200个战地医院固定放射室,让近百万受伤军人获得了x射线检查,从而获得了更好的治疗,这让居里夫人再次获得了法国人的爱戴。   对于王葆真上门的邀请,居里夫人一开始并不想接受,因为在法国人重新接纳她之后,居里夫人就希望能够在战后尽快的投入到自己的研究当中去。不过她的拒绝不如爱因斯坦那么坚决,而王葆真又比宋云桐更有韧性,加上法国和德国一样,战后经济的萧条,正使得法国的科学研究受到了极大的阻碍,而欧洲科学界对于女性的歧视,又使得居里夫人的实验室获得的拨款正逐渐减少。   因此在第三次上门拜访,王葆真向居里夫人提出,只要她愿意前往中国建立核物理研究所,并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一个提取重水的工厂,那么她就可以享受不受约束的研究,不受限制的科研经费申报,和完全自由的人事任免权力后,居里夫人终于心动,表示要考虑一下再给答复。   正因为王葆真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和法国科学界的交流上,因此都没有注意到阿富汗和波斯高原的变故,给英国人带来的重大打击。因此对于英国人向他发出的质疑,认为中国在向俄国提供先进的飞机时,他表示绝没有这样的事,这是英国人的错觉。   8月21日,被邀请到法国外交部大楼小会议室内的王葆真,面对劳合乔治首相、威尔逊总统和克列孟梭总理三人的严肃目光时,他顿时意识到英国人大约是掌握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的恼火。   劳合乔治一开始就拿出了文件,向王葆真指责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俄国的飞机制造厂从来没有研究过单翼机,而且俄国的飞机设计师,不是跑去了东北就是在法国和英国,因此俄国不可能制造出现在喀布尔的单翼飞机。倒是贵方,一直在研究单翼机,并且还取得了成功。我想知道,贵方对此有什么解释?”   克列孟梭神情冷峻的说道:“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贵方明显就是在挑衅协约国。我想知道,贵方的首席代表一直待在莫斯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难道你们真的打算站在苏俄那边对抗协约国吗?”   威尔逊总统沉吟了数秒,还是站在了英法的一边说道:“我能够理解中国代表对于本国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的不满,但是我不认为贵国支持俄国掀起一场新的战争是好事。这也是世界人民所不能忍受的,现在大家需要的是和平。”   看着英法美三国首脑坐在一边,自己却坐在另一边,王葆真心里就有些不满了,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审讯。不过他还是忍耐着说道:“我不明白首相阁下说的是什么意思,首先俄国人拥有单翼飞机,是否和我国有关,这还有待调查;其次我国和俄国并不处于交战状态,我国是否向俄国出售飞机或其他物资,这是一个商业问题,不是政治问题。我国承认,英国在全球有着特殊的地位,但是我国不是英国的保护国,首相阁下似乎无权质疑我国。   至于说我国支持俄国发起一场新的战争,这恐怕是存在什么误会了,我国一直在呼吁,各国不应当把国家之间的矛盾转化为暴力冲突,我们应当建立一个国际组织来调停各国之间的冲突。   但事实上我国的呼吁并没有并任何人听进去,英国派出军队入侵阿富汗我们阻止不了,难道俄国进入阿富汗我们就阻止得了?更何况,俄国人似乎是阿富汗政府自己去邀请来的,怎么能够说是我国支持的?我反对首相阁下的说法。   至于我国的首席代表为什么停留在莫斯科,我想,吴川主席应该是在努力劝阻俄国人不要和英国发生冲突吧。吴川主席向来都是热爱和平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克列孟梭看起来很是恼火,他比劳合乔治更快的向王葆真驳斥道:“你这完全是胡说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说不知道吴川为什么留在莫斯科,现在又说他留在莫斯科是为了劝说俄国人和平,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王葆真把视线转向了威尔逊总统身上,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听说,总统阁下曾经是吴川主席在美国留学时的大学校长。总统阁下,难道您对于自己的学生这么不了解吗?”   劳合乔治面不改色,克列孟梭则是一头雾水的看向了威尔逊总统,威尔逊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表态说道:“如果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吴的话,我相信他是热爱和平的。不过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我认为吴最好公开自己的立场以让盟友们放心,或是亲自来巴黎向我们解释。”   王葆真这下算是清楚今天这场会议的目的了,简单的说就是阿富汗、波斯出现的变局,让英法忍受不了了,再下去整个中东和印度大陆都要受到威胁了。所以英法迫切的需要把中俄分开,以确保俄国无力继续南下。现在中国要是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英法不管谁都吃不消了,毕竟德国还没有彻底躺下呢。   美国人是想要让英法清醒清醒,不过威尔逊总统的胆子显然没有吴川这么大,在英法还没有彻底的面临绝境之前,他已经开始担忧英法会挡不住俄国军队南下波斯高原了。因此,美国人又退回去了一步,和英法站在了一起。而这也正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开这场会议的目的,用俄国的压力迫使三国再次回到统一的立场上来,对于自己的质问,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当然,这也说明吴川同志干的太出色了,使得英法再次抱着美国取暖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随着阿富汗王国进一步倒向共产国际,吉兰苏维埃在波斯北部树起的反英独立旗帜,不仅让苏维埃俄国的外部环境进一步好转,就连其国内的白俄势力也进一步瓦解了。   比如在德军选择和苏俄和解,从乌克兰撤离后,顿河共和国政府就彻底失去了方向。这个由哥萨克人建立起来的反苏维埃势力,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一个心态,“我们立足于这样一个原则,即我们决不放弃自己的东西,也不贪求别人的东西。”   顿河哥萨克的做派,使得他们失去了和布尔什维克谈判的可能,也让德国在和人民委员会达成和解之后,就迅速的抛弃了他们,因为这群只想守着自己地盘的哥萨克,显然不能给德国带来更多利益了。   至于协约国方面,在顿河哥萨克得到德国的支援时,他们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和德国为伍的俄国地方反叛势力,反正他们有着足够的反布尔什维克白俄势力可以选择。   为了生存下去,顿河军最终选择和南俄志愿军妥协,试图和这支被协约国支持的白俄武装携手对抗布尔什维克。但是领导南俄志愿军的邓尼金却只想吃掉顿河军,以壮大自身的力量。   缺乏长远目光的邓尼金帮助红军干掉了顿河军中的克拉斯诺夫派,1919年的春天,将近4万顿河军被邓尼金吞并了。这一行动虽然大大加强了邓尼金个人在南俄志愿军中的威望,但是却削弱了顿河军和南俄志愿军联盟的力量。   1919年春天,攻入顿河地区的苏俄红军对于当地哥萨克人的严酷镇压,导致了4月份上顿河地区爆发了生势浩大的反布尔什维克的哥萨克叛乱。不过已经从东线腾出手来的苏俄红军,迅速的调动了大量兵力进入了上顿河地区,把叛乱的哥萨克和顿河军隔离了开来,使得双方不能汇合。   由于此时俄国内外形势已经好转,列宁派的老布尔什维克们并不需要向托洛茨基派做出更多的妥协,许多老布尔什维克们认为,顿河哥萨克的叛乱有很大的原因是出在了某些过火的左倾政策。在加上莫斯科和会的召开也使得列宁认为,人民委员会要消灭的是哥萨克中的反动分子而不是哥萨克人,人民委员会需要尽快的平息国内的叛乱,以防止失去主导国际和平的地位。   于是,人民委员会给予了叛乱哥萨克首领帕维尔·纳扎列维奇·库迪诺夫一个和平谈判的机会。6月份,伏龙芝带领红军第8、9、11集团军,在东乌克兰击败了顿河军主力,刚上任不久的西多林中将丢下了部队逃亡。随即,伏龙芝又指挥第8、11集团军合围了马蒙托夫率领的顿河第4骑兵军,在赫尔松大败第4骑兵军。   7月初,库迪诺夫向莫斯科派出的特派员交出了武器,上顿河地区的哥萨克叛乱平息。8月初,伏龙芝率领红军进入了顿河畔罗斯托夫,此时稍稍有些见识的白俄精英们都看得出,南俄政府已经大势已去,如果不能得到协约国新的支持,那么邓尼金政府就要垮台。   于是在8月份的时候,人民委员会要考虑的不再是如何消灭南俄政府,而是要考虑由谁去消灭南俄政府。是由之前和顿河军作战出色的伏龙芝,还是由获得了托洛茨基力荐的图哈切夫斯基,给予邓尼金以最后一击。   其次,在国内战争即将平息的关口,人民委员会开始考虑如何组建苏维埃联盟和同国内的安那其主义者的关系了。自十月革命爆发之后,整个俄国就几乎成为了一地的碎片,虽然在协约国和白卫军的压力下,各地苏维埃最终团结在了以布尔什维克为领导的人民委员会的周边,但是在国内和平即将实现的关头,地方苏维埃和人民委员会的关系,各民族自治共和国和苏维埃俄国之间的关系,都面临着一个重新确认的局面。   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很快发现,想要组建苏维埃联盟就不得不同中国达成一种默契,因为不管是在中亚、远东或是中、西西伯利亚地区,中国共和党都在那里发挥着影响力。而即便是在东欧地区,苏维埃俄国和德国之间也需要中国共和党加以斡旋,因为德国共产党并未掌握德国的全部权力。   于是人民委员会委员和吴川的交流就变得密集了起来,而随着吴川在莫斯科的长期逗留,他在莫斯科的公寓也进行了一些改造。除了增添柴油发电机和电报室之外,还从国内运来了一个冰柜。在欧洲人忙着战争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则忙着进行东北的工业化和吸纳各国发明的电气类科技。   吴川虽然不是什么科学家,但至少还是知道被环保人士称为20世纪两大最恶劣的发明的,一个就是汽油的抗暴剂:四乙基铅,另一个就是安全制冷剂:二氯二氟甲烷。虽然他知道的只是两个名称,但是交给化学家之后也相当于剔除了许多错误的方向。   因此从1918年下半年开始,这两种化合物就开始生产了。当然,革命委员会并不会像美国资本家那样宣称四乙基铅是无毒的,以此去欺骗工人和公众。革命委员会承认四乙基铅有毒,对工人采取了保护和周期性体检和疗养制度。   而得到了安全制冷剂后,不采用液氨的安全冰箱和空调也终于设计了出来。虽然莫斯科的夏天是比较凉快的,但是在这样的季节喝上一瓶冰镇的可口可乐或矿泉水还是相当享受的。不过跑来吴川这里的人民委员们显然更喜欢来上一罐冰镇的啤酒,随着战争的结束,铝的价格大大的下跌,于是原本用于军事用途的铝开始进入到民用领域了,铝罐啤酒就是一个新产品。   在俄国人和德国人眼中,吴川的做法无疑是一种炫耀。在这个时候,不管德国还是俄国都是缺乏原铝的国家,而中国人却已经开始用铝来制造酒罐了。俄国是缺乏基建,而德国则是缺乏能源,毕竟提取铝是消耗电力的,但这也进一步加强了俄国和德国对于三国经贸联合的期待。   当王葆真从巴黎发来电报的时候,吴川正在同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交谈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其他人更为精密一些,因为他们三人都没有自己的理论,都是列宁主义的坚定支持者。当然,三人中斯维尔德洛夫要更加纯粹一些,吴川和斯大林虽然都坚定的支持列宁主义,但都会在实施时往列宁主义中加一点私货,以确保列宁主义和自己的想法一致。   因此在同人民委员会委员们的交流中,吴川同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的交流要比别的委员们更为坦诚一些,当然这些别的委员并不包括导师本人。在和其他委员们交流的时候,因为不能确定这些人的理论到底通向何方,吴川也只能保留一些意见不说出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看到吴川看过电报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不由关心的问道:“是国内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或者我们今天的谈话可以先到这里。”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电报,用一边的烟灰缸压住后说道:“不,不算什么大事。我们还是继续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还包括地主及封建贵族。   德国可以算是一个先进的工业国,但是俄国只能算是一个半工业化国家,而中国只是一个农业国,而中俄周边的那些国家,可以说除了日本之外都还处于农业社会,即便是日本也是一个保留了许多封建残余的初步工业国。   在这样的内外环境下,像托洛茨基同志说的,现在正是资本主义最虚弱的时候,正是我们和资本主义决战的时候,我认为是不对的。   是的,在经过了四年多的战争后,资本主义正处于百年以来最虚弱的时代,但是工人阶级的处境并不比资本主义更好。因为在这四年的战争中,损损失最大的也正是工人阶级。   我们不过是趁着资本主义内斗导致的虚弱,抓住了时机解放了俄国的工人阶级,但是俄国工人阶级在本国并不占据优势,如果在对帝国主义的战争中遭到挫败的话,就会动摇俄国无产阶级对于俄国的统治。   而资本主义之所以能够容忍俄国无产阶级政权的存在,并不是他们真的无能为力了,而是帝国主义之间同样存在着矛盾。比如德国资产阶级希望保持德国的独立性,美国资产阶级希望英法让出更多的权力,而英法则试图维持战前的世界格局。   因此,只要布尔什维克主义没有染红整个欧洲的风险,那么帝国主义就难以联合起来对抗我们。但是按照托洛茨基同志的计划,我们现在就要向德国和印度进军,迫使资本主义退出亚欧大陆,那么资本主义必然会抛弃分歧联合起来,对我们发动全面进攻。”   斯大林咬着一支木烟斗默不作声,斯维尔德洛夫略显犹豫后开口说道:“你是认为,现在和资本主义进行决战,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重要不是有没有胜算,而是该如何战胜资本主义?我们究竟是依赖于生产力的发展,通过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打败资本主义;还是依赖于武装斗争,用暴力消灭资产阶级的方式去消灭资本主义。我们手中掌握的资源有限,两条路中只能选择一条。我坚信社会主义必然比资本主义优越,因此我支持前者。”   斯维尔德洛夫终于沉默了下去,而斯大林也终于拿下了烟斗说道:“我也坚持应当先建成社会主义,无产阶级并不害怕保卫自己的家园,但是要让他们离开家园去作战,还是一场有可能超过这场大战的战争,我认为无产阶级中的多数人还是会犹豫的。   再说了,托洛茨基往红军中塞了太多的白俄军官,我很难相信这些白俄军官会为了共产主义战斗到底。我更担心他们只是假装屈服我们,等待着反攻我们的时机。”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对托洛茨基也有些看法,但并不希望人民委员会内部的矛盾暴露在同志党面前,哪怕吴川也是一个纯正的列宁主义者。因此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说道:“那么你对于波斯、中亚及欧洲地区的形势,是持什么看法呢?”   吴川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沙发的扶手,过了好久才说道:“我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确保德国不同英法合流,保存德国共产党在德国境内的合法地位。   只有德国不倒向英法,苏维埃俄国才有时间去建设社会主义,并将周边的落后国家带入到工业时代。我始终认为,坚持无产阶级专政的前提是保证无产阶级的数量,我们不能让一群农民去长久的支持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而从乌克兰、罗马尼亚、匈牙利、斯洛伐克、保加利亚到塞尔维亚,这一片东欧国家都是农业国。特别是保加利亚政府的执政党就是农民党,他们虽然参加了莫斯科和会,但是对于布尔什维主义却并不赞同。   如果不能把他们从农业国带入到工业国,那么这些国家天然就是反布尔什维主义的同盟,英法迟早会利用这些国家对抗布尔什维主义的。   同样的,农民阶级的落后性,不仅仅体现在反对社会主义,他们同样也反对资本主义,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资本主义去对付他们。当资本主义摧毁了这些国家的封建农业后,他们自然会转向社会主义的。   奥斯曼帝国、波斯、阿富汗同样是如此,如果这些国家不走向现代化,他们在赶走英法殖民者后,很快就会退回到封建时代去,到时依然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因此,我们当前最要紧的任务,还是推动本国及亚欧落后地区的工业化,德国的资本家将会从这种工业化中获得好处,但这也将使得德国资产阶级更加倾向于在英法和我们之间中立,从而为俄国的国内建设争取时间……”   从吴川的公寓离开,上了小汽车的斯维尔德洛夫向身边的斯大林问道:“你觉得吴川的意见可行吗?”   斯大林正看着边上的街道,新经济政策在莫斯科已经开始实施,那些原本用木板挡住的店面和橱窗,现在都被拆掉重新开始营业了。这些闲置了一年多的建筑内,开始亮起了一盏盏电灯,很多地方都在乒乒乓乓的敲打着钉子,不是在修理门窗,就是在修理房间内部的装饰,已经有几间店面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门旁的橱窗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各种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物资,都摆放在橱窗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几个月前什么都匮乏的莫斯科。   他们车子所经过的库兹涅茨基大街,过去两旁冷冷清清的人行道上,现在到处是人头攒动,街上的马车和汽车也排上了队伍,这给人一种错觉,战争已经过去了,俄国又恢复到了战前的和平安宁。   斯大林终于回过头来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我不知道吴川的意见可不可行,不过看看这街道上的人就知道,托洛茨基的想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俄国人已经不想打仗了,我们确实应当思考一下,先退却到资本主义阶段恢复经济,然后再大踏步的向社会主义前进,先满足一下人民的需求再说……”   送走了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后,吴川重新拿起了电报看了起来,在沉思了将近一刻钟后,他叫来了张云荣说道:“帮我联系一下沙赫特,我希望能够和他一起共进晚餐……”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作为德国国民银行行长的沙赫特,这些日子在莫斯科不仅没有感受到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敌意,反而因为国际合作银行的建立看到了德国的机会。   虽然德国的资本家们依旧是推崇国际金本位作为国际贸易结算方式的,但是协约国试图加诸于德国身上的战后赔偿数额,大大的超出了德国的偿还能力。   德国的资产阶级试图向协约国妥协的根本原因就是,希望能够重返国际贸易体系,从而利用国际贸易恢复德国的元气。   在德国资本家看来,向协约国做出赔偿会让德国受到损失,但是只要德国能够重新回到国际贸易体系中,他们就能利用国际贸易把这些赔偿赚回来。   和俄国布尔什维克试图没收全部资本不同,向协约国的赔偿是加诸于全体德国人民头上的,德国资本家付出的并不多,相反如果能够重返国际贸易体系的话,他们反而能够很快的收回自己的损失。这就是德国资本家一开始敌视布尔什维主义,一面倒的倾向于协约国的原因。   但是协约国提出的赔偿超出了德国资本家能够付出的上限,真要按照这份协议做出赔偿,损失的就不仅仅是德国民众,就连德国资本家的资产也差不多要被协约国没收了。更糟糕的是,按照协约国的要求,德国银行不仅将会失去所有的国外投资,还要交出所有库存的黄金,并把主要业务向英法银行完全放开监管。   哪怕是最敌视布尔什维主义的德国资本家,在看到了协约国提出的和平协议后,也开始转变自己的立场了。这种转变,不是说他们就因此支持布尔什维主义了,而是德国资本家觉得,与其签署这份协议,倒不如让英法的资本家一起和自己下地狱好了。   在地狱中的布尔什维烈焰中,大家一定会获得一个公平的待遇。这也是沙赫特等银行家转而和德共妥协,而其他德国资本家保持沉默的原因。既然向西方祈求和平的道路行不通,他们自然想要看看东方究竟能否带给德国以和平。   一开始,沙赫特思考的不过是借助和莫斯科的接近,促使巴黎重新考虑一个公平一些的对德协议而已。不过等到他抵达莫斯科,和俄国、中国的经济代表进行了接触之后,他觉得如果放弃和东方的经济合作,那么他就是一个傻子了。   中国人和俄国人自己敞开了大门邀请德国资本进入,并且还废除了德国现在最为缺乏的现金,改之以建立在商品劳动力价值之上的信用货币进行结算,这就意味着德国将在东方贸易中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德国的资本家能够用高技术商品去换回俄国和中国的廉价资源、人力,从而弥补战后失去海外殖民地的损失。   沙赫特的看法并不是一种错觉,事实上现在的德国已经开始享受到和东方合作的经济好处了。虽然德共政府放弃了洛林和阿尔萨斯,并下令莱茵兰非武装化,开始不顾一切的推动了德军的复员行动,放开了对于民用工业的限制,让德国在东西两线的防线都出现了极大的漏洞,但是德共的冒险行动却极大的减轻了政府的财政支出,并创造了大量的工作岗位给予那些复员军人。   如果说,去年11月到12月时,德国还有不少右派报纸批评卢森堡内阁完全不懂治国之道,是在毁灭德国的话。那么到了今年2、3月份,右派报纸对于卢森堡内阁的批评声音已经大大减少了,即便是剩下坚持批评德共的报纸,也在文章中去掉了“出卖德国”、“俄国的走狗”等激烈的言词。   而到了5月份之后,巴黎和会给予德国的协议被公布后,左派和右派的报纸都放下了互相的攻击,把矛头指向了协约国,特别指出了“威尔逊总统的十四点和平原则真是天大的谎言”、“德国被公然羞辱了”。过去数月里一直攻击卢森堡政府和德共的右派报纸,绝望的喊道,“除了卢森堡总理,已经没有人能够拯救德国了。”   像沙赫特这样的银行家要比某些德国人看的更清楚,德国现在新增加的工作岗位,几乎都来自于俄国。这个被战争摧毁了的国家,极度需要机器、铁轨和机车,而这些正是德国制造业的强项。光是为了修通莫斯科-柏林铁路,就为德国创造了将近15000个工作岗位,而这还没有包括为俄国制造各种机器的订单。   因此到了8月份的时候,德国马克已经完全稳定住了,现在德国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洛林和阿尔萨斯之后,德国失去了一个廉价铁矿石的来源。因此,沙赫特认为,德国不应当失去同俄国和中国的合作,但也不能完全和英法交恶,因为德国需要海上航线的畅通,才能从北欧进口廉价的铁矿石。   得到吴川的邀请,沙赫特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和俄国人相比,他更相信中国人一些,毕竟在过去的战争里中国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信用。对于吴川用相当于战前4000万美元的白银偿还了战前近4亿美元的贷款,沙赫特虽然不满但并没有达到愤怒的程度,和德国被没收的海外投资相比,中国人已经算是极为守信的了。   更何况,在中国的保护下,至少有7、8亿美元的德国海外投资转移到了中国,这笔钱中国人并没有贪墨掉。这样一比较,大多数德国资本家对于中国人的观感还是好于其他各列强的,其他列强都毫不犹豫的吞掉了德国在本国的资产,比如美国人就把停在本国港口的德国商船都没收了。   战争开始后,为了逃避英法的没收政策,不少德国船只都停靠在了美国港口。结果等到美国宣布参战,这些船只就都归美国政府所有了。不过幸好还有一部分商船,此前租借给了中国人,总数约为69万吨。战前德国商船队的总吨位一度接近500万吨,但是到了1919年初,除了停靠在本国港口的商船外,海外的商船已经全部消失了,即便收回租借给中国的商船,德国的商船队吨位也至少损失了一半。   除了对于中国人的感激外,让沙赫特向吴川保持敬意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共和党在战前的大借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使得中国成为了仅次于美国的战争受益者。现在的中国已经不能如战前那么被欧洲无视了,作为和共和党合作密切的德国银行家,沙赫特很清楚战争前后中国的一些经济数据。   比如,战前中国的商船队还是从德国收购的一批老旧商船为主,总吨位还没超过30万吨。但是到了1919年初,包括向德国租借的商船在内,中国商船队的总吨位已经突破300万吨。   战后主要大国的商船队吨位排名变成了,英、美、日、法、德、中、意。但是沙赫特很清楚,法国和德国都在吃老本,而美国、日本、中国则正在走上坡路,因此这个排位很快还要变动,特别是美国和中国都是潜力巨大的大国,沙赫特也不能断定这两个国家的商船队会达到一个怎么样的规模。   毕竟和美国接近工业化完成不同,中国的工业化才刚刚起步而已。比如钢铁产能方面,美国去年是4500万吨吨,而中国才达到200万吨;美国去年开采的煤炭产能是4.6亿吨,而中国才3000万吨左右。但是仅仅在7、8年前,中国还是一个农业国,钢铁产量甚至都没有达到10万吨,和日本、意大利这些没什么潜力的国家相比,中国如果继续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20年后就可以和战前的德国相比较了。   没能在战前拉住美国,在沙赫特看来是德国战败的根由,那么如果现在再不拉住中国,德国想要复兴就会变得非常艰难了。和俄国相比,德国和中国之间根本没有利益冲突,至于从前德国对于中国的殖民行动,在这一次战争中,他们也一次性赔偿给了中国人,因此沙赫特认为,德国和中国的合作是有着极大前途的。   因此,这一次吴川的邀请对于沙赫特来说,正中下怀。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沙赫特抵达了吴川的公寓,张云荣很快就来到了公寓门口,把沙赫特带去了公寓内的餐厅。   沙赫特走进餐厅时注意到,这里已经布置成了中国式样的风格,餐厅正中放着一张中式的圆桌,中间虽然摆放着一束鲜花,但是圆桌上还有一张能旋转的小圆桌,显然今晚吴川请他吃的是中餐。沙赫特不动声色的在吴川边上坐了下来,向着吴川说道:“真是怀念中国菜的味道,这令我想起了在东北的愉快生活。”   吴川看了他一眼,方才惊讶的说道:“哎呀,我忘记你好像还不怎么会用筷子,我让人给你拿一副刀叉来吧。”   沙赫特看了看吴川,又看了看面前的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吧,先让我学习一下,也许今后我会经常用到它的。”   吴川示意张云荣把刀叉放在一边,然后对着沙赫特说道:“学习一下使用筷子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让你的手指更加的灵活。我一直都认为,中国人应该学习下如何使用刀叉,但外国人也应该学一学如何使用筷子,这才叫做文化的交流。假如两个国家在文化上不能互相理解的话,那么我认为这两个国家的政治家再怎么谈论两国的友好,都不会得到本国民众的支持的。”   沙赫特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决定还是直接进入正题,他侧着头说道:“确实,我也认为德国需要了解一些中国的文化,这才有利于德国和中国的进一步合作。其实,就算您今天不邀请我,我也打算这两天找个时间拜访您了。我想,对于德国和中国的合作,德国、俄国、中国的三国合作,还有三国同更多欧亚国家的合作,我们应该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才行。”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也是我今天邀请你过来的目的。但是在讨论这些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德国的工业家和银行家们,你们究竟打算站在哪一边?莫斯科或是巴黎。”   沙赫特的眼神闪烁着,沉默了许久,方才谨慎的说道:“您知道的,虽然名义上我国宣布接受协约国的十四点和平原则,提出了停战。但在现实中,协约国是把我国当成战败国看待的。您的问题,我很难回答您,因为现在的德国并不能决定自己站在哪一边。任何选择都有可能让德国重新陷入战火,这是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吴川沉默注视了沙赫特好一会,才耸了耸肩说道:“好吧,那么我们换一个问题,德国想要什么?或者说,德国接受和平的底线是什么?”   沙赫特沉吟了许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我们可以接受失去海外的殖民地,也可以接受把洛林和阿尔萨斯归还给法国,但是莱茵兰应该属于德国。   至于在东面,我们认为立陶宛和波兰的现状是符合历史及相邻各国需要的,这也是东方和平的基础。奥匈帝国的解体,这是历史发展的现实,德国接受这一现实。但是我们认为,民族自决的原则同样也应当涵盖德意志民族。   这就是我们对于和平的最后期许。至于赔款方面,我们认为赔款的数目不能超过德国人民的承受能力,至少应当让德国共产党能够接受,否则德国根本没有人能够代表德国去签署这个和平协议。   虽然我个人是支持莫斯科和会的,但是莫斯科和会不可能给予德国真正的和平,至少它不能保证德国海上航线的安全,我想贵方也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一个控制了海权的协约国集团对抗下去吧?”   吴川想了想说道:“是的,我国并不想和一个掌控了海上强权的集团对抗下去,所以我认为这样的集团就不应该存在。当然,这需要德国、俄国和我国的共同努力。”   沙赫特看了吴川好久,方才面色不变的说道:“这恐怕不是努力就能完成的任务。我国耗尽了大量金钱建造的公海舰队,几乎都没派上用场,就成为了协约国的战利品。现在协约国的海上力量,几乎比战前还要强大,我认为没有那个国家或联盟可以对抗他们。”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要去对抗一个团体呢?我们只要让他们知道,其实他们并不是一伙的就可以了。英美日意法的舰队联合起来,确实在这个星球上无人能敌,但是意大利的舰队不能离开地中海,日本的舰队不能突破马六甲海峡,法国的舰队只能保护北非的利益,而美国的舰队再怎么强大,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了它们能够航行的海洋了。   所以你看,大家其实都在等着英国人倒下,因为只有英国倒下了,大家才能突破现在的限制获得一个广阔的海洋。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英国人继续和我们斗下去?中俄德三国站在一起,只要俄国不倒下,中国和德国就有了一个广阔无垠的后方……”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虽然吴川说的很动听,但是沙赫特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吴川描绘的美妙蓝图了,但是最后得到利益的总是中国人自己,再加上他打心底不信任俄国人,因此他并没有被吴川的话语所打动。   当然,在签署了三国经贸协定之后,沙赫特也不愿意公开表露出对于中国、俄国的不信任。现在德国需要俄国、中国,要比俄国、中国需要德国更甚。毕竟失去了德国,中俄不过是发展的慢一些,但是失去了中俄支持的德国,就要立刻面对协约国的打击和瓜分了。   沙赫特小心的扶了扶自己的夹鼻眼镜,然后对着吴川镇定的说道:“吴,我很欣赏您的坚持,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把目标放在了对抗英国的全球统治秩序上,现在又依然坚持这一观点。就这一点坚持上来说,您要比我国的总参谋部更有坚定的信念。   如果当时您就有现在在中国的地位的话,那么我会无条件的支持您的主张,促成德国、中国和俄国对抗英国的大陆同盟。但是很可惜,我们现在已经错过这个机会了。德国人民已经失去了对于战争的欲望,他们现在只想要和平而已。   而且,作为战胜国的英国,现在正处于一个国势极盛期,从海外的殖民地到国内的普通市民,都在欢呼着英国的胜利。哪怕他们在阿富汗和波斯高原受到了一点挫折,也不可能让英国人直接承认失败的。德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英国的敌意,只会让英国全力协助法国进攻德国而已,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当然,我并不是反对中国和俄国在阿富汗和波斯高原上的行动,我愿意支持你们的行动。但是我认为,想要迫使英国人从阿富汗和波斯高原上撤退很难,想要让英国放弃印度大陆则更是难上加难。   超过3亿人口的印度大陆一旦被动员起来,中俄能拿出多少军队去征服它呢?通过崎岖的阿富汗山路运输的物资,又能供应多少个师作战呢?让英国在阿富汗和波斯高原上遭到挫败,这也许不难,但这只能打击一下英国的声誉,并不能让英国遭到真正的失败。   只要印度还属于英国,只要埃及还属于英国,只要英国的海军依然统治着全球的海洋,那么我们就别想让英国人倒下。而英国人只要不倒下,那么美国、法国、意大利和日本就无可能去挑战英国的海上霸权,这就是当前国际外交的现实。德国已经不能再冒险了,至少十年之内都不能。”   对于沙赫特的坦率,吴川并没有感到失望,他非常冷静的听完了沙赫特的解释,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能够理解德国对于协约国力量的恐惧感,现在协约国的武装力量已经超过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国际联盟,任何正面向协约国挑战的力量,都是愚蠢的。   但是,我们要对付的到底是那个英国,沙赫特博士您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我们要对付的,不是那个占据了地球上四分之一土地和人口,控制着四大洋的日不落帝国;甚至也不是统治着英伦三岛的4500余万英国人。事实上我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位于伦敦的一部分英国政商精英罢了。   从去年签订停战协议到今天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相信沙赫特博士你关注过时事的话就该知道,坚持要维持大英帝国在全球利益,并试图占据更多殖民地的,只有那些伦敦的政商精英而已。不管是英国本土的工人阶级,爱尔兰的分离主义者,还是英国在海外的各殖民地民众,现在都期待着战争的结束,然后恢复到战前和平安宁的生活而已。   所以,英国在俄国境内、波斯高原、阿富汗王国掀起的那些战争,是不得人心的。不仅仅世界各国人民反对英国在这些地区发动的战争,就是英国的国民也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们的亲人要跑到这些地方去战斗,去送掉自己的性命。”   沙赫特点了点头,顺着吴川的口风说道:“是的,我能够理解英国人的想法,就像我国的国民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为了俄国人、波斯人、阿富汗人,甚至是印度人,去和英国继续战斗下去。那些地方并没有德国的利益,哪怕我们最终战胜了英国人,受益的也是俄国人、波斯人、阿富汗人和印度人啊。”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国的国民看法也是类似,在看不到收益的情况下,让他们去挑战一个世界头等强国,这显然是不大现实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告诉国民,战胜英国人的利益在什么地方,和如何打败英国人的办法,这才能让国民支持我们的主张。”   沙赫特并不接吴川的话,因为他并不想德国同英国打个你死我活,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了解如何战胜英国人的办法了。至于打败英国人的利益,他自然是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只是在英国没有倒下之前,这些利益就不可能落入德国人的口袋。   见沙赫特不肯配合自己,吴川在心里也叹息了一声,现在德国人对他是越来越提防了,这样下去,中德友谊堪忧啊。心中虽然这么想,不过吴川口上却是这么说道:“沙赫特博士,您对于石油产业怎么看?”   沙赫特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产业,我相信未来它将成为仅次于煤炭、电力的能源。”   吴川于是紧接着问道:“那么德国有石油吗?”   沙赫特沉吟了数秒后说道:“虽然我国没有找到石油,但是只要战争结束,我国还是可以从罗马尼亚、苏俄进口的。”   吴川却哂笑道:“罗马尼亚在战争期间宁可毁掉油田也不愿意把油田交给德国,这就证明了他们已经选择了协约国。我很好奇,英法真的愿意把他们在罗马尼亚的油田份额交给德国吗?而且罗马尼亚现在还以战胜国的名义宣布要没收德国在罗马尼亚的所有资产,德国还能拿回在罗马尼亚的油田份额吗?至于苏俄的石油,如果东南欧地区不改变亲协约国的立场,运输到德国的费用将会高的难以忍受啊。”   沙赫特再次沉默了下去,他知道吴川说的是事实,虽然德国的资本家不愿意相信俄国布尔什维克们,但是他们更加难以容忍东南欧各国亲近英法,这意味着英法把德国隔绝于地中海及黑海之外,过去几十年德国向近东、中东的拓展之功,等于是全盘归零了。   俄国向东南欧的伸手,不过是凭借着斯拉夫主义,但是以俄国的经济实力很难动摇德国在这一地区树立起来的经济优势。但是英法就不同了,英法不仅有着和德国差不多的工业力量,在金融上也占有优势,一旦英法进入到这一地区,就能彻底的取代德国的经贸秩序。   这不是沙赫特杞人忧天,而是英美在南美地区借助战争围剿过一次德国在当地的投资了。如果不是德国把好些投资转到了中国人的名下,借助中美之间形成的特殊关系保住了最后一点在南美的根基,那么德国在南美地区的投资估计要十去七八了。   现在英法要是在东南欧和中东再来一次,借助战胜国的力量强行把德国从当地驱逐出去,那么德国的经济界几乎还真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因为东南欧的这些国家,现在都争着向英法献媚,生怕英法清算他们的战争责任。   沙赫特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向吴川问道:“你的意思是,中国和俄国将会支持德国保留在东南欧和中东地区的利益吗?”   吴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支持德国在世界各地自由贸易的权力,但我不会支持德国在战前通过各种手段获得的政治和经济特权。这同我反对德国在中国的特殊权益的立场是一致的。”   沙赫特沉吟了片刻,再次确认道:“中国支持我国在东南欧地区的自由贸易权力,是什么程度的?”   吴川思考了许久,并没有正面答复沙赫特,而是说道:“在战前,罗马尼亚的石油开采和提炼主要为德国、美国和英国-荷兰联营的壳牌集团所控制。   战争爆发后,罗马尼亚人听从了英国人的建议,破坏了罗马尼亚的油田。而德军进入罗马尼亚后,不仅征用了所有油田,还因为征用过多的粮食让罗马尼亚饿死了近30万人。   从这段经历来看,德国和英国对于罗马尼亚人都是犯有过错的。所以,我建议,德国应当接受罗马尼亚没收境内德资石油公司的声明……”   看到沙赫特皱起眉头想要说话,吴川伸手虚按了一下,自己接着说道:“以此为条件,罗马尼亚也要同时宣布,没收壳牌集团在境内的资产,并给予德国资本公平投资的机会。”   沙赫特很快就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不认同的说道:“罗马尼亚真的有这样的胆量没收英国的资本吗?就算如此,这对于我国的损失也太大了。在我国签署停战协约之前,罗马尼亚已经和我国签署了和平条约,按照国际法,我们根本不必理睬罗马尼亚政府的宣言,这是不合法的。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到这对于我国的资本有什么好处。”   吴川看了他许久,方才说道:“罗马尼亚位于多瑙河的下游,德国想要通过多瑙河进入黑海的话,就需要缔结一份多瑙河沿岸各国的国际公约。如果不把英国资本驱逐出罗马尼亚,我认为德国很难主导多瑙河沿岸各国缔结有利于德国的国际公约,也不能维护德国在多瑙河沿岸各国的利益。”   沙赫特沉默了片刻后带有疑惑的问道:“俄国对此不会有意见吗?他们不是一直想要在这一地区建立大斯拉夫的吗?”   吴川看着他说道:“我不会去猜测俄国人想要什么,不过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中德俄三国的联合是高于一切的。而俄国的力量用在外高加索和波斯高原后,也差不多到了极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俄国恐怕很快就要寻求外部的和平,以求得国内和平建设的时间。我认为,德国只要不动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那么德俄之间暂时就不会有什么矛盾。”   沙赫特思考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心动了,不过不管那个德国银行家坐在这里,也不可能对这样的提议无动于衷的,只是他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于是向着吴川再次问道:“那么美国在罗马尼亚的石油公司该怎么办?”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向他提议道:“事实上我正有一个提议,由我国的中石油公司、美国的标准石油公司、德国和罗马尼亚组建一家全新的欧洲石油公司,全面控制罗马尼亚的石油,并在黑海地区寻找新的石油产地。   我们都知道罗马尼亚的石油中心城市普洛耶什蒂已经被战争摧毁的差不多了,因此每家各出2000万美元,帮助罗马尼亚恢复石油产能和普洛耶什蒂这座炼油中心。   当然,罗马尼亚肯定是拿不出这笔钱的,所以我们可以借给他们。我们还可以借给罗马尼亚人用于发展农业灌溉、道路基建和多瑙河、黑海港口的基建设施投资。罗马尼亚人可以用农产品和开采的石油来归还贷款和利息。这样一来,英法资本就不可能再回到罗马尼亚了。   以罗马尼亚作为一个标杆,使多瑙河沿岸各国看到和德国合作享受到的好处,那么他们也会倾向于维护和德国缔结的各项经贸协定。这样一来,英法想要策动他们反对德国,就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了。我想,在这些国家倒向英法之前,德国应当能够恢复过来了。”   沙赫特一眼就看出了吴川这个计划中的不怀好意,采用美元的计价投资,以现在美元的坚挺,罗马尼亚人的借款只会越还越多。而以农产品和石油作为外贸抵押,其实就等于是用经济手段控制了罗马尼亚人的生产,英法想要把罗马尼亚拉过去的话,就不得不帮助罗马尼亚解决这笔欠款,和接下罗马尼亚的农产品和石油出口。   不过他不会戳破吴川计划中的恶意,因为这个计划的最大受益者是德国。真的能够借助这个计划把美国和罗马尼亚拉到德国一边,2000万美元的价格倒是一点都不高了。   只是他思考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把握的说道:“这个投资计划对于罗马尼亚来说确实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是我担心罗马尼亚人恐怕不敢接受。现在的罗马尼亚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和我国相比,恐怕他们更加的不敢得罪当下的战胜国英法。罗马尼亚的首相布拉蒂亚努,是一个相当谨慎狡猾的政客,他不会轻易的下注的。”   吴川这个时候却笑了笑,看着沙赫特说道:“所以,问题又转回到了开头,我们需要击败英国人,让罗马尼亚人知道,英国人保不住他们。他们的安全应当仰仗德国和俄国,罗马尼亚人自然就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了。”   沙赫特这下终于不是那么坚决了,他想了又想,终于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去击败英国?我们不可能再和英法打上四年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吴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润了润嗓子,然后坦然的向着沙赫特说道:“博士,没有那个国家还能再打上4年了,哪怕是美国人也不行。这场战争已经完全粉碎了普通人对于战争的任何浪漫想象,普通人在这场战争中就是阵亡名单上的一个冰冷数字而已,因此谁想要把战争继续下去,就是在和全世界人民为敌,是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果实的。”   沙赫特有些纳闷的看着吴川问道:“那你刚刚还在说要击败英国?难道你指的击败,不是军事上的击败吗?”   吴川诚恳的向沙赫特点了点头说道:“军事上击败英国,老实说很难。因为在军事上,我们要击败的英国是拥有四分之一世界人口的英国,几百万的人员伤亡也许会动摇英国对于世界的统治,但还不足以击败英国。   对于我们三国来说,中国还太弱小,俄国和德国则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因此想要动用军事手段击败英国,所要投入的资源和人力,恐怕不会少于同盟国在这场战争中的投入。   而即便我们最终用军事手段击败了英国,胜利果实也未必为我们三国所分享。于是,到头来我们三国付出的巨大牺牲赢得的胜利,不过被美日等国捡到了最大的便宜。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采取一种投入小获益多的方式去击败英国。”   沙赫特又多了几分兴趣,他对吴川追问道:“什么是投入小收益多的方式?”   吴川沉默了数秒,把脑子里的想法理了理,这才对着沙赫特组织着语言说道:“在谈到这个方式之前,我想请教博士几个问题。第一个是,您觉得谁适合成为战胜英国的英雄?”   “什么英雄?”沙赫特有些莫名其妙的反问了一句,但很快他就醒悟了过来,声明道:“德国并不适合做这个英雄。”   吴川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其实我国也一样不适合。所以我认为,战胜英国的英雄应当是苏维埃俄国领导的共产国际,而不是德国和中国。毕竟德国和中国都处于英国海军的威胁下,但是俄国则几乎不受影响,我们需要俄国站出来和英国对抗,做一个解放全世界的英雄人物。”   沙赫特在心里反复斟酌了许久,发觉吴川的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对方对于苏维埃俄国的推崇让他感到不舒服,但是现在还真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取代俄国和英国对抗下去。而且苏维埃俄国的共产主义理念也和主张殖民主义的大英帝国格格不入,双方间天然就存在着矛盾。   只不过现在的俄国实力太过弱小,哪怕苏维埃俄国组建了一个共产国际取暖,但是现在俄国最大的保障还是来自于中国和德国,一东一西两个国家把英法的力量拒止于俄国的陆地边境之外,使得英国空有强大的海军,却无法深入到黑海地区。   沙赫特还在沉思俄时候,吴川又接着说道:“确定了谁战胜英国最为合适之外,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何才能算是战胜英国?究竟是在战场上击败英国的军队?迫使英国签订一份不利于自己的协议?还是在世界人民看来,英国失败了?”   沙赫特思考了一阵后,确认道:“我觉得,在世界人民心目中英国失败了,才算是真正击败了英国。”   吴川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道:“我的看法和博士您一样,我也觉得只有在世界人民看来英国失败了,才能算是真正的击败了英国。   这样一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就简单了,让世界人民认为,英国失败了,英国的失败就是共产国际的胜利。那么世界人民自然就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共产国际击败了大英帝国。”   沙赫特感觉有些无语,这显然是一种骗子的把戏,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逻辑上吴川说的并不错,因此他最终还是艰难的回应道:“可是我们要怎么让世界人民认为英国失败了?又怎么让世界人民相信,这是共产国际的胜利?”   吴川胸有成竹的回道:“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困难,只需要花点钱,用舆论去引导民众的情绪就好。就像战前,英国、法国和德国鼓动民众支持战争的方式,现在我们只要改变一下宣传的内容就好。   比如,我们现在都知道,世界人民都在期待着和平的实现,任何挑起战争的行为必然是要遭到各国民众的谴责的。因此,英国和法国在中东和阿富汗挑起的战争行为,必然是要失败的。   我们可以在舆论上宣传英法军队在中东和阿富汗等地挑起的战争罪行,夸大英法军队在当地受到的挫败,树立共产国际正在帮助这些弱小国家和民族赢得独立的形象。那么接下来,不管是英法军队的撤退,或是英法向当地部族、国家提出和平的建议,我们都可以归功于共产国际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英法军队的每一次失败或对当地部族的妥协,都会增加共产国际的正义形象,也树立了一个和英法对抗的英雄形象。反过来,英国的每一次失败,都会摧毁大英帝国百年来树立的战无不胜的帝国形象,这也就弱化了英国在各国民众眼中的力量。   一群鬣狗不会去挑战一只健康强壮的狮子,但假若它们眼中的狮子不过是年老病弱、伤痕累累的病狮,那么就会有鬣狗忍不住上前试探,而有了第一只勇敢的鬣狗,就会有第二只,那么等到这只狮子真的精疲力竭的时候,就是我们战胜它的时候了。”   当吴川把话说到这里,沙赫特已经大致明白了吴川的想法。对方确实试图制造一个骗局,这个骗局的欺骗对象是全世界的民众,但是他在心里推敲过后却发现,这个骗局几乎不太可能失败。   因为各国的聪明人哪怕知道这些击败英国的新闻是谎言,他们也会主动的推波助澜去承认它。一种聪明人是站在布尔什维主义这边,他们认为布尔什维主义应当获得胜利才能赢得更多人的支持;另一种聪明人则是期望英国人的声誉受到打击,从而让英国让出一部分利益。至于各国的普通民众,在新闻和本国聪明人的引导下,则会真的相信英国已经不再是战前那个大英帝国了,新的时代开始了。   至于那些坚信英国不会失败,英国依旧是过去那个“日不落”帝国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成为和平主义的支持者的,自然也就不是他们要说服的对象了。   “塑造出一个胜利者。”沙赫特下了一个结论后,看着吴川认真的说道:“我承认,这确实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想法。一旦东南欧各国意识到英国也会遭到失败,甚至不能把势力扩张到黑海,他们确实会向我国和苏俄低头。   只是,吴,你有没有考虑过,当这样一个共产国际的形象被塑造起来以后,它同样会成为我们的威胁的。布尔什维主义的理念,可是要消灭所有资本。”   面对沙赫特的忧心忡忡,吴川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在我们国家少数地方有这样一种传说,月食和日食都是一种叫做天狗的鬼神想要吞食太阳和月亮,因此每当出现月食和日食的时候,人们就要敲锣打鼓放炮仗,去惊吓天狗把太阳或月亮吐出来。当然,到了现代,我们都知道,月食和日食都是一种天文现象而已。”   沙赫特听得一脸懵懂,他思考了一会后,还是坦诚的吴川请教道:“你说的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在十月革命之前,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党员还不到5万,但是到了今天,俄共布的党员据说已经超过了130万。我很好奇,这100多万在革命之后加入俄共布的党员,他们在战前究竟是谁的支持者?以俄共布现在的发展速度,我想,很快他们就要从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变为全民党了。   一一个代表全民的党,又如何去消灭自己躯体中最强有力的一部分?所以我认为,俄国革命就像是我国天狗吞食日月的传说,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日食和月食都会过去的,太阳和月亮会重新挂在天空。实在没有必要如一群野人那样,敲锣打鼓闹出动静,企图吓退并不存在的天狗。”   沙赫特在心中反复咀嚼着吴川这段话语的含义,过了许久才谨慎而小心的问道:“那么,共和党是否并不赞成消灭资本的主张?”   吴川看着他反问道:“博士,你觉得垄断资本控制一个国家真的行得通吗?难道美国不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吗?对于资本的控制,我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   沙赫特也只能低头认可的说道:“当然,垄断资本对于国家的控制确实令人感到恐惧。我同样反对那些试图联合起来垄断某项或多项产业的资本家。国家作为人民的代表,应当有权力对抗这些垄断资本,从而给予其他人以竞争的机会。”   吴川并不认为沙赫特在撒谎,毕竟两人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只是他知道对方说的还是有些言不由衷的。沙赫特反对私人资本垄断国家命脉,但并不反对国家资本的垄断,这也是沙赫特和共和党之前能够合作的基础,毕竟共和党走的就是国家资本道路。   因此吴川接着便说道:“所以,我们实在没必要为今后的事情过于犹豫不决。当前中德俄三国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打破英国对于我们三个陆权国家的封锁,建立一个多极的国际秩序。   德国从欧洲中部向中东地区,我国从蒙古高原向中亚,俄国从北方向波斯高原,最后三国汇聚于波斯湾。这样一来,亚欧大陆就将建立起一个新的陆上秩序,英国将会退回到历史上欧洲次中心的地位。世界的和平,将取决于中德俄三国的力量,这难道不是德国想要的未来吗?”   沙赫特沉寂了许久,终于伸手取过了面前的酒杯向吴川敬道:“或许我们应当谈一谈更多的细节,我想知道您对于宣传方面是否有独特的看法……”   对于宣传,吴川当然有着独特的看法,经历过信息轰炸的穿越者,自然要比只会看报纸的古人更知道如何利用宣传工具。此时的泰晤士报虽然已经有了后世BBC的几分风采,比如在战争期间把德国人形容为一群无恶不作的恶棍。英国政府还炮制了谎话连篇的《布赖斯报告》,但终究还没有把舆论战上升到战略的高度。   其实德国人对于舆论战的理解也不差,比如史蒂芬-茨威格就说过:“战争需要感情的冲动,需要有为自己事业奋斗的热情和对敌人的仇恨。但强烈的感情不可能无限制地持续.这就需要人为的煽动,需要不断地给人服‘兴奋剂?’。”   《战争论》中也说过:如果把战争中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比作一把刀的话,前者“不过是刀柄”,后者“才是真正的锋利的刀刃。”   只不过德国人虽然发明了以上的理论,在实施过程中却不及英国人更为出色。毕竟英国政府作为一个老牌的殖民帝国,深谙如何颠倒黑白和挑拨离间,并发布虚假的新闻。   但是这一次,吴川并不打算只用报纸或政府报告这样的形式来攻击英国,也不打算利用传统的先说服上层精英,再让底层民众跟随的宣传方式。他打算在报纸之外,利用新流行的广播和电影,对英国采取全方面的宣传进攻,这一次的宣传将会着重于引导各国底层的民众,并制造底层民众对于上层精英的不信任,让底层民众意识到上层精英从战争开始就在欺骗他们去送死。   并且吴川还向沙赫特说道:“不仅仅要攻击英国的外交政策,也要攻击英国的内政,比如爱尔兰民众对于英国的抗争,从一月开始这场抗争正日益向着爱尔兰民族的独立起义发展。没有比这更好的素材了,英国人连爱尔兰人都无法善待,难道还会善待海外各殖民地的民族吗?   其次,不仅仅要攻击英国现在的政策,也要攻击英国的历史。在中世纪之前,英国就是一个被北欧海盗任意欺凌的小国,但是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人民并不知道,假如德国能够拍上几部电影,然后向世界传播,那么世界各国人民就会知道,不列颠民族并非一直强大,他们也曾经是弱小的。因此反抗英国人,不用承担太多心理负担。   而且英国本土并不止有同爱尔兰人的矛盾,英格兰同苏格兰之间也同样有着仇恨。我听说过这样一个苏格兰传奇人物,叫做威廉-华莱士,他曾经反抗过长脚爱德华国王……”   吴川略略把电影勇敢的心的故事向沙赫特诉说了一遍,他心里不得不称赞了下美国人,果然在黑别人的技能上,美国人才是天下第一的。最后他向沙赫特总结道:“也许这个故事我们应该交给美国人去拍,然后让英格兰的太子妃怀上华莱士的孩子,把英国太子描述成一个同性恋,我想苏格兰人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的。”   沙赫特虽然日常以表现的像一个普鲁士军官而著称,意思是没有什么新闻能够让他动容的,但是在和吴川谈论如何对付英国人的舆论战手段时,他还是有所失神了。在大英帝国刚刚取得了战争胜利的时候,敢这么作死的编排这样的故事,几乎和向英国宣战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个故事真的很有想象力,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对于这部电影的看法,美国人的反应,恐怕都是相当有趣的。他认真的对着吴川说道:“如果当初我们完全照着你的计划去行事,也许这场战争就未必会输了。我在美国还是认识几个朋友的,我会找人投资,让美国人拍出这部电影的……”   吴川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啤酒,向沙赫特敬道:“那么,我们来为共产国际干上一杯吧。胜利必将是属于我们的,联盟万岁。”   沙赫特端起酒杯迟疑了一下,也回道:“是,愿胜利属于联盟。”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吴川和沙赫特这顿晚餐足足吃了将近4个小时,双方进行相当坦诚的交流。如果说之前沙赫特代表德国资本集团来莫斯科的主要任务是,观望布尔什维克的动向和德国资本究竟能够从苏德和平中获得什么利益,那么今次他和吴川的深入交流,则是得到了中国方面的保证,和了解布尔什维克的底线究竟是什么。   简单的说,今晚两人的交流结果,才算是真正奠定了德国资本和俄共布、共和党和平相处的基础。吴川向沙赫特做出的保证就是,在没有打倒英国对于全球统治的秩序之前,中国将会竭尽全力维持三国的联合,不会在布尔什维克和德国资本之间选边站。   至于在英国的全球统治秩序瓦解之后三国如何相处,吴川没说,沙赫特也没有追问,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到时三国之间的关系必然是要做出一个很大的调整的,而那时就要看三国在当时的力量变化了,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可以决定的。   沙赫特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显然他对于今晚的交流结果是满意的。而吴川准备上楼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张云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向他问道:“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见吴川向自己问起,张云荣顿时鼓起勇气老实实的说道:“刚刚我在房间里听到了您和博士的谈话,我就是想您对博士说的那段话,俄共布党员在短短2年多的时间里增长了几十倍,他们真的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大部分党员都是投机者吗?今后革命还是要失败吗?”   吴川注视了张云荣许久,看的他都低下了头去,才缓缓说道:“在革命的高潮期,没有投机者投机革命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就像革命的低潮期,有掉了脑袋也要干革命的人,也有出卖同志背叛革命的人,这个我从前不是一直都在提醒你们吗?   重要的问题不是有多少投机者参加了革命,而是人民能否从自发的革命变为自觉的革命。什么是自发?跟着别人走就叫自发。什么是自觉?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就叫做自觉。   如果我们革命了这么多年,下面还是一群自发的群众,党指向那里,群众就往那里去,那么当投机者控制了党的时候,革命就必然会失败。反之,在革命的推动下,群众从自发变为自觉革命的人民,那么即便党内混入了投机者,人民也会起来革了投机者的命,重新建立革命的党。   共产主义首先是唯物主义,什么是唯物主义?就是承认事物是不断发展的,事物也是普遍联系的。但是在资产阶级看来,他们总是希望事物是静止不动的,也是孤立存在的。   我和沙赫特博士说的未来,是一个静止不动,也是孤立存在的未来。他如果是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的话,就应该知道我说的不对,因为在革命不断前进的过程中,人民群众也是在不断觉醒的,而觉醒的人民群众是不能容忍党的腐化和变质的。   所以,我只是说了未来有可能出现的一个景象,沙赫特博士可以相信这个景象,但是作为一名共产主义者,我们的目标当然是避免出现这样的未来。而且,资本主义不是人类的未来,因此即便他们未来能够战胜我们一次,最终资本主义也是要死亡的,因此为什么要害怕革命会失败?我们应该害怕的是,不要让我们自己成为人民革命的对象。”   张云荣的神情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他微笑着对吴川说道:“我还以为,主席您认为布尔什维革命不会成功,这让我心里一直在发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这么一解释,我心里就亮堂了,果然还是我没学好革命理论啊,我接下来会更加努力的学习的。”   吴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都应该不断学习。按照我国古人的说法: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通俗一点就是,活到老,学到老。   至于为什么要投身革命,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我虽然不如马克思那么高尚,但是我想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奋斗,和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奋斗,后者显然更能带给我成就感。当然,我更希望党内能多一些如马克思所说的,能为大家献身的人。那就证明,我的奋斗不是毫无价值的……”   第二天一早,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坐着汽车去了郊外列宁休养的村子,随着国内外事务走上正规,人民委员会认为还是应该给列宁同志以更多的休养时间,加上从中国运来的一批汽车,让列宁从郊外到莫斯科市内的旅程变得方便了起来,因此列宁同意了人民委员会的建议。   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前来拜访列宁,主要就是把这段时间和中国方面的交流向列宁做一个汇报,在国内战争渐渐平息下来之后,战后俄国的重建就成为了人民委员会所面临的首要问题,而重建工作又同中国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管是经济上的援助,还是两国边界的一系列遗留问题,人民委员会认为都不能把中国的意见搁置在一边,而列宁的看法也是如此。   而对于和中国这个苏维埃俄国最重要的朋友进行交涉,列宁只能相信斯维尔德洛夫了,其他人民委员总喜欢修改他的意见或是自行主张,然后再让他出来背书。比如托洛茨基曾经向他请示过,要启用一批白俄军官加强红军的指挥,但是列宁并没有想到的是,托洛茨基不是把一批白俄军官安排进了红军,而是干脆以白俄军官为主干重组了红军。   当斯大林联合红军中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向列宁提出警告,列宁要求托洛茨基把不合格的白俄军官开除出红军时,托洛茨基才和他说了实话,表示现在军队中不是安插了几百上千名白俄军官,而是上万名白俄军官,擅自开除白俄军官恐怕会造成大规模的叛乱,列宁才不得不默认了托洛茨基对白俄军官使用的办法。   斯维尔德洛夫也确实如列宁所料,在和吴川的沟通中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和做什么多余的事,把他的想法很好的传达给了吴川,从而也带回了吴川真实的反应。   向列宁汇报完成后,斯维尔德洛夫这才加上了自己的看法,“从吴川同志的反应来看,他对于中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并无进一步的要求,对于中亚方面也仅止于支持布鲁特人民共和国、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的独立,及对于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的声索,还有就是对于通往波斯及里海、黑海铁路的建设请求。”   把一只猫抱在膝盖上轻轻抚摸的列宁听完后,并没有立刻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把头转向了一旁的斯大林问道:“菲利波夫同志,你是怎么看的?”   斯大林把嘴里叼着的烟斗取下,双手靠在膝盖上,看着列宁认真的说道:“虽然,吴川同志对于中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并无什么企图,但是不代表他对于我们处理这些地区的方式没有看法。   比如,吴川认为人民委员会没收该地区的外国资本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他认为人民委员会对于外国资本应当做出一个区别,比如通过沙皇政府和官僚出卖国家利益进入当地的资本和按照正常渠道进入当地的资本,就不能一概而论。在战争期间支持临时政府镇压工农运动的资本,和采取中立立场的资本也不能一概而论。   另外就是,吴川同志并不希望我们采用军事方式占领中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他认为这将会造成中国边界地区的混乱,对于两国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建议采用政治谈判的方式,让这两地区和平的并入到苏维埃俄国中去,以避免外国势力插手干预。   而在中亚方面,吴川同志基本否认了苏维埃俄国对于中亚地区的继承权,认为这一地区完全是上个世纪中叶以来俄罗斯帝国扩张的结果。他不反对,中亚各民族在独立建国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加入苏维埃俄国,但是反对苏维埃俄国声称对中亚地区有所谓的领土权力,除非苏维埃俄国发表声明,自己继承的是俄罗斯帝国的疆域及主权,那么共和党将会重新考虑和俄罗斯帝国的继承者进行一系列的外交关系调整。”   列宁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不能做这样的宣称,否则就等于是背叛了无产阶级,那么中国的无产阶级自然也就不必对我们抱有任何同情了。”   斯大林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列宁同志。在无产阶级联盟的旗帜下,吴川可以代表中国无产阶级对于我们施以阶级援助。但若是失去了这面旗帜,那么吴川就没有理由给予我们以援助了,对于中俄所有相邻的边界都会出现争议。我们将会失去一个朋友,多了一个态度不明的邻国。   此外,在当前苏维埃俄国所面临的外部局势下,堵住中国通往波斯高原、南亚地区的通道,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中国出现在阿富汗,最应当担心的是英国而不是我国。而有了中国帮助我们吸引英国的注意力,我们对于波斯高原、中东地区的渗透将会取得更大的成果。   布尔什维主义将会传播到波斯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和印度人中去,这必然会进一步打击帝国主义在这一地区的力量,为世界革命打下基础。”   列宁把手中的猫放到了地上,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这才对着两人说道:“我建议人民委员会考虑一下中国同志提出的主张。对于我们来说,土地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土地上的人,只要土地上的人民是支持我们的,那么土地自然也就是属于苏维埃俄国的。   不管是中亚还是西伯利亚,或是远东地区,现在最为重要的不是划分边界,而是要先建立起地区的工业中心,只有先在当地建立起无产阶级的群体,我们才能通过当地的无产阶级去领导当地的劳动群众。在这一点上,中国同志要比我们做的好,他们虽然对西伯利亚的富农和中亚落后的封建农牧地主采取了妥协,但是他们并没有在改造当地社会上进行妥协。   如果中国同志几年后在中亚地区建立起了地区工业中心,那么那里的人民会认为谁才代表着工人阶级,长春或是莫斯科?军队可以消灭反动分子,但是不能让群众倾向于我们。只有让群众加入到社会化大生产当中去,改造他们的落后观念,然后再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群众才会真正的成为布尔什维主义的支持者。”   斯维尔德洛夫第一个回应道:“是的,列宁同志,我完全赞成您的意见。现在我们自己内部还存在着许多矛盾,实在不应该再和中国同志闹什么矛盾。   对于新经济政策的争论,对于各地苏维埃的独立性,对于军队的不守纪律,对于各地农民对苏维埃的武装反抗等等,光是这些问题就够我们晕头转向的了。中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问题完全可以先放一放,中亚地区也应该先建设好我们这边的民族自治共和国,然后再去和中国同志讨论他们那边的民族自治共和国的问题。   此外就是,当下人民委员会最要紧处理的问题,其实还是彻底消灭南俄临时政府,和整理乌克兰内部的政权问题。消灭了南俄临时政府,国内就真正迎来了和平,这也有利于我们向世界号召和平。至于乌克兰,我认为中央不应该对这一地区给予太多的自治权力,我们需要乌克兰的农业和工业资源,也需要通过乌克兰和柏林展开陆上交通往来。   德国方面也同意,向我们支援建设合成氨工厂和发电站,以弥补他们从乌克兰运走的粮食和物资。我认为,合成氨工厂和发电站最好放在乌克兰地区,这样不仅有利于利用当地的资源,也能给乌克兰的农业带去回馈,从而进一步加强乌克兰对于莫斯科的向心力……”   在中俄德三国不断接近和调整三国之间的关系时,德军也把一批批的军火装上了火车,向着乌克兰运去了。这些军火不光是德国生产的,也有德军在战场缴获的英法意国武器和奥地利产军火。而中国也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向塔什干等地区运来了大量的军火,除了本国生产的武器外,还有日本、英国等武器,大多为北洋军淘换下来的旧军火。   这些军火除了以共产国际的名义援助给阿富汗王国、吉兰苏维埃和土耳其青年党外,还以某些军火商人的名义用废铁的价格向着这些地区的部族和个人进行了销售。   三国集结起来的这批旧军火数量,足足可以武装上百万人。虽然有不少武器真的快要报废,只能当成废铁了。但是至少还夹杂着一批较为先进的枪械,并不比英军、法军使用的武器落后。这么一大批军火流入了欧亚大陆的心脏后,相当于是把这里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场。   土耳其青年党获得了共产国际的支援后,开始在安卡拉重组军队。吉兰苏维埃则开始扩建军队,进一步向着其他省份发起了进攻。而阿富汗王国的部族武装力量被加强,对于英军的袭击更加的频繁了起来。   除了土耳其地区外,波斯高原和阿富汗王国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当地不断冒出新的势力,他们不仅打击英国人,也打击其他敌对势力。英国人过去最为熟练的,挑动地方势力互相攻击,最终让自己成为仲裁者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因为这些新势力很少有愿意和英国妥协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到了八月底,共产国际的基本框架也终于建立了起来。最高议事机关是共产国际各国代表大会,一年召开一次大会,讨论有关共产主义的各种大事。   日常事务则由共产国际常任主席团负责,第一届主席是格里哥里。叶夫谢也维奇。季诺维也夫。主席团之下设立了共产主义理论及实践部、国际关系协调部、国际经贸争端协调及共同发展部、国际和平组织、宣传部、文化和科技部等六个部门。   共和党获得了宣传部、文化和科技部两个部门的领导权,本届共产国际各国代表大会也确认了两个基本的目标,一个是促成世界和平,一个是在中亚地区建立太空旅行科研的基地。   为了达成第一个目标,共产国际授权给予国际和平组织以包括直接的军事援助的方式反对帝国主义的战争。而对于第二个目标,共产国际决定在俄国和中国建立航天航空大学,推动各国倾向于共产主义的相关学者、教授前往两国教学,并在中亚地区建立航天基地,世界各国科学家都可以申请加入基地研究。   至此,吴川在莫斯科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鉴于巴黎方面越来越紧迫的催促,吴川决定动身前往巴黎。在动身之前,吴川前往莫斯科郊外向列宁进行了告别。   和列宁见面后,吴川认真的打量了对方的精神状态,然后直言不讳的向列宁提建议道:“列宁同志,您应当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不认为现在苏维埃俄国还有什么工作会比您的健康更为重要。”   列宁摆了摆手说道:“工作是我所存在的意义,如果不能工作的话,我和一尊塑像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有了中国同志和各国共产党员的支持,俄国的内外形势大大的好转,我的工作量已经减少的很多了,现在的工作量并不会损害我的健康。”   对于列宁的倔强,吴川也只能表示佩服。两人坐下聊了一会之后,列宁就把话题转入了正题,“听说你打算前往巴黎了?”   吴川向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当前莫斯科和会和巴黎和会都陷入了一种对峙,但是时间在我们这边,而不是在帝国主义那边。因此我们需要尽可能让帝国主义再晚一点达成一致,哪怕晚上一天一个小时都是好的,这就是我前往巴黎的动机。”   列宁微微颔首,他接受了吴川的这个解释,现在莫斯科最需要的确实是时间,不管是统合内部还是向外部传播革命,他们都需要帝国主义反应的更加迟钝一些。   不过他还是有问题向吴川询问道:“你对于德国的局面是怎么看的?托洛茨基认为,我们应该加强德国共产党的武装力量,为彻底的解放德国做好准备。”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假如德国能够完全的布尔什维克化,对于世界无产阶级来说就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对于共产国际的一员,共和党对此自然是持欢迎的立场。   只是,把德国布尔什维克化只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中的一步而不是结局。我们必须要考虑到这样一个事实,德国和俄国是否有能力度过今年的冬天,而不饿死、冻死人?德国和俄国的无产阶级是否已经做好了和英法意西美日等国的资产阶级进行决战?   如果德国和俄国的无产阶级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只是一部分无产阶级领袖的想法,那么我认为这显然是一种冒险主义的冲动。我依然坚持,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的基础是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是军事上的胜利。人民武装的第一任务,是保卫人民政权。”   列宁思考了一下,也点了点头说道:“在对人民武装的使用方式上,我支持你的看法。你送来的中国国内正在建设的公社化运动我也看了,在这方面我倒是有这样几点看法……”   9月3日,吴川带着一个20多人的随从队伍坐上了前往乌克兰的火车,人民委员会的多数委员及参加莫斯科和会的各国代表及许多记者都来参加了送行,看起来比他刚到莫斯科时受到的欢迎场面更为隆重。   当然,来送行的也并不都是友好人士,比如就有英国记者在送行时向吴川提出了一个尖刻的问题,“吴先生,您在莫斯科待了这么久,据说是为了和平,那么你前往巴黎时,有没有带上它?”   吴川瞧着这名心怀恶意的记者,不温不火的说道:“和平是根植于世界热爱生活的民族的天性,假如巴黎的与会国家缺乏这种天性的话,那么中国人民很乐意同大家分享这种天性。   就比如,我国一直在向英国呼吁,尽快放开对于德国人民的海上封锁,在德国政府签署了停战协议并履行了自己的义务之后,英国政府就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而不是继续拖延时间,让德国人民挨饿。   我们知道在孟加拉平原和爱尔兰岛上发生了什么,我们竭尽全力防止那种惨剧在德国发生。这就是世界和平的主要目的。”   自从哪天晚上和吴川经过长谈后,沙赫特就已经沟通了国内的文化界,按照吴川给出的方向,开始为共产国际树立起新形象来了。过去因为俄国贵族在二月革命及十月革命后逃到柏林的缘故,这些俄国贵族带来的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及工人运动的虚假宣传,让德国资产阶级及文化界对于布尔什维克和十月革命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不过随着德共组建内阁,帮助德国争取到了一条新出路,加上协约国代表在巴黎和会上对于德国的羞辱,使得德国的文化界开始对于工人运动及布尔什维主义开始改观。此次沙赫特给予德国文化界的新的提示,进一步加剧了德国文化界对于工人阶级的支持。   当然,这种支持并不是盲目的,德国资本家在支持工人运动的同时,也开始了对于工人阶级进行分化的行动。比如在资本家的资助下,各地军警部门秘密成立了政治部,开始对军队和警察中的共产主义倾向展开了调查。   于此同时,在资本家的鼓动下,各种形形色色的工人政党开始建立,政府部门也开始派遣秘密警察加入到这些工人政党中去,试图和德国共产党抢夺对于工人阶级的领导权。在吴川乘坐火车前往柏林的途中,巴伐利亚的一名秘密警察加入了德国工人党,成为了该党第96名党员,此人的名字叫做-阿道夫?希特勒。   这位在战争期间被同僚称之为沉默寡言的人,在加入德国工人党后却表现出了宣传方面的特长。此时的德国虽然并没有签署凡尔赛和约,并宣布退出了巴黎和会,但是德国社会却处于一个极为混乱的时期。   一方面对于德国皇帝的效忠随着战争失败趋于崩溃,这使得本就不够牢固的德意志帝国再度处在了分裂的边缘。就像奥匈帝国在宣布战败前,各自治领纷纷宣布独立,试图逃脱战败责任一样,德意志帝国内部各邦也存在着这样的趋势。不过和奥匈帝国相比,德意志帝国境内毕竟是同一民族,因此离心力并没有奥匈帝国那么的大。   另一方面,虽然德共尽可能的为退伍军人提供了工作,但是失去了洛林和阿尔萨斯,且海上航线始终被封锁着,这就使得德国的经济不可能一下获得好转。再加上,身体健全的退伍士兵可以去争取一个工作岗位,可那些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却没法获得政府提供的保障了,因为政府财政并不充裕。这就是使得受伤的退伍士兵对于现政府充满了愤恨,反政府的言论充斥在底层人群中。   比如阿道夫?希特勒参加的德国工人党,一边鼓吹社会主义、国家主义;一边却又主张反犹主义和巴伐利亚脱离德国的分裂主义。像这样矛盾重重的小党,充斥着德国各处城市。   不过德国共产党在这样的环境下,发展的也非常的迅速。主要是德共控制了德国北部的工业区,并得到了海军士兵的大力支持。在失去了公海舰队之后,德国海军就成为了一支无所事事的军队,德共成立后就对海军进行渗透,并把一部分海军士兵编制成了保卫柏林的武装部队,并把柏林警察总监换上了自己人,使得德国共产党控制了大半个柏林。   正如吴川对列宁所描述的,时间每过去一天,无产阶级的力量就强大一分,德国资产阶级左右为难的处境,正让德国共产党抓紧了机会不断快速的成长着。沙赫特发回的消息,也算是让德国资产阶级松了口气,至少他们不必同时对抗协约国和共产党了。   德国资产阶级很快就发现,在共产国际不断获得声誉的同时,巴黎那边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下来。比如英国所坚持的,先签署和约再放开海上封锁的主张,已经不是那么的坚决了。8月29日,驻扎在波斯的英军再次遭到了游击队的袭击后,英国政府终于承受不住美国的压力,通知柏林,协约国将会从9月5日起解除对于德国的海上封锁,但要求柏林必须重新派人参与巴黎和会。   在路上的吴川得知这一消息,便笑着对陪着自己一起返回柏林的沙赫特说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共产国际再一次迫使英国做出了让步,果然正义的力量是胜过枪炮的。”   协助共产国际,把数量不菲的武器运往俄国的沙赫特对于吴川的言词不以为然,如果没有中俄德三国把大批军火运往波斯和阿富汗,正义又怎么会有力量。对于那些阿富汗山民和波斯人来说,重要的是一把能够杀死人的武器,他们并不在乎武器有多破旧,也不在乎弹药充分不充分,因为他们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任何能够利用的武器都是好武器。   过去英法对于殖民地的优势,无非就是集结起现代化的军队和领先于殖民地一个时代的热武器。但是这种殖民时代的战争遇到了获得外部支援的游击队后,就面临了一个投入和收益不成正比的困境。就像英国人支持西班牙人对抗拿破仑的军队,哪怕拿破仑的军队再能打,陷入了西班牙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后,都只有投降的结局。   当共产国际开始插手波斯、阿富汗等地区的反殖民地作战时,只要共产国际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援助,那么英国就陷入了必然失败的结局。英国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放开对于德国的海上封锁,以避免德国继续向莫斯科靠拢,变成真正的苏维埃德国。   沙赫特只能举起面前的一罐啤酒,向着吴川致敬道:“有这样一个好消息在柏林迎接你,必然会给您带来更多的欢呼声。我要祝您这趟巴黎之行心想事成了……”   在华沙,吴川获得了霍夫曼的热情接待,此时的霍夫曼差不多成为了波兰的太上皇,被他叫来陪席的毕苏斯基一度不解的向这位傲慢的德军将军问道:“您有必要向一位东方的官员如此尊敬吗?恐怕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为德国做些什么的,而他甚至还不是中国的政府首脑。”   霍夫曼瞧了一眼身边这位桀骜不驯的波兰政治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假如你知道,现在的波兰正是他的随手之举,你还会认为他无足轻重吗?”   “这,怎么可能。”毕苏斯基的眼皮猛烈的跳了数下,然后转头避开了霍夫曼的视线,看着大厅内看似无害的中国人道:“我不认为,中国有这样的力量左右俄国和德国。”   霍夫曼轻轻一笑道:“是的,中国并没有力量左右俄国和德国,但是他做到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对他表示尊敬的原因,因为这是我做不到的事……”   因为霍夫曼的一席话,毕苏斯基记住了吴川的样子,不过这一晚的宴席和舞会中,毕苏斯基并没有得到和吴川单独交谈的机会。第二天一早,吴川就坐着火车继续向柏林而去了。吴川甚至都没有把毕苏斯基和另一个位面挫败了苏俄红军的波兰元帅联系起来,毕竟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再爆发一场苏波战争了。   在柏林火车站,吴川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在德国资产阶级的宣传下,吴川已经成为了获得德皇资助而成功的东方革命家,并且共和党在战争期间对于德国侨民和财产的庇护,对于德国战俘的解救,和中国代表团退出巴黎和会的举动,都让德国民众对于中国产生了普遍的好感。   并不是说德国有多喜欢中国,而是好像一个人落难的时候得到了唯一的善意对待,因此这个人感到了特别的亲切感。但是等到这个人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后,他是否还会记得这个善意对待自己的人,那就是两说了。不过现在么,还没有彻底从协约国树立起的绞刑架下逃亡的德国人,迫不及待的向中国的代表回报以热爱,试图表现德意志民族是一个知恩善报的民族。   虽然和吴川第一次抵达柏林时相比,现在的柏林市面有些萧条,但是和宋云桐去年末见到的柏林相比,这个柏林又要富有活力的多。不过吴川在柏林热闹的大街上还是能够看到,坐在街头默不作声乞讨的伤残军人,和被警察拦在路边的乞讨儿童,这座城市比之莫斯科也好不到什么程度,当然这是指普通民众。   柏林街头的高档商店内,进出的依旧是衣冠楚楚的绅士美人,一如战前的风光。而在莫斯科,这样的人已经看不太到了。   罗莎。卢森堡夫人是一个极有魅力的革命女性,吴川抵达柏林后就同这位夫人进行长谈。被列宁誉为“革命之鹰”的罗莎,和列宁一样,在阐述革命理论时总散发出一种让人跟从的力量。吴川对于卢森堡夫人提出的革命理念都持赞成,但他反对一点,他向卢森堡夫人指出:“在德国这样一个军事贵族和资产阶级占据优势的社会,如果工人阶级不能掌握在一个强有力的中央委员会下进行革命,那么无产阶级的敌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摧毁工人的组织,最终消灭革命……”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在柏林期间,吴川还去拜访了和卡尔。马克思以及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并列的,德国著名社会学家和哲学家马克斯。韦伯。作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的作者,吴川对其还是很感兴趣的,事实上他更期望对方能够前往中国教授一段时间的组织管理学。   对于吴川提出的邀请,马克斯。韦伯并没有做出正面的答复,而是向他描述了自己去年和鲁登道夫就民主理论进行的谈话。   韦伯:“你认为我会把我们现在所拥有的民主看作民主吗?”   鲁登道夫:“那么,你心目中的民主是怎么样的呢?”   韦伯:“在一个民主国家,人民选出了他们所信任的领导者。之后,被选举的人说:现在,闭上你们的嘴并服从于我。人民和各党派都不再拥有干预领导者事务的自由。”   鲁登道夫:“我喜欢这样的民主。”   马克斯。韦伯说到这里,端起了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事实上,那一次我同鲁登道夫进行谈话的目的是,请他为德军总参谋部所犯下的政治错误负责,牺牲自己,挽回国家的荣誉。   但是很遗憾,他拒绝了我,并声称德国的失败不是总参谋部的问题,而是有人朝着德国的后背捅了匕首。事实上,当时我还有对民主理论的补充没有说完。   再后来,人民能参加判决。如果领导者犯了错误,就让他受绞刑!现在,您还欢迎我前往中国教学吗?”   吴川轻轻为其鼓掌后说道:“这正是我想让中国人知道的民主。和您的民主理论相比,您的组织管理学似乎有些逊色了。”   马克斯。韦伯看着吴川的神情思考了半天后说道:“教完这个学期之后,我很乐意前往中国待上一段时间,不过我希望贵方能够给我对东方社会伦理的研究提供一些方便。”   吴川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并说道:“我们会给您派遣一些助手,以方便你的社会学研究,但是我们希望您的研究成果能够对我们开放,这将有助于提升我国政府部门的管理效率……”   和马克斯。韦伯这样研究人类行为的专家进行交谈,其实吴川是蛮紧张的。不过两人的交谈十分之顺利,也就让吴川有些低估了这位的破坏能力。   吴川还在德国四处走访的时候,世界正处于新一轮的动荡之中。严格来说,这应当是战争的后遗症。如一战这样规模宏大的战争,实际上就是对于各参战国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一场大变革。这场社会变革的目的就是,一切为了战争,要把一国之工业产能、资源和劳动力都利用起来。   这种变革的背后就是,国家制造了许多不必要的岗位,比如军队;国家也浪费了许多资源,比如弹药和军火等。一旦从战争回到和平,军队复员带来的大量失业必然会让社会动荡不安。而减少弹药和军火的生产,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进一步压缩了工作岗位。   因此在从战争向和平转化的过程中,必然是出现大量失业和通货膨胀的,给退役军人发放的遣散费,其实就是政府通过印钞票来支付账单。   六、七月份的时候,法国巴黎首先爆发了大罢工,因为仅巴黎一个区,男女失业工人就有20万。巴黎工人要求8小时工作制,巴黎地铁工人要求增加月薪到450法郎,50岁之后给养老金。此时的巴黎,一个旧牙刷2法郎,一双皮鞋60法郎,1法郎合银元0.4元。   紧接着,伦敦、澳洲、加拿大、苏伊士,皆出现了罢工风潮。美国芝加哥电报工人6万人发起罢工,意大利、德国、奥匈帝国都出现了工人罢工和暴动事件。所有的工人运动都从反对战争转向了提高工人待遇的经济斗争,并附带上了政治诉求。   在这些国家中,美国的资本家是最为惊恐的。最为全球最大的工业国,美国至少拥有4000-5000万工人阶级,而作为一个新兴国家,美国甚至没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制度去反对工人阶级。美国劳工联合会的会员数,1900年不过50万,1904年上升到了150万,战争爆发时增加到了200万,1919年更是突破了400万名。   和俄国的统治者一样,当统治者没办法直面问题根源的时候,他们总是要找出一个罪魁祸首出来。美国的政治精英把战争期间本土的工人运动暴涨,认为是酒精惹的祸。于是在1919年1月16日通过了宪法第18修正案,禁止在美国制造和销售酒类。   美国的工人运动,迫使威尔逊总统不得不向英法做出一定的妥协,以便让欧洲安静下来,从而让美国恢复安宁。美英法得出的结论就是,德国必须保持民主制度,莫斯科必须被隔绝于地中海和波斯湾之外,德国不能吞并奥地利。   而同样的,德国资本家迫切的需要协约国打开海上贸易通道,并向德国注入流动资本。四年多的战争,让德国公债的余额达到了2200亿马克。哪怕是按照德国马克的贬值去兑换,这也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数字。   沙赫特虽然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但是中俄并不能解决德国当下的流动性问题。在德国资本家看来,巴黎和莫斯科给的好处能够一起吞下的话,那么德国就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因此在英国打开了通往德国汉堡的航线后,德国资本家就再一次逼迫政府派出代表参加巴黎和会。德国的经济也许确实可以同中俄建立起一个互利互惠的贸易圈子,但是德国的资本家需要黄金来还债。国际金本位制虽然给各国进行贸易带来了便利,但是一旦享受到了这一制度的好处,你就很难再摆脱它。   就像后世,明明大多数工业品都是中国生产的,但是各国还是愿意用美元去买中国的工业品,而不是用人民币去购买,这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件事。高度资本主义经济的国家,金融产业总是能够控制住国内其他部门产业的。   9月15日,吴川在美因茨附近的皇帝行宫同威廉二世碰了面。虽然此时的德国皇帝几乎已经被外界遗忘,但是这位也不肯再回去德国共产党占据了优势的柏林。虽然他相信了一次中国人给予的建议,但是他依然不敢冒险去德国共产党眼皮底下呆着,毕竟俄国沙皇夫妇已经被判进行25年的劳动改造,几乎就是终身监禁的意思。   威廉皇帝过去把工人丢进监狱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轮到自己有可能面临这样的生涯时,他觉得这就是一种政治迫害了。由此可见,统治者对于政治迫害的考量,是以自身为出发点的。只要不能让统治者享受到他们所制定出来的法律,他们就会觉得法律公正无比,反对法律就是反对国家。   正因为如此,这一次的见面,吴川和威廉二世几乎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双方只能是客套的寒暄几句,聊一聊行宫的温泉和德国的天气之类的话题。   在威廉二世的行宫泡了个温泉后,第二天吴川同皇帝告别,然后在皇帝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登上了前往巴黎的火车。在经过法国东北部地区时,吴川看到了法国工人阶级正在快速的恢复这一地区的城市和道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国政府如果把试图瓜分德国财产的劲头放一半到国内建设上,那么法国的工人运动都要少上很多。   9月18日,吴川的列车抵达了巴黎城市中心的奥赛站。王葆真及其他几位代表团代表都站在了站台上等待着他,他下车后和王葆真等代表一一握手,并向四位代表说道:“真是辛苦各位了,年初从国内出来,眼看着就要半年了,结果连个屁都没谈拢,不能不说协约国的官僚主义也是相当严重了。”   对于吴川肆无忌惮的对协约国最高理事会的吐槽,几位代表看起来都颇为尴尬,毕竟他们自觉自己还是有些绅士风度的,不能像吴川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顾维钧实在有些忍不住吴川拿国事当儿戏的作态,他不免就暗暗刺了一句,“是的,如果您能够早点抵达巴黎的话,说不定我们到是可以加快一下和会的进程了。”   看着顾维钧站在自己面前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吴川仔细打量了一眼对方,觉得还是陈道明老师演的那个顾维钧看起来更加的真实一些,面前这个总觉得没啥外交官的气势。   看在对方唯一的闪光点被自己给搞砸了,吴川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转头向着一旁的陈友仁问道:“我让人送来的那些照片,都在报纸上登出来了吗?”   陈友仁很是恭敬的说道:“在巴希尔?扎哈罗夫先生的帮助下,都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了。按照您的要求,并不是在一张报纸上,不过这些报纸的规模都不大,恐怕很难获得什么影响力。”   吴川不以为然的回道:“只要在法国的报纸上登出来就行,有没有影响力,要看是谁在用它们。好了,先回去住宿的地方,我需要好好的洗个澡。蒸汽机车的粉尘可真是够呛,我开始有些怀念国内的电力机车了……”   只是吴川想要先休息的想法很快就被打乱了,美国人得知他抵达的消息之后,立刻就下了帖子请他到威尔逊下榻的缪拉酒店一叙。吴川就让王葆真和陈友仁陪同自己前往赴宴,在路上陈友仁向着吴川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美国代表团的情况。   “威尔逊总统夫妇住在缪拉酒店,美国代表团其他成员则住在克里雍酒店。克里雍酒店有三层,最顶层的套间住着豪斯上校,蓝辛国务卿、还有同为全权代表的怀特、布利斯代表住在二层。据说威尔逊总统在散步时会前往克里雍酒店,但是他从不在一二层停留,直接上三层和豪斯上校进行交谈,以至于美国代表团的其他三位代表几乎不能对美国的外交发表什么意见……”   汽车内坐着的吴川对于陈友仁获得的情报比较满意,于是就向他问道:“那么照你的观察,英法美在这场和会中所具有的基本外交立场是什么?”   陈友仁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英法两国依然试图维持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几乎欧洲各国都普遍相信:和平的唯一保障是在各国之间保持一种力量的均衡,即均势。换言之,安全依赖于均势,而均势来源于制衡。   英国人眼中的均势是国际秩序赖以存在的前提,也是最高的道德准则。而大国追求均势的目的在于维护国际体系中自身的独立,而不是维护和平,也不是为了维护小国的利益。   英国人认为,为了建构大国之间的均势,小国的利益可以而且必须得到牺牲,因此均势是以牺牲小国利益为代价的。   法国人的看法和英国人类似。法国人还认为,与均势原则和强权政治相伴的是外交与国际关系的非道德性和秘密性。主导个人关系的道德原则不应主导国家间关系,外交行为不从属于道德领域,就像马基雅维利所说的那样,君主的外交必须基于实力与权谋的双重原则。同时效法狐狸和狮子。   只是拿破仑战争之后欧洲建立起来的维也纳体系是由英法俄德奥意六国支撑起来的,虽然英国在六国中占据了较大的比重,但是在俄、奥解体,德、意出现较大的政治变革,法国又被打残后,英国已经无力支持维也纳体系。   维也纳体系下运行着三个重要机制:同盟机制、正式国际会议制度、各国赋予国际法以正当性和权威性。这三个机制已经全部被破坏殆尽,难以运行下去了。   这场战争,让旧的国际秩序就突然地、出人意料地、彻底地死掉了。英法虽然还能以胜利者的身份,蒙蔽世界一段时间,但是我认为,很快各国就会清楚的认识到,并不存在皇帝的新衣服。   至于威尔逊总统的外交政策,从其第一任期的中立到第二任期的参战来看,总统阁下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更加的美好的世界,而是试图将美国从美洲国家变为欧美国家。   总统阁下在巴黎和会中提出的国际合作,实质上就是让世界美国化,而不是让美国成为世界秩序的一部分。而去年他在巴黎大学发表的演讲,也提到过类似的观点。即用美国式的道德标准制定世界秩序,并以此摧毁欧洲的旧秩序。   法国人最为反对威尔逊总统的观点,因为按照美国人的道德观念,法国就不应该向战败国索取任何赔偿,然后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   克里蒙梭甚至公开嘲讽威尔逊总统,他说:造物主需要七天来安排各种生物,其中他最先造的那种生物(人)一出生就相互争斗,而威尔逊用一句有威力的话语就能制造出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人类,这种人的第一需要是爱和普遍的和谐。   由此可见,英法美三国之间的友谊,并不像外界看起来的这么牢固。”   吴川为其轻轻鼓掌称赞道:“真是一篇犀利的政治评论文章,我建议你可以把这段时间对巴黎和会的观点整理成文,正好可以给外交学院的学生们学习……”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缪拉酒店,一座金碧辉煌的19世纪的宫殿式建筑,代表着法国最辉煌的拿破仑时代。吴川等人的汽车在蒙索街的酒店入口停下,然后就得到了两名衣冠楚楚的绅士的迎接,一位是国务卿蓝辛,一位是豪斯上校。   吴川和王葆真表情平淡,陈友仁则略显吃惊,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只有酒店经理出来迎接而已。看到这般架势,他再一次调高了美国人对于共和党的重视程度。   国务卿蓝辛在威尔逊总统第一任期内极受总统的称赞,因为他足够循规蹈矩,事事都按照总统的吩咐去做。但是在总统的第二任任期内,他就被总统给忽视了,理由是这人太过死板,完全不能体现出总统所主张的外交理念。这一点,在美国政坛上已经不是秘密了。   作为和美国三党交好的中国共和党领袖,其中一党是西奥多。罗斯福所建立的进步党,吴川自然是了解蓝辛现在的尴尬处境的,身为国务卿却被总统顾问给架空了,现在甚至都不能提出外交建议了,显然他这个国务卿是快要做到头了。   至于和蓝辛站在一起正当红的豪斯上校,虽然看起来完全抓住了总统的心,从而成为了总统的影子,但是他的行为其实已经打破了美国官僚体系的潜规则,美国的政治精英们对其的风评并不算好,认为他的行事有些过分了,毕竟总统的顾问只是私人性质,不应当对着美国的官僚体系指手画脚。   蓝辛和豪斯之所以那么热情的出门接待吴川,并不仅仅是来自于总统的重视,而在于吴川同美国企业家和银行家之间的密切联系。吴川不仅同摩根、洛克菲勒家族都有着极好的私人关系,还同纽约广播电台公司等传媒公司关系良好。   在威尔逊总统第二任任期过半的情况下,下一届总统选举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开始了。在这个时候,蓝辛和豪斯自然不愿意得罪这样一个对国内经济界和舆论界有着一定影响力的外国人,对方或许不能决定下届美国总统,但是对他们的政治生涯却还是有着足够的影响力的。   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后,豪斯和蓝辛便带着吴川等人穿过了红白蓝三色的岗亭,进入了酒店大门。穿着制服的仆人为他们拉开了沉重的木门,酒店的室内纤尘不染,墙上挂着拿破仑时代以前的名画,据说有些还是缪拉元帅留下的珍品,室内不时出现的各种雕塑和纪念品同样来自于拿破仑时期或更早,吴川甚至还看到了一组中国瓷器摆盘。   在二楼的餐厅前,吴川见到了威尔逊总统夫妇,吴川先是对着威尔逊夫人进行了问候,然后才对着总统进行了问候。他的体贴让威尔逊夫人很是满意,她是总统的新婚妻子,由于过于有钱,使得有人批评总统是为了钱才娶了她这个门第不高的寡妇,这使得许多人在拜会总统时,都不肯向她表达敬意。   得到了尊重的威尔逊夫人很快就热情了起来,这个时候她就不再抱怨为什么要怎么隆重的接待一群中国人了。餐厅内摆放着一张法式长餐桌,吴川的位置就在威尔逊总统边上,这也方便两人谈话。   吴川刚坐下就感受到了总统有些迫切的心情,因为两人还没有开始聊天气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总统已经直截了当的向他询问道:“你在莫斯科待了这么久,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你不认为,中国是协约国的一部分吗?俄国不是我们的朋友,他是世界的麻烦。”   吴川一边打开餐巾放在胸前,一边对着威尔逊总统无奈的说道:“可是俄国是我们的邻居,我的教授告诉我,不要把自己的邻居当成是一个麻烦,因为他真的会变成你的麻烦。就算是美国,也不能把墨西哥从美洲挪到欧洲去,不是吗?   至于我为什么在莫斯科待这么久,因为战前整个欧洲只有三个共和国:瑞士、法国和葡萄牙。但是今天,欧洲已经有了12个共和国,其中9个共和国是完全新生的国家。如果德国的民主政治继续发展下去,也许我们会见到第13个共和国。   这些新生国家大多位于东欧和东南欧,战前拥有5000万人口的奥匈帝国,现在已经分裂成了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塞尔维亚、黑山、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波黑等十个国家。   不管它们之间如何合并,这些国家必然都是有着各自的利益诉求的。这还不包括重新复活的波兰和立陶宛、芬兰等国家。总之,欧洲的新生国家大部分都在东部,如果我们不能重视这些新生国家的需求,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欧洲下一场战争的导火线,我认为这对于欧洲和世界和平来说都是不利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待在莫斯科的理由。至于总统先生,您在巴黎待了这么久,不知您所期待的国际安全保证,是否已经有了眉目了呢?”   威尔逊总统默默的举起手边的冰水喝了一口,带着柠檬味道的冰水透心凉,很好喝,也能去火气。心头爽快了一些后,总统这才放下水杯对着吴川说道:“你的教授,这话说的挺好,不愧是我们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好吧,我确实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责怪你,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在莫斯科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做了点什么吗?”   吴川拿起了手边上好的香槟喝了一口,确实比国内的香槟要好喝一些。他放下酒杯神情坦然的说道:“当然是捍卫了民主国家的自由。   在我的劝说下,俄国人放弃了对于立陶宛和波兰的主权声索,同意这两个国家从俄国独立出去。我还帮助捷克和斯洛伐克保住了独立同自由联合的权力,至少您暂时不用担心,苏俄或德国人会出兵消灭这两个民主国家了。   我还维护了美国资本在罗马尼亚的利益,事实上,如果罗马尼亚保持足够的理性的话,美国资本在这个国家将会享受更多的自由。而罗马尼亚,又是美国资本通过多瑙河进入东南欧的第一站。   所以,总统先生,我在莫斯科其实是在为美国的利益服务。而您却并不理解这点,这让我感到有些伤心了。”   威尔逊总统很是狐疑的看着他说道:“吴,你确定,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吴川向他摊手,一脸无奈的问道:“那么,究竟是谁在那里维护美国的利益?如果有的话,您大可请他站出来。”   威尔逊一时语塞,反倒是被吴川问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一点,不由有些恼火的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美国在俄国的投资都被没收了?莫斯科甚至不承认我们给予俄国的贷款,这让我们给于欧洲的贷款陷入了不利。”   吴川很是惊讶的看着威尔逊总统说道:“为什么?莫斯科和美国之间的债务问题,为什么会牵涉到欧洲其他国家同美国的债务关系。莫斯科是一个布尔什维主义国家,欧洲其他国家又不是。   至于美国和俄国之间的债务问题,我认为首先要解决的,难道不是美国对于布尔什维克政权的承认吗?美国政府到现在都没有承认布尔什维克政权能够代表俄国,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承认美国在俄国的投资和贷款呢?”   威尔逊很不适应吴川这种诡辩的说话方式,不过坐在吴川对面的豪斯上校出来为他解围道:“您的意思,只要我们承认了苏维埃俄国,他们就会承认协约国在俄国的投资,和俄国对于各国的贷款吗?”   吴川摇着头说道:“我又不是列宁,如何能够给莫斯科做这种保证。不过我认为,这至少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不管想要谈什么,至少我们应当先确认谈判的对手是谁,不是吗?”   威尔逊决定跳过这个问题,他向着吴川说道,“好吧,我们暂时先不提你在莫斯科的事。我们还是来说说,这个莫斯科和会是怎么回事吧。为什么你会代表中国参加这个并没有得到世界认可的和会?你不觉得,这对于协约国一方来说,就是背叛吗?”   吴川摇着头说道:“不,总统先生,我并不是这么看的。我认为巴黎和会是解决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和平问题,而莫斯科和会主张的是如何维护世界和平,因此双方并不是对立或竞争的关系。我实在看不出,对于世界和平问题的讨论,也需要经过英国和法国的同意,那样的话岂不是说,除了英国和法国外,其他国家连独立的外交权都没有了吗?这恐怕已经侵犯了各国的主权了。”   威尔逊终于无奈的点明了今晚交谈的核心问道:“协约国不能够接受,俄国进入波斯湾或地中海区域。对于阿富汗王国、波斯高原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冲突事件,您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   吴川只是沉吟了一下,便说道:“那么英国和法国将这一区域的什么地方划分给了美国?”   威尔逊顿时涨红了脸说道:“美国并不需要那里的土地,我们只是在捍卫文明世界的价值观。吴,请不要用帝国主义的思维来看待我国。”   吴川对此只能摇着头说道:“英国和法国,既不允许俄国索要那里的土地,也不让美国进入那里,却要求俄国和美国为维持那片土地上的安宁支付代价。而众所周知的是,英国和法国已经无视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波斯人的诉求,自行瓜分了那片土地。   总统阁下,我认为您为英法外交政策的背书,是不能获得美国人民的赞成的。共和党作为中国人民的代表,我们不会在这样的方式下,接受英法强加给中国的任何不合理的国际秩序。我们和美国人民一样热爱和平,但是中国人民不会为了和平而摧毁自己对于和平的价值观念,那不是真正的和平,而是奴隶的顺从。”   餐桌上的其他人都有着不安的看着两人越来越激烈的交谈,就连一向把自己视为总统化身的豪斯上校,现在也紧紧的闭上了嘴,因为他发觉自己没法插话。   威尔逊抿了抿嘴,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的看着吴川说道:“你是认为,我已经成为了英法的傀儡了吗?”   吴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后,摇着头说道,“不,我是认为,对于英法不能过于退让,否则他们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英国之于印度,法国之于北非,他们征服当地的过程,就是不断的挤压对他们友善者的生存空间,最终获得整片土地的所有权。   当初北美十三州的独立,不就是因为英国人过于得寸进尺了吗?如果当初北美十三州的人民接受了英国的要求,不跨过阿巴拉契亚山脉向西发展,那么今天的美国大约还只有东部沿海的一小片区域。所以,反抗英法的不合理要求,这是自由民主国家天然不可剥夺的权利。总统先生,您是否赞成我的观点呢?”   面对吴川坦然的目光,威尔逊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略显苦恼的说道:“我并不是不接受你对于英法的看法,但是这种正面对抗的方式只会造成另一场战争,这并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世界。   我始终认为,我们应当建立一个国际组织,把英国、法国、德国等大国都拉入到这个组织之内,然后通过条约和仲裁来解决国际争端,并推动各国的民主化运动,限制各国的军备武装,这才是维持世界和平的最好办法。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让英法加入国际组织,并接受组织成员国共同签署的神圣条约,这对于中国来说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你们所要求的,废除不平等条约等诉求,完全可以在这一组织中获得和平解决。”   “除非主持这个国际组织的是上帝本人,不,还得加上如来佛祖和道教三清,否则我是不大相信由人组成的国际组织是能够为弱小国家主持公道的。”吴川默默的心里吐槽了一句。   不过他很快就正色的向威尔逊总统说道:“我当然相信总统先生您的崇高理想,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改革中,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我难以相信英国和法国的帝国主义者,会接受一个对于自己不利的国际联盟。   比如克里蒙梭在法国国民议会中这样说过:我曾说过,存在(维持和平的)古老的方法,包括稳固而明确界定的边界、军备和通常所说的均势……   今天这一体系似乎为高高在上的权威所谴责。但是我要说,如果由这场战争刚生成的均势早就存在,如果英国、美国、法国和意大利之间达成一致,宣称对它们之中任何一国的攻击就是对整个世界的攻击,那么这场战争本不会发生。   因此,对这种旧式的联盟体系,我们可以公开对你们说,我并不准备放弃。我参加会议的主导想法是,战后没有什么能将在战争中走到一起的四大国分开。为达成这样的协约,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您瞧,总统先生,法国人已经公开表达了,他们不愿意放弃旧世界的观点。他们依旧想要那个依赖于同盟武力主宰弱小国家和弱小民族的旧世界,一点都不想要一个民主繁荣的新世界。   所以,您让我如何去看待那些单方面有利于英法的协定呢?正因为中国人民不想选择战争,所以我们才会支持其他民族和国家反抗英法殖民霸权的斗争……”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威尔逊总统对于吴川还是比较欣赏的,虽然他并不是真正的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但是无疑对方身上至少有着普林斯顿大学学生一样高贵的品质,就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坚持。   从这一点上来说,吴川其实比蓝辛或豪斯更适合担任他的外交助手。蓝辛过于循规蹈矩,因此不能对英法的诡计做出良好的应对,而豪斯并不是完全赞成一种全新的国际秩序,他认为应当在保留一部分旧秩序的基础下,慢慢的向新秩序过渡,但这种妥协其实就是向英法投降。   威尔逊其实也看出了和英法的妥协正在败坏十四点和平原则的声誉,那些被英法侵犯了国家利益的小国家,纷纷表现出了对于美国的失望,并开始转向莫斯科。   但是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在国际上,他根本承受不了英法联合的压迫,美国毕竟不是中国,美国资本在欧洲和全球都是有着利益的,因此美国需要和世界第一、第二殖民帝国保持友好,以防止被这两个国家联合针对。   在国内,资本家和工人阶级的矛盾激化,导致资本家对于一切能够激发工人运动的事物都保持了警惕,这就是美国资本家在意识形态上要求政府保持和英法同步,共同消灭俄共布的基础。当然这并不妨碍,其中一些资本家和苏维埃俄国做生意,毕竟不把军火卖给敌人的商人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军火商人么。   在这样内外交困的境地中,吴川在莫斯科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减轻了他身上的负担,不仅让英法放缓了对于美国的压迫,也让美国资本家不再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英法,也注意到了中德俄三国的接近,这同样是让美国资本家感到烦恼的一个重要问题。   正因为如此,威尔逊总统对于吴川其实并没有什么个人意见,质问是要质问的,但这不过是一种形式,他并不打算彻底和中国共和党交恶,这并不符合他自己的利益。吴川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独立性,正好让他把一些麻烦推给中国人,从而不必为国内外所责难。   这就是为什么,他邀请了刚到巴黎的吴川参加的是自己夫人出席的晚宴,而不是一场正式的会谈。话说到这里,威尔逊总统也就有了足够向英法交代的内容,他只能对着吴川遗憾的说道:“美国人民是理解中国人民想要彻底解除帝国主义压迫的那种迫切心情的,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美国人民恐怕是不能给予中国人民以道义之外的支持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川当然是明白的,威尔逊的话语已经表明,美国人民已经对复杂的海外事务感到厌倦了,他们又想要去拥抱伟大的孤立主义了。接下来,中国也许将要独立的应付英法的质疑,而威尔逊总统将会站在一个中立的立场上,不会再给中国在这场和会上更多的支持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美国的中立就已经是对于中国最大的支持了,因为英法除了口头上对中国进行恐吓外,实在无余力做更多事。   第二日,吴川前往了法国外交部大楼,和英法美三国代表进行了对话,日本再一次被屏蔽于这场会议之外,这让日本人感到了愤怒,就如日本代表团内的一名日本记者这样说道:“凡是涉及到中国的事务,必然也涉及到日本,对于这样的正式会谈,日本被拒之门外就是一种羞辱。更何况,现在的中国已经宣布退出了巴黎和会,他们在和会上并没有特权。”   但是日本人的愤怒在巴黎几乎没人会关心,就像牧野伸显在大会上用英语发表演说时被各国记者嘲笑一样,在欧洲人看来,日本根本不足以插手欧洲及全球的事务。一位不知名的英国外交官就这样在私下里说过,“是的,我们承认日本是战胜国之一,我们也承认日本是西方的盟友,他们有资格获得一块蛋糕。但是他们的权利最多也就是坐在一旁,等着我们来分蛋糕,而不是试图告诉我们如何分这块蛋糕。”   欧洲人的傲慢让日本人的怨气越来越大,就连牧野都不快的告诉自己的女婿吉田道:“从此次和会来看,欧洲人就是一群穿着西装的强盗,看似文质彬彬,但是并不能改变他们是强盗的事实。日本想要在世界上争取自己的权利,就只能学会怎么做一个强盗,否则我们迟早要被这群强盗洗劫一空。”   当日本人因为被关在小会议室之外感到莫名的愤怒时,坐在小会议室内的吴川却表现的很是轻松。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惊讶的发现,那个一直为英国冲锋陷阵的法国总理克里蒙梭,今天却哑巴了。除了干巴巴的质问了吴川几句外,就住了嘴,甚至都没有提到阿富汗和波斯高原的战事。   他只好自己出面向吴川提出了质疑,要求中国就阿富汗及波斯高原上出现的中国飞机做出解释,否则英国将会保留一切反击的权利。   吴川对此,不以为然的从一旁陈友仁手中拿出了一叠报纸放在了英国人的面前,然后说道:“这是法国和德国的报纸,在这上面,西藏人手上拿着的明显是英国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在这张图片的下面还注明了,英印政府向该反抗北京及西藏政府的分裂组织提供了一批新式武器。首相先生,您能否告诉我,英国政府在做什么吗?”   劳合乔治目瞪口呆的看着报纸上面的图片和新闻,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报纸的名头,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大报纸,但显然是法国和德国的报纸,在这一刻他完全相信了英印政府又干了一件蠢事,而没有去质疑这些新闻的真实性。   他只能搪塞的说道:“英国政府对此事一无所知,我们需要经过调查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吴川摊开双手说道:“这和我们之前的回答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这么回答是错误的,而首相您这样回答就是正确的?还是说,在首相您眼中,中国就是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是等待着被英国殖民分割的对象,所以我们的言论无足轻重,就像朝鲜人、阿富汗人、波斯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一样?”   劳合乔治陷入了尴尬之中,把中国人请来这件会议室,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资格,也就是英国现在并无能力决定和对方之间的问题,只能通过谈判进行解决问题。如果英国单方面就能决定的两国争端,那么现在英国的军队就会出现在中国的沿海,就像他们现在出现在阿富汗、波斯和中东一样。   再没想好如何同中国人交涉这个问题之前,劳合乔治不得不向老朋友法国总理给了一个眼色,但是今天的克里蒙梭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根本就没有回应劳合乔治,只是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劳合乔治得不到克里蒙梭的回应,只好不情愿的给威尔逊总统做了个眼色。威尔逊总统抿了抿嘴,心里顿时变得舒畅了起来,过去这段时间里,他被英法两国在四人会议中戏弄的真惨,几乎就没能完整的通过过自己的一条建议,意大利人在的时候是墙头草,走了之后他就更加难以抵挡英法互相配合的夹击。   吴川一到巴黎,就让他获得了一个发言的机会,果然,他支持吴川是正确的。因此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像这样的国际争端,我认为还是应当交给国际联盟来调查和调解,这是最公平也是最能消除战争因素的办法。”   不待劳合乔治说话,吴川这边已经附和道:“我对于总统先生的建议表示支持,这就像您在普林斯顿大学内建立的师生联合会那样,消除了许多弊端。我在学校中感受到了这种民主自由带给人的美好,不过我们需要真正的民主自由,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   首先我们应当邀请当事国参加调查,其次我们应当给予当事国公平发言的计划,包括不能把别人叫来,却自己关上门,依旧让一两个国家来决定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这显然不是消除国际争端的办法。”   劳合乔治瞧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克里蒙梭,只能冷冷说道:“你的意思是,要让西藏派出代表参与调查吗?”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说道:“西藏是我国的一部分,关于西藏的所有问题,中央政府会派出代表的。”   劳合乔治不得不提醒吴川道:“西藏地位待定,它是否属于中国,那要看当地民众的意愿。”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回应道:“就像爱尔兰、加拿大、南非、澳大利亚、印度、阿富汗、埃及、中东、波斯和阿富汗那样吗?如果英国政府承认民族自决权力的话,我国当然会响应贵国的要求。我国和苏维埃俄国、德意志帝国一直支持十四点和平原则,从来没有反悔过。”   劳合乔治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向着吴川指责道:“吴,你是在对大英帝国进行武力威胁吗?大英帝国从来不受这样的威胁,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克里蒙梭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吴川和劳合乔治的对峙,在他眼中,劳合乔治已经算是年轻人了,但是吴川却更加的年轻,面对世界头等强国的首相的威胁,他倒是很想看中国人会如何应对。   然而吴川丝毫没有动容,依旧风轻云淡的回道:“公元5世纪,不列颠人从罗马帝国手中夺回了自己的国家;11世纪英国再次从丹麦手中赢得了独立;16世纪英国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从那之后,英国就再也没有被外敌入侵过了。   所以从英国的历史来看,强权终究是要败给自由和民主的,不管今天的日不落帝国有多强大,也不会超过罗马帝国对于欧亚大陆统治的力量,既然欧洲能够从罗马帝国手中恢复自由,那么其他民族也能。这是历史的必然规律,不是由什么人决定的。   虽然,您是日不落帝国的首相,但您并不比查理一世更强大。中国来巴黎是为了寻求和平,而不是祈求和平。希望首相阁下您,不要把日不落帝国送上断头台。台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再坚固的牙齿也是会掉落的。”   面对如此强硬的中国人,劳合乔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感觉在这场会议里,自己才是被孤立的那位,这简直不符合常理。在劳合乔治保持沉默的时候,克里蒙梭终于出声说道:“也许我们应该暂时中断半个小时,大家先去喝杯茶,然后再回来交谈。”   威尔逊总统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露天咖啡馆,也许我们可以去品尝一下。”   吴川起身积极的回应道:“当然,我很乐意接受总统阁下的邀请。”   当中国人和美国人离开后,劳合乔治终于向克里蒙梭质疑道:“为什么你刚刚不站在我这边?难道法国和英国的利益不是一致的吗?”   “当然是不一致的,从你们在巴勒斯坦建立犹太国开始,法国和英国之间的利益就不一致了。”克里蒙梭在心里如此想着,不过嘴上他却这样说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现在我们对于中国是无可奈何的,他们距离欧洲太远了。”   劳合乔治却并不这么看,他立刻向法国人提醒道:“可是中国并没有海军。”   克里蒙梭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那又怎样?难道我们能够登陆中国吗?1900年我们试过一次,虽然我们战胜了中国人,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利益,倒是让俄国人占了中国好大一块地方。   中国的人太多了,她比印度的人口还要多,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一个陆上强国帮助我们,我们就不可能让中国人屈服,法国已经不可能再打上一场全面战争了。   日本人已经在中国失败过几次了,除非俄国和美国站在我们这边,否则我不认为日本还会冒险和中国打上一场。毕竟我们失败了还可以撤退,但是日本可不能把自己从中国边上搬走。   因此,就算法国和英国加在一起,我们也没有把握战胜共和党,哪怕他们还没有统一中国,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困境。”   劳合乔治沉下脸说道:“就算不能登陆,我们也可以从海上封锁……”   劳合乔治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安静了下来。克里蒙梭这才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可以封锁德国,也可以封锁俄国,也可以封锁中国。但是,我们不能封锁半个欧亚大陆……”   另一边,和吴川在露天码头的咖啡馆坐下后,威尔逊总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在今天的会议上表现的柔和一些,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中庸之道。你这么强硬的对付英国人,就不怕真的爆发战争吗?”   吴川端起了咖啡喝上了一口,这才说道:“怕啊,你看我喉咙都有些哑了。不过想到英国是一个民主国家,我的胆子就又大起来了。”   威尔逊总统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因为现在的英国已经无力再发起一场大战,局部地区的摩擦,只会让各国看到英国的虚弱。所以,就算我对劳合乔治首相再怎么不恭敬,他也会忍耐下来。   而等到英国恢复了国力的时候,那时候的首相恐怕就不是劳合乔治了。如果需要低头的话,我也不是向劳合乔治首相低头,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不欣赏一下,世纪头等强国的首相被我气得暴跳如雷,而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呢?这可不是常见的场面,也许您和我,这辈子也就能看到这一次而已……”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和平的基础在于均势。”这是英国政治家们耳熟能详的治理名言。当吴川和威尔逊总统再度回到会场时,劳合乔治终于冷静了下来。   劳合乔治向吴川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在涉及到中国的相关问题上,英国和法国可以听从于中国的主张,但是中国应当发表声明,对于阿富汗及波斯问题不持任何立场,并加入到对于苏维埃俄国的封锁圈子。   陈友仁觉得英国提出的条件已经相当的优厚了,在过去一百年里,英国人还没有表现的如此软弱过。只是对于他的暗示,吴川并没有理会,他还是按照着自己的想法,向劳合乔治回复道:“我们是来参加和平会议的,不是来和谁结盟的。   英国和俄国之间的问题,中国不会抱有任何幻想,因此中国不会加入对于第三国怀有特殊看法的国际组织。简而言之,中国不会加入到一个针对英国的国际组织,同样也不会加入另一个针对俄国的国际组织。至于中国同各国之间所存在的问题,中国将会一个个的去解决,而不是同其他国家的问题联系起来。”   由于吴川所秉持的立场和英国能够接受的条件相去甚远,因此这一次会议最终以无果而告终。劳合乔治和克里蒙梭都想等一等,看看世界的形势是否会变的有利于协约国,然后再同德国、中国进行进一步洽谈。   不过威尔逊总统这边却有些等不下去了,他表示如果不能提出一揽子解决欧洲和亚洲问题的方案,那么他就要宣布退出和会,返回国内去处理国内事务了。   美国国内爆发的问题,主要还是军队复员和战争结束带来的经济萧条问题。四百万士兵在身无分文、没有任何安顿计划和救济的情况下就被送回了美国,一回国他们就失业了。   而英法对于美国战时采购的中止,导致美国食品价格暴跌近三分之一,特别是棉花价格跌的更快,只剩下了战时价格的三分之一,农产品的价格下跌,就使得农民以土地作为抵押的农业贷款出现了泡沫,不少在战时扩大生产的小农场主面临破产。   农业的萧条又带来了国内工业品消费不足的问题,再加上战争结束导致的海外订单的减少,钢铁业和肉类加工业工人开始联合罢工。工作岗位的减少,又直接推动了美国国内本就严重的种族矛盾。   美国的白人不仅把有色人种视为了抢走自己工作的敌人,也开始对来自欧洲的新移民感到了不满。从某种方面来看,美国的国土开放已经接近完成,在新的科技革命没有出现之前,美国暂时已经不需要来自国外的劳动力了,不管是有色人种还是白人,他们都让美国国内的工人们感受到了失业的威胁。   为了避免两手空空的回到国内,威尔逊总统在豪斯上校及蓝辛国务卿的劝说下,终于还是同吴川进行了一场交易。中国将向美国订购价值12.5亿美元的商品,其中农产品超过1000万吨,其次是电气、机械和炼钢设备。战争的结束,使得美国许多工厂都处于歇业状态。   这笔订单将会挽救美国的农业,并帮助美国的资本家减少损失。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商品并不全部是中国所需,而是中国代替德国和俄国的采购,此外两国也没有那么多黄金或美元可以用来支付账单。   当然,华尔街的银行家及加州的银行家们都已经表示,他们完全可以为这笔订单筹集一笔贷款,只要美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为这笔贷款加以担保。他们不在乎这些物资会流向何处,他们只关心这些美元将会流向谁的口袋。   这笔订单,实际上在年初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当吴川和威尔逊就此订单进行交流时,其实就剩下了两个问题,对于德国和俄国的海上封锁解除,威尔逊应当延长对于中国货物进口的优惠关税,并不采取对中国出产的服装、电气产品、汽车配件等商品设置特别关税,时间至少是5年。   和战争结束后,美国同欧洲贸易额度的快速下降不同,中美之间的贸易还是处于一种相当平稳的状态。18年和19年,始终停留在每月2-3亿美元的进出口额上。中国向美国进口高端钢材,炼钢设备和机械,然后向美国出口铜、铝加工品、橡胶塑料制品、汽车配件、服装等对美国有比较优势的产品。   虽然看起来双方的贸易是互补型的,但是中国出口的东西,美国基本上自己都能生产,而美国出口的却是中国不能生产的东西。因此在美国的不少经济学家看来,中美贸易中,中国是占了较大便宜的一方,中国人正以廉价的劳动力抢走美国人的工作,向中国征收高额关税,正成为东部企业家的一种主流观点。   但是在美国西部地区,特别是加州等地,这里的美国人反对东部企业家的说法。因为美国西部现在基本还没有得到什么发展,因此他们不从中国这边购买廉价的商品,关税提高之后一样要购买东部工厂的产出,因此提高关税实际就是在提高他们的生活成本。   其次中国资本在加州的港口、农业和石油产业有着大量的投资,一旦发生贸易战,他们的工作岗位就要先消失了。因此加州人暂时的从过去的排华主义转向了自由竞争主义。   考虑到这笔庞大的订单,也许能够挽救数万个小农场主和维持数万个工人岗位,这至少能够堵住共和党在国内攻击自己在巴黎和会上无所作为的嘴。威尔逊总统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合同,不过他还是把贷款压缩到了8亿美元,要求中国至少支付4.5亿美元的真金白银。   吴川决定接受,革命委员会正好通过抛售已经虚高的白银,换成更有价值的物资。9月份时,白银升到了一个新的高位,差不多一个银元等于一美元的价位了,战前一个银元也就价值0.43美元。白银对英镑就升的更高了,至少要比战前高3倍以上。   美国人在战前以美元计价贷给中国的白银和战时和中国贸易输入的白银,让中国成为了世界白银储备大国。现在要是不赶紧花出去,等到欧洲恢复了元气,白银价格必然是要被打压下去的。   中美庞大贸易订单的签订,在传回美国国内后,总算是让威尔逊总统稳住了阵脚。再加上,他在任期内对于总统权力的加强,使得美国正日益形成为一个总统制度的集权国家。面对这样一个拥有着强力国家机器的政府,美国的工人运动开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许多工人领袖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被逮捕或驱逐出美国。美国的工人运动开始转入更加隐秘的活动。   虽然在吴川的牵制下,威尔逊总统及其幕僚加强了对于英法殖民全球体系的反对,进一步建立了海洋自由的国际观念。对于美国来说,英法殖民体系的破坏,正好让强壮起来的美国填补这个被破坏体系的缺口,因此他们对于中国对英国的挑战,并不进行否定。   但是,威尔逊总统及其幕僚同样警惕着俄国布尔什维主义在全球的传播,他们认为这就是世界秩序最不稳定的因素,也不符合美国社会的价值观。   当然,在吴川看来,威尔逊总统对于布尔什维主义的痛恨,还夹杂着一种私人情感。那就是他所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因为美国的体制问题,最后都成为了空中楼阁,而布尔什维主义的出现,却正好接过了威尔逊总统在全球煽动起来的民族自决原则和国际民主主义原则的果实。   这样一来,各国对于威尔逊总统外交理念的失望,和对于莫斯科和会的向往,正好给了威尔逊一句耳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假如威尔逊不能消灭布尔什维主义的话,那么美国就不能领导他所主张建立的国际合作组织。   这也是威尔逊和吴川在交谈过程中,有时认同应当让苏维埃俄国加入国联以牵制英法,有时又反对苏俄加入,认为他们必然会给国联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在这种自相矛盾的思想中,威尔逊总统陷入了苦恼,对于国际联盟应当如何组建,有些左右为难了起来。   而英法对于世界形势改变的期待,最终证明是不现实的。当吴川从莫斯科离开时,巴库的邵武勉终于忍耐不住,向着莫斯科人民委员会及列宁发了一封长电报,要求红军尽快打通通往巴库的通道,而不是继续犹豫迟疑下去。   在电报中,邵武勉较为客观的把托洛茨基和斯大林都批评了一通,于是在列宁的过问下,伏龙芝获得了南下红军的指挥权,托洛茨基则被赋予了支持波斯革命及支持土耳其青年党革命等国外革命输出的职责。   由于南俄志愿军和顿河哥萨克的接连失败,两支反布尔什维克力量在7月时已经彻底分道扬镳。顿河哥萨克选择了和莫斯科人民委员会谈判,而南俄志愿军在邓尼金的带领下退入了克里米亚半岛。   由于高尔察克政府垮台的太过突然,加上阿富汗、波斯等地爆发的反英战争,使得英法此时根本来不及给邓尼金补充物资,把南俄志愿军重新武装起来。而同德国达成和解后,俄国红军减少了对于西部地区的警戒力量,因此能够动员更多的军队追击南俄志愿军,这就使得退入克里米亚半岛的南俄志愿军陷入了分裂。   邓尼金为了安抚军中的反对派军官,这些军官认为是邓尼金错误的土地政策和军事指挥,才令志愿军陷入了失败的边缘。因此他们要求推选一个更有能力的统帅来领导自己,至少要比邓尼金宽容一些。但事实上南俄志愿军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选,因此邓尼金的支持者建议他不必理会这些军官的要求,而应当给那些不断闹事的军官一个严厉的警告。   但是南俄志愿军中的英法代表却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邓尼金把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让他继续担任南俄志愿军的统帅,只会彻底的埋葬这支军队。因此英法代表向邓尼金表金示,如果他采取暴力手段对付那些反抗布尔什维克的高尚人士的话,那么英法就要重新考虑,是否给一个不得人心的军事独裁者以支持了。   邓尼金只好同意,在军中进行民主选举,由军官们选举出一个能够领导志愿军的统帅。英法代表很快就推出了前高加索白卫军司令,被邓尼金赶出国的弗兰格尔。只是,志愿军中的选举才刚刚开始,伏龙芝带着红军部队就杀到了克里米亚半岛。   虽然克里米亚半岛有着极好的防御地势,在海上还有英法的舰队给予支援,但是军心涣散的南俄志愿军,难以抵抗红军的进攻。9月15日到10月1日,南俄志愿军的残部就被逼到了黑海岸边的费奥多西亚湾。在协约国舰队的护送下,邓尼金率领14.5万白卫军及其家属乘船集体出逃土耳其。   这个时候,弗兰格尔都还没赶回国内。于是,长达2年的苏俄国内战争至此大体结束,苏俄国内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反布尔什维克的白卫军力量了。   而在9月底,恩维尔和凯末尔等一干土耳其青年党在安卡拉召开了大国民会议,一边重整了三个师的武装,一边要求英、法、希腊从土耳其的国土内退出。   由于奥斯曼政府把恩维尔当成了发动战争的罪首,还在英法的支持下解散了国民议会,并宣布民族抵抗运动为非法,逮捕和流放主张抗战的议员。因此恩维尔还要求自己的岳父穆罕默德六世退位,表示要建立土耳其共和国。   恩维尔在战后没有逃亡出国,主要还是在于俄国快速的恢复实力,并对土耳其青年党进行了资助,这才使得他留在国内和凯末尔一起重组了青年党。   但是两人之间的志向其实并不一致,恩维尔依然梦想着建立一个大突厥斯坦,把英法从中东和埃及驱逐出去,并拿回中亚和阿富汗,甚至还试图进攻英属印度,因此恩维尔对于托洛茨基的继续革命论颇感兴趣。   而凯末尔只想建立一个土耳其人的共和国,并把土耳其人代入到现代社会。因此他对于苏俄比较警惕,并不愿意过多的接受俄国人的支援,而对于英法他也不想彻底闹翻,除了保住海峡和小亚细亚地区外,他对其他非土耳其人的居住区并不感兴趣。   但是恩维尔在青年党内声望较高,又是穆罕默德六世的女婿,由他来建立大国民会议,并向伊斯坦布尔进行政治进攻,显然要比凯末尔自己更合适一些。这就是两人合作的基础,也是青年党能够这么快重整旗鼓的关键。   在波斯高原和阿富汗地区,英军和英军所扶持的傀儡政权,正不断的遭到当地民众的袭击。和过去英国在这些地区所受到的反抗不同的是,现在这些地区民众得到了和英军性能相近的现代武器,且袭击的方式越来越正规化。   特别是阿富汗当地部族采取的阻击作战模式,利用阿富汗复杂的山地地形,然后对英军小股巡逻部队或后勤车队采取伏击和阻击作战,不再如过去盲目的进攻英军的堡垒,这就使得英军的士气更加的低落,而英国军官的伤亡率也大大上升了。   英印政府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个上司。他们向伦敦发电报,建议和阿富汗王国进行和平谈判,其实目的就是让伦敦下达撤军的命令,因为阿富汗政府拒绝在英军撤退前进行谈判。   劳合乔治感到自己正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他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发力。而克里蒙梭看到英国人的困境,越发不愿意再树立一个远东的敌人。   10月4日下午,英法美三国首脑经过商讨后,认为不管是和德国签署和平条约,还是平息中东地区的战火,都不可能无视苏俄的存在。但是他们依然拒绝苏俄加入国际联盟和参与巴黎和会。因此他们达成了一个初步意见,通过中国和俄国进行沟通,尽快的达成双方的妥协,但依旧不承认苏维埃俄国继承了俄罗斯帝国的所有权利。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10月5日,英法美三国首脑再次同吴川举行了会谈,这一次会议的气氛就比较缓和了,英国不再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提出了三国所决定的和平底线。   劳合乔治向吴川说道:“苏维埃俄国不能以暴力变更德国的民主体制,也不能擅自和德国就东欧、东南欧地区划分势力范围,波兰、立陶宛、捷克……等国的主权不容侵犯。   此外,苏维埃俄国应当立刻停止对于土耳其青年党的支持,因为这将引发一场奥斯曼帝国的内战,这显然是不符合世界和平的愿景的。   英国预备和阿富汗、波斯等地区的各方势力进行和平谈判,但是英国不接受共产国际对于该地区事务的干预,因为这些地区并没有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党。也就是说,共产国际并不能代表当地人民的利益,他们只是利用当地民众对抗英国,并扰乱社会治安而已。”   吴川从自己面前桌上的雪茄盒里挑了一支闻了闻,然后给了身边的王葆真和陈友仁各一支,这才慢条斯理的向着对面的三国首脑说道:“首相阁下、总统阁下和总理阁下,如果你们打算让我在巴黎和莫斯科之间做个传声筒的话,我很乐意为世界和平出力。   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法国政府能先开通一条直达莫斯科的有线电报,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们向莫斯科发出的讯息,不被德国人知晓。当然,我国不会负担这条电报线路的使用费用。”   劳合乔治认为开通有线电报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因此他张口就想答应吴川,但是坐在他身边的法国总理却抢在了他前面说道:“法国政府恐怕很难开通一条这样的电报线路,除非俄国人先答应还钱。”   克里蒙梭侧着身子看着英国人和美国人严肃的说道:“我国议会有过决议,在苏维埃俄国答应承认对于法国的负债之前,我们不会和这个国家建立任何形式上的联系,他们也休想通过我们的领土、领海和势力范围。”   吴川把处理妥当的雪茄点着,然后就坐在一旁看着三国首脑为联系方式而开始了争吵。最终英国人表示,可以连接俄国到英国的有线电报,然后再转到巴黎来,以绕过法国议会设置的法案。至于这条线路的使用费用,将有英国政府承担。   难得的,吴川并没有在会议上表示反对,这让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倒不是害怕中国,而是实在有些受不了吴川的胡搅蛮缠了。胡搅蛮缠的意思就是,双方几乎都没有能力迫使对方投降,纠缠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最多也就是在口头上恶心一下对方而已。现在的中国和协约国之间就是一种这样的关系。   只是,中国本来在世界上就没什么利益,因此他们胡搅蛮缠也不会损失什么利益。但是对于英法这样的殖民地大国来说,和中国在口头上纠缠,而不能拿出实际行动来迫使对方道歉,那么也就意味着英法的荣光不再,两国在世界各地的利益,很有可能遭到接连不断的挑战,这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事实上,波斯高原和阿富汗王国,已经出现了对于大英帝国殖民霸权的挑战,而不幸的是,英国人居然只能选择和当地民众进行妥协。因为某些知名不具的国家把大量的军火运进了这些冲突地带,使得英国军队不断拉长了战线。   就如某位在波斯的英国士兵所言,“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战,波斯人、阿塞拜疆人、库尔德人、阿拉伯人、土库曼人,他们都有可能在你背后向你开枪。这鬼地方,永远也别想安宁下来,这里就是地狱。”   这位英国士兵的言论刊登在报纸上传回国内后,英国爆发了新一轮的市民反战运动。要求政府尽快结束在那些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土地的征服,甚至于有人已经开始批评政府在爱尔兰的施政,导致了爱尔兰人的独立运动,许多左翼人士公然宣称:“从那些不需要英国人的土地上撤离吧,让我们先管好自己人民的幸福问题。不要再把人民的税金变成炸弹了,英国为这场战争支付的经费,足够为英国所有的穷人建立一套公寓。”   反殖民主义的浪潮从殖民地传到了宗主国,然后宗主国内部的进步运动又再一次鼓励了殖民地的斗争,英国已然能够看到,俄国人掀起的革命瘟疫,正迅速的向中东和印度蔓延,也许很快就会引发中东、埃及、印度的社会动荡,对于一个刚刚被打压下去的印度民族独立运动高潮的殖民地而言,再一次爆发革命运动,也许会让英国在欧洲战场上赢得的胜利消失大半。   在战争结束之前,英国的外交大臣在议会上就讲过,“大英帝国不能失去印度大陆,否则我们就会变成三流国家。而只要我们还拥有印度大陆,那么我们就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大国。”   和现在东亚出现的挑战相比,劳合乔治更加关注印度、中东和埃及的利益。毕竟中国的挑战并不能让大英帝国崩塌,但是印度出现问题的话,他就用不着考虑什么东方问题了。   法国人的看法比英国人的看法还要悲观,作为一个传统的陆权国家,法国人发觉这一仗已经让法国的陆权完全消失了,德国人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军事实力和比法国在战争中受到的更小损失、更多人口,都已经表明德国已经抢走了法国自拿破仑时代树立起的欧洲强权形象。   现在的法国只能依赖战胜国的地位唬一唬人,真要遇到了像吴川这样非要先碰一碰再谈条件的野蛮人,克里蒙梭也只能选择闭嘴。法国的亚洲的殖民地和在华利益,已经不是法国的军事实力能够保障的了,一旦双方真的发生冲突,克里蒙梭只能宣布内阁总辞职。   所以,在肢解德国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之后,克里蒙梭现在只能尽可能不去刺激东方的人口大国,以避免对方向法国的亚洲殖民地发起挑战,戳破法国当前的虚假强大。也许英国会在道义上站在法国一边,毕竟双方都是殖民地帝国,任何对这一体系挑战的力量,实质上都是双方的共同敌人。   但是英国不会为了法国,让印度安全受到威胁。当中国的势力出现在阿富汗之后,英国人就只能选择和中国对话,以防止中国和俄国的进一步合作,从而建立起两个陆上大国对于印度的威胁。当初英国和俄国在中亚交锋时,双方也不过是势均力敌而已,但那时俄国还没有把整个中亚地区消化下去。   现在俄国在中亚的势力已经初见规模,再加上布尔什维主义对于殖民地民众的煽动性,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口众多的中国的协助,那么英国真的很难想象,自己能够在印度北部挡住两个陆权国家的进攻。至少阿富汗和波斯是丢定了。   失去了波斯地区,中东地区也就不再安全,中东地区不安全了,埃及就会受到威胁。赖以联通地中海和红海的苏伊士运河,就未必还能被英国控制了。而没有了苏伊士运河,印度的防御就更加的困难了。再加上中国和缅甸等地的接壤,这就是另一场世界大战了。   中俄德三国联盟,这是一个不能被允许的同盟。就目前欧洲的局势来看,英国实际上已经有放弃法国的利益,拉拢德国的意图了,而这一意图也得到了美国的认可。这也是法国人在中英问题上采取了中立的原因,既然英国打算宽恕德国,那么法国就需要另一股力量来制约德国了。   很遗憾的是,法国在欧洲已经找不到一个遏制德国的帮手了。南面的意大利正陷入一场革命的边缘,东南欧的一些国家正在被德国用经济捆绑在一起,波兰、立陶宛干脆就被德国人用军事控制了。苏维埃俄国,不仅仅要毁灭德国的资产阶级,连法国的资产阶级也要一并毁灭,因此最终只剩下了更东面的中国可以选了。   不管中国能否帮助法国牵制德国,但至少不能让中国变为德国和俄国的盟友,这对于法国来说是更加绝望的未来。让中国成为巴黎和莫斯科之间的传话筒,实质上就是英法希望中国能够回到中立的立场上来,而不是变成邪恶的大陆轴心之一。   吴川显然也没有这个意图,代表德国和俄国的利益发言,他的表现正是英法美三国所想要的态度。当然,和莫斯科的交流并不是那么的顺利的,在把南俄志愿军干掉之后,苏维埃俄国开始谋求统一前俄罗斯帝国的地区,按照列宁的看法,就是先以民族自决的原则消灭各民族地区的反动势力,然后再把各民族人民联合起来,建立起一个苏维埃联盟。   列宁的主张是符合俄罗斯各族人民的利益的,因为各民族人民不仅仅要打倒俄罗斯帝国对他们的压迫,同样也试图打倒本民族内部的上层人士。但是在打倒后者的过程中,光凭本民族人民的力量是不够的,他们同样需要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帮助。   比如亚美尼亚共和国,在对抗俄罗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时,亚美尼亚各阶层都是团结的。但是在一战结束之后,协约国试图把亚美尼亚变为美国的委托殖民地,这就让亚美尼亚的底层民众感到不满了。但是美国政府向亚美尼亚共和国政府贷款2000余万美元,如果没有俄共布的支持,亚美尼亚人民根本反抗不了掌握着国家机器的资本家和上层人士。   于是莫斯科并不认同,英法美这种单方面叫停俄国革命向外扩张,仅仅是为了保证英法殖民地的主张。托洛茨基代表人民委员会向协约国致电,要求英国首先退出阿富汗及波斯地区,然后让当地民众自行决定本地区的政治问题。   威尔逊总统认为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洽谈,但是英法都表示反对。因为英法害怕这一先例将会造成世界各地的连锁反应,本身在一战后,各殖民地的民族意识觉醒,民族独立运动高涨,就连主张白色政策的澳大利亚,都在本地居民的要求下,下向伦敦提出了更多自治权力的要求。南非、印度、缅甸等地无不如此,也就加拿大比较安静。   现在英国如果在阿富汗和波斯地区做出了让步,就给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做出了一个极坏的先例,如果你想要自治的权力,那么就应该用子弹来对伦敦交谈。事实上,爱尔兰人就已经这么干了。   而随着英法在阿富汗和波斯问题上对莫斯科的束手无策,和德国始终不肯签署已经被协约国大大优惠了的和约,这导致罗马尼亚开始向德国妥协。   罗马尼亚首相布拉蒂亚努一开始是倾向于协约国的,主要是他想要利用协约国恢复罗马尼亚战胜国的地位,从而获得战胜国的待遇。因为罗马尼亚在战争结束前和德国已经签署了和平条约,当然是不利于罗马尼亚的条约。   当德国宣布停战的时候,罗马尼亚就想撕毁同德国的和约,然后从奥匈帝国和俄国身上割取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但是布拉蒂亚努给英法发出的备忘录被无视了,并且协约国还试图介入罗马尼亚的内政,要求其给予协约国5年人口及货物自由流通的权力。   对罗马尼亚人来说,协约国给予他们的简直是战败国的待遇。虽然他们趁着匈牙利独立,策动了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独立,并通过民族自决并入到了罗马尼亚。但是随着德国和苏俄的妥协,在苏俄的支持下,匈牙利收回了一大部分特兰西瓦尼亚的土地,苏俄还拿回了被罗马尼亚在十月革命后窃取的领土。   得罪了苏俄和匈牙利,英法这边又被无视,布拉蒂亚努在看到英法确实拿德国没办法后,终于决定投入德国和美国的怀抱。于是在10月25日,布拉蒂亚努跑去了柏林,和德国签署了新的和平条约。在条约中规定,德国在罗马尼亚的资本被没收,将用于抵消德国对于罗马尼亚在战争中的赔偿。   之后,布拉蒂亚努向英法发去电报,要求协约国赔偿罗马尼亚在战争中摧毁油田及其他的损失,合计7500万美元。这样无礼的要求当然遭到了英法的拒绝,于是返回国内的布拉蒂亚努宣布没收英法在罗马尼亚的资本,以用来冲抵协约国对于罗马尼亚的赔偿。   在发表了这份声明后,罗马尼亚还向多瑙河沿岸各国就多瑙河的航行权进行多边洽谈,以建立一个多瑙河航运管理委员会,以让沿岸各国共同享受航运之利。匈牙利、奥地利、德国首先响应了罗马尼亚的号召,保加利亚随后也宣布加入,一时之间欧洲的政局开始动荡起来了。   英法完全不能相信,罗马尼亚敢没收他们的资本,更加令他们担心的是,多瑙河沿岸各国自行讨论多瑙河的航运管理权,意味着英法被排除出了东南欧地区。南斯拉夫已经开始犹豫不决,是否要加入这一会议了。而世界各国对于英法的观感又下调了一个等级。   英国人和法国人很清楚,如果不能对罗马尼亚的挑衅做出反击,那么英法的权威将会再一次下跌,并真正的失去了对于欧洲东部局势的控制。但是英法的舰队刚刚接近罗马尼亚的沿海地区,苏俄、匈牙利、罗马尼亚三国又宣布建立地区和平协调组织,表示将会对东欧及东南欧地区爆发的地区冲突进行共同协调或共同防御。   英法舰队最终还是选择了返航,因为美国拒绝英法对于罗马尼亚的威胁,并表示如果因此引发大规模战争,那么美国将会重新选择立场。这显然是一种威胁,但是英法却不能不接受,在这个时候再爆发一场克里米亚战争,输的一定是他们。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罗马尼亚的跳反,就好像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的倒下,随着英法舰队从罗马尼亚外海撤离,埃及这边也爆发了对英国人不利的示威游行。   英国在埃及的控制在战前是不断加深的,特别是在战争爆发后,英国更是无视了埃及人的反感废除了亲奥斯曼的埃及苏丹何迪福。阿巴斯,于1914年11月19日宣布埃及为英国的保护国,废除了埃及的外交部。   在战争期间,英国在埃及实施了军事管制,对埃及实现了全面的新闻审查,关闭了那些埃及知识分子创办的本地报刊杂志,从而引发了埃及民族主义者的不满。   而英国在战争期间对埃及人民增加了大量的税务以支持战争,这让埃及民众的生活成本急剧上升,特别是对于棉花进出口的管制,使得埃及损失了大笔的财源。英国除了控制埃及的政治、文化和经济外,还把大量的埃及平民吸纳入军队,并征用了他们的牲畜,以投入到中东地区的战争,这让埃及日益成为了英国的殖民地。   而1917年10月9日继位的新苏丹哈麦德。福阿德,是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他一上台就联合了首相向英国请求对埃及实施宪政改革。但就像英国人对于印度民族主义者的回应一样,他们也同样敷衍着埃及苏丹,并不愿意交出对于埃及的管理权力。   于是战争结束后,埃及的民族主义思想开始广泛流传。而埃及在战争期间受到的军事管制和贸易管制,也让埃及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大地主和中等地主开始进一步控制了埃及的经济命脉。   埃及的政治精英组建了华夫脱党,这一政党把埃及独立的希望寄托在了和英国政府的谈判上。但是他们请求和伦敦会谈的申请,都遭到了英国政府的拒绝。英国人的蛮横态度,使得埃及民族主义者转向了巴黎,试图把埃及问题国际化。   但是埃及人试图独立的念头激怒了伦敦,他们同埃及苏丹达成妥协,把要求埃及独立的华夫脱党骨干逮捕并流放到了马耳他。这一行动导致了1919年4月埃及的人民大起义,6名英国官员在火车上被杀,但是反应过来的英国人很快就组织了军队进入了埃及,杀死了1000多名埃及人。   不过埃及人民的起义也迫使英国政府作出了让步,允许埃及代表前往巴黎和会寻求埃及独立的可能性。不过在10月份之前,埃及人并没有获得什么有力的支持,除了中国代表团对于埃及独立地位表示关注外,欧洲国家对于埃及问题都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甚至美国人也一度认为,英国对于埃及的保护关系是成立的。   但是随着莫斯科和会的召开,罗马尼亚人对于英法的反击,使得埃及民族运动迅速向着武装斗争的方向而去了。特别是埃及底层农民提出了土地改革,并开始袭击一些亲英国人的大地主和棉花出口商人,企图拿回自己被抵押出去的土地。   埃及动荡起来之后,中东也开始乱了,反对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的,反对法国人在叙利亚的,反对英法分割阿拉伯民族的,各种武装分子开始出现袭击英法的侨民、官员和军队。   法国人向英国人表达了不满,因为他们认为袭击法国在叙利亚的暴徒,大多躲在了英国人控制的巴勒斯坦地区。而英国人则觉得法国人应当自己保卫自己的,而不是把自己的问题推给别人。   在这样的动荡局势中,日本人对于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地位问题,突然变得坚决了起来。他们再一次向和会提出了,荷兰人在战争期间有偏袒德国人的行动,不少德国人都跑去了荷属东印度群岛,以逃避被协约国监管。因此,荷兰应当受到一定程度的惩罚。另外,荷属东印度群岛上的居民对于荷兰人的统治也充满了反感,因此日本要求就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民族自治问题进行公投。   就在英国人试图对日本人的要求进行拒绝的时候,受到美国人支持的巴厘岛代表,受到中国支持的勿里洞岛、邦加岛代表,突然向和会申请发言,就荷兰殖民者对当地原住民的压迫进行了控诉。   这些代表的出现,不仅让英国和荷兰人措手不及,就连日本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虽然日本在和会上挑起了对于荷属东印度群岛地位问题的讨论。但是,这并不是日本政府的意思,而是牧野伸显的投机之举。他是在和会上看到了英国的虚弱,才试图以日本在南太平洋群岛上的退让,换取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上的补偿。   因此,日本代表团对于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的扩大化讨论,实质上可以看成是牧野个人的才能发挥。失败了没什么,要是成功了,则将给他带来国内的崇高声望。   和日本人相比,美国人对于巴厘岛,中国对于勿里洞岛、邦加岛的独立工作,实际上已经经营了一年以上。巴厘岛附近的龙目海峡不仅有着重大的军事价值,也是澳大利亚进入东南亚到中国的重要通道。在中美资本开拓了澳大利亚北部和西部的矿产后,对于这一海峡通道的控制权就提上了日程。   对于美国海军来说,掌握了巴厘岛,也使得菲律宾群岛不至于和美国本土完全被隔断。事实上要不是实力不足,美国海军是很希望把南太平洋群岛掌握在手中,从而彻底掌握太平洋中部的海上航道的。但是美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同时挑战日本和英国,因此只能支持澳大利亚占据南太平洋群岛。   至于中国对于有勿里洞岛、邦加岛的独立支持,一方面是为了岛上丰富的锡矿、铝土矿、橡胶等资源,一方面就是为美国对巴厘岛的控制打掩护。毕竟威尔逊总统的外交政策不允许美国谋求海外殖民地,但是美国海军又需要巴厘岛,所以大家都需要荷属东印度群岛从荷兰人手中独立出来。   美国海军很清楚的知道,英国对于龙目海峡的重要性并非一无所知,但是英国已经掌握了太多的海上航线要点,相对于苏伊士运河、土耳其海峡、直布罗陀海峡、多佛海峡、马六甲海峡、巽他海峡等要地相比,龙目海峡对于英国来说,重要性是不高的。   但是,龙目海峡对于美国和日本来说很重要,这是美国进入东南亚的入口,也是日本拒绝美国势力进入亚洲的一个重要关卡。因此,在英国人还没有下定决心把巴厘岛纳入直接管辖,而日本还没有做好完全准备时,美国海军希望用一种突袭的方式拿下此地。   美国的行动等于是在背后给了英国人、荷兰人一棍,而在中国也加入对东印度群岛的角力后,英国发觉他已经很难在这一问题上压制美、日、中三国的要求了。   因此,英国人不得不同意就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展开包括英、美、日、中、荷、原住民代表在内的多边会谈。日本的胃口最大,试图让荷兰完全的放弃东印度群岛,但是英国试图让荷兰人保留爪哇、苏门答腊两个主要岛屿的控制。   美国同样反对日本想要吞并爪哇、苏门答腊两岛的想法,也不认同日本对于香料群岛地区的托管要求,只同意日本托管新几内亚岛的北面和苏拉威西岛的南部。不过美国也不认同荷兰人永久的占有爪哇、苏门答腊两岛,认为应当在托管一段时间后采取公投,让原住民自己决定是否还接受荷兰政府的统治。   于此同时,中美互相支持了各自的要求,这让英国人很是紧张。在埃及、中东地区的乱象越来越明显的时候,英国终于向美国做出了妥协,同意就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地位进行深入的探讨。实际上,就是英国以同意美国石油资本进入苏门答腊为条件,换取了荷兰人对于爪哇、苏门答腊岛的统治,英国还顺手拿走了马六甲海峡入口的林加群岛,从而杜绝了中美接近马六甲海峡的可能性。   日本虽然从荷属东印度群岛中捞取了好几片土地,这让国内的日本人高兴的把牧野称之为英雄,因为牧野没用一枪一炮就拿到了新几内亚岛西部和极乐岛半岛、苏拉威西岛南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外交胜利。但是在日本的上层精英看来,日本还是被打压了。   除了苏拉威西岛外,新几内亚岛西部和极乐岛半岛开发难度很大,并不适宜居住。而不管是美国拿到的巴厘岛,还是中国拿到的勿里洞岛、邦加岛,虽然地方小,但都是适合居住和有着丰富资源的地区。作为首先提出荷属东印度群岛问题的日本,除了被荷兰人敌视外,就只拿了这几块破地,真是太不公平了。特别是日本海军相当不满意,因为美国人控制了龙目海峡,这让日本海军感到了威胁。   同样的,澳大利亚和荷兰人对于伦敦都充满了怨恨,后者的怨恨能够理解,因为英国出卖他们。而前者的愤怒,则是澳大利亚人对于伦敦纵容日本在东南亚的扩张感到了恐惧。   作为一个拥有着800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殖民领,包括了澳大利亚代管的新几内亚岛东部面积在内,整个澳大利亚也就500多万人口。而土地面积只有澳大利亚十分之一不到的日本,人口却是澳大利亚的十倍以上。对于坚持白澳政策的澳大利亚人来说,最为恐惧的就是日本借口拓展生存空间向澳大利亚移民了。   虽然在战时,澳大利亚和日本有着相当不错的经济联系,但是战争一结束,澳大利亚就开始对日本和中国的贸易采取限制措施了。如果不是澳大利亚想要借助中国的力量抵抗日本的压力,和美国资本家给予澳大利亚的压力,光凭澳大利亚的人口,可没办法开发澳洲西部的矿产,中国估计也要对澳大利亚提出不断的抗议了。   在另一方面,澳大利亚把自己当成了东了南亚的盟主,澳大利亚人认为印度洋的中心在印度,那么东南亚的中心就该在澳大利亚。这也是澳大利亚积极的,把日本势力从南太平洋赶出去的意识根源。   澳大利亚的总理休斯和他所信任的基思-默多克,在11月初的荷属东印度群岛多边会议宣布了以上结果之后,立刻展开了对于伦敦的批评。休斯认为,伦敦就像是往肉铺里放开了拴着狗的链子,谁都清楚这只狗会做什么,而只有伦敦不知道。   澳大利亚总理休斯对于伦敦的批评,再一次把大英帝国殖民领和伦敦的矛盾暴露了出来。新西兰总理威廉-梅西评价休斯,“就和他的外表一样固执,一只大脑袋浑浑噩噩,一说起事情来就跑题,而且要跑题好几次。”   英法所陷入的困境,让再一次抵达巴黎的德国代表团开始赢得了主动权,他们大大的削减了协约国提出的诸多不合理要求,其中包括协约国对于德国个人财产的没收。在德国代表团的努力下,他们以放弃德国在海外的所有殖民地,及德国政府在国外的投资为条件,获得了各国对于德国个人财产的发还,但是不包括船只和港口。   紧接着的是协约国在赔偿款项上的放宽,从上百亿英镑一直降到了9.9亿英镑,并且其中70%的赔偿可以用钢材、建材和煤炭来支付,主要是为了尽快的恢复比利时和法国北部的城市、基础建设。至于剩下的30%赔偿,可以分期40年偿还。   这一条件确实相当的优惠,但是不管是实物赔偿还是现金赔偿,实质上都是全体德国人埋单,资本家不仅没有出多少钱,还利用国家赔偿的名义,给自己下了一个超级大单。因为协约国实际上已经免除了对于德国资本家的惩罚,在上一份和约中,协约国是要求直接拆走德国工厂中的机器作为补偿的,而那才是真正的对于德国资本家的惩罚。   在领土问题上,德国虽然保住了东线,保住了莱茵兰,保住了萨尔谷地,但是却保不住卢森堡,还被迫承认北石勒苏益格地区居民有权力投票,是否留在德国境内。这一地区以丹麦人居多,很显然公投对丹麦有利。但是在英国海军的看护下,德国根本反对不了。最后一个便是德奥的不合并。   于此同时,世界各地民族主义和布尔什维革命运动的高涨,也让德国境内再一次掀起了工人运动的高潮。美国这样一个战胜国都没办法按照所有退役的士兵,像德国这样的战败国,对外贸易还受到了限制,英国人只同意德国进口粮食和民生物资,不许德国进口铁矿砂和出口工业品,这使得德国经济虽然在回暖,但还不足以解决社会上高涨的失业率。   上百万的男性失业,许多城市里的主妇只能靠土豆卷心菜汤维持一家的生计,孩子们骨瘦如柴。和平到来的第一个冬天,整个欧洲都面临着饥荒,光是德国每个月就需要进口20万吨小麦和7万吨肉类。中国购买的美国粮食在英国人繁琐的检查下,并不能及时的满足德国的需要。   战争爆发时,美国红十字会筹集了1亿美元,英国提供了6200万美元,用以救济比利时及欧洲的孩童。1919年初,连俄国都享受到了美国人的邮包。但是到了夏天时,英法对于战债问题的拖延,俄国革命对美国工人运动的煽动,使得美国政府停止了对于红十字会的官方援助。   这样一来,德国国内的革命就变得蠢蠢欲动了,为了防止国内爆发革命,或是让德国共产党借着这个机会快速发展,得到资本家支持的社民党代表菲利浦-谢德曼在凡尔赛和约上签了字。   这一签字也是在弗里德里希-埃伯特联合了自由党人和天主教中央党的领导人,以民主的原则迫使了罗莎-卢森堡接受的。因为埃伯特要卢森堡救救德国的孩子。   他向卢森堡说道:“如果不能达成真正的和平,德国就不能恢复真正的战前海外贸易。中国和俄国的支持当然好,但是短时间内它们的资源并不能成为德国工业的资粮。”   对于德国人向协约国的妥协,吴川是有所预料的。毕竟继续斗争下去,只会让德共成为德国人的英雄。但是对于德共的软弱性,即对于民主政治的迷信,吴川感到无话可说。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德国资本家对于凡尔赛和约心满意足,德国社民党、自由党和天主教中央党则认为他们为德国带来了真正的和平。德共对于和约虽然有所不满,这违背了他们曾经主张的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主张,但是考虑到民主原则他们表示服从议会多数派的决议。   但是,德国的工人阶级对于和约感到不满,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对于德国资产阶级的惩罚,反而是德国无产阶级在忍受着战争的伤害。不管是战时的人员伤亡,还是几乎变成了废纸的德国战时公债,都是德国的无产阶级付出了大头,而为了赔偿协约国的损失,他们还要缴纳税金向那些资本家购买赔偿给协约国的物资,因此一部分激进的工人上街游行,喊出了应当没收军工产业来赔偿协约国的赔款。   军队和容克地主们对于和约也同样不满,虽然军官们逃脱了协约国的惩罚,在兴登堡等一战中的著名将领宣布退役后,协约国就免除了对于他们的控告。但是对于军队的大规模解散,使得许多军官成为了无所事事的闲人,过去受人尊敬和退休后生活有所保障的军官,现在成为了群众眼中的战争贩子和一无所有的无业者。   而某些家中有土地庄园的军官,退役后也难以维持自己的生活,因为政府依旧采取着战时粮食价格管控的许多政策,还从国外进口了大量粮食,这让许多容克地主也濒临破产的边缘。到了这个时候,整天无所事事的失业者们,只能天天呆在啤酒馆内喝着廉价的啤酒,发表着对于政府不利的政治演讲。   德国的民族主义者也同样不满这份和约,因为这份和约只许德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公投加入外国,却不允许外国的德意志民族公投加入德国,比如奥地利这样已经试图和德国合并的德意志国家。   而一部分德国的银行家也不满意和约,他们认为既然协约国占有了德国所有的海外殖民地,那么这些殖民地及殖民地的德国投资,也应当算在赔款之内,而不是在割让了殖民地之后,还要让德国支付赔款。   简单的说,既然协约国并不是为了解放德国的殖民地而要求德国让出所有海外的殖民地,那就说明协约国和德国一样都是这场战争的发动者,而不是战争的受害者,因为大家都是为了争夺更多的海外殖民地才开战的。在这场战争中,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一说。   于此同时,意大利资本家开始支持各种右翼组织破坏工人运动,其中一个叫做“战斗的法西斯”组织,开始在破坏意大利工人运动中崭露头角。这是一个叫做贝尼托·阿米尔卡雷·安德烈亚·墨索里尼的前社民党及社会记者在米兰成立的右翼武装组织。   这种动用私人武装镇压工人运动,并用民族社会主义号召国民的右翼团体,很快就从意大利向周边和美洲蔓延开去了。比较容易接受意大利人发明的法西斯运动的,其实是阿根廷和美国,因为意大利向海外移民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国家。   不过阿根廷的大地主、美国的资本家,只是利用法西斯运动来摧毁国内的工人运动,他们倒并不全然喜欢意大利式样的法西斯。比如美国资本家,他们有更加容易控制的私人武装-侦探所,并不需要法西斯来替自己干脏活。   但是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大量的在街头无所事事的退役军官和士兵们,实在是用来对付共产党领导的工人组织最好的帮手。虽然他们现在并不想和德共翻脸,因为德共是维系德中俄三国经贸同盟的支柱,但是德国的资本家并不希望德共继续扩大在国内的影响力了。   特别是在和约签订完毕之后,德国资本家就开始清理那些阻碍他们统治这个国家的障碍了。当然,和历史上相比,德共的力量要大的多,且还有着捍卫德国的功绩,因此资本家并不能把卖国贼的帽子戴在他们头上。另外就是,虽然德国的失业率高企,但是1919年德国的经济是向好的,只是新的工作岗位不足以接纳那些退役后投入劳动力市场的新劳动力而已。   因此,德国民众虽然对于德共领导的内阁存有不满,但大多数民众的要求是,政府应当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和社会保障,像一个共产党那样行事,而不是要求打倒它。这也是德国资本家开始支持右翼团体的主要原因,他们可不希望罗莎。卢森堡学习列宁,没收他们的工厂交给工人去管理。   而此时的罗莎。卢森堡,则致力于发展德共党员,试图在下一届议会中让共产党获得一半以上的席位,好让议会支持她对于德国政治的社会主义改革。卢森堡始终没有勇气,在德国展开一场毫不留情的无产阶级革命,而是试图通过民主化运动,消除德国的封建残余,推动德国社会向着社会主义方向前进。   对于吴川来说,德国的社会变革虽然没能达到列宁所期待的上限,推动无产阶级革命在中部欧洲的扩张,从而让整个欧洲社会主义化,但至少已经达到了他的底线。   对于此时的中国来说,德国能够成为欧洲的平衡点就已经足够了,在这样的局势下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不至于爆发热战,中俄社会主义也将赢得难得的建设期。也许对于列宁来说,德国不能完成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建立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是值得惋惜的,但是对于中国来说,赢得国内和平建设才是最为重要的。   德国牵制住了法国,俄国又在波斯地区牵制住了英国,中国和美国站在边上看戏,然后再纵容日本在东南亚地区扩张,世界就迎来了一个短暂的和平期。   在另一个位面,美国还需要不断建造主力战舰来对抗战后英国给予自己的压力,但是现在美国已经不必这样做了。英国不仅没有余力再去对付美国,甚至连世界各地出现的对于英国的挑衅,都难以完全的压制下去了。   英国财政部的专家凯恩斯就认为,“当前英国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军舰,而是在征求盟国的理解下,共同削减各国的海军主力舰。这样既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加安全,也能够减轻英国财政负担。”   凯恩斯更是认为,英国的下一个竞争对手不是美国,而是日本和俄国中的一个。因为在各国削减海军造舰计划的时候,日本却在扩张自己的造舰计划,日本军舰能去的地方只有东南亚,而那里是英国和美国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日本海上力量的扩张,不是将把英国拉进对美战争,就是把矛头指向了英国。   凯恩斯以此推断道:“……日本给英国带来的战争风险,已经超过了英日同盟带给英国的好处。因此英日同盟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英国没有理由为了日本去对抗太平洋两岸的两个大国。英国付出这样大的风险,仅仅只是为了让日本协助英国在东亚建立的秩序,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它究竟是否存在。”   至于俄国,凯恩斯认为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当俄国接近印度大陆的时候,英国只能拼死保卫印度。但是显然,对付俄国需要的是外交和陆军,而不是皇家海军。   凯恩斯对于英国在全球收缩阵线的看法也许是正确的,但却不是英国人所需要的,刚刚战胜了同盟国的英国怎么可以不经过一场战争就主动收缩呢?这显然是不符合大英帝国的形象的。劳合乔治左右为难,他既不想得罪国内的选民,却也知道英国也许是该和俄国人妥协了。   法国人已经开始躺下,克里蒙梭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法国和德国既然已经签订了和约,那么剩下的问题就该是自己的后任来接手了。当然,虽然法国报纸开始把凡尔赛和约视为法国的耻辱,认为克里蒙梭简直就是在放纵德国人,几百万法国人的血都白流了。   但是没有人愿意让克里蒙梭在这个时候辞职,因为法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还没有得到保证,谁也不能确定换个人上台能干的比克里蒙梭更好。另外,大家都觉得,反正法国人已经接受克里蒙梭出卖了祖国的观点,那么就干脆把剩下的问题一起解决了,没必要再让别人来背黑锅了。   和英法陷入焦头烂额不同的是,美国和中国在11月份倒是更为接近了。在签署了一个中美贸易大单之后,11月21日,吴川代表中国和美国国务卿签署了提升中美外交等级的协议,在这份协议中双方的外交关系将从公使级提升到大使级,同时美国也同意放弃了之前和满清所签署的各项协定,和现在的中华民国重新签署一份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中美协定。   美国是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在中美宣布提升外交关系后,很快德国、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古巴等国都向中国发来了外交谈判的致电。北京政府授予了吴川以全权代表,负责同这些国家进行建交或重新确定外交关系的谈判。   11月24日,法国外交部决定和中国提升外交关系,并就中法之间的一系列问题加以协商。吴川让王葆真、陈友仁和法国人谈判,让王廷正和顾维钧前往德国、东欧等国进行谈判。英国人最迟在11月27日,授权英国驻华公使和北京政府洽谈外交关系的提升。   中国和各国的外交关系中,最为复杂的就是中英关系,因为英国在华拥有着最大最多的特殊利益。英国一点都不想放手这些利益,但是在中国掀起的一系列外交关系谈判中,英国政府不能表现的过于帝国主义了,在各地出现了这么多反英游行暴动之后,英国并不希望中国也加入其中。   但是英国政府也知道,加入他们以吴川作为谈判对象,那么英国必然会损失极大的利益,因为对方在和会上对于英国的挑衅,已经探明了英国政府的底线,线在谈判中吴川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反过来英国方面和北京政府直接谈判,就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了。   英国在华外交官向伦敦报告过,北京现政府更需要英国支持他们对抗共和党。1919年对于共和党来说,是一个大发展的时期。从河北到山西、从山东到河南,共和党在这些地区掀起的大型基建工程,正迅速的改造着北中国的社会生态。   中国的资本主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时候,哪怕是在战争期间,河北、河南这些地方出现了一些现代工业和手工作坊,从而能够把地方上的特产加工成半成品运到各港口出售给洋行或本国的工厂。但是这些工业和手工作坊大多规模极小,也只局限在食品加工行业。能够改善一下当地一些家庭的生活,并不能改变当地的经济结构。   再加上,北洋官吏实际上并不比满清官吏出色多少,他们治理地方不是以发展经济为优先,而是以安定地方为优先考虑的,所以虽然满清变成了民国,这些地方上的社会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对于一些人举办工厂和作坊,官吏都是想着先敲上一笔再说。而这些工厂作坊和洋行发生了冲突,也都是偏帮洋行为主。   落后的社会生产力,加上遏制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制度,使得战争期间的关内各省经济发展远不及关外及山东、天津等地,也不及被列强直接控制的各港口城市。   在看过了上海、武汉这些租界后,再看看内陆各省城的发展,其实是非常刺激年轻知识分子的,也很容易为国民党所主张的三民主义所吸引。毕竟三民主义讲的,就是如何在中国发展资本主义。因此,国民党在掌握了北京政府后一度是很乐观的,认为只要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国民党就能在各省生根发芽,从而能够压制住共和党的发展。   当然,国民党没有预料到的是,共和党实施工业化的方式完全就是不惜代价,不顾后果,不能理解。不惜代价是指共和国对于工业化之前的地区基建投入,完全超出了这些国民党党员的想象力,他们捞一辈子钱都未必能完成其中一个项目。   不顾后果,就是在推动地区工业化和基础建设时,共和党既不怕借债,也不怕得罪当地的士绅大户。任何试图挡在计划面前的人或村子,共和党都不忌惮于使用最为暴力的手段。比如河南的一个村子拒绝让出自己的土地用来建造公路,这是一个土改后的村子,共和党采取了强制迁移的办法,把反对者都迁移到了关外和新疆去。   不能理解,就是共和党的工业计划,大多数国民党人都看不懂,他们不明白为了修建一个化工厂,还得修建多少个配套工厂。为了培训这些新工厂的工人,还需要修建新式的学校等等。   共和党的这种大工业建设,在短期内就让一个地区焕然一新,这些工业建设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而对于工人的培训又粉碎了乡村对于这些年青人的束缚,从而让他们迅速的变为了一个全新的社会人。他们不再是某村,某家的儿子和女儿,而是某某工厂的工人,某某班组的成员。   在见识到了这些昨天还是田中农民,今天却已经成为某个新城市居民的工人的变化。国民党党员和关内的士绅们,才真正搞明白了为什么关外会发生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工业社会所带来的社会改造力量,不是他们拿着四书五经和三民主义就能抵挡的。   一座工业城市和一群工业城市所带来的那种社会活动力量是完全不同的,这些工业城市通过公路和铁路相互联系,把周边的乡村分割成了一片片,乡村内部的秩序,那种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东西,在这样的社会生产力大变革下,迅速的破碎了。   过去,哪怕是再怎么厌恶农村生活,乡村里的年轻人也无处可去。但是当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出现在附近时,想要冲出乡村改变人生的乡村年轻人就有了一个人生目标。这也是上海开埠之后,城市变得越来越大,而开放程度越来越高的原因。   试图和士绅联合的国民党,在共和党推动的工业建设面前一败涂地。那些开始了基建的地方,几乎都成为了共和党的拥护者。国民党想要翻身,就不得不依赖于南方被列强控制的地区,只有在那些地方,三民主义才是有市场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1919年10月,冯国璋宣布辞去江苏督军一职,转而北上返回家乡河间,不过他把自己的家小送去了上海。   江西督军李纯、湖北省长徐树铮和江苏第六师师长齐燮元、上海警备司令卢永祥几人,都垂涎于冯国璋所空缺出来的江苏督军一职,开始各种明争暗斗。   作为北洋最后的实力派,冯国璋所领的江苏督军其实并不止江苏一地,而是江苏、安徽、上海和小半个江西。徐树铮想要拿到江苏督军的位置,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实现直皖合流,重新把北洋的力量集结在一个旗帜之下,控制了从武汉到上海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北洋系,则可以重新恢复和共和党、国民党鼎足而立的局面。   徐树铮更是期待,在整合了北洋内部之后,把南方各省也纳入到新北洋的旗下,那么他也就可以同共和党分庭抗礼了。既然吴川能够赤手空拳的打下一个东北三省,徐树铮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统一南方,他的出身和社会关系,可比吴川这个革命前寂寂无名的海外留学生强多了。   不过,江西督军李纯、江苏第六师师长齐燮元、上海警备司令卢永祥几人并不这么想,他们没兴趣和共和党争夺什么天下,但是对于自己能够更进一步则的机会是不肯让步的。江苏督军这个位置,控制了长江下游最繁华的一片地区,哪怕日后没的当官了,能当上几年督军也足够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了。   别看冯国璋在北洋军阀中比较有廉耻,但是他搜刮的钱财也足足有数百万元之多。把家小往共和党管不到的地方一送,下半辈子还用担心什么呢?   当然,想要拿到这个江苏督军,一是要让江苏的北洋军将士们服气,二则是要有个合法的手续。徐树铮的机会其实蛮大的,毕竟他现在可算是北洋系统内较为出众的后起之秀,但是冯国璋不愿意他来接手自己的位置,因为他担心这个段的心腹日后会和他后人算,把段的总统之位搞飞的事情。   最后,因为李纯会做人,冯国璋推荐了这位,而李纯又向国民党表示,会把江西督军让给国民党,于是在一番勾心斗角的争夺下,李纯最终胜出得到了江苏督军的位置。国民党则趁机把李烈钧推上了江西省省长的位置,共和党的要求就是,江苏、江西、安徽改制,从督军制度改为省长制度,削弱军阀对于地方的控制。   不过事情到这里并没有完,在冯国璋准备辞职的时候,国民党就盯上了安徽省。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时,安徽、江苏和江西,都是国民党发动革命的根据地。再加上安徽和江西隔长江而望,如果能够把安徽也拿到手里,国民党就等于在长江中部占据了一块地盘。   安徽、江西刚好把广东联系上,往西可以同四川夹击两湖,往东可以保卫福建、江浙、上海,最后把江苏也拿过来。这当然是国民党不会放手的机会,且孙中山也选好了安徽省长,就是柏文蔚。   这位安徽人在本省颇有威望,对于孙中山本人又忠诚,在孙中山刚刚返回上海时,柏文蔚前往谒见,曾经向孙表白:“文蔚自忖,自(随)从先生至今,不服从先生之事,绝想不出来。服从以何为定义?有一种人面见先生,胁肩谄笑,绝对服从;至与先生离开,所言所行无一不违反先生之主张。再有一种人,与先生若干年不见面,又或与先生相隔几万里,或几千里,他的所言所行绝不丝毫有违背先生之处;若与先生见面,研究重要问题,绝不敢昧乎良心,以顺为正,行妾妇之道以待先生。”   孙中山因此对于柏文蔚极为满意,在冯国璋还没有卸任之前,就秘密派其回安徽联络淮上军,预备在冯国璋走后发动驱逐安徽督军倪嗣冲的行动。   当然,国民党的一系列行动也被另一个安徽人王亚樵看在了眼里。从国外回来接手了夏阳的工作后,王亚樵就一直关注着南方,试图把革命的力量向南推动,特别是要先解放自己的家乡安徽。   辛亥革命时,他和乡人李元甫、王传柱、李小一等,响应中山先生革命主张,支持柏文蔚起义。但是因为王亚樵主张开李府仓房,封李府典当,以作军饷,及赈济贫民。这个李府,指的就是李鸿章家族,他们家占了安徽一半的土地。   同盟会派到安徽的代表孙品骖反对王亚樵这伙人“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在李鸿章家族的支持下,孙品骖污蔑王亚樵这些人是趁火打劫的歹徒,然后抓捕枪毙了李元甫、王传柱、李小一等,王亚樵侥幸在外逃脱。   这就是王亚樵对同盟会没什么好感,最终投向了共和党的原因。在他看来,共和党推动的土地改革才是真革命,而同盟会也好,国民党也好,都只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才投机革命的。   只是,此时吴川正在国外和列强就国家主权进行协商,共和党上层则正在为革命新路线争吵不休,对于继续向南推动革命的事务,暂时并没有什么人关心。   在吴川的熏陶下,共和党对于政治斗争的理解终于从人事斗争转向了路线斗争。吴川以“武装革命,无产阶级专政和国家资本主义”奠定了自己的国内革命路线。凡是不支持这一路线的党员,不是自动退党,就是被调离领导岗位了。   面对吴川这种路线斗争的打击下,党内那些试图维持人身依附关系的小圈子,很快就被碾碎了。那种封建时代的兄弟义气或师友关系,本质上就是维护小团体的利益,而路线斗争则是维护党内大多数人的意义,当两者发生碰撞的时候,只要上层没有完全腐化,那么胜利的终归是路线。   背叛党,背叛人民,在路线斗争前绝不是一句空话。相比之下,你背叛小团体的利益,受到的惩罚不会比这个更重了。梁廷栋、李大钊提出的城市公社化运动,同样是一种新的路线。这条路线的方向,就是落实无产阶级专政的具体实施过程。   宋云桐虽然理智上并不反对城市公社化运动,但是他不能坐视梁廷栋主持这一路线。这将意味着,梁廷栋在党内压倒其他人,成为吴川之下的第二人,这显然是难以让他接受的。   在他看来,这一路线等吴川回国后亲自主持也来得及,现在梁廷栋这么迫不及待的在吴川没有归国时提出这一路线,显然有抢班夺权的味道。   在一边要求各地就城市公社化运动进行仔细考量外,宋云桐也只能要求派人转程前往莫斯科向吴川请求指示。而吴川给出的指示是,“要因地制宜的推动城市公社化运动,不要怕犯错误,对于在公社化运动中发现条件还不成熟时,也不要怕丢脸,可以暂时退回到起点,等到条件成熟再上马。”   吴川给予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意见,就是原则上支持城市公社化运动,但是并不主张一下全部铺开,他在信件中指出:“……公社,将会成为社会主义最小细胞的组成,城市公社的发展将会实现城市居民之间的联合,城市和城市之间的联合。当实现了城市之间的大多数联合,那么乡村公社也将提上日程,从而形成城乡之间的联合。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下一个目标就应当是消灭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差别,最终消灭阶级之间的差别,建立起真正的社会主义……”   共和党中央委员会一致通过了吴川给出的公社化运动方向的指示,但是很快,宋云桐就接着决议同梁廷栋争夺起了城市公社化的领导权。他认为梁廷栋负责公社内党员的联合,李大钊负责公社运动的宣传工作,但是组建公社的工作还是应当由劳动和经济委员会来负责才对。在吴川不在国内的时候,这委员会刚好由宋云桐领导着。   此时的共和党,最关心的外交工作正被吴川接手者,至于国内最为重要的工作,大多数委员都认为,一个是国内的经济建设,另一个则是推动城市公社化运动,至于北京政治或向南推动解放区的扩张,他们倒是都认为可以先放一放。   革命委员会趁着一战发了一笔横财,但是这边横财最大的成果就是东北地区已经建成的基础建设和工厂、学校、水电站、火电站等硬件。18年到19年,则是对环渤海地区及黄河沿岸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工业城镇的建设。但是再想要往南扩张,当前的革命委员会已经力有未逮了。   这七八年积攒下来的资本、技术工人和机器、钢材、水泥产能,差不多已经用到极限了。毕竟,中亚、新疆那一块的基础建设也正铺开,东北、山东的工业产能依然不足以支持这么大的摊子。   而秦岭-淮河以南地区,特别是长江流域,同样吃到了一战的红利,虽然他们并没有吃到东北这么一大块肥肉,但光是向北方出售原材料和向协约国出口初级加工品,也已经让这一地区的民众生活水平超越了过去100年里最好的年份。   比如,安徽休宁县东乡湖边村,通过率水,上通屯溪,下达杭州,村子里有56户人家,每户平均年收入157银元多,其中农田产出68元多,副业收入接近90元。凭借着副业收入,这个村子的儿童上学率达到了一半。   最好的安徽厂布重48两一匹,市场价格2.8-3元,1匹布用纱成本1.8元,工资0.3元,染料0.2元,用铁木机一日能成2匹布,日工资就是0.6元。在战争的刺激下,这种土布几乎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有时还有人溢价收购,于是长江中下游等地开设纺织工厂的地区,都出现了经济旺盛的景象。   在这些地区,农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安乐,比辛亥革命的时候好的多。辛亥革命的爆发,原本是得到了农民和市民的支持的,但是同盟会拉拢的会党江湖习气太重太,革命初期节节胜利的时候还不错,但是等到北洋军南下,革命军失利的时候,一些会党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他们劫掠商铺,强奸妇女,强拉农夫为军队当夫子。   二次革命的时候,就没有人再愿意站出来响应国民党的号召了,因为农民和市民都看出来了,这些革命党压根就不是为了他们革命的,而是为了自己和地主老爷们革命的。跟着他们去上战场是欢迎的,但是要是想要借着革命去推翻地主老爷的压迫,那是没有指望的。   因此,共和党的宣传主张虽然在青年学生和进步知识分子中反响不错,但是在市民中和乡村中则并没有取得广泛的支持。大多数人都觉得,现在应当好好过日子,而不是站出来闹什么革命。很大一群城市市民,反倒是更为欣赏国民党的温和革命论。不打仗、不流血,依靠民主推动社会进步。   虽然很多市民并不了解,什么是社会进步,不过他们觉得只要自己的工资涨了,物价跌了,生活变好了,那么就是一种社会进步。至于打倒地主和资本家,实施无产阶级专政的理念,很多人是敬而远之的。   面对南方如此没有觉悟的社会现状,共和党上层也觉得没有必要强行去解放他们。光是现在解放和建设北中国都够他们焦头烂额了,大家都在盯着自己培养出来的中学生和大学生,希望能够多分配一点到自己的部门,从而承担起更多的革命工作,而不是想着把他们丢到南方那个没有革命气氛的地方去发动群众去。   按照宋云桐的说法:“当前我们还没有能力把南方各省的自然资源开发出来,因为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去搞基建。南方那么多山地地形,光是要在山里修建桥梁和公路、铁路就需要一个极为惊人的投入了。我们完全可以先把这些投入放在北方更容易建设的地方,这也是更有效率的配置。   此外就是,南方的经济实际上已经同列强密不可分,我们哪怕把列强从南方成功赶走,南方人也不会感激我们,他们只会觉得我们破坏了南方的经济。因为目前我们的经济模式还不能同南方经济完全搭接起来,在解放南方的初期,南方的生活水准不会有所提高,反而会有所下降。这就是吴川同志说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梁廷栋等人是反对宋云桐的说法的,但是他们也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解放南方,因为共和党应当把更多的力量放在公社的建立上来,假如不能确立公社组织对于城市、乡村的控制,那么对于布尔什维主义来说,他们所建立的这个新中国就会偏离共产主义的方向。   简单的说,不要说南方群众不够赤色,他们觉得现在北方的群众也缺乏真正的革命热情。过于看重个人的物质生活,对于传统的文化价值观还存在着习惯性的认同,这就妨碍了集体主义观念的养成。因此,现在着急扩大解放区,只会继续稀释北方的革命信仰。   王亚樵其实更加支持梁廷栋这一方的理念,但是他更反对放缓解放南方的节奏,他觉得应该尽快的把共和党的力量扩散到全国,然后再进行全面化的社会革命改造。   只不过,他并没有权力向中央委员会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是他并不打算放过当前的好机会,共和党中央虽然不想挑起对南方军阀的战争,但是当国民党挑起安徽的战乱时,驻扎在河南的革命军显然是会接受安徽人民的请求南下维持秩序的。   12月2日,新任江苏省长李纯在南京宣誓上任的时候,柏文蔚指示淮上军发动了起义,以安徽人民的名义对倪嗣冲发表了一篇声讨书,就其督军安徽期间犯下的各种罪行进行了声讨,表示要赶跑这个独夫民贼。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12月7日,吴川接待了从意大利来到法国的蔡锷、顾品珍等远征军司令部人员。虽然因为战争的缘故,蔡锷消瘦了不少,但是就精神上来看,却还是不错的。   在旅馆套房的客厅内,吴川和蔡锷、顾品珍等人就意大利的作战情况进行了简单的交谈。蔡锷对此向吴川表示道:“……此次能够参加欧洲大战,对于我国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极好的尝试。   我军在国内时只能进行简单的步枪对射,稍微打上几炮就已经算的上是大战了。但是来到欧洲之后,大家就看清楚我们同欧洲各国在军事上的差距有多大了。不仅仅是武器上的差距,还有着思想上的差距,我们许多军官还停留在日俄战争时期的作战方式上,但是这一次的欧洲大战则完全摧毁了过去100年内发展出来的陆军作战理念。   哪怕是欧洲据说最为羸弱的意大利,一旦投入战争,也能迅速的武装起几十个陆军师,并制造出足够的弹药给这些军队使用。面对这样的国家,我国的人口优势几乎就没有发挥出来的余地……”   顾品珍等人也向吴川所领导的共和党进行了恭维,他们其实说的也是真心话。假如真的只是靠着北京政府,那么今次中国远征军就会在欧洲成为一个笑话,正是在共和党的后勤物资支援下,远征军的战果才能不至于被欧洲人鄙视。   英法只能保证一定的弹药配给,至于防毒面具及衣物、战时口粮等物资,还是要国内运输过来的。日本军队一开始以为英法会提供这些物资,后来才发现意大利人连自己的军队都快顾不上了,就没想过分一点物资给日本人。这一度让意大利人嘲笑了日本人,说他们是东方来的乞丐。   和蔡锷、顾品珍等人谈完话后,吴川也一一询问了这些人归国后想要做点什么。结果他们表示,愿意为革命委员会做点事,不太想进入现政府的陆军部当官。   不管是蔡锷、顾品珍还是其他司令部的人员,在经历了这场欧洲大战之后都已经明白了过来,想要回到过去的世界已经不可能了。这些人当初在国外留学学习军事的时候,世界还没有出现这样的剧烈变化,因此他们学习军事的时候,还是把19世纪的德军、和日俄战争中的日军当成了日后中国军队的模板。   但是经历了欧洲战争之后,他们就意识到战争的形式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如果不能迅速的让本国军队迎头赶上,那么也许下一次中国被卷入战争的时候,就又会是一次甲午战争。   而环顾国内各方势力,有能力打造一支欧洲水准军队的,只有共和党而已。其他势力,不要说建立一支欧洲式样的军队,光是维持这支欧式军队的后勤就能拖垮自己。事实上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军人才开始理解,工业和军事进步之间的联系,光是靠种田收租买装备,是永远不能超过西方军队的。   就如他们向吴川的坦言,他们回国之后去陆军部,也只能当官而已,政府能够养得起他们,但是养不起他们想要的那种军队。仅仅只是为了当官的话,那么这些人几乎都不会去学习军事和倾向于革命。就这一点来说,当官其实他们最迫不得已的选择。   吴川自然不会拒绝这些有欧洲大战经验的军官为共和党服务,不过他也并没有立刻给他们许下什么职位,而是表示东北的军事学院正打算和德国的退役军官联合写作一本关于欧洲战争的战史和军事教材,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参加到这个项目。   蔡锷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其他人稍稍迟疑了一下,也接受了。虽然看起来,吴川给出的职务和军队关系不大,但是至少给了他们一个融入革命军的机会。   谈话结束的时候,王葆真拿了一封电报交给了吴川,他送走蔡锷等人后低头看了看,很快就摇着头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趁着这个风平浪静的时候多搞点建设,提高一下民生生活,建设一下三民主义不好吗?非要弄点事出来,真要出了事,他们自己又扛不动,这不是送给人打脸么。”   王葆真也只能苦笑着说道:“真没想到,国民党这么不智,明明让政府下一道调令的事,他们居然也能搞这么复杂,非要搞出一场兵变了。现在徐树铮和齐燮元这些北洋军将领都表示,淮上军是叛乱行动,要求李纯下令平乱,靖安皖省。总统府认为这只是一场误会,国民党也没有在背后煽动,政府这边倾向于武汉的说法,但还在请求我们的意见。”   吴川想了想说道:“之前忍耐他们是为了搞建设,不是为了搞民主,既然他们不想过安生日子了,那就让他们不要过了。给朱和中、吴禄贞发电,要求他们组织军队南下,进驻安徽和湖北长江以北地区,对这一地区的军队进行整编,并调动到新疆、山西、内蒙地区。   给耿瑾文、柴好发电,有两件事要他们去办,第一件是对新区的土地改革,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动开来,依靠当地的党团员和进步人士,对那些试图干涉土地改革的地主,也一并强制向新疆地区迁移;第二件事是,做好收回武汉租界的准备工作,看看这些列强究竟还要和我们扯皮多久……”   国民党在安徽挑起摩擦的时候,本是看在冯国璋下台,徐世昌和段副总统几乎已经不管事的局势下,想要借机从北洋这边拿下安徽这块地盘。但是,徐树铮在武汉表示要东出平乱,大有要强行吃下江西的势头,而江苏这边北洋第六师又要进军安徽,国民党顿时就恐惧了起来,担心因此引发内乱,于是又把柏文蔚和淮上军丢了出去,试图灭火。   国民党的这种作风,让淮上军气急败坏不说,柏文蔚都觉得很是失望。假如总统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那么就不应该让他来安徽搞事么。现在事情是搞出来了,倪嗣冲据说已经把家当搬上了火车,只要淮上军接近蚌埠,他就向南京跑路了。   淮上军的驻地在寿县,革命后被改编为屯垦团,实际上武力并不强大。但是倪嗣冲克扣安武军军费,有些部队已经6个月没有发军饷了,因此淮上军闹事的时候,安武军不仅没有出动,反而有人偷偷跑去参加淮上军反对倪嗣冲去了。   安徽的省政府和军政府是分治的,前者在长江边上的安庆,后者则在津浦铁路边上的蚌埠。不过安徽的军政大权一开始就在倪嗣冲手中,随着袁世凯去世他转投冯国璋后,冯国璋倒是往安徽的省政府内安插了不少人手,才稍稍分了倪嗣冲的权力。   淮上军向蚌埠进军的时候,一开始北洋各将领都是在看笑话的,直到他们看到倪嗣冲真的号令不动安武军,难以平息淮上军的兵变时,徐树铮等北洋将领才发声说要向安徽进军平叛。   实际上徐树铮的声明才发出几个小时,南京那边已经支持皖南镇守使王普在安庆发动兵变,表示倪督军在安徽搞的天怒人怨,皖人多不服,因此他决定自行代理安徽督军,以平息皖人对于倪嗣冲的愤怒。   武汉和南京联合发声,国民党退却,导致淮上军开始分裂。倪嗣冲看着反对自己的淮上军似乎打不到蚌埠后,他又下了火车,表示要同蚌埠共存亡。不过他的举动又让部下张文生感到了不满,因为倪嗣冲逃跑的时候曾经表示要让他来接替安徽督军一职。   在安徽内部闹的不可开交时,江苏省长李纯终于下令出兵平息安徽内乱,不过他命令出兵的是孙传芳部,只是孙传芳刚刚跨过长江,就听到河南的革命军南下了,他立刻就退回江南去了。   到蚌埠的津浦路很快就被革命军给控制,虽然一开始河南革命军南下的只有一个团,但是蚌埠的安武军一个师还是交出了自己的武器,没敢向革命军开上一枪。倪嗣冲放在火车上的家产被革命军一网打尽,其和其家属被逮捕送往北京。   革命军于12月12日进入安徽,一周后,安徽全境向革命军投诚。再三日,李鸿章家族开始陆续离开安徽,或是前往上海,或是前往日本。   而原本气势汹汹欲要发兵江西的徐树铮很快就偃旗息鼓,表示支持革命军平息皖乱。但是革命军并没有止步于安徽,也同时顺着京汉路南下汉口,并要求湖北各军停驻原地不得外出,准备接受整编。   革命军的行动让南方各省地方势力都感到了恐慌,他们担心革命军想要借着这个时机武力统一中国,因此纷纷向北京政府提出了质疑,并开始招兵买马组建新军。   徐树铮的位置最为尴尬,虽然湖北的军事力量在长江中游最强,但是这些军队并不是他的,之前他们反叛王占元,是因为觉得段总长能够成事。但是没想到,段总长居然失手没有登上总统宝座,这样一来答应这些军头的官职就没了着落了。   而徐树铮能够接手湖北省长,除了有段系代表的身份,还在于得到了黎元洪等人的支持。黎元洪被共和党拦截,无法以副总统的地位接手袁世凯死后的大总统一职,其实是很是懊恼的。但是他也知道,在北京他是难以和共和党斗争下去的。   但是他之前为了抱袁世凯的大腿,对湖北的革命党人下手也狠了点,现在那些残存的湖北革命党人都投入到共和党名下了。因此为了不被这些前湖北革命党报复,黎元洪就和徐树铮展开了合作。北洋系统加上湖北本地士绅的支持,徐树铮确实练出了一支自己的嫡系。   可是有嫡系就会有旁系,而徐树铮又要花钱练兵,又要收买安抚本地势力,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钱去供养王占元的老部下了。虽然大家都是北洋一脉,但徐树铮却只能要他们下面的兵,双方之间就出现了矛盾。   当然,这些王占元占老部下和徐树铮的矛盾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因此徐树铮表示要打下江西时,这些军头还是支持的,毕竟地盘扩大了,他们也有好处。但是等到革命军南下了,这些北洋军头就不想听徐树铮的了。   之前他们上蹿下跳,是以为革命军这两年没什么动静,看起来似乎是对于南边的列强势力有所顾忌。他们这些人毕竟是遵从列强的意志的,因此革命军南下如果不服从列强的意志,必然会引发双方的冲突。长江是英国人的地盘,可不是日本、俄国这些实力不强的列强的势力范围。光是那些在长江往来的军舰,共和党人就没有办法了。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北洋的军头们才跟着徐树铮上蹿下跳,以为掌握了什么坚固的挡箭牌。只要他们不向北去,革命军应该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随着革命军的断然南下,他们自然知道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在没有能够阻挡革命军的力量出现之前,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再服从徐树铮的命令了。   而革命军的南下安徽和汉口,把势力扩展到长江边上,也同样引起了各国公使的疑惑。正在和北京外交部讨论中英外交关系提升的英国新公使就觉得很不满意,认为中国军队的行动已经妨碍到英国在中国的自由贸易权利了。   外交部长颜惠庆此时也已经习惯了列强公使对于北京政府的抗议,作为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高材生,他对于出身普林斯顿大学的吴川有着天然的亲切感,认为大家都是留美学生。   当然,对于吴川的激进政治理念,他还是不尽认同的。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吴川的激进主义和共和党的实力,让北京政府有了更多的外交腾挪空间,这是令人感到欣慰的。   因此虽然颜惠庆不是共和党员,但他却是吴川的支持者。对于英国人的抗议,他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对方的担忧,但是不能理解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忧,他对英国公使说道:“……公使先生,不管是安徽还是汉口,那都是中国的领土,中国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进行调动,贵国为什么要感到不安?   如果您的抗议是合理的话,那么贵国在印度和中东的兵力调动,我国也可以抗议的吗?按照我国出席巴黎和会的首席代表所言,贵国在亚洲的军事行动,正在为世界和平制造障碍,这也是妨碍到了中国的安全的。”   英国人阴沉着脸看着他说道:“您不觉得,对于阿富汗和中东地区来说,中国的手是否伸的太长了?我们是希望和贵国发展进一步外交关系的,但是贵国却在无视了大英帝国的善意。您确定,这真是贵国政府的想法?”   颜惠庆沉默了一会后,便双手一摊问道:“难道还有比我所代表的政府更适合的外交对象吗?在中国。”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英国驻华公使埃斯顿爵士对于中华民国外交部长颜惠庆反问无言以对,除了北京政府之外,他确实找不到一个更加适合的对象了。因为共和党的外交政策,几乎都是背离了国际条约的。   如果说的再直白一些,共和党人根本就没尊重过所谓的国际秩序,他们总是把过去满清签订的条约视为一种历史文物而不是现行的秩序。   特别是那个共和党的领袖吴川,按照朱尔典的说法,那个他还没有见过的中国人,把条约视为一种力的角逐平衡,当力的状态发生了改变,那么就应当重新签署一份新的平衡后的秩序,而不是试图继续用旧的已经被破坏的平衡来约束新的平衡。   这种社会达尔文主义,过去自然是被英国外交官所推崇的,因为过去的英国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英国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世界,世界应当适应强大的英国,而不是英国去适应世界。所以为了让英国不至于毁坏这个世界,就需要一种条约来确立英国对于世界的统治。   但只要见过凡尔登战场和索姆河战场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那么埃斯顿爵士认为英国人就应当知道那个战前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特别是在阿富汗战场上和巴黎和会上所遭遇到的对于英法统治世界权力提出的挑战,那么英国人就知道,旧的国际秩序正在快速崩溃。   在来中国之前,埃斯顿爵士一直认为中国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印度大陆而已,虽然这里人口众多,但是在英国外交和武力的压制下,中国人不会比印度人干的更加出色。也许英国统治世界的秩序正在崩坏,但他觉得至少不会明天就出现崩坏的局面。   但是在中国待了几个月之后,埃斯顿爵士承认自己过去对于这个国家实在是太不了解了。如果印度只能说是数百个土邦联合起来的大陆,那么中国就是一个真正的中央集权的国家。哪怕这个国家看起来,还有许多拥兵自立的军头。   可是这个国家的文字是统一的,精神世界是统一的,度量衡也是接近统一的,货币也是统一的,哪怕各地中国人的口语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这个国家的民众之间还是可以交流的,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外国人在中国才是真正的外人。   这和印度不同,因为种姓制度的存在,外国人在印度不会被视为外人,而是被视为刹帝利阶层。但是在中国,哪怕一名欧洲人在中国住了几十年,他也不会被中国人视为自己人。这也就意味着欧洲人在中国始终都是少数派,而不能像在印度那样,在融入印度社会后,就能获得那些底层印度人的效忠。   中国的义和团运动,实际上就是证明了,过去欧洲在世界各地采取的那种殖民制度在中国是行不通的。他们也许可以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迫使中国政府给自己以优待,但一旦到了中国内部矛盾爆发的时候,他们这些外人就会首先成为中国人的攻击对象。   是以,朱尔典为代表的驻华外交官们,研究出了一套在中国的特殊殖民方式,就是通过扶植中国的中央政府,利用中央政府的权威压制住民间自发的排外运动,然后再通过金融上的控制汲取中国的财富,并控制住中央政府。   不管是满清还是之后的袁世凯政府,都没有逃脱英国人的控制。但是朱尔典很坦白的告诉埃斯顿爵士,“共和党是个例外,我们既不能使用军事力量压垮他们,日本已经试过两次了。也不能采用金融和商业的方式去控制他们,因为美国人和德国人已经占据了我们的位置。   不过在我看来,美国人和德国人虽然抢走了我们的位置,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这场战争给了共和党一个摆脱美国人和德国人的机会,而共和党也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因此,现在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控制共和党经济命脉的机会。现在的满洲地区就像是上个世纪兴旺起来的西里西亚或是鲁尔区,除非这一地区来上一次日俄战争规模的战争,否则就不能打断满洲地区的经济发展。   假如要让我来形容满洲地区对于中国的意义,那么我认为这就是普鲁士王国对于德意志的意义。而共和党,更像是中国的霍亨索伦王室。依赖于满洲工业化建设形成的强大实力,共和党正将他们的意志从满洲向着关内扩张。想要打断这种新兴力量的扩张,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对中国进行封锁的周边同盟。   但是很遗憾,除了日本之外我们已经找不到其他帮手了。更糟糕的是,现在的日本似乎也失去了同共和党正面交锋的兴趣。他们现在对于没有力量的荷属东印度群岛和太平洋群岛更感兴趣。”   埃斯顿爵士最终也只能对着颜惠庆表达自己的愤怒,并在双方的外交关系提升上做一点文章。和那些待在亚洲许多年都没有回国的英国同僚相比,埃斯顿爵士对于这场大战对于英国的影响还是比较清醒的。毕竟他不是在远离战场的东亚看着报纸了解这场战争,而是待在了缺衣少食,整天担心德国人飞艇过来丢炸弹的英伦三岛上和欧洲的战场上,直面的战争。   因此埃斯顿爵士比这些在中国的同僚更加的清楚,现在的英国几乎就剩下了一个战胜国的躯壳。看起来,这个世界依然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挑战大英帝国,但是不少英国上层人士都心知肚明,英国除了战胜国的名义之外,其实并没有得到其他东西。   虽然英国把德国的殖民地大多划到了自己名下,但是德国在海外的殖民地本来就是被英法挑剩下的,因此这些殖民地对于英国来说意义不大,英国人也没什么兴趣去开发这些地理位置太差的殖民地。   而在赔偿方面,哪怕是照着协约国最初的赔偿约定,德国人也难以支付英国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掉的财富。战前在全球投资超过40亿英镑的英国,现在在海外的投资已经跌落到10亿英镑以下了,而英国对于海外的欠债,则从几乎是零,一路升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数额。   当然,如果能够收回英国对协约国的战争借款,那么英国的损失至少不会有现在这么大。可惜的是,战前颇为富裕的法国已经成为了一个穷光蛋,而俄国则是彻底崩坏了。至于其他欧洲小国,想要让他们还钱,和逼迫他们投向布尔什维主义也没差别了。   战后号称全球第四列强的意大利,现在国内几乎已经快变成工人组织和法西斯组织的战场了。这个时候再让意大利政府归还英国的债务,估计明天意大利国王也要任命一个共产党来组阁了。德皇令人厌恶的一点就在于这里,他给欧洲各国开了个坏头,想要赖掉对外债务,那就宣布支持社会主义,然后为了稳定德国不彻底变红,协约国就不得不对德国做出重大的让步。   以英法对于意大利人的了解,意大利国王未尝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免除意大利的对外债务和平息国内的工人运动。有德共的先例在,既然他们没有杀戮资本家和皇帝,那么就说明共产党也是可以被驯化的,如果只是给予共产党执政的权力,而不是给予他们革命的权力,那么欧洲的国王和资本家倒是不害怕的。   因此,对于现在的伦敦来说,保住英国战胜国的这张虎皮还是很有好处的。千万不能让人把这张虎皮捅破了,那么就会如现在在阿富汗进退两难的英印军队一样,让世界各地的英国殖民地爆发对英国殖民权力的挑战。   埃斯顿爵士一点都不想同共和党玩勇敢者的游戏,真要让共和党戳破了大英帝国的虚弱,英国在华的特殊利益就真的堪忧了。虽然他现在也在同颜惠庆商议,中英之间存在的一系列特权问题,但这不过是为了做给外界看的,在各国都在同中国重新外交谈判的时候,英国总不能把自己抛在一边,然后让世界各国民众指责自己并不想维护和平吧。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埃斯顿爵士试图在北京把革命军南下安徽、汉口的影响削弱到最小的时候,那边汉口的英租界又爆发了一件促使中英关系紧张的事件。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的失利,迫使清政府签订了天津条约,其中汉口被开辟为新的通商口岸。1861年英国人同湖广总督官文立约,租下汉口458亩零80弓地,这就是汉口第一个租界。之后汉口又陆续建了俄国租界、法国租界、德国租界、日本租界和比利时租界,其中比利时租界因为靠近火车站等要地被张之洞赎回,于是汉口就剩下了五国租界。   一战爆发后,随着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中国政府就收回了汉口德国租界,虽然当时汉口英国领事试图让荷兰代管德国租界,但是被中国政府拒绝,于是德国租界就变成了汉口第一特别区。   在高尔察克政府覆亡之后,共和党就开始督促北京政府收回各地的俄国租界,在吴川看来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复存在,而北京政府也没有承认苏维埃俄国,因此这个时候收回租界,几乎不会遭到什么实质性的抗议。但是显然北京政府中的国民党和北洋系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在协约国没有承认俄罗斯帝国不存在之前,俄罗斯帝国就还是协约国的一份子,这个时候要求盟国交出租界,显然是有失道义,也是违背了协约国内部的约定的。   但是,任何一个外国租界周边的中国居民,对于租界内外国人平日里的蛮横霸道,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英国租界内的印度巡捕、法国租界内的安南巡捕和日本租界内的日本巡捕,不仅在租界内执法,法还常常超出租界范围执法。特别是日本租界内的浪人和军人,最为蛮横无理,对于租界附近的中国人不仅进行骚扰,还常有不给钱坐黄包车的事情发生,并对讨要车钱的车夫大打出手。   辛亥革命时,几名日本士兵就因为一名中国车夫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而对其大打出手,一度闹出了外交纠纷。还有日本士兵公然窥探中国军队军情,被抓住后,日本租界驻军不仅不道歉还要追究中国军队责任的。   因此在革命军抵达汉口之后,汉口市民和学生们就开始集会和游行,一方面欢迎革命军南下,一方面则是希望革命能够收回汉口各国租界,就如收回天津租界一样。   进驻汉口的是邓振镛、张富安部,进驻安徽的是张孝准、王天培。武汉当地的共和党组织较为完善,有着陈澄、董用威、林祥谦一大批学生和工人结合的党员,安徽地方的党组织就比较差一些,最终耿谨文请了陈独秀回安徽组织善后事务。陈独秀南下时,顺便带上了几个他自己发展入党的学生,其中一个的名字叫做张国焘。   12月25日,几名日本浪人对于中国学生在街头集会发表的打倒帝国主义收回租界的演讲感到不满,他们试图阻止学生演讲并撕毁了中华民国的国旗,于是便激怒了围观的市民。在混战中,一名日本人逃入了附近的英国租界,叫出了一队英国巡捕解救自己的同伴,于是很快就引发了市民同英国巡捕的冲突,这一天2名日本人和3名中国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原本还比较克制没有进驻汉口市中心的革命军,在武汉当地共和党分部的请求下,一边派人进驻英租界及日租界外围,一边向英日租界提出了交涉。   日本汉口领事很快选择向革命军服软,表示会对闹事的日本浪人进行处罚,但拒绝把日本浪人交给中国法庭审判。但是英国汉口领事不仅拒绝了革命军和共和党的交涉,还表示英国巡捕有权维持治安,不管是在租界内或租界外。   革命军和英租界的关系顿时紧张了起来。26日到29日,汉口、武昌各界群众分别举行了20万人和10万人的反英声讨大会,会上群众一致要求:实施对英经济绝交,要求政府收回英租界。   1920年1月1日,九江市民声援武汉人民,并也提出了收回九江英租界的提议。惹出事端的日本人观望着局势,禁止日本人外出,因此中国各地发起的群众运动几乎都指向了英国人,这让中英关系陡然紧张了起来。英国驻华公使埃斯顿爵士虽然知道此时激怒中国人的反英情绪是不妥当的,但是他的在华同僚并不了解这一点,反而把他试图缓和局势的言词当成了软弱。   埃斯顿爵士这才意识到,和北方经常同共和党接触的这些同僚相比,南方的那些英国外交官真把欧洲战争的胜利当成了英国的胜利,因此他们觉得现在可以不必再对中国人有所忍耐,而可以给中国人一些教训了。这种心态和发动了阿富汗战争的英印政府官员是一样的,他不得不派出麻克瑞南下汉口处理这件事务。   不过就在麻克瑞刚上火车的这天下午,共和党武汉支部的宣传队在英租界附近的江汉关前发表反英宣传,英租界当局再次突破了底限,下令水兵上岸驱逐江汉关前的市民。英国水兵使用了刺刀,戳上了10余名群众,然后革命军就赶到了。   因为现场群众太多,革命军没敢动用枪械,英国水兵和革命军对峙了一阵就退回租界了。但是很快邓振镛带着装甲团就赶到了现场,疏散现场群众后,邓振镛向英租界发出通牒要求1个小时内所有英国水兵交出武器走出租界,否则他就要下令进攻租界。   汉口英国领事和租界工部局董事看到革命军出动的坦克和装甲车,才知道对方是和自己来真的。英国领事一边向革命军回话,表示租界受国际法保护,进攻租界就是向英国宣战;一边则下令江中的英国军舰卸下炮衣,试图威胁革命军。   邓振镛没有理睬英国人的恐吓,而是一边下令共和党武汉支部疏散汉口市民,一边下令驻扎在汉口附近的军队包围汉口,准备交战。一个小时之后,一队飞机飞临汉口上空,邓振镛当即下令军队以装甲团为前驱进入英租界保护侨民,逮捕武装匪徒。   日本人、法国人、俄国人和江对面武昌城内的徐树铮都默默的注视着汉口英租界,一是看英国人究竟敢不敢开炮;二是看革命军到底是做秀还是来真格的。   很快,他们就看到,英国水兵向着岸边的军舰逃亡而去,拦在英租界路口的巡捕撤回了巡捕房,徐树铮接到了英国汉口领事的来电,通知他派军警入租界维持秩序。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在汉口英租界内,守着一处街口的革命军上等兵李忠实拿着步枪指着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外国男子说道:“回去,回去房子里,听不懂中国话吗?”   站在英国太古洋行前的职员翟思礼当然听得懂中国话,但他并不乐意听从一名中国士兵的指挥,虽然这名中国士兵穿的很整齐,体格也很健壮,并不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叼着旱烟枪,穿的脏兮兮的中国士兵,但这也还是一名中国人。   在中国,一名中国人是不敢得罪外国人的,否则就会引起外交纠纷,倒霉的只会是他们。因此翟思礼毫不在意指着自己的步枪,一脸不屑的用英语骂道:“滚开啦,中国猪,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要去喝下午茶,你这个中国猪最好识趣一些让开路,不要拿着玩具在这里玩耍,赶紧回你妈妈的怀抱里……啊。”   正说的开心的翟思礼被一脚踹了出去,躺在地上的他非常愤怒的转头去寻找袭击自己的人,结果身上又被踹了好几脚,这下他被踹的连血沫都吐出来了。就在他晕头转向的时候,一名军人蹲下抓着他的头发,用一种类似于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对他说道:“英国猪,你最好老实一点,我在意大利干过奥地利人、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就是还没有干过英国人,但我不介意在这里补上这一课。”   翟思礼被殴打的近乎晕过去了,根本没怎么听清对方在和自己说什么,不过洋行里的英国人发现外面出现了冲突,顿时都冲了出来,大声喝止中国军人继续攻击翟思礼。   葛思成放开了翟思礼的头发,然后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军装,这才转身看着背后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几名英国人,彬彬有礼的用中文问道:“有会说中国话的吗?”   一名留着短胡须的英国人,看着葛思成很是愤怒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袭击太古洋行的职员?”   葛思成瞧了一眼躺在地上卷曲着身体的英国人,然后纠正了对方的指责道:“我想你应该看的很明白,我并没有袭击他,只是在殴打他。另外,这里只有我能问话,现在我问你。你是太古洋行的什么人,能代表太古洋行吗?”   这位留着短胡须的英国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葛思成,虽然他能看出对方身上军服和标志代表着军官的意思,但也依然只是一名低阶军官而已。他不明白对方怎么敢冒着引发外交纠纷的风险殴打一名英国人,不过看了看周边围着自己这些人的几十名士兵,他选择了不吃眼前亏。   “我是太古洋行汉口分部的副经理怀特。凯恩,我不知道您想要做什么,但是你现在殴打的这位先生,是本洋行的高级职员翟思礼,我会向中国政府和你的上级投诉你的暴行的,你最好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葛思成不以为然的看着他说道:“那么凯恩先生,我以国民革命军第152师的名义通知你,鉴于英国水兵上岸袭击了租界外的中国群众,我们认为贵国正在向我国发动了战争行为。   因此,从现在开始,汉口地区将进入军事管制期,在贵国没有向我国就水兵袭击普通中国民众事件作出合理的解释之前,汉口的英国侨民都将暂时被管制。   我希望你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战时期间对我军存有敌意的敌对人员,按照欧洲战场的规矩,我们是可以进行战场清理的。   现在,我受命接管太古洋行大楼。你可以把大楼里的人都集中到一楼大厅了,顺便让人把这位翟思礼先生抬进去,看起来他暂时还死不了。”   英国水兵上岸驱散江汉关前的中国示威人群,怀特。凯恩当然是知道的,他刚刚在顶楼观看到这一幕时,还请了同事们喝了杯酒,以庆祝大英帝国的荣光再次照耀于中国。虽然结局有些虎头蛇尾,中国人出动军队和水兵对峙,最终英国水兵不得不退回了租界,但是怀特。凯恩只是以为故事到此结束了,而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中国军队冲入租界的剧情。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笑意盈盈,眼中却冷酷无比的中国军官,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伦敦的那些官员真是蠢货。他心里想着,他们怎么能让这些有色人种去欧洲战场杀死白种人,瞧一瞧这个去过欧洲战场的中国军官吧,在他的眼里,他们这些白种人也是属于可以杀戮的对象了。   明白不能用自己英国人的身份压制对方后,怀特。凯恩就服从了对方的命令,一边让人把各楼层的人员叫到大厅,又让人把翟思礼抬回了太古洋行。   就在他往大楼走去时,他又听到了身后那些中国士兵向这名军官的恭维,大意是他可真是勇敢,连外国人都敢打。而这位军官则毫不掩饰的对士兵们夸耀道:“几百万、几百万的人在欧洲死去,也没看到他们有多了不起。我曾经用一个炸药包炸塌了一个山洞,里面至少埋葬了几十人。   这些外国人的命也贱,杀死他们一两个他们国家会抗议,但你要杀死他们几百上千个,他们就会觉得这只是战场上不可避免的损失了。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中央政府不偏袒这些外国人,我们没必要害怕他们。”   当太古洋行的人都集中在一楼后,葛思成一边命令留下两人看管这些太古洋行的职员,一边则带着人跑上了楼,开始建立监视周边街道的狙击阵地了。   在汉口英租界总巡捕房前,一辆坦克把炮口指向了紧紧关闭的大门。109师一营营长黄宝,一边让人对巡捕房内的人喊话,一边布置着街垒。他一丝不苟的遵照着城市作战的要点,控制高点,排查街区,分割街道,禁止人员出入。   在革命军强大的压力下,巡捕房内的巡捕们终于打开了大门,向革命军交出了武器,黄宝立刻接收了巡捕房内的人员登记记录,对租界内各住户进行分类。   整个汉口英租界内,只有英国领事馆没有被军队闯入,但是在领事馆外围,中国军队也设置了两道禁止出入的监视哨。领事馆内的英国人不是暴跳如雷,就是惊慌失措,甚至已经开始焚烧文件了。英国汉口领事除了继续向北京公使馆发电报求救,和向湖北省政府发电指责投诉外,几乎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因为他们没法和进入汉口的革命军指挥部进行直接的交流。   于此同时,站在日本租界领事馆塔楼上的日本军官松本侠和宫崎正美,正密切的关注着英租界和江上英国军舰的动静。在俄国留学时见证了十月革命爆发的宫崎正美,看着天上不断盘旋的飞机,和英国军舰开向江中躲避的行动,不由双手按着栏杆感慨的对身边的友人说道,“大英帝国的时代已经落幕了啊,新的世界正在徐徐拉开帷幕。”   主攻中国风俗调查的松本侠,手中拿着望远镜,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英租界道,“真想不到,英国居然会对连一艘战列舰都没有的中国退让。看来这场战争对于英国的打击,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啊。”   宫崎正美却对他说道:“你要是坐一趟满洲列车,就不会这样想了。从哈尔滨到大连的铁道线两旁,除了成片的良田之外,就是连绵不断的烟囱和成片成片赤练瓦修筑起来的厂房。中国人在满洲修建的工厂就像是在种大豆,几乎就没有边际。   英国人只是做了一个必然的决定,哪怕他们没有经历这场战争,也不可能战胜共和党的,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摧毁共和党的机会。从本次欧洲的战争来看,今后的国家实力必将取决于工业,那个国家的煤炭和钢铁产量越多,那个国家的战争潜力就越大。   在满洲被开发之后,中国至少就初步具备了拥有总力战的基础,再加上中国的人口,英国不可能战胜这样一个大陆国家的。假如英国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么他们就应该先消灭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了。毕竟,现在的俄国人正威胁着印度和中东地区。”   松本侠也赞成的说道:“是啊,俄国的布尔什维主义确实厉害,他们不仅打破了协约国对苏维埃俄国的绞杀,还能这么快恢复战前的大部分疆土,并且还向印度和中东进了一步。   中国人现在对于布尔什维主义也越来越感兴趣了,不少激进的知识分子认为,只有布尔什维主义才能真正的让中国恢复独立自主的地位。共和党的声望,在南方越来越响亮了。这一次他们再逼退英国人的话,恐怕就真的没有什么人敢再出来挑战共和党了。”   宫崎正美叹了口气道:“英国要是被中国人赶跑了,那么我们在中国的时间也不多了。看看他们的武器,我们已经落后于中国军队了。”   松本侠也只能苦笑着说道:“汉阳铁厂曾经是中国最大的炼钢厂,我国一度想要将其变为本国钢厂的生铁提供者,但是在共和党的牵制下,这家炼钢厂还是保持了独立的炼钢体系,只是它的年产能也还是没能破十万吨。相比起我国年产80万吨钢的产能,我国虽然后发却跑在了中国人的前面。   但是,中国在北方各地修建的钢厂,据说总产能已经超过200万吨了。而且在战争结束,钢铁价格不断下跌的今天,共和党却依然大举修建新高炉,还从澳大利亚运来了高品位的铁矿石。据说澳大利亚发现的铁矿山,甚至不亚于美国苏必利尔湖铁矿的储量,2年内就可以稳定高产的向中国提供铁矿石了。   这样一来,中国年产钢铁的产能将会进一步把我们拉开啊。他们现在所研制的坦克,正说明了中国人钢铁的富裕。我们甚至都找不到一个稳定的铁矿石来源,又如何能够同中国展开工业上的竞争和军备上的竞争?”   宫崎正美沉默了许久后说道说:“英国人也是自作自受,谁让他们试图把所有好处都掌握在白种人的手中,宁可让荷兰人占着印尼群岛,让美国人开发澳洲的资源,也不让我们分享这些地方的殖民利益。我倒是觉得,石原说的对,东西方迟早会有一场大战。西方的人口这么少,却占据了地球上最多的资源,东方的人口这么多,却只能得到少少的资源,这一点都不公平。”   松本侠想了想点头认同道:“确实如此,既然英国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日不落帝国了,那么他们就该把自己吃不下的土地交给还在饿肚子的人,而不是强行霸占着这些地方。说到底,这些地方不也是他们之前凭借着武力抢来的吗?凭什么不让有需要的人去开发。”   宫崎正美点了点头说道:“下去吧,英国人没戏了,他们只能靠着抗议来挽回脸面了。我看,我们有必要给军部写一份报告,东京那些老头子报告一下,英国人今天的丑态……”   汉口的中英冲突让北京英国公使馆大吃一惊,但正如日本人所言,他们现在除了抗议之外并无什么可做的。而两天后,九江英租界一名英国人试图拒付给鞋童擦鞋的费用时,激发了边上的九江市民,于是本就对九江英租界怨气满腹的十余万九江市民冲入了英租界,把英租界内的水兵和侨民都驱赶到了军舰上去。   英国公使馆参赞麻克瑞抵达汉口,终于找到了指挥革命军的邓振镛,开始了汉口事件的正式交涉。邓振镛对其提出的要求,让麻克瑞感到难以接受,因为对方不仅要收回汉口和九江的英国租界,还要求英国军舰今后不得进入长江。   麻克瑞当然不能答应如此令大英帝国难堪的要求,禁止英国军舰在一个主权国家的内水航行,居然让这些英国外交官觉得是荒诞和无礼的,邓振镛也就失去了和麻克瑞谈判的兴趣,转而把谈判交给了陈澄、董用威。   英国驻华公使也知道北京约束不了邓振镛,为了防止事情滑向一个难以控制的方向,革命军开始在安徽、湖北建立了大量的飞机场,然后开始了高密度的长江巡航训练。1月8日,从蚌埠起飞的战斗机越过南京抵达上海,在上海上空绕了几圈才返航。   英国人这下就有些难堪了,这意味着中国不仅可以在武汉进攻长江上的英国军舰,还能袭击停泊在黄浦江上的英国军舰。埃斯顿爵士把问题上交给了伦敦,英国外交大臣乔治-寇松约见了吴川,但是吴川拒绝了来见他,因为他只是代表中国政府参加巴黎和会,而不是受命前往英国办理交涉。   当然,陈友仁对英国外交官员的回复中,暗示了对方,乔治-寇松的地位并不足以让吴川上门拜访。以帝国主义者闻名的乔治-寇松得到了属下的回报后并没有发怒,而是冷静的给吴川打了一个电话,表示要以私人身份上门拜访,这一次吴川表示1月10日下午2点,自己有一小段空闲时光。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乔治·寇松和丘吉尔一样,都属于保守党的一员,他们的政治理念就是:维护君主制、君主制原则。在外交上则体现为,维护大英帝国对于世界的统治地位。   英国保守党于1912年同自由统一党合并,改称为保守与统一党,不过前者的力量比后者强大的多,因此大多数党员对外称呼本党时,几乎都省略了统一一词。   战争的结束和爱尔兰独立运动的兴起,使得英国人对于严惩德国和阻止爱尔兰独立的思想甚嚣尘上,这也就使得保守党在国内声势大涨。同样,他们也就成为了工党最严厉的批评者,认为工党对于俄国工人阶级和爱尔兰人民的同情,实质上是一种背叛国家的行为。   乔治·寇松之所以愿意忍受屈辱(在他自己看来)前来上门拜访中国共和党的党魁吴川,并不是说他想要和中国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而是当前的世界局势使得大英帝国的外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作为英国远东问题的专家,曾经写作了《中亚细亚的俄国》、《波斯与波斯问题》和《远东问题》三本书的乔治·寇松,一直都认为能够和英国在欧亚中心地区进行博弈的只有俄国,而中国则是有待被征服的国家。   既然中国只是英国的一个征服对象,那么偶尔的后退只不过是一个策略问题,在英国征服印度大陆的时候,也不是一直都是前进的。因此,他这次前来拜访吴川,就是希望能够和对方达成一种形式上的和平,等待英国先把德国、俄国问题解决了,然后再回到东方解决剩下的问题。   面对这个头发都要掉光了的老头,乔治·寇松此时已经60出头了,吴川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他站在客厅的门口迎接了对方。乔治·寇松带了一位秘书,而吴川则让陈友仁为自己翻译,王葆真负责记录两人的谈话,房间内最终只有5人参加了谈话。   乔治·寇松首先谈及了自己在20多年前前往中国旅行,在天津会晤了直隶总督李鸿章的历史,并表示这段在华旅行的时间,是自己最美好的回忆。   吴川对此只是面无表情的回道:“也许这对您来说是美好的会议,但是对于中国人民来说,被满清统治的每一天都是最黑暗和最痛苦的。也许您可以想象一下,在丹麦人统治英国的时期,英国人的感受。”   陈友仁楞了一下,还是把吴川的话语翻译给了寇松。这位英国外交大臣认真的看了一眼吴川,便不再提及自己在华旅行的经历,直接把话题引入到了当前中国武汉、九江爆发的民众暴动事件。他从秘书那里拿过了英国驻华公使发来的电报,然后放在了吴川面前的茶几上,接着问道:“吴先生,您对于最近中国爆发的反英事件,持有什么样的立场?我国政府对于在华英国侨民的安全感到了担忧。”   吴川拿起来电报扫视了一眼,便松了口气放下说道:“那么您可以向首相阁下汇报,幸好他们面对的不是英国军队,我们的军人很克制,没有拿刺刀和子弹对付挡着自己去路的身份不明人员。”   寇松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他盯着吴川板着脸说道:“吴川先生,您是否对于大英帝国过于傲慢了。贵国军队对英国侨民施加了暴力,如果您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这起事件将会严重的破坏英国民众对于中国观感。您真的打算让这起事件破坏了英中两国的关系吗?”   吴川拿起了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慢腾腾的回道:“我相信英国人民是有理智的,我更相信中国人民是不会接受这种政治讹诈的。事实上,今天我同样要向贵方进行抗议……”   吴川把手伸到了王葆真面前,对方立刻把一封电报递给了他,吴川把电报重重的放在了寇松面前的茶几上,拖长了鼻音说道:“大臣阁下,请您亲自看一看吧。贵国的军队悍然登上了我国的领土,对我国手无寸铁的普通群众展开了进攻。老实说,这已经算是战争行为了。事实上,我很想知道贵国的驻华外交官和军人,脑子里是不是都是屎?他们是不是觉得汉口是英国的殖民地,可以随意的使用武力了?”   寇松的脸色很是难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这让他一度产生了怀疑,难道英国是这场战争的战败国了吗?怎么连一个中国人都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   一度他都想起身中止这场会面了,但是他眼角的余光瞄到,对面的中国人捧着咖啡品尝着,似乎没有在意他会不会起身离开。   寇松思考再三还是忍耐了下来,然后向着吴川说道:“我觉得贵国对于我国在汉口的行动或者有着什么误解,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谈判解决这些误解,而不是把误会扩大化。比如,贵国现在派遣军队冲入汉口英租界,和煽动民众冲入九江英租界的行动,我认为都是不符合英国和中国所签署的一系列条约的。还是说,贵方已经打算撕毁同我国的条约了?”   吴川抬头看了看英国的外交大臣,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之前说过,政府只是授权我参加巴黎和会,并没有授权我和英国讨论中英之间的条约问题。当然,如果贵国真的想要和我谈论条约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应当遵循一个规则进行交谈。否则的话,贵国当初和谁签订的条约,大可去找签署人讨论违约的问题,这和我并没有关系。”   寇松冷冷的看着吴川问道:“您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共和党决定否认过去和我国签署的各项条约了?”   吴川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所谓条约是对于过去历史的一种承认,条约对于维持现状有一定的指导作用,但是塑造不了世界的和平。我认为在经历欧洲战争之后,世界人民应当为捍卫和平,而不是那些导致战争的条约而战斗,我相信这也是英国人民、法国人民、美国人民、德国人民、俄国人民和中国人民的共同心愿。还是说,大臣阁下以为,为了条约,死掉再多的英国人也是值得的?”   寇松感觉自己的怒气都要压制不住了,他终于不再伪装的盯着吴川威胁道:“也许你觉得在战争期间赢得了一些订单,让你所统治的满洲地区有了一些工业。   但我希望你明白,大英帝国的工业能力和人口数量、资源数目,都不是现在的中国能够抗衡的。我们只是希望不要再爆发无意义的战争,才来到这里和你进行协商,而不是认为现在的中国有什么是值得我们敬畏的。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即便共和党掌握了整个中国,只要我们愿意,也一样能够把我们的意志施行于整个中国。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您过去这些年来所努力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   我觉得你应该理性一些,为了中国的未来,好好的考虑一下是否要和大英帝国敌对下去。过去三百年来,英国还没有输过,倒是和我们敌对的国家都失败了,中国难道还想再试一次吗?”   吴川有些怜悯的看了英国人一眼后说道:“看来贵国的历史可真够短的。那么我建议你应该好好看一看我国的历史,那些曾经是我国敌人的民族最后都去了哪里。我当然承认,英国现在依然是世界头等强国。但是贵国要是把力量都用在了我国身上,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寇松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川坦然的看着他说道:“大臣阁下据说是专攻外交事务的,那么就不会不明白我说的意思。英国倾尽全力,当然可以打败我们,但这有什么意义?我国有足够的纵深可以和贵国周旋下去,贵国动员了30万人都不能征服阿富汗,现在还被阿富汗人封锁在了各个城市之中。阿富汗才多少人?一千万人口都不到。   现在大臣阁下却试图向一个接近5亿人口的大陆国家发出战争威胁,那么你们打算动员多少兵力?1百万?2百万?还是500万?共和党不是满清,我们愿意保卫自己的家园,哪怕投向布尔什维主义也在所不惜。我们可以打一年,也可以打上十年,只要你们不从我国的土地上离开,我们就会和你们一直战斗下去。   我相信,全世界正义的民族和国家都会支持中国人民的独立战争。战斗不会仅仅发生在中国,从曼德勒到吉大港,从加尔各答到德里,从孟买到开罗,都会燃起民族独立的战火。”   寇松脸色铁青的看着吴川说道:“你这是在威胁大英帝国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这算什么为威胁。我要说德国将会趁着英国把力量投放到东方的时候重新武装起来,再对法国发动一次战争;俄国红军呼啸南下解放中东和印度;土耳其人民起义赶跑苏丹和英法在本国的驻军……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吴川所说的,正是寇松所担忧的,这也是他愿意放下身段来同吴川会面的原因。但是这种担心被一名中国人当面指出来,就让他的心情非常的沮丧了。   寇松注视了吴川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既然您有这样的决心,那么为什么会同意和我会面呢?”   吴川摊开双手坦诚的说道:“难道大臣阁下你没有发现吗?在这条世界线里,吃亏的只有英国和中国而已。英国将会丢掉统治世界的权力,而我国将会被打断走向文明的进程。得利的,是除了中国和英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和民族。所以,中国并不是大英帝国的敌人,只要你们不把中国视为大英帝国的敌人。这就是我愿意和您会面的原因。”   寇松承认吴川的话是有道有理的,就英国的全球统治体系来看,大英帝国的基石是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太平洋对于英国来说太过辽阔,南中国海又距离伦敦太过遥远了。所以,大英帝国真要放弃某一些地区的话,那么就会先放弃马六甲以东和赤道以北的太平洋地区。   毕竟对于大英帝国来说,中国只是一个能够获得利益的殖民地选项,虽然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中国的地理位置有着挑战大英帝国的潜力。但是以当前中国的现状,这种潜力需要多久才能转化为实力呢?事实上,他对于日本的担心都要大过现在的中国,因为日本海军确实已经成为了东亚地区能够挑战英国东亚舰队的实力。   至于在中亚和波斯方向上,俄国的威胁要远远大于中国人,中国把势力扩展到中亚地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分散了俄国了精力。毕竟中国从这一地区退出已经很久了,俄国才是当前印度最大的威胁。只不过想要联合中国人对抗俄国人也很困难,毕竟中英之间还有着西藏和南疆等地区的领土纠纷,而西藏问题正是他弄出来的。   反复衡量了英国的外交利益和日、俄、中三国对于英国利益的威胁,寇松沉吟了许久,才不情愿的向吴川问道:“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寇松问出了这句话,陈友仁和王葆真都松了口气,他们一度以为两人的会面要谈崩了。吴川这种强硬的交谈方式,真的很让他们担心,要是中英真的爆发了冲突,那么现在中国在国际上的大好形势就会急转而下了,真如吴川最后说的,吃亏的只会是中国和英国而已。   而跟随着寇松的英国人则更加震惊不已,他从来没见过一向强硬的寇松会表现出这样软弱的神情。吴川和寇松两人都没有在意旁人,他们只关注着对方的心理底线究竟是什么。   吴川揉了揉太阳穴后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这个世界有什么永远不落的太阳,但是我承认,最坏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所以,我对于大英帝国当前维持的世界秩序并不持反对立场,但我希望贵国也能尊重一个独立国家的主权和利益。我国愿意在这个基础上和英国达成新的国际关系。”   寇松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你所谓的尊重,到底是什么?是对过去的条约进行修改,还是彻底的废除?如果是前者……”   吴川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道:“假如您不明白什么叫做国与国的尊重,那么就尊重现实好了。贵国的军队能呆得住的地方,我承认现状,贵国军队呆不住的地方,就不要和我谈什么条约了。虽然我不想和太阳同归于尽,但是你们也得有自知之明,用武力签订的条约,自然也能被武力废除。我相信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是不会完蛋的,能够完蛋的只是共和党而已,但这不是您要考虑的问题,而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听到吴川如此坦白的话语,寇松知道,自己手中已经没有筹码了。毕竟这一次汉口、九江事件,并不是共和党对于英国的挑衅,而是中国民族主义的兴起,共和党借助民族主义和英国进行强硬外交,除非英国能够如1900年那样,彻底的摧毁中国的排外势力,否则只会让共和党在中国民众之间更加受到欢迎。   而令人沮丧的是,英国在华虽然经营良久,可是英国扶持的北洋势力已经几乎瓦解,国民党那边又倾向于日本,根本难以为英国所用。就这一点来说,过去的英国驻华公使是极不称职的,英国在埃及和波斯、印度都能迅速的找出一个反对派来,但是唯独在中国难以找出一个能够对抗共和党的政治力量了。   寇松只能暂时转移话题说道:“那么你对于苏维埃联盟的成立有什么看法?”   吴川侧着头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国乐于见到各国人民按照自己的意愿建立政权,这和中国人没关系。我一直都在说,中国人民只想安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对于国外的事务并无兴趣……”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寇松带着并不满意的结果告辞离开了,对于中英之间的外交问题,两人确定了方向后就决定交给手下去谈。吴川这边指定了陈友仁同英国外交部交涉办理,寇松则表示他会让自己的秘书和陈友仁联系,然后尽快得出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论。   把英国人送出门,看着寇松一丝不苟的坐上了汽车离开,站在台阶下的陈友仁终于忍不住向吴川问道:“如果英国人不肯做出的让步的话,您真的打算和英国人开战吗?”   吴川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欣赏了一下院子里的花卉后说道:“中英是否会开战,取决于中国人民和英国人民的选择,并不取决于寇松和我。   寇松想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过来和我面谈。因为我和他虽然不能决定发动战争,但是可以阻止这场战争。当然,在我看来,中国想要获得完全的独立,不使用武力是不太可能的,只不过我们应当尽可能的避免使用无效的武力,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去赢得国家和民族的主权独立。   比如像现在,寇松很清楚,这个时候发生中英之间的冲突并不能给英国带来什么荣誉,只会进一步让英国在世界人民面前丢脸而已。因为英国在阿富汗和波斯都已经打不下去了,甚至连爱尔兰人的独立远动都压制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他们拿什么在中国打一场,比阿富汗战争规模更大的战争?   过去英国在中国的利益保障,实质上就是通过三样东西来保证的,强大的海上力量,俄国人的威胁,日本的协助。但是现在俄国已经不再是我国的威胁,而是英国在印度和波斯等地利益的威胁。   虽然他们依然有着强大的海上力量,但是他们威胁到的南方沿海地区本就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英国的海上力量充其量只能威胁到中华民国,却不能威胁到东北,英国人也不可能把整支皇家舰队都派来封锁黄海和渤海,否则他们的全球秩序就要出问题。   而日本,假如英国在东亚的秩序要完全依赖于日本来维持,那么日本恐怕更愿意把东亚海域的统治权力拿到手,那么英国就会彻底丢失在华利益。这么一看,英国人和我们暂时妥协,才是最符合大英帝国利益的。”   陈友仁认真思考着吴川的回答,不由问了一句,“暂时的妥协吗?”   吴川收回了视线,一边转身向着房内走去,一边确定的回道:“当然是暂时的,英国也许会退出长江内水的军舰航行权力和让我们收回武汉、九江的租界,但是只要我们没有展示足够把他们赶出中国的力量,他们就不会放弃英国的在华利益。只要英国在全球的统治体系有所恢复,他们一定会想要重新控制长江流域地区的。”   吴川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的是,我们也需要时间去发展,只有我们发展的速度超过了英国力量恢复的速度,英国人才会认真的考虑,是否向我们兑现承诺。否则,英国人肯定会撕毁自己的承诺,然后制造一起事端以入侵中国的。   作为一名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者,陈友仁对于布尔什维主义其实并不感冒,在政治理念上他更加欣赏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只是可惜的是,孙中山所领导的国民党并无能力去实现中国的三民主义,于是也就更加谈不上捍卫中国和民族的利益,这使得陈友仁虽然敬重孙中山,但是并没办法为其效力。   这个没办法,不仅仅是出自陈友仁个人的意愿,同样也包括国民党内部的政治斗争,将他拒绝在了国民党的核心决策圈之外。在孙中山意外的接任了袁世凯的总统职位后,国民党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失意的在野党,而是中华民国名义上的执政党。   虽然国民党并不能干涉革命委员会统治下的行政官员人事任免,但是至少借助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中央政府能够干涉到非革命委员会治下地区的行政官员人事任免了。哪怕有些省份的军阀实际上可以自行决定省内的公职任免,但是他们也需要通过向中央报告,完成程序上的合法,否则就是在挑衅中央政府的权威,这就给了革命委员会以借口。   各地的军阀惹得起北京政府,但是真惹不起革命委员会,因此在一些不重要的人事上,他们会用来和国民党进行政治交换,以获得中央不干涉省内重要的人事任免。比如江西督军李纯和国民党进行人事交换,就是以江西省长换取他就任江苏省长的人事任命。   面对这样的执政党好处,国民党的党员数量不仅获得了快速扩张,国民党上层的派系斗争也日渐激烈。本来同盟会就是一个非常混乱的革命同盟,哪怕被宋教仁改组为国民党,也依然是充满了大量的派系,等到孙中山出国改组革命党,甚至连黄兴这样的老朋友都被开除出去了。   当然,革命党对于孙中山是忠诚了,但是党的力量和同盟会时期根本没法比,于是在回国后为了扩大政治影响力,孙中山等革命党核心又不得不联系各方势力重组国民党。等到孙中山接任总统职位之后,国民党是重组成功了,但是党内的派系隔阂却比宋教仁时期更为严重了。   如胡汉民、谢持、邹鲁等人,以最为忠贞的国民党员自诩,把那些留在国内没有跟着总理流亡日本的人都视为了贰臣。以对总理的忠诚与否,来排挤那些后来者,维护自己在孙中山身边的地位。像陈友仁这种,没有参加过辛亥革命和同盟会的海外侨民,只是颇有些外交能力的,就更加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   虽然孙中山本人是蛮赏识陈友仁的,几乎和他一见就相谈甚欢,还请了陈友仁作为自己的国际法顾问。但是,陈友仁也很快就看出来了,孙中山虽然认同他在外交方面的理念,却没办法全力的支持他。因为国民党需要获得列强的支持,才能维持国内外的政治平衡。   相反在共和党这边,虽然他和共和党的政治理念并不契合,但是共和党的力量来源于自身,因此在同列强打交道时,更加注重自身的利益,这反而给了他对于独立外交理念的支持。在这次的巴黎和会上,他同共和党的外交方向上就更加的一致了。   虽然吴川在国际法方面几乎一无所知,但是陈友仁也承认吴川在外交上还是有着极为明确的观点的,而他认为这些观点在中国外交方针的指导上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的,就连他自己也深受启发。   一个观点是平衡是动态而不是静止不动的,即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条约下静止不动的现状,而是由两国之间无数个矛盾不断破裂平衡的过程。条约是对两国关系再平衡的确认,而不是为了保持两国关系的静止不动。秉持着这一原则,吴川对于中英关系的条约并不看重,只是注重于双方的力量对比和新的平衡点在什么地方。   另一个观点就是,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中英关系不仅仅是中国和英国之间的关系,而是中英两国国内及国际关系变化的最终结论。所以,中英关系的好坏,还要看中美、中德、中俄、中法、中日等关系的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吴川要先前往莫斯科,先和苏俄进行两国关系的调整,然后才来巴黎参加和会。   陈友仁同样接受了吴川的这两个观点,也从中修正了一部分自己的外交理念,而这也让他对于中英关系看的更加清楚了。这也使得他得到了吴川的信任,开始越过其他代表成为吴川的外交助手。王葆真显然更加适应同日本、美国这些国家打交道,而陈友仁则更了解欧洲的风俗习惯。   在和英国人就中英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洽谈之后,吴川也认为自己在巴黎的任务差不多该结束了。在德国签署了和平条约后,欧洲的和平基本已经恢复,巴黎和会的主要目标已经达成。而战后国联组织的建立,现在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要不要让苏俄,不,现在应当是苏维埃联盟加入了。   不让苏联加入国联,那么小亚细亚、波斯和阿富汗地区的和平,就无法实现。让苏联加入,英法美三国又不甘心。所以局面便僵持了下来,威尔逊总统都忍受不了先回国去了,和中国签署的贸易大单,至少可以掩饰他在巴黎和会上没得到多少成果的事实。不过这样一来,倒也避免了他继续向英法做出让步,以保证国联成立的尴尬局面。   在威尔逊总统返回美国后,国联是否成立的压力就从他的肩上转移到了英法身上。因为现在不愿意让苏联进入国联的,主要还是英法的反对。威尔逊总统回国之后,倒是可以对自己的选民说一声,自己已经尽力了。   吴川因此觉得,自己这个传话筒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国去了。英法虽然对于吴川并不感冒,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对他保持了礼仪,派出了外交官员为其送行。吴川还是选择了乘坐火车横穿欧亚大陆,1月19日他离开了巴黎。   在吴川离开之后的一周内,王葆真和陈友仁同英国外交部官员谈妥了汉口、九江事件的善后。英国将汉口、九江租界交还给中国,但中国需要保全英国政府和商人在租界内的不动产。英国政府向汉口事件中受伤的中国平民给予抚恤慰问,中国方面给予事件中被殴打的英国商人以医药费和慰问金,但是双方互不道歉。   至于英国军舰在长江的航行权,这是双方争论的最激烈的一个问题,英国试图保留这一权力,而中方则方要求彻底取消英国军舰进入中国内水的权力。最终英国人表示,英国军舰应当享有和其他各国军舰在中国内水一致的权力,这是英国政府的底限。   有能力在中国内水保持军舰航行的,其实就五个国家:英法德美日。德国和美国很快就宣布放弃在长江的军舰航行权,法国则和中方做了一个交换,只要中国不取消法国在汉口的租界,那么法国愿意从汉口租界撤离军队和放弃长江上的军舰航行权力,陈友仁最终接受了这个交换。   日本这边虽然得到了英国方面的暗示,要求他们坚持日本军舰在中国内水的航行权。但是日本军舰在东北内水和渤海地区被革命委员会驱离后,就已经意识到日本在华利益恐怕是不能如过去那样肆意扩展了。特别是在英国明显对中国做出退让后,日本就更加不愿意为英国做马前卒了。   牧野和王葆真进行了私下的会面,两人就东南亚的一些问题进行了交流之后,牧野就向王葆真做出了保证,日本军舰可以放弃南京以上航段的长江航行权,只要中国确保日本商船依旧享有长江的经营权。   牧野向王葆真坦诚的说道:“对于日本来说,实际上是可以完全放弃长江的军舰航行权的,只要日中今后互相提携,共同保卫亚洲民族的利益。   但是迫于英国方面的压力,还有国内民众的不理解,我们还不能一下子放弃这一权力。因此在形式上保留南京以下军舰的航行权,将便于政府向国内民众和英国盟友交代。我想,贵国现在至少还不需要南京以下长江两岸的控制权吧?”   王葆真其实明白,日本人想要的不是到南京的军舰航行权力,而是要保证日本军舰停靠上海的权力。只要各国军舰依旧能够停靠在上海港,那么上海就依然是各国在东方的冒险港。   现在的共和党,力量还不足以真的把各国力量从中国驱逐出去。在武汉、九江这些地区,狭窄的长江航道限制了列强军舰的回旋余地,从而给了陆军及空军对于长江航道的控制力,但是在长江口的沿海地带,列强的军舰是不用那么担心共和党的陆军和空军配合了。   面对日本人貌似谦恭的态度,王葆真倒是对吴川所说的,英国应当尊重现实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他思考许久之后,接受了牧野的建议。于是再一次和英国人碰面的时候,英国人也不得不接受了禁止英国军舰越过南京进入长江中上游的要求。   在吴川抵达莫斯科的时候,英国政府终于宣布,他们将会从阿富汗王国撤军,然后和阿富汗王国进行谈判。英国政府表示,“我们从那里撤离,并不是因为畏惧什么,而是为了真正的和平。英国政府并不希望伤害到阿富汗人民,而只是想要对阿富汗国内的反英势力给予一个打击。但是很显然,我们的行动正在被一些真正的布尔什维克暴徒所利用……”   不管英国政府如何为军队撤离阿富汗做出辩解,世界人民都知道英国军队在阿富汗遭到了极大的挫折。英国入侵军队在阿富汗遭到的是全民抵抗,因此英军的补给需要从印度输入。但是很显然,阿富汗糟糕的基础设施,给30万英印军队的供应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虽然英军汲取了前两次对阿富汗战争的教训,没有过于深入到阿富汗纵深,并加强了对于军事交通线的保护。但是,得到了大量武器援助的阿富汗部族,和接受了中德军官训练的部族武力,中德军队对于山地作战都很感兴趣。德国军官的山地作战经验来自于意大利和东欧,而中国则主要汲取了朝鲜的游击战术和对阻击战术的试验。   中国提供的移动式无线电台,飞机侦察和小队武装的突袭,在1919年的冬季给入侵阿富汗的英印军队带去了大量的伤亡。英印军队入侵阿富汗时,也才阵亡了不到300人,但是在1919年的10月、11月、12月,英军每日的损失从1-2人上升到了每日10-20人。   其中基层军官的损失占了一半,英印军队现在已经完全龟缩在了各个据点内,把城市以外的地区让给了阿富汗人。英军的指挥官认为,如果不尽快从阿富汗撤离的话,这支军队也许就要崩溃了。   在这样的局势下,英国政府不得不下令撤退,以避免造成更大的灾难。而这也是英国政府愿意尽快和中国达成妥协的根本原因。英军在阿富汗的失败,让印度的民族主义者看到了希望,虽然这个位面因为被中国人提前引发了印度农民起义,导致没有在战后爆发阿姆利则惨案,于是也就没有了全印度人民参与的不合作运动,但是钱德拉-鲍斯参加了共产国际。   从印度金庙中挖出的价值3000万美元黄金珠宝,钱德拉-鲍斯所代表的印度独立组织获得了600万美元,宣传和组织印度农民起义,也才用去了不到一半,于是这笔钱就成为印度独立组织最大的资本,让他们开始获得了不少印度农民和知识分子的支持。   共产国际当然欢迎,代表着印度人民的进步力量加入自己,这意味着苏维埃联盟的力量又得到了加强。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在莫斯科,吴川也同钱德拉·鲍斯见面交谈过数次。这位印度的民族主义者,在看到了阿富汗王国、波斯人民的抗争和俄国布尔什维克的伟大胜利后,也开始从民族主义转向了社会主义。他认为,在对付英国对于印度民族的殖民统治上,社会主义的阶级斗争显然更能团结印度民族。   吴川当然不会在他面前指出,当前的印度并不是一个民族,自然就不可能有什么民族主义,他赞成对方说道:“印度和中国一样,都是从古代一直延续到现代的古老民族,在我们的历史记录上,中国和印度之间的交往是相当频繁的。所以,中国人民能够理解印度人民被殖民者统治的痛苦,因为我们也在被殖民的边缘。   那些殖民者试图挑起印度和中国之间的边境矛盾,以此来转移印度人民和殖民者之间的矛盾,我认为除了社会主义理论能够揭穿这些殖民者的险恶用心外,其他的民族理念只会被殖民者所利用。   所以,我国人民是支持印度人民的反殖民主义、反帝国主义的抗争的。但是我也想提醒您一句,印度国内的封建地主阶级,在某个程度上是愿意和你们一起反对帝国主义的,但是他们未必愿意给印度人民以真正的自由,而是希望自己能够取代英国人,坐在那个奴役印度人民的宝座上。”   钱德拉·鲍斯的家境其实不错,否则他也不能前往英国剑桥留学。对于吴川的提醒,他也深有同感的回应道:“确实如此,今次印度农民起义的失败,就是许多地主背叛了农民,他们配合英国人说服农民放下武器,并将那些想要继续斗争下去的农民领袖出卖给了英国人,否则英国人是不可能这么迅速的镇压这场农民起义的。国大党内部,充斥着亲英分子,而他们大多数都是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   托洛茨基等苏共领导人也相当的重视印度的民族主义进步分子,特别是如钱德拉·鲍斯这样试图用社会主义理论去改造印度社会的左倾民族主义者。当然,在传播革命理论之外,托洛茨基更希望能够和印度独立力量达成合作,在推动印度独立的进程中,配合红军拿下整个波斯地区。   波斯王国在战前就是俄、德、奥斯曼、英国的角力之地,当然在战前波斯主要的列强势力还是英国和俄国,一个占据了波斯北部,一个占据了波斯南部,奥斯曼帝国只在波斯西北地区有些影响力,至于德国纯属是来晚了,只能捞取一些商业上的利益。   如果从中国人的角度去看,战前的波斯就和八国联军侵华之后的中国极为相似,只不过中国的疆域更大一些,列强一时还吞不下而已。而在波斯,英俄的势力已经相当的渗透到一些偏远地区了。   战争爆发后,奥斯曼帝国和德国就开始了和俄国争夺波斯北部的控制权,德国外交官瓦斯慕充分的发挥了其外交上的才能,煽动了波斯南部的游牧民族反抗英国的殖民统治,试图打通协约国前往印度的通道。瓦斯慕斯日后也有了一个极有意思的外号-“波斯的劳伦斯”。   不过很显然,英俄两国对于奥斯曼帝国和德国试图进入波斯地区的行动极为警觉,因此双方很快就加强了在波斯的驻军。当然,英俄之间虽然是盟友,但是他们之间自己也互相警惕着,在波斯南部爆发反英起义的时候,英国人并没有要求俄国人南下支援,而俄国也漠视着这场起义。   反过来,当奥斯曼帝国出兵凡城,试图入侵波斯西北地区的时候,英国也采取了坐视,任由俄国人和土耳其人在那里互相争斗。俄国虽然控制了波斯北部地区,但是在波斯的兵力却严重不足,特别是土耳其人联合了波斯境内的反俄穆斯林后,俄国在波斯的统治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为了保住俄国在波斯北部的利益,俄国人选择了支持库尔德部落和亚美尼亚基督徒,并派遣了名将巴拉托夫。在1916年初的时候,俄军几乎已经剿灭了波斯北部的反俄武装,连这些武装组织中的德国、瑞典军事顾问也都被关押起来。   于是到了1916年12月,稳定住了后方的巴拉托夫,再次带着俄军回到了哈姆丹省,开始消灭当地的反俄武装与土军人员。可就在俄军在这一地区渐渐占据上风,眼看着要攻入奥斯曼帝国境内时,二月革命爆发了。四月份巴拉托夫被解职,改为尤登尼奇指挥。在波斯境内的俄军开始出现成批的逃亡,随着十月革命的爆发,更多的俄军逃离了波斯,少量的俄军军官则投向了南部的英军。   不过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点点问题,本应该趁着俄军溃散反攻的奥斯曼帝国,因为后方爆发的希腊民族起义,不得不暂时放缓了对于波斯北部和阿塞拜疆等地的进攻。等到恩维尔帕夏镇压了国内希腊民族起义后,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奥斯曼帝国需要为自己的生存和不是扩张领土而奋斗了。   虽然英国人开始从波斯南部迅速的向波斯北部扩张,甚至一度达到了巴库附近。但是英国想要吞下的地区太大了,不仅仅在于波斯北部,还有中东、阿富汗等地,因此英国人的力量很快就用到了尽头。   而在这个时候,挺过了最艰难时刻的巴库苏维埃,在亚美尼亚人的支持下,开始重新获得了对于阿塞拜疆的控制权力。加上吉兰苏维埃政权的出现,俄国开始重新恢复在波斯北部的影响力。   随着1919年俄国内战的结束,俄国和德国的合作,奥斯曼青年党向莫斯科的靠拢,中国向俄国的物资援助,原本波斯境内四方混战的局面很快就变成了,苏俄、德国、奥斯曼联合波斯本土势力对于英国和亲英部落的对抗。而过去从没出现在此地的中国和美国,则通过共产国际和中美德共同组建的亚洲石油公司对吉兰苏维埃开始了资助和经济合作。   亚洲石油公司总股本2000万美元,美国占40%,中国35%,德国25%,该公司是中美德三方继罗马尼亚石油产业之后的第二次合作,主要是为了开发巴库和波斯的石油。与之对应的,是英国波斯石油公司,这也是英国用以控制波斯王国经济命脉的主要工具。   美国资本对于波斯石油早就蠢蠢欲动了,特别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国内的不少油田出现了枯竭,美国资本开始把目光转向了里海石油。只不过英法试图通过瓜分中东地区,把美国资本排除在这一地区之外。   英国—波斯公司、壳牌公司和法国石油业主正试图联合起来,坚决反对美国公司进入中东地区。这也是美国石油资本愿意和吴川合作,在罗马尼亚及波斯阻击英法势力的原因。在英法石油资本试图把美国石油资本赶出欧亚大陆的时候,美国石油资本也试图借助中、德的力量,在欧亚大陆的中心插入一脚。   凭借着大笔美元的资助,德国的剩余军事物资和中国提供的各种军事物资,开始源源不断的输入了波斯北部,并为吉兰苏维埃政权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武装。原本和吉兰苏维埃合作的森林军,渐渐开始成为吉兰苏维埃的下属武装。   在土耳其人和俄国人的支持下,吉兰苏维埃掌握了波斯西北五省,并开始向德黑兰进军。而在另一边,苏俄红军又以追击白卫军的名义进入了波斯东北部地区,在红军控制下的波斯东北三省开始了土地改革,驱逐地主和反动的宗教人士。   英国在波斯的处境也就比在阿富汗好一点,毕竟英国在波斯南方的统治能够获得来自海上的援助,而不用担心被波斯人截断后勤通道。但是英国政府也不愿意再波斯打下去了,因为英国在波斯的利益比在阿富汗要大的多,特别是英国波斯石油公司的油田几乎都在南部,要是战争再打下去,英国在波斯的投资就要化为乌有,这个损失就大了去了。   更不必提,一旦英国从波斯撤退,对于中东阿拉伯民族的独立意识会是一个多么大的震动,英国将真正陷入永无宁日的治安战去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苏维埃俄国同德国、土耳其及波斯本土力量的合作也到了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德国支持苏俄在波斯扩张,是为了避免俄国把注意力集中到东欧地区,毕竟现在德国正在统合多瑙河沿岸各国的经济合作,德国人是很担心俄国出手破坏的。   利用经济上的联系去完成文化和政治上的联合,德国人显然是有经验的,毕竟德意志帝国就是这么诞生的。因此对于中国给他们递过来的梯子,德国资本一下子就抓住不想放手了。但是德国人也清楚,他们在东欧最大的竞争对手还是俄国,不管它是白的还是红的。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俄国人能够把目光放在中东地区,那么德国是不介意支持一把的。   但是对于土耳其人和波斯人来说,他们同苏维埃俄国的合作,可不是为建立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联盟。土耳其人是为了维护本国的独立地位,所以不得不投向了莫斯科,但是恩维尔帕夏依然做着大土耳其的梦想,所以他并不乐于见到波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化。   而吉兰苏维埃主张的也不是什么正统的布尔什维主义,他们要求建立的是伊斯兰教信仰下的社会主义民主秩序。对于某些左派共产主义者来说,说这简直就是比社会革命党右翼还有右倾的思想了。而这还算是波斯穆斯林中的激进主义者了,比如那位森林军的领导者库切克汗,主张的是对伊斯兰教义进行改革,但反对进行土地改革。   俄罗斯帝国对于波斯民族的侵略,本就让波斯民族对于俄国人存在一种不信任感。再加上布尔什维主义对于宗教信仰的打击,和苏俄红军在波斯东北部进行的土地改革,使得原本支持吉兰苏维埃的波斯中南部人民,又开始转向了中立,而库切克汗同土耳其人的密切往来,也令吉兰苏维埃政权出现了裂痕。   以托洛茨基为代表的苏共领导人也注意到了波斯革命的风险,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让印度也爆发一场革命的话,那么波斯这边也许就能继续前进了。这也是苏共对待钱德拉-鲍斯的规格要比对待其他国家的民族主义代表更高一些的原因,苏共中的一些领导人物对于目前的世界革命相当看好,他们希望能够从一个高潮走向另一个高潮,而不是采取主动收缩,先巩固内部的道路。   原则上,吴川是支持印度革命的,但是他并不支持现在发动印度革命,为此他坦诚的向列宁面前指出,波斯和印度社会还没有发展到,进入社会主义革命的阶段,因为这两个国家的工业基础都相当的薄弱。   而相比之下波斯比印度还差,因为波斯除了受外国资本控制的石油产业外,几乎就是一个封建经济社会。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社会能够越过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进入到更加高级的社会主义阶段,因为这个国家没有真正的工人阶级,只有一群所谓的爱国知识分子和民族主义者领导着农民进行革命。   吴川最后表示,“……假如不先改变波斯的社会阶层,不去发展波斯的工业建设和进行现代科学及马克思思想的教育,那么底层的波斯民众很容易就会被上层人士出卖,从而被封建地主和宗教领袖夺取革命的果实。最终,波斯在革命后,反而会退回到更加落后的封建社会中去。   至于印度,虽然因为战争的关系,在轻重工业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印度的资产阶级是依附于英国资本的,在双方的矛盾没有激化之前,盲目的发动印度无产阶级革命,只会暴露印度无产阶级的力量,从而被英国和印度资产阶级联合剿灭。   所以,我个人认为,苏维埃联盟需要先巩固自身的力量,然后等待下一次世界进步力量觉醒的时期,再行动。”   抚摸着小猫的列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那么你觉得下一次世界进步力量觉醒的时期是什么时候?”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这场大战摧毁了法国和奥地利、俄国、意大利的工业能力,除了美国之外,其他参战国都受到了一定的损失。所以从短期来看,在各国恢复战前的工业产能之前,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平衡是可以实现的。   但是在科技没有带来生产力的极大跃进之前,各国的工业产能最终都会变成同业竞争,因此一旦世界市场开始饱和,资本主义的周期性危机就会出现,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就会激烈起来,双方之间的平衡会被打破,这正是无产阶级革命在世界扩张的最佳时期,直到两个阶级之间新的平衡点出现……”   对于吴川的看法,列宁最终是赞成的。在俄国革命日渐成功的今天,苏维埃俄国已经不需要向外输出革命,来分散帝国主义的注意力了。列宁也试图先实现苏维埃联盟的电气化,展现出社会主义的先进性。和托洛茨基不同,列宁虽然支持武装革命,但是他依然坚持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于社会生产力的快速进步和社会财富为无产阶级所占有,而不是通过消灭资本主义来证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自始至终,列宁都只是把武装革命和无产阶级的专政当成了通往社会主义的桥梁而不是社会主义的本身。但是,他的不少同志却并不这么看。不过,此时的列宁所拥有的崇高威望,为了建立苏维埃联盟,苏共突出了列宁在革命中的领袖地位,从而把列宁变成了苏维埃联盟的象征。   因此列宁出面压制住了国际主义者扩大革命输出的主张,转而开始号召恢复民生,加快了新经济建设的步伐,并开始同英国接触讨论关于中东和平的问题。   在莫斯科逗留了一个多月后,1920年4月1日,吴川登上火车经西伯利亚铁路返回国内。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在奥伦堡,吴川见到了从中亚地区赶来的徐景魁和夏阳。凭心而论,位于乌拉尔河畔的奥伦堡市确实是一座极具俄罗斯风情的城市,虽然在理论上它属于哈萨克草原的一部分,正在预备筹建的吉尔吉斯苏维埃自治共和国,其人民委员会就在这座城市之中。   作为在国际师保护下免受哥萨克和白卫军侵袭的城市,奥伦堡苏维埃对于吴川的到来还是相当礼遇的,并给他安排了一座位于乌拉尔河畔最好的别墅下榻。在徐景魁和夏阳没有赶到之前,吴川还在市内逛了逛,并购买了一些本地出名的披肩,一种类似蜘蛛网一样薄的方披肩,相当的漂亮。   在市场上,吴川能够感受得到,该地区正在恢复正常,因为市场上的商品种类丰富,价格也比一年前他经过西伯利亚时便宜了许多。而市场上的人流虽然被疏散了不少,但是吴川能够感受到这些人还是正常的市民,因为他们大多聚集在自己感兴趣的货物摊位前,而不是四散分开。   当他见到徐景魁和夏阳,听取了他们的报告之后,更加坚信了一点,中亚地区正快速的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毕竟中亚地区的动乱其实都是在外力的施加下而引发的质变,本地民众虽然有反俄倾向、建立大突厥斯坦国的倾向,但都不是主流,主流还是在俄国的压迫下,中亚的棉农和牧民忍受不了过重的经济剥削,才引发了大叛乱。   在中国输入了大量的工业品和西伯利亚的粮食,俄共布也宣布给予中亚各民族一定的政权权力之后,大部分棉农和牧民就失去造反的意愿。当前,塔什干以东建立了两个自治共和国,完全独立于苏维埃俄国之外;但在塔什干以西,苏共正打算分别建立三个自治共和国,从而消除当地想要建立统一的大突厥斯坦的倾向。   在和吴川的谈话中,徐景魁对于塔什干以东的布鲁特人民共和国、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的地位有些拿捏不准,他向吴川汇报道:“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希望和我国进行合并,但是他们要求获得苏维埃联盟自治共和国的地位,并且要求和南疆一些地区合并为一个国家。   布鲁特人民共和国的内部情况比较复杂,有想要和我国合并的,也有想要继续保持独立的,还有希望加入苏维埃联盟的。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表示,不管是任何一派,都没有和我国对抗的意思。   苏共中亚支部这边,虽然没有反对这两个共和国加入我国,但是他们提请我们中亚的复杂的民族情况,最好不要让一些反动分子混入到这两个国家的领导阶层,从而给中亚带来不稳定的因素。   我和夏阳同志就这两个共和国的社会情况做过一些分析,我们认为合并他们和让他们保持独立都有着各自的利弊,因此我把这些资料带了过来,希望能够得到您和中央委员会的指导……”   吴川拿过了徐景魁手中的资料略略翻了一遍,便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中亚地区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抓紧搞基础建设,然后兴建各种工厂,建立起几个工人阶级占据多数的城市,至于合并的问题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去年和今年,最让人值得高兴的,还是从斜米到塔城,斜米到阿拉木图的铁路建设完成。接下来就是抓紧建设,阿拉木图到霍城,霍城到乌苏,乌苏到塔城,乌苏到乌鲁木齐的铁路。然后就连接北疆到外蒙,北疆和兰州的铁路。只有这两条铁路线建立起来,我们才能真正的把新疆地区掌握并发展起来。   如果不能把新疆和内地以更加方便快速的方式联系起来,只想着和这里合并,和那里合并,到最后都会发现,人家都钻到你肚子里来了,你还一无所知。   而且当前我们在中亚和新疆最大的利益,是提升这里的社会生产力,不管是农业、矿业和工业都需要大量的内地人口。只有当这里的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才能去改造本地社会中那种落后的经济文化,从而帮助他们跨越到一个新的社会阶段。   所以,重要的不是我们的领土在什么地方,而是信仰共产主义的工人阶级有多少。这一次共产国际的成立,和过去的第一国际、第二国际不同,共产国际将会更加注重社会主义的建设,而不是推动各国的工人运动。   我想,关于共产国际对于太空旅行计划的设想文件,你们也该收到了。”   徐景魁和夏阳都点了点头道:“是,我们都看过了,我们觉得这个计划确实很有号召力。不过文件中对提出设想的人员采取了保密方案,否则我们到是很想向这位请教一下,更加具体的建设步骤。”   吴川只是一晒并没有解答两人的疑问,而是接着说道:“不管太空旅行计划最终是否能成功,但是共产国际已经决定把太空研究基地放在了中亚地区。由我国和俄国共同负责基地的建设,各国科学家自主申请参加研究。   奥伦堡、塔什干、阿拉木图、伊犁、塔城、乌苏、斜米,或者还有西伯利亚的一些城市,都将会成为基地研究机构的候选地。对于我国来说,这是一个建设新疆的好机会,我希望你们到时能够配合共产国际好好的完成这个计划……”   吴川轻描淡写的略过了中亚民族的问题,倒不是他不想和徐景魁谈这个问题,而是他觉得现在的共和党并没有这个基础去解决中亚的民族的问题,共和党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的打通新疆和内地、外蒙的铁路交通线,才有讨论其他问题的基础。   当然他也并不是全然不理会中亚的民族问题,在和徐景魁、夏阳谈完之后,他还和夏阳进行了单独的谈话。在这场单独的会面中,夏阳拿出了几份名单,他向吴川汇报道:“红色标注的名单,是中亚及新疆境内的反中、反布尔什维主义分子;黑色标注的名单,是反俄分子;白色标注的名单,是一些宗教及民族主义者,虽然他们没有明显的反中、反俄倾向,但是他们对于前两者有一定的同情心理;绿色标注的名单,是在我方区域内的亲俄分子。   根据我这些日子对这些人的行动进行监视的结果,我认为对于红色名单上的人应当采取特别手段进行清楚,至于后三类名单,则应当给予监视、迁移和囚禁的惩罚。以尽可能快速的把我方境内的不稳定因素清除一遍,从而保持境内的社会稳定。”   吴川思考了足足一刻多钟,方才放下了名单,看着夏阳说道:“夏阳同志,你知道我从回国革命开始,到现在得到的最有意义的革命经验是什么吗?”   夏阳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在敌人内部制造矛盾?”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你说的也不算是全错。不过我认为对我自己最有意义的革命经验是,革命不是一个人的事业,而是我们的事业。   我不反对你对于名单上这些人的处置方式,只要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建设,我们当然可以采用敌人对待我们的方式进行还击。   但我反对你这种,想要一个人完成保卫革命成果的做法。是的,这些名单上的人都有着被处罚的理由,但是我们还是应当让同志们先去认识这一点,让他们知道革命可不仅仅是坐在我们摆好的餐桌上进餐,他们也应当在厨房里打一打下手。   不能到最后,坏事都是我们做的,而他们倒是成了被蒙蔽的一小撮人。我觉得这样非常不好。再说了,你们的报告中也说了,中亚地区的民族问题相当复杂,正因为复杂,我们更需要看到这些想要成为我们同志的人的政治立场。而不是什么革命工作都不交给他们。”   夏阳听明白了吴川话中的意思,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理解您的意思了,也许我们应当吸收一些本地人作为政治保卫局在此地的工作人员。”   吴川微微颔首却又摇头说道:“吸收一些本地倾向于无产阶级的人员加入政治保卫局是可以的,但是在处置本地的反动分子时,最好不要用政治保卫局的名义。我想,布鲁特人民共和国、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还是需要独立的司法机构的,政治保卫局应当从这点入手,利用人民所认可的法律,对这些反动分子进行处罚。   在工人阶级没有在本地成长起来之前,我们应当警惕那些从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叛变过来的进步人士。限于当地的特殊环境,我们在短时间内需要这些进步人士稳定局面,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建设社会主义的。   政治保卫局的任务就是,看住他们,然后在他们越轨的时候惩罚他们。最终等待工人阶级成熟起来,然后取代他们。这不仅仅是中亚的问题,这里的经验,也许是可以用在国内的。因为我国同样是一个工人阶级占少数群体的农业社会……”   吴川和徐景魁、夏阳等同志进行了整整三天的会谈,也顺便和当地的苏维埃委员们进行了外事活动,这才登上火车继续继了归国旅行。五月末的西伯利亚天气非常的舒适,配上沿途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吴川倒也不觉得坐着火车旅行是枯燥的。当然这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上两次经过西伯利亚时,他可没关心车窗外的风景。   6月3日,吴川经过了一望无际的贝加尔湖,3天后他终于看到了满洲里。在海拉尔车站他得知居里夫人等一群科学家正在尼尔基水利枢纽考察,寻找适合修建重水工厂的地点,于是便在昂昂溪车站换车前往了齐齐哈尔,去同这些科学家碰了面。   尼尔基水利枢纽是战前德国投资的大型水利工程,规模比向美国借款投资的丰满水电站还要大。因为修建不久就遇到了战争爆发,德国西门子公司不得不把大部分股权交还给了革命委员会。不过在战争结束后,西门子公司就立刻加强了对这一水利枢纽的技术投入,以避免该水力枢纽也全部采用美国通用公司的标准。   这一工程地处嫩江干流的最后一个峡谷,扼嫩江由山区、丘陵地带流入广阔的松嫩平原的咽喉,建成之后不仅能够提供大量的水电,还能为嫩江两岸的农田提供灌溉水源。1920年5月开始,修建了将近7年的尼尔基水利枢纽终于开始蓄水,而此时丰满水电站已经开始正常运转发电了。   到1919年底,东北地区加上华北、山东等地的发电站,总装机容量已经突破100万千瓦,年发电量已经超过日本。而革命委员会对于发电站的投资,依旧保持在年增长25%装机容量的水准。因为东北和山东的电力依旧处于紧缺状态,工业的快速发展,带来了民用电力的大需求,于是就出现了工业和民用争电的局面,再加上东北、华北各地机灌水井的增加,农用电的需求也在上升,这就迫使革命委员会不得不向电力产业保持着高投入。   在同一时期,美国、英国、日本、德国、法国、意大利,也在加大着对于电力产业的投入。经过了这场战争之后,电动机和内燃机都获得了长足的技术进步,已经开始出现了淘汰蒸汽机的产业替换。   日本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并采取了积极的扶持政策,使得日本电力年装机量在战时都达到了17%以上,但是日本这个国家实在太小了,其丰富的小水电很快就开发的差不多,而火电方面本土又缺乏煤炭。因此日本的电力发展到了1920年时,终于出现了停滞的现象。   和日本相比,美国和中国两个大陆国家在电力事业上却出现了越来越强的后劲。美国就不消说了,作为电力的起源地,美国在电力建设上一直走在了世界的前端。而美国本土丰富的煤炭和石油,又为美国的发电事业提供了足够的原料。限制美国在电力建设上投入的,只有美国电力市场的大小。   至于中国这边,全国80%的发电装机容量在东北,大量工厂和城市民用电力的发展,使得东北对于电力投资获得的回报率越来越稳定。特别是铁路电气化的开展和机灌站的建设,进一步扩展了东北、华北的电力市场,也令中国的年发电装机容量,始终维持在一个极高的比例上。   当尼尔基水利枢纽也完全建成时,东北的电力事业就又大大的前进一步了。而利用电力对于东北各沼泽地的抽水、对旱地的排灌,都将加快对于东北农业的开发。事实上,从1919年开始,东北的水稻种植量就开始稳步提升,而小麦同高粱的种植开始有所下降。   居里夫人等科学家对于吴川的到来表示了感谢,当然不是感谢他来探望她们,而是吴川愿意给予她们建立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对核物理、核化学进行研究。居里夫人也表示,她很喜欢齐齐哈尔这座城市,并预备把自己的实验室建立在这里。主要是这里比较安静,环境也更优美。   吴川也承认这一点,在经过了近十年的建设之后,齐齐哈尔已经不是他刚回国时见到的那座土城了。作为松花江以西最重要的城市,不少现代工厂被建设在了这里,加上城市四周的新建的牧场,现在的齐齐哈尔倒是和欧洲的德国小城镇有些相似了。   双方愉快的会谈并举办了一次酒宴后,吴川才从齐齐哈尔离开,于六月十二日抵达了哈尔滨。令吴川有些意外的是,安娜居然出现在了车站,不过看到安娜身边来迎接张云荣的叶曼莎,吴川就明白了过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当吴川从沉睡中醒来时,哪怕没有睁开眼睛,他也感受到了微风、阳光和清醒的空气。他很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感觉只有在高中以前,睡觉才是一件快乐的事。   只是吴川还在怀念自己高中时期的生活时,一个温暖而丝滑的身体滚入的他的怀中,这让他吓的赶紧睁开了眼睛。很快他就发现,原来是安娜在自己的怀里,他顿时就回想起来了,昨晚和久别重逢的安娜见面后他就没让她离开,于是安娜终于变成了他的女人。   吴川扳着手指计算了一下,发觉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居然也快10年了,这真是一段漫长的历史。侧着头看着对着自己的安娜,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穿过被微风吹起的白色窗纱的缝隙落在安娜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油画一样,美极了。   “不要看了,我脸还没洗呢……”一只不大的手掌盖上了吴川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安娜也醒了,有些害羞的跟着吴川说道。   被安娜娇憨的声音刺激了一下,吴川突然就觉得腹内一热,伸手便揽过了安娜,和她亲昵了起来。经过了一次激烈的晨间运动之后,安娜就逃去了浴室梳洗去了,并拒绝吴川和自己一起洗。于是吴川只能躺在床上抽了支烟,并拿从门外拿过了今早的报纸翻看了起来。   足足过了45分钟,装扮的十分完美的安娜才从浴室内走了出来。她一边用毛巾揉搓着头发,一边向吴川问道:“今天的报纸上都有些什么新闻?”   吴川放下了报纸看着她说道:“还是北方各地干旱的消息,看来今年是一个坏年份了。不谈这个,我们还是谈谈我们的事吧。”   安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们……什么事啊?”   吴川注视着她的双眼直白的说道:“虽然我很想和你办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而我又不想把婚期推迟,所以我希望能够和你办一个简单的婚礼。只是有些遗憾的是,我没有家人可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安娜走到床头坐下,温柔的抱了抱他后说道:“以后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家人了。我也希望婚礼能够简单一些,只要邀请我的家人参加就够了……”   吴川很是喜欢如此善解人意的安娜,假如找一位中国妻子,那么他就得绞尽脑汁去编造自己的出身来历了,这也许就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像现在这样,只要顶过中央委员们的反对,谁也干涉不了他的私人事务,也就为自己省下了不少精力。   事实上,能做到今天这个局面,是他穿越后没有预料到的。但是他也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之后的历史显然将会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他再也不能如利用一战的历史般,去利用记忆中的历史了,那也就意味着对于各国的政治精英们,他不会再有什么先知的优势。   吴川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真要没有了先知先觉的优势,不要说斯大林和罗斯福、小胡子这样的政治家,就是日本的那些昭和军阀,他都未必玩的过。毕竟这些人是真敢闭着眼睛下注的疯子,而他只是偷看了底牌后才肯下注的正常人。   如果不是某些人还没有成熟,他其实是很想享受自己的生活去了。以他现在的身份退下来,至少没人会说他的坏话,也不会有人会来冒犯他。想一想,这已经比中苏两位导师的人生舒适的多了。   和安娜一起简单的吃了早饭,吴川让人送安娜回去,但是被她拒绝了,安娜和他说道:“现在市内的交通很方便,我宁可坐电车回去,这样还能去商店买点东西。你自己去忙吧,不过记得今晚要来我家吃饭。”   吴川和她亲吻告别后,便回房间整理了一下,然后坐着专车前往了红十月公社。他这次在哈尔滨停留,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解决个人的单身问题,重要的还是对哈尔滨各家公社进行考察。   红十月公社号称是革命的起源地、中国无产阶级的心脏的红十月工厂牵头建立的城市公社。这两个称谓对于红十月工厂来说并不算是夸张之词,这个原本是中东铁路特种车辆修理厂的工厂,不仅仅在辛亥革命中为革命委员会提供了极力的支持,也在共和党成立之后为党输送了大量的工人党员。   假如说,辛亥革命爆发时,工厂内的中俄工人对于中国革命的支持还有所保留的话,那么在共和党发展到今天之后,这里的中俄工人没有哪个不把共和党当成了自己的一份子的。而在沙俄时期就已经有所觉悟的工厂工人们,现在也远比其他地方的工人们更加的具有阶级斗争的意识。   这种意识不仅仅在于,他们身上所具有的主人翁精神,还有对于工厂管理权力毫不让步的工人管理意识。虽然有一些委员们认为,这些工人们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背离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道路,试图走“工团主义道路”,把工会放在了党的前面。   当然,红十月工厂的工人们否认了这些委员们的指控,他们认为自己的要求是提高工人管理工厂的权力,并没有反对党对于工厂的领导。倒是有一部分党员把自己和工人区分了开来,他们不再视自己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是把自己当成了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因此一些工人们向党提出了指责,认为党应当整顿纪律,不能让一部分官僚化的党员代表党,从而凌驾于工人阶级之上。   红十月公社的成立,使得工人们可以通过投票权罢免那些他们所认为已经腐化了的党员担任领导职务。当然,这也引起了一部分党员的不满,认为工人们的行动已经破坏了无产阶级专政在基层的管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一部分无政府主义的工人群体就会和党争夺公社的领导权,在发展下去就成了颠覆党的专政的反革命了。   不过吴川并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之所以在他出国后才让梁廷栋推动公社化,目的就是为了让一些人跳出来,顺便他也想看看工人阶级究竟有没有成熟一点。如果他在国内推动公社化,那么根本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抗,而工人们也依旧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完全达不到锻炼工人阶级的意义。   这一年多时间里,国内的政治和经济发展,应该来说并没有偏离他的预测太远。当然,这也是因为战争结束后国际局势的变动,深刻的影响到了国内,使得国内的政治几乎没有出现激烈变动的余地。   国内各阶层都寄希望于,能够在巴黎和会上赢得更多的国家主权,和废除列强在华的各种特权。在这一社会主流思潮的影响下,试图引发国内战争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安徽事件,是因为冯国璋下台导致的地方势力的变动,也正因为地方上根本没有出兵的理由,所以代表着中央政府的国民革命军南下稳定地方社会治安时,南方各省都没法提出抗议。   至于国内的经济,更是和吴川这次出国访问息息相关,要不是他促成了中俄德三国的政治经济合作,和美国的合作,那么在战争结束后,中国的对外贸易同样要受到较大的打击。美国和日本就受到了不小的对外贸易的挫折,英法纷纷取消了对于两国的战时订单。   日本在1919年下半年和1920年上半年,因为欧洲重建恢复了一波经济,但是随着英法产能开始恢复,德国开始加速恢复,日本从1920年5月开始,对外出口骤降。   1918年-1919年,日本的对外进出口总额在21-23亿日元,同期中国的对外进出口总额是108-115亿共和元,日元和共和元几乎已经持平,也就是说中国的进出口总金额是日本的5倍样子。但是在1920年五月日本出口快速下跌的时候,中国出口却只是微跌。这正是因为,中国打开了从俄国到德国的贸易通道,从而弥补了英法美订单减少的部分。   假如吴川这次出国不能稳定住从俄国到德国的阵线,那么这些国家就不能为中国的出口提供新的需求。就目前英法美对于俄国、德国的贸易禁运条例来说,正好帮助了中国出口的一臂之力。如果放开贸易的话,中国工业品确实很难同这些国家的工业品竞争。   因此吴川认为自己这次出国访问,成果还是理想的,现在他则要开始接收国内的政治成果了。在考察了红十月公社的运行和工人的自我组织、管理后,吴川在红十月工厂的食堂内和工人们一起共进午餐。   在午餐前,他受到了工人们的邀请,站在一张铁制的长桌上对食堂内的工人做了一番讲话。首先他就红十月公社存在的一些问题提出了批评,但很快他就对工人们说道:“……是的,公社确实还存在许在多不足之处,我们应当承认,报纸上对于公社的批评不是无的放矢。   但是,任何婴儿都不会是完美的,只有雕塑才是完美的。同志们,我们要记住这一点,接受批评将使我们变得更为强大,对于批评视而不见,只会让我们掉进深沟里。   我们国家有五千年的历史,但是在过去4990年,都不是无产阶级在掌握权力,在管理这个国家。是的,我国旧的封建统治的文化制度非常完美,就像是埃及金字塔一样牢固,但这是一具已经死亡的、散发的历史陈腐味道的木乃伊,除了死亡和恶臭,它不能带给我们任何东西。   无产阶级对于社会和自我的管理,虽然是幼稚的,也许会犯一些天真的错误。但是同志们,我们知道这个婴儿前途远大,他生机勃勃,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健康而有力的青年。一切挡在他面前的苦难和挫折,都将会被他抛在身后,从而找到光明之彼岸……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大胆的去尝试,小心的去验证,虚心接受批评,但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没有什么困难是工人阶级克服不了的,也没有什么敌人能够摧毁我们对于共产主义的信仰。”   吴川在红十月工厂食堂内的讲话,很快就被登上了工人日报,试图将公社变为党的基层组织的一些人不得不承认了错误。吴川确定了公社的核心应当是工人自治而不是党的直接领导。   简单的说,吴川更主张公社成为一个工人领导的自治团体,从而对基层党组织进行监督。党对于公社的领导,更多的体现在公社的联合协作及调停工作上。   不过吴川也很清楚,除了红十月等几个有数的城市公社有着一支真正有觉悟的工人队伍能够掌握住公社的自治权力,许多公社其实并不具备这样有能力的工人队伍,倒是不少小资产阶级分子很容易的就混到了公社的领导岗位。毕竟在这个时候,公社领导主要还是为公社社员服务,并不具备多少额外的权力,因此不少工人并不愿意出面去竞争领导岗位,他们觉得应当让给更有能力的人。   吴川对此也无能为力,他只能要求对于公社的成立不能急于求成,并将红十月等几个公社立为了典型,让其他公社前往学习考察。   他在哈尔滨待了将近一个月,不仅考察了周边大小的公社,还顺便解决了自己的个人问题。在7月7日,吴川和安娜在哈尔滨市委招待所内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参与婚礼的只有安娜的家人和张云荣等几人。   到了七月十二日,在长春中央委员们的来电催促下,吴川不得不坐上了火车南下了。安娜在哈尔滨还有自己的工作,因此暂时不能跟他一起回长春。   这些中央委员们之所以催促吴川南下,其实就是今年北方大旱已经几乎确定,因此他们要求吴川尽快回到长春做镇中央,对救灾及其他工作进行分派。   按照革命委员会下属气象局的调查:今年北方大部分地区比往年降雨量少了10%;严重地区少了26.5%;北京、天津、河北地区最严重,降水量减少了约一半。涉及地区:北到黑龙江,南到江西北部,包括吉林、辽宁、内蒙古、河北、北京、天津、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湖北、安徽、江苏、上海及浙江北部,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旱之年。   根据革命委员会的调查预估,河北受灾103县,涉及到800多万人口;山东受灾22县;河南受灾77县;山西受灾63县。光是这些地区涉及到的群众就达到了2500万。   当然,之前吴川之所以还能悠闲的待在哈尔滨,并顺便结了婚。因为,之前北方的基础建设投入的效益开始体现出来了。关外地区因为大修水库和电力驱动的机灌井,虽然天旱少雨,但几乎对于农业没什么影响。   而山东西北部地区虽然旱情严重,但是在大量机灌井的帮助下,也只是粮食减产,棉花倒是长势良好。河北地区灾情严重,但是因为有着大量基建工程的投建,受灾群众都上工地干活,几乎没有出现逃荒现象,人畜饮水基本保证,少数地区的灾民则被迁移到了临海州和北疆。   真正惨烈的,反而是山西和陕西地区。这两个地区基建投入不足,加上还有大量的封建地主的残余,受灾民众超过600万。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虽然吴川之前已经发了电报,要求各委员坚守岗位,不需要兴师动众的来迎接自己。不过等他从火车上下来时,发觉几个主要的中央委员还是站在了站台上。   吴川也只能笑而不语,和几位委员一一握手并交谈了几句。从火车站返回自己的住所,吴川点名了周泽春和自己坐车回去,让其他人回去工作,然后晚上再去自己的住所开会。   其他委员都各有实际负责的工作,而周泽春是负责党内监察工作的,吴川回来后选择先和周泽春谈话,大家倒是都能理解。因为这表明吴川对于他们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看法,回来后先了解一下这一年里党内的情况,并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   因此各位委员把吴川送上了汽车后,也就纷纷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了。因为汽车的空调系统还没有发明出来,所以夏天的时候还是得坐敞篷车更通风,坐在车上的吴川同时也感受到了今年夏天的炎热。不过街道两旁的杨树却已经蔚然成型,开始为行人遮蔽阳光了。   虽然仅仅只是一年未归,不过吴川倒是觉得长春这座城市又增添了不少新的建筑和城市景观,这让他颇感开怀。虽然这座城市不算他亲手所建,但好歹也是他拍板规划设计的,看着图纸上的设计图一点点变为现实,他也忍不住有着一种成就感。   就在他关注着这座城市的新变化时,周泽春开口向他汇报道:“主席,我想向您汇报一下,关于在城市公社建设中,党内出现的一些倾向。”   吴川收回了视线,转头看着他点头说道:“唔,你说。”   周泽春汇报的很详细,直到两人进了吴川的小楼内,他还足足汇报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他还从随身携带的黑色皮包内拿出了一封文件袋放在吴川面前,然后说道:“这是各地县以上负担主要领导工作的委员,对于城市公社建设问题坚决抗拒的人员名单。   根据监察部门的调查,我们分成了三类,一类只是口头上说怪话,并在工作中消极对待公社建设的行政命令;一类虽然积极反对公社建设,但是并无组织;最后一类则是有组织的反对公社建设,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还牵涉到了一些中央委员身上。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这些中央委员对于他们的指示证据。”   吴川打开了文件袋,翻看起了名单,有些只是一眼扫过,有些则看的很是仔细。周泽春注意到,吴川重点关注的,正是最后一类人的名单。   盖上了面前的名单后,吴川沉吟了片刻,手指不断的敲打着名单,最终他停下了动作,身体向前稍稍倾了倾说道:“监察部是怎么看的?”   周泽春毫不犹豫的说道:“第一类人虽然只是在工作中消极抵抗,但是我们认为他们也已经违背了党的组织原则,应当给予警告处分,严重者应当调离当前的领导工作;第二类虽然反对中央的决定,但他们并没有违反党的纪律,给予调离当前的工作处分外,再将他们列入监察名单一段时间,以观后效或者妥当;最后一类,我们认为已经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并有反对党的组织行动,应当给予最为严厉的惩治。”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我一定会支持监察部的主张。但是现在我们有这么多新的工作需要人手,每一个同志都是宝贵的资源,特别是能够负担起领导责任的同志。”   说到这里,吴川又陷入了沉思,不过周泽春却已经明白了吴川话语中的意思。不管是关内的基础建设工作,新解放区的土改工作,当前的西北赈灾工作,配合共产国际对于中亚的援助建设和对新疆的开发工作,还有一些偏远边疆的建设工作,到处都需要能够负责工作的同志。   这些党员虽然有错误,但能够上监察部名单的本就是党内的骨干,没有能力的干部是不会得到监察部关注的。说句难听点的,你要是只会发牢骚,却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干不好,你对党再不满意也不会对党造成危害。而监察部要监察的,都是有能力对党造成一定损害的党员。   在周泽春揣测着吴川的想法时,吴川这边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的建议么,第一类人就按照监察部的意见进行处理。对于第二、三类人,党还应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的,我们在新疆和中亚现在还缺乏不少人手,那边距离东部也比较远,安排他们去那边工作吧,不服从组织的安排再行处罚。另外,对于第三类人员,如果去了边疆还不老实,继续和原来的小团体进行联系的,就给与最为严厉的处分。”   周泽春迟疑了数秒后问道:“那么和他们联系的那些中央委员呢?”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们还有许多建设项目需要人看着,如果他们真的这么空闲,我会提议他们去专门负责某个项目的。另外,各中央委员的办公室人员,差不多也可以换一批了。如果是有能力的,还是应当给他们一个做事的机会,地方上也需要一批有见识的青年干部的。”   周泽春很快答应了下来,解决了监察部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之后他对于吴川的汇报就变得中规中矩了起来。两人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周泽春才告辞离去,吴川看了看时间就洗了个澡,然后休息到了晚餐时间。   等他醒来用过晚餐,翻看了一会各委员会送来的工作简报,各中央委员们就陆续到齐了。会议开始后,梁廷栋和宋云桐一前一后,就前几日吴川在红十月公社发表的关于公社建设的讲话发表了自己的认识,顺便也谈了谈自己对于公社建设这个问题的看法。   吴川听着两人讲完,又瞧了瞧其他委员们看向自己的期待,沉吟了一会就表态道:“对于公社建设这个问题,我认为这肯定是社会主义的社会组织,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如何建成公社,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不能认为,只要冠以公社的名头,公社就能成为社会主义的组成部分了,至少公社应当为无产阶级所领导,应当是维护无产阶级利益的一个社会组织单位,我们才能认为这是社会主义的公社。”   听到这里,李大钊突然问道:“那么公社为无产阶级所领导,和公社为党所领导,究竟有什么区别?吴川同志您在红十月公社的讲话,同列宁同志对于工会的讲话,似乎有些出入,宣传部门很难把握好其中的一致性。您能否讲的更加清楚一些?”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开口说道:“在十月革命之后,俄共布曾经认为,党管政治,工会管理生产,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管理文化。但这并不是列宁同志的主张,列宁同志其实更倾向于工会是工人接受和学习什么是共产主义的学校。   而在去年,俄共又认为:工会已经成为一切地方的和中央的工业管理机关的参加者,同时,工会应当把作为统一经济整体的全部国民经济的全部管理切实地集中在自己的手中。   按照托洛茨基的说法,就是工会应当成为国家机关的一部分,从而让工会成为事实上的生产组织,把每一个工业部门从各个方面包括进来并且既对生产的利益也对生产者的利益承担责任。我的理解就是,国家化的工会既要对国家资本负责,又要对国家资本资雇佣的劳动力负责。   但是我们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假如工会变成国家机关的一部分,那么它只会服从于国家资本的利益,最终放弃对于工人阶级的保护责任。   而列宁同志认为,工会作为工人阶级群众性的阶级组织这一点,不管是在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不会改变。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会是被压迫阶级反抗压迫阶级的阶级组织,而在社会主义社会,工会则是统治阶级的阶级组织。   所以列宁认为,在两个社会阶段中,工会最基本的任务都是:团结工人群众、教育工人群众和保护工人群众的任务。工会对于工人阶级的教育和训练,从管理和主持经济建设,到执掌政权,都需要工人阶级从工会中去学习,假如不能做到这一点,工人阶级就无法真正的去管理国家。   所以,工会和苏维埃政权是一种互相支持的特殊关系,也是苏维埃政权执行国家职能和实现专政的基础。就如列宁所言:工会是国家政权的蓄水池。它是国家机器和工人阶级之间联系起来的必要组织。   党和工会都是工人阶级的组织,只是后者是广泛的群众组织,前者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没有前者,党就不能掌握最基本的群众;没有后者,前者就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变为国家的意志。   我是赞成列宁同志的看法的,但是我认为工人阶级想要领导这个国家,重点就是要让工会这个群众组织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同时也要保证党始终代表着工人阶级的利益。因此,代表着工人阶级最为广泛的群众组织和代表着工人阶级政治代表的党,应当有一个充分的交换意见的组织形式。   公社就是我们所需要的这种组织形式,接受了工会教育和训练的工人阶级,将会在公社这个社会基础单位中进行政治和经济的实践。而代表着工人阶级政治利益的党,也将在公社中直面工人阶级的政治、经济诉求,并将国家意志传输给工人阶级。   是的,工会和党都代表着工人的利益,但是共产主义最终还是需要工人阶级自己去管理自己,因为在阶级矛盾消失的时候,国家的形式也就消失了,那么党到时是否还有必要存在,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应当试一试工人阶级在基层的自治。   在当前,重要的是试验和积累经验,毕竟我们的社会生产力还太落后,工人阶级在我国还是一个相当弱小的阶级,我们没必要过于急切的完全整个社会的公社化。但是我们也不必害怕在建设公社的过程中出错,错了就改,失败了就退回来,我认为对于当前的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来说,我们还是能够承受一些挫折的。”   李大钊思考了许久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对于您对红十月公社所发表的讲话就没什么疑问了,我同样赞成您对于公社管理的看法。工人阶级确实应当在国家管理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其他中央委员本来是很想说点什么的,就如梁廷栋和宋云桐那样对公社建设发表看法,从而表明自己对于当前党的新路线还是有着深刻的认识的。但是李大钊这位宣传委员一点都不讲究,直接向吴川抛出了一个理论问题,在这样的理论高度,其他委员对于列宁、托洛茨基的争论重点都还没找准,其实有不少委员还是倾向于托洛次基对于工会的看法的,他们就更加难以理解吴川说的重点是什么了。   这个时候再谈什么对新路线的认识,大家觉得自己未必会得到吴川同志的认同。假如站到了吴川同志的对立面去了,那就糟糕了。但如果仅仅只是谈对于新路线的立场,那又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毕竟他们在吴川没有回国之前都已经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了。   于是会议上的第一个议题,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下过去了。宋云桐委员认为应当号召全党重新学习吴川同志对于公社问题的看法,梁廷栋委员也认为应当参照红十月公社对其他公社进行制度调整。最后其他委员们都举手表示了支持。   会议接着便进入了第二个议题,对于今年北方的大旱应当如何应对。宋云桐首先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河南、山东地区并不需要向外迁移人口,他们需要的是加大机灌井点的建设,给予一部分平价粮食和对合作社的无息贷款。   河北地区虽然要迁移一部分人口,但是大部分地区还是可以通过政府救济和自助救济扛过这场旱灾的。同样的,在河北南部地区,我们可以建设一批机灌井点,在河北北部则是进一步完善水库和灌溉系统。至于沿海地区,只要保证人畜饮水,就是加快对于远洋捕捞业的发展,库页岛附近、太平洋北部、秘鲁沿海的渔业资源,还有着极大的发展空间。   现在最大的麻烦还在于陕西和山西地区,陕西除关中之外的高原地区很难找到地下水,山西除了平原地区也是如此。所以,两地600万受灾群众,是实打实的受灾,其中一部分只需要把粮食运进去,幸好现在两省的铁路建设的都不错,粮食运进去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两地还有将近40-60万群众生活的区域,连饮用水都无法满足,我们只能选择迁移。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山西这边我们可以直接下令迁移,可陕西这边我们的力量还不足,想要对这一地区的受灾群众进行迁移,就需要派遣大批的干部和一些军队进入陕西……”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吴川听完了宋云桐等人的汇报后没有立刻对救灾问题发表什么看法,而是向宋云桐问道:“现在我们的财政状况是怎么样的?”   宋云桐翻看了自己的笔记本查找了一下后说道:“我们去年的财政收入,包括海外的资产回报,大约为424913万共和元,比前年增长了近34%,其中近一半来自于国营企业的上缴利润。   从债务平衡表来看,革命委员会现在有外债16亿美元,内债30.6亿共和元,我们在国内以本币计算的资产为278亿共和元,国外以美元计算的资产是41.25亿美元。国外的美元资产分为三类,不动产约13.2亿,债权23.7亿,存款和各种流通债券、票据4.35亿。   我们的财务在账面上是健康和良好的,不过就目前国外的情况来看,贷给欧洲各国的大部分债权看起来风险不小。假如这部分债权出了问题,相当于我们18年和19年就白干了。   如果这部分债权不出问题,那么我们最近几年的财政都会相当宽裕,今年北方的旱灾问题也不会大。去年光是东北的粮食产量已经突破2千万吨,我们预计今年东北的粮食产量也不会低于2千万吨,此次北方受灾地区的赈济粮食应该在150-200万吨之间,我们完全可以应付。   而且南洋现在每年还要供应我们100-150万吨大米,这些大米主要作为加工食品原料,然后用来替换北方的小麦制品出口。因此,受影响的还是我们的粮食出口贸易。   不过这部分的粮食出口贸易,正好解决了欧洲订单削减的问题。英法等国去年的粮食产量不足,但是今年似乎都开始恢复了,而且像澳大利亚、阿根廷、印度等地区都开始恢复向欧洲出口,英国的商船队开始重新介入民用航运市场,这让我们失去了不少客户。   所以,原本我们今年的粮食增产,将会撞上国际粮食价格大跌的事件。不过现在么,用于出口的粮食可以转入内销市场,政府将会支付这部分的粮食价格,农业合作社的损失将会大大减少。   不过,今年的旱灾毕竟是一个突发事件,我们可以借此解决今年的粮食增产问题。可战争结束之后,各国的农业都会开始恢复,像俄罗斯和阿根廷这样的粮食生产大国都会重新回到市场,而美国和澳大利亚、巴西这些战时扩张农业生产的国家,产能也不会迅速减少。因此,战后的国际粮食市场将会陷入激烈的竞争,我们恐怕要做好一定的准备。”   在财政问题上,吴川和大多数委员们还是相信宋云桐的能力的,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这个管家当的还是不错的。吴川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战前都是农业国给工业国输送粮食,虽然采用了一些机械和肥料,但本质上也没有达到工业农业的水平。   所以,以全球的农业人口给养欧美1亿出头的工业人口,本质上来说并不是那么的充分,但也不会多余太多粮食。但是在战争中内燃机技术的提升和合成氨的发明,将会极大的提高粮食的单产和降低海运的价格。也就是说,战前依赖粮食出口也能过的下去的农业国,今后就没那么好混了,它们需要出口比战前更多的粮食,才能换来自己所需要的工业品。   比如当前农业已经开始普及机械、电力、良种和肥料的美国农业,他们的平均生产效率也就比我们最好的国营农场低一些,他们中最好的私营农场,生产效率要比我们最好的国营农场高上三分之一左右。   现在美国的玉米、小麦、棉花等作物,产量都比战前提高了3倍有余。可以说,美国的农业正从机械化转向现代化,他们的农场正向着农业工厂转变。就社会生产力而言,美国的农业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更接近社会主义的所需要的生产力程度。   但是,美国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美国的农场主是为利润而不是人的真正需求而生产。所以,即便全球依然处于粮食不足的状况,对于美国农场主来说,有能力消费粮食的市场已经饱和了。所以,他们要么降价销售粮食,要么在赔本之前销毁市场无法容纳的粮食。   美国人的举动,对于那些工业国家来说打击不是很大,反而降低了这些工业国的粮食进口金额。但是对于那些农业国来说,面对美国农场主的竞争就是一个灾难。就像英国曼彻斯特的纺织工厂摧毁了印度和我国的纺织手工业一样,美国的现代农业也必然会摧毁各国的小农经济。   所以,宋云桐同志提醒的非常正确,我们当前要做好两件事:第一是对于国内的农业进行保护,提高粮食进口关税,并进一步提高农业的合作化、机械化、科学化程度,从而提高国内农业的自我保护能力;第二则是进一步加快工业化建设,提升我们的工业人口和城市人口,从而为农业的发展提供更多的需求。   当然,我说的保护国内农业,也并不是要同美国展开贸易战争,而是以此为武器打开美国的市场。美国发达的农业和金融,对于我国在工业化道路上的加速是有着促进作用的。   比如,我们从美国进口棉花,然后再出口成衣和其他服饰用品给美国;或是从美国进口粮食、棉籽油,然后向美国出口各种加工食品等。以上这些经贸往来,就是中美之间的合作共生,美国人削减我们的商品时,我们也可以进行反击。   当然,就当前世界的国际格局来看,自由贸易尚未成为主流,通过贸易壁垒来维护本国产业的观念依旧深入人心。特别是美国的工业化之路就是依赖于高额关税保护发展起来的,所以即便现在美国是全球第一工业国,自由贸易对于他们来说更为有利,但是美国社会的政治精英依然倾向于孤立主义的贸易保护政策。   所以,我们虽然想要借助美国的资本和市场发展我国的工业,但是也要防范欧美各工业国产能恢复之后的贸易战争,最终形成各工业国之间的关税保护战。面对这种局面,我们至少要保住中俄德贸易同盟,这样我们至少不会骤然失去工业市场和原料产地……”   对于吴川就农业、工业发展和贸易保护问题上的看法,在座的委员们都没有什么异议。从某个方面来讲,哪怕是稍稍被提高了国际视野的宋云桐,对于眼前的国际形势也只能看到只鳞片甲而已。毕竟对于100年后的信息时代而言,一个普通人一年所接受的信息也超过这个时代一个上层精英一辈子能接触到的讯息了。   哪怕现在的历史已经出现了极大的改变,但是客观规律在这个位面也依然是不会变的。吴川现在的看法,正是后人所总结出来的客观规律,对于面前的这些中央委员们来说,他们听到的时候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长了见识,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异议了。   而在吴川这种日常的灌输下,当下的共和党中央委员们,在见识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国内的那些所谓社会贤达和青年才俊,开始真正的立足于中国而观察于世界。   就好比军方跃跃欲试的想要借助汉口事件发动统一南方战争的时候,宋云桐和梁廷栋虽然在政治上并不一致,但也联手将军方压制了下去。并不是说他们不想统一全国,对于现在的共和党来说,统一全国就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   北京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7亿,其中2亿多是要返还给革命委员会的,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袁世凯时期中央政府的年财政收入。一年拿着1到2亿银元的军费开支,北洋军就能打的南方民党的二次革命彻底熄火了,更何况现在国民革命军光是陆军一年的日常支出就是这个数目,还没有包括海空军的军费支出。   而且,革命军的武器装备都已经完成了自制能力,一旦开战,一块银元至少当北洋军3、4块军费使用。所以统一全国已经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政治和经济的问题。   在一个北方工业建设大发展的时期,停下经济建设全力转向战争,而且是在没有列强入侵,没有南方军阀提出分裂的时候,人民不会认为这是一场解放战争,而是一场内战。而在另一方面,欧洲战争的结束,正是各国重新划分势力范围或是争取好处的时候,这个时候不想着对外争取好处,反而要开启内战,从日本到英国都要笑出声了。   对于这些列强来说,他们也很清楚自己的在华利益不可能永久的存在下去,但是他们也没有借口挑起中国内部的战乱。假如中国内部发生战争,那么对于列强来说真是太过于美妙的一件事了,他们不仅不必再考虑中国在东亚的地位,还能够把战争剩余物资丢给中国南方的武装势力。   在基础建设没有完成之前,国民革命军能够在正规战击败南方各路军阀,但是想要彻底掌握南方的话,先打个几年治安战再说吧。列强虽然不会直接介入中国的内战,但是封锁北方港口,然后给南方补给的事情做起来,是一点都不会内疚的。   不管是宋云桐还是梁廷栋都很清楚,南方的地主对于共和党是不可能妥协的,而南方的农民对比起北方农民要更加的依附于地主和宗族势力。因为南方的土地更少,人口更加密集,所以为了争夺田地和水源,几乎年年都要争斗,而这种争斗几乎都以宗族为单位进行的。   相比之下,北方的地主才是真正的地主,因为北方地主占有的土地众多,通常都会表现为佃户和地主之间的矛盾。但是在南方,宗族占有土地的模式,使得地主和佃户之户间的矛盾不太激烈,但是大族和小族,土户和客户之间的矛盾却非常的激烈。   革命军南下想要推动土地改革,很容易就会变成族群之间的恶斗,而不是共和党想要的阶级斗争。在没有找到一种新方式,或者说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之前,革命军南下只是在名义上统一了全国,而不太可能在政治和经济上消化南方,也就是说和现在的全国形势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现在的中华民国也是统一的,北京政府虽然由国民党执政,但是没有共和党的首肯,北京政府的政策就无法形成有效的法律条文。反过来,北京政府如果不同意共和党的政策,那么共和党也能用革命委员会的名义颁发下去,反正共和党也没指望南方那些省份跟着自己照做。   在宋云桐和梁廷栋达成一致后,朱和中就无能为力了,之后北方旱灾爆发,这下军方也不得不服从大局,改战争准备为救灾行动了。   而这个时候,吴川终于把话题转回到了救灾问题上,“……从目前各省的灾情和救灾组织来看,我也同意各位委员们的看法,那就是最危险的还是陕西和山西两个省份,陇海铁路修到了宝鸡段,宝鸡到兰州段因为地形复杂,现在只能一边探测一边修正施工方案。   除了这条铁路外,宝鸡到成都的铁路才开始修建不久,西安到山西蒲州的铁路就差一座黄河大桥了。但是西安往北的铁路就没有了,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依赖公路甚至是土路运输救灾物资进入灾区,就目前来看这样的赈灾耗费资源和时间太多了。   所以,我的建议还是,迁移一部分最偏远地区的灾民,从而节省下资源和运力给其他地区的灾民。和山西不同,陕西的地方比较广大,所以我们要组织灾民迁移需要更多的年轻干部。而带着这些灾民迁移到边疆各个省份,也需要有人组织和分配。   我认为,中央应当建立一个边疆移民办公机构,以更好的整合内地各省的迁出人口管理机构和边疆地区的接收人口管理机构。就目前的国内形势来看,东北的北大荒、临海州和库页岛,西北的河套、新疆,南方的海南、纳土纳等地,都是有劳动力需求的。因此这个内地迁移边疆的人口行为,将不是一个暂时的政策。   而且,陕西的合作社建设和土地改革,山西的土地改革和合作社建设,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去完成了。我看可以把这个机构称之为,国土资源及人口管理委员会。你们的意见如何?”   宋云桐对于吴川的建议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于这个委员会的干部抽调方式有所担忧,因为现在他所管理的经济委员会下属,有着最多的青年干部,他很担心会削弱经济部门的能力。   梁廷栋等人果然提出了宋云桐所担心的建议,于是宋云桐采取了一系列反驳的意见,并不断重申经济部门的工作有多繁重,实在是难以被抽调这么多人手。   吴川安静的听了几位委员们的争吵后,才开口制止了他们说道:“经济部门肯定是需要抽调一部分人员出来的,没有骨干带头,新部门很难打开局面。现在赈灾是第一位的,其他事务可以放一放。   当然,我也并不是说,全部从经济部门抽调人手,即便是抽调人手,该补充新人还是要补充的。我的意思是,当前长江以南地区的党员骨干可以抽调一批回来了,在革命军南下抵达长江之后,南方各省的军阀武装恐怕是要开始提防我们了。他们也许不敢明着下手,但我们要防备他们暗地里下手。   而且,现在南方也不适合搞什么暴动,这只会暴露我们在南方的力量。把那些明面上的党员调回北方来,让南方安心一些,然后再重新组建南方的党组织,化明为暗。等待我们积蓄好力量,南下时机到来时,再让他们接应革命军解放南方……”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英国从阿富汗的撤军,从汉口、九江撤离军事人员,这一系列的事件受到最大震动的,还是日本人。作为战争期间上台,又持续到了战后的原敬内阁来说,此时正处于一个极为微妙的关头。   对于日本的资本家来说,支持日本工业化和政治民主化的原敬及政友会,显然是他们所属意的好的日本政治力量。但是对于日本的平民和进步知识分子而言,原敬的政治民主化就是一个骗局,因为他追求的不是真正的平民政治,而是代表资本主义民主的金钱政治。   虽然原敬组建了日本维新以来第一个政党内阁,打击了幕末革新以来的藩阀政治,但是原敬并没有把从藩阀那里夺来的权力交给平民,而是交给了资本家,并达成了藩阀和资产阶级合流的政治局面。   原敬一边批评着藩阀政治所存在的各种弊端,但一边却又积极的保护着资本家的政治和经济利益,比如在取消了对于外国粮食进口的高额关税后,原敬并没有去提高工人阶级的工资,反而限定了工人工资的行业最高限额。   而在战争结束后,一些资本家面对外贸订单的快速减少陷入经营困难时,原敬又动用了大量税金去支援这些资本家,说是:“……想要保住日本的经济,就要先保住这些财团,只有先让资本家活下去,工人们才有工作养家活口。”   然而,这些财团拿到了政府的援助金后并没有用来更新机器和改善经营,他们大多把政府的援助金发给了股东当成股息,然后继续关闭工厂开除工人。这种情况下,日本的工人阶级和农民都没有享受到战争带来的“成金”好处,反倒是因为战后订单的减少和降低粮食关税而遭到了损失。   原本对于原敬内阁颇具期待感的日本进步知识分子,也对于原敬在政治民主化上的犹豫感到不满,原敬虽然自诩为民主主义者,但实际上他心中并不是那么的支持民主。   原敬自己在日记中就这样写道,“实际上将来民主主义发展是件可怕的事情,对此我与官僚势力有相同的担忧。所不同之处在于官僚势力想阻断这种潮流,而我是想不让这种潮流发展过快,进行疏导,使之不致引起大乱。”   由此可见,原敬距离一个民主主义者还是有着不少距离的,如果把他放在英国的话,那么他只能算是一个保守派,类似于丘吉尔的立场,也许还要比丘吉尔更右一些。   对于日本陆军的太上皇山县有朋来说,从原来对政党的嗤之以鼻,到现在对于原敬的赞赏,其实都逃不掉一个定律,日本陆军已经越来越难以被长州派所控制了。   明治以来,陆军推动义务兵役制和实施陆军士官学校培养年青将校之后,日本陆军就越来越倾向于国家化,官兵主张向天皇而不是向长州藩效忠。毕竟现在陆军各个师团都是在日本各县按照地域组成的,士官学校也是遍布于日本各地,从这点来说,陆军基层对于长州藩实在难以培养起特殊的情况。   昔日长州藩之所以能够控制住陆军,因为倒幕军就是以长州藩军为主体建立起来的,如山县有朋、久扳玄瑞、高杉晋作、木户孝允、伊藤博文、井上馨、前原一诚等,都出身于长州藩,因此长州派才能在陆军中一直居于核心位置。   但是现在的日本,已经不再是幕末的藩国体制,甲午战争之后出生的日本人都把自己视为了日本国民而不是藩国之民。长州派在陆军、萨摩派在海军,想要继续搞藩国时代的军阀治军方式,已经招到了年青军官们的极力不满。这不仅有违他们从小受到的皇国教育,也阻碍了他们在军中的上进之路。   而在另一方面,藩阀控制国家所带来的贪腐行为,也让国民失去了对于这些维新豪杰的敬仰,特别是在西洋民主主义传入日本后,日本的进步知识分子们开始寻求日本政治的进一步民主化。于是如山县这样的明治元老,就同时面临着军中年青军官的反抗和政治上民主人士的批评。   寺内正毅内阁的倒台,正是长州派在政治上的大失败。而更令山县措手不及的是,寺内正毅在去年的病逝,让长州派损失了一员大将,使得长州派在政治上失去了一个旗帜人物,此时的田中还无法接替寺内成为长州派的军政领袖。更何况,在寺内去世后,上原勇作终于揭竿而起,在年青将校们的支持下和田中义一争夺起了对于陆军的控制权。   于是在这一非常时刻,山县只能支持原敬,至少这位保守派政治家还需要军方的支持,而不会和长州派翻脸。反之要是让其他倒长势力上台,那么长州派就要遇到大麻烦了。   而对于山县和原敬来说,此时的日本最好还是安静一些为好。山县是希望等待着田中成熟起来,能够真正的成为长州派的新领袖;原敬则是想要先消化掉日本在战争中获得的胜利品,并进一步调整日本的工业结构,欧洲战争的结束,让原敬意识到以日本的国力想要参与到世界的竞争当中去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以政友会的名义提出了“四大政策纲领”,除了以前提出的:改善教育、整备交通机关、控制米价物价外,又加了一条充实国防。   在对战后世界的预测上,原敬向身边人这样说过,“这场欧洲大战其实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单纯的军事力量的竞争已经落伍了,今后各国必然要转移到以经济为中心的综合国力竞争时代,因此我们需要培养大量受过高等教育,有专门知识的人才。   从这一点来看,共和党的吴君要比我们看到的更早,他在革命刚刚成功不久就开始了对于教育和工业建设的投入,到了今天已经开始结出了果实。假如我们还以过去看待满清的方式去看待共和党,那么下一次日中发生冲突时,我们将会喝下满清曾经喝下过的苦酒。”   在外交上,原敬依旧坚持着和英美协调的方针,并试图保全日英同盟。但是日本底层的民众对于原敬内阁已经失去信心,他们需要一个更加激进的政治理念来解除他们的痛苦,不管是打倒国内的财阀,或是在国外的加速扩张。在这种底层民众意识的推动下,陆海军的基层官兵开始越来越倾向于改变现状。   巴黎和会英法对于德国、俄国的无能为力,让日本的外交精英们大感震惊,但更加感到震撼的则是日本陆军的那些省部幕僚们,这些出身陆大的军中精英,是日本陆军研究各国军事和国家体制的主要干将,他们的未来也是光明无比,只要不犯错误,就会成为将军。   这些日本陆军的精英,同样也是倒长派的主力,就连田中义一对他们也不得不退让三分。在这些日本陆军精英们看来,德国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把自身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但是这样最终还是失败了,这足以证明英国国力之强大,因此日本维持日英同盟是必要的。   而按照他们的想法,既然德国已经承认失败,那么德国将会在战后遭到英法毫不留情的审判才对。一开始,英法对于德国提出的苛刻投降要求,让这些日本精英对德国多有同情。特别是在德国待了很久,并以德国的动员体制为模本写出了《国家总动员意见书》的永田铁山。   这位陆大刚刚毕业就一人制定了《军队教育令》的陆军秀才,一直被陆军上层看好,从一九一三年开始,连续两次被派往欧洲,亲身经历了欧洲战争,回国后又编写了内容宏大的《国家总动员意见书》,被宇垣一成称赞为比鲁登道夫总体战论更精彩的鸿篇大作。   也因此,永田铁山在省部幕僚中开始声名鹊起,被视为未来陆军的大脑。但就是这样一位日本陆军的精英,由于把精力过多的放在了欧洲,对于东亚乃至中国的变化所知不多,1919年刚刚回国的时候,还是把日本想要建立国防体系的资源来源地放在了大陆,认为日本如不先占据一块资源丰富的大陆就无法完成国防体系的物质基础。   不过永田铁山的国防体系和其他日本陆军精英的设想又是有区别的,他并不是立足于东西方大战的基础上去考虑日本的国防建设的,而是立足于日本自保的设想来建立的日本国防。因此他并不主张和英美翻脸,而是希望通过建成日本的国防圈后,让英美知难而退,承认日本在亚洲的势力范围。   当然,在读过了《国家总动员意见书》后的日本陆军精英中,也并不是全然支持永田铁山的意见的。比如荒木贞夫等人就不支持,永田这种不能理解本国实际情况的好大之言。在荒木贞夫看来,日本这样一个资源贫乏的小国,不去主张人的精神能量,反而要学习欧洲的武器致胜论,这显然是本末倒置了。   他同好友真崎甚三郎说道:“当前的陆军确实需要进行革新,但不是把三八步枪换成机关枪和飞机就完事了,而是要提升一批具有坚固的信念和坚忍不拔毅力的青年将官,把那些老头子赶下台,才能给死气沉沉的军部体制带来活力。   说句难听的,之前我们和中国军队在山东和朝鲜都拼过大炮和飞机了,我们都失败了么。如果要等到军事装备压倒中国才能发起进攻的话,那么我看今后几十年都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真崎甚三郎甚是认同好友的看法,事实上在永田铁山编制了《国家总动员意见书》呈上后,原本支持总力战的许多军官都改变了主意。   比如时任参谋本部总务部长菊池慎之介,1917年时是总体战的支持者,认为今后的战争光是动员军队是不够的,还需要国家各个机关在经济和工业方面进行动员。但是在看过了《国家总动员意见书》后,他对于一场战争所需要的惊人物资感到了震惊,开始转变思想,认为日本的对手并不需要实施这样竭尽日本日国力的动员。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发动这样规模的战争之后,输赢已经和日本无关,等待日本的只有灭亡。   陆军省欧美课长大竹沢治一也和菊池一样,一开始支持总体战,但是看过了《国家总动员意见书》后也转变了思想,1920年夏调任作战课长时,他更是进一步表示:“日本的兵力和资源处于劣势,应当把军事放在速决战上,回避长期战。”   在真正意识到什么是总体战之后,很多军官都转向了现状维持派,认为:“关于武器在质量和数量上的劣势,应靠军队在编制上及训练上的精兵主义和精神力等无形的要素来补充。”   当然也有人对于永田铁山的国家总动员体系坚决支持的人,如石原莞尔、冈村宁次和小畑敏四郎等人,他们认为南洋诸岛正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地区,既有石油、煤炭,又有橡胶,如果再加上马来的铁矿,那么足以为日本的国防体系打下基础了。   而在这个时候,英国对于中俄德这一隐隐成型的大陆同盟做出退让后,日本的陆军精英们猛然发觉战后的国际格局出现了崭新的变化。战前以英法为头领统治世界的秩序已经开始衰败,美国一方,中俄德一方,世界突然就分裂成了三块。   在这样的国际格局中,日本继续站在英国一方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先遭到中美的联合打击。而英国在向中俄德做出了退让之后,就不可能冒着和三个大陆国家开战的风险站在日本一边,这也就意味着日英同盟走到了尽头。   但是对于此时的日本资本家,日本平民,日本的军人来说,如果不向外找到一个新的扩张方向,那么日本国内积攒下来的社会矛盾就会在内部爆炸,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日本帝国的未来了。   面对这一全新的国际格局,日本除了南下之外,已经别无出路。毕竟荷兰人和中国人相比还是弱小的,而既然英国向中俄德做出了退让,那么也就意味着英国的全球统治体系开始收缩,作为拥有亚洲海上第一舰队的日本,自然是责无旁贷要填上英国离开后的空缺的。   而原本一战结束时日本国内渐成主流的同英美协调外交论,开始让位给了中日提携论和大东亚论。假如日本不以中国为目标,那么日中之间的利益冲突其实并不多,拥有海权的日本和拥有陆权的中国,在短期内几乎不会发生大的冲突,而朝鲜问题也能暂时搁置。   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日本都盯上了南洋那片富饶的群岛,甚至对于东南亚大陆、澳洲、新西兰和马六甲海峡也生起了别样的心思。假如英国真的不行了,有资格拿到这些地区的自然只有日本,因为周边其他国家都没有日本这样强大的舰队。   于是,从1920年7月开始,日本政府开始向北京政府和共和党示好,不仅表示要进一步加强两国在航运、保险事业上的合作,也终于放弃了日本在华的一些特殊利益,包括对于中国海关的一些权力。另一边,英国为了尽快从阿富汗脱身,和平息同中国方面的冲突问题,也终于在八月份和阿富汗、中国签署了条约,承认阿富汗王国拥有完全独立的权力,放弃了九江、汉口的英租界。   随着英国做出的退让,日本和法国也同样和北京政府签署了新约,列强在中国的租界地只剩下了南方沿海的几个港口,而长江南京以上地区的内水,列强军舰也终于失去了自由航行的权力。中国军机也停止了对南京、上海的巡航任务。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虽然晚饭前下了一场小雨,但是屋内依旧闷热非常,倒是屋外的院子里不时有一阵山风吹过,还能带给人一阵清凉。李润石此时正坐在院子里耐心的开导着弟弟和妹妹,“……母亲和父亲都不在了,我这个做兄长不能不把家里的事理一理。   韶山冲的天地里是很安稳,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小了。你们要是继续留下来,就只能过父亲和母亲的生活。我觉得这种生活并不好,至少你们现在还小,还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你们真的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再回来也不迟么。”   李润湘第一个赞成的说道:“我愿意跟着大哥出去读书,还能看着小弟。”   自从李润石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后,李润莲就一直在家中务农,帮着父亲管理家务,他有些不舍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回忆,于是为难的说道:“我们都走的话,家里的田、屋和债务怎么办?不仅有别人欠我们的,还有我们欠别人的。”   李润石挥了挥手上的蒲扇,斩钉截铁的说道:“家里的房子可以给乡亲住,田地可以给乡亲种。我们欠人家的钱都还清楚,人家欠我们的就算了。”   李润莲还是有些畏惧这个哥哥的,见他说的这么坚决,终于放弃抵抗说道:“我们欠人家的,也就是毛义顺堂的几张票子。”   李润石毫不犹豫的对一旁的妹妹说道:“三妹,去给我拿纸笔过来,我来写个通知,二弟你明日发出去,让他们尽快把我们发的票子送回来……”   几日后,兄妹三人一大早起来去了父母坟前上了香,然后就顺着山路向着山外走去了。李润石离开父母的墓地时有些伤感,这次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他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望他们了,不过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依旧认命的活下去,他觉得其他人也不能认命的活下去。   于此同时,刚刚秋收完毕的浙江,发起了一场遍及全浙的“驱张运动”,这个张指的是国民党浙江党支部主席张静江。国民党在浙江各县市的党部被本地乡绅捣毁,五六千国民党党员被驱逐,还有坚决不肯离开的党员被地主武装给枪毙或活埋了。   浙江的乡绅向浙江省政府和北京中央政府提出的驱张理由是,浙江自从18年日本流感传播后就开始民生凋敝,可是张某不体恤民生,反而一味搜刮民脂民膏,浙人已经不能忍受,必驱赶张静江离开本省为止。   在家乡亲族好友的劝说下,实际上是本省乡绅对湖州张家的威胁下,张静江不得不离开湖州,带着家人前往了上海,并宣布辞去了身上的公职。国民党从1918年夏天开始的浙江土地改革,正式宣告失败。   在前往上海的火车上,张静江写信给孙中山报告道:“本党此次在浙江推动土地改革失败,第一个原因就是手中没钱赎买地主手中的土地,想要以债券的方式购买他们手上的土地,遭到了地主们的普遍抵制;   第二个原因是本党手中武力不足,浙江的军队虽然名义上效忠中央,但是却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他们和本地的乡绅完全是一体的,许多军官就是本地乡绅家的子弟。依靠这些人,又怎么能够强行推动他们去反对自己的家族呢?   第三个原因就是,今年北方大旱,粮食价格高企,地主们不愿意给农民减租,也不愿意把土地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出售给他们。在这些人眼中,所谓的分期付款,就是拿他们的粮食购买他们的土地。因为在往年,农民手中就不会有余粮……”   但事实上张静江所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浙江地主乡绅发起的驱张运动已经很温和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于国民党有什么好感,和对张静江有什么乡里之亲,而是北方共和党的土地改革过于酷烈,让这些浙江地主不敢搞的过于激烈,以避免国民革命军直接跨越长江进入浙江。   北方近200万地主,河北、山东、河南、江苏、山西、安徽、湖北等全部或部分地区内,被判处死刑的约16.5万人,被流放的超过60万人,剩下的要么主动和共和党合作,放弃土地进入城市,要么被监视居住。   在这样强硬的土地改革面前,这些地区的土地国有和集体所有成分终于超过了80%,共和党付出的现金寥寥无几,多数是一种按年付息的公债。北方的大地主几乎被扫荡一空,依赖于公司股份形式存在的私有农场在东北虽然还有,但是这些农场几乎和股东没什么关联,只和公司经营者有关系,这也就意味着农民和地主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终结了。   北方的资本家和小资产阶级,或许比南方的地主要有钱,也能享受更多的社会服务,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命令公司职员盲目的服从于自己了。或者说,现在这个阶段的资本家还幼稚的很,不能把手中的社会资源转化为政治力量。   和北方共和党主导的土地改革相比,国民党所主导的土地改革简直温柔极了,因此浙江乡绅决定只是驱逐他们,而不是把他们赶尽杀绝,以避免招来更为冷酷的土地改革推动者。   张静江抵达上海不久,上海的国民党员就纷纷来拜见这位老前辈,刚好戴季陶来上海探望友人,也顺势过来拜访了这位孙中山最为信任的党员。   待到其他闲人离去之后,戴季陶才向张静江说道:“张先生,我来之前接到了北京的来电。总统说:浙江之事必然不是先生的问题,他请你北上就浙江土改一事详谈。总统还说,假如先生真的不愿再负责土地改革一事,也万勿心灰意冷,现在政府手上的工作千头万绪,他正要请你出面负责新的工作,为他减轻一点负担。”   张静江默默的把头转向了窗外的花园,法租界扩界之后,他就在这里卖下了几块地皮修建了六幢花园别墅,其中一幢就让给总统归国时居住。这条路被法国人称之为马思南路,用来纪念在上海去世的法国音乐家,道路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幽静而景致优美。   默默的看着窗外的草坪思考了很久,张静江才收回目光,对着戴季陶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其实我的腿疾已经很严重了,哪怕不是出了现在这样的事情,我也想要向总统告假养病了。   更何况,现在浙江舆论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辞职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舆论也就慢慢平息下去了。至于浙江土改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我已经写了一封书信,寄往北京去了。总统看过之后,当能了解我的苦衷。本次土地改革失败,三分在我,七分在天。   我只想说:我们如果不在南方土改,然后投身于工商实业的建设,那么我们同共和党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但是,想要在南方推动土地改革,本党就必须要有一支真正的武力,否则就都是空谈。这些南方劣绅,你不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他们都不会对土地放手。”   听到张静江对于南方乡绅的评价,戴季陶只能保持沉默,因为那些南方乡绅可不仅仅在党外,党内还有着大批呢。对于浙江土改的失败,不少党员不仅不感到愤怒,反而对于张静江的失败幸灾乐祸,认为这就是咎由自取,他们一点都不想看的什么土地改革。总统的三民主义,平均地权这一项,几乎是被他们无视的。   就在戴季陶思考张静江的话语时,这边张静江又接着说道:“况且,现在总统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和列强的交涉,对于北方旱灾的救济,还有新一届国会的选举问题。   现在外国人也好,国内舆论也好,都认为总统并没有负起中华民国总统的责任来。但是我们自己很清楚,并不是总统不愿意承担起责任,而是共和党在北方的势力太强,完全压制住了中央政府的施政权。   共和党在华北四省的土地改革逐渐完成之后,北洋在地方上的势力就真的是土崩瓦解了。虽然现在还有一些北洋人物投身于实业,和共和党还算相处融洽,但是北洋作为一个政治派系已经不复存在了。南方的徐树铮和李纯这些人,不过是抓了一点军队,但是当地的地主乡绅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那些北方的士兵又怎么可能为这些本地乡绅和革命军对抗下去呢?   冯国璋一死、倪嗣冲被抓,安徽李家被清算,段祺瑞心有余而力不足,徐世昌现在就是明哲保身,等待共和党正式入京交接权力。这样的局势下,总统虽然有一个头衔,又能为国家做什么呢?   革命军南下安徽、汉口时,共和党没有理会北京的意见;革命军冲入英租界时,共和党也没有理会北京;现在共和党赈济北方各省的旱灾,同样也没有理会北京。由此可见,共和党控制的区域实际已经成为国中之国。我以为总统在北京已经无能为力,我也不想去北京看共和党的眼色行事,倒是不如在上海过几天安稳日子。”   戴季陶能够听得出张静江言语中的怨气和疲惫,或许还有几分绝望。确实,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是他也不能不承认,国民党已经没有什么和共和党抗争的力量了。   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南下,实际也是想要为本党找一条出路。就目前这样的局势,本党待在北京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一旦总统任期结束,本党只有变成共和党的附庸。眼下只有南方,还能避开共和党发展新的同志……”   张静江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你有这个想法是不错的,但是本党只是往南方迁移,而不做出改变的话,恐怕也还是难尽人意。”   戴季陶点了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所以,我的想法是要清党。当前本党之所以不够团结,就是因为一些各怀心思的人混入了本党。他们并不信奉三民主义,只知道拉帮结派,争权夺利,让这些人留在党内,除了除制造党内的分裂外,实无好处。”   这话让张静江想起了本次土改失败,就是有一部分国民党员向那些地主出卖了自己,因此他同样点了点头说道:“党内现在如此乱象,确实应当好好清理一遍了。不过清党可不能帮助我们在南方战胜共和党,我们还是要有一支听命于我们的军队啊。”   戴季陶道:“这点我也想过了,但是想要建立军队只能选两处地方。一个是上海,一个便是广东,这两处地方本党还有些势力,若是在他处恐怕是没有人会帮助我们建立军队的。”   张静江点了点头说道:“上海这个地方,各种势力交织,我们想要在这里建设军队,恐怕还没开始建设,共和党就知道了。我看,还是要放在广东,然后让总统拨付一部分经费过去,朱执信、陈炯明等同志,正可负责此事。就是军火难以采办……”   戴季陶立刻说道:“军火之事倒是可以在上海和香港的洋行购买,英国人和共和党闹的如此不愉快,我看他们是会帮助我们解决军火问题的。另外,我们还应当派一些人混入共和党中去,若是没有来自他们内部的消息,我担心什么时候共和党对我们下手了,我们还是一无所知呢。”   张静江沉默了许久,方才含糊的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要是不可靠的话,还不如不派。”   戴季陶马上说道:“倒是有个浙江本家,在中正手下帮衬,人是蛮老实的,我觉得可以一试。”   张静江点了点头说道:“这事你自己去办就好了,别和其他人讲了。本党的一些同志嘴巴比老妈子还碎,越是保密的事情,他就越是卖力的向往宣传,完全没有组织纪律可言……”   抱怨了一大通后,张静江才转回正题道:“中正手下的小老弟叫什么名字?另外,你也劝一劝中正,好歹他去日本读的是军校,不是股票交易所,不要整天顾着那个交易所了,还是让他找点正事做吧。我看这次建军,就可以让他参上一脚。”   戴季陶回想了一下,这些天他看到的当交易所老板的好兄弟,不由也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中正虽然改了自己的名字,但是生活习惯还是一点没变。这样下去,整个人都要废掉了。我会去劝他的,他的那个小兄弟叫戴春风,我打算通过胡抱一的关系,介绍他到王亚樵那里……”   被戴季陶念叨的戴春风,正捧着杜五房的酱鸭、紫阳观的酱菜、邵万生的酱蚶、唐万源的糟蛋等几样上海名小吃,匆匆向着蒋中正租住的石库门房子赶去。他突然停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又仔细的看了看手上的熟食没有沾上自己的鼻水,这才一边向着弄堂深处走去,一边心中暗暗寻思着,难道是有谁惦记自己了吗。   推开院子的大门,就听到了堂屋里稀里哗啦的推麻将牌的声音,然后一个声音就招呼了过来,“是春风回来了吗?”   戴春风赶紧回道:“是,我把熟食都买回来了,这就去厨房切一切,弄好了再叫你们……”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站在北京的前门城楼上,虽然这不是苪恩施第一次站上这座宏伟的城墙上,但他依然还是被眼前的美景给迷住了。他对着身边的王葆真感慨的说道:“这真是一座拥有着厚重历史的城市,每次我登上这里时,总感觉在同数百年前的古人在对视。”   王葆真瞧了瞧正北面的紫禁城,又看了看右侧的东交民巷和西面一望无际的四合院,不免微笑的回答:“大使先生,过于厚重的历史会成为一个民族的沉重包袱,让这个民族难以向现代社会前进。那样的话,这个民族就会带着自己的历史被埋入历史的坟墓中去。”   苪恩施瞧了瞧四周已经被拆除了多段城墙的缺口,不由摇着头说道:“我并不是要阻止你们走向现代,我只是觉得拆掉这些历史悠久的建筑实在是太可惜了。现代的建筑和工厂,其实什么时候都能修建,但是这些古老的建筑一旦拆除,就不可能恢复了。”   对于苪恩施表现出来的惋惜之情,王葆真心里并不以为然。对于北京城墙和一些街道的拆除,并不仅仅只有这些外国人感到可惜,国内的知识分子们也在哀嚎。   不过支持拆除北京城墙和旧建筑的也大有人在,华北日报上刊登的一篇评论文章就很合他的胃口。这篇文章是这样写的,“北京拆旧建筑、修新建筑,引来大众舆论的喧哗。大体而言,支持者寡,抨击者众。多所谓‘毁弃祖先之宇、历史之基’云云。   何为祖先之宇?祖先假设梁栋,正为了寓民以避寒,给民以安居。何为历史之基?华夏历史的基石,正是大规模的安民生产、水利兴建。   今日毁弃空具奢侈观瞻、却无实际用途的琼楼玉阁,修建可供国民安居、生活的制式楼房,此新时代中华治政者之大政也,正是惠民、利民、便民的善政!   一小撮文人、富人的观赏心情重要,抑或劳工大众的安居重要?这个答案不难猜!”   正如吴川所言,假如现在能够把紫禁城换一座年产百万吨钢铁的现代钢厂,那么他一定举双手赞成。一个没有钢铁产能的民族,是无力保护自己的文化的。比如清室历经百年修建而成的万园之园-圆明园,不过被几千装备了步枪大炮的侵略者就给烧毁了。而伦敦塔和大英博物馆内珍藏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文物,哪一件不是靠着英国生产的钢铁和火药抢走的。   王葆真觉得吴川说的对,高大的城墙怎么能比在铁轨上运行的火车更加迷人?看起来如囚笼一般的四合院,也不及工厂的烟囱那么的富有活力。   于是他对着苪恩施淡淡的说道:“您说的也许是正确的。不过我认为,让后世的中国人怀念我们拆掉的北京城,总好过让一群外国游客看着北京城怀念一个古老民族。埃及的金字塔、雅典的万神殿、两河流域的诸多古迹,只能证明那里曾经有过古老的文明,但是我们已经看不到修建它们的主人了,不是吗?”   苪恩施明智的中止了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毕竟美国消失的原住民部落也不少了。前门城楼上的游客并不多,因此很适合谈话,在两人的随从散开之后,苪恩施便停在了一处垛口边对着王葆真说道:“首先,要祝贺贵国的外交获得了大成功,各国对华外交关系的提升,将会极大的提升贵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也将让贵国在国际事务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王葆真微微点头致意,向苪恩施表示感谢后说道:“此次巴黎之行,让我对于国际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我以为,当前中国外交关系中最为重要的还是中美关系。只要中美关系不出现问题,那么至少太平洋就是安宁的。而太平洋的安宁,又是世界安宁的基石之一。所以,我对于中美关系抱有了更加诚挚的感情,希望两国之间的关系能够继续的保持下去。”   苪恩施同样点了点头道:“威胁太平洋和平的,其实只有日本而已。我国当然是希望太平洋能够保持永久的和平,而这需要贵国和我国的一致努力。   但是,我国对于贵方的几点外交立场还是不大明确,这一次我约你来这里,是想要和你做一个非正式的谈话。不知你是否愿意?”   王葆真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和大使您也认识了数年了,朋友之间进行一些私人的谈话,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不过这只是一场私人谈话,我的意见只能代表我个人,并不代表本党的立场。”   苪恩施给了王葆真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才开口说道:“我当然能够理解您的立场。那么我想知道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对于日本在南洋诸岛的扩张,是怎么看的?”   王葆真不假思索的回道:“解放南洋诸岛原住民被外来殖民者的压迫,引导他们走向现代民主体制。我认为,这是中美两国的共识,大使先生您是否还坚持这一点?”   苪恩施略一思索,就点头认可道:“我当然是坚持这一点的,殖民体制已经不适合当前的世界了……”   作为一名进步主义者,苪恩施对于威尔逊总统在巴黎和会上向英法做出的退让是感到不满意的,这也是他决心辞去公职的原因之一。   王葆真同样也是清楚这一点,才提出了这个符合美国进步主义者观点的外交方针。在经过了这么多外交事务之后,王葆真已经逐渐认识到,各国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也许当前欧美各国的政府中充斥着帝国主义者,但是在各国同样有着反对帝国主义的声音,而这正是中国外交的活动空间。   在确定了这个共识的大前提后,王葆真又继续说道:“当然,我国并不愿意以破坏地区和平的方式去建立地区的民主体制,我们还是寄希望于那些本地区的原住民能够提高自己对于民主体制的认识,然后采用合适的方法去争取自己的民主。”   苪恩施沉吟了数秒后,干脆的问道:“也就是说,当前贵党并没有同日本发生武装冲突的意图是吗?”   王葆真思考了好久,才回应道:“我的意思是,在中国领土范围之外,我们没有同日本对抗的想法。当然,我们在道义上,是愿意支持那些追求民主的原住民的。除了武力之外的一切方式。”   苪恩施想了想,再次谨慎的问道:“假如,我是说假设,我国同日本在太平洋发生了冲突,贵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中立,还是和我国站在一起?”   王葆真这次思考的时间就有些久了,不过他还是正面回答了对方,“只要美国和我国站在一起,那么我国自然也会和美国站在一起。”   只是这个回答让苪恩施很难进行回复,因为现在的中国惹下的麻烦真的不少,这个中国不是指北京政府而是共和党所代表的革命委员会。这部分中国在收回了天津租界、北京外交特区和冲入汉口英租界后,各国都已经意识到,革命委员会所追求的,是废除各国同满清、袁世凯签署的一系列条约,然后重建一个独立的中国。   从欧洲战争中革命委员会的行动,本次革命军南下占领安徽、湖北北部地区来看,领导革命委员会的共和党必然是要取代北京政府的,而共和党如果不入主中央,那么列强根本不能利用这个中央政府维护自己的在华利益。   所以,列强现在正陷入了一个矛盾的心理,理智上他们应当支持共和党执政中国,这样他们和中国政府达成的协议才不会变为一纸空文。但情感上他们并不希望共和党执政中国,因为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政党,只会采取排外政策。   收回汉口、九江各国租界,并禁止各国军舰进入南京以上的长江段后,共和党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各国帝国主义者的眼中钉。作为美国进步主义者的一份子,苪恩施是愿意见到共和党执政中国的,虽然这会让美国的在华利益受到一定的损失,但是却会扩大美国在东亚地区的利益,甚至还能扩大美国在中亚和西亚地区的利益。   和那些美国鸦片贩子、军火商人和冒险家的利益相比,美国农业资本、石油资本和金融资本在华利益显然要大的多。哪怕是在中国湖广铁路上亏了一笔的摩根公司,也从共和党主导的东北工业化和俄罗斯远东自治领私有化土地中大赚了一笔。   这些大资本家成为了苪恩施背后最大的支持者,虽然他们并不赞成苪恩施的政治倾向。同样感到为难的苪恩施,他的政治理念并不支持他维护这些美国大资本家的利益,但是作为美国驻华外交官,他又必须要维护美国的在华利益。这种格格不入感,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辞去了驻华大使的职位。   作为一名进步主义者,他是支持美国和中国缔结更加紧密的关系的。但是作为一名美国外交官,他深刻的知道美国人民并无意为了中国和日英同盟对抗。美国民众虽然厌恶日本人,认为他们成为了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威胁,但是日本作为当前世界第四海军强国,美国人还是很诚实的不愿同日本进行正面的对抗。   除掉国内的孤立主义者,有相当一部分美国民众对于中日两国的立场是,最好两个黄种人国家同归于尽,那么美国就可以不费力气的统治太平洋了。只有少数美国政治精英认为,美国不能失去中国这个友好国家,只要中国依旧和美国保持一种亲密关系,都能够让日英同盟不敢轻举妄动。   苪恩施是支持最后一种意见的,但是他却没办法给王葆真下这样的承诺,因为美国国会没有给他这样的授权。以共和党对于美国政治政的了解,他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那么两国的关系反而会恶化了,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苪恩施寻思良久,还是跳过了这个问题说道:“那么当前国际舆论认为,中国、俄国和德国,正在形成大陆新同盟,这是真的吗?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大陆同盟的话,这个同盟的针对对象是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王葆真倒是不用考虑了,他直接以吴川的话语回复道:“大陆新同盟?我认为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假如英法所主导的协约国或国联组织,愿意给予其他国家更多的发言权力,而不是继续采取强权政治的话,我认为没人愿意和他们进行对抗。   因为众所周知,当前的全球商业是建筑在世界航运事业上的,而世界航运的主要路线都控制在英国、法国手中,和英法进行对抗,也就意味着放弃了全球航运带来的便利和商业繁荣。   我们都很清楚,从拿破仑战争到今天,一直都是海权国家封锁大陆国家的航运线路,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大陆国家封锁过一个海权国家的。所以,英法不能把对于其他各国的压迫,说成是其他各国试图进攻自己,这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不过说到这里,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了。贵国牵头搭建起了国际联盟的框架,但是贵国国会到现在都不同意加入国联,难道这也是对于英法的敌视吗?”   对于王葆真的这个问题,苪恩施一点都不想回答,英国把各自治领都弄入国联,又和法国人瓜分了中东地区之后,让美国的进步主义者和资本家们都感到了不满,如果在加上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斗争,最终达成的国际联盟条约,就被美国共和党和美国舆论看成了,英法用来限制美国海外利益的囚笼。   假如不是威尔逊总统带回了一个大贸易订单,使得农民坚定的站在了威尔逊总统一边,估计从巴黎返回国内的总统就要被美国各界抛弃了。战争结束之后,美国农业就出现了问题,战时高涨的农产品开始快速下跌,哪怕有着总统带回的大订单,今年7月以来美国农产品也跌去了五分之一的市价。   毕竟,18年战争结束时,美国农业的年产值达到了近90亿美元,中国人不可能填补上英法撕毁的订单缺口。能够在19年到20年上半年支撑一下美国农产品市场已经相当不错了。   按照美国金融机构的预判,今年美国农业的产值大约会跌到18年的三分之二,这已经算是很乐观的估算了。因为美国是战后第一个恢复金本位的国家,这使得美元保持了坚挺,但在世界各国货币持续的贬值下,美国的工农业产品都出现了虚高。在各国不断恢复战后经济的同时,从海外进口各种生活必需品,显然要比美国自己生产更加划算。   以现在的美元汇率来看,以美元计价的农产品至少要跌到战时价格的一半以上,才会具有竞争力。想到这里,苪恩施不得不向王葆真提出了一个本次会面的主要目的,“事实上,总统先生托我向吴川进行问候,并希望美中在商业领域继续保持合作。比如贵国在农业上对我国的开放问题。”   王葆真立刻明白了苪恩施的目的,他向对方表示本党愿意和美国继续合作下去,但是美国也应当就橡胶、塑料、铝制品、电气产品等商品对中国采取优惠政策。这原本就是国务院想要做出让步的条件,两人很快约定时间进行更加细致的商业谈判。   就在这场谈话将要结束的时候,王葆真突然向苪恩施问道:“我已经听说,大使先生预备辞职归国了,不知您归国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苪恩施随口说道:“目前的国内政治并不适合我继续从政,因此我打算回大学教书去,顺便写一本自己在中国担任外交官的回忆录。”   王葆真沉思了一下后说道:“吴川主席让我向您转达一个建议,他认为您如果不愿意从事外交工作的话,不如谋求菲律宾总督一职。这不仅将有助于我们两国在南洋对于日本殖民扩张的牵制,也有利于南洋各地民主主义的活跃。”   苪恩施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会考虑这个提议的。也请你替我向吴问候一声,我这次回国之前恐怕不能前去东北拜访他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在安娜的房间内,叶琳娜反坐在一张高背椅上看着正在收拾衣服的妹妹,下巴靠在双数上不由叹气的说道:“安妮亚,也许我们应该给你开一个舞会送行,好多有名望的先生和夫人都想见一见你。”   安娜压着箱子扣上皮扣,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用了,有很多人我都不认识,我们的亲戚和我的朋友,我这些天不是都见过了么。”   叶琳娜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没听说吗?中国已经取消了和帝国的外交关系,库达涅夫先生已经被解除了驻华公使的职务,帝国派出的驻华外交官现在都失去了自己的职位。   据说,中国政府正在和莫斯科谈判,决定正式承认苏联,并准备把帝国政府的在华财产转移给那些红俄。从国内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恐怕也很难再回家乡去了,大家在外面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安娜把整理好的旅行箱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坐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姐姐说道:“列娜,父亲和哥哥已经不再是临时政府的官员了,两位陛下也承认了对于自己的控诉。   帮助那些离开了俄国的同胞安定下来,我并不反对,但是我反对父亲和哥哥再卷入什么拯救沙皇的计划。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沙皇可不是布尔什维克赶下台的,现在流亡在国外的白俄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二月革命时,还曾经为沙皇下台而欢呼呢?”   叶琳娜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可是布尔什维克夺走了我们家在国内的所有财产,你难道一点都不怀念我们从小长大的家园了吗?”   安娜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怀念我们在俄国的家,但是列娜,清醒一些。在高尔察克将军和邓尼金将军失败之后,我们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地主和贵族过去是怎样对待农民的,现在他们就会如何对待我们。   中国既然已经准备和苏联建立外交关系了,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土地上策划如何反对苏联政府的。这个时候和他们混在一起,只会让父亲和哥哥沦为那些逃亡贵族的工具而已。他们如果真的那么想救出两位陛下的话,那么就不会带回那么多珠宝和黄金。”   叶琳娜顿时皱起了眉毛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父亲和哥哥,他们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他们只是为临时政府保管这些财产,并不是偷窃了临时政府的财产。”   安娜注视着姐姐,冷静的问道:“如果父亲和哥哥真把那些财产当成是临时政府的,就应该把钱拿出来救济那些在哈尔滨流亡的俄国同胞,而不是投资在工厂和房产上。   再说了,那些人真的是为了认识我吗?列娜。”   叶琳娜侧了侧头,避开了妹妹的目光,眼神闪烁的回答道:“当然,如果不是为了认识你,又何必邀请您参加舞会呢?”   安娜沉默了半天,终于起身对着姐姐说道:“那么请帮我转告他们,我感激他们给出的邀请。但是现在中国好多地方都在闹灾,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参加他们的舞会了。我要下楼和母亲说说话,你要不要一起?”   叶琳娜不情愿的起身跟着妹妹下了楼,随着高尔察克政府的失败,原本滞留在西伯利亚的有产阶级约125万人纷纷撤到了远东自治领和中国境内,其中约100万人前往了远东自治领,25万进入了中国,大约有10万人留在了哈尔滨。   这些人极大的增强了中国境内白俄的力量,也让哈尔滨出现了一个人口众多的俄国侨民阶层。虽然已经逃到了国外,但是他们并不想放弃过去的生活,还想着能够重新打回俄国去,恢复过往的生活。不过在高尔察克政府的溃败和英法宣布不再支持俄国内战的任何一方后,这些流亡海外的白俄就明白了过来,靠着他们自己的力量恐怕是难以打倒布尔什维克政府了,因此试图说服外国力量帮助他们回国重建俄罗斯帝国或俄罗斯共和国的白俄就多了起来。   安娜和吴川之间的亲密关系,自然也遭到了这些白俄的重视,他们试图通过安娜去说服吴川支持他们复国。只是安娜要比他的父亲、哥哥、姐姐更早的看破了这一点,所以坚决拒绝了和这些别有用心的同胞们会面的要求。   当天晚上,安娜和母亲、姐姐说了大半夜的话,第二天一早在家人的送别下,打着哈欠的安娜迷迷糊糊的来到了火车站。临别之际,安娜和母亲、姐姐深情拥抱了一回,才依依不舍的登上了火车。   在长春火车站,下车的安娜发现穿着西装的吴川等在了站台上,这让她很是开心,两人轻轻抱了抱,安娜才笑意盈盈的问道:“你怎么会跑来接我的?你不是说自己这两天很忙,恐怕没时间来接我了吗?”   吴川拉着她的手向车站外走去,口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很忙,所以我抢了别人的送行工作,这样就能在上班时间里接到你了。”   安娜以为吴川是在向自己表功,只是微笑不语。但实际上吴川说的并不是假话,把安娜接回小楼之后,他又开始了工作,和几位地方来的几位委员关起门进行了谈话。   当他把这些委员们送走之后,张云荣又送来了一大叠新文件等候着他签字。吴川一边签字,一边头也不抬的向张云荣问道:“南方各省的进步学生和知识分子有多少撤过长江了?”   张云荣想了想就说出了一个数字,然后又向着吴川说道:“广东、广西和湖南、湖北的进步学生和知识分子已经过江。李润石等湖南同志已经抵达汉口,预备和湖北的进步学生一起前往洛阳,然后再进行工作上的分配。”   吴川一边签字,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杨昌济同志不是调往洛阳筹建洛阳大学了么,就让李润石协助杨昌济的工作。另外,我们还需要培训一批工农干部,以充实陕西、山西、湖北、安徽各县的基层,这件事可以让李润石负责,抽调河南、河北的一些土改干部和宣传干部,在洛阳建立工农干部培训学校,建立县以下基层干部的定期培训制度。”   张云荣把吴川的要求记录了下来,然后又向他报告道:“计划委员会的杨铨和李汉俊已经到了,要请他们进来吗?”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嗯,我和他们的谈话也许会比较长,后面的会见先帮我推掉吧……”   杨铨和李汉俊抱着一大叠文件走进了吴川的办公室,吴川走到了会客区让两人把文件放下,然后向两人问道:“我听说计划委员会已经理出了一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计划纲要?能简单的和我做一个介绍吗?”   杨铨立刻点头说道:“是的,我们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把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国民经济和社会情况做了一个全面的调查,然后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对革命委员会当前控制区域内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进行了国家投资下的计划纲要,也正是您此前要求的,一份长期及连续的计划发展纲要。当然,我们认为当前的计划纲要还是比较简陋的,还需要对各个规划项目进行可行性验证……”   吴川摆了摆手说道:“先谈一谈你们制定规划的想法和纲要的内容,至于可不可行,先放一放。”   杨铨给了李汉俊一个眼色,对方赶紧拿起了自己的带来的一份文件翻开念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对于工业和农业的投资,前者在个人身上的投资容纳率更高;而把工业分为重工业和轻工业后,重工业工人容纳的资本又比轻工业高的多。   不考虑市场和其他因素,在单位劳动力上投入的资本的越多,也就意味着单位劳动力的产出越高。这是客观的经济规律,所以,投资工业比投资农业更容易收回成本,投资重工业要比投资轻工业更容易收回成本。   而考虑到劳动的附加值,农业几乎是直接面对消费市场的,中间的加工环节并不多,也就意味着附加值并不高。而轻工业的中间加工环节虽然比农业高,但是却远不如重工业。重工业的产品既可以作为生产资料,也能作为消费资料,是附加值最高的产品。   所以,论增加社会财富的效率而言,重点投资重工业,然后适当的投资轻工业和农业,将会是最快的提高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方式。这就是计划委员会制定五年计划的理论基础……”   杨铨这边也跟着说道:“我们对于五年计划的具体规划考虑了很多,不过最后认为以当前国民经济的各项指标作为基础,然后进行增长规划是最为合适的。因为有了一个具体的数值目标后,我们就能根据每年的增长目标规划投资项目,并指导地方进行建设。   ……我们认为国民经济中几个主要的指标是:煤炭的开采量、电站发电量、石油的加工量、黑色金属冶炼产量,有色金属冶炼产量、基本化学品的年产量……   我们认为其中最为重要的指标还是钢铁的年产量和煤炭的年产量,以今年全国煤炭产量超过4000万吨为基础,五年之后,我国的煤炭产量至少应当达到8000万吨一年,大概是德国上世纪90年代的年产量。以我国今年钢产量预估280万吨为基础,那么五年之后至少要达到600万吨,大概是德国1899年的年年钢产量……”   吴川听了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后,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么要实施这个计划,主要的困难是什么?”   杨铨沉吟了许久,才谨慎的开口说道:“主要的困难大约有两点,第一是资本的投入,五年内大约要投入150-180亿共和元;第二是工人,各项工业产值的翻倍,也就意味着工人数量的翻倍。也就意味着五年内至少要投入1200-1400万工业劳动力,其中不少于200万的熟练工人。前一个困难还可以寻求国际融资,但是后一个困难,一两年内估计是难以解决的。”   吴川低头思考了许久,方才对着两人说道:“列宁同志说过,社会主义需要的是精密的计算,只有通过精密的计算,我们才能把每一份资源和劳动力用在合适的地方,从而减少人员和物资的损耗。   我希望计划委员会对五年发展计划纲要中的各个项目进行仔细的计算,统计出投入资本、机器和劳动力的数量,这样中央委员会上我们才能有针对性的去解决这些问题。   另外,在当前整体计划条件不成熟的时候,计划委员会可以先把一些前置的工作列举出来,比如基础建设的规划完全可以先干起来。在当前北方遭受旱灾的情况下,这些基础工程将会提供大量的岗位给社会,从而减轻我们赈灾的困难。   计划委员会负责的灾民迁移安置工作,完成的怎么样了?”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问题,李汉俊倒是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进入10月后北方的赈灾工作基本稳定了下来。正如吴川所说,这场会谈的时间会很久,直到晚饭时谈话才结束,吴川虽然邀请了两人和自己一起用餐,不过杨铨和李汉俊在张云荣的暗示下,还是知趣的告辞了。   送走了两人之后,吴川走进餐厅时,才发现今天是安娜为自己准备了晚餐。难得的,吴川没有和张云荣一起吃晚饭,而是和安娜过起了二人世界。   在吴川把注意力放在国内的时候,国际上的局势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是德国虽然被解除了海上封锁,但是德国的企业家发现,他们依旧被协约国集团针对了。   德国资本家试图通过向协约国的妥协,换取协约国对德国工业品放弃封锁进口,在1919年下半年和1920年上半年时,英、美、法短暂的放开了对于德国工业品的进口管制,但是随着英法的工业产能的恢复,和美国美元的坚挺,一场针对德国工业品的绞杀作战开始了。   从1920年7月开始,美国开始禁止德国化学品进口,以保护国内的化学产业。一战期间给了美国化学工业以极大的发展空间,战争结束之后美国化工业巨头已经不能忍受德国的化学品和自己争夺美国市场了。   英国和法国也同样对德国工业品提高了关税,以阻止德国工业品恢复战前的市场。于此同时,英法也通过向中国出口工农业原料和机器设备,换取从中国进口初级加工品和生活必需品,这些廉价的中国商品帮助英法稳定了物价,从而稍稍平息了英法国内和殖民地的抱怨。   德国的资本家发觉,在当前的情况下,中俄市场要比他们想象的更为重要,因为英法美正拒绝德国的商品重新回到战前的市场上,特别是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地被英法瓜分后,德国已经不能从非洲获得廉价的工业原料了。   英法和苏联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了下来,苏联迫切的需要打开通往地中海、大西洋和印度洋的航道,否则苏联就不能通过船只运出任何东西。   而土耳其的青年党已经在小亚细亚挫败了英法希腊的联军,马上就要逼近海峡。奥斯曼帝国已经无力维持国内局势,英法不得不考虑和土耳其青年党妥协,以避免土耳其和波斯都成为了共产国际的一部分。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1920年6月29日,在杨增新的指示下,乌什县县长马绍武带着8营骑兵突击喀什噶尔,抓住了喀什督军马福兴和其子马继武。马继武在疏勒县县长公署被陈青玉、安忠杰当场击毙,而马福兴则被活捉。   第二天一早,马福兴被绑在了喀什北门外的十字架上,马绍武得意洋洋的问马福兴还认不认识自己,结果马福兴破口大骂马绍武是“贼娃子,狗杂种”,这激怒了马绍武,于是当场开枪将其枪杀。   马福兴是云南回族人,出生于1866年,因为臂力过人被招募入军,而之后因为犯事被发配新疆。在新疆时得到了杨增新的看重,成为其手下的得力干将,统领回营,于辛亥革命时杀害了不少哥老会成员。后来被杨增新安置于喀什,镇守南疆。   马绍武是喀什出生的回族人,也是喀什较有名望的宗教人士,不过他信仰的是新教,而马福兴信仰的是老教。在马福兴担任喀什提督的时候,马绍武就成为了马福兴拉拢喀什回人的最大障碍,因此马福兴就借故将其一家赶出了喀什。   马绍武之后前往迪化向杨增新喊冤,于是被杨增新安置在了乌什县担任县长。这次马绍武得到杨增新的暗示出兵喀什,一是为了报被马福兴赶出喀什噶尔之仇;二则是为了得到杨增新的许诺,他将会接任马福兴的职位。   但是马绍武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打破了,半个月后新疆省政府发表了公告,内容是:马绍武擅自出兵进攻喀什噶尔和处死马福兴父子是犯了判国罪,新疆省政府要求各地军民不得为马绍武叛变集团提供任何帮助,并要求被马绍武蒙蔽的官兵放下武器向省政府投降。并宣布派张作霖、冯玉祥部进入南疆平息乱事。   跟随马绍武进攻喀什噶尔的军队为之哗然,刚刚占领了喀什还没有高兴几天的马绍武也是手足无措,他一边对外宣布自己出兵喀什噶尔是受了杨增新的指示,一边则拼命联络相识的地方宗教领袖为自己出面向杨增新求情。至于号召地方民众跟随自己起兵反叛的念头,马绍武几乎连想都没敢想。   马福兴是亲近英国人的南疆势力,他干掉马福兴父子就已经得罪了英国人了。而他自己则是亲近东土耳其斯坦主义的新教徒,但是东土耳其斯坦主义者的势力大多在境外,此时正被苏维埃和共和党联手打击,根本不可能给他什么帮助。   喀什噶尔的新教徒虽然支持他赶跑信奉老教的马福兴,但是老教在此地的势力并没有衰落,马绍武的行动已经激怒了本地的老教信徒,他想要号召本地的新教徒和省政府开战,估计只会招来事后对于整个新教势力的清洗。毕竟,现在的新疆省政府的汉人武力已经相当强大了,在北疆已经没有独立的非汉人武装了。   不提马绍武如何在喀什上蹿下跳的自救,在迪化杨增新的官邸内,杨增新此时也正面临着人生第二次重大的抉择。上一次的重大抉择还是辛亥革命时,那一次他选对了,于是从主管司法的新疆臬司成为了新疆都督,掌握了一省之大权。   但是看着坐在面前的男子,杨增新心里也是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他盯着对方咬着牙说道:“夏委员,咱们当初似乎不是怎么说的。”   穿着一件浅绿短袖的夏阳,拿起了面前的一杯石榴汁喝了一口,这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新疆的夏天可比东北干燥多了。杨省长说了什么?我刚刚没有听见。”   杨增新眼中的怒火渐渐散去,沉默许久后忍气吞声的说道:“马绍武一事,我确实有失察的责任。不过我本人在新十余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愿意留在新疆弥补自己的过失,若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那么我情愿辞职养病,北京我就不去了吧。”   夏阳又喝了一大口石榴汁,才慢吞吞的说道:“给你的调令是北京政府所出,杨省长你去不去,我当然不会干涉你。不过我想提醒您,我们共和党是革命党,辛亥革命时有些满清官员为了向清政府效忠杀了我们的人,我们都记得。   我们之所以不找这些满清官员算账,因为我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重建这个国家。在我们建设这个国家的过程中,如果还有人跳出来反对,我们可不会再容忍下去。杨省长,今年西北、华北地区大旱,光是往新疆迁移的人口就超过了15万,我们在北疆推动的土地开垦政策,在南疆将要实施的土地改革政策,是不允许任何人挡路的。您真的要留下来……”   送走了夏阳之后,杨增新回到客厅看到仆人正在收拾,他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拿起了夏阳喝过的玻璃杯狠狠的摔在了客厅内的地砖上,玻璃碎片飞溅到了边上的仆人,对方却一动都不敢动。   摔了一只玻璃杯后,杨增新的心情总算是舒服了一些,要求除掉马福兴也是夏阳的要求,当时夏阳是和他这么说的,“……我们得到了一些文件,证明马福兴和英国驻喀什领事馆关系密切,有分裂新疆的意图。要么省政府自己处理马福兴父子,要么我们派出军队进入南疆处理这件事。”   杨增新当然不肯让共和党派兵进入南疆,共和党从斜米修铁路到塔山和伊犁河谷,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把这两块地方接手过去了。再让共和党派兵进入南疆,那么他这个新疆省长难道今后就管一个迪化和哈密地区吗?   共和党对于北疆的渗透速度,让杨增新都感到惊恐万分。毕竟前清虽然重视新疆,也没有过这种第一年迁移五万人口,第二年迁移十万人口,第三年就迁移十五万人口的速度,因为大清没有这个资本,且没有铁路运输人口物资进入新疆啊。   但是共和党不同,他们借助西伯利亚铁路和西伯利亚的资源,不仅把铁路修进了新疆,还为那些新移民带来了大量的垦荒物资,这就使得北疆的农业开发迅速加快了。相比之下,过去新疆所实施的鼓励实业的政策,在共和党的援疆建设规模下,完全犹如儿戏。   而从18到20年近三年的建设,新移民也初步在北疆地区站稳了脚跟,从而为共和党驻扎在中亚和北疆地区的军队提供了足够的粮食,至少三十万的新移民和将近十万的驻军,已经彻底压制住了杨增新及新疆各地的地方势力。   让杨增新和新疆人民束手无策的,逃入新疆的白俄军队和中亚民众,在国民革命军面前却是无害的难民。在共和党的安排下,这些人不是送去了东北,就是被遣返回了新成立的中亚自治共和国。   新疆驻军名义上有2万多人,但实际上才一万出头,而且除了回营还有些战斗力,剩下的军队都是混军饷的老油条,他们可不会为了杨增新卖命。   共和党派人入新疆后,以补足军饷为名,将北疆的驻军遣散重编,那些混军饷的老油条都被强制退役,愿意回内地的发一笔遣散费,愿意留在新疆务农的给田。于是到了1920年,北疆驻扎的2个骑兵师和一个步兵师,都成了国民革命军的一部分,省政府这边已经指挥不动。   为了防止共和党进入南疆后再复制一遍北疆的政策,从而把南疆地区的控制权也拿走,杨增新不得不蛊惑了马绍武出兵,试图把南疆的局势控制在自己手中。   但是现在看来,共和党只是给他下了个套,不管他煽动不煽动马绍武出兵解决马福兴,共和党都要进入南疆进行土地改革了。夏阳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在警告杨增新。   杨增新自从控制了新疆之后,就一直在拉拢新疆各民族的上层人士,这种拉拢是以分出一部分控制权来实现的。比如马福兴在喀什的时候就完全是一个土皇帝做派,不仅开始对迪化的命令阳奉阴违,还同英国人勾结上了。   而北疆及哈密的各王公,南疆的宗教领袖,无不在杨增新的支持下继续占有着新疆的大片土地,和满清的新疆并无什么区别。假如说有的话,无非就是新疆从服从北京的满人皇帝转为了服从杨增新这个新疆土皇帝。于是杨增新和他身边的甘肃籍官员,也就成为了新疆地区的大地主。   于是共和党想要在北疆开垦和对南疆实施土地改革,就必然会面对杨增新及新疆各地的王公及宗教头目。也就是一开始共和党把目标放在了斜米到阿拉木图一线,这里已经被俄国人强占了,因此双方的冲突还不大,倒是共和党所占领的区域隔绝了俄国同新疆的接触,暂时让新疆王公、杨增新同共和党达成了妥协。   但是现在共和党已经把铁路修到了塔山和伊犁,并进一步向迪化修来,为了开发北疆的荒地和资和源,自然就不能让杨增新及新疆各地的地主们挡在共和党的前进道路上了。   杨增新想了半天,发觉自己不走,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因为新疆各部的王公和各地的宗教头目,现在都依附着他。不管他怎么向共和党解释,也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新疆反开垦、反土地改革的总头目。只有去掉了他,新疆南北才会失去一个领头人物,面对一盘散沙的新疆各地势力,共和党显然要少了许多力气。   泄气的让仆人继续收拾客厅地面上的玻璃渣,杨增新泱泱不快的走进了内室。9月15日,杨增新辞去了新疆省省长一职,由樊耀南接任省长。同日,张作霖进驻喀什噶尔,马绍武束手就缚,其部下都宣称自己是被马绍武蒙蔽,无一人对抗国民革命军。   马绍武一家及反叛分子约1800余人被迁移到临海州,樊耀南也将新疆南北分为了十个专员行政区,然后开始推动各区的土地改革和行政改革。   差不多在同时,布鲁特人民共和国、费尔干纳人民共和国同时掀起了一次打击分裂主义的行动,主要针对的目标是亲英分子、亲土耳其分子、亲白俄分子及宗教极端派。   10月之后,两国又相继通过了一条宪法,宣布要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因此两国政府宣布没收所有寺院的土地分配给贫苦农民或牧民,宣布未经政府确认的经学学校为非法,并关闭了所有反对政府的伊斯兰教法法院。   巴斯马奇的领导人开始分裂,一部分人支持政府,一部分人则要求改组政府。但是蒙斯特洛夫和马达明伯克的相继死亡,导致反政府力量大为衰退。为了尽快平息本地的骚乱,在两国的邀请下,国民革命军进驻皮什格克和安集延,为两国政府培训新政府军。   于此同时,共和党宣布对两国教育及基础建设进行援助,约每年1千万共和元。这极大的稳固了两国亲共和党政府的统治。且中国革命委员会还宣布对两地的棉花种植业进行连续五年,每年2500万元的无息贷款。这一政策进一步降低了当地的粮食自给率,使得两国的反政府力量更加难以在山区之外的地区生存。   而在这个时候,苏联也开始了对于土库曼地区及希瓦汗国地区的大举进攻,中国控制了塔什干以东地区后,等于削弱了中亚的穆斯林势力。而去年结束内战并成立苏联后,也让人民委员会有了更多力量用在中亚地区。因此这一次人民委员会采取了相当强硬的军事行动,迫使中亚地区的封建领主逃离了自己的土地。   在中苏联合对中亚地区的封建及宗教势力打压的时候,中国在中亚及西伯利亚地区的垦荒及租借农田,在1920年倒是获得了大丰收。这些增产的粮食不仅满足了中亚及新疆人民的需要,同样给予了莫斯科以极大的帮助。   1920年的伏尔加河流域也同样遭到了干旱,不过,1919年内战的结束和新经济的推动,使得1920年的播种面积获得了极大的增加,这也就使得1920年的苏联农业收成减少的并不是很多。如果再加上从美国运来的粮食及西伯利亚、中亚增产的粮食,人民委员会还是安然度过了1920年的旱情。   而灾情更为严重的中国北方,也依赖于这些年东北及山东的工业化和革命委员会良好的财政,总算没有酿成如前清时北方大灾的悲惨情景。中国的社会秩序依然运行良好,陕西和山西的逃荒人员甚至比往年都要少,因为在共和党的组织下,都被迁移到边疆地区去了。   如天津、唐山等地,甚至都看不出受到旱情的影响。之前河北北部山区的水库建设,使得这一地区的农田基本得到了灌溉,而更为重要的是,天津和唐山的工业建设已经开始出现社会效益,被吸纳进工厂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补贴农村的家庭了。   特别是唐山地区,已经基本形成了一个重工业基地的雏形,从澳大利亚运来的铁矿石在秦皇岛港口卸下,这里一排的抓斗和2条终日不停歇的运输带,一条运输带一天可装卸1800吨矿石,一条万吨矿石轮船只要3天就卸完了。   1918年开始开发的西澳大利亚皮尔巴拉地区的铁矿山,出产品位在65%以上的铁矿石,这已经超过了国内最好的矿山。到了1920年时,这座铁矿山每月的产出量达到了20万吨,几乎都运到了中国唐山钢铁厂。虽然国际钢铁价格在下跌,但是中国的所有钢铁厂几乎都在扩建,因为中国的基建和俄国的基建都需要着大量的钢铁,而英、法因为缺乏美元,也开始从中国而不是从美国进口钢铁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站在海河口北岸的高地上,皑皑白雪将这海岸边都染成了白色。林三海指着远处的海面向交通委员会的委员方兆国介绍道:“根据我们的规划,我们将会在这片海岸线上建立一个全新的海港,我们面前的这片盐田将会全部改造成港区,虽然这对于盐场会有所损失,但是这个新的港口一旦兴建完成,那么唐山钢铁厂所需要的焦炭和铁矿石就可以改从此处进口,而钢铁厂的成品也可以从这处塘沽新港运出,这将提高唐山钢铁厂的产能和削减炼钢成本。   我同唐山钢铁厂的厂长、总工交谈过,新港的建成将会极大的减少唐山钢铁厂的生产成本。我们也可以订购更大的货轮装载澳大利亚的铁矿石,从而降低进口铁矿石的价格,提高铁矿石的输入能力。此外,新港的建成也可以增强华北各地的物资输出,比如山西的煤和钒土矿,渤海的盐同华北各地的棉、粮等农作物……   所以,我们对于新港的规划是:从这里到那里建立30公里长的防波堤,开挖长13.4公里、宽200米的航道,建码头12座,船闸一座,新港的年吞吐量能达到2700万吨,预计用8年时间完成,总投入2.7亿共和元……”   方兆国仔细的倾听着林三海的介绍,对于这位从基层脱颖而出的技术干部,他还是比较重视的,特别对方还是一位退伍军人。作为党内的工人党员代表,方兆国天然就亲近像林三海这样的军人及工人出身的干部,这肯定是自己人。   方兆国裹了裹自己的皮大衣,但依然有挡不住海风的感觉,他于是向着林三海说道:“好了,今天该看的也看了,我们先回去再说。我明白河北省政府对于建设塘沽新港的迫切心情了,不过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吹着海风谈事情吧?我还想为革命事业多奉献几年的。”   林三海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带着方兆国和一干随行人员走回了停车的地方。哪怕是过去看不惯干部乘坐汽车的党员们,现在也越来越接受汽车只是一种交通工具而已,而且人们也越来越依赖于这种代步的机器。只要有路的地方,汽车总是比马车或马匹更方便快捷,因为汽车不用停下来进食,还能始终保持恒定的速度,只要油箱里还有油,载重量也比马车大的多。   过去从城里到乡下其实是很麻烦的事,哪怕仅仅是办一件小事,至少也要两天或三天的时间,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浪费在了路上。但是有了汽车之后,基本都能做到上午下乡,晚上回家。这就极大的提高了干部的工作效率,加上广播及电话,新技术让城乡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1920年中国的汽车登记注册数量超过了32万辆,此时美国的汽车售出数量已经超过了200万辆,中国汽车保有量差不多是美国的七分之一弱。中国多是企业、军队和政府部门登记的汽车,而美国多是个人登记的汽车。   中国汽车登记最多的城市是东北的哈尔滨、长春和沈阳,然后是上海。哈尔滨大约注册了1.3万多辆,而上海约2900多辆,大约70%的汽车都在东北地区。而东北从小汽车到卡车的年产量,也达到了年产20万辆的规模。   东北的汽车工业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这么大的进步,美国通用汽车的创始人威廉·杜兰特功不可没。一开始,杜兰特只是想要开拓中国和日本的市场,因此在吴川的建议下,他将一个汽车工厂迁移到了长春。   但是之后,通用汽车并购福特汽车不成,反而被福特汽车以低价策略夺取了市场,资金链出现问题的杜兰特不得不将通用股份出售给了财团。但很快战争爆发了,杜兰特一边联合汽车技术天才路易斯·雪佛兰创建了另外一家汽车公司,并将中国汽车工厂变成了雪佛兰公司的零件供应商。   在战争红利和中国供应的低成本零件下,杜兰特很快就把雪佛兰公司扩张了起来,并利用雪佛兰公司股票换回通用汽车公司的股票,从而再一次夺回了通用汽车公司的控制权。   1920年,新通用汽车公司的规模是1916年的八倍,不过这一次杜兰特接受了吴川的建议,把一些没有竞争力的汽车工厂解散,然后运到了中国建设新工厂。和福特公司试图从头到脚全面控制汽车产业链不同,杜兰特这一次采取了留住汽车设计部门和高价值的汽车部件生产、组装工厂,其他则向中国转移的策略。   这一次通用汽车公司真正采取了通用零部件的设计,确保中美工厂生产的零件能够通用组装于一辆汽车上。杜兰特的战略大获成功,不仅降低了汽车生产的成本,提升了公司利润率,还减少了工厂内的工人运动。   通用汽车公司采取的新战略,虽然没有让福特公司遭到严重的打击,但是却令福特公司感受到了威胁。虽然美国熟练工人的生产效率要比中国工人高,但是美国汽车工厂的生产效率提高并不能完全抵消中国工人的低工资优势。而且随着中国工厂工人生产效率的提升,中国产零部件价格下降的空间要比美国产零部件更大一些。   因此,一直对东方设立工厂兴趣不大的福特公司,也开始和革命委员会接触,预备在中国建立新工厂。不过福特公司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倒不是建立汽车工厂,而是预备把福特公司名下的拖拉机工厂转移到中国。一战结束后,农产品价格的下跌,和许多生产军用拖拉机的工厂重新转入民用拖拉机生产,这就让福特萌生了退出拖拉机生产的想法。   1916年福特公司进入拖拉机生产,1919年就开始大批量上市,价格仅为885美元。到了1920年,福特拖拉机就降到了790美元,但是对于萎缩的美国农业和超过160家的美国拖拉机生产商来说,美国拖拉机生产能力已经过剩了。   中美合作的进一步深化,正推动中国钢铁、玻璃、橡胶、水泥等产业的快速增长,这些工业产品正是修建厂房、道路和汽车所需的原料。而在另一方面,中国自身的工业化进程中,也提供了越来越大的市场。   原本中国的城乡居民能够购买的耐用消费品只有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但是中国工业化的发展不仅增强了国有资本的力量,同样也促进了私人资本的发展,比如轻工业的私人资本,在战争景气中就得到了极大的好处,这些高收入群体有着购买高级工业品和奢侈品的需要。   这还不包括,美国和英法及德俄的战后贸易战时,中国对以上这些国家几乎都有着贸易互补关系。因此美国资本将一部分生产能力转移到中国时,还能避开各国对于美国的贸易抵制。   上了皮卡车后,这种中国自己设计的工具车非常受各国农场主的欢迎,也很受经常下乡的政府人员的欢迎,既可以带人带东西,也足够结实耐用。   方兆国用双手搓了搓脸,觉得手上有些热乎起来之后,这才对着林三海说道:“塘沽新港这个规划确实很好,不过交通委员会还需要和地方政府进行交流,毕竟光一个唐山钢铁厂现在还不值得我们投入这么大。我们需要和山西、河南,甚至是陕西、内蒙达成协调,确保这些地区有足够的物资从天津出海。海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够去另外一个新项目负责起来。你有没有想法?”   林三海想了想说道:“只要党需要我,去哪我都没有意见,只要有工作可干。不过要是今后塘沽新港开始建设了,能不能让我参加建设?我花了好多精力在这个项目上,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如何去建设它。”   方兆国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能把新项目干好了,我到时候会把你调回来的。我们总不能把能干活的人排除在外吧?塘沽新港又不是什么小项目。”   林三海这才生起了兴趣问道:“是什么地方的新项目,要我过去?”   方兆国坦率的说道:“营口港和沈阳这两年发展的都很不错,但是这两地之间的交通状况已经开始阻碍到两地的发展了。虽然两地之间有铁路和公路,但是铁路的运力虽大,可时效性并不好,港口卸下的要紧货物不能及时运到沈阳,沈阳这边想要把货物运到港口也需要提前登记。至于公路,汽车和行人、畜力车混用,开不快也不安全。   所以,在吴川同志的关注和建议下,认为沈阳和营口之间应当修建一条专门用于汽车行驶的专用高级公路,除了汽车外,其他交通工具都不得上这条路。类似于全封闭的铁路,这条专用公路一旦建成,那么往来营口和沈阳两地的公路交通时间将会缩短到4小时以内……”   在此时的长春站台,一辆客运列车停靠在了站台。从列车上下来的耿谨文对于这趟行程很是满意,不冒烟的电气机车确实少了许多烟尘,更重要的是,他看了看表后说道:“又提速了啊。”   站在耿谨文身边的秘书立刻解说道:“我们坐的这辆客车是最新研制的电力机车,最高时速89公里每小时,比之前的60公里每小时足足提高了50%的速度呢。耿委员,那边好像是来接您的。”   耿谨文抬头看了一眼,赶紧上前几步和对方握手问候道:“廷栋同志怎么过来。”   梁廷栋和他握了握手后,这才微笑着说道:“刚好过来送个人,然后吴川同志说,让我顺便捎你过去。这样,北京那边还好吗?”   耿谨文看了看左右,方才对着梁廷栋回道:“还是觉得长春更好,每次回来我都觉得变化不小。不过我担心关外再这么飞奔下去,关内就要把关外当成外国了啊。”   梁廷栋楞了下,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实说,每天早上醒来我都担心晚上回来时能不能找到家门。除了吴川同志还嫌建设的太慢外,有些老同志宁可去小城市呆着,也不想留在大城市了,因为真的搞不明白这样的城市到底怎么管理。”   两人相视一笑,耿谨文就岔开了话题说道:“先上车吧,总不能让吴川同志等的太久。”   耿谨文这次回来,并不仅仅是对中央做一个常规汇报,他同时也有着不少问题要同吴川和其他中央委员进行商讨。在车内,他和梁廷栋做了一些简单的交流,对方显然也有些事情想要获得他的支持。   当两人从车上下来,走进了吴川的办公小楼后,张云荣立刻把两人带上了楼,领着两人进了二楼的一间温暖的小会客厅。耿谨文和梁廷栋坐下喝了一杯热咖啡后,吴川就推门走了进来。   耿谨文、梁廷栋起身和吴川互相问候,然后三人便坐了下来。吴川靠着沙发,向着耿谨文说道:“上次你回长春,我刚好还没回来,我们两人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徐世昌据说已经称病不出门了,现在孙总统那边是什么想法?他属意谁来当内阁总理啊?”   耿谨文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主席,我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国民党或孙总统的意见,而是本党和群众的意见更为重要。   本次在国外办理的政府间交涉也好,国内外的贸易谈判也好,还是今年的赈灾也好,这些事情都是主席和本党办下的。国民党或北洋,总统府或国务院,几乎都只装点了门面。   这些人既不能办事,在本党做事的时候还指手画脚,除了扯后腿和同列强勾结外,几乎就没干什么正事。我们难道还要继续容忍他们吗?”   一旁的梁廷栋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给了国民党和北洋太多的机会,但是他们除了争权夺利之外,几乎就没干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张静江在浙江推行温和的土地改良政策,结果却被浙江乡绅给赶出了老家,他在国民党的同志不仅不和他同仇敌忾,还指责张静江做事莽撞不懂得体谅乡亲,坏了国民党的名声。搞的张静江只能宣布辞去公职,躲在上海当寓公去了。   而国民党在上海、江苏的官员,贪污成风不说,还喜欢逛窑子。据说有在南京当官的国民党党员,在上海养了一个外室,然后是每周五坐火车去上海度周末,他去上海比上班还准时。因此很多人找他办事,不是去官署而是直接在上海同那个外室攀交情,据说比上官署办事快多了。   北洋之官吏腐化堕落至少还保存个面子,但是国民党这些新官吏打着国际潮流的名义,是连基本的操守都不要了。国民党所谓的实业建设,到今日为止连一条都没有实现。和这些人一起,我们怎么建设社会主义?”   吴川沉默的倾听着两位委员的意见,等到两人停下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和他们在一起,当然是建不成社会主义的。不过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容忍他们吗?”   耿谨文和梁廷栋互相看了看对方,于是开口问道:“我们到是真的想不出,还请主席您明示。”   吴川伸手揉了揉眉心后说道:“我国自古以来的政治传统就是,权利归于上,责任归于下。这样的政治传统下,是不可能建立起社会主义民主的。而没有了社会主义民主,就不可能建成社会主义。   对我而言,共和党能够走到现在,我自然希望它能够走的更稳当一些。我不希望,人民付出了这么多,最终只是造就了一个吴川所有的中国,或是党所有的中国,这个中国依旧和人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如果我的目标只是这个,那么对于人民来说,孙文和国民党站在中央政府内,和我们站在中央政府内,究竟有什么区别?”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对于吴川提出的问题,耿谨文和梁廷栋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们能够看到的是东北地区的发展已经将关内其他地区远远甩在了身后,一些东北年轻党员重视东北轻视关内的风气也渐渐形成,从全国发展平衡的角度来看,加快国家的统一显然是弥补双方之间差距最好的办法。   而且,北洋及国民党、地方军阀的所作所为,也让不少党员失去了耐心,认为这些人对于建设一个全新的中国毫无帮助,他们只会拖共和党的后腿。因为这些人对于现代工业和社会主义理念几乎一无所知,却又抱着那套陈腐落后的传统文化不放,试图从这种传统文化中找出符合社会主义道德观念的伦理观,然后将现代的工业文明重新装入君臣父子的伦理秩序中去。   如果说欧战没有爆发,俄国革命没有成功,巴黎和会上英法继续强大,那么国人的思想还会混淆传统和现代的伦理观,认为两者未必不能融合为一体。但是欧战打破了帝国主义不败的神话,俄国革命又证明了庶民是可以战胜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的,巴黎和会则证明了英法统治世界的时代已经面临结束。   到了这个时候,过去对于共和党的建国伦理主张还有所怀疑的知识分子,也开始转变自己的想法。从战前东北开始的新文化运动,现在也终于占据了社会的主流认知。也就是说,社会的主流已经不再追求“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念,而开始认为中国的改变,应当从文化和思想的革新开始。   而这个文化和思想的革新,已经不再是用白话文取代文言文这样表层的东西,而是到了以社会进步的历史唯物观点出发,谋求以先进的工业社会思想取代落后的小农社会的思想。在耿谨文和梁廷栋等共和党的党员看来,北洋势力、国民党及地方军阀,都是落后的社会伦理思想的代表,他们应当是共和党消灭的对象,而不是合作的对象。   只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吴川会在另一个高度上看待这些问题。他们当然不会认为吴川是在敷衍他们,因为他们很难否认吴川所说的不会成为现实。   耿谨文思考了一会之后,终于还是认真的说道:“可我认为,您不会成为孙总统那样的人,而共和党也不至于会堕落成国民党那种样子,我们只要坚持社会主义的理论,未必不能克服您提出的担忧。而且只要消灭了国内的反动封建势力和资产阶级,我们就可以先建立起社会主义的框架,到时人民就能掌握住国家机器,从而实现对于反动势力和阶级的专政,最终实现人民民主。”   吴川注视着耿谨文好一会才说道:“我的看法和你不大一样,我不认为先实现了无产阶级的专政,就能实现人民民主。我觉得只有先实现了人民民主,我们才能实现无产阶级专政,而掌握了国家机器并不能让我们消灭剥削阶级,因为国家本就是阶级矛盾的体现,剥削阶级的被消灭应当是同国家的消亡同时达成的,不会出现先后次序。   另外,我们既然是唯物主义者,那么就应当承认客观规律。我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孙文,和共和党会不会堕落成国民党,不是由我们的感情来决定的,而是由物质条件所决定的。简单的说,假如我和党不能被人民所监督、所约束,那么谁也无法保证,我们今后不会背叛人民的利益。   国家资本主义、计划经济和中央集权体制,实际上都是在重复的做着一件事,利用上位者所赋予的权力去支配一定的资源和人力。因此,拥有权力的人只会服从于上位者,而不是保卫人民的利益,因为人民无法夺走他手中的权力,那是上位者才有的权利。   你觉得,这种依赖人的自觉性才能维持的无产阶级专政,要怎么样才能不背叛人民的利益?”   耿谨文终于沉默了下去,这边梁廷栋则诚恳的向吴川请教道:“那么,主席您所认为的人民民主,到底应该如何去建设它?”   吴川也陷入了长长的思考,过了数分钟才轻轻开口说道:“人民的武装、人民的舆论和人民的代表。”   很快他就坚定的重复道:“我认为,想要落实人民的民主,那么我们首先就要让人民拥有自己的武装、舆论和政治上的代表。这就是公社的意义之所在,每一个公社就是这三种人民权利的结合体,而它们的意志就是人民的意志,当大多数人民的意志趋向于一致后,自然也就实现了人民民主。   在这样的人民伟力面前,不论是无产阶级的敌人,还是官僚集团本身,都是无法抵挡的。也只有当公社成为了社会主义最基本的社会单位,国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公社内部不可能出现剥削阶级。”   耿谨文和梁廷栋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们虽然是支持公社运动的,但是对于用公社最终取代党和国家的道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实在是跑的太远了。   吴川注视着两人好久,终于在两人想要张口之前出声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按照党的组织原则,重大的政治决议还是要经过政治局委员和中央委员会议讨论的。   既然你们两人一起谈到了对于北京政府的看法,看来党内的不少同志已经难以忍受北京政府的现状了。我是党的一份子,因此只要党内做出决定,我自然是要服从的。   所以,我不会强制性的要求你们改变自己的立场。假如党员和人民都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么就说明时机还不成熟,我不会为了坚持而坚持的。”   耿谨文终于开口说道:“我并不是想要在人民民主的问题上反对您的主张,但是现在人民中的多数人想要的其实没这么多,我认为给予他们过多的权力,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的茫然。”   梁廷栋跟着说道:“在公社问题上我是支持您的,但是主席同志,我认为现在的公社社员们觉悟并没有这么高,我们需要更多的教育,才能让他们理解什么是公社,什么是社会主义阶段。”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觉得时机不够成熟,才不愿坚持下去的原因。这个问题,你们可以等下次政治局会议上提出来,让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接下来,谨文你继续汇报工作吧……”   在共和党内部就国内形势的发展,提出了修正路线的时候,东南亚正处于一个重新洗牌的时期。原本还比较稳固的英、荷、法三国殖民地,荷兰终于在战后倒下了。   不管荷兰政府多么的想要维持自己在东印度群岛的存在,哪怕抱住了英国人的大腿,并向着美国人示好,也无法改变荷兰东印度殖民地政府,遭到了本地原住民、华人和日本人的反对。   荷兰东印度殖民地政府一度试图自救。他们禁止在地方上使用马来语,在威尔逊总统提出了“十四点原则”后,马来语正变为东印度群岛原住民的通用语,激发了他们的民族意识。他们还想要背叛自己的祖国,集体加入到英国的海峡殖民地当中去。   不过很显然,荷兰人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压制各岛的原住民了,更别提获得了日本人资助的原住民游击队,荷兰虽然宣布在欧战中保持中立地位,但是英国人对荷兰采取了一视同仁的封锁政策,这使得荷兰经济大受打击。   当东印度群岛各地的原住民游击队兴起后,荷兰政府甚至都无法给予殖民地以更多的支持,只能派出了两艘落伍的铁甲舰镇压殖民地的反叛势力。但是日本驻扎于婆罗洲的军舰压制住了荷兰的殖民地舰队,让荷兰人难以发挥出切断各岛交通的海上优势。   过去荷兰人对于东印度群岛的殖民统治,就是通过占据优势的海上力量封锁各岛之间的交通,从而让反叛力量缺衣少食,最终不得不向自己投降。但是现在日本人的插手,使得荷兰人想要封锁海岛之间的交通计划泡汤,而荷兰人的陆上兵力,根本不足以压制各岛的游击队,只能保住最重要的爪哇岛沿海港口。   荷兰东印度殖民地政府一度想要从华人身上征收战时附加税以支持战争,但是遭到了华人的联合反对,中国驻爪哇领事也对荷兰殖民政府提出了抗议。荷兰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倒不是他们怕了华人的反对,而是中国人开始联合日本和美国禁止武器输入东印度群岛,以避免该地区的冲突加剧,其实是禁止了荷兰人把武器运入东印度群岛。   法国本就对支持荷兰人的决心并不坚定,特别是在德国实力没有被削弱,而俄国却快速的恢复了沙俄的势力范围,重新出现在了西亚地区,法国人就无意同中美日三国在南洋发生什么冲突了。   此时的美国虽然威胁不到法国,但是中国和日本如果联手,那么法属印度支那就不可能存在下去。在欧洲战争结束还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没有那个列强能够在东亚、东南亚地区和中日开战,这是自取其辱。   英国人同样也看到了这一点,虽然日本口口声声说坚定的维护英日同盟,但是日本在南洋做出的试探性举动无疑在表明,一旦英国站在荷兰的一方,日本也许就会倒向中美。虽然英国非常不愿意让日本染指荷属东印度,但是英国显然不能让中美日在东南亚地区达成默契,中国的海上力量微不足道,但是日本和美国达成妥协的话,澳大利亚、新西兰及马来半岛、缅甸等英国殖民地就都危险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国政府最终选择抛弃了荷兰人,在保证了荷兰人对于爪哇本岛的所有权后,英国人把巴厘岛委托给了美国人代管,苏门答腊岛、林加群岛委托给托了自己代管,邦加岛、勿里洞岛委托给了中国代管,其他岛屿给了日本代管。   东南亚的局面顿时为之一新,凭借着巴黎和会上对于南洋问题的大胆下注,牧野伸显不仅被国人视为英雄,日本报纸上称赞他:“男爵一人抵得上一支战列舰分舰队,这是日本海军全体出动,也难以获得的大胜利。”   在归国后,西园寺公望推荐他就任宫内大臣,大正天皇又提升他为子爵,同时授给了旭日桐花大绶章。面对这些接踵而来的荣誉和国人的欢呼,牧野伸显却并不感到开心,他对西园寺公望不无担忧的说道:“我国虽然在和会上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同时得罪了英国和法国,一旦等他们恢复过来,恐怕我国的处境会变的尴尬起来。”   西园寺公望也承认了这一点,但是他也同时说道:“虽然得罪了英法,让我国日后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但就日美、日中关系来说,却得到了缓和。我之所以在和会上支持你,正是希望能够在南洋问题上和中美共同进退,以避免日本同中美关系继续恶化下去。   从本次的巴黎和会结果来看,英国在战后获得的利益并不足以补偿其在战争中付出的资源,而法国更是大大的得不偿失,德国的实力几乎没受到什么削弱,现在法国和德国之间的实力差距比战前更大了。我很难想象,德国人会认为,他们现在失去海外所有殖民地和投资,是恰当的战败惩罚。   就目前德国在中欧及东欧势力的发展来看,这不是一个战败国的所为。而英法明知道德国依然是一个大国,却不肯以大国的地位去对待它,反而试图羞辱它,不准奥地利并入德国,这就意味着等德国恢复了元气之后,欧洲必然还有一场战争。   假如下一次战争时,德国和俄国、中国、土耳其站在一起,那么我国恐怕就不能和英国走的太近了,否则美国也可能会针对我国。”   牧野伸显沉默良久,才向着西园寺公望谨慎的问道:“您的意思是,各国有可能会联合起来对付英国?”   西园寺公望看着屋外的腊梅说道:“谁让英国软弱了呢?从阿富汗撤兵、对中国和俄国的妥协,现在恐怕还要对土耳其进行妥协。这么看,英国已经不是战前那个难以撼动的世界霸主了啊。那样的话,日本就不能站在英国的船上,跟着它一起下沉……”   在日本人开始怀疑英国的力量,并打算调整日本的外交政策时,英国海峡殖民地的官员正受邀参与新加坡一座新百货商店的剪彩。虽然已经是11月末了,但是新加坡的天气依旧非常的炎热,让几名英国人极为难受。   来新加坡好几年的汉斯对着新来不久的年轻人汤姆说道:“这里不是英国,所以你不用穿的这么正式,凉帽、短袖、短裤才是海峡殖民地的着装。”   穿着长袖和长裤的汤姆一边用手帕擦着汗水,一边抱怨道:“那些中国人为什么要在中午邀请我们,还说什么今天可以不用带扇子,也能让我们迅速的凉快下来。”   汉斯不以为然的说道:“谁在乎那些中国人搞什么,不过他们每一次的邀请都会发红包,这倒是个极好的习惯。不过今后恐怕是很难拿到了。”   汤姆有些惊奇的问道:“为什么?”   汉斯道:“总督考虑要限制橡胶的出口。现在马来的橡胶园大多在英国人手上,但是最大的橡胶进出口商都是华人。一旦总督的计划实现,失去了橡胶生意的华人恐怕就要迁移到婆罗洲去了,至少他们在那边种植橡胶,总督是管不到的……这是什么,怎么会有冷风,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苏格兰……”   让英国人感到惊讶的,是中国研发的最新式的中央空调,这让进入新百货公司的客人们大感惊奇,却也大为兴奋了起来。对于这些热带地区的居民来说,这种新式空调无疑是让他们多了一条命。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将英国人送出门,新百货商场的投资者们就乘坐着电梯到了四楼的办公层,看着第一天就热闹起来的百货商场,黄玉昆笑的合不拢嘴,对着身边的陈嘉庚、林受之说道:“我还担心在新加坡开办这种大百货商场会无人问津呢,毕竟这地方的日常气温太高,这种砖石大屋看起来可不怎么通风,大家恐怕都不乐意来逛,没想到安上了这冷气之后,倒是客似云来了。不过,这电力能满足吗?”   林受之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刚同总督府的官员交谈过,他们赞成我们投资发电厂,我们到时给总督府也安装一套中央空调就可以了。另外,除了本市提供的电力外,我们还装备了临时的柴油发电系统,就算本市的电力供应不上,我们也能自己发电。   看今天商场这情景,黄翁,我看在南洋各地投资兴建电厂还是可行的。只要这中央空调推广开来,这电力必然是要大兴的。而且,我们还能通过海峡殖民地,向印度投资电力事业啊。仲英、四顾、嘉庚,你们这次看的可真是准,这事业可做。”   黄仲英、章四顾、陈嘉庚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靠着窗户的黄仲英就向着黄玉昆、林受之说道:“我之前一直都说过,像我们这些海外游子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作为后盾,就不可能保住自己的家业。   南洋商业联盟这些年来一直仰仗着国内的支持,我们才能在婆罗洲、安不纳等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不用再看英国人和荷兰人的脸色。现在荷兰人被各国联手打压,除了爪哇岛外已经难以再对其他岛屿发号施令了,事实上就算是在爪哇岛,也不是荷兰人能够一手遮天的地方了。   我华人在南洋的居住历史足足有上千年,只是过去我们都是把这块地方当成了客寓之地,都想着日后落叶归根,所以才让这块宝地被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美国人占了去。   而明亡之后,满清采取的闭关锁国之政策,也让我国在外的华商华侨失去了国家的保护,因此难以同列强争夺本地的利益。但是现在满清已经被推翻,中华民国建立,国内又有共和党这样拥有积极进取精神的政治力量,我看不久之后我中国必能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重新成为东亚一大独立国家。   吴川主席曾经说过,南洋物产丰饶,面积广大,人口众多,中国从列强手中获得独立之后,必然是要寻求同南洋贸易,以增强国家力量的。欧战结束,欧洲各国势力衰退,美国、日本的实力却是大增,因此欧洲势力从南洋退却就会成为一个长期的过程。   荷兰人不得不交出除爪哇岛外的其他岛屿管制权力,正说明了吴川主席的判断之正确。在短短十年之内,我华人在南洋从无依无靠的侨居族群,变成了占有安不纳群岛、婆罗洲西、邦加岛、勿里洞岛等地的一方势力,可谓是天欲兴我华族。   当然,我们应该明白,南洋的天就是国内的共和党,没有共和党在背后支持我们,我们根本不可能从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日本人、美国人手中拿到现在的权利。”   黄玉昆点了点头,对注视着自己的侄子说道:“我知道仲英你的意思,南洋各地的华侨联合会现在也表明了态度,我们都是愿意支持你们南洋商业联盟的。当然,我们对于孙先生的敬意是不会改变的,毕竟大家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总不能为了新人忘记了旧人吧。”   林受之也附和道:“仲英贤侄,有话不妨直说么。老实说我们也不是不支持共和党,只是这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政策也未免太过霸道了,我们在国外辛辛苦苦冒着风险赚来的钱,在家乡买几块地以备日后养老,他们都要没收了去,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当然,我们也并不想为了几块地非要和共和党坏了交情。这几年共和党在南洋也给我们争了不少气,让我们少受了英国人、荷兰人的气,至少我们现在在南洋的待遇和日本人是持平了。   就凭共和党在汉口、九江收回了英国人的租界,并把列强的舰队赶出了长江,他们要我家乡的地,我也没有二话。说实在的,我们这些华侨当初给孙先生捐了这么多钱,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报,就是希望身后有个能够替我们撑腰的祖国而已。   孙先生和国民党没办到的事,吴主席和共和党倒是给我们办到了。所以,革命委员会发行的公债,我可是每期必买,不是想得些利息,而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把国家建设的像样一些。”   面对林受之的坦白,黄仲英也只能坦诚的对房间内的众人说道:“南洋最重要的物产,不过大米、锡米、蔗糖、橡胶、石油、铝土几样。   对于国内来说最为重要的两样资源,是橡胶和石油。其他的国内都可以生产,但唯有橡胶和石油在国内尚未找到大量的来源。海南岛虽然开辟了一些橡胶园,但是产量实在是难以和马来等地相提并论。南洋的橡胶产地虽然众多,但都是英国人从南美引种而来,因此橡胶园以马来半岛为最,几乎占了南洋各地的八成。   本次大战中,橡胶制品层出不穷,已经成为一项极大的产业。特别是美国的汽车制造业,在南美橡胶林出现瘟病后,已经把采购地点都放到了南洋,甚至还在苏门答腊岛上购地开辟橡胶种植园。   我们之前也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英国人试图控制南洋的橡胶出口,以遏制美国的橡胶进口。对于我国来说,这无疑也是一大打击,因为南洋橡胶几乎有很大一部分是先运输到国内加工成初级品,然后再运去美国的。   而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英国人想要遏制的恐怕还不仅是美国在南洋的商业和影响力,对于中日在南洋的商业利益,也一样在打击之内。也就是说,今后在英属殖民地或委托代管地区,华人的商业或进口国内工业品的事业都会遭到打压。   国内因此向我们传来了一个要求,第一是建立起更加多样化的渠道,以便南洋各地和国内之间的贸易不被英法的殖民地政策所切断;第二便是分散经营,减少英国人容易控制的产业的投入,增加那些英国人难以控制的产业,或是不能控制的产业。   比如,现在在马来的橡胶种植园,600个面积超过100英亩的大型橡胶种植园都在英国人手中,我们和马来人只有100英亩以下的小型种植园。   我们知道,大型的种植园通过有效的投入和管理,最高产量能够达到1200磅一英亩。但是家庭小农场,一英亩橡胶树的产量,大约只有400磅。   而一旦英国人对橡胶种植园颁发一系列限制令,那么华人种植园就会损失惨重,而英国人的大型橡胶园反而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所以,国内建议我们应当趁着英国人还没下达禁止令之前,在英国人控制区之外建立新的橡胶种植园,比如婆罗洲、泰国、印度支那、菲律宾等地。   为此国内决定,南洋诸省五十年内不开展土地改革,支持私人购买或租借土地种植橡胶园。”   林受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贤侄说的可是真的吗?南洋诸省真的不实施土改?”   坐在他对面的章四顾出声回道:“确实如此。这几年来因为土地改革的事情,南洋华侨都不肯在安不纳等地购置土地开发,国内迁移来的民众又没什么资本,倒是让南洋诸省陷入了困顿之中。有鉴于此,党内讨论了数次后认为,南洋诸省和国内环境不同,恐怕难以采取和国内一致的政策,因此决定采取特殊的政策。”   有了两人的保证,在座的华侨富商们都纷纷表示愿意考虑前往南洋诸省置业开发。于是黄仲英又接着说道:“大家今天也看到了,这种中央空调安装在商场内能够让人舒适的购物。那么假如我们在新加坡修建新的工厂,然后也安上了空调,工人们也就有了一个能够舒适工作的地方。   新加坡过去只能作为转运港口,而缺乏工业,一大原因就是缺乏能源和天气过于炎热。但是现在电力作为输出能源已经相当成熟,而空调的出现也能让工人们在工厂内安心工作,这样新加坡就具备了建立工业区的条件。   我想和各位说的是,为了防备英国人阻止国内工业品输入英国各殖民地和英国本土,国内希望我们在新加坡建立起一个加工区,国内提供半成品,然后在新加坡组装,然后再贴上海峡殖民地生产的标签输往英国本土和各海外殖民地。”   对于黄仲英提出的第二个要求,在座的华侨们显得更加积极了些。毕竟开辟种植园和在新加坡建立工厂,显然后者的难度更小,收回投资的速度也更快。   在这间四楼的办公室,十多名华侨富豪讨论了足足一个下午,待到快要天黑了才告辞离开。离开时每个人都是一脸喜意洋洋的神态,显然今天下午的讨论很是让他们满意。   当人走的差不多时,陈嘉庚才同黄仲英交谈道:“听说你很快就要调走?今后南洋的工作要交给四顾负责?”   黄仲英从一边的冰箱中拿出了一瓶汽水爽快的喝了小半瓶,这才打了个饱嗝说道:“讲了一个下午的话,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这些叔伯们对于赚钱的事,还真是够热情的。是啊,之后南洋商业商联盟的事就要四顾负责了,我要去负责组建中国石油中东分公司。”   陈嘉庚看着他好一会才说道:“石油?国内似乎对此非常的重视,不过现在石油的价格不是下跌的很快,光是在南洋勘探的这些油田已经足够满足国内需要了吧?”   黄仲英摇着头说道:“国内考虑的好像不是平时的石油用量,而是以稳定战时的石油来源来考虑的。这一次欧洲战场上,据说最后一段战争期间,每天协约国能够用掉1000万桶石油,这几乎是国内大半年的用量了。   因此吴主席在开会的时候说,按照世界交通技术的发展,内燃机取代蒸汽机成为运输动力是不可避免的未来。而中国作为一个贫油国家,就必须要找到一处能够稳定供应石油的来源地,否则中国将会在这一轮工业技术的进步中再次被甩在后面。   眼下,英国和法国已经不能完全的控制中东地区,而我国和美国、俄罗斯的联手,令我们获得了一次进入中东勘探石油的机会。我们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黄仲英向着陈嘉庚解释着,当前世界各国对于石油产地的瓜分情况。就在今年,英法不顾美国的阻扰,迫不及待的以协约国最高委员会的名义,委托任命了英国统治伊拉克和巴勒斯坦,法国统治了美索不达米亚等地,英法试图把美国排除在这一地区之外。   在中国的煽动下,美国的石油资本对威尔逊总统提出了不满,于是就有了美国通过中国支持阿富汗、波斯、土耳其等反英运动的基础。   英法试图通过合作私下划分两国在中东地区的势力范围,其中就包括了对于石油开发权的瓜分,伊拉克当时被认为是一处石油蕴藏前景最佳的地区,但是按照战前的协议,土耳其石油公司禁止其他石油公司进入西亚。战争结束后,美国就立刻宣布了这条禁止令已经无效,但是英国—波斯公司、英荷壳牌公司和法国石油业主都坚决反对美国公司进入中东地区。   新泽西美孚、纽约美孚、辛克莱等七公司组成的“美国集团”一边与国务院商讨如何有效地对付欧洲人让步,一边通过中国向该地区的民主事业捐助了数千万美元,阿富汗、波斯、土耳其人民的民主事业获得了大成功。   到了1920年下半年,在土耳其青年党逼近海峡地区后,英国人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下来。英国殖民大臣丘吉尔在给外交大臣寇松的信中指出:“只要美国人被排斥在伊拉克的石油开发之外,我们将看到我们在中东将永无宁日。”   而英国内阁也意识到,在中俄德三国接近的时候,英国继续同美国对峙下去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另外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特殊关系,也让英国人越来越难以忍受。英国人试图通过一场多国谈判,来解除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特殊关系,也希望借此破坏中国和俄、德的关系。   于是在英美的私下沟通后,外交大臣寇松宣布:英国已准备放弃《圣雷莫协定》,支持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美国随之作出表示:海军委员会正在制定结束英—美海军对峙的协定;对英国在拉美的石油扩张采取更宽容的态度。   在此种国际形势下,中国石油和美国集团将就中东地区的石油租借地问题同英法石油资本进行谈判,实际上就是英国人做出了让步,允许中美石油资本进入中东地区,当然不是给予全面的开发,而是部分的开发。以此换取中东地区的安宁。   除此之外,一个试图重新调整战后国际秩序的会议,也渐渐有了雏形。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李红霞。”   “到。”   “王桂芳。”   “到。”   ……   “张淑贞。”   “到。”   点名的老师给出了一把钥匙,对着面前的六名女生说道:“你们六个都是四楼412室的,你们自己选一个舍长出来,之后管理宿舍卫生之类的事情。好了,拿了钥匙就上去吧。接下来继续点名,许英……”   穿着紫底白花棉袄,带着一顶红色绒帽的张淑贞拿起钥匙,便背着行李上了楼。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群老生正站在一排黄菠萝树下,对着这些正在分配宿舍的女生评头论足的,当然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淑贞身上,公认这是吉林大学女生中最美的一人。   吉林大学其实是1920年夏天刚刚建立的一所大学,虽然其前身是吉林师范中专学校,但是成立之后的吉林大学却是以物理系和化学系为主。并从东北其他各所大学抽调来了不少学生和老师,使得吉林大学在1920年底就颇具规模了起来。   如张淑贞就是从长春东北大学转来的一年级生,而和她一起分配宿舍的女生们,也同样来自于各所大学,甚至还有来自于关内的学生。那些站在树下观察女生的老生,其实也就比她们早来了几个月,只不过他们在各自学校时已经是二三年级生了。   在初、高中读书时,张淑贞倒是已经习惯了被男学生注视了,初中的时候还有一些男学生想要仗着家世骚扰她,不过自从上了高中后,她就没有遇到这样的男学生了。   一方面是东北的社会治安越来越好了,15年的时候她就很少听说东北什么地方出了土匪的报道了,到了17年过去那些仗着权势在街上横行霸道的混混和公子哥也不见了。过去穿着警服和军服的人上街就要白吃白拿,老百姓见到躲都来不及,但是现在穿着警服、军服或制服走在街上的,都是可以信任、求助的好人。   至于另一方面,张淑贞还一直保持着和某位大人物的通信,这使得某些权势者对她也表现的极为客气。那些试图仗着家世或职位来追求她的年轻男子,几乎都不要她说什么,很快就会从她的生活圈子里消失了。一开始张淑贞心里还是有些恐惧的,但是某人对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最近还写信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了,这令张淑贞很是伤心了一阵,于是干脆报名转来这所新成立的大学了。   张淑贞原本想着在这所新成立的大学里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很快她就发觉自己还是无法摆脱过去的生活,因为上楼之后,她的舍友就认出了她,迫不及待的向她询问道,“你是不是那个优秀高中女生代表张淑贞?”“你是东北大学宣传画报上的那个女生吧……”   面对这些好奇的舍友,张淑贞只能点头承认自己就是她们在画报上看到的那个张淑贞。对于这些淳朴的女生来说,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张淑贞简直就是一个名人,过去三、四年中张淑贞一直是作为一名优秀女高中生、优秀团员来宣传的,因此自然她也就成了年轻女生心目中的榜样。   舍友王桂芳很快就提议,应该让张淑贞担任舍长,其他女生也纷纷点头赞成。面对这么多双崇拜自己的眼睛,张淑贞只好表示同意。有舍友很快就好奇的向她问道:“张同学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东北大学不是最好的大学吗?难道你是被指派过来的?”   张淑贞镇定的回道:“东北大学确实是我国最好的大学,不过我听说居里夫人将会来吉林大学任教,我很崇拜居里夫人,所以主动申请转学的。”   张淑贞的话也让几位舍友兴奋了起来,带着眼睛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李红霞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听说居里夫人来吉林任教,才递交的申请。”   王桂芳则打量这宿舍内的布置说道:“我倒不是为了居里夫人申请的,我之前报考的农学专业实在是太不适应了,学校也在乡下,我听说吉林大学是新建的大学,地方也不错,才报名申请的……”   张淑贞抿着嘴微笑的站在边上听着这些女生七嘴八舌的议论,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大家闺秀一样,不过她内心可真没这么温柔可亲,毕竟在她没得到那位大人物青睐之前,她可是靠着自己帮衬着寡母支撑起门户的。   她很快就不耐烦这些小女生们谈论的家长里短的内容了,于是便出声打断道:“我听说这里是有开水供应的,正好我带了开水壶,我去打一壶开水过来,我们一起把房间里的家具擦一擦吧,我看这里虽然是新宿舍,但也有不少灰尘呢。”   小女生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回来,于是一个个拿起了工具准备先打扫一下宿舍,然后再铺设床铺。拿着水壶下楼的张淑贞从宿管阿姨那里打听到了开水房的位置,便顺着白雪皑皑的道路走了过去,沿途中她不由有些走神的想着,那人现在在干嘛呢?   坐在车上的吴川打了个喷嚏,心里想着也许是安娜想自己了,嗯,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回去吃晚饭。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对着张云荣问道:“居里夫人要求的那个核物理实验室,规划设计出来了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张云荣道:“居里夫人早就有一个实验室的规划设计方案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筹到资金,这一次她答应接受我们的邀请来中国教学,就是以我们建立这个新实验室为条件的。   我们邀请了两位德国建筑师作为项目负责人,对居里夫人给出的实验室设计方案进行了细化设计,进程还是很顺利的,初步设计已经送给了居里夫人审核,假如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年三月就可以先进行前期的土建工作了。地点就在吉林市丰满水电站下游的阿什沟一带。也就是现在吉林大学的东北方。只是……”   吴川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回来,看着张云荣问道:“只是什么?”   张云荣道:“就是有几名欧洲请来的核物理方面的学者,对于让两名女子来领导新实验室表示不满,他们认为伊伦。居里并没有足够的经验担任居里夫人的助手,更别提成为新实验室的管理者之一。   至于莉泽-迈特纳,他们认为她也许可以拥有自己的项目组,但是担任教授的话就过了,至于成为实验室的第一副主任,就过于狂妄了。”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那么居里夫人和哈恩博士怎么说?”   张云荣道:“居里夫人坚定的支持迈特纳教授,对于伊伦小姐则表示可以只保留委任助手的职位。哈恩博士认为,迈特纳女士完全能够胜任实验室主任的工作,获得教授职位也毫无问题。但是,他只是威廉皇家化学研究所放射化学部的负责人,他无法阻止这些教授发表意见。”   革命委员会所投资建设的核物理、化学实验室,自然不是战前法国的私人科学实验室或大学实验室,而是一座真正的国家级别的专门实验室。因此除了居里夫人这样的科学界的领头羊,还需要许多中坚的骨干研究员,而能够充任这些研究员的,自然就只有来自俄国和德国、奥地利这些战后经济还在恢复期,不能对科学大举投入的国家的科学家们。   而此时的东西方,对于女性的歧视几乎没啥区别,除了像居里夫人这种打破了隐形天花板的女科学家外,其他女科学家依旧不被欧洲科学界所承认。比如,直到1909年普鲁士才正式允许妇女进入大学。而在1909年之前,迈特纳只能从后门进入大学的实验室。   吴川想了想说道:“在资本主义社会,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用钱解决的,无非就是钱给的不够多,或是没有把钱送到正确的人手中。   找人和哈恩博士聊一聊,就说我们愿意通过他向威廉皇家化学研究所进行长期的资助,不过这些资助应当有80%用在我们指定的研究方向上,另外参加研究的人员,至少要有半年来我国进行研究。我国应当无偿的享受这些研究成果。   然后再和那些海外教授们谈一谈,我们可以提高他们的待遇,但是他们应当服从于我们的安排。假如他们依旧不干,那么可以解约或是退出实验室研究,只完成教学任务,不过那样的话他们就得按照合同赔偿我们,或是延长教学时间。”   张云荣立刻点了点头回道:“嗯,我回去后立刻办这件事。另外,特斯拉先生要求我们加大对于世界系统的拨款,他认为该项研究对于人类的未来很重要。   还有,对于我们给他送去的,利用发射到外太空的地球轨道飞行物来传递无线电讯号的设想,他表示这个可以整合到世界系统的设计中去。”   吴川这次沉默了好长时间,让张云荣以为对方是否睡过去时,吴川才无奈的开口说道:“我承认特斯拉很有想象力,但我认为世界系统还是过于超越当代的基础科技了。我们可以给世界系统拨款,但是他应当先研究卫星的通讯系统,如果他不能先给出一个阶段性成果,我们会考虑削减对于世界系统的拨款。”   在乔治-威斯汀豪斯去世后,实验室内几乎没人能妨碍尼古拉-特斯拉搞自己喜欢的研究了。威斯汀豪斯在中国的再创业还是获得了不小的成功,不过在他去世之前,他只把小部分部财产留给了家人,大部分财产则交给了信托公司,一部分用于实验室的投入,一部分则用于在落后地区推广交流电。威斯汀豪斯始终认为,交流电最终能够改变整个世界。   和这些具有清教徒观念的美国资本家接触久了,吴川有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资本家虽然把剥削工人阶级当成了天经地义的规律,但是他们对于科技和提高生产力的观念上,却始终秉持着一种积极朴素的观念,科技的发展能够提高穷人的生活水平,从而消灭贫穷。   就这一点来看,美国的资本家确实是共产主义最大的敌人,因为他们不会停留在原地等待共产主义追上他们。反之,那种在儒教思想下熏陶出来的中国资本家,则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   因为他们不承认自己是在剥削工人阶级,而认为自己是在饲养工人阶级,所以工人阶级应当感恩戴德的为他们工作。为了维持这种稳定的社会关系,中国的资本家不愿意在科技上投入更多,而只想保持在现有生产力下的剥削,因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社会阶层就比较稳固,半死不活的工人阶级就无法联合起来反对自己,他们只会防备其他人抢走自己的工作。   有了这种明悟的吴川也意识到,如果不能打破美国白人中的清教徒观念,那么美国的无产阶级就不能通过社会主义联合起来。有色人种和白人之间的对立,其根源也在于美国的清教徒观念之中。   在吴川的走神中,张云荣还向其报告了核物理实验室周边的保卫措施,陆地上附近有驻军,实验室周边的土地被纳入了国营农场,并迁走了所有的本地村民,新建了一所小镇。小镇内除了供实验室工作人员居住的区域外,其他镇民都隶属于政治保卫局属员。这样任何一个不属于实验室的外来人员,进入小镇就能被识别出来。   而在附近还有着一个飞行团和防空营,名义上是为了保护丰满水电站,但是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保卫实验室的上空不受他国飞机的威胁。最后张云荣向吴川问道:“对于这个实验室的代号,您有什么看法吗?”   居里夫人主持的核物理实验室只是一个表象,这一实验室最终要研究的自然是原子弹,当然以现在的世界科技基础,这一目标还是遥遥无期,不过吴川也并不希望让人注意到这个实验室,所以在文件中应当取一个代号来指向它。   吴川下意识的脱口说道:“那就叫它罗布泊好了。”   车子适时的停了下来,张云荣在笔记本上快速的写下了罗布泊三字,然后收好笔记本,下车为吴川打开了车门。外面,长春第一机床厂的书记、厂长、工会主席等都站在了厂门口迎接着。   吴川下车后看到这些领导,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这次过来就是看一看,工人自己建立的管理方式,大家要是都跟着我,我恐怕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这样,管理生产的厂长和厂委书记、工会主席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工作……”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长春第一机床厂的生产厂长是一个30多岁的年青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他极有知识分子的气质,而在书记的介绍中,吴川也了解了这位叫杨恩培的年青人还真是英国爱丁堡大学毕业的留学生,归国后就加入了第一机床厂工作,到现在刚好满三年的工作经历。   在吴川面前杨恩培并没有露出紧张的神情,他落落大方的在吴川面前介绍起了本厂总结出来的先进工作办法,他向吴川说道:“其实本厂的管理制度,跟主席您也分不开关系。”   吴川有些惊奇的问道:“怎么说?”   杨恩培道:“两年前,您对哈尔滨各工厂进行考察,当时一些工厂的工人们向您表示了对于泰勒制的不满,所以您下令对各工厂展开了一次普遍性质的访谈。”   吴川一边顺着工厂的水泥路向车间的方向走去,一边点头承认道:“对,确实是有这样的事。不过,我记得访谈只是降低了工人们的不满,最终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一种在不降低劳动效率的情况下提高工人幸福感的工作管理办法。”   杨恩培马上说道:“但是这次访谈却给我们打开了一条思路,即如何在协调人际关系的情况下,提升集体的荣誉感,从而提高工人的幸福感。   我在爱丁堡大学学习的时候,曾经选修过心理学的课程,我的老师乔治·埃尔顿·梅奥对于管理心理学相当感兴趣,因此在和梅奥先生取得联系后,在工会和厂委的支持下,我们厂进行了一系列的工人集体及个人之间的互动试验。   即了解工人个体的心理、态度、动机,同群体中的人际关系以及领导者与被领导集体的关系,来了解这些个体和集体的互动对于生产效率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泰勒制过于轻视人的作用,而只是把工人当成了一种可以消耗的机器,这是工人对于泰勒制最为不满的地方。此外,泰勒制的本质是让一个人在一天内干完三天的活,从而获得三天的工资,但这是以牺牲工人的身体健康为代价的,实际上工人并没有获得额外的好处,反倒是让资本家降低了资金周转率、削减了房租和利息的支出。   而我们现在对于工人集体和个人之间的人际关系调整,本质上是为了尽可能的消除高强度体力劳动带来的疲惫感,并让工人们能够尽量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持续工作,以降低废品率和事故率……”   在走到车间门口时,车间内传来的不是机械运作的噪声,反而是手风琴和歌声,杨恩培抬手看了看手表后说道:“是10点45到11点的休息时间。我们在上午和下午设置了3次休息时间,上午一次15分钟,下午2次10分钟。   我们发现,在工作中间设置的短暂休息更能培养集体的归属感,这种不出车间的休息,更容易让工人进行交流,而不是跑出车间干自己的私事。   而一旦工人形成了对于集体的归属感,就会把集体的荣誉视为个人的连带责任,厂里颁发的生产任务或是生产竞赛,通常会更好的被完成。”   一旁的工会主席也补充道:“除了在生产上能激发积极性外,工人之间良好的同事关系,也能让他们更加积极的参加工会组织的团体活动,而不是远离集体自我孤立起来。   过去采用泰勒制的时候,工人在工作时间缺乏交流,只能不断的重复自己的工作,相邻工序的工友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竞争对手,边上的工友进度太快,将会迫使下道工序的工人加强自己的工作效率,而相邻工序的工友进度太慢,又会迫使自己放慢速度。   工人之间牢骚不断,甚至有一起工作了大半年也没说过几句话的,工人之间关系淡漠,下班之后就着急离开车间回家,根本不想参加什么集体活动。工人对于集体的荣誉毫无感觉,反而觉得集体活动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对于奖金倒是相当的看重,常常为了奖金的分配而同厂里进行争吵……”   吴川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说明,个人和集体之间的联系,实际上就是集体内部个人关系的总和啊。一个内部人际关系恶劣的群体是不能称之为集体的,只有内部人际关系融洽的群体才能称之为集体。   而这种内部人际关系的融洽,需要的不是金钱和权力,而是给工人们一些自由交谈的时间。我认为,我们现在讲的人民民主,同良好的集体主义是分不开的,要是一个集体内部都勾心斗角达不成统一的意见,又谈什么人民代表呢?   泰勒制的管理方式,虽然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但是过于注重工厂的利益,消灭了个人的自由,最终反而难以形成集体主义。我们确实要对这种管理方式进行改进,当然,我希望能够按照各个工厂的生产特点去改进它,而不是盲目的废除它,工厂生产效率的大幅下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损害了工人阶级自己的利益。我们还是要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点的。”   厂里的书记连连点头应道:“我们一定牢记主席的教诲,一手抓生产效率,一手提高工人的生产积极性。”   吴川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对着身后的人说道:“那么我们就进车间,向工人们问声好吧……”   看到厂里的领导拱卫着一个人走进来,自然是打断了工人们在休息时间组织的自我表演。很快他们就认出,进来的是报纸和画报上频频出现的党的主席吴川,于是纷纷围了上了向他问好。   自从共和党成立以来,党的高级干部前往工厂考察的次数是频繁的,毕竟共和党对外都是表明自己是劳动阶级的代表,自然是要经常和劳动阶级进行经常的联系的,而东北地方广大,下乡的话其实并不是很方便,倒是城市内的工业化发展的不错,想要去走访的话,只要半天时间就够了,自然大家都喜欢去工厂考察了。   而在另一方面,东北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赶上了战争的红利后,很快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虽然在全国范围内,工业产值还不能同农业产值相比,但是在东北地区,工业产值已经超过了农业产值。   在这个数据的背后,其实就意味着工业的集中,人口的集中,资源的集中和资本的集中,也就是说在东北的工厂内拥有着最多最出色的人才,而这些工厂也拥有着庞大的资源和财力,能够得到工人阶级的支持,也就意味在党内获得了最强有力群体的支持。   于是工人阶级的地位获得了快速的提高,和战争爆发前工人阶级的地位相比,现在的中国工人阶级,特别是东北地区的国营企业中,正逐渐形成国家主人翁的意识。他们对于共和党高级干部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敬畏变成了现在的欢迎和亲热。   应该来说,最受工人们欢迎的党内领导还得是李大钊,这位宣传委员在工人面前最没有架子,学问又好,到现在还兼职着工人学校的老师。而最愿意让工人们亲近的,还得是吴川了,这位党的主席说话好听,还常常给工人们画大饼,至少还是有一部分实现了的。至于那些没实现的,大家都认为是底下干部们没听主席的话。   按照某些爱发牢骚的工人们说的,基本每个工厂里都有几个,他们常说:“要是干部们都听吴主席的话,我们说不定早就进入社会主义了。”   虽然也有一些正直的工人认为,“吴主席的话当然是正确的,但是正确未必能够一下办到啊。我们现在连自行车都不能一人一辆呢,怎么可能今后一人一辆小汽车?   想要出去旅行不坐火车,只要坐飞机,几个小时就能飞到海南岛了。上飞机的时候穿棉袄,下飞机的时候穿背心……”   总之,吴主席描绘的未来中国简直就是天堂一般,大家听得都很开心,但觉得不大可能看的到。当然,吴主席的保证还是很有信用的,大家认为过上一百年,也许还是能够实现的。不过,每次遇到吴主席来厂里视察,大家还是忍不住想听一听,主席对于未来中国的描绘。   吴川还是蛮喜欢和这些淳朴热忱的工人阶级交谈的,这个时候的工人阶级有着一种他过去没有看到过的生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喜欢问未来的中国是怎么样的,共产主义又该怎么实现,但是很少请他解决个人的问题。   这些工人们觉得自己能够克服大多数困难,真有什么难题,也可以寻求集体的帮助。而国营工厂的工人们越来越把工厂当成了自家的财产,他们愿意响应厂里的号召,免费的为厂里义务劳动,比如清理厂区的垃圾,挖掘排水沟,甚至还自己动手搭建自来水系统。   吴川一度担心工人的义务劳动过多,从而引发工人们的不满,因此对各工厂进行了数次细致的调研,不过工人们却回答说:“这是这在为我们自己干活啊,宿舍和车间周边的垃圾不清理掉,我们工作睡觉也不舒服,而自来水、电力引入宿舍后,也方便了我们的生活……既然最终享受的是自己,我们当然应该出力气。”   同这些工人们的交往中,吴川再一次认识到了,所谓国营企业的大锅饭,其实描述的并不正确。只有当工人失去了对于工厂财产的管理权力,对于工厂干部的监督权力,工人们才不得不被迫的接受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大锅饭。而当工人拥有对于工厂的管理权力和对于干部的监督权力时,他们对于工厂财产的爱护,要比自家的财产更加的爱惜。   事实上工人们也很清楚,只有把工厂经营下去,他们的生活才会越来越好。毕竟工厂不是土地,分了之后啥也生产不出。那些合作社的农民整天想要把土地私有化,是因为分了田地之后能够拥有更多的自由经营土地的权力,当然他们不会明白,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小农的自由经营权就是个大坑,资本会用市场让这些小生产者破产。   因此哪怕是规模再小的工厂,在面对调查时,工人们最大的愿望都是添置机器扩大生产,从而提高本厂的生产能力,而不是什么拆了工厂大家分财产。   而且国营工厂反对降级为集体所有制,集体工厂也反对被个人承包或是出售股份给个人。这些工人们很清楚,一旦工厂为少数人所掌握,那些资本家必然会降低他们的工资待遇和生产保护。从美国回来的工人们给身边的工友们描述过,美国工人所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待遇。   虽然资本家给这些工人的工资相当高,美国的物价也不算贵,但是美国的房租、教育和医疗费用却不是工人阶级能够负担的起的。一般来说,工人拿到手的工资大部分都被房东拿走了,所以一旦失业也就意味着露宿街头。美国确实是一个很容易生存下去的国家,但是工人阶级却很难有什么生活,因为他们为了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需要在美国各地到处跑。   这一次对第一机床厂的调研,吴川还是感到相当满意的。第一机床厂总结出来的这套管理办法,缓和了干部和群众之间的矛盾,泰勒制下干群关系是相当紧张的,工人把干部视为压迫者,而干部则不得不采取强硬的姿态迫使工人留在自己的岗位上,以保证整条流水线能运行下去。   第一机床厂的管理试验至少证明了,严格执行规章制度的干部,不如适当倾听和下放权力的干部更容易提高工人的工作热情;物质奖励虽然能够提供工人的生产积极性,但是工人更希望能获得集体的认可,他人的尊重。   在从机床厂离去时,吴川向着厂领导们说道:“你们厂的管理尝试非常好,我希望你们能够再接再厉,不要只顾自己埋头思考,也要让工人同志加入到管理中来。工业化的发展固然会令机器成为生产的核心要素,但是没有人是无法让机器运转起来的……”   吴川从工厂回来时又顺便去看了看附近的高中,等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天色都已经黑了。不过有着安娜的等待,吴川倒是不用冷冷清清的自己吃晚饭了,毕竟张云荣和叶曼莎已经结婚,也是有着自己的二人世界的。   两人一起用了晚餐,吴川便去了自己的书房内继续工作,而安娜则在一楼做自己的事。不过就在吴川翻看着文件时,房子突然晃动了一下,在头顶的电灯开始不停晃动时,张云荣匆匆跑了上来,要拉着吴川赶紧下楼。   吴川跑去了一楼把安娜拉出了小楼,站在空旷的花园内,安娜靠在吴川怀里有些惊恐的问道:“这是地震吗?长春发生了地震?”   吴川皱着眉头过了好久才说道:“是地震,不过应该不会在长春。云荣,你去问问电报房的同志,电报要是还能用,给东北各地区发报,问问到底震区在什么地方。”   直到第二天早上,张云荣才确定地震中心在宁夏固原、海原之间,全国四分之一的地区都感受到了本次地震,远至新疆都有房屋倒塌,香港大部分人能感受到震感,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早上七点就被叫醒,然后被紧急召集到人民宫开会的中央委员们,到了早上9点多的时候大致确定了宁夏地震的消息,和得到了一些极为惨烈的情报。   一晚没怎么休息的吴川脸色难看的很,向着各位中央委员们说道:“根据现有的消息,地震的中心应当在六盘山,位于固原、海原、通渭、静宁四县之内,更加确切的消息,还需要前往当地调查。   六盘山这个地方,虽然人口比较少,但是这一次的地震至少有8.5级,远至香港都受到了影响,因此西北的宁夏、甘肃、陕西、山西等地都有着房屋倒塌压死人的事件。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之后还会不会有较大的余震,但是我们应当有这样一个思想准备。   地震灾害和旱灾、水灾不同,它其实和战争一样,都是突发性的事件,一开始因为地震死亡的人数并不会很多,但是我们救援的时间拖的越长,死亡的人数就会飞快的增长。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的安排军队进入地震中心,把那些还有希望的灾民转移出来。”   宋云桐苦笑了一声道:“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好不容易才熬过旱灾,这就又来一个地震。主席,不是我抱怨,眼下想要尽快进入六盘山一带救援,确实非常的麻烦。因为没有路啊。   陇海铁路卡在了宝鸡到天水段,距离固原至少还有3、400里,西安到银川的铁路才修到庆阳附近,庆阳到固原至少也有300里。这一地区都是山或高原,公路都很少。若是采用驼队或大车运输物资,我们恐怕找不到那么多骆驼和拉车的牲口,也未必赶得上救人的最佳时间。   而且,这一地区现在也不算在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下,我看是不是先让当地组织自救,然后我们给他们补充一批物资?这样,我们对于外界有一个交代,但也不用承担额外的指责。”   李大钊顿时不满的反对道:“让当地组织自救?这和抛弃这些灾民有什么区别?当下最严重的地区都在宁夏、甘肃境内,我们都很清楚,甘肃和宁夏现在虽然划为一个行政管区,但是当地却是小军阀林立,光是甘肃就有八个镇守使,这些小军阀能有什么组织自救的能力?他们不贪污我们送去的救济物资就不错了。   而且,现在的甘肃省长张广建是北洋出身,他在当地的施政并不受老百姓的欢迎,如果不是陇海铁路还没有修建到兰州,我们原本早就应该让他下台了。甘肃、宁夏内部政治混乱,基础设施又这么落后,我们发文要求他们自救,估计他们最多也就发给电报糊弄我们一下。   当下的国内,除了我们之外,难道还有能够快速集结人力、资源进入六盘山救人的吗?我们去救,好歹还能救些人出来。我们不去,则当地灾民只能等死。”   会议室内的中央委员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为了赈济今年北方的旱灾,革命委员会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不仅仅是大量物资的调动,也让许多党员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工作之中。在现在这样的隆冬时节,不仅要重新组织大批的资源运输,还要动员大量的军人前往灾区,这确实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   委员们都不清楚,下面的党员干部能否继续维持这样高的自觉性,一旦其中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就会从好事变为坏事了。事实上,就今年的这个连续灾情,其实和打一场大战没什么分别了。救人虽然重要,但是同志们的情绪也还要照顾的,更何况深入到这样严重的震区,真的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就算是朱和中,这一次也没有先观望吴川的态度,而是为难的说道:“不管是调动关外还是关内的部队,地震的中心都是大家不熟悉的地理环境。平时倒也没什么,但是这么大的地震之后,当地的地形肯定会有很大的变化,本地人都未必能认出来,何况是外地的部队。   我建议,还是先让侦察飞机对该地区进行拍照,先分辨出当地的情况,然后我们再派军队进入灾区救人,这样的效率也许会更高一些。革命军人虽然不畏惧牺牲,但是对于这样的天灾,也是束手无策的。”   耿谨文见状也开口说道:“我支持李大钊同志的意见,但是,我觉得朱和中同志的意见也应当考虑。地震这样的天灾真的很难判断危险,灾区又位于山区内,一旦发生较为强烈的余震,我们的军队也可能被困在其中的。稍稍等待两天,也许对军队更安全一些。”   听了几位委员们的意见,还有更多的委员则注视着吴川,想要先等他表明态度。吴川端起了面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很是让他振奋了起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在会议桌上,映出了外面建筑物的模样,连屋顶上厚厚的白雪都隐约可见。   他注视了桌面上的影子数秒,然后放下了咖啡杯,扫视了会议桌前的委员们一眼说道:“这是人民对于我们的考验。假若我们在这个时刻退缩,虽然这并不会影响到外界舆论对于本党的风评,毕竟我们做的比满清、北洋、国民党这些势力好的多了,但是我们真的能够过得了人民对我们的审视吗?   信仰这个东西,想要把它树立起来是千难万险,想要让它坠落在地却只要一瞬间。我不想和同志们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想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我吃过午饭就会出发前往西安,我要去灾区的中心看一看。军队可以不比我早到,但我不希望他们比我迟到。”   梁廷栋和朱和中不约而同的发言道:“主席,不如让我去灾区,您不能冒这样的风险,现在那边的情况,我们完全没有掌握啊。”   吴川向他们点了点头后说道:“正因为没有掌握情况,所以,我要去亲自看一看。现在我国的内外局势也微妙的很,如果西北动荡不安,你们觉得列强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我去,就是要尽快的,把西北地区安定下来。让那些外部的敌人知道,这场地震并没有打击到我们。只要我国的内部安定了,那么外部的因素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委员们纷纷出声希望吴川多考虑,但是都没能阻止吴川的决心。朱和中不得不向其指出,从西安走庆阳到震区太过危险,因为当地铁路线上有太多的桥梁和山洞,现在如果不是必要的话,铁路也不会允许列车通行的。因此,吴川还是应当从东蒙铁路前往包头,然后沿着黄河经过宁夏平原,再前往六盘山附近。   宋云桐也支持朱和中的主张,他向吴川说道:“从这条路线过去虽然远一些,但是沿途几乎都比较平坦,我们要往灾区运输物资,恐怕也要走这条路,这也能保证您抵达灾区时有物资可以调配。”   吴川最终接受了朱和中的建议,之后他又安排耿谨文、李大钊去同国内外的新闻记者接触,向海内外寻求捐款、物资,主要还是各类帐篷。现在的西北灾区民众肯定不能再住在窑洞里了,而这个天气露天住宿,真的是会冻死人的。   在吴川登上专列和同志们告别时,北京政府才刚刚获得地震中心的情报。总统府内,包括孙中山在内的国民党各大员一时相顾无言,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胡汉民想要督促政府对地震做出反应,汪精卫则干脆的摊手说道:“徐世昌已经辞职,内阁总理现在是外交部长颜惠庆兼着,颜总理是三权分立制度的推崇者,他恐怕不会接受总统府对内阁的督促命令。要是激怒了颜总理,他直接提出内阁总辞职的话,政府可就彻底停摆了。   据我所知,今年财政预算早就花完了,年底还有好多花钱的地方,现在却出了这样一档事,谁来当这个家都是赈济不了灾民的,除非让共和党来主持政府,他们倒是有钱。   要我说,这件事还不如交给政府去办,我们完全不沾手为好。不过总统倒是可以给甘肃发份电报,让张广建、马福祥尽快探明震区情况,并组织自救。如此,我们对于外界也算是有个交代,却又不必承担太多责任。”   坐在大厅正中的孙中山按着腹部,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难道就不能安排各界人士募捐,好歹也给灾区凑一些物资过去啊。”   胡汉民摇着头道:“今年北方大旱,各界人士已经掏出了不少了。南方么,据说下半年上海金融家和实业家炒作白银、黄金,结果亏了不少。这些人,都是宁是可拿着钞票去投机,也不会拿出来赈灾的。总统你开口向他们募捐,他们也就意思意思而已,要是到时只捐个数百上千,岂不是让总统您丢脸了吗?”   孙中山想了好久后说道:“戴季陶不是在上海吗?让他告诉张静江,帮我把上海那套房子卖了,然后组织一场募捐大会,把钱当众捐出去,那些实业家和银行家总不好就这么看着吧?”   汪精卫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张謇的大生纱厂这几年趁着欧战赚了数百万两,结果却还仗着其在袁世凯内阁任工商总长给自己工厂颁发的特许令免去了税收,到现在为止几乎就没向国家缴纳什么税金,还禁止在南通大生纱厂附近建立新纱厂,可谓是霸道的很了。   这样一个整天高喊:政府不能同民众争夺利益,要求政府学习日本殖产兴业,其实就是把国有资产廉价卖给他的官僚资本家,又怎么可能会不好意思的给灾区捐赠呢。   只是汪精卫、胡汉民向孙中山劝说,对方却态度坚决的很,孙中山最后叹息的说道:“我本以为就任总统之后能够大展拳脚,将过去和诸位一起规划的建国大业付诸实行。但是没有想到,三年过去却依然是一事无成,到现在连一部宪法都迟迟没能通过。今年又连连遇上这样的大灾,我实在,实在是无言以对本党同志和各位国民啊。”   看到孙中山这等落寞的神情,胡汉民不由鼻子一酸,他强忍着泪水说道:“这怎么能够怪到总统呢?地方不肯服从中央,军队不肯服从政府,财政上又被内外牵制,就连本党同志都是三心二意的,换谁也不能干的比总统更好了。”   孙中山摆了摆手说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说,只会寒了本党同志的心。不过季陶说的也不错,党内是要整理整理了。有些人接着本党谋了职位,但是一到做事的时候就对党的命令推三阻四,简直就是吃里扒外么。展堂,你去同共和党的代表谈一谈,这场灾应该怎么救。只要他们愿意出钱、出力,我们可以一力配合,不能再死人了……”   汪精卫和胡汉民看着孙中山被搀扶进入了后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确实,总理接手这个总统职位实在是太倒霉了,外交上事故不断不说,好几次都差点爆发了国战,稍稍过了两天安宁日子,这边就水灾、旱灾的,搞的外边都在风传,总统是无人主相,所以压不住国运。   这传闻估计也是传到了总统耳中,所以今天看起来就特别的颓废,因为昨晚又爆发了这样大的地震,这可真是冥冥之中似乎气数真有不足的样子。   胡汉民回过了神,同汪精卫打了个招呼就出了总统府。不过在西郊民巷21号,他却没找到王葆真,只能坐着等待了下去。此时的王葆真,其实正在美国大使馆和大使查尔斯-克莱恩会谈。   两人谈的是美国总统选举结果的事情。威尔逊总统两任完毕,虽然因为他给国内农民弄来的大订单,使得他还算是光荣卸任。但事实上,他所留下的政治遗产并不多,而且他在第二任上执意参战的决定,让民主党遭到了极大的声誉打击。   美国国内的德裔美国人背弃了民主党,因为威尔逊总统让美国加入了一场针对他们故乡的战争,而从各方面来看,这场欧洲大战并不存在所谓的绝对的战争责任者,因为并非德国挑起的战争,而是奥地利和俄罗斯引发了这场战争。   同时一部分孤立主义者也背弃了民主党,他们始终坚持美国不应当搅入欧洲的事务,而美国军队在欧洲留下的创伤和欧洲各国对于美国债务的拖欠,更是增强了这部分人的看法。   最后就是,石油资本和大企业已经厌倦了美国的进步主义,在威尔逊总统镇压了国内的工人运动之后,他们认为进步主义者也可以抛弃了。没有工人支持的进步主义者,其实就没什么对抗资本的力量了,而同进步主义者反目的工人们,很难为了一个共同的理念聚集在一起。   还有就是,威尔逊总统的远大理想,让资本家们左右为难,他们觉得是时候找一个庸人让美国过上平静的日子了。联邦参议员沃伦-甘梅利尔-哈定,就是资本家所认可的下任美国总统。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博伊斯-彭罗斯这样提议:“不要让沃伦离开家乡,如果他到各地去竞选,肯定有人向他提问题,而沃伦恰恰是那种想回答他们的窝囊废。”   王葆真平静的向美国大使确认道:“这么说,哈定先生已经确认当选,下一届美国总统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从哈尔滨前往大连的列车上,某节卧铺车厢内,躺在床上的北一辉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看着不停向着窗外张望的朝日平吾,笑着问道:“你是第一次来满洲吗?”   看起来就像是年轻大学生的朝日平吾立刻收回了视线,挺直了身体向着对方低头致意后回道:“是的,北一老师,这次还是我第一次来满洲。如果不是大川老师的命令,我还真没机会来满洲见您。”   北一辉向后靠了靠,然后对着朝日平吾说道:“不要这么拘束,这里可不是日本,过于多礼可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可,中国人反而觉得你是个难以打交道的日本人。”   “是。”朝日平吾下意识的点头答应了一声,很快他就醒悟了过来,于是伸手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抱歉,北一老师。想要忘记规矩,对于日本人来说太难了。”   北一辉转动身体,从躺着变为坐着,瞧了一眼窗外不断闪烁而过的风景,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满洲可真是大啊,一晃,我在这里都已经待了五年了呢,但是我感觉自己和刚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这片土地依旧了解的不多啊。”   朝日平吾认同的点头附和道:“北一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我去过朝鲜,但是我觉得,只有中国才能称得上为大陆。”   北一辉有些好奇的问道:“奥?你是从什么地方感受到的?”   朝日平吾想了想后回道:“人的气质,我在东京的时候见过美国人和英国人,对一切总是充满好奇的总是美国人,他们对于未来的期望也往往高于其他国家的人。而英国人、朝鲜人则并不如此,英国人总是,总像是穿着一身铠甲和你交谈一样,这和日本人、朝鲜人差不多。而满洲人则不一样,他们热情、开朗,对于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喜欢投资购买一些门面房,认为世道只会越变越好,就像是黄皮肤的美国人一样。”   北一辉沉默了一会,哑然失笑的说道:“被你这么一说,确实,现在的满洲中国人是越来越像美国人了。不过你知道吗?其实五年以前,我觉得满洲的中国人更像是日本人。而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前,渔父曾经跟我说:关外的中国人豪侠任气,颇有山东响马的气质。”   朝日平吾这下愣住了,不知北一辉在说什么,也不知自己该怎么接对方的话了。他在发愣的时候,北一辉却已经从走神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瞧了一眼似乎呆住的朝日平吾后,方才接着说道:“人的气质是可以改变的,这种改变其实就是社会改造后带来的附加效果。   渔父见到的满洲中国人,我见到的满洲中国人和今天你看到的满洲中国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中国人。之所以我们看到的中国人印象不一,就是因为这十年来满洲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渔父见到的那个满洲,是清廷中央威权衰落,不得不放开东北禁止移民的柳条边,让关内的贫民出关找一条活路,顺便以这些新移民对抗俄国人对满洲边境领土的侵蚀。因此他眼中的东北人个性彪悍如同关内的响马,因为不是这样性格的移民,就无法在关外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去。   我看到的满洲,是辛亥革命胜利,共和党刚刚在关外崛起,一心发展工业建设的满洲。就像明治维新之后,我国打开了国门,吸引外资和先进的技术时期,所以我看到的是大陆版本的明治国民。   至于今日你所看到的满洲,是一个借助欧洲战争获得经济腾飞,并在战后赢得大量国际利益的新满洲。现在的满洲中国人有钱,又有能够保卫自己的力量,他们确实已经和关内的中国人相去甚远,充满了自信心的中国人,这确实很像美国人啊。   所以,国民的气质改变的根源,还是在于对于国家社会的改造啊。如果没有对于社会根本的改造,哪怕财阀们借助战争赚到了一些钱,底层的国民依旧还是身处于痛苦之中,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国民气质的变化了。”   朝日平吾顿时认真的向北一辉低头说道:“北一老师,您的《日本改造案原理大纲》我已经初步拜读过了。我认为日本确实应当进行一次深入社会各阶层的社会改造。   不过,我国也能从地主手中夺取土地,然后分给那些自耕农吗?我们应该如何劝说天皇支持我们进行这样的社会改造呢?”   北一辉沉吟了许久,方才向着朝日平吾问道:“你知道,当前世界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何处吗?”   朝日平吾再次低头向北一辉恭敬的请教道:“学生实在不知,还请老师指点。”   北一辉道:“当前世界一切痛苦的根源就在于欧美的帝国主义,这些西方的资本主义强国把一切非白人国家和种族当成了压迫对象,从印度、中国到日本,都是他们压迫的对象。   虽然日本侥幸摆脱了被欧美资本主义的殖民,但并不代表日本已经脱离了亡国的危机。欧美各国留着日本独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利用日本的人力去消耗中国的反殖民主义、反帝国主义的进步力量。就像英国人殖民印度大陆的时期,利用印度各土邦的力量镇压印度各地的反英势力是一样的,所以英国只用了10万英国人就统治了一个3亿多人口的大陆国家。   一旦中国向欧美的帝国主义屈服,那么日本也就失去了作用。借用一句中国的古话:狡兔死,走狗烹。欧美帝国主义征服中国的时候,也就是日本灭亡的开始。所以我从前跟随渔父参加中国革命,就是希望能够令这个古老国家重新觉醒,推翻腐朽的满清王朝,建立一个革命的中国,从而对抗欧美的资本主义。   在欧美帝国主义面前,日本的力量是这个……”   北一辉向对方比了比右手的小指,然后又比划着大拇指说道:“而中国则是这个。只要拥有广阔领土和数亿人口的中国能够觉醒,那么中日联合在一起就能把欧美帝国主义赶出东亚地区。   按照社会主义的分法,英美法德是大富豪,俄国是大地主,中国是自耕农,而日本是无产阶级,所以日本向着欧美帝国主义开战是再正义不过的行为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面前,中国应该和日本站在一起,起亚洲各民族就有救了。   但是,中国革命才刚刚有些起色,如孙文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同反动军阀袁世凯妥协了。而渔父先生也被某些国民党员所暗杀,我的中国革命理想也就算正式破灭了。   经历了这次中国革命的失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东方民族根本不适合采用西式的民主共和制度,这种制度只会让革命者堕落,从而让反动势力窃取革命的果实。   比如共和党的吴川先生,他所采取的集体领导制度比西式的国会政治要更为高效和对民众更为友善。国家政权应当掌握在一群愿意为国民服务的高尚人士之手,这些人借助天皇的权威制定和实施国家大政方针,并打击那些大地主和大资本家,从而迫使这些大地主、大资本家吐出他们所拿走的超过个人所需要的财富,然后反馈给底层的农民和工人阶级。   所以,废除国会,解散政党,打击军阀和财阀,建立天皇直接统帅的集权体制,是改造日本的第一步。当高尚的志士们掌握了政权之后,我们就能解除底层农民和工人的痛苦,并联合中国、印度去打倒压迫我们的欧美帝国主义,建立起以日、中、印为首的世界新秩序。”   朝日平吾顿时被引发了共鸣,有些激动的说道:“那些资本家确实该杀,他们借助战争景气赚到了这么多钱,但是他们宁可把钱拿去修建园林和宾馆,组织狩猎队去朝鲜打老虎,也不肯拿出来救济贫民。他们的钱来自何处?难道不都是工人们辛苦工作给他们赚来的吗?如此冷血的财阀们,真是个个可杀啊。我以为应当诛杀一、二彼等奸富的代表人物,使其反省悔悟……”   北一辉摇着头打断了他说道:“过去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认为维新革命不取决于戊辰战争,而是由天下大势之颇频暗杀决定的。但是我曾经有幸和共和党的吴川先生见过一面,他驳斥了我的主张。   吴川先生说,不是颇频暗杀决定了天下大势,而是天下大势决定了日本维新革命的频频暗杀。是英美帝国主义打开了日本国门,促成了日本国民的觉醒,才使得日本的维新志士敢于用自己的生命去清除那些阻碍了日本走向开化的保守派势力。   如果没有能够让维新志士觉醒的新思想,那么就不会出现此起彼伏的暗杀事件,也不能在清除了这些保守势力之后,推动日本维新革命的完成。所以,归根结底,革命必然是需要新思想对于民众的灌输,让日本的青年信仰新思想,才能使得那些反动势力成为少数派,这个时候暗杀一个保守派人物,反动势力就会少壹分力量。”   朝日平吾更显兴奋的说道:“北一老师居然连吴川先生都见过吗?这可是中国当代第一流的人物,就连大川老师也说过,彼之功绩在我国当可与维新三杰相当,孙、袁两人都要让其一头。”   北一辉沉吟了片刻说道:“大川这话说得不对,维新三杰加在一起的功绩,大致才能和吴川先生相比较吧。须知,西南四藩要对付的不过是一个幕府,而吴川先生内抗满清和北洋,外敌我国和俄罗斯帝国,还要同英法周旋,却始终未曾出错,任三杰其中之一居于吴川先生的位置,都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功绩。”   朝日平吾沉默了片刻后也连连点头说道:“确实,牧野男爵回国之后曾经对记者说过:诸位不要为我在巴黎和会上的一点成绩大惊小怪,这只能让中国人瞧不起我国。诸位须知,我不过是替日本争取到了鹿身上较好的一块部位,但是宰割这头鹿的却是英国、法国、美国和中国。所以,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兴奋什么,我们的邻国仅仅花了十年时间就赶上了我们花费数十年才领先的地位。   因此东京帝国大学内的精英们都说,如果继续把中国视为日本的敌人的话,那么我们该让谁去对付吴川?元老们和原首相都是垂垂老朽,而吴川先生却连40都不到,即便以最保守的寿命去计算,吴先生也能掌握中国政坛30年,而他只用了十年时间就已经让我国束手无策了,再给他三十年时间,日本恐怕只能望中国之背了。”   北一辉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主张的,日本和中国不能继续对立下去了,也无法再对立下去。就像这满洲铁道两侧的工厂,十年前也就是几处城市里才看的到,但是现在从哈尔滨到大连,就连乡村小镇上也能看到赤炼瓦盖的厂房了。   据共和党的报纸统计,东北的工厂工人总数已经超过了500万,这已经超过日本工人总数的1.5倍了。日本的工业发展潜力也差不多快要到尽头了,但是对于中国来说,满洲只是十分之一的疆土。哪怕以最保守的估计,中国只要开发出四分之一的领土,他们的工业规模也是日本的数倍了,这是一个可以和美国相比较的大陆国家,我们不可能同时得罪两个东西方的大陆国家,否则日本就会成为夹在磨盘中心的豆子,被中美磨成浆水。”   朝日平吾点了点头道:“这次大川老师请您回国,一是为了向犹存社的同志们介绍您刚刚完成的著作;二便是希望您能在东京帝国大学内发表演讲,谈一谈中国问题。如果老师您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帝国大学内的那些精英们,那么老师你就可以获得一些帮手,推动您的国家改造计划了……”   一阵汽笛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之后列车就慢慢停了下来,两人看了看窗外发觉沈阳似乎还没到的样子,就在他们想出去找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时,车厢内的有线广播喇叭响了起来。   “诸位旅客,本次列车将进行临时停靠,因为有紧急列车需要优先通过。昨日晚间宁夏地区发生地震,这趟紧急列车正是为了运输物资前往灾区的,若是给你们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听到广播后,两人才明白列车为什么要临时停靠。作为日本人,要是一生中没经历过几次地震是不可思议的,所以昨晚的震感对于两人也没往心里去,这在日本实在太过寻常。直到听了广播,北一辉才隐约感觉这次地震似乎不大一般。   在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后,一列货车才从他们身边超过去,之后北一辉乘坐的列车才继续往前开去。在沈阳,北一辉在站台购买了一份报纸,方才知道这次地震的规模有多大。   于此同时,佐佐木到一等驻扎在中国北方的领事馆武官,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因为东北、山东等地的军队正被抽调前往陕西、宁夏救灾,这可是一个研究测试中国军队运输速度的大好时机。   这些日本武官把自己收集到的数据送回国内后,据说直接让军部放弃了于1920年上半年拟定的支那北方作战想定。按照永田铁山的说法:“从这些数据来看,假如我们真的按照去年完成的支那北方作战计划指导对支作战,那么就等于是在打一场1870年的普法战争,而我方是法国。”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漠北苦寒,12月底哪怕是盖上了双层的被褥,刘郁芬也还是觉得被窝里没什么暖气,而他住的地方还是库伦最好的房子了,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盼望着从这鬼地方早点调回内地去。他所想的内地是东北而不是库伦的汉商所说的关内。   随着俄罗斯帝国的崩溃,布尔什维克的崛起,到临时政府的垮台,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俄国内政的变故,让他们这些驻防边疆的中国军人完全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之前跑来外蒙古的时候,可是准备着要和俄国人大战一场的。虽然同俄国人开战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参与过辛亥革命,并同日本开战过的前北洋军人来说,这却也是一条出人头地的道路。   革命前的新军第二十镇,革命后的第154步兵师,现在的整编十五师,虽然师内官兵对外都自豪于自己参加过辛亥革命和南满之战,是一支拥有着光荣革命历史的部队。   但是师内的中上阶军官们都知道,本师的光荣历史其实还是有着相当水分的,当然这主要怪老长官张绍曾。明明已经抓住了最好的牌面,赶上了辛亥革命这趟快车,但是在长春起义成功之后不同哈尔滨的起义部队汇合,反而独自南下去攻打沈阳,结果差点没被冯国璋领导的北洋军给彻底消灭了。   虽然本师的战史中是这样记载这段历史的:本师在长春起义成功之后,为了在满清政府反应过来之前抢先解放南满,并牵制住满清的注意力,于是在向哈尔滨革命委员会进行了报告之后,毅然挥师南下解放沈阳,从而为哈尔滨革命委员会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组织了对于长春地区的防御,最终为革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云云。   当然最早的战史版本并不是这样的,张绍曾还担任革命军事委员的时候,主张长春革命委员会和哈尔滨革命委员会是平等的,因此长春革命委员会决定南下解放沈阳这是组织决定,不是军队几位领导者的私下决定。当然,当时的长春革命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就是这几位军方领导者,这一点就被其忽略了。   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当然坚决否定了这种荒诞的说法,毕竟在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看来,整个东北的革命都是自己组织的,吴主席在革命中占据了绝对的领导地位,而吴主席就是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主要领导者,那么长春革命委员会自然就是自己的下属单位。   一开始,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同志并不认可这一点,他们承认吴川是东北革命的领导者之一,但不是主要领导者。毕竟长春革命委员会当时拥有着革命军大部分正规军的力量,哈尔滨革命委员会领导的起义部队,看起来更像是草台班子。   但是随着吴川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击败了南满的日本护路军,张绍曾等长春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承认吴川是东北革命的主要领导者,大家都是追随吴川同志进行革命的老同志,但是依然不接受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凌驾于长春革命委员会之上的说法。   接下来,吴川同志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占据了东北之后居然从国外拉回了大笔的投资,开始大兴土木改造发展东北经济了。这样一来,原本还能和哈尔滨革命委员会进行抗衡的长春革命委员会立刻就熄火了,毕竟他们能够依赖的就是革命之前的军中老部下们,如果吴川和他们争夺地盘,大家还能再讲讲道理。但是现在吴川大把的德国马克和美元丢过来,自然谁也讲不过吴川的大道理了。   吴禄贞、蓝天蔚投向了吴川领导的共和党,张绍曾则从军方转到了地方工作。于是所谓的长春革命和哈尔滨革命是东北革命的两大核心说法很快就消失了,东北革命只有一个核心,就是在吴川同志领导下的哈尔滨革命,长春革命不过是哈尔滨革命的组成部分。   东北的革命历史是理清了,但是对于北洋20镇等官兵来说,他们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因为长春革命委员会和哈尔滨革命委员会争执了太久的革命的正统性问题,于是以朱和中为代表的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委员们认为,这些旧北洋系统的官兵,军阀习气太重,不能算是可靠的队伍。   如果不是冯玉祥等旧二十镇官兵直接向吴川提出了控诉,认为军事委员会对于他们这些革命功勋部队太不公平,估计他们这些部队都要被解散撤销编制了。在吴川的过问下,军事委员会才把他们改组成了整编十五师。   虽说保住了部队的编制,并重新获得了革命功勋部队的荣誉,但是整编十五师上下突然发现,外蒙古这块地方居然没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因为俄国人自己把自己给玩垮台了,现在中俄边界除了一些溃兵和白俄难民外,几乎就没有了和中国敌对的武装力量。   这对于整编十五师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他们一直过着这样和平的日子,那么军事委员会那帮人肯定会想办法削减给他们这只部队的经费,然后投入到其他更需要扩充力量的军队当中去。   想到这里,作为整编十五师参谋长的刘郁芬就考虑着,是不是该找一找吴禄贞或蓝天蔚的门路,他可不愿意在这个大草原上浪费自己的生命。哪怕被调去中亚打那些土匪,也好过在这里挨冻啊。   在这样的思考中,刘郁芬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被起床号给叫醒。在军营内搭建起来的盥洗室内,刘郁芬正就着温水刷牙时,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赶紧吐出了口中的唾沫,向着对方问候道:“师长您也起来了,昨晚地动了,您有没有感受到?”   冯玉祥一边拿着茶缸舀水,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就那点小晃动,我估摸着离我们挺远,就没理会。现在看来,确实离我们很远啊,也不知是哪个地方遭了殃……”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做着个人卫生,很快这个大盥洗室就热闹了起来。刘郁芬洗漱完毕,并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等在了一旁,等着冯玉祥完毕后,才跟着对方一起去了食堂。   刘郁芬陪着冯玉祥吃完早饭,正打算告辞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一名上尉跑来向他报告道:“参谋长,政委收到了军事委员会的电报,说昨晚宁夏固原附近发生了特大地震,为防止万一,要求我部提高备战准备。”   刘郁芬瞧了一眼冯玉祥默不作声的吃着面条,于是大着胆子抱怨道:“军事委员会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们距离宁夏这么远,难不成还要我们去救灾不成?陕西、山西的部队是做什么的?真是乱来。”   冯玉祥终于放下了碗,不紧不慢的说道:“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还是要服从的,提高备战就提高备战吧,至于是否有别的什么指示,那就再说。我们可是有着保卫边疆的任务的,救灾这种事,总要讲一个就近原则吧。”   刘郁芬当即理解的回应道:“师长说的是,我这就去下令提高备战等级。”   将近中午的时候,政委杨任走到了刘郁芬的办公室,向他发问道:“一个小时内,我们可以动员起多少部队?”   刘郁芬的办公室就在冯玉祥的边上,于是他故意大声的回答:“政委同志,您需要这些部队做什么?如果是要打仗的话,您要想要多少部队就会得到多少部队。”   文质彬彬的杨任只是打量了刘郁芬一眼,就不紧不慢的说道:“吴川同志在30分钟之前已经登上了列车向着归绥出发了,预计24个小时抵达归绥。朱和中同志问,整编第十五师能否在24个小时内调动一个旅前往归绥,做好吴川同志进入灾区的护卫工作?”   刘郁芬还楞在那里的时候,隔壁冯玉祥已经大声的回道:“给军事委员会回电,24小时内我会亲自带领第30旅抵达归绥,杨政委,你负责留守库伦……”   随着吴川亲自前往灾区主持救灾行动的消息传开,这次大地震对北方人民带来的惊恐很快平息了下去。各地民众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吴川亲自前往地震区域的行动上。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对于地震的原理依旧是一无所知的,和对于旱灾、水灾的麻木不同,地震这种没有规律的灾害,对于时人来说是恐惧和绝望。   假如说旱灾和水灾还有人愿意赈灾放粮,那么对于地震的区域,一般是没什么人敢深入的。距离地震最近的甘肃、宁夏、陕西三地政府,一开始并没有考虑派什么军队深入震区救灾,事实上连愿意进入震区查看的人都没有,毕竟现在还不时有余震呢。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这边昨晚不断的发电报询问地震的中心,甘肃和宁夏政府甚至都不会连夜派人去查问,最终得出地震中心的大概位置。   对于已经全面实施电话电报和广播系统进行通讯的革命委员会来说,东北地区的动员效率实质上已经超过了英国人和法国人,仅次于德国人。当然,这种动员效率是以东北超越时代的通讯和基础建设达成的,过去十年里革命委员会对于东北的基础建设投入,实际上是一个跨越时代的系统工程。   这种依托电气通讯技术进行讯息联系,然后建立起铁路和公路的运输网络,最终形成了一个快速运输人和货物的体系体,正是后世最为常见的陆地物流系统。虽然相关科技在战前都已经出现,但是各国还没有将之整合到一起,欧洲战争的爆发,对于物流提出了快速、准确的要求,才渐渐推动了这一物流系统的形成。   但是对于穿越者来说,讯息革命和物流系统是比较容易实现的目标,因为一战之前这些相关技术都已经出现,他只需要把这些技术整合在一起就好。而一个完成了基础讯息通讯体系和建筑在这一通讯体系上的物流系统,对于工业化的加速,是难以想象的。   比如,在宁夏、甘肃需要半个月以上才能调动起来的人力和物资,在东北只要10多个小时就能完成了。英国、法国、德国也能达到这个效率,但必须要实现了全面动员之后。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在过去百余年里积累下来的组织和工业能力,帮助他们在国家全面动员的期间,完成了东北需要依赖于科技和物流系统帮助下才能办到的事。   当东北的革命委员会发挥出了这种高效的动员能力之后,英国人才算是真正放弃了幻想。就如法国驻华外交官对英国人所说的:只要我们不能占领东北,那么东北动员起来的物资至少能够供应一支百万大军和我们对战。而我们想要进攻东北的话,那么至少要动员百万人以上的远征军,还必须是比殖民地军队更有战斗力的军队,这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当然,令列强感到放心的是,越是远离东北,革命委员会的动员效率就出现了成倍下降的趋势。他们也意识到,这大约就是共和党始终把重心放在东北的主要原因了,想要复制东北的这套通讯和物流体系,对于共和党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在列强观察着东北的动员效率,从而借此判断东北的战争能力时,中国各地的政府官员,特别是靠近震灾中心的政府官员们,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吴川前往灾区的动向上。原本还试图照着过去老规矩办事的地方官员们,现在都开始慌张了起来。   像陕西省革命委员会主席张绍曾,本来对于这场震灾也算是慎重了,当然他只关心陕西境内的受灾民众和几处铁路、公路的建设有没有因为地震而遭到损失。等到长春向西安发电,说吴川将要前往灾区主持赈灾事务后,张绍曾立刻给自己挂上了陕西赈灾主持者的身份,并下令维修前往庆阳的铁路、公路,和庆阳前往固原地区的公路,并把救灾指挥部从西安迁移到了庆阳。   驻扎在陕西的各支军队也被动员了起来,向着灾区方向建立起了收容营地和警戒线。甘肃省长张广建、宁夏马福祥听说了吴川将要前往震区主持赈灾,也不得不停下了内斗,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救助灾民的事务上。   张广建出身北洋,随着袁世凯的去世,他向共和党投诚,因此继续担任了甘肃省长一职。但是甘肃、宁夏、青海在清末已经成为一体,甘肃省长其实就是三省的最高长官。   其实更早一些,甘、宁、青三省和陕西是合在一起,属于陕甘总督的辖区。辛亥革命时,陕西革命军起义响应。清陕甘总督长庚还想在甘肃组织反革命武装,扑灭陕西革命。但是当时甘肃的回族武装都不愿意跟着大清陪葬,因此最终没有听从长庚的乱命,而是向袁世凯投诚了。   也就从那个时候起,甘肃和陕西开始分家。陕西以汉族军阀为主,甘肃则以回族小军阀为主,张广建带北洋军进入兰州,也只能控制兰州附近,其他地区还是这些回族小军阀说了算。以前袁世凯当政,张广建的权力自然就大一些,但是随着袁世凯去世,北洋势力渐渐衰落,回族的小军阀们开始联合起来,想要把张广建赶出甘肃了。   这其中最为积极的,自然是宁夏的马福祥。在共和党的力量进入包头之后,马福祥就开始向共和党靠拢了,他的目的一是为了自保,二是希望能够取代张广建。   对于这次地震,其实张广建和马福祥都没放在心上,他们不可能拿自己的资源去救灾,那岂不是削弱了自己的力量么。等到吴川亲自主持救灾的消息传来,两人才不得不慌张了起来。   他们都惹不起共和党,也知道共和党应该没什么兴趣要他们的地盘,只要他们配合共和党的要求,就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共和党连江南最繁华的地方都能耐住性子不拿下,又怎么会贪图甘肃、宁夏这样的穷乡僻壤。但是,要是被吴川认为他们不配合自己的话,那么两人都不可能干下去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吴川于17日上午11点34分登上了专列,列车从长春开出到郑家屯这一段,铁路两边都是村镇和白雪皑皑的农田。等到跨过了辽河,人烟顿时就开始稀疏了起来,这里开始出现了草原、疏林和大片大片的沙地。   很难相信,过去这里就是水草丰美的科尔沁草原,赤峰以北更是号称平地松林八百里,不过在开放了柳条边和无序的农垦之后,许多地方都成为了风沙漫天的沙地。农耕和牧民争地的后果就是,在辛亥革命之前,大批的蒙古牧民成为了盗匪。   辛亥革命之后,经过革命委员会的调解,垦务局和东蒙各旗牧民达成了和解。一方面确定了牧民的个人草场,设立了部分水源草场禁止开发的保留地;另一方面则是禁止了无序开垦,并设立了农垦水利总局。   经过了近十年的政策调整,东蒙各旗牧民终于能够安定下来放牧,而借助革命委员会组织起来的水利设施建设,以通辽为中心的周边地区开始遏制了沙化,并建起了系统的农田水利灌溉渠道。   在吴川眼中人烟稀疏稍显落后的辽河以西地区,实际上正处于过去20年来最平和的时代,牧民有草场可以放牧,农民可以不受干扰的种地,且铁路的建成、当地煤炭的开采和电厂的建设,正使得该地区的生活水准开始向辽河以东的成熟农业区提升,当地的居民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坐在火车的吴川觉得,他对草原上的农牧民似乎是过于忽略了,虽然草原上的农牧业产值和东北相比并不高,但是农牧业毕竟给工业提供了必要的原料,且穿过草原的铁路建成之后,也不能当成摆设啊,至少还是应当弄一些东西来运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路考虑着,经过了一日一夜的旅行,列车于第二天早上抵达了乌兰察布。此时的乌兰察布可不是后世那个草原上的美丽城市,而是一个用黄土城墙围着的小城镇而已,不过在城墙外围新建的各色仓库和房子,倒是能够看得出这座小城镇正在快速的发展。   也是,北京到包头的铁路,赤峰到包头的铁路,大同到库伦的铁路,正是在这处小城镇交汇的。这里已经成为了大同铁路局的重要枢纽,吴川的专利在这里停靠的时候,大同铁路局的局长邝孙谋就上了专列,向他报告大同铁路局的一系列情况。   在1920年,长江以北的铁路都已经被革命委员会的铁道委员会掌握,除了极少数的商股外,大约不到总股本的5%,其他股份都已经被铁道委员会控股。于是铁道委员会顺势把北中国的铁路分为了七个铁路局进行管理:哈尔滨、长春、沈阳、大同、天津、西安、郑州。   邝孙谋原本是京绥铁路的总办,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对着铁路事业的不断投入,北洋政府交通部能干活的人就都跑革命委员会这边来了,邝孙谋于是就变成了大同铁路局的局长。   邝孙谋从大同赶来乌兰察布也是很懵,他正在努力监督着大秦铁路的建设进度呢,作为中国第一条高标准设计的重载铁路,大秦铁路正处于要紧的设计方案论证阶段。他一时都没想过,前天晚上的大地震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接到了长春的电报后,他还是立刻赶了过来。   吴川看到他后倒是很客气的说道:“孙谋同志,请你过来,主要就是想要了解一下,之前你们提议建设的兰包铁路,前期勘探工作完成了没有?有没有可能修建一条包头到银川的简易铁路,方便我们把物资运输到银川去?”   邝孙谋看了一眼窗外,在他上车后火车再次启动向着归绥开去了,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说道:“这个季节倒是有可能,因为黄河结冰,所以我们可以修建一条在冰面上和冻土上的简易铁路,不过这条铁路到了春季就会失去作用,耗费不小。”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说道:“你先说说看投入吧,这种时候能够早一个小时把物资运输上去,都可以让不少人活下来了。”   邝孙谋思考将近一刻钟后,才对着吴川回道:“具体的方案还是要问詹天佑,他现在正在包头调查兰包线的沿线地质地理情况。不过从包头到银川将近500公里,哪怕是简易铁路也要数百万元的投入……”   2个多小时之后,列车抵达了归绥,在这两个小时的谈话中,吴川确定了一件事,就是在短时间内建立这么长的简易铁路线几乎没什么可能性,当这条铁路建好之后,搞不好春天都到了。所以,最后他只能确定,必须要采用公路运输的办法,把物资送上去。   之前列车停靠在站台的时间都很短,除了加水加煤和供应热食之外,吴川就没有下车过。不过到了归绥,吴川还是下车同当地等待的党政军领导人见了见面。   位于北面大青山和东南部蛮汉山之间的归绥城,坐落于土默川平原上,其实这是由两座城市合并而成的,明代建立的归化城和清代建立绥远城。过去这里归山西管理,民国建立时设立了一个绥远特别区,等到了袁世凯去世,东西蒙古各旗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妥协,东西蒙古各旗统合为一省,热河、通辽等地被分给了东北,归绥也就成为了内蒙古省的首府。   不过东西蒙古还是分成了两个半独立的行政系统,西边以乌泰领导的内蒙古革命委员会为头,而东面则是贡桑诺尔布领导的省政府为首。除此之外,以包头、五原为核心的河套农垦水利委员会和工业委员会,则成为了东部蒙古的工农业中心。   吴川虽然下了火车,但是却没有接受贡桑诺尔布、白音仓等人的邀请,在归绥停留。他在车站内的站长办公室内接见了当地的蒙汉领导后,就对着他们说道:“归绥么,我肯定是要来看看的,这座草原上的青色之城,我一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只是我受党中央和人民的委托,今次过来就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对宁夏地震的灾民进行救济,在正事没有办成之前,我确实不敢在中途停留啊。我现在站在这里,其实也是为宁夏灾民对各位进行拜托,希望之后能够得到蒙古同胞的帮助,为我们的救灾事务提供后勤及其他支持……”   贡桑诺尔布、白音仓等蒙古王公们纷纷向吴川做出了保证,表示他们一定会尽力完成吴川下达的各种要求。在东西蒙古统一之后,外蒙古又重新回到了中国的怀抱,内蒙古地区的匪乱几乎就消失了,而贯通内外蒙古和东西蒙古之间的铁路的完成,更是极大的提高了蒙古的牧业和农业生产,这些王公们向吴川做出的保证,倒也不是空口许诺。   当然,对于吴川来说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归绥北面大青山已经开发的煤矿。虽说他知道西北地区最不缺的就是煤炭,但是现在距离包头最近且已经被开发的,就是位于大青山南坡的大煤田了。在这样的寒冬里,取暖的燃料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灾民还是救助灾民的军民,都需要大量的燃料。   下午1点,吴川重新登上了专列,顺便还把冯玉祥带上了。贡桑诺尔布还是相当灵活的,知道吴川不愿在归绥多加停留,他干脆就把附近一家饮食店的烧麦和包子都买下送上了火车,吴川谢过了贡桑诺尔布的好意。   其他王公看着吴川乘坐的列车离开之后,不由向贡桑诺尔布说道:“我们不是已经准备好了酒席,就算吴主席不肯停留下来参加宴席,也可以把酒席送上车么。现在就弄这些烧麦和包子,是不是太寒酸了?”   贡桑诺尔布看了看这些王公,只能摇着头说道:“吴主席连下车吃宴席都不肯,又怎么会享用我们送上去的酒席,这不是平白惹人反感么。大家这些日子都安分一些吧,吴主席既然去了包头救灾,这段时间必然有大量的军队经过归绥,你们可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光是冯玉祥从外蒙带回来的那一旅人马,都足够让归绥变天了……”   18日下午三点,吴川抵达了这条铁路线的尽头包头,包头是蒙语“包克图”的谐音,其实在历史上它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九原,就是吕布的故乡。不过在过去的历史中,这座古城早就被毁了不知几次,现在这座包头城建于同治九年,有五座城门,是西北最为著名的皮毛集散地和水旱码头。   当然,在革命委员会进驻这里之后,包头正被重新规划为一座工业城市。在吴川的指示下,革命委员会多次派出了地质勘察队伍,对这一带进行考察,终于找到了百灵庙西北方的白云鄂博铁矿,距离包头大约140多公里。   革命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已经打算在此地建立以钢铁冶炼为核心的工业城市了,这里的钢铁基地要是能够建立起来,革命委员会就等于是在西北的核心区域建立起了一个大型基地,河套地区的粮食、草原的肉和奶,将会支持这座钢铁城市成为西北的工业中心。   说的更直接一些,包头包的钢铁厂一旦建设起来,从包头到银川到兰州,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了。从西安到兰州,有秦岭、关山等险峻山体阻拦,但是从宁夏平原而向兰州,则要平缓的多。如果不是这一次爆发了大地震,吴川其实真没想对西北做些什么,因为只要陇海铁路和兰包铁路完成,西北三省赖以称雄的骑兵就可以退役了。   但是现在么,为了拯救灾民,革命委员会只好打破这一地区的势力平衡局面了。革命委员会对西北地区的策略是,消化陕西,发展山西、内蒙,限制青海的小军阀出境,令兰州的张广建和银川的马福祥互相牵制。   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推断,当陕西和山西、内蒙东部的经济发展起来,那么陕北、宁夏、甘肃、青海就自动会依附过来,否则当地的人口就会外流,社会经济也就崩溃了。那么本就力量分散的三省小军阀们,不是加大对于本地民众的剥削,就是不得不互相开启吞并战争了,到了那个时候革命委员会以调停者的身份进入,可以说是不会遇到什么障碍了。   袁世凯令张广建带着北洋军进入兰州,虽然在名义上控制了甘肃、宁夏,但是因为缺乏后方资源的输入,张广建只能从当地获得资源给养军队,但是甘肃、宁夏本就是穷地方,养那些小军阀已经很吃力了,再养一支外来的北洋军,自然就不太可能支持中央政府了。   所以,张广建倒是给革命委员会作了个示范,在没有后方支援的情况下,哪怕在军事上压倒了当地的地方势力,也很难将当地完全的纳入到中央的管辖之下。   吴川抵达包头,刚下车就对着来迎接自己的,内蒙革命委员会副主席兼工业委员车席珍、内蒙革命委员会农业委员高崇民等人说道:“其他的话我也不想多说,路上我和冯玉祥师长谈了谈,我们认为这救灾其实和打仗是差不多的,首先要有个总指挥部,接下来才是组织人员执行各项任务。   所以我决定了,就在包头建立宁夏震灾救灾总指挥部,我是总指挥,张绍曾、张广建、马福祥、车席珍、高崇民是副总指挥,冯玉祥、邝孙谋、詹天佑等相关专业的人员为指挥部人员。   指挥部既要分地区,也要分部门,一个通讯部门、一个军事部门、一个交通部门、一个物流部门、一个基建部门、一个灾民管理部门,暂时就这些机构。我想知道,我需要多久看到这个指挥部的建成?”   站台上的迎接人员顿时咽回了欢迎吴川的话语,很快高崇民便走向前对吴川说道:“五点之前,主席您就能看到救灾指挥部。”   吴川抬手看了看时间,然后伸手和他握了握说道:“现在是3点14分,高崇民同志,我期待着你能按时完成任务。车席珍同志,你和我聊一聊,当前最新的消息吧……”   就在18日这一天,正在洛阳整训的整编第十八师,即从欧洲归国的王承斌部,也得到了调令,要求他们乘坐晚上八点的火车前往西安,准备进入灾区赈灾。   此时王承斌部已经得到了共和党主席吴川前往灾区的消息,因此将士们几乎没有任何不满的声音。从欧洲归国之后,王承斌部就经过了筛选,一批旧式军人被转入了地方或实施了退役。接着又补充了一批新兵,并开始在军中正式设立政治委员及士兵代表制度。   之前军中的政治委员,也开始了重新培训马列主义。给这些军人进行培训的,正是刚刚建立不久的洛阳军政大学。其中的年青老师是:李润石、刘伯坚、伍豪、林伯渠等优秀党员。   在得知整编第十八师要进入陕西救灾后,李润石、刘伯坚、伍豪、林伯渠等人都向学校和军队提出了申请随行,要求和军队一起参加救灾行动,并在途中继续完成对于军人的思想教育课程。   校长杨昌济同意了这些年青教师的申请,并首先照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李润石。当晚在灯火通明的洛阳车站上,李润石换上了一身没有标识的军装,和老师及伍豪等人告别。   当火车开始启动,目视站台上的人影渐渐不见,李润石正准备找一找自己的座位时,一个留着八字胡,面容坚毅的军人向他问道:“你是李润石同志吗?我是师参谋长朱建德,按照军事委员会的指示,凡是洛阳军政大学教师转入军中的,一律给以师级政委的待遇,请你跟我去师部的车厢,我们先谈一谈你的工作……” 第一千二百章   18日下午五点,在包头南门外的第169师师部内,一个囊括了通讯、交通、物流在内的救灾总指挥部完成了。依赖于军营本身就具有的各项设施,再加上包头市革命委员会从各处抽调的人手和军队的配合,当吴川抵达这处总指挥部时,高崇民已经联系上了长春、西安、银川和兰州的各救灾负责人或办公室。   让吴川更感到满意的是,军营中还有一副西北地区的大沙盘,这倒是让他能够更加直观的了解震区的地形了。和车席珍的谈话,其实并没有让他对于宁夏这次震灾了解更多的东西,相比他在长春时能够直接联系宁夏、陕西、甘肃地方政府了解情况,车席珍可没法发电报让当地政府给自己汇报什么。   所以当吴川在救灾总指挥部的大会议室坐下的时候,参加会议的同志对于这次地震的了解,也只限于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地震的中心在宁夏固原一带,但是包头和山西都有房子倒塌了。   于是在救灾总指挥部第一场会议开始后,吴川对在座的指挥部人员说道:“现在距离16日晚八点爆发的地震过去已经有45个小时了,按照世界各国对于地震等自然灾害的救灾经验总结,了解灾区的情况是救灾的第一步,如果不了解灾区的情况,我们就会犯下错误,最终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间。   在这样的天气里,缺乏饮食和可靠水源的灾民,如果不能尽快的从倒塌的建筑物下解救出来,那么恐怕很难超过一周。所以,第二步就是要打通前往地震中心地区的道路,并维护好这条道路。   对于这样突发性的自然灾害,我们能做的救灾工作其实主要就两件事,把物资运输到灾区,和将灾民运出灾区,在安全的地方安置他们。接下来,大家就说说各自的看法,我们应该怎么去完成这些工作。”   高崇民第一个发言道:“我支持吴川主席的看法,当下了解灾区才是第一要务。不过我们救灾总指挥部的通讯部门虽然和受灾各省联系上了,但是我发现除了陕西建立了专门的救灾机构外,宁夏和甘肃这边就是弄了几个人负责救灾,完全没有把这次的救灾事务重视起来。   所以我建议,总指挥部应该直接派出飞机,把一些人员、电台派往当地,监督当地筹建救灾的专门机构,使总指挥部命令能够直接通过他们传达给当地的部门,以避免当地官员逃避、推诿救灾工作。   另外,就目前各省的情况来看,想要让他们深入灾区调查详细的情报,恐怕一时也很难办到,毕竟这两天的余震就没有停止过。所以,我建议空军部门对灾区采取拍照调查,然后送给各省救灾机构和总指挥部,从而能够让我们更迅速的了解灾区情况。”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可以,通讯部门就交给高崇民同志负责,和军方的联系,冯玉祥同志你来担任联络员。那么道路交通方面,从包头到固原是什么情况?”   坐在吴川右手第三位的詹天佑出声道:“从包头到宁夏城,也就是银川城,一般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顺着黄河逆行,直达宁夏城;第二条是过黄河南下到鄂尔多斯然后转向西,过黄河然后南下抵达宁夏城。两条路大约都在550公里上下,用骆驼或骡车,用时20-30日。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修了一条顺着黄河沿抵达宁夏城的土路,汽车约10多个小时可到。就是途中缺乏加油和维修的地方,一旦车子坏在路上,就得从包头或宁夏城派车去修。还有一段公路位于沙漠边缘,风一吹就要被淹没,每年2、3月份的风季都不能通行。   至于宁夏到中卫到兰州一路,倒是还好,当地毕竟人烟稠密一些,维持前清留下的官道还是可以行驶汽车的。但是从中卫到固原一路,那边的路好像就差的多了……”   车席珍也跟着补充了一句,“宁夏城或中卫到固原,恐怕还是比庆阳到固原好走的,因为那里是一条河谷。而庆阳到固原之间则是山路。”   吴川思考片刻后就决定道:“邝孙谋负责所有到包头的列车调度,詹天佑负责包头到灾区的道路修建,不管是铁路还是公路。至于车席珍你来管理所有物资的调度和配送,你把当地的汽车数量统计好,缺少的部分报给我,我来替你要汽车和各种油料。至于道路的建设、维护和途中设立的仓库等,一律由军方统一管理,张之江、赵恩溥你们来负责这个事情……”   当吴川在这里分派工作,把总指挥部的架子搭建起来时,张绍曾也终于向包头发来了第一封汇报灾情的电报。虽然地震的中心并不在陕西,但是陕西受到地震影响的县也达到了12个,原本张绍曾也只想管陕西和山西的灾情,山西此次也有一个县受到了地震影响。   但是在吴川宣布要亲自前往地震灾区负责救灾工作之后,张绍曾自然不会再把救灾工作推给下面的人去办了。而有着大量资源在手的张绍曾,管理着陇海铁路、宝成铁路的建设,做起事情来可比张广建和马福祥方便多了。   于是在张广建和马福祥还在等待下面人员就灾区情况的回报时,张绍曾已经通过飞机和进入固原的电台得到了第一手的情报。   首先张绍曾确定了,地震的中心应该是固原更北面的海原,不过地震中心周边的几个县都是死伤惨重,因为当地居民在窑洞居住的习惯,使得这些剧烈震动的地区,几乎直接被埋在了窑洞内。海原、固原、通渭、静宁四个县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因为它们都处于交通不便的六盘山附近。   张绍曾最后在电报中说道:“……我已经令军队向通渭、静宁两县出发,争取于明日抵达两县。唯固原、海原道路难行,陕西这边恐怕一时难以打通通道。”   总指挥部内的各位成员听完电报后,也意识到,海原、固原的灾民,恐怕真的要靠当地的军民自救,和依赖于他们这边运输物资送上去了,否则当地很难安置这么多灾民。按照张绍曾的介绍,两县至少有3、50万人口,在这样的大地震中,恐怕是人人都需要进行救济了。   吴川让人统计的包头汽车数量也在晚上10点之前获得了,包头本地大约有300辆货车,归绥等地则有约200辆。长春那边也向吴川发来了电报,军事委员会已经开始调动直属的汽车师和运输油料的军列,确保在三天内向包头调动1500辆军用卡车和相应的油料,并且还有一支工程兵部队正赶往包头,以帮助建立临时的油库和简易营地。   此时的宁夏和甘肃政府也紧张的等待着来自灾区的回报,19日上午10点,马福祥派出的一支骑兵部队抵达了海原县城,这些骑兵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县城西面的城墙已经完全崩塌,整个县城内的建筑几乎就没有一幢完整的,利用黄土干垒的墙壁在地震的震动下就是一块豆腐。   县城内虽然有侥幸逃出的民众,但是数量并不算多,这些人看起来犹如孤魂野鬼,在街头走来走去,或是坐在那里发呆,完全不知自己要做什么。看到这些骑兵到来的时侯,总算有人恢复了一点生气,跑到了他们面前跪下求救。   但是区区数百骑兵,对于这样一片废墟,根本无能为力,虽然他们能够听的一些废墟下还有声音,但是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有带上挖掘的工具,对于深埋于地下的伤者几乎就是无能为力。   而且面对越来越多围上来的灾民,这些骑兵自己也害怕了起来,他们没法救人,也没带这么多食物分给这些灾民。真要被这些灾民围住,他们自己也很难离开灾区了。   于是带领这支骑兵的马献文一边掏出手枪对空射击警告,一边命令部下退出了海原县城。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前,马献文还是把部队随身携带的一部分粮食留了下来,之后他就带队远离了县城。   马献文写了一封报告让人带给驻扎于下马关的马鸿宾道:“海原城已经成为废墟,城中人民死伤大半。县城以西的哨马营和大沟门之间,地形变动最为厉害厉,该地区的村庄和田地都已不见,疑为此次地震之中心。   以我部之力量,不足以救助县城内之灾民和左近之乡人,光是本地的受灾人口至少就超过了10万,而我部还不到300人。维持秩序尚嫌不足,还有什么余力去救人?又地震之后,灾区粮食、饮水皆困难,若是不能设法转运粮食进来,或是把灾民送出,那么再过几日,这里大概就要变成鬼蜮了……”   马鸿宾所驻扎的下马关,同样受到了地震的影响,只不过这里的损失较小,加上马鸿宾带着两团人马抵达,因此很快就恢复了社会秩序。但是,马鸿宾光是维持对于下马关的救灾就已经相当困难了,宁夏平原虽然富庶,但是这个富庶也是对周边的山区而言,一个农业区再怎么富庶也是有限的。   更何况,马福祥不过是宁夏、甘肃八个镇守使中较有名气的一个,并不算是最强大的那个。光是维持自己的部队就已经有些勉强了,再让他出钱去救助数十万灾民,那么他对于银川的统治非垮台不可。   马鸿宾是马福禄之子,也就是马福祥的侄子,讲道理的话,马福祥的这份家业其实是马福禄创下的。马福禄随董福祥参与抗击八国联军,并战死于正阳门,从而令马家的名声大振。   马鸿宾这次带兵前来救灾,自然也是在吴川亲自主持救灾事务的影响下,虽然甘、宁、青三省的回族小军阀们联合起来对抗来自外来的势力,比如像张广建这样的北洋军阀,但是他们也清楚凭借三省的力量是不足以和中央政府对抗的。   再加上,三省内部的回族小军阀们内部也不统一,如马福祥、马鸿宾这一支是依赖于忠诚于中央政府才拥有的对当地的影响力,至于青海那边则是反抗中央政府失利后投降才保存下来的势力。马福祥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自家一直保持的传统,转而和中央政府交恶的。   宁夏平原和青海地区不同,这里和内地的贸易往来频繁,且距离北京也近,若是这里有人反对中央政府,首先就要遭到和内地关系密切者的反对,而且在中央政府武力的威慑下,本地人也没有这个意愿造反。   不管是满清还是袁世凯领导的北洋政府,对外也许有些软弱,但是对付西北边疆的这些地方势力,却有着足够的威慑力。等到袁世凯下台,更为强势的共和党又把手伸到了河套和陕西,马福祥自然就更加没这个意愿去对抗,这个必然会取代中央政府的东北势力了。   因此在共和党的领袖亲自来包头主持救灾事务的消息传来,马福祥一边准备着北上包头去晋见吴川,一边则让马鸿宾南下救灾去了,就是想要给吴川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没有吴川的到来,马福祥自然是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因为他的地盘在黄河北岸。   马鸿宾虽然一开始是打算做给吴川看的,但是等他抵达下马关,尚未深入灾区中心就已经看到了大批房屋倒塌,灾民流离失所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大受震动。再接到了妻弟的报告后,也不得不向着银川的叔父报告,请求叔父调拨更多的物资过来救人了。   收到侄子的电报,马福祥也是一脸的无奈,他觉得救灾是肯定要救的,但也得量力而行啊,把家底全部拿出去救人,日后还拿什么养军队?没了军队,自家在宁夏的产业还能姓马吗?   他只能向着包头发电,一边汇报了海原的惨状,一边请求吴川调拨一批物资给自己。马福祥其实更想直接跑去包头向吴川当面汇报,只是他昨晚收到了来自救灾总指挥部的电报,要求他不要擅离职守,这才不得不放弃了北上的念头。   不过马福祥也承认,吴川倒也不是空口说白话过来救灾的,就在今天早上,从包头飞来的运输机带来了无线电台和特派员,帮助他建立了宁夏救灾指挥分部。还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通过他们向总指挥部进行请求,但是他也需要按照总指挥部的命令,修建仓库和征发人员修建道路。   马福祥对此半信半疑,让他出力气当然是可以,但是他要是修了仓库和道路,却没有多少物资过来,岂不是瞎折腾。因此就接着侄子的电报,向着包头发了一电,寻求资助。   马福祥原本以为,想要得到包头这边的回应,起码也要三五天后,毕竟想要从东北调动物资过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共和党做事的效率显然不是他习以为常的那种,就在19日下午五六点的时候,第一批物资已经运到到了宁夏城。   面对那些特派员要求他找人带路前往灾区的要求,马福祥终于认真了起来,他一边命令副官通知沿途的官员派人维修道路,一边则向着吴川的特派员说道:“从宁夏城到下马关至少也有近600里,这里的道路并不如去包头的那么好,晚上恐怕不利于开车,还是在宁夏城歇息一晚,然后明天一早过去……”   在救灾总指挥部的督促下,陕西、宁夏、甘肃的地方官员、军民终于开始行动了起来,处于绝望中的地震中心的灾民,开始看到了来救援帮助自己的人。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如宁夏马鸿宾、马彦龙、马雄图、马腾蛟等军阀,先是拥戴满清镇压同盟会志士,接着又向袁世凯效忠,打击我们革命党人……且为了给养他们手下的私军,这些军阀不仅强占了大批良田,还垄断了宁夏各种土特产的对外交易,甘、宁回汉百姓都承受着极重的负担……”   在总指挥部一间平房改成的待客室内,吴川坐在靠着窗口的位置上听着两位军人对着自己控诉着宁夏几位回族军阀的恶行。年纪较轻的那位叫做高士秀,年纪较大的比较沉默寡言的叫张九才。   不过这两人和吴川相比都不算年轻了,高士秀45岁,张九才快60了。虽然两人都是会党出身,但是高士秀毕竟是参加过同盟会灵州起义的,这也使得陆建章在陕西垮台之后,高士秀就获得了国民党陕西党部的招安。至于张九才虽然没有参加辛亥革命,但是在张广建担任甘肃督军后,发动了抗税起义,之后就投奔了高士秀。   高、张部队就驻扎在陕西三边,也就是包头过黄河前往银川的第二条公路的途径之地。在共和党进驻陕西之后,就开始对西北地区的军阀战争进行了压制,顺便还铲除了这些军阀的主要经济来源项目-鸦片种植和贩毒事业。在共和党的强势压制下,高、张和宁夏诸马、甘肃督军张广建的冲突开始缓和,但并不是说双方的矛盾就消除了。   高士秀出身宁夏城、张九才出身环县,他们在陕西都算是客军,虽然得到井勿慕、井岳秀兄弟的招抚,但是井勿慕远在西安,驻扎在榆林的井岳秀对于两人却是警惕异常,生怕两人来抢自己的地盘。在这样的局势下,高士秀、张九才自然都是想要打回自己老家去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这一次吴川在包头主持救灾事务,又刚好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高士秀、张九才就连夜赶来了包头。一是来向吴川效忠,国民党真不行,井岳秀这个人也太过小气;二就是想要获得吴川的支持,想要名正言顺的返回老家。   吴川听完了高士秀的呈报后,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茶杯,清了清嗓子后说道:“高将军,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参加过辛亥革命,也算是革命同志了。   既然是革命同志,那么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我参加革命就一个目的,救国救民,我相信高将军你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明白,革命的首要目标是救国救民,而不是为革命同志报仇和为自己报仇。假如我们脱离了这一目标,革命就会失去方向,我们的事业就会失败。您是否接受我的看法?”   如果是其他人和自己这么说话,高士秀一准就跳起来了,在革命前他就是宁夏哥老会贺兰山堂的山主,以豪侠仗义而被誉为“府城英豪”。让他不讲义气,就是在打他的脸了。   但是吴川说这话,他却连反驳都无语了,因为吴川就是东北革命党的领袖,是亲自参加辛亥革命,且在各地革命党人里是最成功的一个。按照他们这些会党的看法,吴川就是和孙中山一样的龙头大哥,且吴川这个龙头大哥是实打实的,不是孙中山那样的空心大佬官。   张九才在吴川面前连说话都不敢,而高士秀能够在吴川面前这样直言不讳,也就是靠着革命这块招牌。所以高士秀没法反驳吴川对于革命目标的定义,否则双方也就没有交情可谈了。只有革命同志这四个字,吴川才能跟他讲讲交情,要是谈江湖义气,估计对方就要端茶送客了。   因此犹豫许久后,高士秀只能点头认同道:“是,我参加革命的目的,正和吴主席一样。只是,打倒那些反动军阀,难道不是救国救民?”   吴川点了点头道:“打倒反动军阀当然是一种方式,但是现在国家和人民最需要的不是要我们去打倒这些军阀,而是先去灾区救人。高将军,你觉得我们现在指挥军队强行进入宁夏,马福祥他们是乖乖的等死呢,还是拼命反抗呢?这一仗打下来,灾区还有多少人能够活下去?”   高士秀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边上的张九才转了转眼珠,这个时候出声为高士秀解围道:“吴主席说的对,现在救人是第一位的,甘肃、宁夏百姓都翘首以盼救灾物资抵达,这个时候和马福祥他们冲突确实会让百姓大失所望。只是我们担心,马福祥这些军阀拿着物资不救人,反而拿去增强自己的力量……”   吴川打断了他,不以为意的说道:“哪怕他们拦截下一半物资,也至少有一半物资能够送到灾民手里。但要是打起仗来,我们的运输力量就要被军队后勤都占去了,到时灾民连一分物资都拿不到,那么我这次主持救灾的工作不是失败了吗?再说了,我中华民国也是有法律的,救灾的时候贪污物资,这可是杀头的罪,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蠢……”   高士秀、张九才终于还是被吴川所说服,在送两人出门后,站在他身边的张云荣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些军阀真的会被杀头吓住,不贪污救灾物资吗?”   吴川用脚踢了踢门口的雪堆,口中则漫不经心的回道:“无所谓吓住或吓不住,实际上我们并不缺这点物资,如果能够用这点物资让西北人民看清楚这些军阀的真面目,那么也算值得。对于我们来说,真正重要的还是借助这次救灾,把基础建设铺设到宁夏、甘肃,哪怕只是通了公路,西北的天也要变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客人?”   张云荣立刻放下了思索,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有山西省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赵戴文和陕西共和党榆林支部委员杜斌丞……”   吴川想了想说道:“先请杜委员进来,之后在见赵同志……”   在包头待了两天,吴川才发觉自己在这里最主要的工作其实不是指挥救灾,而是接见西北的各方势力代表,并给他们进行利益分配。不把这些人安抚好,救灾的事务就没法落实下去,和东北相比,这里的行政系统还处于19世纪,做事不是依赖于组织,而是依赖于个人的名望。   而现代社会的物流运作,哪怕只是一个点出了问题,都会导致一条线出现大麻烦,这也是宋云桐等人不想主持本次救灾任务的原因了。和华北地区相比,西北连基本的公路网都没建成,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路上出了点问题,救灾工作就陷入了困境。   也只有吴川自己亲自跑到第一线,一切资源和组织的力量才能动员起来,而当地势力表现出的排外倾向才能被削弱到最低。毕竟吴川不可能跑来西北这穷乡僻壤不走,而以吴川的地位,不论支持当地的谁,都能改变西北各方的势力平衡,因此大家就只有向其表现顺从,以争取给吴川留下个好印象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吴川倒是不再坚持尽快前往灾区了,不把通往灾区的道路打通,他跑去灾区其实也就是表现一下自己对于灾区人民的关心,但是并不能改变灾区的恶劣情况。而在包头稍稍停留几日,倒是可以督促各方全力的配合救灾总指挥部的工作。   应该来说,救灾总指挥部成立之后就立刻成为了本次地震救灾行动的真正中心,20日下午5点,十辆卡车运输的第一批物资运输到了下马关,这些物资立刻补充给了深入灾区的救助队。   之前还恐惧于该如何应对这场灾难的甘肃、宁夏军民,看到第一批救灾车队抵达后,顿时安下了心来。甘肃、宁夏组织的救灾队伍并不是拿不出救灾的物资,而是拿不出救助几十万人的长期救灾物资,如果不能供应几十万灾民的生活所需,那么把这些灾区的灾民引入甘肃、宁夏的任何一个区域都是另一场灾难。   哪怕是张广建,对于吴川所承诺的物资供应,也是心存疑虑的。他很担心,自己这边把甘肃的省库掏空,那边吴川又不把物资运输上来,那么他就等于是在自掘坟墓了。但是现在,吴川所承诺的物资比预期还早的运到了灾区,这时兰州和宁夏城的物资都还在路上呢,这就立刻激发了甘肃、宁夏军民的救灾热情。   来自兰州、宁夏城等地的物资,开始源源不断的向各灾区运去,进入灾区的救助队伍也开始加快向外疏散灾民的行动。位于包头、庆阳、宁夏城、兰州、中卫等地的救灾指挥部开始发挥作用,通向地震中心地区的公路开始一条条的被清理、修建了起来,而公路旁每隔一段距离也建立起了一个个物资供应点和灾民疏散营地。   在包头待到21日,吴川突然前往了五原县,和河套水利协会会长王同春进行了会面。此时的河套虽然远不能同后世相比,但是在西北地区却已经成为了塞上江南。而五原县据说就是王同春在河套开渠时的定居点,随着河套的开发,这里也从一个移民点变为了一座县城。   王同春对于吴川的亲自上门也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之前借口腿脚不便,拒绝了前往包头。王同春之所以不肯去见吴川,因为他反对共和党在河套所推行的土地改革政策。   河套的开发,都是地主从蒙地王爷那里获得土地,然后开渠灌溉农田,然后租给农户或二地主。共和党控制住内蒙古后,即对蒙古地区进行土地改革,河套地区的土地自然也就开始从地主手中转到了佃户手里。和内地地主有所不同的是,河套的地主同时也是渠主,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河套的地主更像是资本家,而不是单纯的依赖土地进行剥削。   所以王同春对于共和党的土地改革是不满的,一度想要辞去河套河水利协会会长,自然也就不会想去包头见吴川了。对于吴川来说,王同春这样的农业资本家其实在现阶段并不是主要打击对象,而对于救灾灾民的安置,最好还是就近,现阶段前后套都没有开发完成,利用这些迁出灾民进行开垦,投资也较小。   王同春倒也不是那种极为顽固的保守地主,1903年,清政府搞“移民实边”,迫令王同春将所属之农田、灌渠交给清朝政府。他最后还是将数十年所凿之渠道和所置之田产一并交官,而官方仅给赏银1.5万两,他也还是认了。   因此听说吴川亲自登门,他倒是立刻带着家人在门口恭候,丝毫没表现出自己的不满。而吴川一见面就向王同春表示了祝贺道:“王老,你主持的新皂河渠今年建成,我是一直都想来看一看的。对于河套的水利建设,你是有功之臣。”   王同春听后心情就更加舒畅了些,他一边小心的和吴川握手,一边则摇着头说道:“新皂河渠的完成也不能算是我的功劳,革命委员会派出的那些工程师、技术员和机器,也是出了大力的。吴主席,里面请……”   吴川在王同春家中和其交谈了一个下午,几乎没有提到土地改革的问题,主要谈论的内容是关于河套地区的水利建设规划。第二天上午,王同春带着吴川参观了河套的八大干渠,当然是坐着飞机在天上看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王同春指着下面的渠道心情愉快的说道:“过去我最多也就是骑着马观看地形,最好就是下雨天,水流顺着地势自动流向低处,平日里看不出的高低,雨天都能一目了然。但是现在,那些技术员拿着机器观测然后制成图纸,还能飞上天空观看整个开渠的地形,我过去是想都不敢想……”   吴川透过飞机的舷窗向下望着长短不一的灌渠,也微笑着说道:“王老说的不错,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天都发生了。而这最根本的一点,还是在于人民的劳动,没有人民的劳动,我们就制造不出这些机器,自然也就不能完成过去无法完成的工作。而要想人民积极的去劳动,那么就应该让他们为自己而劳动,王老您在河套开垦了这么多条渠道,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吧?”   王同春脸上的笑容一僵,接着便期期艾艾的说道:“我不是反对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我觉得这个政策是好的,毕竟当初我们这些人来蒙地开垦,也是为了拥有自己的田地。   但是现在,农业委员会丝毫不考虑渠主的投入,一点补偿都不给就把田地分给佃户,然后水利方面也没有了统一规划,各个生产合作社各自为战,私下里拦渠围坝。这样下去,不仅新的渠道开不出来,就连旧渠恐怕也很难保住了……”   吴川听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王老你这话说的是对的,河套地区确实和内地不同,没有水利就没有农田。我们主张耕者有其田是为了更好的推动农业生产力,不是为了搞绝对的平分主义。我回去后对于黄河灌溉区的土地改革会进行重新探讨,不能出现您说的这种情况。   当然,在开发河套灌溉区的规划上,我认为私人不如集体,集体不如国家。就目前河套的开发情况来看,个人和集体的能力,其实已经差不多到了尽头。接下去,只有在国家的投入规划下,比如像您说的抬高黄河的水头,从而建立一首制,就能增加更大的灌溉区域。我觉得这个想法确实不错。   其实我们革命委员会也早就谈论过在黄河、长江建立大型的水利枢纽,把这两条大河利用起来。您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去东北看看丰满水电站,那个建立在松花江上游的大型水坝,不仅解决了上游的航运问题,还解决下游的水患和提供了大量的电力。   如果能够在黄河上建立几个大坝,我看这片塞上江南就会变得更大更富饶……”   对于吴川所描绘的蓝图,王同春大为心动,在获得了吴川对河套土地改革重新调整的承诺后,他也就向吴川承诺愿意帮助一些灾民在河套安顿下来。王同春在河套地区的威望确实不小,在他出面后五原很快建起了灾民安置营地。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哈尔滨埠头区炮队街,在犹太总教堂的斜对面有着一幢新建不久的三层砖石建筑,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这是俄国金兹堡家族在哈尔滨的建立的一处商业俱乐部。   这处俱乐部的一层是宴会厅和舞池,二层是适合私密谈话的个人包厢,三层则是俱乐部资深会员才能进入的酒吧和俱乐部主人的私人办公室。   虽然革命委员会取消了外国人在哈尔滨的特权,但是资本家们又建立了一处处只有金钱才能通行的特殊之地。在海原大地震爆发后的第三日下午,这处大楼的宴会厅召开了一次别出心裁的拍卖会,为救助海原地震灾民募款。   在金兹堡家族驻哈尔滨的代表康斯坦丁的主持下,能够参与这场拍卖会的都是从俄国逃亡的知名人士,还有一些美国商人、华人商人。   坐在露台包厢上的康斯坦丁一边注视着下方的拍卖,一边同远东犹太商业银行董事И。Х。索斯金、Б。М。萨皮罗,犹太国民银行的董事贝尔霍夫斯基、德里金、日瓦托夫斯基等人交谈着。   日瓦托夫斯基对于拍卖并无多少兴趣,只是把注意力集中于康斯坦丁身上说道:“……我们对这座城市付出良多,假如没有我们所筹集到的资本对于犹太街区的建设改造,现在的炮队街就不可能这么的繁荣。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却开始限制我们在本地吸纳存款,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而且我们吸纳的大多是犹太人的资金,我们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的同胞,也没有那个犹太商人指责我们犹太国民银行不遵守契约,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却认为我们吸纳民众存款存在风险为由,要求我们结束存款业务,这根本就是一种针对……”   康斯坦丁靠着沙发,一手扶着栏杆,面带微笑着倾听着这些犹太银行董事的发言,一边倾听着下方拍卖师推出的拍卖品。表面上是在认真听着客人们的发言,但其实他内心早就有些走神了。   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加强对于境内外资银行的管制,其实早就有预兆了。从革命委员会禁止日资银行在东北吸纳存款和发行钞票开始,革命委员会就表现出了不愿向外国银行开放国内金融市场的野心。   也就是东北的建设确实需要海量的资本投入,加上德国和美国银行业务在东北地区的快速发展,才使得革命委员会对他们这些犹太银行家们给予了一些方便,试图利用他们去对抗德国和美国的银行家。   而之后欧洲战争的爆发,使得革命委员会赢得了一个战争发展期,对于资本的需要更为急迫,才一直对于犹太银行业采取了放任的管理。但是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俄罗斯帝国的彻底垮塌,革命委员会也终于成长为了东亚地区的一个怪物,这只怪物显然就不想让各国的银行家们继续在自己身上吸血了。   一想到这里,康斯坦丁就想起了伯爵先生对于自己的警告,“也许那位吴先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国家的主人,但是在我看来,他和沙皇、德国皇帝及东欧的国王们并没有区别,他们都拥有在自己领域内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许吴比那些君主更为慷慨一些,但他同样不会允许别人和自己分享权力。   家族之前和吴合作的很愉快,但这种合作是建立在交易的基础上的,不要试图把吴当成家族真正的朋友,君主是不会有朋友的概念的,他只会把其他人当成自己下属。我们也许可以和吴的家人或后代成为朋友,但是别妄想吴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理智的伯爵先生最终也没有把家族迁移到哈尔滨,而是把家族的骨干迁往了英国和巴黎。一想到伯爵对于自己的警告,康斯坦丁就不想理会面前的这些银行家们,他们在本地赚取了财富之后,还试图凌驾于革命委员会之上,似乎他们身后真的存在一个强大的令人仰视的帝国一样,但事实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在俄罗斯帝国垮台之后,俄国的犹太商人就失去了一根主要的支柱,虽然沙皇对于犹太民族存有偏见,但是沙皇夫妇对于犹太商人上贡的金币却并没有偏见。因此在沙皇的官吏们迫害着国内的犹太平民时,俄国犹太商人在边疆地区活的还是相当滋润的。   正是在沙皇的支持下,跑来远东的犹太商人获得了发财的机会。但是现在他们身后已经没有这样一个国家的支持了,相反革命委员会倒是已经成长为了东亚地区的强权,在这个时候去挑战革命委员会,无疑就是一次性消耗掉了之前犹太人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资助情分,接下来革命委员会要怎么对付他们,可就说不好了。   在俄罗斯帝国及奥匈帝国倒台之后,俄国及东欧地区的犹太民族都遭到了迫害,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就是因为犹太人在各国所掌握的财富,大多来自于对底层民众的高利贷和对于国家的放贷。对于国家的放贷,其实最终都会转变为税金的增加,从而再次成为各国民众的负担,这也就使得各国民众对于犹太人充满了厌恶。   几位犹太银行家在他面前的抱怨,让康斯坦丁意识到,革命委员会也许是认识到了犹太银行运营的秘密,才会抢先下手针对这些犹太银行。确实,从本地民众那里吸收贷款,然后再放贷给本地民众和革命委员会,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给当地创造出什么财富,反倒是从资金周转中截取了大量的利息。   在康斯坦丁思考的时候,下面大厅的正中,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举着小木锤喊道:“……5千共和元二次,5千共和元三次。好,皮瓦尔斯基这幅浴室少女肖像画归属于29号先生了。   接下来我们看一看下一件拍卖品,是高文夫人捐出的三封书信,署名是尼古拉。吴,收信人是叶琳娜。利奥妮娃,时间是1911年。信的内容按照捐赠人的要求保密,起拍价100共和元……”   以高文夫人名义参加这场慈善拍卖会的叶琳娜很快就举起了自己的牌子,她当然不会把这三封信真的拍卖出去,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坐在她身边的好友叶罗菲夫人看着莫名有些激动起来的叶琳娜,不由嘲笑道:“你捐赠这样三封情书出去,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和你竞争吗?不过这个尼古拉。吴是谁?为什么你要把他的情书抛出来让大家知道?”   叶琳娜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道:“哈哈,这就是一个游戏……”   台上的拍卖师语气平静的喊道:“一百共和元第一次,第二次……17号先生出价200共和元……19号先生出价300元……”   叶琳娜对着17号和19号两位男士矜持的点头致意,她明白这两位并不是想要拍下信件,而是再向她示好。就在她举手加到500元,预备把信件购回时,突然从头顶上的包厢内传出了一个响亮的声音,“1000共和元。”   这让叶琳娜大惊失色的转头向上方望去,一楼大厅内就坐的绅士和女士也颇为好奇的抬头看向了这个喊出1000元的男子,大家都不认为这样不出名也不宣读内容的信件能值1000元。   索斯金等犹太银行家们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康斯坦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早下场,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拍卖的东西其实都已经提前预订好了,现在还没到出来的时间内。   不过康斯坦丁却无意和这些人解释,别人不清楚尼古拉。吴是谁,他可知道那位是谁。这几封书信显然可以增加金兹堡家族和对方的友谊,因此他自然是要出手的。   只是在拍卖师的小木锤正要敲下时,康斯坦丁左侧的包厢突然也加价了,一下就把价格加到了2000元。康斯坦丁转头看去,发觉是花旗银行驻哈尔滨经理E·D·玛温先生。   “真是笨蛋。”康斯坦丁在心里暗暗的咒骂了一声美国佬,再次举手喊出了3000元的价格。而玛温也毫不示弱的加到了4000元。接下来,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这两人为了这三封信件不断的竞价,不一会就破了万,接着是10万。   过了10万之后,康斯坦丁终于有所犹豫了起来,但是美国人却始终没有犹豫,于是在拍卖师喊到了15万元时,康斯坦丁迟疑的时间过长,最终让美国人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看到这样精彩的战斗,大厅里的观众们都不由纷纷起身鼓掌喝彩了起来。玛温向着楼下的观众们鞠躬致意,这才重新坐了下来,这时他才表现出了一丝紧张的情绪向包厢的同伴问道:“戴维斯先生,这三封信真的值这么多吗?”   摩根公司的驻华代表戴维斯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我们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让那位记住我们对于他的支持的吗?先不说这三封信本身有没有价值,就算我们今天在这里拍一张白纸回去,只要让那位记住就已经成功了。更何况,既然康斯坦丁出手了,我想这三封信也许就有着令人意外的价值了,这对于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玛温顿时有些释然,于是他又问道:“既然我们已经拍下了这几封信件,那么之后的拍卖?”   戴维斯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继续,这三封信件可以算在我的账上。”   15万共和元相当于7.5万美元,就算是对于拿着摩根公司分红的戴维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而对于玛温来说,这相当于他一年的收入了。他不禁摇着头说道:“在革命委员会身上投入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戴维斯注视着下方的拍卖拍,顺口说道:“当然是值得的。我想你应该清楚,在哈尔滨道里的商业区开一张支票,大概要转手19次,才会流出商业区。从支票的转手程度,就知道这座城市的商业繁荣程度了。   虽然共和党标榜自己是信仰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但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都是对于资本的运作,东北的繁荣一直都是资本的繁荣。   在战前,这里的资本来自于德国、英国、法国、俄罗斯、日本和我们,到了今天东北的资本却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和我们,还有德国及犹太资本,其他资本都已经被边缘化了。   但是对于中国来说,他们的工业化建设对于资本的渴求,其实还远没有达到最高潮。想想我们在上个世纪末的建设中创造了多少银行,那么中国的工业化建设将会创造出更多的资本的机会。   我们现在唯一要警惕的是,不能让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污染了这片资本的热土。那些布尔什维克除了暴力破坏之外,根本就不会创造任何资本的机会,我们怎么能够允许中国也变成这样?   所以,为了保证美国资本在中国的利益,我们应当进一步加强同共和党高层的合作,阻止他们倒向赤俄。决定共和党的关键人物,只有那位吴。相比起今后几亿,乃至几十亿美元的投资机会,现在的投入都不过是一点小钱而已……”   当戴维斯和玛温交流着对于共和党和吴川等高层的看法时,他们的包厢门突然被敲响了,玛温起身打开了包厢门,发觉康斯坦丁带着一位美丽的女士站在了门外。   康斯坦丁看着美国人有些无奈的说道:“高文夫人有话想和您说,不知玛温先生您是否方便?”   玛温正迟疑的时候,康斯坦丁身边的美丽女士已经紧张的开口说道:“真是抱歉,这位先生,我是那三封信件的所有者。这本是一个玩笑,我没想到会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格拍下这些信件。但是我不能将它们交给您,所以我想请求您,取消这次拍卖……”   “高文夫人,我觉得没必要取消拍卖。”一个宽厚的声音从玛温身后响起,玛温很快让到了一边,在叶琳娜和康斯坦丁把视线转到包厢内时,看到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从包厢内走出,他对着康斯坦丁点头致意后,又对着叶琳娜行了吻手礼,这才退后一步继续说道:“我很愿意把这些信件赠送给女士您,只要能够获得您和于尔斯泰家族的友谊……”   叶琳娜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身边的康斯坦丁一眼,见对方向着自己微微颔首,她这才镇定下来对着戴维斯说道:“于尔斯泰家族当然不会拒绝一位绅士成为自己的朋友……”   这场拍卖会一共筹集了245.6万共和元,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革命委员会收到的国内外捐款超过了1200万共和元,而北京政府这边为海原地震筹集到的善款,总数为138.4万元,其中大部分还是普通人的捐款,国民党内部筹集了大约不到30万元,孙中山卖掉的房产约价值10万元。   此外,北京政府筹措了大约100万元的赈灾专用资金,而革命委员会则一次性投入了2000万元。对于地震救灾人员的安排上,北京政府直到地震后的第七天才派出了一支不到40人的医疗队,15天后派出了一个调查团,之后就迟迟没有下文了。   而革命委员会这边,地震第三天就派出了一支百余人的军队抵达了地震中心区域,第四天则送到了第一批物资,之后随着通往灾区的道路不断修缮完成,前往灾区的军队和物资开始不断上升。   吴川于24日抵达银川,在银川逗留三天后,又在27日抵达了中卫和张广建进行了会晤,29日抵达了下马关,30日抵达了地震的中心海原县城。此时的海原县城虽然依旧是一片废墟,每日依旧有着余震,但是社会秩序却开始恢复了。但即便如此,在吴川眼中,眼前的场景惨烈程度也还是超过了他在后世看到过的地震场面。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到了1921年1月1日上午,在海原县城北面的一片空地上终于搭起了一片营地,以收容那些伤员和灾民们,虽然这片营地的规模并不大,相对于当地的灾民来说。   整个海原县大约有15-20万人,县城内约有3万人,一半人被埋在了废墟中,另外一半人也失去了自己的房子。最终县城内获救的人员约在2万左右,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数据了,因为那些住在县城之外的村子几乎整村整村的被埋在了山体下。   光是这些天救援人员进入海原县挖出的尸体已经超过了1万5千多具,初步估计本县至少有30-40%的人口会消失在这场地震之中。为了尽快的下葬这些死难者,救灾指挥部不到不调动了大批的皮革制作成收尸袋子,在某些地方则采取了火葬的形式。   按照本次救灾的防疫总指挥伍连德的说法:“幸好现在是冬天,否则这样多的尸体不能及时埋葬的话,很容易形成瘟疫的传播。”   站在这处营地的一处高地上,吴川一眼就能看到营地西面黑烟和火焰交织飞腾的烟柱,从他昨日抵达这片营地时,那边就没有停息过焚烧。吴川知道,那边焚烧的是什么。   在他沉默的望着西面的烟柱时,站在他身边的车席珍正竭力的向他劝说道:“……主席,这里已经是地震的中心了,您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必要再前往固原了。   而且从这里到固原的道路,现在也还是处在余震、危石的威胁下,汽车也不通,现在又开始下起了大雪,我们必须要为您个人的安全考虑,我们希望您能后撤到中卫去,这也是中央委员会最新的决定。”   看着吴川沉默不语的站立在那里,似乎对于自己的话语毫无反应,车席珍不由给边上的防疫总指挥伍连德使了个眼色,这位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车委员的话语其实是正确的。吴主席,您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建立起从包头到海原的交通,现在每天运输到灾区的物资已经超过了300吨,虽然还不能满足整个受灾地区的物资需要,但至少已经勉强够用。   而这一切是因为您站在了这里,我敢说,哪怕是换了总统阁下,我们也是完不成这样的任务的。但是在这条通向灾区的交通道路打通后,您在灾区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您应当回到后方督促后方把物资不断的送上来,这可不是您在灾区能办到的事。   另外,您在灾区的停留已经影响到了物资分配的问题,保卫您的人和配给您的车辆,都在消耗我们宝贵的物资……”   张广建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伍连德后面的话,向着吴川恭敬的请示道:“吴主席,甘肃、宁夏的一些知名人士也希望能够拜见您,如果您继续停留在这里,他们恐怕也要跟着进入灾区,最终只能给救灾的队伍增添麻烦。所以,不如您先前往中卫集体接见他们,等过段时间再来视察灾区好了。”   吴川终于收回了视线,转头看了身后的人群一眼,他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了一声,伍连德说的确实是大实话,在他抵达海原之后,他的任务其实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虽然他还可以继续慰问灾民,赢得国人的赞赏,毕竟以他的身份能够这么快进入灾区的中心,历史上并不多,哪怕是旧时代被皇帝委任的赈灾大臣,也不会如此的深入灾区。   而他能这么做也是占了时代科技发明的好处,无线电台、汽车和瓶装水、方便食品,都极大的降低了进入灾区中心的风险,也缩短了进入灾区路途上的时间,这就使得救援人员进入灾区时,当地的社会秩序并没有完全失控,那么武装部队很容易就能恢复灾区的秩序。   不过,现在毕竟不是100年后,虽然在当代中国人眼中,他所组织的救灾行动已经创造了奇迹,但是吴川却知道他依旧不过是来收拾残局而不是真正的拯救行动,因为他们的反应速度还是太慢,错过了黄金72小时。他们并没有拯救灾民,而是确保了自救的灾民没有死在地震发生之后的其他后遗伤害中,比如受伤者流血过多而死,无法获得食物和燃料而冻死的灾民,因为缺乏地震知识而被余震所伤害等等。   对于现在的灾民来说,哪怕多一份口粮都能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因此伍连德才会认为他在这里已经妨碍了救灾了。因为他来到了灾区,虽然迫使军队加快了道路的修建,和令后方加快了物资的供应,但也不得不带上了大量的随行人员,和吸引了许多和救灾无关的人员的到了,这些人都在和灾民争夺物资的配额。   想到这里,吴川终于开口说道:“好吧,那么我再去看一看灾民,然后下午我们就回下马关去。这里就交给车委员和伍部长了……”   听到吴川这么说,高地上的几人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在接下来的巡视中,吴川看到营地里的灾民明显比昨天有精神了,昨天他看到的灾民很多还没有从这场灾难中走出来,整个营地和营地附近都是哭声一片,而这据说还是好的,前几日这些灾民只会站在自家的废墟前发呆,死活不肯到城外营地来。   随着救援的军队进入县城,开始挖掘废墟救人,这些浑浑噩噩的灾民才开始服从救灾人员的命令,组织起来进行自救。而今天,哭泣的人开始少了,许多灾民开始主动帮助救灾的军队做事了。虽然这些军队并不都是国民革命军的所属,但是至少在这片灾区,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在努力的帮助灾民寻找他们的亲人或清理废墟寻找有生命迹象的人。   下午,坐车离开的吴川,却意外的发现灾民们站在了营门两侧的坡地上,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车队,他下意识的叫司机停了车,然后走下车向道路两旁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们。”   过来好久,人群中才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向着吴川抱拳作揖后说道:“听说您是北京来的大官,您走了,那些军爷是不是也要走?大人能不能多留几天,多帮我们挖几天,要是军爷们都走了,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啊。”   吴川看了看面前的老者,又看了看他身后胆怯有带着期望看着自己的人群,这才出声说道:“我不是什么北京来的大官,我是共和党派来专门负责救灾的代表,我不是要走,而是要去调动更多的人和物资来帮助你们。   就现在海原的情况,我想你们也知道,哪怕把活着的人都救出来,短时间内本地很多地方也不能住人了。所以,我们不仅要帮助你们寻找自己的亲人,还有考虑怎么安置你们。   我的看法是,至少短时间内你们是要迁移到外地去生活一段时间的,而我这次离开就是要为你们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哪怕我离开了,这些军人也会留下来帮助你们的。   这样,这位老大爷,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向吴川说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吴川叫来了车席珍说道:“车委员,这位老大爷叫黄中平,以后让他每天给我发一条电报。”   吴川接着又对老人说道:“你要是觉得这里发生了什么问题,就发电报给我,我一定会让人处理,要是我觉得别人处理不了,我亲自过来帮你们处理,好不好?”   看着吴川一脸诚恳的样子,老人终于向他抱了抱拳,然后退回到了人群之中。吴川在原地站了一会,并没有立刻上车,他犹豫了一下又向着人群喊道:“请大家相信党,我们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位群众的,我向你们保证,党和革命委员会一定会帮助你们度过难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   上车之后的吴川久久的看着身后,看着那些默默的站立在后方的人群,他心里感觉压抑的很,哪怕是辛亥革命面对满清的枪炮,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坐在他身边的张云荣同样保持了沉默,作为吴川的随行秘书,他自然看过那些送给吴川的灾情电报,到了1月1日为止,西北受灾县已经超过了70,死亡人数超过了15万。自从二次革命之后,中国已经没有听到过一次死伤1万人以上的战争或天灾了。   可以说,对于生活在东北的张云荣来说,和平而安宁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主流,面对这次突然爆发的海原地震灾难,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了。可以说这场地震让他意识到,中国并不都是如东北那样的安宁之地。   1月3日,吴川停驻在黄河南岸的宁安堡,此地以枸杞出名。作为黄河南岸有名的水陆码头,因为中转救灾物资的关系,宁安堡倒是越发的兴旺了起来了。吴川在这里待了大约七天,和甘肃、宁夏的一些地方名人会了面,再一次感觉到了当地势力的错综复杂后,不耐烦和这些地方势力纠缠的吴川才找了个借口返回了宁夏城。   在宁夏城夏,吴川和高崇民等人碰面详谈了一天之后,终于把马福祥等宁夏本地势力代表召集在了一起开会。1月15日在宁夏城的会议中,吴川开口谈的不再是关于救灾的事务了。   “……这一个月里,我顺着黄河沿岸都走了一遍,虽说黄河百害唯利一套,但是我看,现在河套地区的地利完全没有开发出来么。   不管是前套、后套,不管是河北、河南,只要能够引水灌溉的地区,都可以成为良田。但是现在因为黄河水头的问题,能够引黄河浇灌的自流渠其实都不多。不仅前套宁夏平原的灌溉土地不足,后套也是如此。   根据国内外的水利建设经验,革命委员会在松花江上已经有了两座大型水利发电枢纽,已经建成的丰满水电站发挥了很好的作用,至少往年下游的大水减少了许多,而电力又给了下游灌区提供了抽水的动力。   而和松花江相比,黄河上修建水利大坝应该更有利于当地的工农业,为群众创造大量的工作机会。所以,我和许多同志谈过之后,认为宁夏到包头这段黄河,至少要修建一条铁路,两条公路和两座水利大坝。   铁路是包兰铁路,公路是包头-巴彦淖尔-宁夏城-兰州一条,包头-鄂尔多斯-宁夏城一条,水利大坝则是青铜峡水电站和三盛公水利枢纽。   我相信,一旦以上这些基建设施修建完成,西北地区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是修建铁路、公路,还是修建水电站和水利枢纽,对于这些当地的势力来说都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这一次救灾中,共和党通过公路运输进入宁夏地区的物资,可以说是让这些地方势力大开眼界,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创造出来的财富。   甘肃、宁夏的地方势力除了进一步增加了对于共和党所代表的力量的畏惧之外,也让他们产生了对外沟通的迫切性。过去这些西北地方势力还能和列强势力勾搭一下,从而从列强手中获得先进的武器装备自己,宁夏地区出产的羊毛和皮张,一度是对英国商人出口的大宗货物。   但是现在么,北方的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英国人和日本人也被东北商业公司排挤出了包头,包头是西北物产的一个集散地,列强从这里被排挤出去后,西北地区实际上就失去了对外的接触窗口。马福祥等甘宁军阀之所以对共和党毕恭毕敬,也是因为他们周边的新疆、外蒙、内蒙、山西、陕西都被共和党占住了。   至于青海地区,因为还有西藏和四川两处对外通道,所以才能继续保持对共和党的距离。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共和党根本不在乎青海那些待价而沽的地方势力,倒是一直在支持甘肃、宁夏的地方势力抵抗青海地方势力渗入两地。   因此,对于吴川给出的好处,这些宁夏地方势力立刻就接住了,不过他们还是向吴川发问道:“……吴主席,我们宁夏虽然有一块宝地,但终究是一个穷地方,这些项目要是让我们自己承担的话,恐怕是一百年都建不起的。”   对此吴川胸有成竹的说道:“铁路和公路都由国家拨款,地方上只要筹集一小部分就好。至于两处大坝,如果建成就能开拓出数百万至上千万亩良田,因此我的看法是引入资本,日后从开辟的灌区中征收费用支付本息就好。在本金没有偿还完前,革命委员会先代为经营,偿还完毕本金后再交给地方政府经营……”   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慷慨,宁夏本地代表们都表示了支持,吴川给出的计划不管这么看都是有利于当地人的。也因此,宁夏本地代表们同意由革命委员会牵头,成立一个宁夏建设委员会,处理一切涉及到这些工程项目的问题,包括并不限于征地、垦区管理和剿匪、行政官员的任免等。   这场会议开完,吴川从宁夏城返回包头的路上,政治保卫局西北分局局长梁廷樾也在车上向他提交了一份报告,是关于在救灾过程中的地方官员、军阀的贪污报告。   吴川看完之后,向着梁廷樾说道:“下个月,高崇民要去宁夏城讨论组建宁夏建设委员会的事务,那个时候灾民也应该安置的差不多了,你挑几个出来,杀鸡给猴子们看看。剩下的,看他们配不配合工作,不配合就继续整肃吧。冯玉祥部接下来会驻扎在宁夏,只要他们不动军队,我们也不动,要是有人动军队,就让冯玉祥部动起来……”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1月下旬的包头,白昼的气温依然在零下六七度,不过这座城市的新建部分已经初步建立起了供暖设施,采用热水管道建立起来的集中供暖,对于城市居民来说可比自己烧的土炕要保暖多了,也安全多了。而有了这些集中供暖系统,建立在包头的救灾总指挥部及地区机构,也保持了高效率的工作状态,要是在过去冬天可是不办公的。   在五原、九原建立起来的灾民营地,虽然还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是已经可以让灾民暂时住进去了,到吴川返回包头的时候,这两个营地已经收容了上千名灾民了。   当然,这两处营地并不是救灾委员会兴建的全部营地。在这样的季节,西北没有那个地区能够修建一次性容纳数万人的灾民营地,而整个海原地震受灾的人群至少在几十万以上,需要迁移出灾区的灾民也在十几万左右。所以,救灾总指挥部只能不断的把迁移出来的灾民分散到各个地区去,包头并不是灾民的最后一站。   值得庆幸的是,在共和党的努力下,至少铁路已经修建到了包头、庆阳和宝鸡,因此当灾民被迁移到这三处城市之后,不管是向外迁移人口,还是向这些地区输送物资,都容易了许多。   于是到了1月下旬,海原地震的救灾事务终于进入了稳定期。这里说的稳定期,意思就是寻找活人的工作几乎停止下来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让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   毕竟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被埋葬在废墟下一个多月的人,几乎是没有可能再活下去了。哪怕是侥幸脱困的灾民,如果没有被搜救队找到,在野外也很难活过几天,因为晚上的气温太低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适合去挖掘那些冻土下的遗体,只有等到天气回暖再来处理这些遗体了。   吴川见状也无意在包头继续逗留下去了,在临走之前他又同驻扎在包头的几位西北局的党委委员进行了交谈,就如何安置灾民和黄河流域的开发问题进行了交流。   和高崇民的沟通最令吴川满意,这位分管农业的西北局委员,显然是对当地河套的农业下了一番苦功的,对于河套的水利开发,他部分赞成了王同春的意见,但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老在河套开渠上的成绩确实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也认同河套灌区的水利设施应当统一管理。土地改革虽然能够让佃户拥有自己的土地,从而唤醒他们的生产积极性,但是一些农民的狭隘观念,使得他们把水渠当成了公家的东西,把分给自己的土地则视为了自家的财产,为了让自家的财产能够获得更多的增长,他们就不惜破坏水渠,从而引发了个人和集体,生产合作社同生产合作社,合作社同水利社之间的矛盾。   从整个灌区的管理角度来看,王老说的无疑是正确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水渠才能开发出更多的良田,但是假如开垦水渠的人不能获利,而各个生产合作社又肆意破坏水渠的话,那么很快整个河套灌区就会萎缩下来了。所以,限制生产合作社的用水,给予投资水渠建设的人员以回报,才是适合当前河套地区的社会生产力的。   但王老说的,让渠主控制水利社的主张,我是不认同的。没有水,就没有河套的良田,若是让渠主控制了水利社,那么河套还能是我们的河套吗……”   吴川认同了高崇民的意见,他向对方说道:“就我这些日子对西北地区的一些情况的了解来看,本地区最大的问题,还是民间的封建思想过于浓厚了。   这里不同于关内的其他地区,关内的最大问题是地少人多,农民和地主之间的阶级矛盾极为尖锐,但是西北地区的土地还是相当富裕的,只不过是水利开发不足。地主对于农民的压迫是有,但并没有超出临界点。   同治回乱,辛亥革命,西北地区损失了大量的人口,使得西北出现了许多小地主,这些小地主并没有完全的脱离生产,但日子总比那些佃户过的舒服一些。   这些小地主反感军阀混战,因为军阀要对他们派夫派粮;也对我们保持了疏远的态度,因为我们要推动土地改革消灭他们的土地私有权么。因此他们既希望我们能够维持西北的社会秩序,但又不想我们过多的改变西北的社会秩序。   而西北也不同于东北,东北人大多是华北移民过去的农民,家世最久的也不过三、四世,所以东北没有什么封建习俗。但是西北这边,最年轻的族群也是元朝时从中亚迁移来的回民,至于蒙汉两族更是此地的原住民了,各个族群都有着自己的传统,而族群之间也存在着对抗的历史。   汉人和蒙人对于本地回民的警惕,回民对于蒙、汉的紧张,在满清的故意放纵下,已经成为了本地区各族群的心结。而这种族群之间的对抗,对于各族上层来说是有好处的,他们不仅可以借此拉拢底层征兵征粮,还能确保各族底层民众不会联合起来反对他们对于西北的统治。   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我们一味的推动土地改革,恐怕很容易被当地反动势力利用,从而引发民族之间的冲突。我们需要阶级斗争去改造西北的社会,但是我们也得审时度势,先对当地的环境进行一定的改造,然后再顺势推动社会的变革。   简单的说,就是先利用资本摧毁地方上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然后再推动教育和工业建设,让无产阶级重建本地的社会秩序……”   高崇民对于吴川的话语深以为然,他同样以为吴川提出的建议是解决西北问题的关键。1921年的共和党自然要比1911年的革命党成熟太多了。如果说孙中山的国民党花了20几年还在兄弟义气和口头民主之间打转,到现在也没有弄出一套如何实现三民主义的道路来,那么共和党这十年来已经从婴儿期发展为了青少年期了。   从一开始,吴川就给共和党树立了马列主义的旗帜,到了1921年党内对于这面旗帜已经深信不疑,但是对于如何建立共产主义的道路,党内已经渐渐形成了两种理论。一条是先走国家资本主义,然后再进入到社会主义,再进入到共产主义;另一条则是越过资本主义的发展期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然后再进入到共产主义。   而这两条道路,其实都有吴川的影子,前者的利用外资跳跃发展工业建设;后者则是通过土地改革,没收地主土地走内部积累的发展之路。   当然,在1921年这个时间段,不管走那一条道路,对于当时的中国都是行得通的,因为国家资本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好,对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都是更为先进的发展道路。   哪怕是李大钊等理论上更倾向于公有制社会的共和党左派,也承认当下在中国推动国家资本主义是一种进步,当然他们不是把目光放在让人民吃饱饭这种低级目标上,而是在于资本主义对于封建社会传统的破坏能力上来考量的。   经过了这十年来对于东北社会的改造,吴川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资本主义对于传统社会的改造是最为彻底及最为迅速的,无产阶级革命对于传统的破坏力度很难达到资本主义的程度。   吴川特意组织了一个小组对这一现象进行研究,最后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每时每刻都在试图压迫和剥削他人,利己主义被发挥到了极致,因此任何阻碍资本增长的关系和传统都会被无情的毁灭或改造成符合资本主义文化的新习俗。因此,资本对于社会的改造效率极高。   而无产阶级的革命是依托于集体主义的统一意识,在土地改革掀起的集体主义高涨时,集体中的个人也许会表现的激进无比,但是一旦革命高潮退去,无产阶级从集体退回到个人意识时,个人的道德观念就盖过了集体的革命意识。   简单的说,就是无产阶级过于善良的天性,使得他们不能每时每刻的保持自己的革命性,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每时每分的去改造社会的旧传统。于是在革命的高潮和低潮之间,就给了那些旧传统以喘息之机,令一些封建文化保留了下来,也就造成了革命的不彻底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川隐隐意识到,不能跳过资本主义阶段,不是跳过资本主义对于生产力的推动阶段,而是不能跳过资本主义对于封建传统文化的破坏阶段。无产阶级革命能够让土地和生产资料进行重新分配,但是不能让封建文化自动消亡。传统的封建文化很容易依附于集体主义重生,变成新时代的红色军阀、红色学阀和红色世家。   虽然此时党内的多数同志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但是不少同志已经意识到,利用国家资本主义消灭地方上的宗族势力、宗教文化,其实更加的顺手。在资本带来的利益面前,前所谓的宗族和宗教很快就被撕裂成互相争斗的小集团,共和党只要稍稍加以引导就能消灭地方上反对自己的力量。   在吴川忙于西北救灾的时候,安徽也爆发了一场大案,安徽的悍匪老洋人、樊鸣凤、曹子青纠结了数千人进攻了六安县城,虽然最终被赶来救援的国民革命军击退,但是六安县城也被洗劫了半个。   这一大案令坐镇安徽的陈独秀在党内声望大跌,共和党自成立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亏,中原局的一些党内高级干部认为,革命委员会进入安徽已经有一年时间,但是土改、整军和政治改革三项工作,安徽省都是进展缓慢的,归根结底就是陈独秀在政治上过于柔弱了。   正如吴川所担心的,共和党内干部不足的问题,在共和党势力快速扩张下开始显露了出来。在靠近铁路的地区,国民革命军固然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在那些尚未完成土改,又缺乏基础设施的地区,依旧还是旧的乡绅和土匪做主,特别是在共和党掌握了山东、苏北、河南之后,这些地区的土匪不得不南下进入安徽、湖北等地了。   这一次土匪进攻六安县城,也是在国民革命军的挤压下,失去了安徽北部、河南南部的地盘,都集中到安徽中部来了。而共和党对于鸦片种植的打击,也令这些土匪失去了重要的财源,这才有了今次的土匪围攻六安大案。   当然更深层次的问题,还在于陈独秀对于安徽本地势力和北京政府的妥协,有意承认安徽本地势力推举的许世英担任省长,又预备承认北京政府对孙品骖安徽军区司令的任命。辛亥革命时,孙品骖担任了安徽民军的司令,倪嗣冲就任安徽督军后他卸任回家,而他所指挥的民军改编为了安徽陆军第二旅。   倪嗣冲下台之后,剩下的安武军和安徽陆军余部就希望孙品骖能够重新出山,而这也是安徽地方势力的愿望,北京政府自然是求之不得。   陈独秀在这里的问题就是,面对安徽乡党的劝说,他居然觉得和平建设应当放在第一位,因此让出了安徽的军政权力,试图以此换取安徽乡绅在土地改革上的让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在国民革命军主力撤回河南之后,安徽的乡绅们就开始阻扰各地的土地改革进程了。   而对于此次六安事件,地方乡绅也宣称是共和党推动的土地改革过于激进,导致了乡民冲动下冲击了六安县城,试图隐没土匪攻城的事实。   位于蚌埠市的安徽革命委员会总部,现在也是乱成了一团。共和党的报纸指六安事件是土匪攻城,但是南方各家报纸则都称是,安徽乡民不堪土地改革的粗暴政策而引发的乡民冲击县城事件,南方的地主及小知识分子都支持了后一种说法,对于主持安徽土地改革的陈独秀进行了极力的批评。   面对汹汹而来的社会舆论,还有中原局党委对于安徽省党支部的批评,陈独秀面临着内外交困的处境,这个时候他带来安徽的几名学生,倒是表现出了相当的坚韧。只是这些学生毕竟阅历不够,不能替陈独秀解决当前的问题。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独秀身边最为信任的学生张国焘接到了王亚樵派人送来的一叠文件。张国焘看完了这些文件后沉默了许久,方才向来人问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事实吗?有没有更加确切一些的证据?”   来人回道:“事实当然是事实,但是证据现在我们还没有。不过只要行动起来,我觉得证据一定会有。”   张国焘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知道王局长和孙品骖有矛盾,但是打倒了孙品骖之后,我们的麻烦就能解决吗?”   来人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只要能够证明这些土匪手里的武器是安徽陆军卖给他们的,我们就能指正孙品骖是攻击六安的幕后黑手,孙品骖一旦倒下,和其勾结的安徽一干乡绅就能顺藤摸瓜的一并入案。给陈主席制造麻烦的人没有了,那么麻烦也就不是麻烦了。不过,如果没有陈主席的首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张国焘注视了来人数秒之后,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看着他谨慎的说道:“鄙人戴春风,小字雨农,浙江人。”   张国焘沉默良久后,便对着他说道:“你去告诉王局长,眼下时间紧迫,先让他动手。陈主席这边,我会去说服的。”   戴春风有些意外于张国焘的回答,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张国焘又对他说道:“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会出来承担责任的,请告诉王局长不必担心。”   戴春风有些惊讶于张国焘的大胆,但他终于答应了一声离去了。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在朝鲜王宫正门光化门与勤政门之间,树立着一幢五层的西洋式建筑,这是德国人设计日本人建成的朝鲜总督府大楼。为了建立起这幢大楼,日本人拆除了景福宫近八成建筑,仅仅保留了正殿、勤政殿、庆会楼等象征意义的建筑物。   这幢大楼从1912年开始动工,到了1920年也只刚刚建成主体,附属设施还在营建当中。不过仅仅是主楼的总督府已经压倒了低矮的朝鲜王宫,表现出了一种威严的气势。   正面中央的五根巨大古希腊式立柱和外墙的花岗岩贴面,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华丽风格,仅就建筑本身来说,应当是汉城西洋建筑的典范了。可以预料的是,当整个占地十公顷的总督府建筑完成,那么站在汉城的中央大道上将不会再看到景福宫,而只剩下总督府大楼了。   1921年1月23日,上任不到半年的日本朝鲜总督斋藤实召见了中枢院副议长李完用和李王掌侍司长尹德荣。在总督办公室内,斋藤实向着两人说道:“把你们叫来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就是德寿宫的那位又似乎蠢蠢欲动了,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彻底的安静下来?”   掌管着王宫管理事务的尹德荣不假思索的向斋藤实说道:“只要阁下下令,我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   哪怕是向来看不起他的斋藤实,此时也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能够这么快的领悟自己的意思,并毫不犹豫的做出决断,真不愧是朝鲜人啊,他还是现任李王王后的伯父,说起来也是德寿宫那位的儿女亲家。   不过斋藤实很快就注意到李完用保持了沉默,对于这位朝鲜头号亲日派,哪怕是斋藤实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于是斋藤实向李完用问道:“议长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李完用向他欠了欠身后说道:“内鲜既然一体,太上一人之荣辱又怎么比得上国体的稳固为重呢?只是,阁下也清楚,今日之半岛一分为二,我担心太上一去,会给北方以可乘之机,到时候北方联合中国南下,我国是否能够抵挡的住?”   斋藤实注视着李完用许久,他没想到连这个朝鲜头号亲日派都开始担忧起日本的实力能否抵抗中国的力量了。当然,国内也同样担心这个问题,为了防止海军拒绝保卫朝鲜半岛,陆军不是把朝鲜总督都让给他了么。   “帝国有70万陆军和世界第三的海军舰队……”斋藤实板着脸教训了李完用一顿。   然而李完用并没有因此感到放心,他可不是厚颜无耻的尹德荣,作为推动日韩合并的主要推手,朝鲜第一号卖国贼,他对于力量的嗅觉一向很好,不管斋藤实说的多好听,也掩盖不了言词之下的虚弱。要是日本真的认为自己比中国更强大,那么他们就不会在半岛从进攻转为防御姿态了。   在18年以前,驻扎在朝鲜的日本军官们整天讨论的都是,应当如何向北方进攻,在中国军队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打到鸭绿江去。李完用甚至都不需要专门去收集情报,他的仆人就能从汉城的酒馆里打听到那些日本军官们今天又讨论了什么样的作战计划。   但是从19年开始,向北进攻的计划就不怎么听得到了,如何防御北军南下,特别是防备北方空军对日本本土的突击,成为了驻朝日本军官们最热议的话题。从去年开始,朝鲜南部开始沿着京釜铁路建设防空岗哨,从法国引进的防空机枪和高射炮,首先装备在了朝鲜半岛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然,李完用不会戳穿这一点,已经牢牢的绑在了日本战车上的他,其实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而斋藤实在炫耀了日本的武力之后,也还是对着面前的两位亲日派吐露了一点实情,“……再说了,中国去年北方先大旱,上月又在宁夏爆发了大地震,连共和党的吴川都跑去了灾区安抚灾民了,他们不会再有什么精力帮助北方搞什么事端了。现在正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德寿宫问题的时候,只要德寿宫的麻烦解决了,日鲜之间就不会再有什么隔阂,日本朝鲜就能真正的融合为一体了。”   李完用沉默了数秒后,向着斋藤实躬身行礼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了内鲜一体,朝鲜人应该自己来解决这个麻烦。日本人最好不要插手其中,以免激发朝鲜民众的不满。”   这正是斋藤实想听的,他于是向其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李完用起身看了身边的尹德荣一眼后说道:“尹侍司长掌握着宫内的内务,我听说德寿宫那位这两天有些咳嗽,就请尹侍司长进一剂良药,想来那位应当不会有什么疑心的。”   斋藤实冷冷的看了一眼尹德荣后问道:“尹侍司长有没有问题?”   尹德荣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问题,在李完用、尹德荣离开了总督办公室后,斋藤实的秘书三木进来为他换了一杯热咖啡。斋藤实一边品着咖啡,一边思考着当前日本国内的局势。   牧野男爵在巴黎和会上的出色表现,为其赢得了一个子爵爵位和一枚旭日桐花大绶章。据说西园寺元老预备将其推上宫中内大臣一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牧野子爵将会倾向于海军的一边。   不过海军力量虽然有所增长,国家的版图在南洋也获得了扩张,可是日本所面临的国内外形势却并没有国民所看到的这么美妙。   英国虽然把南洋的一些岛屿委托给了日本代管,在斋藤实看来这种所谓的代管,其实就是殖民地的重新划分,但是英日之间的关系却陷入了困境。英国海峡殖民地开始收紧日人对马来半岛及苏门答腊岛的投资,荷兰人也开始拒绝日人在爪哇岛的商业投入。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在日本从荷兰人手中获得了大量的岛屿之后,澳大利亚和美国人都开始对日本在南洋的势力表示了警惕。澳大利亚虽然是英国的殖民领地,但是这场战争让这些英国的殖民政府开始向伦敦索取了更多的自治权力,特别是为大英帝国付出了重大牺牲的澳大利亚人,他们觉得自己应当在大英帝国内部享有更多的权力。   伦敦对于这些殖民地政府只能采取安抚措施,毕竟现在大英帝国的胜利可不再是英国的胜利,而是一个联盟共同体的胜利,一旦殖民地政府开始反对伦敦,这个看似强大的大英帝国联盟就失去了震慑外人的气势。   澳大利亚最大的问题是,把日本帝国当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从战争爆发时澳大利亚人就表现出了这种情绪,日本海军为此受到了澳大利亚人的许多侮辱,这令海军上下极为不满。如果不是因为日本海军确实从战争中获得了好处,那么日本海军恐怕对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是有怨言的。   为了堵住日本靠近澳大利亚,澳大利亚人不仅坚决反对日本占有赤道以南的太平洋岛屿,还积极的向美国、中国进行了靠拢,同意美国、中国开发西澳大利亚的铁矿,拒绝日本参与其中,就是最明显的证据。甚至于,因为开发铁矿需要人手,澳大利亚人还暂时取消了对于中国劳工进入西澳大利亚的限制。   澳大利亚的这些行为,让原本已经满足于战果的日本政府、商人都感到了不忿。当牧野男爵在巴黎和会上仅仅凭借口舌就从荷兰人身上割取了大量的利益后,日本的政治和商业精英们突然就失去了对于英国的敬畏。假如英国人真的这么虚弱的话,我们为何还要如此自缚手脚?这是听说了巴黎和会决议后,大多数日本精英的第一反应。   而在印度大陆上,日本商业和英国商业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战争爆发之后,日本棉纺织商人打开了印度的国门,过去为英国曼彻斯特工厂所占据的市场,现在则向日本开放了。到了战争结束的时候,日本棉货已经占据了印度市场的七成,这极大的冲击了英国的棉纺织业。   战争结束之后,经过了一年左右的调整期,英国的经济已经开始走上正规,到了1920年下半年,英国的棉纺织业开始恢复出口。但是在这个时候,英国人猛然发觉,因为战争阻断了英国棉货的出口,导致印度本土纺织业兴起外,日本和中国的棉货在印度取代了过去的英国货。   中国人其实还算克制,主要出口的是成品服饰,对于英国棉货的传统市场冲击不大,但是日本和印度纺织业的兴起,却真正把英国货堵在了印度市场之外。为了夺回日本棉货所占据的印度市场,英国人采取了政治上的手段,提高了对大英帝国产地之外的棉货的关税。   中国和英国之间还能进行交易,中国方面同意提高印高度对棉布、棉纱的进口关税,但是要求英国降低中国产的汽车及电器产品的关税,英国政府选择接受。可日本和英国虽然号称是盟国,但是日本除了丝绸和棉纺织品外,几乎没什么可出口英国的,且日本的市场本身也不大,并不能和大英帝国进行交换。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种让日本人感到恼火的情况,明明英国和中国之间矛盾重重,甚至差一点就要开战了,但是中英之间的贸易往来却非常的紧密,双方的贸易额在1920年还快速上升了。   至于缔结了盟约的日英同盟,对外号称亲密无间,但是在两国之间的贸易问题上,却出现了诸多矛盾。前三井物产的大掌柜益田孝就公开抱怨道:“就目前商业上的行动来看,英国的盟友应当是中国而不是我国。”   眼看着第三次日英同盟的期限已经快到了,海军和陆军内部都提出了对于日英同盟是否应该延续下去的异议。因为1911年签订的日英同盟中规定,同盟条约的效力不能及于日美两国间的战争。但是在中美靠近之后,日本因为英美冲突而爆发日美战争的可能性却大大上升了。   1911年签订日英同盟时,日本的军政精英们主要是依赖同盟对抗俄国,和防止英国出手干预日本在中国的扩张行动,因此他们能够容忍英国站在日美冲突之外的立场。   但是到了1921年,俄罗斯帝国已经垮台,日本在大陆上对上的是已经开始恢复国力的中国,且美国和中国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这样一来,日英同盟已经毫无意义。大多数日本精英都认为,一旦日中爆发冲突,那么美国不可能袖手旁观,因为这是美国独霸太平洋最好的机会。   而当美国加入战场,英国就会袖手旁观,那么就意味着,在日英同盟中,日本变成了只有义务没有权利的一方。相比之下,和中国恢复关系,把力量拓展于南洋,当日美爆发冲突时,中国能够置身事外,才是日本最好的外部势态。甚至于,当日英发生冲突,中国能够站在日本这边,则日本就有了更高的胜算。   因此,一些海军和陆军军官开始呼吁,应该接受英国国内的一种新观点,以日英同盟的取消,换取中日英美法的大同盟。这一大同盟的建立不仅可以让日本、中国和美国重新恢复到等距离外交的位置,也能遏制住中国、俄国和德国的联手。   斋藤实是支持这一看法的,不过他认为应当先解决掉朝鲜半岛上的不稳定因素,若是让前朝鲜太上王同北方、中国方面联系上,再引爆一场甲午战争,他可不确定现在的日本真的可以保住半岛的南部。   共和党在东北蕴藏的力量,不断显露出来之后,海军倒是震动不大,但是陆军那边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限制陆军的数量,提高陆军的装备,已经从一部分中级校佐的主张变为了中高级将校的共识。   政治家们在议会上吹风,认为当前的帝国财政一半用于陆海军的建设上,国家是难以持续下去的。尾崎行雄更是公然宣称,“我们没有必要按照其他国家的衡量标准来扩建陆军,而我们对岸的那个国家正在以我们作为衡量标准扩建陆军,要是双方继续不断的扩建军队,那么接下来两国之间就必有一战。那么请问,我国真的做好和对岸一战的决心了吗?那可是一个五亿人口的大陆国家,我们应该建设多少陆军,才能和对方进行决战?”   陆相田中义一也在私下认为,“基于过去和某国战争的教训,与其充实既有部队的自动武器,不如谋求整备电信队和飞行队,这也是欧洲战争得出的教训。只有加快调查研究关于适应新时代的军备状况,作成预定方案在适当的时机进行真正的军备充实,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斋藤实也因此意识到,日中之间将会出现一段较长的和平时期,日本的军队将会做全方面的整顿,以真正的适合新时代的战争。这种军事上的整备,至少也要十年以上才能把整个军队改变过来。因此,朝鲜这里决不能拖国内的后腿。   1月25日晚,朝鲜王国第26代国王,即朝鲜高宗李熙,临睡前喝了一碗止咳的药水后突然暴毙。第二天,日本总督府宣布,德寿宫李太王因为脑溢血去世。这一消息并没有获得朝鲜民众的认可,北方集结了数次大游行,以抗议日本谋杀高宗李熙的行为。   不过朝鲜半岛南北分裂的局面对于日本人来说也有这样一个好处,那些反日分子大多逃亡到了北方,南部的反日分子就少了不少。且收缩了防线之后,日本在朝鲜半岛南部的控制反而更加严密了。于是南部的游行示威很快就被日本人镇压下去了,而中国方面的反应也确如日本人所料,对于李熙的死亡表示遗憾,而不是谴责日本谋杀了他。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这里可是个好地方。”站在湖边眺望着西面的大兴安岭,吴川忍不住对着身边的人赞叹了一句。   比吴川高半个头,右边小腿明显不大协调的张五一,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大衣,带着一顶狗头皮帽,留着连到耳朵的大胡子,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名东北雪原上的悍匪。   但是在吴川面前,他却显得有些拘谨,听到吴川的赞叹后,他顿时咧着嘴笑着说道:“这个时候都是冰雪,不算漂亮,要是主席你夏天或秋天过来,这里才真是美的很。”   吴川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五一现在也能觉得美了,这是好事。让你过来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弄一个小镇出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我记得一年半之前,你还给我打电报想要回哈尔滨去,说是闻不到煤灰的味道,不习惯。我今天过来看过来,你干的不错,你要真的想回哈尔滨,我给你下调令。”   曾经的哈尔滨特种车辆厂工人,吴川身边的卫队队员,张五一听到吴川给出的条件,却又犹豫了起来,他转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奋斗了三年多的地方,看着那一桩桩自己亲手修建的木屋和延续到这里铁路,终于还是摇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算了,不回哈尔滨了,这里也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主席你过去不是对我们说过,祖国各个地方都需要我们去建设,不能只建设一个哈尔滨或一个东北的吗?我觉得我能扎根在这里,把它建设成一个美丽的花园小镇。”   吴川瞧了瞧远处延伸向大兴安岭的铁路线,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里一定会发展的很好。边上就是大兴安岭和草原,有湖泊和煤田,只要穿过大兴安岭的铁路建设好,就能和突泉县连上,距离长春也就不远了。到时候,你们把这里建设好了,长春城里的工人就能来这里度假疗养,那日子可就真的美了。”   张五一听后顿时咧着嘴说道:“那行,只要主席你多分配些人手过来,我这边一定能加快建设,让长春的工人同志在铁路开通后,来我们这里疗养。不过我们这个地方还没起名字呢,主席要不你给起个?”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那就叫五一镇好了,这是你张五一建设的地方,顺便也纪念一下工人的劳动节日么。五一镇,我觉得不错,你们说呢……”   从湖滨走回到小镇的招待所,张五一去张罗着中饭了,政治保卫局总政委刘乾一则开始向吴川汇报起了自己的工作,吴川从包头回长春的途中跑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视察一个五一镇的。   “从五一镇向东30公里,我们建立了一个林场,实质上是本局的训练基地。基地训练的内容,就是为了培养保卫局的后备力量……   我们挑选的人员除了本国人员外,还有朝鲜人、日本人、越南人、犹太人和斯拉夫人,不过斯拉夫人中很多是白俄出身,他们在政治上并不可靠……   本局培训的两个主要方向,一个是情报收集和分析,一个是无线电和密码学。根据我们的研究,德国人在战争中建立了一套比较高效的情报收集和分析组织,而奥地利人在密码学上有着出色的表现。   我们已经尽量的招募到了奥地利人的密码学专家,但是德国这边对于我们的情报人员培训非常感兴趣,他们拒绝我们单个招募的计划,而是要求和我们进行情报组织上的交流……”   听完了刘乾一的汇报后,吴川只是思考了片刻就点头同意道:“可以和德国方面进行情报组织上的交流,不过不要让他们接近我们的核心。可以把美国人的情报收集和卡片档案分析法交流给德国人,其他方面保持限制接触。   我们需要的,不是学习德国方式的情报分析和组织,而是利用他们的经验去加强我们的组织和情报分析,并了解德国人的思维方式。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人的思维方式是不同的,如果不能了解这一点,我们就不能正确的判断出他们在想什么。   当然,对于我们来说,情报工作还并不是那么的迫切,毕竟我们的实力还没有达到参与真正的国际秩序的制定的位置。所以,当前最为重要的,一是健全我们的情报组织;二是熟悉各国的情报组织做事方式;三是把自己隐藏起来,给他们看到我们想给他们看的东西。”   刘乾一点了点头后便继续汇报道:“蒲公英计划也已经正式开启了,五一镇是其中之一,我们在国内设立了7处实验点,国外设立了5处,朝鲜1处、中亚2处、委内瑞拉和智利各一处……”   听着汇报,吴川倒是有些走神了,这个蒲公英计划就是他一力主张推动的计划,计划的内容就是观察一个接受了小学、初中无产阶级教育并在集体主义环境下成长的新一代,在离开了集体主义环境之后,是否还会改变自己的三观。   这种离开集体主义环境,是指家庭迁移到无产阶级政权控制以外的区域,甚至是更改了国籍的情况。知道这个计划的,除了政治保卫局外,就是捷尔任斯基了。   吴川向捷尔任斯基推荐这个观察计划时,向他解释道:“我们可以控制国内的无产阶级教育,但是并不能控制国外或某些民族地区的无产阶级教育,我们不能指望他们从野地里自己成长出来。   所以,我们可以培养一些种子,然后让他们自己飞过去。但是我们只负责观察,而不采取更多的行动,或者说再他们觉醒后投入无产阶级革命的时候,我们再去接触他们。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他们不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人偶,而是自己成长起来的无产阶级领袖,他们在所在地区如果能够扎下根去,我们就得到了一个我们能够理解的无产阶级领袖。   最后,我们也能通过这种观察去了解,到底什么样的教育和环境才能诞生,一个能够领导无产阶级革命继续前进的领袖。这对于社会主义的事业是必要的……”   捷尔任斯基对于这个提议思考了很多日子,直到吴川从巴黎返回才向他谨慎的表态,契卡会加入这个计划。在吴川走神的时候,刘乾一突然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向他问道:“……那么接下来,就蒲公英计划,我们要如何同苏联方面接触和交换意见?”   吴川沉默了一下后说道:“就通过共产国际的文化交流部门进行交换意见,保留三分之一的试验点不做交流。在对欧美的社会观察上,他们比我们要容易的多。所以,这一计划最好以契卡为主导。”   刘乾一翻过了日记本的下一页,对于蒲公英计划他其实没啥感觉,毕竟这就是一个社会观察实验,除了耗费时间和金钱外,至少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性。   但是对于下一个项目,他先深呼吸了一次,让自己稍稍冷静了数秒,方才开始汇报道:“就在十天前,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第二改盛馆的郁达夫寓所中,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张资平、田汉、郑伯奇等赴日留学的新文化运动支持者组建了一个文学社学,他们称之为创造社。   我们通过沈阳新芽图书社和大阪新文学杂志社,向创造社提供了必要的资金。新芽图书社是一家私人开办的图书社,本局第九处提供了大部分资金,在政治立场上偏向自由主义。   大阪新文学杂志社属于日共下属单位,和本局第九处有一定的联系,不过该社也获得了三井物产的支持,可以看做是日共和日本政商进行交流的场所。   我们曾经通过该杂志社向日本方面透露了我方的一些密级情报,和我们收集到的南洋方面的情报及分析。而日本的一些政商精英也向日共透露了一些国策变化,根据我们的分析,至少有一部分情报是故意透露给日共的,也许是想要通过日共和我们这边达成一种默契。   日本政府目前并不想和我国产生冲突,他们似乎有重整军备及着重开发南洋新土的想法。假如这些情报是真实的,那么至少五到十年内,日本都不太可能对外发动战争了。乐观一些的话,至少在欧洲各国重新进入对峙之前,日本都不会主动挑起一场大战,以防止自身成为欧美列强的目标。   不过在创造社成立之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主席能否给予更加明确的指示?”   吴川陷入了一次长考,然后才张口说道:“其实接下去该怎么做,我也是不大清楚的。”   刘乾一:“……”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刘乾一,吴川才坦率的说道:“马克思说,实现共产主义的前提是,无产阶级应当掌握生产资料。列宁说,无产阶级想要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取生产资料,首先就要先夺取国家政权。我们的革命,正是照着这两位革命导师的理论去做的。就目前来看,这条路行的通。   但是,在夺取了国家政权和控制了生产资料之后,我们要如何去消灭剥削,直到真正建成共产主义?而不是让资产阶级或官僚集团窃取我们的胜利果实?更简单的说,无产阶级要如何在共产主义实现之前,始终掌握住国家政权和生产资料?你想过吗?”   刘乾一思考了许久,还是一脸的迷糊,只能期期艾艾的问道:“主席的意思是,九处现在推动的这个文化革命项目,能够帮助无产阶级掌握国家政权和生产资料?”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才说道:“在我国的历史上,三皇五帝时期采取的禅让制,是依赖于部落民主的文化存在的。夏商周采取的世袭制,是依赖血脉传承的文化建立的。   而周公建立的礼法、孔夫子阐述的贵贱思想到董仲舒的大一统,最终形成了我国封建王朝的文化基础。哪怕我们现在夺取了国家政权,建立了一定的国家资本主义,我国大多数国民所认同的依旧是官贵民贱,男尊女卑、亲亲相隐、忠孝节义这套传统思想,我们也可以把它称之为传统文化。   不管我们如何从这套文化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这不是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文化,而是为统治者准备的文化。只要我们的国人还在推崇、认同这套文化,那么君主和贵族迟早会回来。   我们需要属于无产阶级和劳动者的文化,只有当属于无产阶级的文化真正的得到国人的推崇和认同,我们才能彻底的消灭剥削和压迫者,最终完成消灭国家和民族的差异。   否则的话,君主和贵族在不久的将来会重新在这个国家复活。然后小资产阶级们会一边批判中国的无产阶级不爱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却又反对美国、日本的无产阶级去爱他们的民族和他们的国家。这就是没有一个属于无产阶级文化思想的社会主义的现实。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无产阶级文化,但我认为至少我们应当从现在开始去寻找,去消灭那些不属于无产阶级和劳动者的文化,这就是文化革命的意义。   当然,现在的无产阶级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文化的方向,所以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提出文化革命的理论,否则那些反动阶级就会攻击我们是一群文化暴徒,是在摧毁了我们宝贵的传统道德,甚至于有人会打着文化革命的口号消灭文化革命。   我曾经记得这样一个成语,投鼠忌器。在没有找到正确的文化革命方向之前,让那些反动文人混入我们的队伍,最终就会形成投鼠忌器的局面。   所以,我要求九处开始这个文化革命的计划,就是要探索出一个方向,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计划。也许十年二十年也看不到结果,但至少我们应该从现在开始准备,而不至于在今后束手无措。这个计划也许还可以同蒲公英计划结合起来,当然,该怎么去做,不能靠我一个人来想。”   在经过了诸多事件后,刘乾一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把惊涛骇浪视为等闲事了,不过今天他再一次的发现,在吴川面前永远不要有这样的信心,这位领袖总是能够冒出让你难以想象的想法。   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文化革命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和这样一个计划相比,他倒是觉得也许推翻满清反倒是一个小目标了。这些的文化革命,无疑就是在和整个中国的读书人作对,上一个这么干的好像叫秦始皇。   看着刘乾一突然沉默不语,吴川不由侧着头向他问道:“你害怕了?”   刘乾一抑制住心里的紧张,用尽全力保持平和的说道:“有主席您在前面指路,我怎么会害怕,就是担心完不成这个任务。”   坐在沙发上的吴川向后靠了靠,转头看向了窗外静谧的花园,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心里是挺害怕的,否则也就不会偷偷摸摸的推动这个计划了。不过幸好,我知道会有人比我更接近列宁和马克思……”   刘乾一心里倒是很想问一问是谁,但最终他还是保持了沉默。就在房间内安静下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张五一粗犷的声音:“主席,政委,开饭了……”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2月份青岛海边还是相当冷的,海风这么呼呼刮过来,甚至让李子初觉得这比长春还要冷了,当然他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如果没有这不断刮来的海风,长春终究还是要比青岛冷的。   不过看着海西湾内那些钢铁和水泥构筑而成的造物,李子初的心理却又感到火热无比了。他面前的是青岛造船厂新落成的5万吨级别的造船坞,这也是国内目前最大的一个造船坞了。   和这个钢筋混凝土巨物相比,隔壁那个德国人留下的1.6万吨浮船坞又好像是一个小弟弟了。1898年,德国从满清手中取得胶州湾的租借权后就在青岛海湾建立了修船所,和德国人试图把青岛建成德国在远东的一个前进基地一样,德国对于青岛修船所很快就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进行建设。   从1901年到1907年,完成了造船厂的主要设施,光是那座1.6万吨浮船坞造价就达到了5000万德国马克,还建立了远东最大的150吨大型起重机,可以说在欧洲大战前青岛造船厂是远东最现代化的造船厂之一了。   1914年时,青岛造船厂有13个工场,50名德国职员,1500多名华工,繁忙时工人总数达到了2000多名。造船厂还附设华人职业训练班,以培训熟练工人。   不过和现在的青岛造船厂相比,战前的青岛造船厂就没那么惊艳了。在德国人的配合下,革命委员会不仅完整的接收了青岛的各项市政设施,也接收了包括造船厂在内的德国政府财产。   革命委员会在接手青岛之后保留了所有的德国技术人员,并开始了按照中国的需要来改建这座港口城市。德国人把青岛当成了远东的前进基地,因此对于青岛的建设是以军事防御为主,其次则以开发山东的资源为主。   简单的说,德国一开始是想要把青岛建立成要塞港口,防备中国进攻这座港口城市,其次再以青岛为基地深入中国内地,谋求开采山东及河北的资源,然后通过铁路和港口运回到国内去。   但是青岛在革命委员会手中时就不是这样的用途了,青岛是山东工业化后对外最好的商业港口,虽然需要保卫这座港口城市,但主要是防备外部敌人从青岛登陆而已。而拥有整个山东腹地作为后备的青岛,并不需要那样严密的要塞化,特别是随着山东的工业建设初步成型,利用铁路机动大炮,飞机、坦克作为策应,也许拥有强大海上舰队的国家能够摧毁这座城市,但也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到了这个时候,青岛作为一个工业城市和商业港口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军事要塞的需求。而战争对于航运业的需要,使得青岛造船厂在战争爆发后一直扩大着自己的规模。哪怕到了战争结束时也没有停止下来。到了1921年时,青岛造船厂的占地面积已经成为了战前的四倍,而工人的总数也达到了近万人,这还没有包括为造船厂提供附属设备的各种新建工厂的工人。   当这座5万吨级别的造船坞落成之后,青岛造船厂不仅已经成为北方第一大造船厂,也超过了能造万吨轮的江南造船厂。作为中国远洋航运公司总经理的李子初,是最乐于见到中国造船能力的提升的,虽然他出身于山东豪富之家,但是在和革命委员会合作多年之后,他已经完全不能忍受那种小打小闹的商业模式了。   在1911年他想要在龙口建航运公司时,不过就想购买两条千吨级别的客船和货船就觉得很不错了。但是和革命委员会联合成立远洋航运公司后,1912年公司刚成立就拥有了各类船只近10万吨,1914年上半年公司船只吨位突破了20万吨,到年底则达到了70万吨,其中向德国租借了23万吨船只,当年营业额超过了2000万美元。   到1918年战争结束时,中国远国洋航运公司的船只吨位达到了240.4万吨,其中有69万吨船只是租借的德国船,但实际上中国远洋航运公司并没有支付多少租金给德国船主,因为只有挂在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的名下,这些德国船只才不会被协约国没收,光是这些租借的德国船就为中国远洋航运公司赢得了大量的利益。   1918年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的营业收入约为4.8亿美元,盈利超过3.5亿美元。革命委员会在战前和摩根公司、洛克菲勒家族签订的对赌协议是:1916-1918年内,中国远洋航运公司每年盈利超过3000万美元,革命委员会赢得了协议。   这场豪赌不仅让革命委员会在航运公司股权中赢得了对美国资本的优势,也让中国远洋航运公司在短时间内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航运公司之一。在战前中国的商船队规模还比不上西班牙王国,到了1920年中国的商船队已经超过了日本,成为世界第三大商船队,为305万吨。   当然,在扣除了德国租借的船只吨位后,中国就跌落到了日本和法国之后,成为了世界第五大商船队。当然这对于德国来说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租借给中国的商船让德国航运业保存了更多的元气,至少他们现在还能保有战前五分之一的商船吨位。   不过对于李子初来说,经历过了战争时期的高度景气之后,他自然是不会满足战后的低速发展的。更何况他和日本的那些资本家不同,那些资本家可以把战争景气中赢得的红利用于自己的挥霍,但是在他身后可是有着一个强力组织在监督着他,如果他想要耽于个人的享乐的话,那么就会有人要求把他踢出董事会,让其他人来经营公司了。   李子初可不希望离开现在的位置,这是他过去和未来都不可能再拥有的地位。因此他积极跟上了吴川提出的继续前进的主张:航运公司不能仅仅满足于简单的运输任务,而应当主动的去控制航运业的上游产业,从而规避航运淡季和旺季的风险。   过去李子初还真的不大清楚,什么叫做航运业的上游产业,不过现在么他倒是开始隐约明白了航运公司发展的目标。控制造船业对于航运公司来说确实重要,控制了造船业后,航运公司就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建设专门的货船或客船,从而能够针对不同的航线、货物及船只动力,降低运输成本。   除了造船业外,航运公司还应该控制港口,从而降低储存货物的成本;还应该更进一步去参股钢铁产业,炼钢产业需要的焦炭和铁矿石,正是海上大宗运输最好的货物;或者还应该进一步去控制煤田、矿山和油田,从而垄断这些大宗原料的运输业务;对于铁路运输业和银行业同样可以再参一手。   吴川给他打开了一个通往资本世界的大门,在这个世界里,资本可以无所不能,相对于航运公司的运输业务而言,李子初觉得这个新世界似乎更加的庞大了。   李子初在参观了青岛造船厂的新船坞后,当即向船厂订购了两艘燃油动力的散货船,一艘载重2.5万吨,一艘3.5万吨。这两艘船建成后,将会用于运输西澳大利亚的铁矿石。这也是革命委员会控股的企业第一次进行跨行业参股,虽然远洋航运公司、青岛造船厂和西澳铁矿公司都有着革命委员会控制的股权。   1920-1921年的世界虽然还有局部地区发生着冲突,但是世界主要的强国总算是安宁了下来,都开始埋头于国内的建设,慢慢的从战争中恢复过来,展开了新一轮的对外贸易扩张期。   虽然中国的经济发展势头不错,但是和拥有着深厚底蕴的英国和德国相比,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英国和法国都是依赖于海外广阔的殖民地,通过对殖民地的吸血,从而完成了国内的重建工作。当然法国人的重建还是难以和英国相比的,毕竟整个法国东北部都被打烂了,而英国国内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德国和英国一样,国内几乎没有被战火波及,巴黎和会上也没有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虽然失去了海外殖民地和要支付一笔赔偿,但相对于协约国的损失来说,这笔赔偿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而且还能以工业品进行偿还。   对于德国来说,这场战争带给他们最大的羞辱不是赔款和归还法国洛林和阿尔萨斯地区,而是协约国在莱茵兰驻军和禁止奥地利同德国进行合并。但是,德俄中经济圈和多瑙河商业联盟,却让德国的工业能力找到了新的市场和新的原料产地,这让德国仅仅花了两年时间就恢复了战前的工业产能。   虽然德国的资本家希望自己签订了和约之后能够重新被接纳入世界资本主义的经济贸易圈子,但德国的资本家很快就发现他们似乎还是过于乐观了,美国人拒绝德国的化学品进入美国,并开始提高德国制造的工业品关税,英法在国内重建工作完成之后,也开始了对德国工业品的围追堵截,限制德国工业品进入本国市场。   战争才刚结束两年,新一轮的国际贸易竞争似乎就开始了,德国资本家不得不加强了同东欧各国及苏联、中国的合作。在这种情况下,德国的一些军官和资本家们,开始鼓吹德国和法国和解的方案,以试图拉住越来越向苏联靠拢的柏林政府。   卢森堡内阁解决了和平问题,又完成了战后的经济恢复,且没有采取大规模的货币贬值来解决战争带来的财政赤字问题,这就使得卢森堡夫人不仅获得了工人阶级的支持,也获得了许多知识分子的称赞。德国共产党在1919-1920年内发展迅速,从战争结束时的一个小党成为了德国第三大党。   德国国内社会主义思潮的泛起,显然不是德国资本家和军官团所乐于看到的。特别是,在国内经济开始好转后,卢森堡夫人在议会上提出了一个对资本家征收高额资本税以建立一个高福利社会的议案,据说是仿效了战争中美国对资本家采取的高税收政策。   这议案遭到了德国有产者们的积极反对,一位十月革命后从俄国逃回德国的德国后裔阿尔弗雷德罗森堡博士在报纸上批评这一议案:“卢森堡总理的用意也许是好的,但是这一议案违背了德意志民族天性,德意志人是依赖于自己正直的品格和勤劳的双手,在这片土地上建起了自己的家园,而不是试图从有产者那里抢劫他们的劳动所得,来养活自己的妻儿。   当然,如果卢森堡总理能够修正一下自己的方案,比如针对犹太高利贷者征收高额税收,把他们从德国人民口袋中窃取的财富夺还给人民,那么这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议案。我们依然记得,是卢森堡总理从犹太人手中守住了德国;我们也将会记得,卢森堡总理将会从犹太人手中保卫德国人民……”   而和阿尔弗雷德罗森堡博士同为德国工人党的党员阿道夫希特勒也向工人党的党员表示,“……我无比认同罗森堡博士的看法。就如苏联共产党的领袖列宁为一群犹太人所控制一样,卢森堡总理同样也被一群犹太共产党员所欺骗、隐瞒,从而制定了这样一个符合犹太人利益的议案,那些犹太人就是想要摧毁德国民族的精神支柱……”   但是这些民族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声音并不能盖过真正的德国无产阶级的声音,德共提出的高税收高福利议案获得了大量的德国无产阶级的支持。为了阻止议会通过议案,德国的资本家想尽了办法,但不管他们如何拖延,也不能阻止在1921年议会大选后,德共获得多数席位时通过这一法案。这令卢森堡夫人和德共遭到了许多德国资本家的痛恨。   至于德军军官们则是无法接受德共对于军队的看法,卢森堡作为一个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她一直都是主张消灭军队,然后建立民兵组织来保卫社会主义的。这显然不是德军军官们想要看到的未来,在免除了战败的责任后,以兴登堡为首的德军将领虽然退出了军队,但是当前缩小的德军依旧牢牢的控制在了军官团手中。   当卢森堡夫人试图借助自己在复兴德国经济中获得的威望,把刀砍向德军时,德军军官们就开始寻求自保的办法了。以霍夫曼为首的一些军官试图以法德和解来解除德国西边的麻烦,从而在法国的支持下发动一场政变,把德共赶下台,然后恢复皇帝执政的帝国体制。   不过还有一些资本家并不希望德皇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们希望德共能够下台,但也不想再回到过去被军队控制的德意志帝国时期。这些资本家开始和英国、美国接触,希望能够在英美的支持下改变国内的政治氛围,从而建立一个真正的资本主义共和国。   此时的英美也正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英国在战后一直试图遏制美国把伸入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特别是地中海和印度洋地区。但是美国人通过和中国的合作,不仅把手伸入到了中亚地区,还迫使英法不得不放开了对于美国石油公司在中东地区的限制。   而战后的债务问题、国际贸易问题、海军造舰计划和公海舰队的分配问题,都让英美陷入了重重的冲突之中,如果不是英国确实已经力不从心,而美国的资本家始终不愿意和英国爆发最终的冲突,那么双方之间的摩擦早就达到临界点了。   就像日本希望日中美英法之间能够建立一个新的国际秩序,英美同样也开始谋求在大海上建立一个能够保持和平的新国际秩序了。这场战争让美国人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做好和世界强国进行真正的战争的准备。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爆发的战争和欧洲爆发的战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在威尔逊卸任后,下一任美国总统哈定在3月4日的宣誓典礼上这样说道:“世界应当变得更加和平,而美国应当更多的关注自身的问题。”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哈定在白宫前的草坪上宣誓时,拜科技的快速发展,他的声音通过了广播技术传到了美国各地,虽然威尔逊第二次就任时已经开始使用广播进行宣传,但是那个时候美国的广播还没能覆盖整个国家,因此哈定依然可以被称之为第一位直接向着全美国人民宣誓的总统。   而此时吴川正和安娜在南湖边上散步,经过了数年的建设,南湖已经成为了长春最大的一处城市花园。青松和柳树将南湖包围成了一个森林湖泊,而环绕整个南湖则建立起了一条湖滨的自行车道和人行道。   除了冬季外,每逢周末时,南湖边上总能看到一堆堆人在岸边草地上聚餐或打牌,穿着长袍马褂的人越来越少,穿着衬衫、长裤、夹克的人越来越多。这让吴川越来越喜欢这里,就好像回到了后世的城市周末,个人的生活和城市的公共生活越来越融为了一体。   不过,三月份的长春依然不怎么适宜出来活动,特别是昨天下了一场中雪后,不过覆盖了皑皑白雪的公园,有着一种令人震惊的美感。正好长春照相机厂送来了最新版本的相机,安娜也忍不住想要试一试,这款得到了德国技术授权后设计的便携式照相机。   在革命委员会把控制区域推到了长江一带后,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人口就突破了1.5亿,差不多是德国人口的一倍左右,这还没有包括长江以南各省和革命委员会发生直接或间接的商业联系的人口。   于是这就出现了这样一个让德国人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当革命委员会不断的把治下人口填充进本国的产业链后,中国的市场已经成为了全球发展最为迅速的市场,就像19世纪末的美国和俄国一样。因此,某些在德国人看来有些鸡肋的技术,转给中国之后就成为了一个很有前途的产业。   比如便携式照相机,德国国内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市场,因此只需要手工精雕细琢也能满足,但是像美国和中国这样的人口大国,照相机很快就会从奢侈品转向普通工业品,采用成本高昂的手工制造方式,对于两国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随着战争结束,中俄德三国经济贸易圈子的成型,中德之间的技术转让项目就开始快速上升了。不仅仅有照相机这样的精密机械制造技术授权,也有重机制造及化学合成工艺的转让或联合研究。比如煤化工工艺和合成橡胶技术的转让,及中德在石油化工工业中的合作研究。   现在的中国对于德国的科技人才的依赖要比战前对美国还有深刻,毕竟每604个的德国人中就有一名大学生,而整个中国去年高中以上的在校人数才刚刚突破100万。美国一年招收的大学生已经超过了70万,而去年中国的大学招生人数才刚刚达到9万。   按照教育委员会的估计,现在统一中国,然后以过去十年对东北教育的投入比例投给整个中国教育,那么20年后应该能完成战前德国人口中的高中教育普及率。   只所以选择德国而不是日本作为比较对象,因为日本的初中教育虽然号称普及了全人口,但是其教育内容其实并不能和欧洲的初中教育质量相比。和中国南方的小学、初中教育的问题一样,因为缺乏理工类教师,日本的基础教育中包含了太多的文科教育。   不过中国南方的基础教育只是往教材里掺杂了一些孝经故事和古文诗词,这个时代就连那些在私塾里开蒙的中国知识分子,都觉得《弟子规》已经过于陈腐,不能再用来教导小孩子了。在本国历史的教材上,虽然有四大文明古国等内容以增强国民的自信心,但是却没有再神话三皇五帝的传说,对于西方的科学和人文思想采取了赞赏的姿态。   而日本的基础教育中,却加强了对于日本国民神话日本历史的教育教方式,并把天皇神格化,将天皇颁发的《教育敕语》,视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的意志。   对于吴川这样的现代人来说,这样的基础教材简直充满了荒诞性,就像他在后世网上看到南朝鲜教科书把神话当成历史,并深信不疑的说法,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但是在这个时代的日本及日本殖民地,显然没人把这种事当成笑话。   有鉴于日本基础教育的诡异之处,吴川只能要求把中国基础教育的参考对象换成了德国,苏联的布尔什维克们正兴致冲冲的对着俄罗斯帝国留下的教育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那种跳跃的思维方式连捷尔任斯基都难以忍受下去,不得不数次对教育部门的同志提出了警告,所以也没法进行参照。   当然,把德国的基础教育作为参考对象,就像是一个留级一年级生以六年级的优等生作为榜样一般艰难。中国太大,而德国太小,让东北的教育效仿一下德国的基础教育还凑合,想要让整个北方各省都这么搞,他们连小学老师都凑不齐。   在这样的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只能继续引入外部人才了,不过这至少要比十年前强多了,现在的中国至少不必连个熟练的技术工人也要从外部引进了,现在中国需要的是研究员和工程师。   吴川陪着安娜在湖滨人行道上走着的时候,还不时的走神思考着如何把手中仅有的这些高级人才安排到更要紧的岗位上去。不过安娜依旧玩的很开心,今天的南湖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踏着雪在树林及湖滨中行走,没有比这更好的娱乐了,对她来说。   不过这种休息的时间总不会很长,看到张云荣向自己走来,吴川不得不向替自己拍照的安娜道歉道:“看来开会的时间到了,我现在就要走了,要不让叶曼莎来陪你吧?”   安娜放下了照相机,回头看了一眼后,便微笑着回应道:“好吧,你去开会,我自己会叫叶曼莎过来的……”   吴川走上前和安娜抱了抱,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就跟着张云荣走向了公园的出口,那边有辆黑色的轿车正等着他们。今天的会议放在了部委大楼内召开,所以需要轿车接送他。   当吴川抵达部委顶层的办公室时,各部委的主要负责人都已经到场,主持会议的宋云桐于是宣布开会,本次会议吴川主要是旁听。   这场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对过去一年的经济工作进行总结,并对今年的经济工作提出一个新的计划。不过和过去有所区别的是,今次统计局采取了一种全新的统计经济计量的方式,和把统计的范围第一次扩展到了全国。   李达简单的向在座的部委委员们做了个介绍,“此种新的统计办法称之为国民生产总值,即在一定时间内社会各部门所创造的社会财富总和……   我们把社会生产分为了:农业、工业、建筑业、交通通讯业、商业餐饮业及其他服务业等六大社会生产部门……以共和元计算,1920年度农业总产值202亿元,工业总产值134.45亿元,建筑业总产值12.93亿元,交通通讯业总产值16.97亿元,商业和餐饮业总产值21.82亿元,其他服务业46.69亿元,总计437.86亿元。   去年我国总的工业设备投资总额是24.26亿元,其中私人投资总额是4.25亿元。我国去年总用煤量,包括石油折算的煤炭,约为4240万吨,其中工业用煤突破了3000万吨。差不多,每万元工业产值需要23吨煤……”   各部委员们听着李达的统计汇报还是感到满意的,折算成美元的话,1920年度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大约为256亿美元,而以同样的方式进行估算,美国此时已经将各种经济数据发表在报纸上,统计局采取的各类统计方式也是参考着美国的计算方式计算的,因此统计局也一样可以估算出美国1920年的国民生产总值,约为中国的3倍。   在各位委员们感到兴奋之时,吴川忍不住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在委员们安静下来之后,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道:“我希望大家注意一下,按照人均计算,我们去年用了15个人才创造出了美国一个人创造的财富,就这一点来看,我们距离美国的发展还很遥远……”   果然,在吴川这盆冷水泼下来后,各位委员们顿时严肃了许多。不过宋云桐对此只有苦笑,能够和美国进行比较已经算是不错了,要知道在战前他们甚至都不能和美国去比较,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去进行比较。不要说对于美国的经济数据,就连对本国的各项经济数据也是一无所知。   从1911年到1921年,仅仅用了10年时间,革命委员会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所认识,也对自己有所认识,这已经是一个极其显著的进步了。相比之下,和中国一水之隔的日本,此时也才刚刚开始收集国内的各项经济数据,以研究国内的经济发展呢。   因此在吴川说完之后,宋云桐还是大着胆子鼓舞了一下委员们的士气,“吴川同志提醒的对,相对于世界先进的工业国家来说,我国确实是落后了太多。   不过通过这些数据的比较,我们也算是找到了如何开始追赶先进工业国家的道路。我相信大家应该清楚,这10年里创造社会财富最快的部门还是工业,在1911年我国的工业产值应当不会超过10亿,东北最多也就占了3-4亿。   但是到了1920年,整个国家的工业产值却达到了近135亿,差不多是1911年我国工业产值的13.5倍,且东北去年的工业产值第一次接近了100亿,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成绩。当然,这样的成绩是在吴川同志的领导下,和各级党组织和工农同志的努力奋斗分不开的。   通过对这些经济数据的收集和分析,我们应当能够注意到,想要赶上世界先进工业国家的经济发展,首要的工作就是加快工业建设,只有快速的工业化才能缩小我们同世界先进国家之间的国力差距。   那么接下来,就请计划经济委员会的同志谈一谈,我们应当如何加快国家工业化进程的问题吧。”   委员们确实喜欢宋云桐的说法,不过他们还是鼓掌向吴川表示了祝贺,宋云桐同志说的很好,现在革命委员会的成绩正是吴川所带来的。没有吴川在1911年领导的东北革命和从国外引入的大量资本、技术和人才,现在东北的工业化雏形就不能完成。   吴川也鼓掌回应了众人,然后要求大家停下听一听计划委员会同志的发言。杨铨起身向着吴川及会议桌前的各位委员们点头致意后,这才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说道:“各位委员们刚刚也应当听过统计局同志汇报过的各项经济数据了,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到,农业创造的财富依旧还是我国国民生产总值中的主要部分,占了总产值的46%,而工业创造的财富只有社会总产值的30%。   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欧美各个先进工业国,他们工业部门所创造的财富都超过了农业部门,成为了国家财富的主要创造部门,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是先进工业国的原因。就算是和我国相邻的日本,根据我们的估算,去年日本的工业产值也应当超过了农业产值。   由此可见,想要追赶先进工业国的道路只有一条,就是要推动工业化,而想要追上那些先进的工业国,当我们在前进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停下来等待我们,所以我们应当追求更高速度的工业化,这样才能让我国在短期内从农业国转变为一个工业国。   计划委员会通过了数年的调研和研究,我们认为想要完成高速度的工业化,就必须要实施计划经济的方式,通过投入规划好的资本、人力、物力等资源,完成工业产能的建设,从而完成工业部门的高速扩张。   在我们看来,如果能够在五年内把电站容量、煤炭开采量、钢铁产量、有色冶金产量、金属加工业、化学工业等技术指标提高一倍,那么我们工业部门创造的财富就能超过农业部门,从而完成从农业国到工业国的转变。”   一名冶金部的委员突然插嘴问道:“技术指标提高一倍的话,五年后我国的钢铁产能是否要设定为800万吨了?以现在钢铁厂的投资,大约需要8亿元的投资?”   杨铨看了一眼自己的日记本,这才对着这位委员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的目标就是五年计划完成后能够达到800万吨的产能。1913年,英国本土的钢铁产量为778万吨,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超过1913年的英国本土。   根据我们的计算,如果能够稳定从澳大利亚运来的高质量矿石数量,那么这个目标并不难达到。即便澳大利亚的矿石供应出一些问题,也只是提高了我们的炼钢成本,并不会阻碍我们完成钢铁产能的扩张计划。”   这位委员满意的点了点头,其他各部的委员们也纷纷向杨铨提出了关系到自己部门的技术指标和投资。吴川等着这些委员们问的差不多了,才打断了他们的问话,向着杨铨问道:“那么要怎么才能实现这份五年计划?”   杨铨恭敬的回道:“根据我们的计算,我们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人和基础建设工人,此外整个五年计划的投入大约要超过150亿元,中间不能简短。另外就是,执行这一计划,需要一个拥有全部执政权力的中央政府……”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对于各部委委员对于五年工业计划的支持,吴川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为了推动这一计划的成型,他至少做了三年多的努力,并建立起了统计局和计划经济委员会两个专门的机构论证计划经济的可行性。   而在梁廷栋抛出了城市公社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初步探索后,以宋云桐为代表的一批经济部门的党员们,也需要一个宏大的社会主义建设计划来捍卫自己的理念。到了这个时候,五年工业计划就进入到了成熟的阶段了。   因此在会议的最后,吴川做了一个简要的总结,“那么今天的会议上我们至少可以确认一点,就是推动五年计划进入实施阶段的时机已经到来了,而这一计划的完成也将使我国建成初步的工业化,从而真正具备了在物质基础上统一全国的必要性。   过去我一直反对一些同志提出的尽快出兵统一全国的请求,就是因为我认为在不具备物质基础上的统一不算是真正的统一。什么是真正的统一?不是说地方政府宣布效忠中央,同意中央政府在地方上驻军,就算是统一了。   这种形式上的统一对于中国人民来说其实意义不大,因为地方上的经济并不和我们完全相连,比如云南经济和法属印度支那更为紧密,西藏同英属印度的往来更为密切,长江流域各省及广东地区和英、法等国的贸易往来依然是地区经济的重心。   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即便我们在形式上把这些省份都纳入了中央政府的统治之下,也无能力让中央政府的政策在这些省份落实下去,除非我们直接用武力断绝这些省份和外国的经济贸易联系。但这又会造成两个问题,地方上的经济损失中央政府能否弥补?列强如果因为经济上受到的损失向我们提出赔偿,我们是否有能力进行拒绝?   这就是我所说的统一中国的物质基础,当然我们也可能采取另外一种统一的方式,比如像朝鲜那样,寻求一个强大的盟国的支持,最终用武力彻底的统一国家,然后把整个国家的反动势力清理一遍。但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我们要向我们的盟国一边倒的靠拢,从此在国际政治上不再有什么独立的立场了。   我正是担心朝鲜失去了这种可贵的独立精神,才坚决不同意他们的请求,更加深入的介入到朝鲜的独立统一战争中去。反过来,我也同样不希望中国失去现在的独立自主性,更何况我们也找不到一个那样支持我们的盟友。   因此,在发展工业化的进程上,我们可以谋求利用外国的技术和资金,但是在统一国家的进程中,我们最好还是依赖于自己的力量。我们自己的力量来自于何处,正是来自于我国的工业化,只要我们能够完成初步的工业化,那么我们就可以解决南方各省同帝国主义暂时中断贸易往来带来的损失,也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帝国主义向我们提出那些不公道的要求了。   所以,结论就是,五年计划就是我们统一全国的关键。也因此我要求,为了确保五年工业计划能够确实的落实下去,各级党组织和各地区的革命委员会内部都要进行一场广泛的宣传,宣传工业化的意义和必要性,对于那些不能接受中央推动工业化决议的党员或地方政府中的非党人员,要将他们调离领导岗位或是有碍于工业化实施的重要部门。大家对此有没有意见?”   虽然各部委的委员们对于为什么要保存朝鲜可贵的独立精神感到疑惑,朝鲜如果真要保存这样的独立精神,那么他们就得重新拿起长矛和大刀去对付全副武装的日本军人了。   在革命委员会的援助下,朝鲜民主共和国确实建设了几条铁路、公路和一和些矿山、工厂,但是这些矿山、工厂及基础设施只能帮助朝鲜把资源运到中国境内进行加工。倒不是说革命委员会向朝鲜民主共和国进行技术封锁,实际上在朝鲜人民党的要求下,共和党还给朝鲜人民共和国建设了一个最先进的炼钢厂,年产能10万吨粗钢。   不过这一炼钢厂的建成除了帮助共和党验证了高炉修建的新技术外,也就是解决了朝鲜民主共和国不会工业炼钢的历史。朝鲜人民党很快就发现,他们把矿石和焦炭卖给中国,然后再进口粗钢也比自己生产便宜的多,质量也更有保障。   这一结果让当初反对向朝鲜民主共和国转让炼钢先进技术的共和党党员感到无语,但是吴川对此却毫不觉得意外。后世的北朝鲜人口超过了2000万,也无法支撑起一个基本的工业体系,更何况是现在这个人口不到五百万的朝鲜民主共和国,他们甚至连小学教育都没有普及,也没有足够的配套工厂,就想要建立起一个最先进的炼钢厂,完全就是帮助中国这边消化自制的钢铁设备了。   身为一个小国的悲哀就在于此了,工业革命的出现让那些小国和大国之间的国力差距变得越来越大了。而从内燃机和电力革命开始,工业化在带来财富之余,也带来了越来越多的陷阱。大国还可以踩着陷阱扛过去,那些小国踩上一个陷阱,也许就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当然在宋云桐看来,吴川所指的朝鲜独立精神,就是确保朝鲜“自愿”的掏钱购买中国的工业品,虽然朝鲜民主共和国几乎没有外汇支付这些工业品,只能寻求革命委员会的低息或无息贷款,但是这种贸易方式却把朝鲜完全的绑在了东北的经济圈上,而革命委员会却几乎没有付出任何声望上的损失。   对比起日本对于南朝鲜的殖民掠夺方式,革命委员会简直是圣人。也难怪,朝鲜人民党这些年来不仅越来越布尔什维克化,在北朝鲜的统治能力也越来越强了,只不过他们欠革命委员会的债务也越来越高了。据说一些在哈尔滨和长春上学的朝鲜人民党同志已经开始研究,消灭国家差别是否应当从中国和朝鲜的合并开始了。   会议室内只是沉默了半分多钟,委员们就在宋云桐的带头下纷纷表示了对于吴川这个建议的支持。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各部委委员们几乎都是五年计划的受益者,他们对于计划最大的疑问,只在于本部门能够在计划中占有多少比例,而不是质疑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哪怕是农业委员会也不会反对发电站的建设,水利枢纽带来了灌溉水源和排灌站所需要的电力,哪怕是那些农用拖拉机等机械和化肥、农药,都需要工业部门扩大生产。   于是在会议得出了自己所需要的决议后,吴川向着杨铨等计划经济委员会的同志回答并要求道:“计划经济委员会所要求的条件会得到满足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计划经济委员会能够进一步论证各项目落地的配套设施是否能够获得满足。   这些都需要地方政府的支持,而这样大的计划一旦落实下去也必然会引发地方政府之间的争论,我希望计划经济委员会在选择项目落地地址时能够在效益和公平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毕竟我们也不能无视地方政府的意见的……”   对于杨铨等计划经济委员会的同志来说,这场大会无疑是一大成功,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的研究和计算,终于看到了将要变为现实的曙光,没有人不会为此而欢呼雀跃。   不过跟随着吴川走出会议室的宋云桐却发觉,吴川依旧保持着一种严肃的表情,于是在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后,为吴川泡了一杯红茶的宋云桐不由谨慎的问道:“您似乎对于五年工业计划还存有一定疑虑?是什么地方还存在着问题吗?”   吴川浅饮了一口香气扑鼻的茶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后才有些疲惫的说道:“计划当然是好的,不管做任何事情,总要先制定个计划,做事才不会手忙脚乱。但是计划经济?说实话我以为这是一个能力问题,而不单单是思想的问题。”   宋云桐有些不解的思考吴川话中的意思,这边吴川又接着对他说道:“制定一个计划其实很简单,只要有思维能力的人都能制定一个计划,不过是好与坏罢了。   但是如何完成一个计划,并使之达到我们所设定的目标,那就不是计划本身的问题,而是如何完成计划并根据设定目标和实施情况间的差距进行调整的问题。   我认为,要使五年工业计划成功,制定一个书面上的计划只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一个及时的信息反馈系统,一个把计划变为系统工程的能力,和在计划实施中进行控制的能力,这样我们才能得到一个不会偏离设定目标的结果。   但是在我看来,哪怕我们准备了这么久,能否完成这样一个大计划都是存在疑问的。因为即便是我们自己党内,能够清楚了解和精确控制的各级党组织,是否超过一半,我也是心存疑虑的。”   宋云桐有些茫然,过了数秒后他才回过神来说道:“可是,我们之前干的不是也很好吗?您刚回国时,我们甚至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党组织呢,我们不是也依旧完成了基本的工业建设了吗?”   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确实,不过我们是借了这场战争的东风,欧洲大战,不,应该说是世界大战造成的物资紧缺,使得我们不管投建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市场的问题。但是现在不同了,欧洲战争已经结束了,欧洲各国的工业能力也在不断恢复当中,如果没有外部提供的市场给予我们足够的容错,那么工业计划的实施也许会出现,完成了建设而背上了欠债,朝鲜的工业建设尝试不正是如此吗?”   宋云桐沉默了许久,方才若有所思的向着吴川说道:“您担心的不是计划,而是经济?我们也许能够完成计划,但是经济却未必会因为我们的计划而达到我们的预期目标?”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实际上美国在战争中的计划经济模式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范本,一个没有受到战争打击的工业国家,通过计划扩张了自己的工业产能,但是在战后却不得不废弃战争中扩建的产能,因为美国的国内市场不够大,而外国人有消费的需要,却支付不起美元。”   宋云桐思考了片刻后,若有所思的回道:“确实,市场需要货币才能交换到商品,没有货币就不会有市场。当前世界上,只有美国恢复了金本位制度,而我们采取了盯紧美元的货币政策,至于其他各国都没有恢复金本位制,也不愿意和美元进行挂钩,所以美国的对外贸易不断萎缩,就算我们和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现在也是我们进口的多,而出口美国的少。   我们能够筹集到五年工业计划的资金,但是并不能保证完成计划后获得足够的市场,除非我们封闭本国的市场,从而迫使各国也向我们开放本国的市场。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现在构建的中俄德经济贸易圈,至少能够撑住这个五年计划吧?”   吴川再次喝了一口茶水,才长吐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个五年计划当然不会有问题,但是我们不可能只完成一个五年计划,中国有五亿人口,想要过上和美国人一样的现代生活,我们至少要达到美国工业产值的数倍以上。   也许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我们还能依赖外部的市场分担我们的产能压力,但是在完成第二、第三个五年计划时,中国的市场就必须要统一在一个政府之下了。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仅国内的市场要满足本国的工业产能,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外部市场和原料产地,才能满足工业快速发展的需要。   从这点来看,计划经济虽然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经济制度,但绝不是一国的社会主义能够支持下去的。统合全球的生产原料、劳动力和市场,不仅仅是帝国主义的需要,同样也是共产主义的需要。   继续往这条道路推演下去,那么帝国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斗争就不可能避免。而当前英、法所代表的殖民地帝国主义,显然是难以维系下去了,接下来代表自由主义的帝国主义和试图把全球以武力统一在一个帝国下的集权帝国主义,必然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   所以,我们现在所推动的五年计划,也许是在增强我国抵抗帝国主义的物质力量,但同时也可能成为下一次世界大战的诱因。世界各先进工业国将会因为世界市场的不足而发生矛盾,最终形成两大对抗的阵营,一个属于帝国主义,一个属于社会主义。”   宋云桐想了许久,才向着吴川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所描绘的这个未来,距离我们还有多久?”   吴川沉吟许久后回道:“我们和苏联、美国都是属于土地辽阔的国家,英法又还占据着大量海外殖民地,所以最先遇到市场瓶颈的必然是日本和德国。   日本比德国的地理形势要好一些,如果他们放弃陆军全面发展海军的话,那么日本大约可以通过向东南亚地区的扩张来满足自己的工业产能。而德国的地理形势就太糟糕了,他们要想向中东地区扩张,就得先打倒法国和苏联。   所以,最先忍不住的必然是日本和德国。至于它们两个能忍耐多久,以德国的标准至少要20年,毕竟一战对于德国的人口损失是相当大的,他们至少得需要一代人的成长才能得到用于战争的人口。至于日本,那就要看他们什么时候和我们和解了,否则他们什么都干不了,要不然就要先和我们打上一场。”   宋云桐终于轻轻吐了口气说道:“只要完成了一个五年计划,我相信日本就会放弃和我们打上一场的决心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3月的合肥郊外正是桃花盛开,油菜花黄的时候,从蚌埠赶来的张国焘等几人却无暇关注这些美景,他们正在合肥东郊的军营中正对着一群安徽军人进行讲话。   得到了王亚樵送来的情报后,张国焘就联合了在蚌埠的北大同学去说服了陈独秀。在地方士绅操纵的社会舆论的攻击下,此时的陈独秀已经没有了刚回安徽时的那种意气风发,虽然有着想要改变社会的良好愿望,但是对地方士绅抱有的进步期待,使得他陷入了当前的困境。   虽然陈独秀是中国少数几位独立的接触社会主义并抱有同情心的中国知识分子,但是陈独秀从日本转述而来的社会主义的认识,使得他更加倾向于最初的马克思主义,对于列宁主义则抱有一定的抵触情绪。   哪怕在回国后加入了共和党,陈独秀也依然认为社会主义的建设不能脱离资本主义的发展基础上,他认同共产主义只会出现在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这一论断。因此,陈独秀也是吴川主要的理论支持者,毕竟吴川现在遵循的就是先发展资本主义,然后再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   当然双方之间还存在着一个根本性的差异,吴川虽然认为应当按照资本主义再社会主义的道路前进,但是吴川主张的是建立无产阶级控制政权的国家资本主义,然后再继续前进到社会主义阶段,而陈独秀则认为应当对资本主义不做限制,无产阶级应当先把政权交给资产阶级,然后等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再拿回来。   陈独秀之所以有这样的主张,是因为他认为工人阶级在中国社会阶层中的比例太少,因此无力领导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而且法国巴黎公社的运动,也证明了工人阶级在初期并没有能力完成革。反过来,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历史表明,进步的乡绅是能够转变为领导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领导者的,因为他们能够转化为资产阶级。   因此,陈独秀主张,中国应当先完成一场类似于英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革命,这场革命的领导者应当是那些各地投资实业的进步乡绅,也可被称之为中国的资产阶级。然后在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完成,中国的资本主义获得了极大的发展,按照马克思的论断,那个时候才是工人阶级完成无产阶级革命的时机。   此次他被任命为安徽革命委员会主席时,陈独秀就想要证明自己的二次革命理论是正确的,而不是被某人批评的右倾投降主义。作为国内自发出现的社会主义理论者,陈独秀在知识青年中的声望还是相当高的,而这些知识分子虽然倾向于社会主义,也承认吴川是国内社会主义道路的领袖,但是对于吴川尊列宁为革命导师却是不以为然的。   清末以来,中国的知识界为了寻找挽救国家和民族的道路,不管什么主义都会拿来试一试,但是在十月革命之前,列宁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理论派系的开创者,俄国过激主义只是欧洲社会主义中一条不起眼的支流,而列宁的理论甚至还没有完全的成为俄国过激主义的唯一旗帜。   在吴川打着社会主义理论的旗帜在东北开创了一片试验田后,中国的知识界就希望引入更加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以树立起中国社会主义理论的新旗帜,而不是依附于一个不能得到欧洲正统马克思主义者认同的俄国人所创造的革命理论,这显然会削弱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独立性。   而在某个方面来说,中国的知识知界虽然承认吴川在中国革命中所做出的贡献,但并不希望吴川成为中国革命理论的解释者。毕竟吴川不是孙中山,孙中山虽然享有三民主义的解释权,但是孙一个人可撑不起三民主义的实践,而吴川这边几乎把革命实践都完成了,如果不能把革命理论的解释权抢过来,大家以后岂不是真的不用说话了么。   按照传统的社会伦理,皇帝掌握法统,那么读书人就应当掌握道统,这样才能对皇权进行牵制。大清皇帝不要脸的把法统和道统的解释权都拿到了手里,结果就是万马齐喑的时代来临了。因此,中国的知识分子对于陈独秀的支持可谓是不遗余力,在东北的高速发展下,其他理论已经无法动摇共和党的统治了,社会主义已经成为当前中国的显学,知识分子们对于陈独秀的支持,其实就是对于自己的支持。   所以此次陈独秀回安徽老家时,并不以为这是一个会令自己陷入困境的任务,在大批进步知识分子的支持下,他觉得安徽地方士绅应当会有所转变,他们应当欣喜的迎接新时代的到来才对。毕竟在他看来,共和党统一全国之势已经不可抵挡,因此这些士绅早一天投向共和党,才能在新时代占据一个新的起点。   但是很显然,中国的乡绅们要比英国的乡绅顽固保守的多,不动他们的土地和财产什么都好说,想要动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哪怕是螳臂当车,他们也是要试一试的。   推动安徽的资产阶级主动革命试验到此宣告结束,陈独秀也非常的恼火,但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中原局对安徽的土地改革及社会变革提出了批评之余,党中央政治局也正式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就是让陈独秀继续回北京教书,然后调辽宁革命委员会主席张榕南下,把南方局从上海迁移到安徽,然后重新整理南方各省的各项事务。   在此种情况下,陈独秀接受了张国焘等学生的意见,在离开之前至少要先洗刷六安暴动和自己的关系。六安事件只能是土匪攻城,而不是什么农民对于土地改革不满的暴动,否则不仅他在安徽的革命理论实践失败,就连他们提出的理论都要被视为一种完全错误的革命理论了。   革命实践失败了还可以卷土重来,要是革命理论被论证是错误的,那么就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陈独秀现在并不代表自己,在他身后还有着许多同志的支持呢,他总不能让身后的这些同志也跟着他一起背上这口黑锅吧。共和党可不是组织涣散的国民党,偏离了党的路线的同志是很难再回到党的政治中心去的。   得到了陈独秀的认可,张国焘就完成了王亚樵的拜托,虽然政治保卫局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没有得到地方革命委员会的同意,他们就不能自行做出决定,至于夏阳是挂着党的中央委员的头衔,他是可以用党的中央委员的名义行使政治保卫局的权力的,但也要对中央委员会进行预先的报告。   不过张国焘并不满足于此,王亚樵能做的也就是澄清六安事件并不是什么农民暴动,再抓捕几个和土匪勾结的安徽官员而已,陈独秀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在安徽依旧毫无成绩可言,在张榕南下和陈独秀交接之前,他需要做出一点不一样的成绩,以表明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被安徽的土豪劣绅所愚弄。   因此,在王亚樵控制了驻扎合肥郊外的一支安徽本地军队后,张国焘就立刻从蚌埠赶了过来,他要利用这支安徽本地的军队发起一次真正的革命肃反行动。当前安徽的军政权力,理论上都归安徽革命委员会,因此他以革命委员会特派员的身份赶来,自然是可以对于这支安徽本地武装进行调动的。   在军营里,张国焘对着台下的上千陌生士兵并没有感到有什么胆怯的意思,不仅仅在于这些士兵被解除了武装,看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也在于他从小就经历过不少暴动的场面,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许多。   1906年江西洪江会暴动,他还只是个小学生,为了逃离县城和两名同学结伴走去了乡里,差点就被暴动的会党试了刀。1911年辛亥革命,他也经历过,并主动联合族内的年轻人剪去了鞭子。   1916年投考北大之前,张国焘在上海就同革命党人有过接触,更是熟悉了那种无所畏惧的革命者性格。因此在他看来,面前的千余被缴械士兵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想想吴川主席当初单枪匹马回国,在东北掀起的大革命,他就忍不住心向往之,认为那才是真正的革命家风范。   因此台下的这千余士兵,并不是什么敌人,而是有待他去唤醒的革命同路人,站在军营操场上的点将台,张国焘就着扩音器向着士兵们说道:“士兵同志们,我叫张国焘,是受安徽革命委员会主席陈独秀同志委托,过来审查军队同土匪勾结的案件的。当然,我相信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和这个案子是没有关系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肯定,因为这起案子并不单单是一个出卖枪械的案子,而是反动势力对于劳工阶层及革命委员会的反革命暴动。   那些反动士绅在报纸上为攻击六安县城的土匪辩护说,他们原本都是些良民,因为土地改革夺取了他们的土地,使得这些良民变成了暴民,才有了这一场六安之兵灾。然而土地改革并不是从农民手中夺取土地,而是要从大地主手中夺取土地交给农民,实现耕者有其田。   我相信,分到了土地的农民是不可能成为暴民的,那么那些所谓的良民是什么人?是那些从来也不会下地种田的老爷们,是那些不劳动反而要拿走农民大多数产出的老爷们,是可以花几十上百大洋购买枪支的老爷们。老爷们买了枪支做什么?一是恐吓农民为自己劳动,二就是抵抗革命委员会夺走他们的土地,这就是良民变为暴民的故事。   那么士兵同志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家里有几亩田?革命委员会拿走过你们的土地吗?”   台下的士兵们不由互相交头接耳了起来,这个时代是好男不当兵的时代,家里但凡有事可做都不会跑来当兵,只有那些知识青年会在革命时毫无顾忌的投军,但他们投奔的也是革命军,革命一结束,这些知识青年也就退伍了,留下的也很快成为军官了。   因此,士兵们商议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向张国焘回应道:“没有,革命委员会没拿走过我家的田地,不过也没分给我家田地过……”   有了这样一名士兵带头,底下的士兵开始稀稀落落的回应了张国焘,最终变成了较为整齐的回答,他们都不是土地改革的受害者,也不是受益者。张国焘对此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已经把军官们都排除了出去,而安徽的土地改革还主要在北部地区,中南部都没有开始过。   于是他在士兵们稍稍安静下来后,接着又说道:“所以,结论不就出来了么,你们就不是那些反动乡绅口中的良民,自然也就不会是暴民了。   至于说,你们没有从革命委员会手里分到田,那是因为在反动士绅的抵制下,安徽的土地改革推行不下去,所以你们才分不到田地的么。   为什么我要说他们是反动士绅,因为这些士绅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丝毫没有考虑过人民群众的利益。虽然有的士绅说,自己也曾经修桥补路,赈济乡里,还反对过帝国主义,而我们共和党整天煽动劳动群众作乱,完全就是恨国党。   但是在我看来,这些士绅说的都是连篇的谎言,说我们是恨国党的,我倒要问问士兵同志们,你们家里有几亩田?有几幢房?有几家工厂?这土地、房子、工厂不都是那些士绅老爷们的吗?那么这个国家到底是谁的?是老爷们的,还是你们的?”   原本台下还在窃窃私语的士兵们顿时都沉默了下去,张国焘沉默了数秒后才接着说道:“既然这个国家都是老爷们的,我们劳工阶层有什么理由不去痛恨它?那些老爷们把你们当牛做马,然后拿出一点蝇头小利来打赏你们,并让你们为了他们的土地、房产和工厂去上战场,美其名曰:爱国主义。   士兵同志们,你们为了老爷们累死累活,还要流血牺牲上战场,这就算是爱国主义了吗?老爷们的国难道不应当让老爷们自己去爱吗?   我们确实是恨国党,不过我们恨的是老爷们的国家。我们劳工阶级应当爱自己的祖国,什么是劳工阶级的祖国?就是土地、房子、工厂归属于劳动者的国家。我们要为劳工阶级的祖国去流血牺牲,去努力奋斗,因为只有在这个祖国之中,我们才是自己的主人,不再是老爷们的奴隶……”   台下的士兵一开始是沉默的,接着就有人突然鼓起了掌来,然后整个台下的士兵们都跟着鼓起了掌来。站在营房一侧岗哨边的几名革命军军官也情不自禁的为张国焘的演讲鼓了鼓掌,其中一人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那位陈主席就是个白面书生,没想到他的学生中也有这样的人物,这次我们似乎要少了许多麻烦了……”   3月17日,在张国焘的鼓动下,国民革命军驻安徽部队的支持下,安徽陆军第二旅第四团进入了合肥城内对参与了土匪叛乱事件的反动势力进行了清除。   3月19日,合肥市民改组了本地的革命委员会,取消了当地的政府和议会,宣布一切权力归于革命委员会。当日,当选为合肥革命委员会主席的张国焘发布命令,宣布没收一切反革命分子的生产资料及超出合肥人均收入以上的个人财产。   3月20日,合肥地区内的各县也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并宣布一切权力归于革命委员会,开始抓捕反革命分子及没收反革命分子的财产。到3月25日为止,安徽中部的局面焕然一新,超过3000名反革命分子被拘捕,当地的大地主和大商人纷纷出逃安徽。   原本还在攻击安徽革命委员会的本地舆论顿时消失了大半,虽然一些安徽地方名士向北京政府提出了严厉的控诉,认为共和党正在毁灭安徽,不过中原局倒是向陈独秀发来了难得的赞许电报,要求安徽革命委员会再接再厉,扩大当前安徽的大好局面。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站在王葆真的办公室内,颜惠庆对着墙上一副《花瓶里的五朵向日葵》油画一时赞叹不已。站在他身边的王葆真对他讲道:“和这幅画相比,我更欣赏这位画家另一幅叫做《乌云密布的麦田》的作品,我总觉得宝蓝色背景下的向日葵,充满了诡异的情调,不过主席倒是蛮喜欢这幅向日葵的。   只是回国的时候搞错了两幅画的行李,所以向日葵来了北京,而麦田则去了长春。主席觉得没必要再麻烦,所以这幅画就留在这里没动了。”   颜惠庆品鉴着墙上的油画,不由顺口问道:“这两幅画应该不便宜吧?”   王葆真想了想说道:“和我国的书画相比确实不便宜,不过在西洋油画中也就中等水平。这位叫梵高的荷兰画家风格并不符合欧洲主流人士的口味,且战后欧洲的经济也不好,两幅画大约用了15万法郎就购下了。主席的意思,今后我们在北京建立故宫博物馆的时候,也要弄一个西洋艺术馆,到时就把这两幅画放进去。”   把视线从油画中收回,颜惠庆和王葆真走到会客区,两人坐在沙发上后,颜惠庆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吴主席都已经开始考虑把故宫改为博物馆了吗?我们这些在北京的人可真是要汗颜了,这几年不知都瞎忙什么。”   王葆真笑了笑,口中毫无诚意的开解道:“颜总理这话也说的太过了,至少北京城还是拆了几道城墙,铺设了几条街道的沥青的么,不能说是瞎忙么。”   颜惠庆赶紧摆着手说道:“算了,我们就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和东北,不,和天津比,现在北京也落后太多了。我们还是说今天的正事吧,这安徽现在爆发的事情,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王葆真有些茫然的回道:“安徽有什么事?”   颜惠庆只能苦笑着说道:“就是安徽革命委员会抓捕安徽乡绅和没收田地、房产的事啊。就算有人勾结土匪袭击了六安县城,也不可能安徽一省士绅都勾结了土匪吧?贵党总要留些余地,不能如此搞株连吧?眼下南方各省人心惶惶,加上江苏省长李纯又自杀了,这舆论要是继续扩大,南方就真要乱了。”   王葆真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李纯自杀的事,确实挺蹊跷,不过这事得问齐燮元和卢子嘉啊。齐燮元搞出这么多封遗书,把李纯的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就算是我对这事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对于颜总理刚刚说的两件事,就是清查六安事件和土地改革两事,其实并没有因果关系。哪怕没有六安事件,件推动安徽的土地改革,也是安徽革命委员会的工作内容之一。所以,我很难理解总理的话,这些乡绅地主为什么要人心惶惶?耕者有其田,难道不是政治协商会议上已经通过的议案吗?还有必要继续反复讨论?”   颜惠庆虽然有满腹的话语要说,此刻也被对方给堵了回去,王葆真的态度如此,可见耿谨文的立场就更加难以动摇了。他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向王葆真问道:“贵党接下来究竟想要做什么?能不能给我透个风?我可不愿意被夹在风箱内受气。”   王葆真看了一眼这位外交部长兼总理,不由也同情了对方几分。随着他们从巴黎和会返回,政府的外交部几乎就陷入了无事可干的局面,因为革命委员会已经宣布,不会再承认任何没有经过中国人民同意的秘密外交。   如果说满清的外交是躺倒任锤,那么中华民国建立之后的外交就是一张又一张的密室约定,哪怕袁世凯下台换了孙中山上台也是如此。因为师法西方外交的留洋派人物,在海外学到的就是这套密约外交,即外交不过是各国权贵之间的利益交换,和群众无关。   稍稍进步一些的陈友仁,虽然认为当代国际间的交往不仅仅在于政府之间的交往,同样还是各国人民之间的交往,因此两国外交中应当利用各国的舆论进行牵制各国政府。虽然陈友仁只是一名倾向于资产阶级革命的外交家,但是他在外交中加入的革命思想,倒是和无产阶级的外交理念有所接近了。   只是,陈友仁的外交理念是需要一个具有一定现代意识的政府和具备相当国力的现代国家才能有所成就的,如孙中山所领导的这个政府,既没有力量,也没人具有现代的国际观,自然是无法让陈友仁去主持外交部的。   因此,虽然打着共和的旗帜接手了袁世凯遗留下来的北京政府,但是国民党所采取的对外外交方式,依然没能脱离袁世凯时期的外交模式。依然还处在用几个亲日派、亲英美派人士和列强的外交官拉关系的阶段,对于通过外交手段逐步收回国家权力的计划,压根就没有拟定过。   大多数国民党人对于中国和列强之间所签订的不平等条约的立场大约是:站在民族和国家的立场,我们主张废除这些不平等条约,但是不应当采用主动的方式去和列强进行谈判,我们应当先对本国进行改造,让列强觉得在中国和在自己国家没有区别时,再请求列强废除这些特权。   孙中山的外交理念大约比这些国民党人要进步一些,只要列强支持国民党执政,那么我们可以先搁置不平等条约的谈判;可要是列强试图支持中国其他势力执政时,他就要拿废除不平等条约的事煽动民众和列强对抗了。孙中山外交思想的进步性就表现在,他没有试图当列强的乖宝宝,敢于拿不平等条约是否维持为条件,向列强要好处了。   面对这样一群拖后腿的同僚,哪怕颜惠庆有些进步的外交理念也无济于事了,他只能为这些同僚干些擦屁股的事。不过等到共和党从巴黎和会上回来后,国际局势骤然一变,各国在华势力被大大的削弱,这个时候和北京政府搞什么秘密外交,不仅不能拿到什么好处,还有可能被共和党当成借口,在外交上挑起事端和冲突。   从三十年战争结束后欧洲建立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体系之后,各国外交官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一国主权之大小,取决于一国之力量。所以日俄战争之后,欧洲就认可了日本成为列强中的一员。而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在战争中失败后,英法就试图把这两个国家肢解分割。   中国在山东和朝鲜战役中战胜日本时,列强已经意识到这个东亚古国出现了复兴的迹象,但是鉴于各国在华利益太大,而共和党似乎还没有成长为一个统一全国的力量,因此各国外交官依旧试图把中国当成一个可供分食的对象来看待。   但是各列强没有预料到,这场欧洲大战既然发展为了世界大战,还打了这么久。欧洲列强在战后都陷入了精疲力竭的状况,甚至连古老的哈布斯堡王朝和罗曼诺夫王朝都被战争打解体了,霍亨索伦王朝同样摇摇欲坠,威廉二世以向共产党屈膝求饶,才维持住了自己的国家,但是这个国家已经不再属于霍亨索伦家族。   然后,最最糟糕的是,因为苏联和德国的互相接近,使得协约国既没有削弱德国的力量,也没有颠覆布尔什维克对于俄罗斯的统治。于是,欧洲虽然获得了和平,但是没有一个国家敢声称自己获得了胜利,反而人人都觉得本国打输了。欧洲重新陷入了微妙的平衡之中,谁也不知道这种平衡能够维持多久。   战前统治世界的欧洲,战后已经意识到想要回到战前的那个世界,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了。从海外缩回了全部触角的德国,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则注视着英法的动向。   法国人虽然强行吞下了叙利亚等中东地区,但是面对一个本土没受多少损失的德国,法国人完全不知该怎么处理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战后不过两年,德国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程度,而法国的复建工程才完成了一半而已。在这种局势下,法国对于远东的殖民地已经失去了兴趣,法国已经没有能力去保卫法属印度支那了。   英国人的情况虽然比法国要好,但是,英国在全世界受到的敌意却比法国人多的多了。土耳其青年党痛恨英国肢解了奥斯曼帝国,此时的土耳其青年党的军队已经抵达了伊斯坦布尔郊外,希腊人宣布从土耳其撤退,在德国和苏联对土耳其青年党的支持下,就算心存野心的希腊人也不愿意为英法火中取栗了。   波斯这边,苏联和英国虽然达成了妥协,但是波斯共和党同英国支持的波斯政府军的战争并没有结束,双方不过是避免了直接开战的风险,但波斯的国内战争依旧在进行。   英国人放弃了阿富汗,但是和阿富汗接壤的那些印度部族领地,现在也纷纷举起了反英的旗帜,想要从印度独立出去加入阿富汗。共和党完全清理了南疆和中亚的亲英势力,这使得英属印度在这一地区又多了一个敌人。英国和中国之间不仅存在着西藏和缅甸边界地区的矛盾,英国在中国南方的势力范围,包括南洋诸岛的华人问题,使得中英在远东的矛盾正继续上升。   伦敦对于远东国际势力平衡反复的计算,也无法得出一个英国占据上风的结果,英国人反而得出了一个最令自己恐惧的结果,一旦中英在远东爆发冲突,英国海军可以封锁中国沿海,但是中国人不顾一切从中亚以陆军破局的话,波斯和印度都将会从大英帝国手中丢失。   对于中国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大英帝国同归于尽,但是战后各国必然会优先进攻英国,从而给中国以恢复的时机。毕竟除了日本之外,各列强距离英国和英属海外殖民地更近。而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局面,英国甚至都不能肯定,法国和日本会站在自己这边。   伦敦因此转而承认,稳定远东平衡的关键,已经从日本转移到了中国身上。在这样的国际局势下,和北京政府搞秘密外交,激怒中国真正的执掌者,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因此在巴黎和会之后,英国就放弃了和北京政府达成维护英国在华利益的协议了,因为毫无意义。其他各列强的选择和英国人都差不多,于是北京外交部顿时就空闲了下来,除了和各国外交官喝喝茶吃吃饭外,几乎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颜惠庆能够一身兼国务总理和外交部长两职,而没人和他竞争,也是众人觉得这届内阁就是一个看守内阁,在共和党于1920年连续赈济了北方的旱灾和西北地震灾难后,北京政府就几乎失去大部分行政职能了。既然军事、外交和内政北京都不能插手,或者说无插手的余地,这还能叫做中央政府吗?   王葆真思考了片刻,觉得颜惠庆这样的自由派代表今后恐怕还是要打交道的,因此也就向对方说道:“我这次跟着吴主席前往欧洲,也算是走了不少地方。   不得不说,欧洲的城市发展确实比我们早多了,我们现在所规划建设的城市公共设施,早在五十年前巴黎等大城市就已经开始建设了。虽然我是在日本留学的,日本同样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发展国家,但依然不能同欧洲那些老牌列强国家相比啊。   但是,吴主席带着我们观察巴黎这座城市的时候曾经和我们说过这样一句话:欧洲已经开始步入老年了,他们太顾及那些城市传统了。我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当我回去一趟东北之后,我才发觉吴主席说的是正确的。今天的东北每一天都在改变着,不要说以十年为单位,就是一年为单位,我都未必能认出东北一年前的样子。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能赶上欧洲,但是这个国家应当完全的服从于我们的指挥。虽然感到遗憾,但是颜总理,我们已经给了北京这些人太多时间了,人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接下来该由我们来掌握中国这条船的舵了。您觉得呢?”   颜惠庆沉默许久,方才再次摇头苦笑道:“吴主席和贵党能够忍耐这么久,我已经觉得很是惊讶了,其实早在袁总统去世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贵党接任中枢是应该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吴主席和贵党会做出让步而已。”   王葆真抬头看了看门外庭院里的大槐树,也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本党当初大多数同志是不理解的,为何要把大位让给孙总统。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吴主席的想法了。”   颜惠庆下意识的问道:“怎么说?”   王葆真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孙总统到了北京,南方就是一团散沙,再无一个能够号召他们的旗帜了。所以南北才能和平这么久,我们才能安心的搞建设啊。否则,一旦南方生乱,我们得派多少军队才能让南方安定下来?没有了铁路和公路,就算国民革命军的装备再好,也还是要靠步兵决战,让一群北方人在南方群山里转悠,拖都能把我们拖垮了。”   颜惠庆想了许久,也不得不承认王葆真的这个猜测未必不对,国民革命军几年前也就那么十多个师,窝在北方能够震慑天下,但是南下之后也不过是在烧饼上撒芝麻而已,北洋军已经示范了一次,南下的北洋军几乎很快就和当地的士绅结合成了独立的军头,国民革命军当时真的能够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颜惠庆于是也放开了怀抱,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不再眷恋这个几乎已经失去权威的政府,而准备等待共和党重新组阁了。不过他在告辞之前,还是向王葆真多嘴问了一句,“贵党若是执掌了中枢,那么对于南方各省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是武力统合呢,还是和平招安呢?”   王葆真沉默了数秒后说道:“吴主席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当今中国的内政问题就是外交问题,没有外部列强的支持,南方就不是问题……”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安徽发生的事情很快就由中原局汇总了包括安徽革命委员会自己的报告送到了长春,中央委员会内部对于安徽爆发的大规模镇压反革命分子事件感到了震惊,但大多数委员并不认为镇压反革命分子这件事是错误的,而是非议于安徽革命委员会前期执政过于柔弱,才使得今天爆发了这种激烈的肃反行动。   按照宋云桐的看法,“如果说,安徽革命委员会前面的执政路线偏右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又偏左了。虽然我也认为矫枉必须过正,但是这些问题其实就陈独秀自己搞出来的,放着中央委员会和中原局的指示不老老实实的执行,非要自搞一套,结果现在是安徽中上阶层中的左中右都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去。我认为,应当给予陈独秀以党内警告处分,并责令其做出深刻检讨。”   不过党内支持陈独秀的声音也还是有的,比如李大钊就为其出声道:“我对于陈独秀同志的性格还是了解的。我认为,陈独秀同志对于共产主义信仰还是真诚的。   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陈独秀同志不就立刻进行了补救了吗?中原局的同志们也认为,虽然安徽革命委员会发动的肃反行动有些粗糙,但是却狠狠的打击了安徽反革命势力的嚣张气焰,现在安徽及周边地区的反革命行为已经大大的减少了。   所以,陈独秀同志有错误,但是给予党内警告未免就重了。我建议,先令陈独秀同志就安徽事件作出反省检讨后,我们再以他的反省程度来决定是否给予警告处分。”   吴川在这一议案上保持了沉默,然后选择让委员们进行投票,因为不知道吴川的立场,本次投票就变的有些势均力敌,最终支持李大钊意见的险胜了一票,吴川于是宣布就按照李大钊的意见处理安徽事件,始终没有在会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当会议结束之后,梁廷栋借着送吴川下楼的机会,再一次询问道:“您对于安徽事件真的没有看法吗?陈独秀同志还是继续让他回北京教书吗?”   吴川停下脚步,挥手让其他人走远一些,然后就站在院子里和梁廷栋说道:“重点不在于陈独秀同志,陈独秀同志的年纪比我还大呢。重点是北大的这批年轻人,虽然他们是跟随陈独秀的道路的,但是今次合肥事变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完全追随着陈独秀同志。”   梁廷栋顿时反应了过来,口中说道:“您是说张国焘、邓中夏、张太雷这些年轻人,确实,他们算是陈独秀麾下最得意的弟子了。您是担心对于陈独秀的批评,会扩大到他这些弟子身上?”   吴川抬头瞧了瞧头顶的蓝天,迟疑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这么说吧,辛亥革命解决了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问题,而我们现在正解决的是国家发展及社会主义民主的问题。   但是,不可能所有的工作都依赖于我们这代人来完成。至少,如何维护无产阶级专政的问题,是需要下一代人去解决的,毕竟我们不可能那么快的建成共产主义。   张国焘这些年轻人采取的方式虽然并不合我的想法,但这也是知识青年同无产阶级结合后发动无产阶级专政的一种尝试,就像我一直都主张工人阶级应当采用一切手段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而不是等待着党或救世主去恩赐给他们以好处。   我不能一边要求工人阶级主动维护自己的利益,一边又反对党内的年轻人进行这样的尝试,这只会让党内的思想出现混乱,因为我一出声,局面就会一边倒,这显然是不符合党的未来发展的。   另外,杨昌济的弟子们在陕西也提出了对于无产阶级专政的新方向,他们希望通过对于农民的革命教育来改变乡村的思想观念,从而唤醒农民对于地主的斗争思想。   在我看来,安徽也好,陕西也好,都是新一代共和党党员在革命道路上的有益尝试。只要他们的这种尝试没有干扰到党当前的路线执行,没有对马列主义提出质疑,那么我们大可站在一边仔细观察,选择他们尝试中有益的部分,剔去那些有害的部分,不就好了吗?   李润石几天前为安徽事件辩护的文章中,有一段话我觉得说的很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梁廷栋微微颔首,从心里认同了吴川的意见,不过他很快就开口说道:“主席您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我可不认为我们看不到共产主义的建成。我看,40年或50年,共产主义总能建成的……”   吴川看着他沉默了数秒后,也微笑着说道:“说的也是,我们应当能够看到。没有什么能够难倒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   同一时间,哈巴罗夫斯克的总理府内,总理谢尔盖正向着霍尔瓦特、马库金、萨摩依洛夫、高尔礼等远东政府的权贵显要们宣布:“我已经决定,接受莫斯科的邀请,正式开启加盟苏联的谈判。”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霍尔瓦特已经不自觉的站了起来,看着谢尔盖吃惊的喊道:“你是不是疯了?加盟苏联?我们可都是白俄,是要被那些布尔什维克党绞死的存在,你是想让我们都被红俄绞死吗?”   在众人的指责中,谢尔盖摊开双手,无可奈何的说道:“诸位先生,请冷静一些。我是说开启加盟苏联的谈判,而不是现在就加入苏联。”   议长高尔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这有什么区别?一旦开始谈判,我们不是迟早都要加入苏联的吗?那么我们的财产和土地怎么办?难道要让那些布尔什维克再没收一次?现在远东共和国有近300万人口,起码有三分之一是从欧洲逃过来的,他们决不会答应再成为苏联公民的,您是想要让那些愤怒的民众包围总理府吗?”   谢尔盖等着面前的权贵们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冷静的开口反问道:“假如你们不愿意和莫斯科进行谈判,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去保卫这个国家?让谁家的儿子上战场?你们打算出多少钱来支持这场战争?请各位记住,平息了内乱后的苏联,至少有300万军队,几乎和我们的人口一样多。”   陆军部长萨摩依洛夫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请求中国和美国保护我们,之前中国人的军队不是保护过我们吗?”   谢尔盖摇着头说道:“之前中国方面保护我们,是因为担心我们这边的战火会对他们的边境居民造成威胁。但是现在苏联已经成立,他们认为接下来就是我国的内政事务,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苏联对于远东共和国的主权声索,不过中国朋友建议我们和莫斯科和平谈判,以加盟共和国的方式加入苏联,这样至少还能保持一部分权力。”   霍尔瓦特不以为然的说道:“明明就是长春和莫斯科达成了协议,莫斯科拿中亚的一部分土地换取了中国人不插手远东共和国事务的承诺。不过美国人在远东也是有着大量利益的,难道他们连自己的财产都不要了吗?”   谢尔盖摇着头说道:“美国人当然是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在远东地区的财产的,不过他们更愿意和莫斯科进行谈判,而不是派出军队保护我们。   威尔逊总统已经下台了,美国和英国之间因为战债和国联等问题闹的很不愉快,新上任的哈定总统已经明确拒绝向我们提供军事援助,因为美国人民不愿意再干涉海外事务了。   当然,我认为美国人其实是担心往远东派兵会刺激到日本,这将会加剧日本和美国在西太平洋海域的对抗,美国现在并不能同时对抗英国和日本的海上竞争。和远东的利益相比,美国人更看重南洋及中东地区的利益,因此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激怒日本。”   会议室内沉默了半天,突然某个搞不清状况的权贵提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找日本人帮忙?”   内务部长马库金下意识的就出声驳斥道:“你是疯了吗?中国人和美国人都反对日本登上东亚大陆,我们要是这么干,明天苏联红军就要坐上火车开来哈巴罗夫斯克了。那么我们就连哈尔滨都去不了了。”   众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终于高尔礼有些软弱的向谢尔盖问道:“那么您打算怎么和莫斯科谈判?”   谢尔盖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才抬头看着会议桌前的同僚们说道:“事实上,只要有可能,我希望能够和莫斯科永远的谈判下去。   当然,我们知道这是不大现实的,所以我会向莫斯科提出一个请求,希望在整个苏联完成社会主义之前,先保留远东共和国的现状。   我们愿意为莫斯科进口一些他们无法进口的机器和筹集他们所需要的外汇,而他们则给我们时间。毕竟我们都不清楚社会主义是否真的能够建成,布尔什维克的统治是否能够长期延续下去,时间是我们对付布尔什维克主义最好的武器。”   高尔礼带着希望看着谢尔盖问道:“那么您有多少把握说服莫斯科?这倒真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谢尔盖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大约二、三成吧,不过我有另外一个主意,可以提高谈判成功的可能性。”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向他询问到有什么主意。谢尔盖则一脸严肃的说道:“我建议解散军队,然后和中国方面签署一个全面开放的通商协议,双方之间互免关税、互免签证,允许中国人在我国自由的旅行和购买土地、建立公司和开发矿山。”   霍尔瓦特惊讶的看着谢尔盖说道:“那样我们岂不成了中国的保护国?您这是在出卖帝国的利益。”   谢尔盖的目光扫视了会议室内的其他人一眼,发觉他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不,霍尔瓦特先特生,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不可能出卖一个不存在的帝国的利益。现在我们需要先保住自己的利益。   首先我们的军队对于远东共和国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打不过身边任何一个邻国。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笔钱节约下来,让莫斯科和长春去考虑我们的安全吧。反正没有他们的同意,不可能有第三国入侵我们。   而废弃军队之后,我们不仅节约了政府的财政支出,还在道义上占有了制高点,任何一方对于我们的进攻都是一种不道德的入侵行动。我相信,莫斯科和长春都不会为了一条已经放在锅里炖的鱼,再次捞出来换个锅再炖一次。   其次,和中国签订了全面开放的通商协议之后,至少能够保证在莫斯科动用武力时,我们还有一处可以去的地方。美国人可没打算不受限制的接收我们,而通过中国人代为持有土地和财产,至少能够保留我们的财产不会都被红俄没收……”   谢尔盖的言论虽然惊世骇俗,但是在座的权贵显要们都没有反对的勇气,因为从国内逃到远东的白俄们,几乎把那些红俄描述成了红色的魔鬼。虽然远东的俄国人对于这些欧洲来的白俄半信半疑,但是他们两手空空跑来远东却是一个事实。   在高尔察克政府倒台之后,远东共和国的有钱人就开始筹谋后路了,最有钱的把家人送去了美国,次有钱的则在中国和日本买了房子,还有一些没什么钱的白俄则把女儿嫁给了美国人或中国人,以此换取了一条退路。   总之,在高尔察克的军队垮台之后,远东共和国的军队就失去了对抗红军的念头,而远东共和国的民众们也不想为了保卫这个国家牺牲自己的性命或财产。说到底,这里终究不是这些白俄的家乡,这里是他们寻求致富发财的冒险乐园,谁会为了一个冒险乐园去死呢?   而且对于某些没有在上一次私有化土地中获利或已经把获利的钱赔光了的远东居民来说,他们倒是巴不得红军赶快打进来,然后重新分配一次土地。淳朴的远东居民们完全不是美国和中国资本家的对手,他们拿到的钱几乎都还给了美国和中国资本家。对于他们来说,资本主义确实是个坏东西。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远东共和国内阁传来的文件很快就送到了宋云桐面前,对于这份文件宋云桐表示认可,并要求将其归类到商业协定而不是外交协定当中去,后者的话就要送交外交委员会和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了,而前者只需要在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内部进行讨论即可。   虽然有委员向宋云桐提出,远东共和国现在向他们提交边境贸易、金融、文化的全面开放建议,显然是意图将革命委员会牵涉进远东共和国同莫斯科之间的谈判。如果他们接受远东共和国提出的这份建议,很有可能让莫斯科心存怀疑,认为他们有在背后支持远东共和国的意图。   对此宋云桐不以为然的回道:“共产主义的最高目标就是要消除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差异,不管远东共和国是否会成为苏联的一部分,人类的前途都要求我们尽可能的去消灭这种差异,这才是对于人类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的必由之路。   我不在意远东共和国的那群官僚们想做什么,但是这份建议显然是符合共产主义的前进方向的。他们能够提出这样的请求,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共产主义事业的发展,都是在客观上进行了促进。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拒绝?”   有委员心怀疑虑的向宋云桐说道:“可是,我们如果和远东共和国达成了这些协议,会不会损害到我们同莫斯科之间的互信关系?我们是否应该把这份文件先递交给吴川主席?”   宋云桐点了点头回应道:“我们当然要把文件交给吴川主席。但是,按照工作流程,我们至少要同远东共和国方面进行核实,了解他们真正的意图之后,才是正式交给吴川主席查阅的时候。   至于说是否会损害到我们同莫斯科之间的互信关系,我党和苏共之间的互信基础难道不是马列主义吗?脱离了这一理论基础后,我们还怎么互相信任对方?   远东共和国递交给我们的建议,并没有损害到马列主义的道路,这份建议所损害的是苏联的国家利益。所以,你们是想要告诉我,一个以消灭国家和民族差异的无产阶级政权,却要求我们尊重他们的国家利益?那么我国的国家利益呢?   按照吴川主席的说法,我们之所以不要求恢复尼布楚条约以前的国家领土,是因为中苏日后都同属于无产阶级政权,而无产阶级政权的最终目标都是要消灭国家和民族差异。因此,我们接受了中苏之间的领土现状,是为了让中苏之间的无产阶级首先联合起来,为超越国家和民族,建立一个无产阶级联盟而打好基础。   因此,假如苏联不是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对远东问题提出质疑,那么我并不认为我们无权保卫本国的国家利益。所以,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这份建议,除非我们并不是站在无产阶级利益的角度上看待这份建议,而是从国家利益的角度去看待这一问题。   做我们该做的工作,只要我们并没有偏离党的路线。至于中苏两党的路线问题,这是吴川主席需要考虑的,我们没必要去考虑这个……”   宋云桐虽然没有把文件送到吴川面前,但是他在会上的发言很快就放在了吴川的书桌前。对于宋云桐的主张,吴川思考半天之后发觉自己并没什么可做的,因为宋云桐并没有超越自己的权力做事。   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发展到今天,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程序上比较成熟的组织形式,就目前为止,吴川并不想对这套组织进行大的改动。不管是陈独秀、宋云桐、梁廷栋等人都好,他们现在都是独挡一面的领导,吴川可以下达命令调离他们,但是却不能自己接过这些工作,因为他自己的工作同样繁忙无比。   所以,他现在的工作重心就是确定党的路线,和关注各级党组织有没有偏离党的路线,还要观察社会的发展情况以修改那些不适合于社会发展的路线部分。毕竟,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都已经成为巨大的组织,不再是过去窝在东北只控制铁路线沿线城镇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他倒是有精力把党政军的工作都管起来,而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也不多,确实需要他自己牢牢掌握着这些权力。   这也是他一直反对向关内扩张的原因,党内没有形成真正的社会主义共识,军队和政府部门中又充斥着投机者,一旦把他们放出东北,很容易就失去控制,最终形成一个个山头派系。   比如辛亥革命中北洋起义军中的士官三杰:吴禄贞、张绍曾和蓝天蔚三人,虽然他们倾向于革命,但是他们的革命目标并不是建立社会主义。吴禄贞还算有点志向,想要在革命之后走日本的军国主义道路,后两位则只想着打倒满清就好。   虽然在辛亥革命中,他们三人领导的北洋义军被冯国璋给击败了,但是国民革命军的建立,还是以这批北洋起义军的基层军官、老兵为骨干建立的。革命胜利后的一段时间内,吴川一直利用党和革命委员会压制军队,并不断的分化这些北洋军官的内部组织,最终才让党控制住了这支军队。   但是到了一战结束之后,党政军的规模都扩张到了不能再以个人去管理这些组织了,而宋云桐、梁廷栋、耿谨文、王葆真、朱和中等一批人终于也对党政军事务熟悉了起来,吴川自然也就将许多权力转移了出去,以制度的方式来管理组织了。   就像他不愿意针对陈独秀、张国焘的个人行动发言,而把他们交给了中央委员会集体进行讨论,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对宋云桐对远东共和国的处理方式说什么。他看完会议记录后就把它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权力总是伴随着责任而来,既然云桐同志试图承担起这样的责任,那么且看一看再说。接下来,今天还有什么新的东西看吗?”   张云荣把两份邮件放在了吴川面前说道:“左边这份是总统亲笔写给您的,右边这份是耿谨文和王葆真的联名报告。我觉得,这两份东西是相关的。”   吴川点了点头,先拿起了已经拆开的报告看了起来,报告中主要向他汇报了这样几件事,英国和美国方面的大使向中国政府外交部提交了一封邀请函,邀请中国参加于六月在华盛顿举行的国际会议。   美国大使拜会了耿谨文,通过其向吴川发出了正式邀请,要求吴川作为中国代表参加这次会议。耿谨文转述了美国大使的话语:“本次华盛顿会议是为了解决巴黎和会所未能解决的各国海军力量对比问题,及太平洋、远东地区、波斯及阿富汗地区的问题。   太平洋、远东地区、波斯及阿富汗地区都和中国有关,因此中国想要保障自己的权益的话,就应该参加这场会议。而当前有能力代表中国且维护中国利益的,只有共和党。”   吴川沉默片刻后,从桌上找出了另一份文件,是海军总参谋部递交上来的一份海军发展纲要,到了1920年为止,革命委员会已经完全控制了中华民国海军部,并把中国海军编成了七只舰队。   第一舰队为内河舰队,驻扎于哈尔滨,控制松花江、黑龙江及乌苏里江;第二舰队驻扎于海参崴,此外还管理着驻扎于罗津、元山的中朝东海联合舰队;第三舰队驻扎于营口和葫芦岛,并管理着驻扎于琵琶串和四街里的中朝黄海联合舰队;第四舰队驻扎于青岛;第五舰队驻扎于海南岛。   虽然舰队的数量众多,但是总吨位不过10.5万吨,中国分到的德国军舰约2.9万吨,其中包括一艘2.5万吨排水量的塞德利茨号战列巡洋舰。不过吴川并没有同意海军总参谋部的意思,把这艘战列巡洋舰开回来,而是送到了德国汉堡布洛姆福斯造船厂进行了改造,预备把这艘战列巡洋舰改成一艘航母。   海军总参谋部虽然觉得太过可惜,但还是提出了一个1920-1924年的造舰计划,在此前的改装航母基础上,正式建造一艘全通甲板的新式航母,另外修建六艘轻巡和八艘驱逐舰及若干潜艇、快艇,将海军军舰总吨位提升到20万吨。   海军提出的理由是,日本海军总吨位已经突破70万吨,拥有了12艘主力舰,这是算上了两艘分配到的德国公海舰队主力舰之后的数量,而中国的海岸线如此漫长,加上南洋诸岛需要的保卫力量,海军需要加快建设新的军舰作为战力。   吴川倒也能够理解海军的迫切心理,好不容易捡了一艘主力舰还给他给改了,现在海军还有这么多老旧军舰,除了驱赶一下渔船外,基本很难走出近海去和敌军作战。   不过吴川依然没打算往海军投太多的钱,中国又不是财大气粗的美国,可以一次拿出5亿美元来造船,战后还能继续高喊要在五年内建造137艘军舰,建设一支世界上最强大、最优秀的海军。   吴川觉得,美国人恐怕是被英国人给刺激到了,一开始英国试图扣住德国的公海舰队,接着在巴黎和会上又试图劝说美国人放弃战争中的债权。   当然,英国和日本并没有把美国人的话当耳边风,英国首相说:“大不列颠宁愿花尽最后一分钱,也要保持海军对美国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优势。”   日本人则乘机以美国的造舰计划为理由,宣布要建立八八舰队。不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了这样一个事实,因为科技的发展,各国海军的主力舰几乎都被淘汰了。今后称雄于海上的主力舰,必须是运用了新技术的新式战列舰才能占据优势。   这样一来,战后开始造舰的美国人就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势英国和日本虽然也扩张了自己的造舰计划,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和美国人比拼造舰,完全就是脑子坏了。拥有世界第一钢铁产量及工人,还在战争中获得了大量财富的美国,完全可以在这样的造舰竞赛中拖垮其他国家。   吴川一点都不想加入这个海军竞赛中去,中国是大陆国家,只要修铁路就能联通世界岛,所以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去造军舰?只要把铁路修到欧洲和中亚去,大陆国家的优势就树立起来了。要是和这些国家去比拼海军,那么英国和日本都不需要拿出主力舰队来对付中国。   当然,美国人是不希望中国置身事外的,造舰的目的就是为了使用,而不是为了在纸面上好看。美国人也很清楚一件事,自己也许能够在造舰竞赛中获胜,但未必能够在英国和日本的联合进攻下保护自己的海岸线,因此当造舰引发了战争危机时,他们自然是希望中国也加入进来,从而吸引住日本的目光的。   理清了这个思路之后,吴川不由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这一次华盛顿会议,美国人是想踩下造舰竞赛的刹车了。嗯,各国在中国的特殊利益,大约就是美国试图用来和我们交换的条件了。”   张云荣保持了沉默,他知道吴川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不过在吴川身边待了这么久,他倒是也听出了吴川的意思,美国人这次邀请中国派出代表,目的是支持美国在会议上的主导权,而美国人大约会以支持中国取消同各国的不平等条约为条件,这看起来倒也是件好事。   吴川放下了手上的文件,然后拿出裁纸刀打开了孙中山的亲笔信。他看完之后就发了一会呆,然后对着张云荣说道:“请在长春的委员们晚上过来开个会吧,关于华盛顿会议上本党的立场,我还是要听一听他们的意见的……”   张云荣答应了一声就走出了房间,就在他向着电话间走去时,刚好撞见了妻子叶曼莎,对方很是欢快的叫了他一声,并和他说道:“放映室来了新的片子,据说是美国人拍的,关于英国王室的故事,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去看?”   张云荣摇了摇头说道:“今晚不行,主席要临时召开一个会议,明天我看一看主席的行程再约你吧。其实,嗯,就这样吧,我先去打电话。”   “其实什么?”“其实没什么。”   张云荣和妻子告别继续向前,心里则暗暗的说道,“其实这就是主席编出来的故事。英国都为这部片子向美国提出了严正的抗议,并把这片子给禁止了,不过在法国和德国据说大受好评。   另外,英国那边还拍了一部吴川改编于飘的性喜剧,白瑞德成了黑白混血儿。嗯,美国舆论也是怒不可遏,认为英国人玷污了本国的历史。不过也有人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一直想要找到作者。   现在英美之间的民间关系可真是恶劣的很,你们看到的是电影,其实这是一场战争啊,虽然看不到硝烟。不过话说回来了,主席在嘲讽方面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另一边,吴川的办公室内,吴川一边喝着安娜给自己泡的红茶,一边则向她抱歉的说道:“今晚恐怕不行,我有个会要开。明晚我们再去看吧,听说这片子确实不错……”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4月3日,公主岭308农场开耕,该农场的第一位女拖拉机手郑云英驾驶着一部东方红27马力拖拉机,在已经软化了下来的黑土地上开始了耕耘。   东方红拖拉机是中国和万国农机公司合作生产的第二款柴油拖拉机,每小时能够翻地7.6亩,一台拖拉机加上辅助的农机具,大约能够翻耕收割1500亩土地。这些利用汽油和柴油发动的农业机器,极大的降低了农业的劳动强度,哪怕是一个女子开着拖拉机,也远远超过了过去上百个男子用传统农具能干的活。   农业的机械化,让农业生产中的男女实现了平等,过去共和党所号召的男女平等,大多停留在了城市之中,很难深入到乡村,因为采用畜力和人力进行劳作的农业,始终是不能男女平等的,没有了男子,女子就不能依赖耕作养活自己。   但是水渠和排灌站构筑的灌溉体系加上这些动力农机的出现,使得农业中男女劳动力的差异被拉平了,过去男人能干的农活,女子依赖农业机器一样能够做到,且某些学习过农业技术的女子甚至比那些固执保守的老农民更懂得如何种地。   于是,至少在现代化的农场中,女性不再被视为是男人的附属物了,她们可以从事从卫生员到拖拉机手的一系列过去只有男性才能从事的工作。   21岁的郑云英初中毕业后被分配到了308农场工作,在她自己的努力和农场的培养下,终于成为了第一名女拖拉机手。她对于自己的工作是满意的,每次坐在拖拉机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不在是曾经家中多余的丫头,而是一名靠着双手养活自己的女拖拉机手了。   当郑云英开着“突、突、突”的拖拉机欢快的在黑土地上前进时,308农场的场长正站在田边向着前来视察的梁廷栋介绍着农场今年的生产计划,并顺便炫耀了几句本场第一位女拖拉机手。   梁廷栋听了郑云英的事迹后,也大为赞赏的说道:“好,女共青团员加上女拖拉机手,这正是我们需要宣传的社会主义新女性的形象么。东北想要继续发展就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加入到社会生产中来,而且不能是过去那种只会用锄头和抡锤子的文盲型劳动力,我们需要更多有知识有技能的青年劳动者……”   梁廷栋口中说着,心里却不由想起了10年前东北的社会状况,那个时候关外的妇女虽然比关内要自由一些,因为要帮助家中垦荒,所以同样要抛头露面,但说起来妇女依然还是家庭中的一项财产,只有极少数女子能够摆脱家庭的影响,成为自己的主人。   因此,吴川提出要解放生产力,就要先从解放妇女开始的时候。大部分委员和党外有名望的人士都是反对的,认为吴川这一步跨的太大了,完全没有尊重中国社会的现实。哪怕是那些留学归来的精英们,也认为让男女平等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因为哪怕是最发达的欧洲国家也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是在解放妇女的问题上,吴川却表现出了特有的固执,作为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的创立者,吴川其实完全可以单独做出任何决定,但是在实践过程中吴川其实很少使用这样的权力,但是并不是说他不会使用这样的权力。而当吴川使用独裁的权力推动一些事件的进程时,其他党的中央委员们只好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吴川特有的固执。   不过到目前为止,吴川每一次采取特有的固执行动时,总是证明了他的固执是正确的,也是不可抵挡的。比如解放妇女这件事,一开始大家都不赞成,也不认为这件事能够推动下去,毕竟中国可是讲了上千年的男尊女卑的社会,不要说男子,就连女子也在自动的维护着男女不平等的社会习俗。   比如山东、河南等地,封建礼教对于乡村妇女影响之深,甚至达到了婆婆亲自拿刀砍媳妇的大脚,因为大脚有辱门风的程度,完全没把媳妇的性命放在心上。比如那位做到了大总统的袁世凯,仅仅因为自己母亲是小妾出身,就难以把母亲下葬于袁家的祖坟,气的袁世凯干脆远离老家建了一个归隐的庄子。   梁廷栋觉得那位鲁迅写的文章对于中国社会传统的批判简直是入木三分,确实,中国的传统社会就是一个吃人的礼教社会。哪怕是他们这些革命者,也没敢想过要一下子掀翻这座铁屋子。   不过到了1921年的时候,梁廷栋发现吴川的固执似乎又一次胜利了,那些曾经囚禁在妇女身上的枷锁,正一根根的被断开了。而吴川之所以能够打败中国社会的这种深厚传统,其实就是做了两件事,一是从党内开始推动一夫一妻制度的婚姻法;第二就是推动妇女的同工同酬。   一夫一妻制度重新构筑了家庭的组成,粉碎了过去女子以色事人和传宗接代的婚姻导向,在新婚姻法中,女子成为了独立的个体,而不再是男子的从属物或是一项家庭财产。   在1914年以前,家中的女子是没有单独的人权的。她们可以被父亲出卖给他人;也可以被丈夫出卖给他人;而失去了父亲和丈夫保护的女子,如果没有儿子又要被族人卖掉,这就叫吃绝户。没有人觉得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哪怕是现在,在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完全控制的地区,依然存在着这种现象。   新婚姻法不仅把一夫一妻制家庭作为社会的基础,还以法律保护了女子的权利不受侵犯,不再允许父亲、丈夫、兄弟或其他人买卖妇女。而妇女和男子的同工同酬,则为妇女独立于社会建立了经济基础。   东北的经济建设发展很快就使得整个社会的主流阶层开始摒弃男尊女卑,在资本的眼中,没有男或女的区别,只有成本高低的区别。不管是私人资本或是国家资本,在这方面都不会有什么区别。假设资本眼中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概念的话,那就是利用男尊女卑的观念削减妇女的薪资。   在这一点上,欧洲和美国资本家倒是难得的同中国传统士绅达成了一致。虽然从辛亥革命之后,迁移到东北的劳动力数量不断再增长,但是欧洲战争带来的景气和东北荒地的大开发,使得整个东北依旧还是缺乏劳动力。   辛亥革命之后,吉林和黑龙江、东蒙、临海州等地方,都有着大量的荒地可以开垦。而东北工业建设的发展,更是让东北需要大量的基建和工业劳动力。在这种情况下,以机器取代人工,把妇女当成男子用,就成为了东北各阶层的共同认识。   因此,东北的各级党组织和革命委员会,对于妇女儿童的保护变得越来越严厉,对于那些抱着顽固的男尊女卑思想的人群,则开始了从教育学习到劳动改造的一系列帮助措施。   城市公社的建立,也同样纳入了妇女解放运动,从而进一步加强了劳动者在公社中的力量。和乡村妇女相比,城市妇女拥有更多的工作几乎,越是大城市,妇女在劳动就业的人口比重中就越高,比如长春、哈尔滨、沈阳这些城市,妇女劳动者就达到了男性劳动者的6-8成。   而和那些男性工人相比,女工们显的更为拥戴组织和服从组织的决定,梁廷栋想到这里,口中也是情不自禁的感慨道:“我们还是应当进一步提高农业机械化的程度啊,只有机械化才能进一步解放农村的劳动力,让更多的农村青年走出乡村进入城市,为城市提供更多的新无产阶级……”   周边的陪同人员都觉得梁廷栋说的对,去年东北三省已经开垦了2.2亿亩土地,但是国有加上私有的拖拉机也才达到7.6万台,大约8000万亩采用了机械翻耕,占了东三省耕地面积约三分之一强。但仅仅是完成了三分之一土地的机械翻耕,东北的粮食产量也有了一个较大的提高,差不多每亩单产已经突破了97公斤。   以400公斤每人每年口粮计算,东北的粮食产量就能养活超过5000万人,这也是去年华北、西北大旱,而革命委员会却能够安然赈灾的底气。假如能够把东北农地的机耕面积、灌溉面积和高产水稻、玉米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那么东北粮食产量至少还能提高50%以上,这显然就和梁廷栋所描绘的东北前景符合上了。   当梁廷栋站在田头展望着东北的未来时,莫斯科这边同样把精力放在了国内的建设上。国内战争结束后,解决了各自治共和国加盟苏联的问题,并采取了新经济政策恢复了国内的经济后,1921年春天捷尔任斯基向人民委员会提出了一封经济建设方面的报告。   他向人民委员会指出:“必须使金属工业朝如下目标发展:既要作为传统的部门来发展,又要组织对苏联生存攸关的新产业,即拖拉机制造和汽车制造等;采取保证金属工业和农民市场相结合的系统措施。   如果我们现在是木制的、穿树皮鞋的俄罗斯的话,那我们应该成为金属的俄罗斯……   他们说:我们做不到。做不到?这是什么意思?革命者什么都能做到。而如果在金属工业总管理局内没有足够数量的革命者,那国家会找到他们的,为了不是闭着眼睛地,而是充分地解决问题和提出问题,可以找到并且必须找到他们。”   菲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提出的这番建议,实质上就是要求从当前的新经济政策向着计划经济政策过渡,也是要求人民委员会从国民经济恢复期进入到国民经济建设期。   虽然布然哈林认为当前转入国民经济建设期还太早,因为苏联的农业还没有恢复到战前的程度,而且目前中苏德三国之间的贸易运转相当的正常,苏联的外部环境并没有迫切的需要不顾一切的发展工业的处境。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托洛茨基、斯大林都支持了菲利克斯的建立一个金属的俄罗斯的建设计划。只是,托洛茨基认为新经济政策虽然加速了国民经济的恢复,但正促使党向一个官僚集团转变,因此需要通过计划经济来消灭新经济中的资本主义成分,另外就是提出了关于工会组织国家行政化的问题。   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支持菲利克斯提出的苏联工业化,则是认为中国共和党在东北实施的工业化正迅速的使得中国强大起来,当然共和党所采取的推动本国工业化的方式不是苏联可以复制的,但是中国人已经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农业发展也需要工业进行反馈,过去俄国所采取的木犁农业再怎么发展,也是难以超越机器农业的。   另外,斯维尔德洛夫和斯大林都反对党内国际派把无产阶级革命最终的胜利希望放在德国革命胜利的基础上,就如斯大林对人民委员会所言:“既然俄国的无产阶级已经掌握住了一个国家的政权,那么为什么不先把这个国家建设成社会主义,以证明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更具有优越性?   同志们,请不要忘记,当吴川回到中国的时候,中国甚至就不存在一个工人阶级,但是吴川也没有因此把无产阶级的胜利寄托在德国无产阶级身上。   中国同志用了十年的时间发展出了数百万真正的无产阶级,并建立起了一个地区工业中心,为无产阶级在东方建立了一个坚固的堡垒,有力的支援了我国和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   中国同志的经验告诉我们,一国建成社会主义是行得通的,共产主义会在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建成,但并不是只能在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建成。   我们不可能在原地等待着,等待着德国无产阶级赢得革命胜利后来带领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或者说,难道你们还要等待中国同志完成社会主义建设后来带领我们前进吗?”   而斯维尔德洛夫则提醒人民委员会,中国党提出的太空旅行计划,是以工业为基础的高科技项目,如果苏联只把注意力放在农业发展上,那么在这一计划中,苏联就成为了中国和德国的辅助者,苏联将在这一计划中得不到多少发言权。   虽然直到现在,大多数委员对于火箭和太空旅行计划还是难以理解,但是火箭和太空旅行计划已经成为了欧美社会最热衷的话题。   资本家虽然把火箭和太空旅行视为月球大炮一般的科幻小说,但并不是所有资本家都对这一计划无动于衷的,至少美国资本家就对这一计划很感兴趣,比如美国传媒大亨佩奇。开普兰就向中国航天航空科技公司投资了100万美元,用于购买一张太空船票。   开普兰的这一举动,不仅让他的广播电台公司股票涨了一波,也让不少美国资本家开始试图投资中国航天航空科技公司,以谋求新科技成功后能带给他们暴利。这个时代,美国资本家要比欧洲资本家更具有冒险精神,他们总认为新的科技发明能够带来财富,从电灯到有线电报再到无线电,大多是在美国资本家的冒险中成为了新兴产业。   当然,开普兰所花费的这一百万美元,是吴川的股份分红。美国资本带动起来的话题,很快就把太空旅行的讨论从科学家中推向了全阶层的关注。有关于太空旅行的科幻小说、电影、玩具、未来生活和服饰,引发了一波消费潮流,对于有准备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倒是获得相当大的利益。   和只想乘机做生意的中国人不同,太空旅行计划已经成为了代表无产阶级先进性的象征,因为只有真正关注人类前途的无产阶级,才会把资源投入到这种关乎于人类未来的项目。人民委员会显然不能忽略斯维尔德洛夫的提醒。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1921年4月1日到4月28日,中国共和党中央委员会进行了第三届改选,这一次的中央委员会改选虽然没有替换掉多少人,但是因为中央委员会规模扩大,中央委员从19人上升到了39人,候补中央委员从8人上升到11人,从而将杨铨、李达等青年党员纳入到了中央决策圈子。   党内中央的青年力量被加强了,中央委员的平均年龄约在34岁左右。从这点来看,中国共和党的中央委员平均年龄比苏共、德共和朝鲜人民党的平均年龄都小,不过就党的政策、路线而言,中国共和党却要比其他三国稳定的多。哪怕是按照正统列宁主义原则建立的苏共,现在也面临着一个党内派系众多的局面,因为苏共每个派系都有平台可以发言,这就使得集体领导制度的苏共,其实并没有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领导集团。   当然,在苏共和德共眼中,中国共和党和朝鲜人民党都属于理论有所欠缺的社会主义党,虽然中国共和党在社会主义道路上走的挺远,但是中国共和党始终没有形成自己的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德共和苏共一方面希望中国共和党能够站在自己这边,一方面又担心中国党会走入歧途。   因此,这一次中国共和党中央委员会的改选,德共和苏共都相当关注,要比过去积极的多。对于这一次的中国共和党中央委员会改选结果,德共派驻长春的代表认为,增加的青年中央委员代表着中国共和党正日益同这个国家的知识精英相结合,也许会导致中国共和党向社会民主工党的方向转变。   而苏共派驻长春的代表阿道夫·阿布拉莫维奇·越飞则向莫斯科汇报:“毫无疑问,共和党的核心依旧是吴川同志,不仅全党党员如此认为,东北的工人阶级也这么看。   那些在本次改选中进入党的中央委员会的青年党员,大多是各行业中的杰出领导,虽然知识分子的味道浓烈了一些,但是他们的当选是和这个国家的工业建设分不开的。由此可见,本届党的中央委员会将会进一步把精力放在国家的建设上,而不是社会主义的革命事业上……”   虽然莫斯科一些人民委员对于中国共和党接下来的五年路线颇为失望,不过对于另外一些人民委员来说却是松了口气。战争结束之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领导权力理所当然的落在了苏共、德共和中国共和党身上,不过苏共在名义上是扛起了无产阶级革命旗帜的旗手,毕竟德共和中国共和党并没有彻底的掌握国家政权,并消灭国内的剥削阶级。   但真要论三党的实力的话,德共和苏共反而要落在中国共和党之后了,因为德共和苏共都缺乏进攻的革命力量,而中国共和党则有着一支能够机动的革命军队,这一点在帮助苏共消灭国内白俄政权得到了证实。   正是因为德共和苏共缺乏主动出击的革命武装,所以在波斯和土耳其革命中,两国最终选择了和协约国妥协。但在这个过程中,苏共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国民革命军在中亚的进取心,这只军队在中亚表现出的不是厌战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只不过被共和党所压制住了而已。   莫斯科的一些人民委员很是担心共和党会支持托洛茨基的继续革命论,从而掀起和协约国的又一次世界大战。老实说,不要说苏共的大多数党员不想打什么革命战争了,就是苏俄红军的官兵也对出国解放其他民族没什么兴趣。收回乌克兰,支持匈牙利、土耳其和波斯、阿富汗内部的进步力量,其实已经达到了这些红军官兵的心理极限。   因此假如这个时候在西亚、南亚和协约国进行大战,许多人民委员觉得,也许红军就要变成中国军队的附属部队了,因为不管从物资到士气,红军都是不及中国军队的。奥地利军队在战争后期成为德军的下属,大约就和苏中军队眼下的情况差不多。   那么中国共和党眼下能够把精力集中于国内建设,而不是去搞什么革命输出,对于许多人民委员来说就是个好消息。这至少给了苏联以喘息的机会,只要苏联内部恢复过来,那么再进行革命输出的时候,苏联就会是名正言顺的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旗帜,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受到中国党的左右了。   对于吴川来说,国民革命军的机动力量是用来威慑周边的帝国主义的,自然不会用来输出革命。在1921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才刚刚结束没两年,但是世界各国的精英们却认为下一场世界大战已经不远了。   撇开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因素,单从军事角度上来看待下一场世界大战不远的原因,就是各国精英们都在大战中意识到了科技和工业在战争中能够发挥出的效力,可是他们都没有被这种战争破坏力给吓到。相反的是,如德国、日本的军官们只觉得科技和工业在战争中的破坏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假如某个国家做好更多的准备,那么他们就能在其他国家参战以前结束战争。   当世界各国的精英阶层开始为下一场战争准备的时候,那么这场战争就注定会发生。特别是在导弹、远程轰炸机和核弹等高精尖武器没有发明出来之前,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想赌一赌国运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下场战争的战败者将会遭到什么样的打击。   面对这样的形势,吴川自然不会把中国的力量白白浪费在间战期,不管现在的国民革命如何能打,都不能为下一场世界大战积累任何有益的经验。现在的中国需要进一步把工业基础从东北扩展到华北、西北地区,从而提升自己的工业设备制造能力,这才是下一场世界大战中国所需要的。   1921年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换届选举,让中央委员会增加了许多经济建设方面的人才。于此同时,各级革命委员会中许多资格较老但对经济建设路线和中央有所抵触的同志被调离了主要的领导岗位,新成立的党中央委员会再一次重申了,本届中央将继续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适当的考虑城市公社民主和解决人民希望提高生活需求的问题。   换届改选完成之后,吴川也开始准备前往北京,预备和孙中山、北京政府中的一些人谈一谈,希望他们能够自觉的让开位置。   当4月底的春风吹来长春时,吴川惬意的和安娜坐在露台上欣赏着晚霞,并向她交代了自己需要前往北京的安排。安娜现在倒是习惯了吴川经常出差的生活,顺口询问了这次准备在北京待多久。   吴川想了想后说道:“估计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不过也许之后就要前往美国一趟,参加一场国际会议。”   听到吴川的回答,安娜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还要去美国?那你岂不是要过了夏天才能回来了?这要收拾许多衣服了吧?”   吴川思考了一会,就扯开了话题说道:“先准备去北京的衣服吧,美国的行李,再说。你今天不是参加了南湖公社的街道大会了吗?有什么感觉?”   安娜想了想说道:“大家都很和气,不过这条街道内原来还有我的同胞啊,就是……”   吴川把头转向了她问道:“就是什么?”   安娜有些为难的说道:“有三名红俄和五名白俄,他们在会上吵了起来,红俄要求把白俄驱逐出去,认为他们不能代表无产阶级,而白俄则认为他们已经加入中国国籍,红俄不过是暂时居住在本街道的,因此他们无权驱逐自己。然后他们又发现了我,红俄认为我也是白俄,要把我也驱逐出大会。”   吴川一脸平静的问道:“哦,那么后来怎么处理的?”   安娜有些忧郁的说道:“一些同志认为白俄已经成为中国劳动阶级的一份子,不能再拿他们的出身来区别对待,一些同志则支持红俄,他们觉得应当保证无产阶级的纯洁性。吴,你是怎么看的?”   吴川摊手说道:“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阶级。如果出身决定一切,那么就是等同于赞成世袭制度和等级制度是合理的了。”   安娜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她不由向着吴川说道:“你说的可真好,那么你能去告诉他们吗?今天的会议上都没有讨论出结论来。”   吴川伸手轻轻拍了拍安娜的手背,安抚了她之后说道:“抱歉,我现在不能这么做。”   安娜有些诧异的看着丈夫问道:“为什么?”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因为工人阶级对于国家的领导不能成为一句空话,这是他们开始管理国家的第一步,我不能告诉他们答案,那样的话,他们永远都跨不出第一步。”   安娜迟疑了许久后问道:“那么要是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呢?”   吴川注视着妻子说道:“这些日子你也看了不少马列主义的文章了,那么你应该知道,党不过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我们代表着先觉醒的一部分工人去领导着无产阶级革命。   但不管是马克思、恩格斯还是列宁都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社会主义是在工人阶级领导下的无产阶级政权,而不是党领导下的无产阶级代表政权。   我们不能一边声称工人阶级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所以工人阶级应当领导建设社会主义;一边又认为工人阶级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所以党必须代表工人阶级掌握无产阶级政权。   工人阶级需要无产阶级教育才能觉醒最终从自发到自觉的维护无产阶级政权,但并不并代表党可以以此为借口拒绝工人阶级使用自己的领导权力去管理这个国家。   我们现在只占据了中国的一部分,所以失败了还有纠错的能力,一旦我们掌握了整个国家机器,那么我很怀疑工人阶级是否还有试错的机会。”   安娜顿时安静了下来,她此时想到了那个崩溃的帝国,许久之后她才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明白了。沙皇政府也曾经掌握了无上的权力,它对于任何想要改变自己的思想都充满了憎恨,所以最后它就被人民所抛弃了。不管过去俄国人民有多热爱自己的沙皇小爸爸,但在抛弃他的时候却恨不得他去死……”   吴川握着安娜的手不再说话,他注视则外面那轮硕大的红日,心里不由想着,“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模式,确实带着许多沙皇专制的痕迹,而革命委员会的无产阶级专政则又带着中国历代中央集权的不少痕迹。历史文化确实影响着我们的思维模式啊……”   五月一日,长春举办了五一劳动节大游行,约25万长春市民参加了这一劳动者的节日,各个工厂和街道组织的游行队伍组成了方队,井然有序的从十月广场经过,围观的群众都兴高采烈的向自己熟悉的方队进行了加油鼓舞,但在各公社和街道办事人员的组织下,围观群众始终保持着秩序。   一名穿着便衣的前德国军官看着这一幕,不由向着自己的同伴说道:“这好像德国军队穿过勃兰登堡大门出征一样,我想,亚洲应该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在陆上击败他们了。”   他的同伴点头回应道:“确实如此,能够组织这样的大游行,那么就能组织起这座城市的总体战。只是,现在中国周边的各国难道不应该担心,他们准备把这样的力量用于何处吗?见过了这样的场景,还试图入侵这个国家,就不是愚蠢而是疯狂了……”   参加长春五一大游行的日本外交武官,确实如德国军官所猜测的那样,已经完全丧失收回满洲利益的念头。就像土肥原所言,“我们还在试图建立起在乡军人协会以加强民间的军事技能,但是中国人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成体系的民兵武装。   就满洲目前的军民武装,革命委员会在战时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将会超过我们所估算的3倍,甚至是5倍以上。这还不算革命委员会在华北地区能够发动起来的能力,进攻满洲不是日本单独能够完成的任务。与其图谋对中国的报复,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关东州和南朝鲜的地位……”   当然,还有比土肥原这些陆军军官们更加清醒的外交官,他们给外务省发去的电报中点明道:“以东北和华北的人力及工业力量,关东州是不可能保住的。而且我们在道义上也无法把关东州从中国割裂出去,倒不如以关东州为条件和革命委员会达成朝鲜半岛的现状维持。”   五一节大游行,本就是吴川向外界展现革命委员会力量的方式,因此对于各国对五一节大游行的反应他心中也是有数的。过去革命委员会举办过数次这样的大型群众活动,只能说一次更比一次出色了,而群众在这样的大型活动后也是大大的增强了对于党和革命委员会的信心,这也是革命委员会愿意举办这样的大型游行的原因。   完成了内部的组织调整和对外的温和力量展示后,吴川终于在五月四日坐上了火车前往北京,在他抵达北京之前,一个师的国民革命军进入了北京,将北京城内的其他武装力量都赶到了郊外。   对于共和党的这些行动,国民党及其他政治势力都保持了沉默。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清楚共和党入主北京已经势不可挡,大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共和党为共和保留一点颜面而已。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从沈阳到营口的双向2车道高速公路,总长约200公里,中间通往辽阳、鞍山、大石桥等出口,这是第一条专供汽车行驶的封闭车道……   我们汲取了柏林的AVVS组织于1909年开始修建的第一条双向多行道快速公路的经验,因为战争爆发的关系,他们营建的10公里长试验公里于去年刚刚完成。   而我们这条城市间封闭高速沥青公路要比他们长近20倍,还通过了重型货车的行驶试验。长春汽车厂试制的能够载重7吨的柴油重载货车,在已经完成的沈阳到辽阳段高速公路上安全的通过了。   我们认为,这条高速公路一旦完成,将会极大的提高沈阳、辽阳、鞍山、大石桥和营口等城市之间的交通往来。城市之间的小型货物运输将不必再受制于火车的固定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汽车,就能随时进行流通……”   站在高速公路上的吴川听着沈阳到营口高速公路工程指挥部总工的介绍,其实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观看高速公路和公路两边的景物上。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高速公路只是一个伟大的尝试,但是对于吴川来说,这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   他望着越来越符合自己记忆的那个世界,对着身边的张榕等人说道:“不要害怕花钱,沈阳和省内各个主要城市的交通联系,只会进一步让沈阳成为东北南部的中心。   不要看现在哈尔滨发展的比沈阳好,但是位于东北十字路口的沈阳,后劲肯定是要超过哈尔滨的。铁路枢纽中心、公路枢纽中心和高速交通的枢纽中心,这是成为东北工业重心的基础。   而高速公路也不仅仅是一条公路,它还包括信息道路和服务中心。也就是说,民众的私有车数量上升后,不限速的高速公路将会极大的提升民众出行的方便。而且,到了战争时期,高速公路也将为军事车辆的通行提供畅通无阻的道路。   虽然,中央委员会认为,短期内东北受到敌军进攻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作为通往葫芦岛、营口、大连、丹东和朝鲜的重要通道,我们还是应当为军队的快速调动做好准备。毕竟只有我们做好了准备,敌人才会谨慎行事。”   张榕虽然已经准备南下接手南方局的事务,但是他对于自己待了这么久的家乡和工作地点也是富有感情的,因此在点头赞同了吴川的主张之后,也颇为感慨的说道:“确实,沈阳想要发展,还是得靠着工业建设。   这些年辽阳、抚顺、本溪、鞍山、大石桥、营口、锦州的工业建设,简直就像是夏天高粱地里的高粱,每天都能看着它们成长一截。   辛亥革命的时候,沈阳城30万人口,去年沈阳人口已经接近130万了,虽然比哈尔滨还少了20几万,不过哈尔滨的人口还是靠着那些白俄撑起来的。只要能够把沈阳周边的那些工业城镇和沈阳进一步联系起来,我可以断言,沈阳城市的发展一定可以超过哈尔滨。   老实说,我可真不想南下,真想在这里看着沈阳这座城市能够超过哈尔滨,那我感觉自己革命以来也算是做了一些工作了……”   吴川倒是能够理解张榕的心理,眼看着自己管理的辽宁正一步步建设成为一个以沈阳为中心的工业大省,对于这些倍感中国落后的清末革命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奇迹,也是他们过去想要奋斗一辈子的目标。在果实将要结成的时候被调离,确实很让人舍不得。   因此吴川只能安抚着说道:“沈阳和辽宁的建设当然有你们这些被调离同志的一份功劳,并不是说你们被调走了,这里的成绩就和你们无关了么。   但是中国这么大,我们也不能只建设东北。你们都是老同志了,也是第一批主管地方建设的干部,党需要你们去南方,是因为你们有工作经验,可以让我们少交一点学费。我们迟早要把整个中国都建设的同沈阳、哈尔滨一样的,这就是一个先后的问题。   你可一定要给我带好这个头。”   党内诸位中央委员,张榕也就服气吴川,毕竟他自己在东北革命党人和东北同盟会中的威望就很高,宋云桐、梁廷栋这些中央委员辛亥革命前也要称他一声前辈。除了孙中山和吴川之外,他觉得其他人提出的革命路线都是小儿把戏,对他产生不了多大的触动。   辛亥革命之后,吴川自组共和党和南方的同盟会、民党分道扬镳,张榕最终决定站在了吴川这边,而他坐镇沈阳将整个辽宁逐步纳入到共和党的统治之下,也是因为他的名望能够压制住辽宁和山东的那些革命党人,再加上国民革命军的武力支持,自然也无人能够挑战他对于辽宁的治理了。   东北武装起义的成功和这十年来东北的变化,使得张榕更加的认可了吴川的革命建设理论,认为只有在吴川的领导下,革命委员会才能完成让中国统一及富强的目标。   因此虽然不舍得离开东北,但是在吴川的说明下,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服从您的指挥,您让我去哪就去哪。不过,能不能和我说说,我这次去安徽到底该先做些什么?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吴川瞧了瞧周边的人群,于是让其他人不要跟上来,带着张榕走到了一旁的小河边,站在河堤上看着风景,口中则向张榕说道:“本次中央委员会换届改选,定下的主要路线还是要搞经济建设,之后也要逐步建设社会主义民主制度。   经济建设总不能放在内外敌人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地方,所以这次的经济建设的重点区域,首先在东北地区,其次是华北地区,然后就是要对西北及长江北岸地区进行社会改造和基础建设。   社会改造和基础建设的目的,就是要使当地民众支持我们,并建起有利于我们进行军事部署的交通干线。这样一来,即便内外敌人想要进攻华北地区破坏我们的经济建设,我们也能快速的调派军队粉碎敌人的进攻。   当然,在当前的国内外局势下,敢于跳出来和武装进攻我们的内外敌人应该不会多,但是反对我们跨过长江进入南方的地方反动势力肯定是不少的。不过在华北建设没有初步完成,南方基础建设没有开展的情况下,我们想要向南方进军,就是一件投入大而收获小的行动。   所以,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去建设华北和通往南方的交通基建。你看,只要陇海铁路建到兰州,包头到兰州铁路也建成,陕西、宁夏就会安定下来,青海也就被隔离在一小块孤立区域中。如果我们能够把兰州到迪化之间的铁路修通,甘肃也就安定下来了,青海的地方势力除了投降没有其他路可走。   从宝鸡到汉中到成都的铁路修成,那么我们就可以从陕西进入到四川盆地,我相信四川的那些小军阀是不可能挡住国民革命军的进入的。   京汉路和京浦路,已经把华北平原和长江流域联系在了一起,但是我们想要跨越长江进入到南方各省,同样需要他们去建设一批公路和水电站、火电站,从而为国民革命军南下创建一个较好的环境。而华北工业区的建成,也将会给南下部队提供更多的物资援助。   所以南方局的工作重心就是,援助南方各省的基础建设,把长江和秦岭、淮河区间的道路网建设起来,发展汉阳、汉口、合肥等长江北岸城市的工业建设,为日后国民革命军南下建立后勤供应中心……”   张榕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就有所担忧的说道:“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支持南方搞基础建设,南方的军阀势力不可能看不出来吧?如果他们拒绝我们的话,该怎么办?”   吴川看了看河对岸的村庄,然后指着那些新房子说道:“过去东北的各个乡村大多是土房子,砖瓦房子只有地主才住的起,现在你看看那些村子,砖瓦房子已经越来越多了。你说,现在要是有人要求这些社员住回昏暗低矮的土房子,他们会不会造反?”   张榕不假思索的点头回应道:“当然会,这些房子都是他们自己用劳动换来的,谁要是夺走了他们的房子,他们肯定要反抗啊。”   吴川于是跟着说道:“我们帮助南方各省修建基础建设,虽然目的是为了方便日后南下进军,但是南方民众首先还是从这种基础建设中获得了好处的。比如道路的修建可以让那些交通不便的地区把特产运出来卖一个好价钱,桐油、钨砂、锑矿等资源,不都在南方的大山中么。   地方上出售一担钨砂,结果还不及运到武汉的运费贵,如果道路能够修到山区去,用汽车把那些土特产运出来,当地民众不是能够获得更多的收益了吗?那些军阀也可以通过税收分享到好处,这本身就是一件对大家有利的事情。当然,也许有些军阀试图永远的霸占一块地方当土皇帝,所以不稀罕我们帮助他们进行基础建设,但是当地的民众也会这么想吗?”   张榕顿时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对,那些民众想要道要路和电提高自己的生活,有人阻止他们获得这些好处,自然就会成为民众的敌人,我们正可以帮助民众打倒那些反动派。啊,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次南下主持南方局的工作,我心里有底了……”   吴川在沈阳待了2天,接着又坐上了火车前往了天津,五月六日上午抵达了唐山火车站,吴川下车在唐山钢铁厂视察了一个下午后于晚上登上列车,子夜时抵达了天津老龙头火车站,下榻于利顺德大饭店。   五月七日,吴川在利顺德大饭店内接见了天津各界代表及中外记者的采访。在和天津各界代表的交谈中,吴川表示天津当前的发展并不适宜于北方第一大港的身份,在未来的日子里,作为华北及内蒙地区的出海港,天津应当获得国家更多的扶持。   面对吴川的发言,在场的中外人士都认为吴川已经预备好入主中央,并开始为共和党的施政进行了预告。虽然大家都认为,当下的中国已经没有其他势力能够阻止共和党执政了,但是一些报刊上还是登出了对共和党执政的担忧文章。   那么这些文章担忧的是什么呢?第一是共和党在地方上实施的土地改革政策显然是激进的,这说明共和党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党。所以国内的一些政治评论人士表示,执政党并不是在野党,执政党应当更多的关注全局,而不是挑起地方和中央的矛盾,国内矛盾如果激烈起来,那么和平了这么久的国家也许就会陷入到新一轮的战乱当中去,而且列强也不会袖手旁观中国的内乱。   第二则是对共和党的外交方针感到焦虑,从之前共和党的主张来看,共和党在外交上都是比较激进的。比如和俄罗斯帝国就外蒙及临海州的交涉,和日本对于南满及朝鲜半岛的交涉,和各国就租界和其他在华特权的交涉。特别是天津租界及汉口、九江租界的收回,都暴露了共和党的民族主义倾向。   中外的观察家表示,国际秩序应当更多的考虑以谈判而不是暴力解决问题,本次世界大战就证明了一味强势的对撞,只会导致大国之间的冲突。   虽然一些外国政治评论员认为,中华民国建立之后,中国的国力有所上升,已经不再是那个人尽可欺的老大帝国了,但是中国应当接受1900年的教训,不要试图挑战国际秩序,这只会给中国人民带来更大的伤害。   另外,一些外国政治评论员还严厉的警告了共和党,“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是一切文明国家的大敌,他们除了让民众变为暴徒破坏本国的文明外,就不会对人类的历史有任何进步的有益之处。协约国击败了强大的同盟国集体,同样也能够消灭这些暴徒,中国不应当和这些暴徒站在一起,中国民众应当意识到,和苏俄站在一起对你们的生活并无好处。”   总之,这些中外名记者和政治评论员,一边要求共和党变的更加温顺一些,一边则要求中国继续成为国际秩序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   吴川对于这些报纸上的评论文章并无多大兴趣,他觉得这些人和后世的国际舆论没啥区别,只是现在的中国又有多少人能看得懂英文报纸?那些在报纸上忧心忡忡的,用英文写作的中国精英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对于自己脚下的这个国家一无所知,只是跟着外国人用力嘶吼,以此表明自己是有国际视野的政治精英罢了。   五月八日,在天津吃过晚饭后,吴川乘坐夜班车前往了北京,3个小时后列车停在了北京前门车站。当吴川下车时,火车站的站台上灯火通明,在站台上迎接自己的除了耿谨文等人,也有代表总统和政府的各政府要员,及更多的记者。   有记者向吴川发问道:“吴主席在天津的发言,被中外指为将要入主中央的预告,这是真的吗?”   吴川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然后平静的说道:“就像1911年我扣动了扳机,号召哈尔滨民众起来打倒腐朽的满清政府一样,这个国家需要的是一场革命。至于权力,那并不是我革命的目标。”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吴川在北京前门火车站的讲话第二天一早就传到了总统府,怀仁堂内的一间办公室内,坐在办公桌前的孙文放下了手上的报纸,看着坐在一侧的汪精卫、胡汉民两人问道:“你们觉得吴畏之昨晚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阳光从东墙的窗户斜斜照入房内,把房间内照的甚为明亮,汪精卫能够看到总统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并不是说休息的不好,而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就在汪精卫想着该怎么回复总统的提问时,这边胡汉民已经坦率的向总统说道:“吴畏之昨晚在火车站的讲话,明显是在把革命的对象指向了中央,是在指责中央没有担负起应尽的责任来。要我说,本党的一些同志也确实不像个革命同志了……”   “好了,展堂。”孙中山打断了胡汉民的长篇大论,转而看向了汪精卫问道:“季新你怎么看?”   汪精卫思考着说道:“展堂兄说的倒也不错,吴畏之此次虽然是受总统邀请入京,但我看他这次入京恐怕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之前在天津,昨晚在火车站的对外讲话,吴畏之都显示了一种当仁不让的姿态。我看,这次吴畏之入京,应该是不会再退让了。”   孙中山一手悄悄的按摩着右腹,一边靠在椅子上默默思考着,过了好久才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次我写信给吴畏之,本就是想要请他来京中主持大局的。当前的中国,没有共和党支持的政府是运转不起来的,我们总不能继续让政府成为一个摆设,从而让各省自行其是,这对于国家和各党派都是没有意义的。   展堂,你给季陶打个电报,让他先在上海把党务整顿起来。确实,本党之前招收党员时良莠不齐,导致许多品德低劣的劣绅也混入了党内,这些人大大的拖累了本党的声誉,应当把他们开革出去。   不管怎么说,国民党也是一个革命党,怎么能够和前清那些官吏的品德看齐?也难怪人家现在越来越兴旺,我们倒是越来越死气沉沉了。那些知识青年们现在都不愿意加入本党了,这样下去,国民党岂不成了一群老年人的俱乐部了?”   胡汉民点头认同道:“总统说的不错,本党确实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现在年轻人凡谈起革命就必谈起马列主义,谈起马列主义则就认同共和党,总统的三民主义和本党就难以再吸引革命青年。如此下去,二三十年后中国还有本党的立足之地吗?”   孙文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薄怒道:“吴畏之的能力是有的,他对于革命也是有功劳的。但是他把共产组织、马列主义和委员会制度引入中国则是大错特错。按照马列主义和共产组织的方式去改造中国,日后中国还能称之为中国吗?   中国需要的共和制度,而不是共产主义。因为只有共和制度才能赢得国家的统一和完全独立,马列主义的实质还是为了消灭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国家认同,最终让中国成为了国际共产组织的一个分支,这和列强的殖民地又有什么区别?”   汪精卫坐在一旁默然无语,他并不认为总统和胡汉民说的都对,在他看来什么主义都是假的,只要能够先把好处拿到手才是真的。吴川带领的共和党打着马列主义的招牌破坏了中国的不少传统文化,但是也让共和党获得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和欧洲社会主义者的支持,这对于共和党来说就是一大胜利。   自鸦片战争以来,满清也好、北洋政府也好、同盟会也好,几乎就没有得到过外国人真正的认同,虽然一些日本浪人支持过同盟会,但是这些日本浪人就是在本国都受到了本国主流社会阶层的鄙视,认为这就是一群无赖和亡命徒,不是什么社会精英。   但是支持共和党的,除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之外,在欧洲各国都属于文化界的进步力量,他们认为中国共和党和欧洲的进步政治力量是相同等级的,而不是把西方文化改头换面的东方主义。   特别在巴黎和会之后,共和党在欧洲报纸上虽然遭到了不少批评,不过这种批评不是指责共和党的愚昧和落后,而是指责共和党并没有站在文明世界的一边。在某种程度上,共和党就像日俄战争之后的日本,成为了可以被西方所接纳的地方势力。当然,他们应当进一步接受西方的价值观。   怎么说呢,共和日报上有一篇文章曾经评价过西方人对于共和党的观感,“……这让我想起了《鲁滨逊漂流记》中的星期五,在文明人鲁滨逊的帮助下,黑人星期五脱离了自己野蛮的吃人的种族文化,从而成为了文明人鲁滨逊所教化成功的拥有文明世界价值观的星期五。   那么文明人鲁滨逊是如何看待这位被自己教化的文明的野蛮人星期五的呢?他觉得星期五应当如对待野蛮民族的君主一样对待自己,成为自己的仆人和杀戮他的野蛮民族同胞的帮手,这才是一个好的、有着文明教养的野蛮人。   由此可见,所谓西方文明世界把文明传递给了东方的野蛮民族,本身就不是什么浪漫小说,这些文明人只不过需要一些认同西方文明价值的观念的带路党,然后借助这些带路党的力量去抢劫、杀戮野蛮民族而已。   请看大英帝国在伦敦的博物馆和伦敦塔,那里储藏着英帝国主义的强盗过去数百年来从美洲、从希腊、从埃及、从非洲、从印度和中国抢劫而去的财富。孟买平原上累累的白骨,难道不是英帝国主义吃人最好的证据吗?   所以,西方文明想要向我们传授什么样的文明价值观呢?如何优雅的吃人吗……”   汪精卫觉得共和日报上的这篇文章其实说的很有道理,这时间上哪有什么主义,左右不过都是吃人的文化,只不过有的野蛮一些,有的优雅一些,但谁也不比谁高贵。   不过他还是能够理解总统和胡汉民两人的心情的。对于总统来说,三民主义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后一道护身符了,革命和国家建设这两方面,现在都已经输给了吴畏之了,这一点大家也算是有目共睹。这样一来,三民主义上就决不能再退让了,否则总统的人生岂不是都被否定了吗?   幸好吴畏之没有搞出什么革命理论出来,处处都以马列主义为理论指导,就这方面而言,总统至少还是技高一筹,尚有三民主义可以压制对方一头。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三民主义在国内知识青年中渐渐不敌马列主义了,因为苏联的建立,正让国内的知识青年开始青睐能够击败协约国联合镇压的俄国革命了。   共和党虽然打着马列主义的招牌,也从日本和俄国人手中夺回了东北的控制权,但是共和党并没有如俄国革命这样,正面对抗了协约国和同盟国的大军入侵。在这一点上,东亚各国的革命青年都更加的佩服俄国布尔什维克一些。   欧洲战争中,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残酷战斗已经通过照片和纪录片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就这一点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实时向全世界报道的战争。因此各国民众不仅了解这场战争的残酷,也更加理解了先进工业国的强大力量。   但是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俄国布尔什维克居然推翻了沙皇专制政权,并打败了来自国外的干涉力量,自然引起了东亚革命青年的关注。和难以模仿的共和党的崛起模式相比,俄国革命才是东亚各国革命青年能够效仿的道路么。   哪怕是现在和胡汉民一起批判马列主义的总统,其实也化了不少力气去研究俄国革命,想要从中借鉴有益的经验以改造三民主义和国民党。   至于胡汉民么,一向以总理接班人自诩的他,自然是最痛恨吴川和共和党的,因为对方正让国民党开始远离执政的位置。失去了执政地位的国民党,让胡汉民争到手又有多少意义呢?恐怕党内的其他同志还会把本党失去执政地位的黑锅甩在他的头上吧,因此胡汉民才能和总统一起同仇敌忾了。   批评了一通吴川和共和党之后,孙中山终于把注意力转回到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汪精卫身上,向着他说道:“季新,你刚刚说的也不错,吴畏之今次入京是必然要拿到执政的权力的,这一点我是不会惊讶的。   当然,然以本党的力量和国内的现状而言,向吴川做出退让也是必然之事。从安徽发生的事情来看,共和党真的要是撕破了脸皮,没有人会站在我们这边对抗他们的。   所以,下一届的总统选举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不过我们当前要做的不是和吴川争夺执政的权力,而是要确保共和体制的维持。只要共和体制还在,那么我们最多也就是从执政党变为在野党,日后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要是共和体制也被破坏了,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再回北京了。”   汪精卫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向着总统说道:“总统的意思,是尽快的把宪法签订通过吗?”   孙中山点了点头,国民党北上时的第一目标就是为了重修宪法,然后按照宪法召开国会,从而遏制住总统和政府的权力。但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袁世凯过世后北洋居然这样不能打,居然让国民党捡到了总统的位置。   当然,国民党党员们都忽略了,不是北洋不能打,而是共和党把北洋的手脚都绑了起来,所以一贯习惯于用武力说话的北洋军阀,最终被国民党轻易的在政治上掀翻了。   就像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的时候,南京国民政府采取了总统制;等到不得不把总统让给袁世凯的时候,国民党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政体改为内阁制。   在孙中山接任了总统一职之后,国民党又试图在宪法上给总统开后门了,这就使得中华民国的新宪法迟迟不能完成。欧洲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北洋团体已经四分五裂,原本政治协商会议中三足鼎立的局面变成了共和党和国民党的争斗。   到了这个时候,共和党对于这部新宪法和建立一个各方参与的国会就没啥兴趣了。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带给共和党的红利实在太大了,大的足以让共和党实施完全的独立执政,而不再需要各方力量的平衡了。1920年北方的救灾,再一次证明了国内各方力量的虚弱,这些力量提供的资源甚至不及东北民间的捐助物资的一半。   而中俄德三国经济贸易圈的形成和中美、中日、中国和南洋地区的经济互补,使得中国实施第一个工业五年计划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在这个情况下,共和党就不可能再为了政治上的平衡而让出一部分权力了。五年计划需要的是一个集中权力的中央政府,哪怕只是集中了长江以北地区权力的中央政府都行。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轮到共和党对讨论了将近四年的中华民国宪法采取拖延战术了。汪精卫虽然性子柔弱,但并不是看不出共和党代表的意图。不过他还是对吴川抱有一定的幻想,希望这位之前一直保持隐忍的共和党领袖,这次也能继续顾全大局。   在孙中山的指示下,汪精卫接受了前往探访吴川的任务,希望在吴川正式前往总统府拜会总统之前,能够同这位共和党领袖达成某些政治上的协定。   而抵达北京的第一个早上,住在西交民巷的吴川就迎来了一波访客,其中最为重要的自然是美国驻华大使查尔斯克莱恩,这位美国大使和吴川见面后,第一时间就向他说道:“芮恩施先生托我向您问好,他将会在六月前往菲律宾履行文职总督的职务,美国和贵党在南洋的合作,将会继续下去。”   吴川和克莱恩握手后,顿时欣然的回应道:“这倒是一个真正的好消息。哈定总统在就职典礼上的演讲,一度让我感到了不安,担心新总统会重新走向孤立主义,那么中美在亚洲的一系列合作就要出现问题了。不知,威尔逊总统还好吗?”   作为美国进步主义的一员,克莱恩在吴川面前倒也是相当的放松,他对着吴川说道:“威尔逊总统卸任后,依旧在为美国加入国际联盟而进行巡回演讲,目前看来还不错。至少中部和南部的农民是支持总统先生的,当然这应当感谢贵党对于总统的支持。   支持哈定总统孤立主义的美国人虽然不少,但是还有许多美国人认为,至少亚洲和中东是不能放弃的。所以,短期内美国在亚洲的政策应当不会有较大的变化……”   克莱恩对于吴川说的基本是实情,因为中美之间的商贸协定,使得威尔逊总统在卸任时至少不是一无所有,这也就使得民主党在选举中不是一败涂地,因而能够保留住一些政治成果。   哪怕是那些支持哈定总统的国内财阀,也不赞成全面从海外收缩的外交政策,毕竟现在美国在南洋和中东、远东等地还是保留了一部分投资的。而美国在南洋及远东的利益,因为中美商贸协定的存在,也获得了共和党的保护,这就更加让那些美国财阀不愿意从亚洲撤退了。   因此,克莱恩在吴川面前表现的就比较坦率,美国进步主义现在能够用以抵挡财阀们进攻的政治成果,无疑就是中美合作关系了。假如中美关系恶化,那么美国财阀就可以向美国进步主义进行全面的政治清算了,这对于美国进步主义来说,就是一大挫败。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在吴川接待各国外交官和在京社会名流时,上海《时报》发表了一份以《未来之中国》为题的号外。其中一篇名为《十问未来之中国》的文章引起了民众的激烈回应,这篇文章对未来中国提出了十个问题,涉及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编辑在文章末尾写到,“此十问俱实现,则中国富强矣,国人安乐矣,不知吴川主席和孙文总统能否答之”。   邵飘萍很快就把这份号外送到了吴川面前,向他说道:“《时报》原是康有为弟子狄楚青所办,原本是康梁在国内的喉舌,辛亥革命之后狄楚青和康、梁在办报方针上产生了分歧,于是狄楚青收回报社独办,但康有为还经常借助《时报》发表自己对于国内政治的看法,直到本党压制了孔教复兴的势头,《时报》才从保守派的立场转向了自由派的立场。   而自从戈公振担任《时报》总编以来,该报的立场又偏向了左翼,戈公振为该报定下的办报新思想是:救国与启民。这份号外的目的,恐怕是新闻界人士想要试探本党的治国思路,我觉得不能不慎重对待。”   《十问未来之中国》看到这篇文章的题目时,吴川恍惚间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题目,于是他拿起报纸往下看了下去,并在心中默默读了一遍。   “第一问:吾国之军权何时归一,分散之军阀何时湮灭?   第二问:南北之政治何时统一,吾国之行政权何时统一于中央?   第三问:三十四国治外法权何时可废,吾国之司法何时自主?   第四问:吾国何时举行真正之代议选举,何时举行真正之国民普选?   第五问:吾国何时可令南方农业也同关外农业一样进步,实现稻产自丰、谷产自足,不忧饥馑?   第六问:吾国何时可产出足够数量的汽车、轮船、机器等物什,使我国人不需再向外采购?   第七问:吾国何时可以建成孙总统所言的十万公里铁路和数十万公里的公路,使我国人能够方便往来南北东西?   第八问:吾国何时可于南北全面实行义务之初级教育,使我国赶上世界先进之教育国家?   第九问:吾国之国民何时能够在海外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不受种族歧视?   第十问:吾国有如此漫长之海岸线却无一支能够保卫海岸线的海军,不知吾国何时可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参与寰宇诸强国之角逐,拓势力于境外、通贸易以取利、输文明而和外人?”   “好家伙。”吴川不由啧啧有声的评论道,“这走路还没有走稳,有人就想着要上天啊。醉梦人,确实,不是喝醉了做梦,是写不出这样的问题的。”   邵飘萍站在一旁插嘴道:“主席何必自谦,除了后面五问,我看前面五问想要完成却也不难。这醉梦人不也说了么,只要能够实现十之五六者,则国家幸甚,国人幸甚。”   吴川把报纸在桌子上放下,这才向后靠着椅子说道:“在我党准备入京的时候提出这十个问题,摆明了不是想要问前五问,而是想要问我们共和党准备拿什么实现后五问。如果不能实现的话,自然还是应当保存共和体制为好,这就是向我们将军么。”   邵飘萍一时哑然,他之前倒是没有如吴川想的这么深入,只是想着要借助这十问让共和党入主中央更加的名正言顺而已,毕竟《时报》现在也算是新闻界中的进步势力,平日里也没少附和本党的报纸社论。   思考再三后,邵飘萍不由向吴川请教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回复这《未来之中国》的号外?”   吴川看着窗外庭院墙上的绿色藤蔓许久,方才出声说道:“未必要跟着他们的脚步走,醉梦人希望的未来中国未必是本党想要的那个未来中国。和他这十问相比,共产主义不是更难实现吗?   对于本党而言:消灭剥削,消灭阶级差异,消灭等级社会,使人人都能得到完善的教育和医疗保障,使人能够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是生存努力奋斗的世界,这正是我们要创造的新世界……”   邵飘萍带着吴川的答复返回了华北日报的报社,然后以共和党的理念对未来中国进行了一定的描绘,但并没有完全照着十问进行回答,这固然引发了民众对未来中国更多的畅想,但是对于新闻界的人士来说,这样的回应是比较失望的,因为这不是他们想要听到的答案。   而这边吴川在接待各方客人的时候,自然也同国民党的代表接触了数次,不过他对于汪精卫提出的诸项要求并没有给予回应,只是表示会在和孙文总统见面时商讨以上问题。   对于国民党来说,吴川的反应显然有些敷衍了,他们其实更希望在吴川和总统见面之前能够达成一定的协定,从而为国民党保留一部分权力。国民党掌握中央政府的时候,其实是不大想和其他政治力量分享权力的,这一点从他们对待北洋团体的手段上就已经表现出来了。   只不过,北洋团体虽然四分五裂了,但是这些权力并没有就落入到国民党的手中,反而是为共和党扫清了道路。北洋派虽然缺乏政治理念,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实力推崇者,哪怕共和党的政治理念损害了那些北洋军头的利益,但是他们也依然愿意向共和党屈服,而不是就此投向了国民党。   因为国民党在北洋军头眼中就是个空架子,双方进行一些有限的合作可以,但是真要到了站队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和只会争权夺利的国民党站在一起的。毕竟只是依赖政治斗争作为武器的国民党,显然是难以战胜拥有机枪大炮的共和党的,再说了,在年轻的学生中马列主义也比三民主义有吸引力啊。   哪怕是国民党中几个有力的笔杆子,也在私下里讨论过,最终认为就革命理论的系统性而言,列宁主义显然要严密的多,也更加有煽动力的多。也许在辛亥革命之前,三民主义对于国内的革命青年来说有着震耳发聩的唤醒作用,但这种震动实质上是长久在黑暗中的人睁开眼睛看到光亮时的感动,而不是说三民主义有多么撼动人心。   在辛亥革命过去十年,国内青年开始对外部世界有所了解之后,三民主义就失去了吸引力了,因为就革命而言,三民主义就像是一本用于启蒙的百家姓,而不是真正具有一个全新世界观的革命体系。   再加上,孙文距离中国实在太远,对于中国底层社会的弊端只能说是一知半解,三民主义除了在民族主义上能够引发知识青年的共鸣外,在其他问题上完全没有把到中国社会的脉搏。所以在辛亥革命成功之后,国民党很快就分裂了,因为三民主义已经无法指导中国革命继续下去了。   相比之下,马克思思想和列宁主义所构建的那个宏大理想,却能够一直领导着共和党的前进,让党员知道自己在革命道路上只是前进了一小部分,还远没有到松懈的时候。这就是马列主义战胜三民主义的根本,又列宁的政论文章就像是一团团火焰,只要听进去就能燃烧起无产阶级反抗的火焰,这是孙文向民众演讲三民主义所达不到的感染力。   国民党内的一部分进步力量之所以要反对共和党在国内传播马列主义,就是因为双方都标榜自己是革命党,但是革命党和革命党之间的冲突,不是水和火焰的冲突,而是火焰和火焰的融合。   国民党的革命理论就像是一根火柴上的火焰,在黑暗中它能照亮人民,但是在一堆篝火面前,它就只能成为篝火的一部分。这就是国民党内进步力量的痛苦之处,只要国民党继续向着革命道路上前进,那么迟早就会被共和党这堆篝火消化掉国民党中的进步力量,最终给国民党留下一堆灰烬。   因此,国民党一直都希望能够借助本土革命伦理的框架,把马列主义隔离在中国革命之外。就孙中山来说,如果共和党能够抛弃掉西方创造的马列主义,回归中国的本土革命理念,那么他其实并不介意支持共和党执政的。   当然,孙中山也知道,凭借国民党现在所拥有的资源,想要阻止共和党执政也是不大可能的事,因此他希望能够在私下说服吴川之后再和对方见面。毕竟在当前的情形下,两人的见面就意味着大局已定了。而国民党能够拿出的条件,也就是对于吴川个人的支持了。   共和党作为一个组织,已经强大的不需要其他国内政治力量的支持了,但是就吴川个人来说,国民党的支持还是有些价值的,毕竟国民党在传统文人中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吴川并没有理会国民党给出的暗示,他依旧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自己入京之后的行程,反正双方见面的时间越迟,国民党手中的筹码就越少。   在接待各方人士的空闲时间中,吴川还对北京城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调查。在辛亥革命爆发前,北京就存在了40个行业和4541家商铺;十年过去之后,特别是孙中山就任总统之后,北京的城市建设大大的加快了,现在北京存在了92个行业和1.2万家商铺,城市人口也超过了百万。   这些新行业中出现了不少现代工业,比如华商电灯公司、石景山炼铁厂、长辛店机车修理厂、南口机车车辆厂、北京自来水厂、清河制呢厂等企业。当然,一些现代工厂都是在战争景气的刺激下才吸引了北京官绅的投资,比如石景山炼铁厂,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工厂的经营就出现了问题。   面对初级工业品的不断下挫,特别是钢铁价格的不断下跌,最终这些官绅只能将这些还没有建成的工厂出售给了革命委员会。在这些官绅手中亏本的现代工厂,在纳入了革命委员会的生产体系之后,很快就减少了亏损,并渐渐接近了盈利的水平。   毕竟这些官绅能够给自己开办工厂以特权和便利,但是却无力为这些工厂配置配套的产业及基建工程。光是北京商办的电力公司电价就超过了东北电价的十倍,唐山、天津地区的五倍,再加上糟糕的道路条件和聘请外籍工程师所提高的成本,自然是难以和外国同类产品竞争的。   不过这些进步还是给北京带来了一些全新的面貌,貌至少现在北京四面的城墙都拆出了缺口,大街上阻碍交通的牌楼也拆除了不少,整个北京城总算是有了几条能够直接和外部联通的大街了,足够4辆汽车并排通行。   当然对于吴川来说,面前这个北京城的变化还是太慢了。因此他站在正阳门上看着内城时,不以为然的对着身边的耿谨文、王葆真说道:“总有那么一些遗老遗少拿这些城墙当成什么民族瑰宝,但是这些城墙过去没有阻止满人进入,之前也没有阻止八国联军进入,倒是成为了阻碍北京人接触外部文明的最大障碍。   我看,北京城要拆的地方还有很多,要填埋的地方也很多,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开放而崭新的中国,自然也就需要一个开放而崭新的北京。要把城里的那些古老垃圾和遗老遗少脑子里的陈腐思想一并扫除出北京,不要我们建设了半天,然后跑出一个人指着自己额头上的通天纹,说我们这些建设者不配住在北京,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祖宅,那特么就滑稽了。”   耿谨文和王葆真都点头认同了吴川的看法,既然他们已经要进驻这座城市,那么当然是要让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居民为他们而改变,而不是他们为这座城市改变了。   耿谨文向着吴川问道:“那么我们入主中央的话,长春的各部门是否要搬迁到北京来?如果要搬来的话,现在北京城内的办公场所肯定是不足的,到时是启用故宫的一部分建筑,还是干脆在城外重新选择地址筹建行政中心?我个人的建议还是在城外重建为好,城外地方空旷也好规划。”   王葆真也顺口提到:“我也支持把行政中心移到城外去,现在东交民巷内的各国使馆区距离中南海总统府太近,看起来我国的中央政府倒是成了这些列强外交官的下属单位一般了。把行政中心迁移出城,既可以保留紫禁城的文物,也能够消除列强对于中央政府过多的影响力。”   吴川想了想问道:“你们觉得行政中心放在什么地方好?”   耿谨文马上说道:“我觉得月坛以西,公主坟以东的地方不错,那边距离景山钢铁厂也近。如果今后景山钢铁厂能够建成一座大钢铁厂,那么无产阶级就能就近保卫行政中心了。”   吴川思考半天后说道:“先找人测绘规划,我就有几点要求,附近要有飞机场、适合修建地铁,并且要有一个足够大的城市中心广场,以便于群众集会。   另外,预留一片地区作为各国大使馆的修建区,一旦行政中心的规划完成,那么就要求各国交出东交民巷的使馆区,让他们在城外指定地区修建使馆。   我们可以保留故宫等一批老建筑,让人民今后可以参观,但是东交民巷使馆区这种帝国主义给中国人民的羞辱,就没必要留下了。这玩意就没有教育意义……”   耿谨文和王葆真顿时热烈的和吴川讨论起了未来对于北京的改造想法,虽然他们并不担任北京市长,但是作为共和党驻北京最久的干部,他们对于这座城市的不足之处还是相当多的。毕竟在长春待久了的人,是很难对面前缺乏城市基建的北京城产生什么好感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五月十三日上午,共和党驻京代表耿谨文召开记者会宣布,“介于当前国内形势的变化,现政协内的代表已经不能真实的代表中国各阶层之意愿,因此本党正式向政协主席团提交了申请,解散本届政协会议,重新选举代表后再行召开政协会议。”   总统府内的孙中山接到这个消息后,终于无可奈何的让汪精卫代表自己向吴川提出邀请,于明日上午在怀仁堂进行会面。   胡汉民对此还有些愤怒,他向孙中山说道:“总统,这样就同他会面,是不是显得我们太过软弱了?共和党先是阻扰国会召开,非要成立政治协商会议重新讨论宪法,现在好不容易快要讨论出结果了,他们又要解散政治协商会议,完全是不讲规矩了么。”   孙中山坐在椅子上,手肘立在扶手上支着下巴,一边看着照射到室内的阳光,一边有些茫然的说道:“时局不同了啊,之前北洋只是群龙无首,现在则是快要烟消云散了。冯国璋和李纯一死,徐树铮哪里还能再整合北洋军?齐燮元、卢子嘉为了李纯的位子争斗不休,哪里肯听段祺瑞。吴畏之说一句,他们到大约是要听的。   广西的陆荣廷、云南的唐继尧、湖南的汤芗铭和谭延闿,都是些望风使舵之人。贵州、四川省内小军阀群起,如果不是中央压着,他们自己之间早就打起来了。   共和党虽然跋扈,但是他们说的话倒是不错的,现在的政治协商会议已经不能代表国内各方力量的协商了。因此他们要求推倒重来,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胡汉民虽然无言以对,但是心中怒气却更盛了,他在厅内来回走动了数次后,方才停下说道:“他们今日仗着势大坏了规矩,难道就不怕日后其他人也来坏了他们的规矩吗?”   孙中山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所以,我才要同吴畏之好好谈一谈。有些东西,只有谈过之后才能看到解决的办法,光是在这里怨气满腹的有什么用?”   胡汉民终于安静的坐了下来,确实,当共和党不再在乎规则的时候,他们也就只能劝说对方回头了,否则他们啥都做不了。   汪精卫从中南海出来,前往东交民巷吴川的住所时,吴川这边正在看着来自法国南部城市马赛发来的中东石油会议纪要。   第一次世界大战消耗了3600万吨石油,盟军所用石油数量的80%来自美国,其中光是埃克森美孚一家公司就为盟军提供了四分之一的油料。但是,一战以前美国石油公司的开采油田主要在美国境内,其次则是墨西哥湾地区。   而欧洲工业国直到战争爆发前才把注意力从煤炭转到了石油身上,英法于是一边在战争中拼命的消耗着美国的石油储备,一边则在全世界霸占着有可能出产石油的地区。   战前已经知道的石油富产区是美国、墨西哥、委内瑞拉、荷属东印度群岛、缅甸、罗马尼亚、巴库和波斯,各国石油公司普遍认为有着大量石油存在的区域,埃及以东、波斯以西之间的中东地区。   英法石油公司在战前和战时都已经把触角深入到了美国、墨西哥和委内瑞拉,英国人还控制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缅甸和波斯。英法向奥斯曼帝国施压,逼迫其签署了《色佛尔条约》,正式肢解了奥斯曼帝国。当然,在中、美、苏、德的努力下,英法的手从东欧及外高加索、北波斯一带被驱逐了出来。   而《色佛尔条约》虽然肢解了奥斯曼帝国,使其失去了大部分领土,却也让奥斯曼帝国正式垮台,土耳其人听闻了条约的内容后,便彻底抛弃了奥斯曼皇室,组建了大国民议会,土耳其青年党的军队在凯末尔和恩维尔的带领下,已经打到了伊斯坦布尔城下,苏丹穆罕默德六世及签署了《色佛尔条约》的大臣们被宣布为叛国者,他们被大国民议会下令终身驱逐出境。   接下来,土耳其青年党需要整合国内各方的力量组建一个新国家,并同协约国重新签订一份和平协议。但是,新的土耳其已经不可能再收回中东地区了。   这样一来,过去掌握着中东地区石油开采权的土耳其石油公司就落入了协约国手中,而中美加入的在马赛召开的石油会议,就是为了争夺对于土耳其石油公司股权的分割。   在苏德联手捍卫住了东欧地盘,中苏又控制了阿富汗及北波斯地区后,英法的立场也就难以强硬起来了。特别是法国,面对一个快速复原的德国和一个获得苏德支持的新土耳其,法国人也只剩下了为英国人鼓掌的权力。   英国人此时虽然处于四处都是麻烦的境地,但是英国政府依旧还是想要维护大英帝国霸权的,毕竟现在谈论的是中东事务,不是美洲事务,也不是远东事务,英国认为自己还是有资格决定些什么的。   因此在初期的谈判中,英国人表示这场会议只讨论土耳其石油公司股权分割,并不讨论向中美放开中东的石油租借地及其他权利。   英方表示,愿意将土耳其石油公司12%股份出让给美国石油企业,5%的股权出让给中国石油企业。中美派出的代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回绝了这个毫无诚意的建议。   参加马赛会议的共和党代表发回的电报向吴川汇报说,美方代表并不愿意在土耳其石油公司的名义下开发中东石油,美国人更想通过美国石油公司自行开发中东石油,因为美国人认为美国的勘探和采油技术比英法高,因此各自开采更加有利于美国的石油公司。   不过,美国人还是非常忌惮于拥有海上霸权的英国人,不管怎么说,美国人不可能越过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进入到中东地区。因此美国政府又试图和英国达成妥协,以换取停止双方的海军竞赛。   而在另一方面,美国人又在打听共和党的底线,并试图说服中国代表,始终站在美国人这边,那么不管是最后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解决中东石油的勘探开采问题,中国石油都将获得美国得到的三分之一的份额。   撇开被孤立的德国和苏联之外,战后的世界石油公司其实就属于五个国家,美国、英国、荷兰、法国和中国,而荷兰的皇家荷兰壳牌集团又已经被英国石油公司入股,几乎可以说是被英国人控制的石油公司。   所以真正能够在世界石油产业展开竞争的也就四个国家,而中国和法国都远远落后于英美,因为两国都没有海军保卫海外油田的利益。至于日本,虽然有着一支强大的舰队,但是几乎就没能取得一块大油田的开采区,还不及早早出手的中国人。   不过凭借着中苏德三国的紧密合作,中国也不是在中东地区没有发言权的,这也是美国人要求中国站在自己一边的基础,因为一旦双方在中东地区发生冲突,就不是中美对英法,而可能是中美苏德对英法。   1920年,美国的汽车登记数量比战前翻了5倍,达到了920万辆,每天消耗的石油超过了100万桶,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除美国之外全球各国所有的汽车加起来,似乎也才占了美国汽车总数的十分之一,所以在陆地上的交通效率而言,美国几乎领先了全球一个时代。   1920年中国拥有的汽车数量,大约占了美国以外的四分之一,虽然在吴川看来这已经是拼了老命在发展了,但是面对美国这样的怪物,他也依旧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虽然当前中国的石油消耗量,一年还没达到2000万桶,但是吴川却清楚,现在不占几块油田回来,一旦世界新的均势形成,中国也就遇到了当下日本的尴尬处境,有力量却撬不动成型的国际秩序了。   思考再三后,吴川让张云荣拟了一封电报发给马赛的领事馆,要求他们转交给参加会议的代表。在电报上吴川向代表们表示,可以考虑美国人的要求,但最好能够尽快促使会议向着分割石油租借地的方向发展,中国石油可以争取伊拉克及下方的内志沿波斯湾地区的石油勘探权。此外,吴川还向代表提出,可以同英国方面进行接触,再不激怒美国人的情况下,和英国人达成一定的妥协。   虽然吴川也知道,关于中东地区的石油开采问题绝不是一两年能够得出结论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加快一些各国对于石油开采的投入。在石油化工工业没有点出之前,石油的大规模开采将会显著的降低石油价格,对于当前完全进口石油的中国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当张云荣拿着吴川拟好的电报底稿离开时,汪精卫也带着孙文总统的邀请来到了吴川的办公室。吴川和汪精卫交谈了数句之后,便点头答应了对方,表示自己明日会按时登门拜访总统。   其实吴川现在住的地方距离中南海怀仁堂并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吧。不过耿谨文和王葆真还是安排了车队护送吴川抵达了总统府,耿谨文和王葆真陪同吴川来到怀仁堂的会客厅内,孙文很快就在胡汉民和汪精卫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双方在客厅内交谈了几句之后,孙文突然向吴川提议道:“或者,我们可以单独的谈一谈,我认为这样更有效率一些。”   吴川瞧了瞧孙文身边的胡汉民和汪精卫,发觉两人也是一头雾水的神情,显然这是孙文的临时决定。他思考了一下就回道:“既然总统有这样的雅兴,那么就让他们先出去喝杯茶好了。我很乐意同您单独谈谈。”   孙文和吴川达成共识后,胡汉民、汪精卫、耿谨文、王葆真也只能咽下了反对意见,起身走出了客厅。孙文把手摆了摆,向吴川说道:“能请你坐近一些吗?我最近的身体不怎么好,中气有些不足。”   吴川也不推辞,坦然的起身走到了之前汪精卫坐过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对着孙文说道:“总统有什么指教,尽可道来。”   孙文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量了一眼吴川,这才出声道:“真是年轻啊,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才刚刚弄明白什么是革命而已。而你已经成为革命之领袖了。”   吴川沉默了默一阵后答道:“因为我和您不一样,我没有做过一天清朝人。所以,我不必去考虑为什么要推翻满清的问题,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革命。至于说革命领袖云云,只不过我刚好站在了人群前面而已。”   孙文沉寂了一会后也点头赞同道:“确实,所谓革命领袖,不过是有人站在了群众前面,让群众跟着你走。假如群众看不到这样一个人,或者说不愿意抬头看这样一个人,就不会有革命可言。   可既然你已经被群众所看到,也让群众跟着你走了,那么你至少要对群众担负起责任来。你真的觉得,布尔什维主义适合中国吗?在共和党成立之前,中国人重来没有接触过马克思的理论,而西方也没有那个国家真正建成了共产主义,倒是因为共产主义的号召,产生了破坏力极大的极端主义,巴黎公社和十月革命引发的俄国内战,都证明了这一点。   我认为,中国还是应当走成熟一点的道路。比如先建立起一个共和国,开化民智,然后再由人民来决定,我们究竟往哪里去。”   吴川这次沉默的时间更加久了,不过孙文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之后吴川终于开口说道:“我是一个唯物论者,我认为社会进步是建立在生产力发展引发的生产关系的更迭基础上的。   假如,我们没有外部的威胁,社会生产力能够按部就班的发展,那么通过开发民智,让人民知道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然后再给人民以选择权,这当然是合理的发展方式。   但是,在满清的统治下,我国已经错过了一整个十九世纪,我国已经不可能在不受外部干扰的情况下按部就班的发展社会生产力了。这一点,从各国在华特权至今难以全面废除,就已经证明了。   而革命也是人民的选择,通过暴力革命彻底的摧毁旧秩序,建立起一个能够让社会生产力快速发展的新秩序,从而摆脱外部环境对于我国内部的干预,这也是一条道路。   所以,不是我选择了中国革命的道路,而是中国人民选择了这条道路,才会跟着我前进。”   孙文有些失望的看着吴川说道:“你就这么确定,你走下去的道路是正确的?”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假如我的选择是错误,自然就会有新的领袖站出来带着人民换个方向继续前进,革命道路从来不是固定不变的,固定不变的是革命的目标。   我一直都认为,并不是走上了革命道路之后就一直都是革命者。停留在原地不肯前进的,同样会在革命进程中变为反革命;试图一步跨越到革命尽头,省略掉革命过程的革命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拒绝承认革命是一个发展过程,而不是静止不动的凝固,因此也是反革命。   我所能做的,就是跟上革命的潮流,不要让自己堕落成为反革命而已……”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孙文和吴川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直到宋庆龄出面告诉两人中饭已经准备好了,两人才中断了谈话。午饭后,吴川表示自己需要小歇一会,于是和孙文约定下午2点半后再会面。   其实在场的人包括孙文自己都清楚,需要休息的是身体不适的孙文而不是年轻力强的吴川,不过孙文还是接受了吴川的好意,因为和吴川的谈话可以说是相当的累人,不养足精神是没可能交谈下去的。   当吴川离开总统府后,汪精卫和胡汉民顿时向孙文探问上午交谈的情况。只是孙文这次并没有和他们说什么,摇了摇头便一言不发的上楼休息去了。   汪精卫和胡汉民站在楼梯下一时也不知道,这场谈话对于总统和国民党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了。而从总统府离开的吴川同样被耿谨文问到了类似的问题,他只是略一思考就说道:“与其说是交谈,其实倒不如说是我们各自表述了自己的立场。”   坐在前排的王葆真不由有些好奇的说道:“总统的立场应该就是三民主义吧,但是他担任总统的这几年,也并没有实践成功过三民主义的理想啊?就目前国内外的局势,不管怎么看,也是我们的革命道路才是正确的啊,总统为什么还要坚持三民主义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就像满清自始至终都没把大清和中国视为一体,宁可亡中国也要保大清一样,国民党现在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中国亡了,大清还能割下一块地继续满人的国族迷梦;大清要是亡了,满人就不可能再享有统治国家的权力了。这就同奥斯曼皇室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力,不惜肢解了奥斯曼帝国是一个道理。   到了今天,对于国民党来说,三民主义要比革命真理重要的多,没有三民主义就没有国民党,没有国民党也就失去了他们重新统治中国的机会。所以,哪怕是第一个喊出打倒满清的革命者,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保守派。”   王葆真若有所思,而耿谨文思考了一会后不由问道:“如果总统和国民党不肯放弃自己的理念,主席您还有必要和总统谈下去吗?我觉得,不管如何交谈,恐怕都不会得到什么成果的。”   吴川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方才开口说道:“所以我说了,我们只是各自表述自己的立场。重要的不是说服总统,而是让总统了解我们对于信仰的坚定和不妥协的立场。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国民党才会好自为之,不会跳出来干预我们的计划。   此外,总统毕竟是第一个唤起民众革命的先行者,就这点来说就值得我们尊重他了。在一间铁屋子里唤醒一群沉睡的人,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第一个站起来反抗反动强权的人,其实真的不多。   比如我们现在大肆传播马列主义,如果有一天党从工人阶级先锋队变成了类似社会民主工党这样的右翼全民党,无产阶级失去了对于国家机器的控制,难以保卫自己的阶级利益下,你们觉得会有多少人站出来保卫无产阶级的利益?”   王葆真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耿谨文则反应迅速的说道:“我相信基层的党组织和工人阶级是会站出来纠正这样的错误的。”   吴川沉默了许久,对于耿谨文的话并不怎么认同,因为他知道不会出现那样好的局面,掌握了国家机器的修正主义强大的令人绝望,他们会用坦克、监狱和精神病院去对付那些试图捍卫无产阶级利益的革命者,从而震慑住广大的无产阶级。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打击同志信心的时候,因此吴川还是点头说道:“我也希望如此,所以,要给总统一个体面……”   吴川和孙文之间的会谈足足延续了三天,吴川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而孙文则在后两天修正了自己的立场,试图让吴川接受国民党作为在野党的存在。   对于孙文的退让,吴川依然不置可否,孙文终于有些着急的说道:“从法国到美国,再到日本,打破了独裁体制后的国家,都会迎来一个社会急剧发展的时期。这就说明,共和体制确实是当前世界的先进体制,在野党的存在可以为民众监督执政党的政策,为什么你就一定想要走集权体制呢?”   “试图先走集权体制的,不是你们国民党自己吗?你们是走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退回来,不是说你们想要共和体制才主动放弃了集权体制。”吴川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不过很快他就清了清嗓子说道:“总统这话说得差了,选择什么样的体制,这是人民的权力,我可不能替人民决定,这难道不是共和精神吗?”   孙文注视着吴川的双眼,对方的眼神看起来相当的真诚,但是他真的不相信对方说的话,于是便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把一切交给民众来决定,而你们不会插手民众的决定?”   吴川眨了下眼睛,然后诚恳的说道:“人民当然有权决定国家的体制,但在之前我们要先让人民获得决定的权力,这也是共和党存在的意义。”   孙文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说的人民究竟是一个泛指,还是一个特指?”   吴川看着他毫不迟疑的回道:“我想总统应当听说过,共和党代表着劳工阶层的利益,我们所认为的人民自然是指劳工阶层,和那些愿意维护劳工阶层利益的人群。”   孙文的脸色顿时变得沉重了起来,他开口问道:“那么这个国家除了劳工阶层之外的其他社会阶层呢?你打算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难道说你就这样打算把他们开除出中国了吗?”   吴川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说道:“总统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想您应该知道,在十年之前,一直上溯到三代时期,这个国家里的劳动人民就没有在国事上发言的权力。那个时候,高高在上的皇帝和贵族们怎么没有想想,这个国家就没有劳动人民的份了吗?   然后我们再看一看世界上的其他国家,虽然法国打倒了君主,美国没有君主,但是管理国家的资产阶级也没有给本国的劳工阶层以发言国事的权力。   法国在大革命后发表了《人权宣言》,法国的资产阶级宣称:在权利方面,人们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但是他们拒绝给妇女和穷人以选举权。   美国的独立宣言有这样震撼人心的语句: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是美国白人认为,有色人种不算人,他们拒绝给予黑人和印第安人以人的权利,甚至于直到今天华人还在美国受到了公然的歧视,排华法案是当前世界各国唯一的针对我国制定的种族歧视法案。   而我们的近邻日本,号称从明治时代就开始了开化,但直到前两年才将获得选举权的纳税额由10日元下调为3日元,日本的有产者阶层依旧拒绝底层民众和妇女享有对国家事务发言的权力。   总统阁下,不管是从世界的历史来看,还是从当今各国所实施的政治制度来看,没有那个国家是全民参与对国家事务的管理的。任何一个国家的政治体制,都是统治阶级的民主和对被统治阶级的专政,除非国家不复存在,否则这样的现实就会一直存在。   所以,没有什么全体国民的政治,只有统治阶级的政治。既然在劳工阶层处于被统治阶级的时期没有得到任何政治权利,那么当劳工阶层处于统治阶级的时候,我们自然也会剥夺被统治阶级的所有政治权利。否则的话,无产阶级政权就不可能存在。   所以,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您解释一个客观存在的真理,不是劳工阶层开除了这些社会阶层的国籍,而是他们所建立的这套政治规则拒绝他们参与到国家管理的事务当中去,仅此而已。”   饶是见多识广的孙文,听了吴川这一通理论后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平生见识过的人物也不算少了,不管是满清时期的名臣,还是国内的草莽和社会精英,又或者是日本的那些志士,可能够和他谈论革命而几无破绽的,也就吴川一人了。   想想党内那些出色的人物,胡汉民、汪精卫、朱执信、廖仲恺等,都可以说是他历年以来看好的革命后劲,但是在吴川面前,孙文却找不到一个可以领导国民党和对方斗争下去的。不是说这些人不够出色,而是他们都没有吴川对革命道路的坚定信念。   也许国民党中的一些党员以为自己和吴川的谈话是为了两党的和平共处,但是孙文知道其实并不是,对于革命解释权的斗争是不可能和平的,谁赢得了对于革命的解释权,那么也就意味着其他人只能俯首,要么就是退出革命做个闲人去。   他投身革命几十年总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光复会也好、兴中会也好,哪怕他们打响了革命,但最终还是要让他来领导革命。不愿意把革命领导权让出的武汉军政府,最终就堕落成了袁世凯的附庸,因为国内各方并不承认武汉军政府对于革命的领导权。   现在也是一样,虽然国民党在各个方面都落后于共和党,但只要吴川接受了他的《建国方略》、《三民主义》,那么哪怕国民党解散加入共和党,对于革命的解释权也从吴川手中转回到了自己手里,孙文相信,最终胜利的还是自己。   但是现在吴川的立场如此清晰,就等于是打碎了他心中的那一丝希望,对方摆明了要把他和他身后的支持者统统开除出革命的队伍,这如何能够让孙文接受。   于是孙文不免有些被激怒的向吴川质问道:“你现在说的这些,似乎和之前的对外演讲有些对不上吧?你过去不是说,共产主义实现的话,每个人都将拥有真正的平等权利的吗?如果你的革命就是照着过去政治体制的模仿,又怎么可能实现共产主义呢?”   吴川沉吟了数秒,认真的回道:“所以我并没有阻止这些阶层和我们一起为共产共主义的实现而奋斗,比如土地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土地的私有制,从而为生产资料的公有制打下基础。只有当我们在经济制度上达成了共产主义的目标,我们才可能从政治上实现共产主义的目标。那些拒绝向着共产主义前进的人,自然就应当去拥抱他们所支持的阶级专政制度,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孙文觉得自己和吴川确实有些谈不下去了,双方就不是站在一个基础上,这样的谈话又如何能够达成一个共识呢?而没有一个共识,那么他就不可能让吴川接受自己的革命理论。   不断的思考也没有让孙文找到一个破局的办法,他不得不向吴川说道:“你的想法也许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中国去追求共产主义的话,那么我们就会遭到各列强的联合打压,就像庚子年间那样。   以列强对于苏俄的干涉来看,他们对于共产主义的厌恶是深入骨髓的。苏俄能够扛住列强的进攻,那是因为他们的底子比我们强,地理位置也好。可要是我们遭到了列强的联合进攻,我国漫长的海岸线怎么守得住?   我认为,你应当为中国的未来多加考虑,我们现在有这样的局面可谓是来之不易,我们总不能去学慈禧,让列强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吧?”   吴川换了一个坐姿,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之后,他才向着孙文反问道:“总统阁下的话我有些不理解,我们当前的一切,难道不是我国人民自己争取来的吗?难道你以为,眼下中国的一切是来自列强的恩赐?”   孙文注视着吴川,严肃的说道:“我当然承认是我国人民争取到了现在的一切,但是,这是在列强没有针对我国的情况下取得的。你难道以为,在列强一致针对我们的情况下,我们还能保持当前的良好形势吗?”   吴川这一次思考的比较久,之后他向孙文诚恳的说道:“抱歉,总统阁下,我不是清朝人,我一天大清国民都没做过,所以我很难去理解您所担忧的庚子国难会重现。   在我看来,中国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因此不让外部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们就必须要参与到世界政治当中去,而不是坐在自己的天地中无端的担忧。”   孙文顿时有些生气了,他不由脱口说道:“参与到世界政治当中去?你以为从满清到民国我们没有努力过吗?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必须要接受列强所制定的国际规则,才有机会参与到世界政治当中去,现在是我们参与世界政治最深入的一次,可你的作为,有可能让我们过去的努力完全的白费,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哪怕是打赢了俄国的日本,现在也依然被西方操控着,我们难道可以让列强放弃自己制定的国际规则了吗?”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对于孙文突如其来的怒气,若是放在吴川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许就直接掀桌子。这种对于洋人畏之如虎的姿态,完全和外卖部有的一比,不过外卖部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而已。   从这一点来看,某些人想要让孙文当新中国的国父倒也没什么问题,因为他们完美的继承了孙文的世界观。相比较起来,孙文其实还是要比外卖部强一些的,因为现在的中华民国去掉东北这块地方,可以说是啥都没有,不能和后世那个年产10亿吨以上钢铁的国家相比,心里发虚也是应该的。   他穿越过来之后也不是不想跑回中国受苦的么,如果不是在俄国开的PPT开大了,他原本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然后找个文明一些的地方待着。说句难听的,哪怕是正式颁布了排华法案的美国也比满清文明多了,因为美国至少还是有法律的,而满人和汉人地主眼中,没有背景的汉人和牛马有什么区别?   哪怕到了1927年,满清都灭亡了16年之后,大革命失败各省反动势力协助蒋介石匪帮消灭共产党的时候,居然还能拿穿不穿西装、戴不戴钢笔这种外观来肆意杀戮路人,生生把不到五万的共产党员剿灭了上百万出来,国民党在412之后重新清点党籍,居然能够少六十万党员。   然后再过上十年,中国的士绅阶层依然没把老百姓当人,再打下了江西中央苏区和鄂豫皖苏区后,依然采取了清初入关和清末平太平天国时期的种族灭绝政策,仅仅江西一地就被屠杀了五百万人。这还没有包括国民党在抗日战争中以抓壮丁的方式残害民众,连宋美龄自己都承认,有1400万壮丁在没有抵达前线时就被折磨死了。   生活在这样一个腐朽黑暗的国家确实是很难有自信的,老实说,这个时代站在帝国主义的立场消灭中国的士绅阶层其实就是一种进步,就像1945年日本人民欢迎麦天皇解放日本打倒军部一样,这才是最大的爱国行为。   只是,现在的吴川有着更具有革命性的工人阶级的支持,所以他不会和孙文那样担心自己会掉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自然也就无法认同孙文的世界观了。   吴川注视着坐在斜对面的孙文思考了许久,方才平静的说道:“奥斯曼帝国在最强盛的时期,领土超过了500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2000万;印度莫卧儿王朝最强势的时候一度统治了整个印度大陆。但是现在一个丢掉了一半以上的领土,一个现在还是英国的殖民地。   从这几百年欧洲殖民主义的发展来看,西方列强针对不针对有色种族,并不取决于有色种族是否接受他们所制定的国际秩序,而是取决于他们有没有力量对付你。如果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压制你,那么大英帝国也是会遵守当地的法律和你做生意的。   但要是你衰落下去了,或者他们强大起来了,那么不管你遵守不遵守他们制定的国际法,也一样会来侵略你。这就是站在下游喝水的羊弄脏了上游的水,被狼吃掉的故事。   所以,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当第一艘欧洲船只开到我们的港口时,我们就已经在西方所认为的世界了。既然我们在这个世界之内,那么自然就要制定有利于我们的国际秩序。   一个拥有着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国家,除非你躺下任由强盗们宰割,就像满清时一样,否则你想要做任何动作都是冒犯了强盗们所制定的法律。从我们推翻满清政府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在挑战列强们所制定的国际秩序了。之所以他们没有立刻对付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的温顺,而是列强之间出现了问题。   这场战争已经极大的消耗了列强的力量,如果我们不乘着这个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么等那些列强从战争损失中恢复过来时,您觉得他们会不试图削弱我们的力量吗?”   五月二十一日晚,孙文于晚饭后召集了在京城的国民党骨干,向他们坦率的承认道:“这些天来我和吴畏之进行了多次的交谈,几乎对每个方面都交换了意见,但是我们始终没有达成什么共识。   吴畏之此次入京恐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我才没法说服他。这样看来,我们现在大概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了。”   看着有些意志消沉的总统,胡汉民等人都有些焦虑,他们现在更想知道总统和吴川到底谈了些什么内容了。不过胡汉民还是沉住了气,向总统先询问道:“总统所说的两个选择,到底是什么?”   孙文抬头注视了一眼胡汉民,然后又从他的脸上挪开,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都细细打量了一眼,这才沉闷的开口说道:“第一个选择是,召开记者会,正式宣布和共和党决裂,然后呼吁民众支持我们。”   汪精卫和其他人顿时都大惊失色了,他当即对孙文说道:“总统,这个时机和共和党决裂与本党不力啊。去年共和党在北方的救灾和在巴黎和会上的表现,都让共和党拥有了极高的声誉。如果这个时候和共和党决裂,那么恐怕不会有多少民众支持我们的,就连各省的党员都会退党和本党进行切割的……”   看着边上纷纷符合汪精卫的党员,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胡汉民,孙文只能叹息了一声后问道:“你们真的不同意走这条路?”   “总统,兆铭说的不错啊,现在这个时机确实不对……”   “总统,共和党已经完全的控制了北方,连北京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在他们的地盘上宣布公开决裂,我们肯定是要吃亏的啊……”   看着这些党员干大事而惜身的样子,孙文觉得这国民党迟早要完。现在和共和党宣布决裂,共和党想要做些什么就是在推翻民选政府,是在和人民为敌,这样至少国民党真的失去了执政地位,也还是能够掌握一部分大义的。   如此,共和党采用了不道德的方式上台后,也许国民党还能获得知识分子和列强的同情,这样国民党就能靠着这点大义维持下去,日后在南方未必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是,看着这些党员一个个都不愿意和共和党决裂的样子,孙文就是心中一凉,想起了二次革命时没人支持自己的经历。他当然知道这些党员为什么不愿意和共和党决裂,哪怕现在共和党上台了,以共和党的人手和他们急剧扩张的地盘相比,共和党还是会让出一部分政府的位置给他们的,但要是双方正式决裂的话,共和党不仅会把他们从政府中赶出去,恐怕还要下手迫害某些国民党骨干党员了。   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上海市市长的位置,不也还是和自己和好了么。本党的这些同志又怎么肯为了三民主义放弃当官的机会呢?想到这里,孙文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意识到党内不可能跟着自己走这条决绝的道路后,这一次的孙文也没有了上一次坚持要发动二次革命的坚持了,毕竟这一次国民党并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反对共和党。   孙文只能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么我们就剩下了一个选择,向共和党移交中央的权力,然后接受共和党对于国家的改造行动。   当然,这种接受并不是向共和党的屈服,我始终是不认同共和党把马列主义引入中国的做法的,我认为中国就没有建设共产主义的基础,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文化上的。   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幅员辽阔,民族众多的国家来说,只有共和体制加上中国的传统文化才能稳定中央对于地方上的统治。割裂了中国和传统文化之间的联系,迟早共和党是要被民众抛弃的。   所以,我们需要忍耐住,等待着民众积累起一丝丝的不满,直到他们公开的表达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本党就可以用三民主义收拢人心,然后重新让中国走回正确的道路上来了……”   虽然在场的国民党党员们觉得总统似乎有些理想主义了,先不说共和党掌握了执政权力后还会不会给他们机会,这个忍耐的时间又要多久呢?搞不好,在吴川去世之前,国民党也无法再回到这里了。   但是在场的党员们只是迟疑了一会,就出声支持了总统的看法。汪精卫第一个表态道:“总统说的好,本党确实要忍耐下去。吴畏之纵然年轻而富有活力,但他真的就对马列主义至死不变了吗?当他掌握了一整个国家之后,还能一点不改?我是不大信的。”   谢持也点头说道:“兆铭说的是。就算吴畏之真的能当圣人,共和党的党员难道个个是圣人?他们自己的党报上不也点名批评了不少贪污腐化的党员吗?忍耐不是坏事。”   胡汉民看着身边这些七嘴八舌的同志,一时也有些茫然了起来,这就是那个当初整天把革命挂在嘴边的革命党吗?他们现在的样子,和那些满清官僚又有什么区别?恍惚间,他脑子里不由闪过了林觉民等人的样子。   五月二十二日,国民党同意了共和党提出的解散本届政协会议重新改选的提案。这一决定引发了不少停留在北京的各省政客们的不满,从中华民国建立到袁世凯在北京就职开始,这些政客们就在北京先过上了好日子,为了表明政府的民主,不管是北洋还是国民党都要给他们以好处。   之前共和党就是担心国会重建会让这些政客们混入新国会,才弄了个政协会议以削弱这些政客们捣乱的能力,只不过从满清遗留下来的裙带关系,还是让这些人民代表在京中掌握了不少话语权。虽然他们不能干成什么事,但是却能让你干不了事。   对于这些标榜人民代表的政客们,吴川也不得不承认,也许后世什么也不干的人民代表们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们不会试图拿着人民所给予的权力去换钱和官职。   正是看到了这些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的政客们,吴川才决定不再搞什么资产阶级议会了,因为现在中国中的资产阶级还不如中国的无产阶级。所以,打着资产阶级共和名义建立的资产阶级议会,最终肯定还是被这帮职业政客所充斥了。   这些职业政客及不代表资产阶级,也不代表无产阶级,最终只会成为士绅阶层的代表,那么为了挂一个民主招牌而建立的资产阶级议会,反而成为了反动乡绅的发言平台了,这对于共和党来说就是得不偿失。   对于这些政客们的反对,共和党并没有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国民党还在一边看着共和党的处理手段呢。共和党一边查封了为这些政客们发声的报纸,一边则开始在自己的报纸上大量的刊登这些政客们的黑料。比如欺诈商人的钱财,替罪犯提供保护的,帮助疏通门路买卖官职的,甚至还有骗婚的。   吴川翻过一些档案后曾经对张云荣评价过,“哪怕是街头的小混混,格调也没有低到这种程度的。”   失去了政协委员这个头衔的保护后,加上共和党的支持,一些苦主开始向警察局或检察院提交诉状了。几名前政协委员被抓后,京城内的政客们终于开始害怕了起来,纷纷离开了北京,或是回了老家,或是去了上海,京城官场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解散政协会议是国民党向共和党发出的一个信号,表示了国民党放弃了和共和党对抗的意思。因此共和党这边很快就提名了宋云桐作为新总理的人选,以解决内阁长期无首的局面。总统府这边把提名压了一天,五月二十四日下午孙文签署了新总理的任命书。   对于宋云桐的任命,也意味着这届国民党政府快要走到尽头了。按照国民党和共和党之间的交换意见,孙文的总统任期将于1922年3月25日结束,之后总统的任期将固定为五年。   当宋云桐的任命被公布后,各国也正式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中华民国的政权交接将会平稳过渡,而不会如袁世凯下台时那么的动荡。美国大使再次拜访了吴川,一边向他预祝共和党获得执政地位,一边则向他表示道:“国务卿休斯先生给我发来了电报,他表示希望中美之间的关系能够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哈定政府已经组阁成功,国务卿是和美孚石油公司关系密切的休斯,陆军部长是摩根公司的波士顿交易所经理魏克斯,美国铝业托拉斯老板、金融寡头梅隆任财政部长。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大资本家及其代表的俱乐部,过去十年里美国进步主义对于美国资产阶级的改造,正遭到一次反扑。   虽然吴川和哈定政府中的不少人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他也不会认为美国新政府想要提升中美关系是想要为中国人民做贡献的,他们甚至都不肯为美国人民服务。   不过吴川还是热情的向大使说道:“提升中美之间的关系,这自然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标。那么休斯先生对于排华法案是怎么看的?我个人认为,这是阻碍中美友好交流最大的绊脚石,不管我们怎么去向中美人民努力说明中美友好会让世界更美好,但只要有人提到排华法案,我们就不可能达成什么成果了。”   查尔斯克莱恩大使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于是捧着一杯红酒的他诚恳的向吴川说道:“吴,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就坦率一点吧。哈定先生能够成为总统的原因是,他什么都不会去做。废除排华法案,这是连威尔逊总统都无能为力的政治大事件。我觉得,国会同意在国联协议上签字,都比在废除排华法案上签字容易……”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对于查尔斯·克莱恩大使的坦率,吴川感到无话可说。不过他倒是明白美国国会议员为什么不肯签署废除排华法案,因为美国需要一个内部的敌人,以换取那些贫穷的民众不把怒火转向资产阶级。这就和欧洲动不动把犹太人拎出来当成一切罪恶的祸首,或是冷战后各国煽动对于黑人和穆斯林的痛恨是一样的。   当那些贫穷的民众因为肤色、民族和宗教信仰互相仇恨的时候,他们就会忘记自己一切的痛苦其实是根源于阶级压迫,所以就会有无产阶级一边忍受着996的福报,一边又把怒火向黑人和穆斯林发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给予黑人和穆斯林特权的,其实正是本民族的权贵和有产者。   至于美国是否加入国联,其实倒不会有太大的障碍,因为美国民众不会为了加入国联而真的造反,因为他们身边还有有色人种可以痛恨。   于是吴川只能转换了话题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休斯先生对于恢复我国派往美国进行技术培训的计划,是怎么看的?”   克莱恩大使犹豫了一会后,摇着头回道:“休斯先生并不是想要拒绝贵方的请求,但是现在国内的环境并不允许,战争结束让国内充斥了大量的没有工作的退伍军人,在这样的时刻,任何一个工作岗位对于美国民众来说都是宝贵的。   各家公司虽然很愿意继续培训计划,但是民众是不能理解这种增进中美友谊的行动的,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的工作被中国人抢走了。为了防止地方上出现不可控的动乱事件,我国政府认为短时间内还是不要恢复这一计划为好。   不过休斯先生向您保证,派往海军造船厂的技术工人培训计划不会受到阻碍,另外向美国大学派遣留学生的计划也不会受到阻扰……”   吴川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倒也不是很严重,因为战争结束后,欧洲的大门至少还是向中国敞开的。当然革命委员会也已经感受到,战后各国对于一些工业技术也采取了保护的措施,只不过还不是那么的严格,显然这场世界大战已经让一些欧美精英意识到了工业化对于国力改变的显著效果了。   在一战以前,欧美对于工业技术的传播是完全放任不管的,因为欧美所宣传的种族论,几乎已经把自己的国民给洗脑了,他们认为工业化是白人种族的天赋,有色人种是不可能完成工业化的,哪怕他们从欧美购买一些机器回去,也不可能改变东西方的强弱。   但是这场大战让一些人开始对种族论和血统论产生了怀疑,他们认为让欧美各国强大起来的并不是白人种族的天赋,而是那些工厂里的机器。并不是每个国家都像埃及和奥斯曼那样的无能,哪怕获得了欧洲的机器也不能完成工业的自我升级,至少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已经证明了这点。   还没有完成工业化的日本就击败了俄罗斯人,而革命委员会只是在东北完成了一些工业基础,现在列强对于远东已经有些失去控制了。因此在战争结束后,除了迫不得已的德国、奥地利和意大利,英国、法国和美国已经开始对输入中国的工业机器和技术进行了一定的控制。   思考了一阵后,吴川只好无奈的说道:“那么贵国对于我方派出一些政府官员前往贵国相关部门进行考察的提议,是什么意思?假如连这点也要拒绝的话,那么我们对于贵国也没什么请求了。”   克莱恩大使终于松了口气说道:“这个计划休斯先生已经同意了,为了中美之间的友谊,国务院还愿意负责贵方派出人员的食宿费用……”   吴川也松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向着美国人示意道:“这倒是个好消息,那么让我们为中美的友谊干上一杯吧。”   其实吴川心里明白,美国政府同意让革命委员会派出人员前往美国政府部门进行考察,其实并不是为了中美友谊,而是为了向革命委员会的干部们施加影响力。在这个时代,美国的自由主义还是相当能迷惑人的,对于中国的年青官员施加影响力,这对于日后的美国是有力的。   而即便知道这个结果,吴川也不得不派出年青干部前往美国考察,不去了解这个最有活力的资本主义社会,那么共和党的年青干部们就不会明白,究竟资本主义是什么,为什么要追求共产主义。毕竟他们可不是自己,根本不明白资本主义的压迫到底有多无情。   在吴川和美国人交流的时候,刚上任不久的英国财政大臣罗伯特·霍恩爵士,正在听从财政部雇员凯恩斯向自己进行汇报。因为被吴川的搅局,巴黎和会上协约国的所得其实并不多,于是凯恩斯也就没有在本位面发表令他出名的《和平的经济后果》一书。   在这个位面中,巴黎和会上的政治斗争远比经济斗争要激烈的多,因此凯恩斯虽然在和会上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他并没有因此为各国政府所闻名。   不过1920年凯恩斯先是卖空马克,然后又买升马克,因为德国经济的快速恢复,他大赚了一笔,足足赢得了2万5千英镑,这倒是再次令他在财政部的名声大噪了起来。于是新上任的英国财政大臣罗伯特·霍恩爵士,找到了凯恩斯,想要让他为自己分析一下英国的经济问题,然后给出个解决方案。   虽然打赢了世界大战,但是英国现在的状况其实并不好,不仅仅在外部政治上陷入了被敌视的困境,国内的经济和政治也是一团糟。国内的政治问题主要有二,爱尔兰的独立和工人运动的不断增长,而这两个问题归根结底又在于英国经济的停滞和财政上的入不敷出。   在张伯伦焦头烂额的下台后,新上任的霍恩爵士对于财政部的工作同样也是无计可施,这才在秘书的推荐下请凯恩斯进行了询问。凯恩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他一直认为财政部的工作应当在一种经济理论的指导下进行,而不是单单只是制定税收和发行国债。   经过了足够的准备后,凯恩斯就走进了财政大臣的办公室,一间宽敞但是相当阴暗的办公室,不过在伦敦的政府大楼内,这样的办公室倒是让人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些大楼的建成时期和内部装饰都还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充满了一种已经落伍的宫廷风格。   凯恩斯在霍恩爵士办公桌对面的厚重木椅上坐下后,就先向对方汇报了一些经济数据,“……去年大英帝国的进口总额为19.33亿英镑,出口总额为13.35亿英镑,逆差达到了6亿英镑,其中归属于不列颠本土的逆差大约为3亿英镑。   这样大的逆差对于我国来说是难以持续下去的,因为我们没有这么多黄金去支付账单。而最大的麻烦是,因为国库黄金不足,所以我们没法恢复金本位制,这就使得英镑在国际市场上不断下跌,从而造成了进口货值的虚高,也打击了英镑在国际市场上的购买力。   而美元在战争结束后就恢复了金本位制,这使得美元的价值一直保持坚挺,英镑兑美元的汇率上升,也就意味着我们欠美国的债务需要花更多的英镑去支付了。   英镑下跌虽然给出口带来了些好处,但是除了美元之外,其他各国的货币几乎都在快速下跌,法郎的下跌更是超过了英镑,在这样的情况下英镑的下跌并不能带来多少出口的好处,反而让国内的民众承受了更高的物价。   在战前,大英帝国的货物可以输送到全世界,并且掌握着全球航运及金融上的服务,这两项业务每年能够向国内输入2亿英镑。   但是这场战争不仅极大的打击了我国在世界各地的航运业,美国人、日本人和中国人都在战争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商船航线,并把英国从美洲和东亚地区排挤出去。也令我国在世界各地的投资遭到了极大的损失,为了支付账单我们不得不出售了许多海外投资,而战后英镑的不稳定,又令美元取代了不少英镑的交易。   除此之外,德国、苏联和东欧地区因为我国的经济封锁政策,正把我国的商业从这些地区自我驱逐出去,这就是在缩小我国海外贸易的市场,这一地区的人口超过了2亿。   另外,美国人在战后封闭了自己的国内市场,除了中国之外,其他各国的商品在美国都遭到了高额关税的拦截,这就使得我国的商业又失去了将近1亿人口的市场。而在我国最为重要的印度殖民地,美国、日本和中国在战时强占了英国商品的位置,我们又在东南亚和中国遭到了三国的阻击……   由以上这些资料可知,当前我国经济陷入的困境,其实是两个问题造成的,英镑的贬值提高了国内的物价,而海外市场的萎缩又令国内工厂开工不足。所以,我们要恢复英镑的价值,并重新恢复战前的海外市场。”   霍恩爵士接受了凯恩斯的分析,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工厂开工不足,导致了大量工人的失业,这些失业工人成为了街头暴动的主力,他们还支持爱尔兰人的独立和布尔什维主义,英镑的贬值又让那些有工作的工人也无法负担家庭的生活,所以暴力事件就越来越多了。不过,我们应当怎么恢复英镑的价值和那些海外的市场?”   凯恩斯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海外市场的开辟,这应当是外交部的工作。就目前来看,中苏德已经缔结了一个货币贸易圈子,他们正试图绕过金本位进行交易,如何加入这个贸易圈子是外交部和首相应当考虑的虑事。   至于恢复英镑的价值,我认为首先要做到两点,一个是让白银贬值,一个是和美国人进行沟通,让他们支持英镑的升值,恢复到战前的汇率,这对于美国人也是有好处的。美元的高位只会让他们失去海外市场,而美国人几乎所有的资源都可以在国内找到,因此提升英镑,恢复战前的国际汇率,美国人才能恢复自己的海外出口……”   霍恩爵士和凯恩斯谈论过后,就前往了唐宁街10号会见了劳合。乔治首相。两人经过一番密谈后,劳合。乔治对着霍恩爵士说道:“我并不介意和德国、苏联恢复贸易关系,既然我们使用武力不能恢复俄罗斯帝国,那么我相信,我们借助于商业便可达到这一目的,并拯救俄国。”   送走了霍恩爵士之后,劳合。乔治招来了内阁秘书处主任莫里斯汉基,向其问道:“也许我们需要召开一次内阁会议,讨论一下关于和德国、苏联恢复贸易关系的问题,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摸一摸各位大臣和保守党骨干的意见。”   汉基点头接受了首相的安排,但是他很快像首相问道:“那么那些德国人的请求,我们应该怎么答复?”   劳合。乔治思考了许久,方才向着这位得力助手说道:“德国和苏联的联合,或者和法国的联合,都是在破坏欧洲大陆的均势,这对于大英帝国来说都没什么好处。   但是,我们手上的猎枪里只剩下了一发子弹,打在德国身上并不能改变我国的外部处境。所以,我们支持德国重新回到国际秩序之下,但我们只是支持,其他的事并不做任何承诺。”   汉基想了想回道:“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回复那些德国人了。”   汉基从首相办公室回到了花园内的别馆后,就找来了得力助手利奥埃莫里,向他说道:“告诉德国人,我们欢迎他们回来,但是他们得先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德国共产党和德国皇帝,我们一个都不要。”   利奥埃莫里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这两个恐怕不能同时解决吧?而且,根据我的了解,一些德国人其实并不想改变现状,他们只是希望德共不要继续向前走了而已。”   汉基对着部下摇着头说道:“这是德国人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当然,我们也不是要求他们从肉体上消灭,德国共产党和德国皇帝如果能够离开德国,同样也是解决了问题……”   在汉基离开之后,劳合。乔治想了想,便让秘书给外交大臣乔治寇松打了个电话,当乔治寇松抵达了他的办公室后,劳合。乔治向着外交大臣说道:“大英帝国需要一段平静的时期来恢复力量了,我们不可能同时应付国内外的诸多麻烦,帝国正在滑向深渊。”   乔治寇松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也有这样的看法,如果我们不能先把国内外的麻烦压制下去,在接下来的华盛顿会议上,美国人恐怕不会轻易的退让的。”   劳合。乔治叹了口气后说道:“我们需要向美国退让,否则就不能重建国际秩序。战争已经结束两年了,但是世界各地反对我们的事件却一件接着一件,这样下去,帝国的血迟早要流干。我们不能再刺激美国人了,但也不能过于放纵他们。”   乔治寇松思考了很久方才说道:“过去我们用日本来牵制美国,而现在美国则用中国来牵制日本,最大的问题是,中国又和苏联、德国有着一些说不清的联系。我们必须要拆掉这个联盟,否则帝国的外交空间就会越来越小,最终像战前的德国那样,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近代陕西农民反抗官府压迫的特殊形势,叫做“交农”。虽然这一形式起于何时已经不清楚了,但是陕西人还记得咸丰六年渭南县民冯元佐等人反抗官府地亩摊派盐课银两,聚众前往县城交卸农器,中途获得了仓渡苏拜各处回民支持的事迹。   所以,“交农”实际上就是和工人罢工一样,农民罢种上交农具的示威行动。陕西虽然过去以八百里秦川而富庶一时,不过唐朝之后陕西植被破坏严重,水土不断流失,加上清末多年没有修缮水利,陕西农业一直处于衰退状态,再加上鸦片种植挤占了粮食种植的土地,因此到了民国成立的时候,陕西已经成为了一个极为贫困的地区。   而清末陕西实施新政,为了编练新军和投资实业,对于陕西农民加捐加税,直接导致了辛亥革命前十年各地“交农”斗争的大爆发。辛亥革命后,虽然满清政府垮台了,但是北洋政府继承的清制,导致陕西民众的负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为加重了。   在陆建章执政陕西的时候,一年田赋就征收到了500万元以上,其中附加税达到了正税的67%,陕西民众痛苦不堪,这也是陕西各地军阀能够联合起来倒陆的根源。   共和党借助这场倒陆事件大张旗鼓的进入了陕西,不过只是控制了西安、宝鸡几个要点,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修路和修水利的事业上。陈树藩等陕西军阀依旧控制着陕西大部分的地区,当然在共和党的严令下,这些军阀也稍稍收敛了一些,比如鸦片是不敢种了,强拉壮丁参军和同土匪勾结的事不敢做了,但是赋税还是要收的。   凡事最怕比较,共和党对于陕西的定位不是以征收赋税为主,而是以发展当地的交通枢纽和原料产地、销售市场为目的,共和党需要通过陕西进入四川、青藏高原和河西走廊,从而控制住西北、西南地区,对于一年5、600万银元的税收,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修建从宝鸡到汉中,从宝鸡到兰州的山中铁路,现在每公里的造价已经超过10万共和元了,陕西一年的税收还修不到60公里,而宝鸡至天水段铁路,就有154公里长。   因此张绍曾入陕之后,压根就没想在当地搞什么花头,每年光是经他签字批出的资金就有8千万到1亿的规模了,他实在没必要去搞什么田赋,收获不多,还把陕人都得罪了。更何况,国民革命军也轮不到他来发军饷,他把税收收上来都没有名目去侵占,四处分一分,落入腰包的也不过几十万大洋,但是罪名却都落在了他的头上,实在是犯不着。   有这样的精力,他不如让自家的亲戚开家建材厂,随便漏一点工程过去,一年赚到的也不止这个数了,而且还安全。因此在其入陕之后,他就把陇海铁路经过地区的苛捐杂税都给免除了,还对某些工程队驻扎的地方采取了粮食采购补贴政策。   通过这些优惠政策,陕西民众对于修缮铁路和公路的抵触情绪降到了最低。陕西士绅倒是欢迎共和党在陕西投资兴建铁路的,因为他们有着大量的田地,铁路修通之后可以种植棉花和烟草出售给内地,但是对于那些土地较少的自耕农来说,铁路如果经过了他们的田地,他们的生活就遭到了侵害了,因为补偿金终究是要花完的。   但是在共和党把这些被征地农民吸纳进铁路局当养路工后,加上地方有力人士的劝说,陇海铁路的建设工程就很顺利了。不过这也让张绍曾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有什么问题和这些地方有力人士打交道就好,至于农民减税就完了,其他事务他就不想管了。   于是共和党直接管理的地区,社会矛盾是缓和下来了,但是那些陕西小军阀管辖的地区,民众就有些不忿了。在共和党的压制下,陕西小军阀们是不敢扩军了,反正再扩军也打不过共和党,而且还容易被共和党盯上。但是对于农民的征税,他们可一点都不愿意减少。   等到固原地震爆发,共和党一边救灾,一边对灾区颁发了减免税收时,陕西农民和军阀之间的矛盾就爆发出来了。共和党是按照地区进行减免的,只要是受灾区域都一概免税,并退回已经缴纳的税粮。但是在军阀控制的区域就变成了,房屋倒塌或者死人了的家庭才能免税,已经缴纳的税粮不退,顶多从明年的税额中扣除。   张绍曾虽然把精力都放在了修路、修水利的工程项目上,但是共和党是一个组织,而不是小朝廷,所以党在陕西的宣传和组织工作依然是存在的,只不过因为没有得到关注而发展缓慢而已。   但是在渭南、华县等地农民爆发了“交农”事件后,原本把注意力放在救灾事务上的救灾指挥部,有一部分党员就开始为陕西农民抱不平了。在经过了一系列的调查后,魏野畴、杨钟健等本省党员在李润石、伍豪等青年党员的带领下,对陕西省党支部的工作进行了一系列的批评。   在陕西省党支部的会议上,魏野畴、杨钟健等本省党员为那些军阀控制区域的贫苦农民发声道,“陕北一个成年农民一年的口粮折成小麦是16斗,但是军阀在每个丁口身上征收的税赋就接近8斗。   渭南县的苛捐杂税简直多如牛毛,一个月麦捐,要求每户每月出5升麦子,但是渭南原上风调雨顺的年份,一亩地也就收5、6斗小麦,这要让农民怎么活下去?”   伍豪也接着众人的话说道:“陕西农民的困苦已到了极点,农村的劣绅,其罪恶与军阀、官僚相等,农民自救,只有聚众反抗这一条路。各地爆发的交农运动不是暴乱,而是农民起义,我们应当站在农民这边,而不是军阀那一边。”   李润石则对于陕西省党支部过去脱离农村的工作进行了批评,认为党员们过于迷恋城市工作而放弃了农村工作,这在中国这样一个以农民为主要人口的国家是行不通。   他最后总结道:“……过去3个月里,我们不仅去过固原、海县等灾区,也走访过华县、渭南和榆林等地,我们不仅和城里的绅士阶级交谈过,也和乡下的农民们讨论过。   农民们告诉我们的,和城里绅士阶级告诉我们的,完全是相反的。从农民那里,我们听到了许多奇事,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按照我们的调查,农民们讲述的才是事实,而绅士阶级讲述的不是颠倒黑白就是只讲一部分实话。   我相信,这些情况在各地应当是常见的。因此,我们应当迅速的纠正各种反对农民运动的舆论,陕西党支部之前对于农民运动发表的一些错误言论应当进行纠正。只有这样做,农民才会相信我党,支持我党,从而进一步推动陕西革命的进程。   我应当再一次的提醒各位同志,革命不仅仅是建设新秩序,也应当是对于旧秩序的摧毁。而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农业人口占据绝对多数的国家,革命就是解放农民,就是让农民冲破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   只有当几万万中国农民从北部、中部、南部各省起来,如暴风骤雨一般的追求解放,那么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压不倒他们。当他们在解放的道路上奔跑时,一切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将被被他们葬入坟墓。而一切革命的党派、革命的同志,都将在他们面前受他们的检验而决定弃取。   我们究竟是站在他们的前头领导革命呢?还是站在他们身后指手画脚的批评他们呢?还是站在他们的对面反对他们呢?我以为,对于本党来说是不言而喻的。”   坐在会议室内被青年党员批评的张绍曾感到了愤怒,在李润石说完之后,他就怒气冲冲的反驳道:“你们这是再宣扬冒险主义。在东北的时候,吴川主席就说过:革命需要破坏旧秩序,但更要建立一个新秩序。   现在我们在陕西控制的地区并不大,我们的主要工作还是先完成陕西的基础建设,军阀的问题可以逐步处理,但是不加限制的煽动农民起事,只会让陕西乃至整个西北地区混乱起来,到时候我们还怎么搞建设?那些乡绅也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这场陕西省党支部的扩大会议原本是讨论关于赈灾事务收尾的,关于当前各地的农民运动只是顺带的议题,但是如今却变成了一些年轻党员对于陕西省党支部所执行的革命路线偏差问题的声讨了。   张绍曾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些年轻党员的批评,如果不是因为赈灾指挥部的存在,这些年轻党员甚至不能在省党支部会议上发言,而且魏野畴、杨钟健等本省党员也难以绕过各级组织直接对省党支部的工作提出质疑,因为程序上不合法。   但是李润石、伍豪等人却并不属于陕西省党支部的人,甚至连西北局都管不到。他们是隶属于中央党部管理的年青干部,这一次不过是借调给赈灾指挥部使用,因此张绍曾甚至不能以组织手段压制对方的发言,因为李润石、伍豪等人都可以把自己的发言整理成文字,直接发给中央党部。   而想要用理论压倒这些年轻人,张绍曾显然是无能为力的,虽然他身边也有不少党内的秀才,但是对于经过中央党央校培训的李润石、伍豪等人来说,他们的理论基础显然要比这些秀才们深厚一些的。特别是那个李润石,在理论之外还富有深厚的调查经验,张绍曾在陕西待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居然还不如对方知道的清楚。   在省党支部会议上辩论失败的张绍曾等人很快就发现,他们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基层的党组织在了解了这场辩论之后,纷纷站在了李润石、伍豪等年轻人的这边,只有那些城市里的党员偏向于他们这边。   这个基层党组织可不仅仅是指乡村内的党组织,还包括工程建设部队内的党组织,而工程建设部队又和军队关系密切。因此张绍曾很快就发觉,他自己反而还处于劣势了,因为现在支持他更多的,反而是党外的知名绅士,基层党员反而看不惯他们这些老是待在城市里的高级干部了。   张绍曾立刻察觉到了不妙,要是陕西省党员中的大部分不支持他的话,那么他在党内选举中央委员时可就要麻烦了,那些党外的绅士可没权力投票给自己。   于是张绍曾修正了自己的立场,在西北局的会议上他表态道:“我们的党对于农民里的宣传应当注意地方政府征收田税的问题,同样也应当在大多数小私有者的农民之间,鼓励他们反对土豪劣绅……这种前清官僚的遗孽大半是村里实际上的政府。为了解决一切地方经济行政问题起见,应当在农民之中宣传选举代表农民机关的主张……”   而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些中央党部直属的年青干部的威胁性,他们不仅在舆论上支持各地的农民运动,还建立了农民夜校和农会,以帮助农民理解革命道理并组织起来,这些行动虽然扩大了共和党在陕西的活动范围,但也让基层党组织开始脱离省党支部的管理。   张绍曾只能打电报给在北京的吴川诉苦,并在电报中请求把李润石调走,他向吴川如此说道:“……其他人还有一些大局观念,知道应当争取开明绅士和我们一起搞建设。   但是这位仁兄却是唯恐天下不乱,说什么:农民在乡下造反,绅士们都说糟得很,我却说好得很。宗法封建性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阶级,是几千年专制政治的基础,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的墙脚。打翻这个封建势力,乃是国民革命的真正目标。孙中山先生致力于革命几十年,所要做到而没有做到的事,农民在几个月里就做到了云云。   可是我们看到的,是农民运动之后的一地鸡毛,地方上的封建势力也许是打倒了,但是地方上也已经空白一片,几乎没人管了。这样下去,我们还怎么建设?   当然,我并不是反对农民参加革命,农民参加革命我是支持的。但是这样打成一片空白,真的是中央的路线吗?如果是的话,我当然服从中央的命令。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应当让这位仁兄回去学习学习中央的路线了……”   耿谨文、王葆真也看过了张绍曾的来电,王葆真对于土地改革并不那么的关心,他更关注于共和党执政后的外交路线,因此对于张绍曾的抱怨不置可否。   倒是耿谨文为李润石说了几句,“现在这个局势,保证国内的稳定还是应该放在前面的。不管是政权交接,还是将要推动的五年计划,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国内局势。   当然,李润石同志的想法也不是错误,如果真的能够推动全国范围内的农民革命运动,那么对于我们快速的掌握全国统治权力是有利的。只是农民革命运动实在太不可控了,一旦爆发起来,也许就会让我们直接和帝国主义对上,我觉得还是先建设和教育,完成一五计划之后,再考虑解放农民的问题。”   吴川沉吟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摇头说道:“农民革命也许能够完成中国革命,但是建不成社会主义。当然,没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农民革命,几千年专制政治的基础就不能被摧毁。   我们需要李润石这样关注农民革命的同志,他们在党内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要让这些同志的力量再强壮一些,再去发动农民革命才更有把握。我看,就接张绍曾的意见,把李润石调动回来吧。正好,我们和美国人谈成了政府部门考察的计划。就以这个名义调动,顺便把安徽的张国焘也叫上来,让他们两人作为第一批考察团的成员……”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将李润石和张国焘安插进第一批前往美国考察的干部名单中去后,吴川便丢下了张绍曾的电报和耿谨文、王葆真继续交谈起了正事。他今天和两人谈话,主要还是为了把共和党接手政权后的施政方针初步理一理。   吴川坐在窗下的木沙发上,稍稍理了理思路后接着说道:“我国当前人口虽然没有经过一次详细的普查,但是从目前的各项社会调查数据来看,五亿人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按照平均每人每年400斤口粮,那么我国一年至少要消耗掉2000亿斤粮食;按照世界平均水平,每年每人消耗5.6磅棉花,那么我国一年要消耗28亿磅棉花;每人每年消耗4斤食用油,那么一年是20亿斤;每人每年3斤糖,那么一年是15亿斤糖。   然后把这些农产品折算成耕地,按照160斤每亩的产量,需要12.5亿亩耕地;棉花每亩均产大约为28磅多,折1亿亩;植物油按照12公斤一亩计算,那么就是0.83亿亩;糖每亩500斤,就需要300万亩耕地;总计加起来就是14.36亿亩。   我国现在的总耕地面积大约为15亿亩出头,可以说刚好比14.36亿亩多了那么一点。但是这14.36亿亩耕地是什么标准?是生存的标准,甚至都没有解决我国的温饱问题。   如果我们想要让5亿人吃饱穿暖,以现在的农业产出至少需要20亿亩耕地的产出;而想要过上欧美先进工业国的工人阶级生活水准,那么至少要达到30亿亩耕地,这还是在确保人口稳定在5亿规模的标准。   而以我国国土的开发度,我们最多也就能把总耕地面积开发到20亿亩,再高就不太可能了。也就是说,假如我们不提高农业亩产的话,那么至少要从外国进口10亿亩耕地的产出,才能让人民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当然不会采取帝国主义的手段,以向海外拓殖的方式来解决粮食缺口的问题,那么我们只能以贸易的手段进行解决。当前能够提供大量粮食出口的,不过是美国、苏联、阿根廷、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除了苏联和我们是陆地相邻国家,其他国家和我们之间都需要通过海路才能和我国进行贸易。   从欧洲的这场战争我们几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一旦战争爆发,海洋只属于拥有最强大海上力量的国家。哪怕是拥有世界第二的海军力量,在世界第一的海军压制下,依然失去了所有的海上贸易航路。这也意味着,与其最求一支强大的舰队,倒不如寻求世界和平,对追求海上贸易的国家更为有利。   当然,我说的是现阶段,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国力已经超过了拥有世界第一海军力量的国家,那么我们当然不会忍受再让人控制海洋,但是现在我们应当接受海上强权所制定的海上秩序,避免海上强权把我们当成敌人。   因此在外交上,新政府应当以维护世界和平和海上自由航行权为主,没有这两样东西就不能进行和各国的自由贸易往来,我们就不能从外国进口所需要的原物料,也不能向国外出口我们的加工品。   比如,我们现在在南美各国的投资,委内瑞拉的石油和农业,哥伦比亚的煤矿和木材,秘鲁和智利的铜矿、铁矿和捕鱼业,阿根廷和巴西的农业及矿产开发;假如陷入了和某个海上强权的敌对,这些地区的投资就相当危险了,德国人吃的亏,应当成为我们的经验。   而这个世界上能够威胁到我国的海上强权,其实只有三个国家,英国、美国和日本。英国的核心利益在印度和西亚,因此只要我们能够威胁到印度和西亚,英国人就不会动我们;日本的海上力量虽然足以压制我们,但是日本列岛距离我们很近,只要我们能够攻击到日本本土,日本人就不会发疯。   但是唯有美国,我们没什么可威胁他们的,相反我们处处都需要获得美国人的友谊,因此在相当长的阶段内,我们只能和美国友好相处,除非美国侵犯了我们的核心利益。什么是我国的核心利益?领土、主权的完整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只要这两个核心利益不受侵犯,其他方面我们都可以做出让步。   另外,中苏德贸易圈是我国工业化发展的助力,但是中苏的无产阶级联盟才是我国外交的基础。因此,我们要千方百计的维持中苏德贸易圈,除非它威胁到了中苏之间的无产阶级联盟。以上,就是我对于新政府的外交路线设想,你们的看法如何?”   坐在吴川对面的耿谨文手中夹着一支香烟,眉头紧锁着思索着吴川刚刚讲述的话语,一时倒是没有回话。坐在吴川下手的王葆真想了想,还是摇着头说道:“我没有意见。以解决国民温饱问题为前提发展海外贸易,我以为将会赢得大多数人的支持,在这个基础上呼吁世界和平及海上自由航行权,是符合逻辑的。   不过,战后欧美的经济一直都在动荡,特别是英国、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国家,工人运动不断。苏共那边一直通过共产国际支持各国工人运动,并号召各国工人阶级成立共产党以领导本国的工人运动,为世界革命做好准备。在这方面,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应对?”   吴川思考了许久后,方才开口说道:“欧美各国的工人运动此起彼伏,但是这场战争对于欧洲各国无产阶级的打击实在太重了。可以说,欧洲最先进的几个工业国,因为其所拥有的工业社会的组织能力,使得这些国家的无产阶级以一种极高的效率被消耗在了战场上。   因此,现在欧洲各国并不处于劳动力过剩和市场需求不足的状态,而是因为资本不足及汇率问题导致的利润不足。为什么欧洲各国会资本不足?因为他们还在试图恢复金本位制,但是这场战争已经改变各国的黄金储备。   按照各国中央银行公开的数据,英法荷西意五国占有全球黄金储量的32.1%;美国一家就占了31.4%;我国和日本占了16.7%;也就是说原本战前黄金储备至少70%以上都在欧洲,但是现在中日美三国的黄金储量就达了48.1%;至于德国和苏联则被开除出了欧洲金融圈子。   所以,欧洲各国想要解决国内的工人运动,只要解决了投资不足,并支持世界各国互相开放市场,那么工人们就会获得工作,工人运动也就会转入低潮了。   真正产能过剩的导致出现社会危机的其实是美国,战时为了给欧洲各国提供各类物资,美国资本家投资了超出国内市场需求的工厂,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欧洲需求的减弱导致了美国大批工厂关门,而大量参战部队的退伍更是加剧了国内就业市场的激烈竞争,这就是美国战后工人运动居高不下的原因。   但是,美国处在一个独立的大陆上,欧洲的无产阶级根本帮不到美国无产阶级的革命,而作为战争中获利最大的战胜国,美国资本家有着足够的财力和物资镇压国内的工人运动。   此外就是,美国作为移民国家,美国的无产阶级并不能成为一个凝固的整体,在我们看来美国的无产阶级是一个整体,但是在他们自己看来,白人和有色人种不是一伙的,爱尔兰移民和英国移民不是一伙的,德国移民和英法移民不是一伙的,东欧移民和犹太人又不是一伙的,甚至于同一民族的基督徒和穆斯林,天主教和清教徒,同样也不是一伙的。   因此美国的工人运动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他们内部的不团结和得不到外部的帮助,都注定美国无产阶级不能依赖自己的力量推翻美国的资产阶级从而完成无产阶级的革命。   至于日本,虽然在战后也出现了产能过剩,但是日本还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工业国,和我国一样是以农业为支柱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封建残余并不比我国少多少,在获得了南洋的新殖民地后,日本的进步力量会成长,但是距离日本的无产阶级革命还很遥远。   所以,对于苏共和一些欧洲共产党的世界革命论,我们的立场就是,我们支持世界工人运动的发展,但是我们认为世界革命的时机还不成熟。   在当前的局势下,应当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力量,比如苏联的工业建设和我国的政权更替,推动各国进步力量的发展,揭穿资本主义的本质本,增强工人阶级的话语权,争取男女同工同酬和八小时工作制等实际的权利,改善各国工人阶级的生存环境。   我们认为,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斗争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资本主义也许会采取一些社会主义的手段来改善工人的生活条件,以此来证明资本主义比共产主义更为先进,但是资本主义的本质决定了,他们不会长久的持续这样的政策,而终究要暴露出资本主义的本质的。   但是相对于资本主义发展数百年的积累,社会主义国家的底子都太薄弱了,哪怕共产主义比资本主义更为先进,我们也不能在一夜之间赶超资本主义数百年的发展。因此在当前的国际局势下,发展生产力提升本国无产阶级的生活水准,证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才是保证无产阶级长久战斗下去的物质基础。   共产主义不是平均主义也不是贫穷主义,是在极大丰富的生产力上的按需分配。光发展生产力不谈按需分配不是共产主义,同样,不谈发展生产力,只谈按需分配也不是共产主义……”   王葆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耿谨文则似乎有些听出了吴川的一些言外之意,他不由开口问道:“主席的意思是,资产阶级会用提高工人工资这些手段引诱他们背离共产主义吗?”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没有直接回答耿谨文的问题,而是说道:“辛亥革命前,我国的城市化人口应当占全国人口的10%左右,去年我国城市人口占比应当为14-15%;我们都很清楚,城市人口的生活水准至少也比乡村高一倍以上,所以乡村中活不下去的无地农民都会去城市找口饭吃。   我再说另外一组数据,去年农业人口的平均产值是每年每人50.5共和元,工业和服务业人口的平均产值是每年每人235元,双方的差距是4倍半还多。   既然我们能够用提高人民的生活去号召无产阶级起来革命,那么资本家为什么不能以同样的方式要求人民放弃革命?按照统计局的估算,去年美国的人均产值超过了800美元,折算成共和元就是1600元。因此,美国的资本家愿意拿出一部分利润来提高工人阶级的收入的话,那么哪怕是被剥削的美国无产阶级也要比我国当家做主的工人阶级过的好。   当然,对于那些已经觉醒的党员和工人阶级中的先进分子而言,他们都知道,资本家肯让出一部分利润,是因为无产阶级正拿着枪指着他们的脑门。但是对于那些还没有觉醒的无产阶级而言,他们只看到从事相同的劳动,自己却还不如被剥削的工人阶级得到回报多,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抛弃我们去拥抱资本家?   所以,不发展生产力的共产主义就是死路一条;你发展的比资本主义慢一点,也是死路一条;而光发展生产力不讲分配,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六月一日,李润石提着行李从洛阳火车站下了车,很快他就听到了二弟呼喊自己的声音。当他转头看去,却发现在弟弟身边还有一个让他思念的身影,他一边走去把手中的行李交给了弟弟,一边则注视着青春靓丽的少女喜出望外的说道:“云锦,你怎么来了。”   抱着行李的李润莲看着兄长忽略自己的样子,觉得自己真不该请假过来。李润石和杨云锦说了好一会话,才在弟弟的提醒下走出了火车站。看着车站外等候的车子,李润石皱起眉头看着弟弟问道:“你向学校要车了?”   李润莲还没说话,这边杨云锦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是父亲派的,他要求你尽快回学校,有新的工作等待着你。”   李润石终于无话的上了车,约15分钟后车子开进了洛阳军政大学,在一处红砖砌筑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杨云锦、李润莲下车后和李润石道别,两人把他的行李拿回宿舍,杨云锦走时告诉他,“一会就和父亲一起来家里,不要回宿舍了,我已经买好菜了……”   李润石目送两人走远后,才转身走向了红砖小楼,从边上的楼梯走上了二楼,正好看到杨昌济站在窗边看着自己,他赶紧上前问候道:“老师您身体可好?”   杨昌济看着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回,看着他完好无损,这才露出笑容招呼他进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李润石就向老师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自己在陕西的工作经过。   听完之外,杨昌济沉吟了数秒后向他问道:“你在党支部会议上向张委员发难了?”   李润石正色说道:“我只是在党的会议上说明了自己的观点,就事论事,不能叫发难。我对于张委员没有任何个人的看法,但是我认为他的工作并不称职。”   杨昌济一时无言,虽然他一向以刚直敢言而为教育界同仁评价,但是在这个好学生面前似乎自己还是身段柔软的了。他只能摇着头说道:“你这个脾气真要改一改,党的工作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完的,你不能不团结党内的同志啊,张委员是革命前辈了,你在会议上这么指责他,合适吗?”   李润石想了想说道:“可是我说的是正确的话啊?如果不指出同志们的错误,他们怎么能够改正?团结不应当是对同志们的错误视而不见吧?”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六月五日上午,张国焘、邓中夏、罗璈阶等十余名年轻干部抵达了北京,吴川接见了这些预备和自己一起出国的年轻干部,并请他们吃了一顿便宜坊烤鸭。   在午宴上,吴川简单的向这些年轻干部介绍了这次出国考察的目的,“……资本主义社会虽然是腐朽的,但是和那些封建社会和奴隶制国家相比,还是进步的。   我国现在所处的阶段比较复杂,一部分地区虽然推翻了封建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的统治,但有一部分地区还处于买办阶级的统治下,比如上海、广东这些地方,还有一部分地方则还处于封建地主阶级的统治下,如西南内陆地区,更有还处于奴隶制的地区,如西藏和某些少数民族的区域。   所以,哪怕共和党从东北入主中央政府,也不能说中国已经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我们应当承认,虽然辛亥革命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我们还没有取得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完全胜利。所以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们还要在国内推动旧民主主义革命的进程,但是我们也不会就此放弃对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推动……   美国作为一个封建残余最小的资本主义国家,我们要去考察的就是他们是如何防止内部出现封建思想的制度和文化,并了解为什么光发展生产力是不能实现共产主义的原因……简单的说,我们要学习如何让中国变成美国,和防止中国成为第二个美国……”   在共和党中央马列小组的理论总结及宣传部门对于党内成员不断的政治教育下,至少现在共和党内部的同志们还是清楚什么是新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涵义的。但是,这些年轻的党员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向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学习,也不能理解什么是防止中国成为第二个美国。   这些年轻的干部们趁着宴会上的轻松气氛,向吴川提出了不少问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吴川对话的渐渐就以张国焘为主了。就算是见过了不少近代名人的吴川,也在心中承认,就20年代这批革命青年来评价,张国焘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和李润石一样,有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魅力,不过张国焘的魅力在其开朗的性格和出色的口才,而李润石则是以思想。假如把两人放在一堆年青人当中,那么张国焘也许很快就能成为这群年青人的领袖,而李润石则需要大家互相有了深入的了解,才会愿意去靠近他。   至于其他人,除了蔡和森外,如伍豪、瞿双、邓中夏、罗璈阶等都是不能如此聚拢团体的人心的。而在交谈中,张国焘表现出来的对于工人运动关心,也远远超过身边的同伴们了。当然,吴川也意识到,对方对于自己的历年讲话是有过深入的研究的,因此在领导旧民主主义革命的问题上,张国焘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同伴对于支持资产阶级在部分地区领导革命的想法。   张国焘在吴川面前坚定的表示,“……不管是旧民主主义革命还是新民主主义革命,都应当由中国的无产阶级来领导。过去十年的中国政治已经明确了这一点,北洋政府也好,国民党政府也好,在他们执政的时期都没能彻底的完成旧民主主义革命。   而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山东等地不仅完成了旧民主主义革命,甚至还基本完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可见旧民主主义革命并不一定要资产阶级来领导,工人阶级中觉醒的先锋队组织,是可以依赖于工人阶级的高度组织性和革命性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   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在落后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国家,是可以借鉴中国革命的有益经验,先建立无产阶级的组织领导革命,然后再发展生产力扩大工人阶级的数量,从而把落后的农业国转变为先进的工业国,然后建立社会主义国家的……”   对于张国焘的眼光,吴川表示赞赏,这是年青干部中少数能够不把目光局限于国内的同志,不管他之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吴川认为至少现在,张国焘确实是党内有益的年轻力量。   吴川从便宜坊离开时,和这些年青干部们一一握手告别,在同张国焘握手时他多说了几句,“五天后就要准备出发了,这几天你们就在北京好好玩一玩,有什么事可以通过张云荣同志和我联系。安徽的事要总结经验教训,有些血是不能白流的。”   张国焘看着吴川上了汽车,站在原地思考着主席和自己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旁的罗璈阶有些不大清楚情况,顺口就向张国焘问道:“安徽流了什么人的血吗?”   张国焘顿时若无其事的回道:“奥,安徽的乡绅联合土匪杀死了我们不少执行土地改革政策的同志,主席的意思大约是让我们要警惕国内的反动势力。在新旧民主主义革命没有完成前,他们始终都会在暗中潜藏着,等待着我们没有防备的时候背刺我们。这次我们在安徽吃的亏,不能就这么忘记了,还是要引以为鉴啊。”   罗璈阶顿时点头认同到:“确实如此,我在上海负责工人夜校,那些从乡下逃到上海的地主乡绅聚集在一起,对于我们共和党可是仇恨的很……”   两人在交谈的时候,就听到同伴们叫着他们两人赶紧跟上,大家准备去北京大学看望一下学弟和老师了。张国焘便和罗璈阶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公交车站。   这边吴川坐车并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了一趟市政府。到了市政府后,市长汪精卫很快就把吴川请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就北京的城市建设聊了一会,吴川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汪精卫能够推动北京新城的修建和旧城的改建工作。   汪精卫对于吴川提出的城市建设计划也比较心动,虽然孙中山卸任总统已经成为定局,但是汪精卫却并不想跟着孙中山一起辞去公职,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北洋系统的高凌霨从北京市长的位置赶下来,然后清理了一遍市政府内的北洋派,结果屁股都没有坐热,这边孙中山居然要卸任总统了。   虽说政党政治玩的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把北洋派从政府中清理出去是一件事,国民党自己被清理出政府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而且现在国民党控制的几个省份,位置早就被内部人士瓜分了,汪精卫跟着孙中山南下也是不可能捞到什么位置的,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回去做孙中山的私人顾问的。   汪精卫和胡汉民不同,胡汉民跟着孙中山太久了,因此即便失去了公职也能保证党内地位不下滑。但是汪精卫虽然跟随孙中山较早,可是在辛亥革命之后却在袁世凯的资助下出国留学去了,因为这段经历所以他在党内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的牢固,虽然孙中山还是表现的很器重他。   但是汪精卫心里还是清楚的,如果现在卸去公职,天知道国民党下次什么时候能够执政,就是国民党再上台,他还能否得到孙中山现在这样大力的支持,都是一个未知数。   因此,对于汪精卫来说,国民党下野可以,但是自己最好不要下野,继续保持在公众面前,才能保证他在政治上的独立性和继孙中山之后的国民党对外形象代表。以国民党现在内部的混乱,孙中山卸任后,谁能继承孙的政治遗产是不确定的,但是一个在孙卸任后仍能待在中央政府的国民党高层,显然要比其他人更有资格作为国民党的代表,而不是一个没有公职的国民党党员来代表国民党,这也是中国的政治传统了。   耿谨文和王葆真同汪精卫的接触中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向吴川做了汇报。吴川本身也没有要把国民党从政府中全面清理出去的意思,这样除了以外部压力促使国民党团结起来外,并不会给共和党带来多少好处。   更何况,共和党这些年虽然培养了不少知识分子,但大多还是理工类人才,是要用在工业和科技发展上的,不是让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当官的。哪怕是剩下的一部分文科生,也是为教育部门、宣传部门培养的。因此,共和党不可能入主中央后,就把中央及各地政府的旧官吏一体解散,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党党员,至少还是比那些旧官僚要开明一些的,这就是双方的合作基础。   只是,汪精卫听了吴川对于北京的改建方案后,发觉自己似乎扛不起这样大的代价,他不由为难的向吴川表示,“在西面建一个新城,还要把旧城改造一遍,拆除天安门前的各类建筑修建一个广场,这样的花费恐怕不是北京市的财政收入,甚至是国家的财政收入能够支持的,因为这个项目至少要十年以上的不间断投入,否则就会半途而废,让国民责难。或者,贵党愿意补上资金的缺口?”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本党现在也没有余力为北京城的建设支付账单了,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汪市长你敢不敢干?”   汪精卫迟疑了半天,方才向吴川问道:“不知吴主席有什么办法?”   吴川指了指东面后说道:“之前陆士基、张象昶拆除了几段北京城墙和几处有碍通行的牌楼,结果被某些人咒骂说是破坏国之瑰宝。那么,在他们眼中,这紫禁城就是瑰宝中的瑰宝了。   俄国布尔什维克为了支持本国的革命,连沙皇宫中的文物都运出来卖了,我们想要建设新中国,自然不能不付出一些代价。所以,我建议你以北京市政府的名义,把紫禁城作为抵押物,发行一批公债,我相信那些愿意捍卫国之瑰宝的先生们,应当不会吝啬几元钱吧。”   汪精卫楞了许久,方才小声回道:“这,这恐怕不大妥当吧?贵党一直说要把紫禁城改造成故宫,现在又要把紫禁城抵押出去,国民恐怕会沸反盈天的。而且,总统府也在紫禁城内,要是把紫禁城抵押出去,岂不是总统府也成了抵了押物?”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总统府也不是总统的私人财产,既然是国家所有的财产,自然就可以抵押。而且抵押出去的资金用来改造北京城,还能顺便修一修紫禁城,我觉得,这不是很划算吗?   当然,这些公债我们不会专门向国内出售,也会对国外感兴趣的银行家们出售。这样也许更能刺激国民的爱国心,让公债的发行更加的顺利一些。”   汪精卫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他觉得这样消耗国民的爱国心和诈骗也没什么区别了,但对面这位可是被国民视为真正的爱国者的共和党的领袖,为什么会想出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计划。   他思考再三后,还是向着吴川规劝道:“吴主席,这个计划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这要是宣布出去,恐怕对于您的名声不利,您毕竟正要接任总统的位置……”   吴川打断了汪精卫的话,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不,汪市长您大概是误会了,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但这件事和我无关。当然,在您提出这个计划之后,本党和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汪精卫瞠目结舌的看着吴川说道:“我,我的计划?”   吴川点了点头确定的说道:“是的,是汪市长您的计划。”   汪精卫感觉有一股怒火从胸腹间涌了上来,但是在吴川目光的注视下,这股怒火到了喉咙的位置又迅速退了回去,他定了定神后,尽量语气平静的说道:“可我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计划?我可不愿意成为国民的咒骂对象。吴主席还是另找他人提出这个计划吧,我干不了这事。”   吴川撇了撇嘴,对于汪精卫的拒绝并没有往心里去,能够为了权力当卖国贼的,还有什么干不了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开价还不够而已。   他沉吟了数秒后,对着汪精卫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接任总统一职后,预备把北京、天津、上海、长春纳入中央直辖,这四个市长将提升到部长级别。也就是说,北京市长今后将可以直接进入内阁。   当然,如果只是混日子的市长是没有这个资格进入内阁的。总要做些让人信服的成绩出来,才能让人心服口服不是吗?北京新城建设和旧城改造要是能够在汪市长手中完成的话,我认为没有人会比你更有资格进入内阁了。   不过,我也能够理解汪市长的担心,这样大的建设项目,确实很难把自己的政治前途押上去赌一把。不过作为革命者,提着脑袋干革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汪市长若是确实不愿意,那么我也不勉强。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吧,告辞。”   看着吴川起身想要离去,汪精卫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有些急促的说道:“吴主席请等一等,我不是要拒绝你,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吴川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也好,三天后我要启程前往天津,希望你能在这之前考虑清楚,否则的话,我就要想想别的法子来推动北京市的建设了。”   看着吴川开门离去,汪精卫伸了伸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没有出声叫住对方。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陪同吴川从市政府出来的张云荣似乎有什么想和他说的,但又还是按捺住了。上了汽车之后,吴川终于开口向他问道:“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开着车子的张云荣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向着吴川说道:“国民党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向新民主主义革命推进,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机会呢?把紫禁城抵押出去应该算不得多大的事吧?只要能够建成一个新的北京,我相信全国人民还是能够理解的,这样岂不是白白给了汪精卫这些国民党一个在群众中树立声望的机会?”   由于汽车上的制冷系统还没有成熟,因此夏天的时候桥车里还是比较闷热的,吴川打开了车窗透着气,口中则向着张云荣说道:“明代有个大学问家叫做王阳明,他曾经对弟子说过这样一句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其实我觉得这句话也可以稍稍改动一下,消灭反动分子容易,但想要消灭群众脑子里的反动思想很难。政治人物有左中右之分,群众中难道没有左中右之分了吗?我们消灭明面上的敌人不难,但只要群众中还存在等级思想的基础,那么阶级敌人就一定会从群众中复活。   相比起现在这些幼稚的阶级敌人,被我们消灭过一次的反动分子一定会更善于保护自己,从而让自己在阶级斗争中存在下去。如果群众看不到这个隐形的敌人,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钻入无产阶级内部,党的内部,伪装成自己人,然后破坏革命的成果。   然后,在我们消灭了党外的右派分子之后,右边的位置不会就此空缺下去,党内的一部分力量会转向右边,因为群众中有右翼思想存在的基础,党内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会试图赢得这部分群众的支持。   所以你看,我们如果对国民党赶尽杀绝的话,他们所代表的那群人并不会就此变为革命群众,而是会隐藏自己的政治观点伪装成革命群众。而在右翼势力被清理完毕之后,党内会重新分化出左中右三个群体,到了那个时候党内右派就要被党内左派视为敌人进行斗争,在这样的情况下,党内右派只会走的更右边去,以获得那些支持右翼思想群众的支持。   与其让群众自己推选出一个久经战斗的右派团体和我们进行抗争,那么倒不如我们先支持一个温和的右派团体占据右边的位置。而一个被我们掌控的温和右派团体,不仅可以帮助我们分裂右翼群众,还可以让这个团体失去斗争性。   汪精卫有什么不好的?少年英雄,文才口才都不错,人也很英俊,又坚决反对武装斗争,让他带着一批国民党站在右边的位置,接下来十年至少就不会再有人能够越过他把右翼的各个团体团结起来和我们对抗了。而且汪精卫自己的声望并不足以担任右派的领袖,他也需要我们的支持才能坐稳那个位置,这样国家又能够安稳十年了。”   虽然分心二用,但是经过了长期训练的张云荣已经把车子开的很稳,虽然他听了吴川的这一番话颇为吃惊,听起来这可一点都不革命,只有冰冷的计算。当然,在吴川身边待了这么久,他也清楚吴川的计算并不会用在党内同志上,这又让他心安了许多。   不过在下车的时候,张云荣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十年?汪兆铭不是只比您大2岁吗?难道是十年后他羽翼丰满了,会向我们发动进攻?”   吴川摇了摇头,然后对着他说道:“因为我现在只考虑十年以内的事,十年以后的事太过遥远,我那推算的道?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咦,站在院子里的不是润石和云锦吗?他们什么时候到的北京……”   正站在院子里和耿谨文秘书许世光交谈的李润石,两人谈的正入巷,都没有发现吴川走过来,倒是站在两人身边的杨云锦瞧见了吴川的身影,于是心直口快的向吴川称呼道:“吴叔叔,你回来了啊。”   虽然每次被杨云锦叫叔叔,吴川总觉得心里有些发虚,不过他也确实没办法叫人家老爹叔叔,只能认了这个长辈。向着杨云锦点头回应道:“是云锦啊,杨校长身体可好?洛阳的环境恐怕是不及长春的,这次倒是让杨校长去受苦了。”   杨云锦落落大方的回答道:“不会啊,洛阳现在也在大搞建设,等建设好了也不会比长春差的。我父亲说,要是他每到一个地方就能建一所新学校的话,他倒是不介意经常换地方工作的。”   吴川笑了笑说道:“列宁在十月革命后对群众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你见到了杨校长,也可以告诉他,新的大学会有的,只要无产阶级的政权还存在,无产阶级一定会建设起更多的大学……”   和杨云锦寒暄了几句家常后,杨云锦就让到了一边,吴川自然就把目光转向了李润石和许世光,向着两人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谈的这么专心?”   许世光老实的向吴川汇报道:“我正在和李润石同志谈过去在上海建立工会的工作经历,我认为在发动工人运动之前,首先应当提高工人的教育,并从提高工人的福利和废除不公待遇开始斗争。李润石同志赞成提高工人教育,并认为在对劳动阶层的宣传上应当使用更加浅白的语言,这样才能更好的让工人们理解马列主义到底是讲述什么内容的。”   李润石在边上补充道:“我在湖南和陕西工作的时候,发现劳动群众并不是不敢起来斗争,也不是不愿意和土豪劣绅斗争,而是缺乏组织。   而想要把劳动群众组织起来,我们首先得让群众了解我党的宗旨,和让群众知道他们被压迫的事实,从而赢得群众的信任,有了群众的信任,群众就能被党组织起来了,许同志的工作经验给了我不少启发。   另外,在湖南、洛阳和陕西的工作,让我觉得关内的情况和关外毫无共通之处,我觉得党的工作不能简单的套用关外的经验,否则就会出现错误。如果主席你有时间的话,我希望能够向你汇报一下我在湖南和陕西的工作。”   吴川沉吟了一下,随即向一旁的杨云锦问道:“你们吃过中饭没有?”   杨云锦点了点头道:“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食堂开饭,耿叔叔让许秘书带着我们去食堂吃了。”   吴川于是又问道:“住的地方安顿好了吗?”   杨云锦回道:“许秘书说等车子过来送我们去宿舍。”   吴川想了想说道:“云荣,你把车钥匙给许秘书,让云锦先去宿舍安顿下来。嗯,润石就去我的院子,正好下午也没什么事,我听听你的工作汇报……”   在一棵大树遮蔽了大半个院子的树荫下,吴川让张云荣送来了一壶茶,坐在了石桌前倾听起了李润石的工作汇报。将茶水送来后,张云荣就出了院子,然后开始取消吴川下午的行程,作为下任中华民国的总统,吴川可没他口中说的那么清闲。   吴川觉得自己在谈话前先把杨云锦支走还是正确的,李润石向自己汇报的可不仅仅是自己在湖南和陕西的工作,而是对于湖南和陕西的社会调查报告,并以此为基础论证了革命向关内农村发展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听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汇报后,吴川再一次的意识到,在另一个位面对方能够带着数十同学缴了一群败兵的武器,又领导着湖南学生驱逐军阀张敬尧成功,并不是什么传说。在这个年纪的李润石也许对于马列主义的研究还不够深入,但是就思维的逻辑性和缜密性上,无疑是远远超过了同辈人的。   吴川无疑和这样一个青年哲学家进行辩经,他知道自己必然是无法在这上面说服对方的,因此思考了许久之后,他张口说道:“按照去年的各项工业数值来看,今年我国的钢铁产量会超过300万吨,水泥产量会超过400万吨,煤炭约3000万吨。   但是,我们依然要进口高质量的钢材和焦炭,而国内水泥虽然击败了外国水泥,但是目前国际水泥市场的低迷,我们也只能占住国内市场而已。   我们的钢铁以质量低劣的钢材居多,而水泥产量又仅次于美国位于世界第二,如果我们不能消化掉这些工业产能,那么工厂就会倒闭,工人阶级就会失业,本就规模不大的中国无产阶级力量就更加弱小了。   所以,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我国想要拉动国内对于钢铁和水泥的需要,只有大办基础建设,通过修建铁路、公路和扩建城市基础建设消耗这些工业产能。也只能不断的发展基础建设,制造出一个不断增长的需求市场,国外的资本才会源源不断的投资给我们,让我们不断的去提高产能,改进机器设备和提高生产技术,从而完成产业的自我升级。   而工业产能的不断扩张,也会令无产阶级的规模不断增长,从而进一步巩固无产阶级在我国的领导地位。过去十年中东北已经建起了初步的工业体系,现在党正试图把东北的工业体系扩张到华北和西北地区,从而把这些地区的人口、资源也纳入工业体系之中。   任何试图阻挡这一趋势的人或势力,必然会被东北的工人阶级和资本受益者打个粉碎,因为当前的东北工业化扩张是符合东北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共同利益的。   你刚刚汇报的关内农村情况和对于农民革命路线的主张,我认为是正确的,但现在并不是推动农民革命的时机。只有当中国的工业产能无法被东北、华北、西北地区所容纳,中国的无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才会认为,在南方发动一场摧毁一切旧制度的农民革命是正确的。   因为被农民革命摧毁了一切旧制度的南方,不仅可以解放出大量的富余劳动力,也没有了阻碍北方工业资本向南方侵入的力量……”   李润石怔怔的注视着吴川,他并不是没有去过东北,也见证过东北的工业力量,只不过他之前的见识还不足以将这一切联系起来。现在吴川点明之后,他脑子里就像撕裂了一张纸,一下就看清楚了吴川的布局。   在沉思了许久之后,他沉重的向吴川说道:“可这并不是无产阶级的革命,这是资本主义的扩张。虽然它也能打倒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但这绝不是无产阶级想要的革命。”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国家资本主义也是资本主义,我们必须要尊重客观规律,顺流而下总要比逆流而上简单的多。”   李润石立刻反驳道:“可革命不就是逆流而行?若是顺流而下,人民又为什么要起来反抗压迫呢?”   吴川:“……”   长时间的沉默后,吴川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只要等上几年,我们至少就能完成旧民主主义革命的目标,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成功也就快了,这有什么不好吗?”   李润石目光清澈的看着吴川说道:“可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人民不过成为了被操纵的工具,看起来是他们选择了革命,但最终却是被资本利用了他们,甚至人民都未必能保住自己革命的果实。   国家资本主义虽然能够促使工人阶级的规模扩大,但它也同样增强了资产阶级的力量和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力量的壮大。我们应该对资本进行改造,把它们变为真正的无产阶级所控制的生产资料,然后依靠无产阶级的力量去建设社会主义。”   吴川只能摇着头说道:“可现在你并没有这么多同志,甚至于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多少同志站在你这边。这将制造党的内部分裂,我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至少现在不可能同意。”   李润石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同志站在我这边?我很愿意为自己的主张呐喊。”   吴川只能再次摇头说道:“我不会把元帅当成冲锋陷阵的小兵使用,党培养你们这些年轻干部,不是这样用的。而且,我们也需要考虑国际形势,现在确实不是发动农民革命和资本改造的时机。”   李润石终于有些愕然的说道:“现在的国际形势为什么不适合发动农民革命?欧洲战争已经让欧洲列强实力大损,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干涉我国的革命,美国和日本虽然在战争中没有受到多少损失,但是他们双方在太平洋上互相牵制,也同样难以干涉我国的革命。这个时候,怎么会不是我国革命的好时机?”   吴川伸手拿起了茶壶,发觉茶壶内的茶水已经喝干了,他起身走到门口让卫兵打一壶新茶过来,走回到石桌前坐下撸了撸思路后说道:“你说的不错,就外部干涉来说,当前正处于可能性最低的窗口期。   在无产阶级的革命理论中,马克思解决了什么是共产主义的理论问题,列宁解决了无产阶级如何掌握政权的理论问题,但是在他们的著作中都确定了一点,无产阶级革命首先是工人阶级领导下的工人革命,而不是以农民为主体的农民革命。   直到今天,苏共和欧洲各国的共产党依旧认为,共产主义必将在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完成。他们并没有把共产主义实现的目标放在资本主义力量薄弱的殖民地国家,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我们提出农民革命的理论,就要面对和苏共及各国共产党的理论斗争中去。   我们需要等到一次在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失败,才能让各国共产党把目光放到资本主义力量薄弱的殖民地国家,然后再试验农民革命的理论研究。这是维系共产主义同盟的必要次序……”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就算李润石走出韶山冲后以极高的效率吸收着外部的大量信息,但是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效率也是难以和100年后相比的。来自互联网时代的后来者,要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人都更为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哪怕去掉了那些已经的历史事件。   吴川和李润石讨论的不是农民革命的对与错,而是在当前的国内外环境下何种革命路线更为适合。这种讨论就涉及到了大量的国内外讯息的汇总了解,作为党的主席,吴川显然要比李润石了解更多的讯息,特别是关于国外的消息。   当说到这些讯息的时候,李润石也只能安静的倾听了。这些过去他未尝听说过的资料和消息,极大的填补了李润石对于国际局势的了解深度。   于此同时,他也总算是理解吴川为什么说当前中国提出农民革命的理论是不适合的了。虽然吴川说的很含糊,但是李润石还是很快的觉察到,吴川现在所关注的是列宁之后的革命将有谁来引领。   共产国际的诞生,固然让东西方的共产主义者结成了一个同盟,但是现在这个同盟内部的联系还是相当不牢靠的,不仅仅在于列宁主义和非列宁主义的共产主义者有着争端,即苏共和德共对于革命路线的不同看法,还有列宁主义内部的争端。   眼下的列宁主义者其实分为了彼得堡帮、莫斯科帮和远东帮,或者也可以分为苏共和中共。苏共中彼得堡帮的实力最强,但是彼得堡帮又有着国际主义和本土主义者的区分,莫斯科帮则本土主义者更多一些,远东帮主要支持中苏联合。   而这些共产主义者主要围绕两条革命路线展开斗争,德共希望发动更广泛的无产阶级群众,以议会行动、工会运动及工人运动的联合,推翻专制制度和没收生产资料,废除工资制度,以自由的劳动伙伴取代雇主和雇佣奴隶制。主张从国家最高领导到最小的市镇,无产阶级群众都必须用自己的阶级机关即工人士兵委员会去取代旧的政府机构,从而成为国家的主人。   苏共所主张的革命道路,和德共差别最大的一点就在于,苏共坚持党代表人民领导人民委员会,而德共则主张人民自行管理。不过苏共和德共都认同,无产阶级革命必然是工人领导下的革命,社会主义必将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革命后建成。   从革命理论上来说,现在的中国共和党的革命路线只能算是苏共的一个分支。在这些欧美共产主义者眼中,中国共和党还不够资格就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前景指手画脚,虽然中国共和党拥有着比一些欧洲共产党更强大的力量。   但是和吴川的交谈中,李润石敏感的发现,吴川并不满足于在革命理论上跟随苏共的现状,虽然共和党当前始终不渝的在国内宣传着马列主义。   而在暗杀中逃过一劫的列宁同志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健康上却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这就使得列宁同志已经很难全面的主持苏共和人民委员会的工作了,也就导致了苏共内部出现了派系斗争的局面。   虽然之前吴川拜访莫斯科的时候为苏共打了一些补丁,确保苏共选择了先工业化后输出革命的路线,可并不能完全解决列宁去世之后的世界革命前进方向的问题。   就共产国际内部的形势来看,不仅仅德共想要证明自己的路线是正确的,就连苏共党内也存在着试图站在列宁的肩膀上建立自己的革命路线的。所以吴川现在准备的,正是想要在列宁之后接过世界革命领导旗帜,以防止共产主义联盟内部的分裂。   信息不全导致难以进行正确的推断,李润石也只能暂时保留了意见。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支持吴川所下的论断的: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必将从殖民地独立斗争开始,而大多数殖民地都处于农业社会,因此农民革命引发的殖民地独立运动,将是未来共产国际的主要工作。   吴川下了这样的判断后,又接着说道:“……只有先斩断了帝国主义者从殖民地吸血的血管,各个资本主义国家才无法从外部获得补偿,从而加重对于本国无产阶级的压迫,进一步推动了国内无产阶级的觉醒。   同样的,推动世界贸易体系的建立,以资本产业链的模式搅碎各落后国家的封建制度,同样能够在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下,推动社会生产关系的变革。   社会主义也许会在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建成,但共产主义绝不可能在单个国家内建立,因为没有那个国家具备这样丰富的资源和大量的人口。所以,党希望你们都出国去看一看,没有亲眼见过资本主义,又怎么能够去消灭它?至于农民革命的问题,等你出国回来之后再说吧……”   在李润石离开的时候,吴川才知道,为了更方便女儿出国,杨昌济已经让两人领取了结婚证。吴川原本还想为两人举办一个简单的婚礼,但是李润石拒绝了,而杨云锦也表示不希望做俗人之举。   吴川最后只好让张云荣送了一个最新式的可携式收音机给两人,作为两人的新婚礼物。并让两人至少开个茶话会,请出国考察的同志吃个喜糖,以告知婚事。   六月六日晚上,汪精卫前来拜访了吴川,接受了吴川提出的建议,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北京城市的新建和改建工作。两人闭门谈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汪精卫笑容满面的离开了。   六月七日吴川再次拜访了孙中山,这次见面是为了告别,也是为了接受孙中山的委任。在美英的邀请下,总统府决定派遣吴川作为全权特使参加太平洋会议。本次会议有两个主要议题,一是限制海军军备问题,二是远东和太平洋问题。   其实国民党方面一直想要派遣一个副使,但是被吴川拒绝了。吴川告诉国民党这边,“为了防止出现权责不清的情况,要么由国民党自行派出代表,要么全权委任于我党,这也是政党政治的根本。威尔逊总统参加巴黎和会,可没有带上一个共和党成员。”   孙中山倒是真想由本党派出全权代表,但是美英日三方要求孙中山写保证书,确保国民党派出代表在会议决议上的签字,国民政府需要完全的接受。孙中山觉得自己可以硬气一把,但是党内却无人敢接受特使的职务,虽然国民党觉得既然巴黎和会上我们占了不少便宜,这次的太平洋会议上也应该不会吃什么亏。   但是在共和党全然置身事外后,大家又担心会议上签了不该签的字,回国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如汪精卫言:“参加本次会议的九个国家,比、荷、葡不过是去陪坐的,但美、英、法、意、日可是真正的列强,要是他们一致同意的条款,难道我们能够不签吗?不签就是得罪列强,签字就是得罪国人。这种进退两难的事,何必去同共和党争?”   胡汉民还有些不忿,他站在孙中山的立场上说道:“巴黎和会上,吴畏之说不签字就不签字,英法不也无可奈何吗?何以共和党能对列强说不,本党反而不敢说不了?”   汪精卫道:“顾维钧说了:吴畏之是威尔逊总统的学生,巴黎和会上他就是在为美国人张目,英法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是现在威尔逊下台了,新上任的哈定总统据说正积极的和英国修复关系,这次会议上恐怕是没什么人支持我们了,反倒是有可能会被各国一致针对。就算你不相信顾维钧,也可以去问问王宠惠么。”   胡汉民终于无话可说,不要说本党的其他人,哪怕是他自己去,如果真的列强达成一致的话,他也是难以承担起这样的政治责任来的。   只是孙中山还有些犹豫的说道:“在巴黎和会上,我们不是最高评议会的一员吗?本次大会既然是为了解决巴黎和会的未尽事宜,我们是不是还是核心成员?”   汪精卫倒是能够理解孙中山的担忧,吴川在巴黎和会上出的风头已经够大了,要是在此次会议上再出什么风头,那么即将交出政权的国民党,接下来的在野生涯就更加困难了。不过很快胡汉民就向孙中山说明,外交部并没有在邀请函上看到最高评议会这类的字样,这次恐怕不会再给中国以特殊待遇了。   孙中山最终还是放弃了派出国民党代表参加太平洋会议的想法,正如汪精卫等人说的,如果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么这样的会议参加到不如不参加了,至少不参加就不会犯错。当然,他们并不能确定共和党参加这样的会议,就一定会两手空空的回来,毕竟吴川手中的牌可比他们多的多了。   六月八日下午三点,吴川带着前往美国开会和考察的人员登上了前往天津的火车,2个小时后他在天津火车站的站台上看到了安娜。这次出国,他打算带着安娜一起,因为他并不觉得太平洋会议和现在的中国有什么关联。   作为一个后世历史教科书上的重点,吴川当然是知道什么是华盛顿会议和九国公约的,无非就是列强不想进行海军军备竞赛了,决定大家讲和,此外就是重新达成对于在华特权的统一,毕竟一战动摇了各列强在东亚地区的统治权力。   海军军备竞赛,和现在的中国确实没啥关系,除了渤海和日本海,中国海军就没有什么需要防御的海疆了。南洋和南海现在还轮不到中国插手,不过就是让中国海军搜集一下这一地区地的海况资料而已。至于各国想要达成在华利益的一致,在这个位面显然是没这么容易的,毕竟日本的大陆政策已经全面破产,现在国策已经转向了南洋,英国想要让日本再启动大陆政策,至少要把爪哇和苏门答腊两岛都让给日本,还要让日本完全掌握了两地的资源才行。   而没有了日本在前面当炮灰,英国人怎么敢自己上,英日都不上,那么其他国家的赞成就是一纸空文。意大利和法国连家门口的地中海区域控制起来都已经很吃力了,那里还有什么力量跑到东亚来和中国开战。   所以,吴川这一次的赴美之行,完全是抱着旅行的心态。海军军备的缩减会议,能搅一搅局就搅一搅局,至于所谓的太平洋沿岸的安全问题,他是一点都不打算和各国达成什么协议的。所以,他打算带着安娜来一趟蜜月旅行,便发电报让她来天津了。   这一次到天津,吴川终于住进了市政府的招待所。在天津待了一晚后,五月九日上午十点,吴川一行人又乘坐着小船前往了大沽口,然后换乘了一艘美国邮轮。   随着中美贸易关系和中国同美洲地区贸易关系的上升,往来太平洋的人员规模就迅速的上升了。特别是巴拿马运河的开通,使得中国到美国东海岸不必再走印度洋、苏伊士运河、地中海、大西洋这条路线,于是曾经冷清的太平洋航路再次热闹了起来,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运输华工前往美国修铁路的时候。   原本在太平洋航线上一家独大的日本航运公司,现在则面临着中美航运公司的竞争,这种竞争虽然降低了日本航运公司的利润,却也制造了繁荣。这也使得欧战结束后,日本的航运业和造船业虽然受到了冲击,但是却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日本人也意识到,维持了日本航运业业务的正是不断扩张的中国对外贸易。虽然中国的工业化程度并不算高,但是以2亿青壮年劳动力计算,每从农业中解放1%的富余劳动力,就是200万人。200万工人的消费能力至少等于1千万农民,而这些工人能够创造的财富更是超过了2000万农民以上创造的财富,原本总量就颇为惊人的中国进出口规模,现在更是成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跟随着吴川一起上船的日本航运业代表岩永省一等人,也要乘坐这艘邮轮回国。他们此次来中国,一方面是寻求同中国航运业进行合作,虽然在亚洲地区日本商船更具有优势,但是在美洲和非洲地区中国商船却发展的更快,因为德国人把这些地区的业务转给了中国;另一方面则是想要了解,共和党执政后对于日本的贸易政策是否有什么新的变化。   就目前来说,代表团内的人员认为这一趟中国之行是令人满意。不过看着渤海往来的那些船只的数量,中桥德五郎也有些忍不住对身边的田边为三郎说道:“中国人光是运输国内的贸易货物,就已经足够维持他们的商船队了,如果再加上不断成长的海外贸易,他们的商船队规模恐怕将会超过战前的德国人。”   田边为三郎也认同的点头说道:“不过中国人今次对于我们还算友善,愿意让出一部分业务交给我们日本航运业负责,如果大家能够合作下去,我们也还是可以借助中国发展的力量一起发展的。”   中桥德五郎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但是面对这样不停扩张的海外贸易规模,中国人会不试图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吗?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局势,我国在东亚海上的优势恐怕就要不保了。”   田边为三郎则乐观的说道:“中国这些年确实发展迅速,但海军可不是一晚上就能建设起来的。吴主席和我们交谈时,不也说明了吗,中国需要海上航行的安全,但并不想参与海军竞赛,只要日本能够维持亚洲海域的自由航行权力,那么他们就不会追求能够和日本海军抗衡的舰队。我觉得,吴主席提出的建议正是日中提携共荣的基础啊,现在就看原首相的魄力了。”   中桥德五郎也点了点头说道:“日海中陆,若是真的能够实现,倒也是亚洲人之幸事……”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在吴川坐的船向着横滨港开去的时候,原敬正在宫内和新上任的宫内大臣牧野伸显进行着一场密谈。虽然明治天皇是在1869年入主江户城并修建了东京皇宫的,但其实就是把江户城西之丸稍稍整理了一下,并没有做大的变更。   因此宫内到处都是森森古木,有些树木甚至是二代将军所植,这些古木展开的如云绿荫,将皇宫低矮的木建筑遮蔽的阴暗无比。如果再加上宫中严禁喧哗和打闹的规矩,让整座皇居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如果在中国的话,这里更像是一座皇家陵园,而不是活人住的宫殿。   不过坐在宫内厅一间较为偏僻角落房间内的原敬和牧野伸显,对于皇宫中的这种气氛并无不适,反倒觉得这样的地方正适合谈话,毕竟安静么。   和原敬隔着一张矮几对坐的牧野伸显,斟酌着语句向原敬说道:“虽然我才任宫内大臣不久,但是我认为有些人做的事情有些过分了,应当予以纠正才行。”   原敬端着茶碗,神情不变的问道:“你是指那些事情?”   牧野伸显思考了数秒后说道:“陛下虽然不如先帝英明神武,但也只是体弱而不是不能判断是非。但是,自先帝去世之后,一些人不仅在外宣扬陛下有精神错乱之像,还试图干涉宫内事务,这显然不是人臣之礼。我以为首相阁下是不会和这些人站在一起的,不知我的判断是否正确呢?”   原敬知道牧野口中的那些人是谁,其实就是那些元老们,虽然按照资历他也有成为元老一员的可能性,但他并不愿意成为新的元老。面对牧野的交心,他自然也不能继续回避下去,于是也坦白的说道:“现在的问题就是陛下的身体,如果陛下身体是健康的,那么我们还能辅佐陛下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但如果陛下的身体依旧这样时好时坏,我们就不可能全身心的和他们进行搏斗,还要小心一旦发生意外后被人反击。我看,还是等裕仁太子从欧洲访问回来之后,再进行全盘的谋划,也许更合适一些。”   牧野伸显对于原敬还是放心的,这位寒门出身的日本首相虽然和元老的关系还不错,但至少不会毫无原则的听从元老的指示。作为天皇的代表,他当然是希望原敬站在自己这边的。   在天皇的直接指示下接手宫内大臣的牧野,自然是了解这位天皇是厌恶试图控制自己及裕仁太子的元老们的。也许是明治天皇做的太过出色,因此元老们希望之后的天皇能够回到他们制定的明治宪法的位置中去,即江户时代的天皇角色。   刚刚继位时的大正并无余力抵抗元老们的意见,只能服从元老们的要求,一板一眼的在国民面前表演他们心目中的现人神。但是随着元老们陆续离世,和国民对于藩阀政治的普遍不满,大正天皇就有些不满意于继续被元老操控,并为他们去承担国民的愤怒了。   这次牧野担任宫内大臣,在大正天皇看来就是一个脱离元老控制的大好时机。欧洲大战刺激到了一部分东方的知识分子,这其中也包括许多日本的知识分子,他们开始厌恶战争追求和平,并试图用民主主义去压制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大正天皇倾向于这些知识分子的认知,觉得可以用民主主义去抵抗俄国的过激主义,从而维持日本国内的安宁。   牧野担任宫内大臣虽然是西园寺推荐的,但实际上是西园寺了解了大正的心思后做出的选择。毕竟在宫内大臣空缺的时候,天皇突然当众称赞牧野在巴黎和会上的表现,不能不让西园寺多想一层。   而担任了宫内大臣后的牧野,也通过和大正的数次交谈,明白了这位天皇心里大概是怎么想的。简单的说,欧洲战争的报道也吓到了这位天皇,让大正觉得打仗实在是太残酷了,而且还花钱。既然中国方面并没有威胁日本的意图,那么为什么双方不能和平相处呢?   相比起整天管教自己,并剥夺了从小同自己孩子相处机会的元老们,大正觉得中国人其实更和善一些。假如中国愿意和日本保持和平的话,那么日本就可以裁撤大量的军队,从而把财政收入分配给更需要它们的地方去。   对于大正天皇想要改变日本国策的行为,牧野自然是赞成的。作为一名亲英美派的政治家,巴黎之行更加坚定了日本应当同英美交好的想法。这不仅仅在于西方的强大,更要紧的是中国人在巴黎和会上的表现,足以证明这个大国开始复苏了,开始想要寻找中国在海外的利益了。   按照日中关系的历史来看,除了甲午战争外,日本就没有胜过这个邻国。而甲午战争的胜利,民族主义者当然可以自称是日本独自获得了这场胜利。但是真要细究起来的话,是站不住脚的。没有英国出售的军舰和军火,没有美国人的贷款,没有列强对于满清的封锁,日本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打败满清呢?   所以牧野的政治理念就一个,日本必须和英美联合起来,只有得到了英美的支持,日本才能抵抗中国的崛起。牧野并不认为这个时候向中国靠拢对日本有什么好处,列强真要干涉中国,他们必然就会先控制日本这块踏足东亚大陆的跳板。不和列强站在一起的日本,显然是要被欧美列强先针对的,毕竟日本是个岛国,更容易在欧美舰队下屈服。   但是,牧野也没有为欧美火中取栗的想法。和英美搞好关系,这有利于日本的安全,但是为了英美去和中国开战,这显然是把自己拖入泥潭了。所以,推动民主主义在国内的传播和实施,皆可以削弱元老们的政治影响力,也能够缓和国内的社会矛盾。   欧洲战争的结束,日本的出口经济就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针对日本最厉害的还是英国人,因为日本的棉纱和棉布在战争期间占了大量的英国棉货的市场。英国人在商业上竞争不过日本人,很快就采取了行政上的手段限制日本海流入英国的殖民地。   日本走的是英国式的工业化道路,所以国内最发达的就是轻工业,占据出口的前两位就是:生丝和棉货。虽然战争刺激了日本的重工业发展,比如日本的电力事业、化学事业、造船事业在战争中就发展的不错,但这是在欧美先进工业国无暇关注民用需求的时候……   在战争结束之后,随着欧洲工业产能的逐渐恢复,日本除生丝和棉货之外的其他工业品都陷入了滞销,除了关税的因素之外,最大的问题还是日本货质量不可靠。毕竟日本不是中国,中国虽然在战后同样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但是中国有一个庞大的国内市场可以消化这些低劣的工业品。于是,日本的社会矛盾就开始激化了。   当然,日本的社会矛盾激化也是可以理解的,日本底层民众连大米都吃不起,而财阀却点着钞票吸烟,表示这种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在共产主义的宣传下,日本工人当然不会认为这些财阀的财富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也不认为是工厂养活了工人,和让财阀们交税是一种迫害。   于是日本的工人们一边要求工作,一边要求保证薪金,一边要求降低物价。但是日本的财阀们则想要关闭工厂,降低薪金和提高关税。双方之间的矛盾自然也就激烈了起来。   如牧野等人支持民主主义,本质上就是想要缓和国内的阶级矛盾,并把国民的怒火转向元老们。对此,原敬是心知肚明的。虽然他很钦佩山县有朋的为人,但也认为元老制度应当退出日本的政治舞台了。而受元老们操控的军队和内阁,也应当成为国家的一部分。   在经历了日中之间的数次冲突之后,原敬认为日本应当把海外殖民地本土化,比如朝鲜就该实施文官统治,采取和日本本土一致的教育,从而变为日本的内地,从而把朝鲜同中国彻底切割开来。做到了这一点之后,就可以谋求日中和平,然后日本就可以把全部精力用于南洋的开发了。   而且原敬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军部,借助牧野想要对付元老的想法,他也坦率的向对方说道:“假如要请元老们减少对于政治的干涉,那么军部方面该怎么处理?   现在的参谋本部总是强调统帅权,这种倾向是很危险的。而参谋本部的军人们,动辄抬出皇室对政界施压,这种行为极为荒唐。参谋本部直属天皇,独立于政府之外,不论什么事都反复强调统帅权问题,这是足以令人忧虑的。我以为,为国家皇室着想,将此弊端一扫而光才是上策。”   牧野沉默了片刻方才回道:“若是内阁内有坚定的统一意见和排除万难之决心,那么宫内自然是支持阁下的。那么对于这次的太平洋会议和中国共和党主席的拜访,阁下是持什么态度?”   原敬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后,缓缓说道:“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只有先明了了吴的态度,我们才能决定在太平洋会议中采取什么样的策略。而只有我们确定了太平洋会议上想要获得什么,才能和吴进行某些方面的确认。”   牧野对着原敬点了点头后说道:“我国想要在政治上进行改革,那么和中国方面的关系就不得不友善。在这个时候,决不能给他们找到战争的借口,不如我们就失败了。”   原敬微微颔首,两人又坐了一会,原敬便起身告辞离开。六月十五日,吴川乘坐的邮轮抵达横滨港,邮轮要在这里停留三日,然后再出发前往旧金山。   吴川和安娜上岸游玩,不过很快他们就被接去了山手附近的本牧山丘,原敬安排了一位丝绸商人原三溪的宅邸招待他们一行人。这座名为三溪园的宅邸位于山丘之上,园中树木林立,芳草萋萋,特别是高地上还有一座中国南北朝式的三重塔,看起来颇有江南园林的意味。   不过他们来的这个季节不怎么合适,园中闻名的梅花、樱花和红叶都看不到,不过吴川和安娜信步在园中游玩,倒也放松的很。   到了晚间,原敬带着高桥是清抵达了三溪园,主人在松风阁设宴,双方尽情享用了一顿美食。宴会之后,主人家的女眷邀请安娜去欣赏日本的歌舞,于是吴川和原敬、高桥三人留在了松风阁喝茶。   这不是三人的第一次见面了,因此原敬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点明了正题,“我听说吴桑这次是代表中国政府去参加太平洋会议的,我国的正式代表是海军大臣加藤友三郎,对于这一次的太平洋会议,不知吴桑有什么想法吗?”   吴川一边品尝着日本的抹茶,一边神情轻松的说道:“太平洋会议却让一群远离太平洋的国家参加讨论,就这一点来说,这个会议恐怕就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太平洋沿岸国家的想法。不知原首相,您以为呢?”   原敬顿时点头认同道:“确实,意大利、比利时、葡萄牙和太平洋事务真没有什么关系。像泰国、菲律宾这些亚洲国家却不能参加,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吴川跟着就说道:“原首相不能只看亚洲么,美洲国家同样有濒临太平洋的比如墨西哥、秘鲁、智利等。要我说啊,除非太平洋会议不是讨论太平洋问题的,否则就应该让沿岸国家都加入么,否则谈何安全呢?”   原敬毫不迟疑的接道:“日本和中国的立场是一样的,关于太平洋安全的事务,应当让太平洋沿岸国家参加,而不是由几个国家自行确定下来……”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首先就太平洋的问题达成了一致。原敬也很清楚,虽然名义上是公平的讨论,但是九个国家中只有两个东亚国家,其他7个国家都可算是欧洲立场上的,这样的会议中日本和中国显然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一旦被迫接受了会议上多数国家的决议,日本的利益受损不说,国内也不好交代。   坐在一旁的高桥虽然没有插话,但也对双方达成的第一个一致感到满意,有了这个共同的立场,哪怕太平洋会议上出现不利于中日的决议,两国也可以进行搅局了。说起来,日本在太平洋上的利益更大,如果能够维护自己的利益,日本自然不会束手自缚。   原敬于是又抛出了第二项问题,“那么吴桑,你对于此次的海军裁军是怎么看的?”   吴川看着原敬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国倒是很想建议废除所有的军舰,这样大家就不会出现海上的冲突了。不过我觉得各国一定不肯。”   原敬:“……”   沉默了数秒后,原敬又换了一个方式问道:“那么中国方面对于日本海军主力舰队的吨位总数,是否有什么想法?两国作为近邻,日本需要更加明确的知道中国的想法,这样双方就会减少误判了。”   吴川瞧了瞧原敬的脸色,又瞧了瞧一旁高桥的脸色,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国对于日本主力舰队的规模大小并无其他想法。不过我国想要知道的是,在我国如此弱小的舰队面前,日本这样快速扩张自己的舰队规模,究竟是打算用在何处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原敬毕竟是60多岁的老人了,虽然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和成熟的世界观,但是老年人的思维终究是不及才36岁的吴川迅捷的,这让他和吴川进行交谈时消耗的体力就更快了,因此谈了两个小时之后高桥就建议结束今晚的会谈,让长途旅行的吴川好好的休息一晚。   原敬和高桥虽然向吴川告辞,当两人也并没有离开三溪园,而是在主人的安排下住在另外的建筑中。在前往住所的小路上,原敬开始默默的反思起了刚刚和吴川的交谈。   在甲午战争之前,日本外交关注的重心是中国的动向;甲午战争后日本外交的关注重心则是日本在华利益有没有受到威胁;日俄战争后日本的外交关注重心又变成了各国对于日本在华利益的扩张是什么态度。直到山东、朝鲜战争的失利,才让日本的外交再次转回到了日本和中国该如何相处的问题上。   明治时代的过去,固然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但也让日本的知识界认为日本已经长大了,应该考虑从学习欧美文化转向日本应该如何对待世界的问题上了。明治时代对于欧美的全方位学习,使得社会主流的舆论都放在了欧美的新闻上,哪怕伦敦街头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也要比邻国某地受灾死伤数百人,更让日本人感到震惊。   明治时代的欧化主义和崇美主义成为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同时,自然也就激发了试图保护日本传统文化的国粹主义者的不满。但在明治时代,提倡国粹主义就是一种不正确,而明治天皇及藩阀政治相结合的专制体制,更是让日本警察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使得日本社会的西方化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改变着全日本。   直到社会主义理论的传入,动摇了天皇统治的基础,日本人才发现西方的文化也未必全是好的,这才开始对西方文化的输入进行了限制。而明治天皇的去世,民主主义在日本的兴起对藩阀政治的打击,大正时代的日本舆论才开始有所放开,在这样的基础上,终于兴起了对于日本社会价值观和日本前途的讨论。   在明治40年社会改革的推动下,虽然主流社会还是肯定了明治维新的成就,认为过去向欧美学习是一件正确的是,但是日本知识界也开始对明治维新的成果进行了反思。特别是欧洲的爆发和日本在山东、朝鲜的失败,从而出现了两种主流声音。   一种声音认为:日本当前遇到的各种问题,从国内的社会矛盾激化到大陆扩张政策的失败,都是因为日本还不够西化,日本应该脱亚入欧,把自己变为一个真正的白人国家,成为欧美列强中的一员,以对等的地位和欧美展开外交。   另一种声音则是过去在明治时代所压制的各种声音,在大正宽松的社会气氛下开始团结在一起,形成了排斥欧美文化维护日本国粹的极端论。   支持前者的是一部分亲英美政治家和财阀,支持后者的人群就比较复杂了。有极端顽固派国粹主义者,主张日本的传统文化最高,明治政府推动的欧化主义和对欧美协调的内外政策都是出卖日本的行为;有大亚洲主义者,面对白种人对于全球的殖民行为,有色人种应当联合起来进行对抗;有日本帝国主义者,日本想要对外扩张就要同欧美为敌,因此排斥欧美文化也就是必然……   在1914年以前,后一种声音其实并不成气候,毕竟明治时代的西化成果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没有明治时期的全面西化,日本不可能赢得日清和日俄战争的胜利。因此,不管国粹主义者如何鼓吹欧美文化对于日本传统文化的破坏,也始终不能获得大多数国民支持的。   但是1914年之后,日本舆论界的观点就不那么坚定的支持欧化主义了,因为欧洲战争的爆发使得过去日本人所认为的完美的西方文化和制度,突然变得残酷而破落了。因为崇拜强者的日本人难以相信,这样完美的西方文化和制度居然会如此愚蠢的互相开战,最终把欧洲的精华地区打成了一片白地。   认为西方文明将会消弥战争和饥饿的日本知识分子失望了,认为文明国家之间不能自相残杀的知识分子也失望了,认为西方文明终将要毁灭所有非白种人文明的知识分子彻底吓尿了。于是,对于欧美文化的排斥,对于国粹文化的支持声音开始上升。   此外另一个改变了日本人思想的重要因素,就是中国的快速崛起。在日清、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国民对于中国的贬低已经蔚然成风,但是革命委员会不仅在山东、朝鲜击垮了日本的军队,并硬生生的从英国人和俄国人手中夺回了大片的土地,这就不能不让日本人另眼相看了。   虽然日俄战争给了日本人极高的荣誉感,因为这是第一次黄种人打败了白种人的战争,但是这样的胜利也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因为俄国人拒绝向日本赔款,使得打赢了战争的日本政府差点破产。当然,对于日本上层的精英来说,也知道再打下去还不一定谁签字承认失败了,因此即便俄国人不肯赔款,日本政府也还是认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连整个中国都没有统一的情况下,却先是从荷兰人手中获得了一大片土地,然后又趁着俄国革命的机会拿回了临海州和外伊犁等地,并把远东地区及中亚一部分地区从俄国分离了出来,大家都知道荷兰人背后就是英国人,也就是说革命委员会一下子就从两个欧洲列强口中夺了两大块肉下来,且没付出多大的代价。   面对革命委员会在外交上获得的成就,哪怕是那些整天把日清、日俄战争放在嘴边吹嘘的日本帝国主义者,也要哑口无言了。这样一来,原本只是少数人鼓吹的大亚洲主义就迅速的在日本舆论界占据了一角。   日本的大亚洲主义,在1916年以前其实还是比较松散的言论,直到1916年小寺谦吉出版了66万余字的大亚洲主义论,才算是把大亚洲主义上升为一种理论。   小寺谦吉在这本书中阐述了一个观点:“在种族观念一体化已成为世界潮流的今天,大亚洲主义实际上就是一种针对白祸论的黄种人的联合论。所谓白祸论,即中国将为欧美列强灭亡,亚洲除日本以外皆为欧美所有。但是随着中国重新焕发生机的迹象,中国为欧美列强灭亡的可能性大大下降了。   因此日中互相提携亲善,确保东亚的和平安全并不断增进其繁荣,使其能与其他各国民众同样享受社会发展的成果,达成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的目的。   作为旧文明发源地的中国和已成为新文明先觉者的日本之间的协作,推进融合东西方文明和黄白思想的事业,在此基础上形成新文明,并将其教化于整个亚洲。最终达成和欧美文明的平衡主义。”   在革命委员会没有出现之前,原敬认为日本的外交政策应当是:协调欧美,亲善中国。当然,他的外交方针并不受日本帝国主义者的认可,比如曾经担任外相的本野一郎就公然对外表示:“中国的盛衰未必会对日本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所以没有必要在人种或地理上将两国的命运必然地予以连接。”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一日强似一日,日本的大陆政策在革命委员会这里连连触壁,再继续和中国对抗下去只会成为欧美列强手中的刀,再无摆脱欧美列强控制的前景后,支持原敬外交政策的政商人士就多起来了,哪怕是主张同英美协调的牧野子爵,也认为不能以破坏日中亲善为目的进行同英美的协调关系,否则日本就不可能脱离军部的控制。   然而令人诡异的就在于,主张同英美进行协调的日本政治家认同了大亚洲主义的部分理论,认为大亚洲主义和协调英美的外交政策并不冲突,可是主张排斥欧美文化的国粹主义者和主张对华干涉主义的帝国主义者,却把大亚洲主义当成了东西方文明决战的理论基础。   这就造成了一个荒诞的局面,亲英美主义者反对大亚洲主义就会使得日本外交失去独立的基础,但他们如果支持大亚洲主义,则大亚洲主义又成为了国粹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向他们进攻的通道。   原敬和高桥走到了下榻的住所,让仆人再次泡了壶茶过来,然后两人坐下闲谈,原敬向高桥问道:“你对今日的会谈有什么看法?”   高桥是清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觉得吴桑是个真诚的人,他对于日中关系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并不像那些激进的中国民族主义者,动不动就想要我们退出朝鲜半岛和台湾岛。能够和吴桑进行合作,我看日本外部的形势就能稳定下来了。   当前对于我国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内政问题。我们虽然在去年的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但是还应当小心元老们利用军部破坏当前的平民政治,参谋本部非解散不可,否则政党内阁是无法限制军队的行动的。”   原敬有些迟疑的看着高桥,诧异的说道:“你觉得吴桑是一个真诚的人?不是反话?”   高桥愕然的看着原敬道:“这是我从心底说出来的话,怎么会是反话?难道您觉得吴桑不够真诚吗?可我看你们刚刚谈的很融洽啊。”   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副手,原敬不得不承认,高桥的性格还是过于像个美国人了,完全没有学会日本人的腹艺和人事关系啊。不过他也承认,高桥有句话还是说的正确的,当前日本最大的问题还是内政问题,而不是外交问题。   去年的议会选举中政友会获得了279个席位,总席位464席,从而取得了议会中的绝对多数,这让山县派系的藩阀官僚组成的小党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于此同时,原敬还提出了分断两院的政策,从而赢得了贵族院对内阁的支持,这样现内阁在议会中就有了坚实的基础,原敬当前的政治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但是原敬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在任内彻底瓦解藩阀政治的基础,那么在他下台后,卷土重来的藩阀官僚恐怕是不会再给平民政治这样的机会了。   自从明治天皇去世之后,元老们就操纵军部,以所谓的天皇统帅权干涉政治,这不仅破坏了明治诸杰为日本建立的以天皇为中心的政治架构的平衡,更是把原本在政治体制之外的天皇拉到了政治体制之内,这对于日本的天皇制度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牧野代表宫中向原敬表示了对于山县派系的不满,就是担心山县派系的做法让天皇成为了藩阀政治的受害者,成为出离愤怒的国民的指责对象。原敬也同样不满,不过他不是不满元老们,而是不满军部对抗内阁的行为。   原敬所追求的平民政治,实质上就是要把藩阀政治排除出日本的政治,而只要藩阀政治宣告终结,那么元老们自然也就失去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因此他不必如宫中那样表现出对于元老们的不满,因为他可以通过政治上的手段遏制元老们的权力。   但是军部的行为就不同了,拿着统帅权对抗内阁和议会,实质上就是打着天皇的旗帜压制内阁和议会的法定权力,直接让日本的虚君共和政体变为了实君专制政体。在排除了元老们干涉政治的能力后,也解开了元老们对于军部的控制力。   所以,在排除藩阀政治之后,打压军部势力,取消军部的统帅权问题就提上了日程。这也是原敬和吴川进行今次会面的重要因素,只有先确定了外部的安全,他才能采用政治手段解决军部这个麻烦。否则的话,军部以外患为由进入战争状态,就可以借助统帅权否决内阁和议会涉及军队的一切议案了。   但是,原敬从来也不觉得吴川是一个真诚的人,一个真诚的人是不可能让英国人和俄国人都做出让步的。而他和吴川的交谈中,总觉得对方对于某些事情的判断过于迅捷了,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任何一个决定都需要左思右想,反复平衡才能下决定,不能拍着脑袋就脱口而出,否则就会闹出向万国宣战的笑话了。   虽然吴川现在并没有就任中华民国的总统,但是他现在所作出的决断都是和日中今后的关系相关的,任何一个决断出现偏差,都将会引发一些不可预测的后果,因此实在没必要如此快捷的下断言。毕竟吴川不是孙文,并不需要日本的扶持才能就任中华民国的总统,因此不用拿着国家利益来交换。   但是吴川偏偏就做出了这样快速的决断,似乎他已经看到五年或十年之后的日中关系变化了,不,应该是世界局势的变化了。面对这样一个胸有成竹的谈判对手,原敬今晚其实谈的非常的辛苦,因为吴川的决断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考虑也许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这就像下围棋一样,下惯了慢棋的棋手突然遇到了一个下快棋的对手,突然就把握不住节奏了。   想到这些,原敬不得不向高桥提点道:“是的,我今晚和吴桑谈的很融洽,但是我谈的并不舒服。你所看到的那个真诚的吴桑,实际上并不存在。   你看,吴桑拒绝在太平洋会议上谈论有关于太平洋的安全问题,却要我们出头抵制,这就是最不真诚的表现。但是我们却不能不接受这点。”   高桥有些意外的说道:“为什么?既然中国反对,自然就该中国去提这个议案啊。”   原敬叹了口气说道:“中国可以退出,但是我们不能退出。而我们不想退出,又想中国支持我们,就得出头反对。”   高桥:“……”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东京赤坂桧町3番地黑龙会本部,即内田良平宅内,田中义一正和内田良平坐于茶室内手谈,头山满则在旁观战。   内田良平看着棋秤上的黑白子形势,终于投子说道:“这局算我输了。”   田中义一悠闲的捡拾着棋盘上的黑子,口中则打了个哈欠后说道:“那么我就欠你900日元了,我们开始下一局吧。”   内田良平却是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他把右手按在棋秤上,看着田中义一说道:“我们从昨日中午下到现在,除掉睡觉的时间,也已经超过20个小时了,田中大臣,难道你就没有公务要办理了吗?”   田中义一把手上的棋子归拢到木盒中,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请了三天假,正想着好生休息休息。公务么,等假期结束再办也来得及。”   内田良平的视线和田中义一对视良久,终于带了几分怒气说道:“田中大臣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他现在还不是中国的总统呢。”   田中义一神情不变的说道:“这有什么区别吗?中外皆知,今日中国说了算的并不是北京的那位孙总统。虽然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他不可以在日本出事,这也是山县元老和军部的意思。内田先生陪着我下几天围棋,有这么难吗?”   内田良平咬着牙说道:“为什么?从过去十年中国的变化来看,他正是大亚细亚最大的拦路石,正是他的出现使得我国十万健儿的鲜血白白流淌在了朝鲜和满洲的热土上。   以我对于中国人的了解,过去中国的精英不过就是一帮官僚,他们没有理想,没有看清世界大势的眼光,只有蝇营狗苟的权谋心术。对于这样的中国人,我们只要奋然一击,他们就会跪下了。   我们过去讲保全中国论,是因为中国人的秉性使得他们专注于内斗,没有日本的保护,中国就会被列强所瓜分,而一旦让列强控制了中国,日本就危险了。   但是现在一个强大的中国正在崛起,如果我们不能打断中国崛起的势,以东亚之狭窄,岂能容的下日本和中国两个大国?大亚细亚是以日本为领导的黄种人联盟,不是由中国人领导的旧华夏秩序。   这个人的出现,不但改造了中国人的精神,还在摧毁日本领导大亚细亚联盟的文化基础,他所鼓吹的社会主义正在迷惑日本的年轻人,让这些日本的年轻人背离了日本的国粹。   吾辈正欲为国尽忠,效法博浪沙一击,元老和军部为何要出手阻止?”   对于内田良平的愤怒,田中义一是能够理解的,由玄洋社到创建黑龙会,内田良平就是日本最为坚定的大陆政策的支持者。但是随着共和党的出现,革命委员会的强势崛起,黑龙会的势力在中国遭到了接近毁灭性的打击,虽然军部也出了点小力,但归根结底还是共和党对于东北社会的改造使得大陆浪人的存在土壤被消灭了。   而随着革命委员会对于东北的开发,一部分知识分子从黑龙会退出,一些财阀也缩减了对于黑龙会的支持,毕竟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已经改变了中国东北的现状,这个时候还试图把满蒙从中国分割出来或扩大日本在满蒙地区的特权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些知识分子和财阀不过遵照现实主义做出了选择而已。   不过这对于黑龙会来说无疑就是一个重大的挫折,黑龙会之所以能够区别于之前的玄洋社、东亚同文馆等组织,靠的就是有知识分子为黑龙会的理想背书和散播舆论,这才有了对满洲有兴趣的财阀们的投资,从而让这些穷困潦倒的大陆浪人获得了参与政治的身份。   凭借着黑龙会的势力,内田良平甚至可以给元老和内阁直接上书,但是一个日渐衰落的黑龙会则是不会有人理睬的。而黑龙会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进出大陆的研究上,如果国家抛弃了大陆政策,那么黑龙会这么多会员该怎么活下去?为国尽忠,也不能喝西北风吧。   不过内田良平、头山满等人虽然过去和同盟会关系密切,看起来就像他们能够操纵中国革命,把中国的革命党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但现实却是,辛亥革命成功之后,孙中山立刻就开始和黑龙会进行切割了,犬养毅甚至都没有劝动孙中山拒绝南北和议。   内田良平对于孙中山虽然很气愤,觉得孙对待黑龙会的态度和元老们对待大陆浪人的态度差不多,用到你的时候和你称兄道弟,用不到你的时候就把你搁置一边。但是和那位吴川相比,他又觉得孙才是黑龙会最想要的中国领袖了。   毕竟孙再瞧不起黑龙会,却也不得不向黑龙会低头,但是吴川完全就是把黑龙会当成了罪犯来处置了,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黑龙会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   在屡屡图谋回到满洲的计划都宣告失败后,一部分黑龙会的骨干主张不和共和党玩了,还是去南洋发展算了,那里的土人和荷兰人可比中国人好对付多了。但是内田良平终究是不甘心,他对身边的亲信这样说道:“下南洋虽然也是一条出路,但是下了南洋之后,大陆政策就等于是真正放弃了。   中国占有大陆,日本占有海洋,这听起来很美,但是中国真的会放弃海洋吗?拥有5万万人口和大半个东亚大陆的中国一旦统一,并如满洲那样建设起来,日本真的能够挡住中国向海洋的扩张?   更何况,日本一旦转向南洋,也就意味着过去和列强协调分割中国的外交政策结束,转而要同欧美列强争夺海上之权益,那么我们和中国之间的关系要如何确定?我们同列强对抗的越是激烈,就越不能得罪中国,最终不就回到了历史上的常态,重新成为了中国的附庸了吗?   皇国数千年来才抓住了摆脱被中国操控的机会,难道我们能够就此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日本的未来重新坠入深渊?”   内田良平觉得,一切之根源都在于吴川,只要除掉了这个人,那么也许中国和东亚就会回到正常的历史轨道上来了。只是他不能理解,山县元老和军部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田中义一沉默了许久后说道:“因为现在的日本比中国更危险,米骚动和社会主义理论的传播,正让日本的底层国民对藩阀、财阀充满了愤怒。   相比起此时发起一场对外战争,现在的日本更需要一场社会改造,把国民已经歪斜的价值观纠正回来。否则的话,这场对外战争只会引发国内的革命,就如俄国的十月革命一般。”   内田良平不解的看着田中说道:“这怎么可能,一场对外战争只会重新凝聚国人对于国家的忠诚,怎么可能引发国内的革命?我国同俄国不同,我们没有列宁。日清战争、日俄战争,那些反战的国民不是都被全国上下所唾弃了吗?而且,那个人死去了,共和党中还有谁能担负起领导中国的责任?他们只会为了空出的那个位置自相残杀而已。也许日本和中国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战争,最多也就是交出一个有地位的人负责,我并不介意承担这个责任。”   田中义一看着内田,脸色变得冷峻了,他冷冷的说道:“我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黑龙会会在大陆处处碰壁了,内田先生你对于共和党的情报也收集的太少了。宋云桐、朱和中、梁廷栋、耿谨文虽然难以和那位相比,但是在那位建好的框架下行动却并不困难。如果那位离开,共和党就四分五裂了,那么他去欧洲那么久就该显露出问题来了。   既然共和党内部没有问题,那么那位在日本出事,就不是交出你可以解决的问题。日本的国民会支持对外战争,但是他们不会支持一场必然失败的战争。就目前共和党的情况,一旦那位出事,共和党也许就会全面和美国结盟了,那么日本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英国根本不会插手这场战争。   那么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就是,帝国失去朝鲜和太平洋及南洋诸岛。之后,帝国将会被牢牢锁在日本列岛之上,然后看着中美一点点的清理帝国在亚洲的影响力。你的性命可不值这么多。   此外,你的行动也会把军部拖进深渊,原首相一定会借助这个机会打击军部的力量,谋求建立他所设想的平民政治体制。   所以,内田先生,请你不要再做什么无谋之勇了。否则的话,黑龙会就站到军部的对面去了,我想你还是好好和头山满先生谈谈吧,我先去找个地方小睡一会。”   看着田中义一起身离开房间,内田良平挺直的腰板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看着面前一团乱的白子,不由叹了口气说道:“难道大陆政策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头山满把棋秤上白子一一放入木盒,然后拿出一枚棋子放在天元上后说道:“旧的棋局结束了,但是我们还可以再开新局,可要是继续执着于旧棋局的话,我们就会成为弃子。黑龙会剩下的力量,总不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吧……”   站在镰仓长谷寺的见晴台上,整个镰仓海滨都历历在目,山下的日式民居和弧形的海湾构成了一副绝美的风景画,杨云锦依偎着李润石的胳臂不由赞叹道:“这里好像一副古时的山水画啊,可惜我们来的时候不对,这个时候樱花和紫阳花都没开,据说那个时候才是长谷寺最美的时候。”   这样放松的旅行对于李润石来说也很少有,毕竟他在国内的旅行主要还是为了增广见闻和了解社会的实际情况,虽然能够领略河山之壮美,但是心情不会如此刻这般放松,宛如是回到了在长沙读书时和同学一起外出游山玩水的时代。   李润石低石头看了看妻子兴奋的样子,不由温柔的回应道:“嗯,下次我们等樱花盛开的时候再来。”   杨云锦想了想说道:“下次应该让父亲也和我们一起来。”   李润石莞尔一笑道:“就不知道老师,嗯,父亲挤不挤的出时间。只不过……”   听着丈夫说了一半又住了嘴,杨云锦不由有些好奇的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李润石注视着山下静谧的镰仓小城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只不过日本并不像我们看到的这座小城这么宁静,现在的日本,就像是一座等待喷发的火山,岩浆已经在地下缓缓流动起来了。不知道我们下次过来,还能不能看到如此宁静的小城。”   杨云锦有些不解的说道:“可是日本不也在战争中赚到了许多钱?我看横滨周边树立起了好多全新的房子,我们这两天遇到的日本人也很和气,街上并没有满是怨愤的日本人啊。”   李润石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看到的不是日本的全部,其实在日本的报纸上才能一窥日本的真实社会状况。日本的富豪或者在股市中赚了一点钱的小资产者,现在都忙不迭的搬离了城市中心,在郊外建立自己的住宅,我们看到的正是他们的生活,所以你会觉得日本很好。   但是在报纸上却有着另外一个日本,在那个日本国里许多无产阶级找不到工作,家庭主妇抱怨只涨物价不涨工资,不过看起来这些无产阶级的声音并不受到关注,因为大多数报纸上的新闻都是今日股票涨了多少,宝冢歌剧团今天又上演了什么剧目等等。   日本社会正日益分裂为两个对立的阶级,上层阶级的生活让底层阶级难以想象,也难以企及。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资本家可以为了看一场宝冢歌剧团花掉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甚至还不止,却不愿意增加一点工人的工资,而这本就是他们的劳动所得。   而上层阶级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底层民众整天把一点点水费和伙食费看的比天还大,不能不抱怨的努力工作,平时再多读一读西方的名著以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他们觉得,这个时代到处都是机会,只要你抓住了也能和他们一样成为人上人。   但是这些上层阶级始终没有搞明白一个道理,他们的财富正是来自于对无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也许会有几个幸运的人能冲上去,但大多数的无产阶级终究要在底层受苦。无产阶级需要的不是一两个叛徒,而是整个阶级的自由……”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故事的落幕   原敬和吴川的会谈持续了三天,除了第一天是在晚上会谈,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是下午和晚上交谈2-3个小时,至于早上吴川则空出来和安娜在周边游玩。   第一、二天的会谈还比较正式,主要是讨论中日两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及在当前的国际环境下中日的立场。不管是原敬还是吴川,两人都认为当前的东亚保持和平和增加贸易往来才是最符合中日两国的利益的,因此在会谈时都保持了友善的姿态。   就如高桥是清对日中贸易的现状和前景分析,日本当前出口的拳头产品还是生丝和棉纺织品,但是因为中国方面的需求,国内的纺织机械、缝纫机、自行车和化肥等产业也在飞速的发展着。同样的,日本对于中国的成衣、汽车、食品和金属零件的需求也在扩大,从而维持了双方互相贸易的稳定增长。   高桥是清还为吴川和高桥算过一笔账,去年因为欧美制造业的恢复,日本向欧美的出口大大削减,假如不扣除对中国贸易的增加,那么去年日本的入超将达到3亿日元,但是有了对中国出口的增长,去年最终的入超是1.6亿日元。   虽然这也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但是相比起可能达到的3亿日元的入超,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高桥同时也指出,之所以日本的入超会如此高企,一方面是国内制造业的生产效率不行,加上欧洲主要工业国的货币都在贬值,使得日本的出口难以和这些工业国竞争;另一方面就是各国采取的关税保护,正阻扰日本商品在这些国家的销售,特别是印度和澳大利亚对于日本采取的歧视性关税,完全是显失公平的。   在贸易问题上,中日之间既有斗争也有合作,而当前还是合作多于斗争的阶段。比如,日本现在开发的婆罗洲和中国对华北实施的工业化都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和市场,既促进了中国的钢铁产业,也促进了日本的造船业和航运业,而中日之间的货币互换又替双方节约了大量的黄金消耗。   因此,高桥认为中日之间保持和平,不仅可以让两国削减许多不必要的军事开支,还能促进双边贸易的增长。在日本出口受到了英法等国的排挤后,联通中苏德三国贸易圈就成为了日本外贸的新出路。日本的生丝制品和棉纺织品正通过中国转销到欧洲,甚至是美国去。   之所以日本的同类产品受阻而中国却能绕过各国设置的关税障碍,一是革命委员会在战时就同法国的时尚界达成了合作,战争中法国无力生产奢侈品的时候,革命委员会已经承接了一部分法国服饰公司的订单,采取了法国设计中国制造的方式,从而打入了美欧市场。   第二就是一战改变了欧美的社会价值观,过去那种男人外出工作,女人只能在家操持家务的保守观点被战争给摧毁了,战后女性获得工作的机会,并在社会上获得了更多的声音。这使得欧美女性从崇尚繁复花边的服饰转向了简约的工装服饰,曾经裙子离地保持六英寸的标准被打破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越来越多的女性获得了独立的经济权,所以她们才能购买自己喜欢的裙子。   最后便是,从目前的世界人口和世界棉花产量的对比来说,棉花的产量远没有达到满足世界人口的需求数量,只是世界的消费能力限制了棉纺织业的生产而已。但是随着英法德苏等国的国内经济开始恢复,再加上中国工业化人口的增长,原本陷入停滞的棉纺织业又开始恢复了活力。   因此,1920年下半年经济有所衰退的日本,到了1921年春天的时候又渐渐开始恢复了活力。而高桥认为日本经济的恢复实是依赖于两件事,对于婆罗洲的开发和对华贸易规模的增长。当然,高桥在吴川面前还隐瞒了一点,就是去年议会对于陆海军军费的限制,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在高桥看来,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军部借助军备重整计划提高军费比例是不可理喻的。去年将陆海军军费限制在了财政支出的37%,可这对于一个和平国家来说还是太高了,他认为陆海军军费不能超过财政支出的25%,即比欧洲前的30%还有低5%,才是合适的。毕竟现在日本的年财政收入是战前的2倍半,25%也比战前的军费高了2倍。   但是军部的逻辑不是这样的,他们认为欧洲战争证明了一点,如果军队不够强大那么就会被殴打,因此国家建设的再好,可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去保卫它,那么就是在为欧美列强建设。为了保住日本人的建设成果和同列强争夺海外的土地,应当先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为优先事项。   最让高桥难以理解的是,如中国这样体量巨大的国家都明智的放弃了海军优先发展陆军,但是军部却始终要求保持和海军同等的军费增长比例。也就是说,一个人口和领土面积都远远小于中国的日本,谋求着海上压制美国,陆上要压制中国的高标准。   军部这些将校的狂妄,让原敬、高桥等政友会骨干感到不满,认为再让军部这样难以控制的机关存在下去,整个内阁恐怕都要被这些“不知世事”的军人所左右了,那么他们辛辛苦苦的打倒了藩阀政治,不过是把日本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这一次和吴川的会谈,可以说是政友会主导的同共和党之间的政治沟通。作为已经成为日本第一大党的政友会来说,他们对于日本政治的主导权将会维持很久一段时间了,而共和党在中国也即将成为执政党,因此两党领袖之间的这场会谈,将会决定日本和中国之间5年甚至是10年的外交关系。   经过了两天的密切交流,原敬、高桥和吴川都获得了一些想要的承诺,也得到了对方对一些问题的表态,可谓是宾主尽欢。于是到了第三天下午,原敬和吴川的谈话就比较随意了一些,开始谈起了日中两国的一些内政问题。   原敬最为关注的问题还是共和党控制下的国营企业,他向着吴川请教道:“明治维新初期,我国也建立了不少官营企业,但是最终因为经营不善都卖给了私人,这些企业在私人手中获得了重生,现在成为了日本经济的支柱。贵党在建立之初也建立了不少国营企业,不过看起来倒是经营的比我国出色的多,在这方面贵党可有什么秘诀吗?贵党今后是打算一直这样经营下去,还是也打算转让给私人经营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说我国的国营企业经营的比贵国的官营企业强,我觉得原首相恐怕是忽略了双方所处的时代,我并不认为我国的国营企业在管理上会比明治初期贵国的那些官办企业的管理更强,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比明治时代的人更有见识罢了。   说起来,我国的国营企业开办之处同样是问题很多,不过幸好满清的洋务运动给我们留下了一批人才和引入了一批外籍管理人员,才让我国的国营企业走入了正规。但是在这些企业走入正规之前,我们一样是亏损的,幸好战争的爆发给了我们一个回本的机会,这才让这些国营企业能够生存下来。   至于贵国的官办企业,一是没有遇到战争景气这样的事件,二是贵国政府没有支持到官办企业能够盈利的时候,所以才会转让给私人。但这并不表示私人经营企业更有责任心,只是他们接手这些企业的时候,正好学费已经交够,工厂已经能够盈利而已。   所以,我认为工厂究竟由国家经营还是私人经营好,这就是一个伪命题。一个运转良好的工厂必定是能够盈利的,不能盈利的工厂都是运转出了问题,所以不管是谁来经营工厂,首要解决的都是如何让工厂良好的运转起来,而不是说更改了所有制就能让工厂盈利了。   工厂究竟由国家经营还是私人经营好?其实这个问题的本质就是工厂创造出的财富应该如何分配的问题。明治维新期间创办的官办工厂转让给私人,并成为了今日日本的经济支柱,这确实是日本的幸事。   但是原首相阁下,这些利用日本人民税金投资建造的工厂,现在却成为了日本财阀的根基,这对于日本人民公平吗?日本政府当初把国民投资建设的工厂以低廉的价格转给了私人,现在这些财阀却说自己是勤劳致富,没有他们的经营,这些官办工厂早就倒闭了,这不是天大的谎言吗?   这些工厂创造出的财富,财阀们拿走了9成9,而工人只得到了百分之一,但是在战争景气过去之后,物价上涨和出口衰减造成的工厂经营不善,却又成为了工人的问题,资本家通过裁员来减少支出,工人阶级只能两手空空的露宿街头。这又制造了工人阶级和资本家之间的激烈矛盾,从而引发了各种社会问题。   我认为,社会财富的分配不公,是一切社会矛盾的根源。所以我国不会采取如贵国这样向私人转让工厂的行动,因为私人企业经营不善,政府同样需要给予他们补助,贵国去年不是已经拿着国民的税金补贴给银行了吗?所以,为什么我要把财富留给资本家,然后把麻烦留给政府呢?”   原敬沉默不语,一旁的高桥则试图为其解围向吴川问道:“可贵党要怎么保证,那些管理工厂的官僚不腐化和渎职呢?按照我们的经验来看,私人工厂的管理者更具有责任心,所以工人的效率更高,这是官办工厂的生产效率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的。”   吴川只是笑了笑回道:“我们也调查过私人工厂的生产效率更高这种事,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并不存在这样的神话。与其说私人工厂的生产效率更高,倒不如说是私人工厂对于工人的压榨压更为出色而已。   就日本的棉纺织业来说,战后工人工资不过比战前提高了50%,但是米价却提高了100%,而工作时间却延长了1-2个小时。日本的私人纺织工厂几乎没有给工人任何保护,一日三餐的伙食上也进行了苛刻,因此日本纺织女工的肺结核病比例要比我国的国营企业高10倍,而且这些私人工厂并不提供医疗,这些女工生病之后只能被家人接回去养病,而她们的工资所得几乎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病,因此回家就是等死……”   原敬终于有些狼狈的说道:“我没有获得这方面的情报,没想到吴桑你这么关注我国的纺织产业。”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原敬说道:“是吗?我记得大船基金会日本分部曾经向贵国政府提交过一份关于纺织女工和童工的调查报告,希望贵政府能够真正落实关于对于这些女工和童工的保护政策。毕竟,按照中美日三国签署的纺织品贸易协议中规定过,对于那些女工和童工的血泪纺织品,我们是有权采取抵制措施的……”   在高桥的转圜下,话题最终还是转到了其他轻松的内容上。这下房间内有些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虽然吴川对于日本的文化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之前的那句“雪落,而明治渐远”却深得不少日本文人的喜爱,因此原敬和高桥认为他对于日本文化还是感兴趣的,所以之后的话题便转到了日本的文化上。   结束了最后一天的谈话后,原敬向吴川表示明日不能为其送行,今晚的晚宴就算是为其践行了,吴川欣然回谢并向原敬告别。用餐完毕的原敬和高桥在三溪园内散步时,突然向高桥问道:“你觉得下午吴川说的关于纺织女工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高桥想了想回道:“难道他是暗示我们,日本的棉纺品出口控制在中国手中?”   原敬只能摇着头说道:“我觉得吴桑是暗示我们应当打压那些财阀,不能让他们过于压榨工人了,这才是缓和国内社会矛盾的关键。”   高桥顿时摇着头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既然准备要对付军部,就不能再失去财阀的支持了……”   五月十八日上午十点,吴川一行人重新登上了邮轮,吴川和安娜站在三层甲板上,李润石等人则站在二层甲板上,东京湾的风景很好,唯一有所不美的是今天没有出太阳,因此看不到东京港。   看着横滨从视野中缓缓远去,吴川正思考着这次和原敬谈话的得失时,张云荣突然匆忙送来了一封电报向他汇报道:“主席,长春来电。”   吴川放开了和安娜互握的手,从一脸凝重的张云荣手中拿过了电报,扫过了一眼后,他也不由沉默了许久。安娜有些关心的问他:“是国内出什么问题了吗?”   吴川摇着头回道:“不是国内出事了,是柏林出事了。德国总理罗莎。卢森堡女士于昨晚遭遇了一场车祸,于凌晨2点不幸离世了。”   安娜顿时担忧的说道:“难道德国又要动荡了吗?这不是真的车祸吧?”   吴川没有回答安娜,而是抬头看着张云荣说道:“发电报给东京大使馆,然后转给北京的王葆真,以共和党的名义向德共表示哀悼,并同苏共进行联系,看看苏共对于此事件的立场是什么。另外请党内驻德代表搜集关于这一事件的新闻,然后邮寄到美国……”   张云荣记下了要点后就匆匆前往了电报室,安娜看着一脸沉默的丈夫,不由轻轻抱了抱他说道:“应该不会有事吧?”   吴川轻轻拍了拍怀中安娜的背部,然后看着东方说道:“看,太阳出来了。光明总是在前方,怎么会有事。”   安娜侧着头看去,看着远处云层中露出的金色阳光,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 【全书完】 同人与番外 第一章 同人(一)   清晨,薄雾还在空中漂荡,趁着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光,想要在这陕西黄土高坡的微风中多转几个圈儿。   “吱呀”一声,村子东头一间破旧茅房那陈旧的房门被一个十来岁,背着满满当当一筐猪草的小姑娘推开了。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两条眉毛又粗又长,衬得一双凤目英气十足,只可惜头发被齐着后脑勺剪去了,略显怪异。   屋里几声咳嗽,一个中气不足的女声传了出来:“蔓妮,怎么起这么早?”   “妈,俺已经把猪草打好了,李老师说把猪草切碎了拌。上点苞谷粉,麸子就可以直接喂猪了,不用煮熟的,还省了柴火呢!”   李委员给的药放在桌子上,俺都分好了,一次吃一份,您再也不用喝那苦死人又没什么用的草药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先躺着,红薯闷在锅里,俺上学去啦!”   “蔓妮,你等等,王家老爷昨天来过了,他家小子今年初就害了病,一直不见好,请了神婆,神婆说啊,他这是冲撞了,要冲喜。王老爷说了,反正你过了年就十二,不差这半年的,要你过几天就过门……”   “妈,咱家只是欠了他的钱,可没欠他人!”   “曼妮,我前年看病借了王老爷十块大洋,这驴打滚的利息,到今年翻成了五十块,实在还不起,你爹只好和他商量宽限些日子。   王老爷那个小儿子,自那天打咱家门口过,一眼就相中了你,就跟你爹商量,只要你嫁到王家去,这账就给免了。否则,就得把账还上,你爹没办法,已经答应啦!”   “妈,李老师说了,现在咱们陕西已经变天了,是革委会的政府,高利贷可是犯法的,政府一概不认。   咱们欠他十块大洋,两年变成五十块,就是高利贷,不用还!他王家,可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儿,这些年,光丫环就打死了十好几个。俺才多大,要是进去了,还能囫囵着出来吗?我不去!”   女人还没说话,后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蔓妮呀,咱陕西的天是变了,可也没变。这十乡八里的,就没听说有谁欠了王家的钱敢不还的。王老爷他大儿子以前在省军当大官,现在听说改编了,人家还是大官,咱,咱惹不起啊!”   一个满脸皱纹,早早就被苦难的生活压弯了腰,面目黎黑的中年农民,站在外边儿凄苦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干涸的眼窝里,早就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了一片浑浊。   蔓妮愣愣地看着父亲,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也就认命了。可是,自从革委会占领了陕南,强制执行了义务教育,蔓妮天天上学,因为聪慧早熟,嘴甜人俏,以前放牛打草,缠着村里的私塾先生,识得好些字,自己又刻苦,一年时间跳了三级,现在都已经读高小了。   听着教员们讲着些听不太懂,又让人心跳向往的,穷人不是天生受穷,是地主老财,买办军阀们压迫着他们受穷的道理。   说着穷汉们应该团结起来,打倒买办军阀,地主老财们,办起工厂农场,修起医院学校,筑起高楼大厦,建起公路铁路,装起电灯电报,叫天底下的穷人们再也不受穷,不受苦的道理。   她这心呀,就呼呼呼地,火热地跳动着,再也不甘心象爷爷奶奶那样,受了欺压也不敢吭一声,早早地就被熬干了骨血,生得无声无息,死得无声无息。   看着老实巴交,已经被愁苦的生活压榨得只剩了一口气的父亲,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憋出一句:“俺,俺要去问问李老师,他说这陕南的天已经变了,为什么咱们穷人还要受欺,还要受苦?!”   说着书包也不拿了,一溜烟地跑了。王家庄小学办公室,这是一个大约十几平方的土坯房,陈设十分简单,一张行军床,一张书桌,一张小桌,一个衣柜,一个半开的,装了半箱手稿和书籍的大箱子,就把屋子占去了大半地方,一个身材魁大的年轻人正在奋笔疾书,桌上已经有了厚厚的几叠手稿,其中一叠最上面一页抬头写着《陕西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年轻人正写着,传来几声敲门声。随着一声湖南口音的“进来!”,房门吱呀一声响,就被迫不及待地推开了。   蔓妮一开口就带上哭腔:“李老师,咱妈看病欠了王老爷十块高利贷,两年变成五十块,王老爷昨天来找我爸,逼着俺嫁给他重病的小儿子冲喜。   那王家可是个大火坑,就这么些年,丫环都打死了十好几个,都是欠了他家高利贷被抓进去抵债的。俺听你讲,高利贷不用还,可是,咱爸说,这十乡八里的,就没有欠王老爷的钱敢不还的。   王老爷大儿子以前在省军当大官,现在革命了,他还是当大官。老师,革委会没革命之前,王老爷欺负咱。这革委会革命了,王老爷还是欺负咱。这,咱们不是白革命了吗?“   年幼的蔓妮边说边哭,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有若梨花带雨。说得急了,竟打起嗝来,又羞又急,又是慌乱,又是愤怒,还带着几分委屈,竟放声大哭起来。   李老师站起身来,走到小桌边,提起桌上暖壶,倒了一杯水,递给蔓妮:“来,莫遭急,先喝了水,坐下来慢慢说。你放心,这天,它塌不下来。这革命,也绝对不会白革命的!”   听着这半年来自已陪着上山下田,走村串户的湖南口音,这声音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可以抚平一切伤痛与浮躁。喝着温热的开水,蔓妮慢慢地平静下来,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李老师走到桌边,拿起笔来,把蔓妮那清脆的声音,化作一行行的文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等蔓妮终于说完了,李老师让她在下面签个了字,再把它放在了桌上的厚厚的一叠大纸上,蔓妮只瞅到了个题目《王家庄王善仁欺压残害人民群众的调查报告》。   李老师把它们放进文件袋里和桌子上其他编号的文件袋一起装进一个大挎包,背了起来。他转过头来,对蔓妮说:“蔓妮同学,我们共和党人常说呀,革命都要靠我们人民群众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想靠王老爷,李老爷们发善心,自己革自己的命,是靠不着的。现在,老师要去市里告王老爷的状,去打倒他们,你这个受害者,敢不敢和老师一起去呀?“蔓妮的血一下子就涌到了头上,这自己才刚向李老师告状,李老师就要去打倒王老爷了吗?   不过,她虽然晕晕平平的。觉得这个世界未免太不真实了此.却没忘了响亮地答应一声:“敢!”   李老师推出一辆二八大杠,骑了上去,蔓妮跑了两步,往上一窜,熟练地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师生两个就这么一路向前初升的太阳驶了过去。   三天后,市里下来了一个工作组,就住进了正准备大操大办的王老爷家。三个月后,出了院的王家小儿子,陪着老娘跪在几座新坟前,烧着纸钱,任由潮湿纸钱的浓烟将自己吞没,吞没。 第二章 同人(二)   1945年2月26日,中国革命军总参谋部,一片紧张的气氛。里面的士兵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神色悲愤,脚步匆匆却又有条不紊,如同一头庞然巨兽挺起了自己伟岸的身躯,要将阻挡自己的一切砸个粉身碎骨。   电话铃声响起,浓眉大眼的中年人接起电话:“好!好!我马上就到。”放下电话后,中年人命令道:“记录:继续对各杀害了吴主席的凶手进行抓捕,同时接管各级政府,党委,军事机构,电台,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旁边一名军人:“是不过,张委员,如果有人逃进了别国使馆怎么办?”涛主席轻蔑地哼了一声:“浩政委,我们已经有了邱小姐,-切敌人在她面前,都是纸老虎!这个世界,强权就是公理,口径就是正义!命令战士们冲进去,逮出来,就地正法!竟然敢勾结外国势力来加害吴主席,死有余辜!如有阻挠,立刻开枪,-切后果,由我负责!”   “是!我这就去下命令。”“走,其他人跟我去人民大会堂,看看那群叛徒的嘴脸,让他们在吴主席灵前血债血偿!”   1942年,一场超出人们想象的经济危机席卷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这场经济危机导致纽约股市跌去了98%,伦敦股市跌去了99%,巴黎股市跌去了99%,等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所积累的财富-年之间几乎尽数化为阳光下的肥皂泡,-转眼就全部消散了,几乎所有的大城市街道,公园都挤满了流浪汉。   在历经20年的大牛市后,股市暴跌,股市大崩溃以后,10月29日到11月13日短短的两个星期内,共有3000亿美元的财富消失,这相当于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总开支的十倍。   同时,股灾链锁反应引发经济危机,疯狂挤兑、银行倒闭、工厂关门、工人失业、贫困来临、有组织的抵抗纷纷来临。   从1942年到1943年这一年中,有15000家银行倒闭,至少63万家企业倒闭,汽车工业下降了95%。经济水平倒退20年。   在经济危机的折磨下,日本,德国,意大利迅速地法西斯化了,一切资源都往军工集中,饥饿的年轻人纷纷涌进了军营,兵工厂和其他配套企业。各国拼命地开动马力印钞,然后把它们变成枪支,子弹,炮弹,飞机,坦克,被服,药等切与战争有关的东西。   到了1945年,整个欧洲已经是战云密布,苏联,法国对着纳粹德国都是严阵以待。而东方世界,英国人,美国人全部已经感觉到了日本人那越来越躁动不安的欲望。战争,已经不是一一个预言,而是肉眼可见的事实了!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最先出事的不是德国,也不是日本,而是中国。1945年2月25日,27年前被苏联人民委员会否定了太空计划的中国,将一颗由长征5号甲送上太空的地球同步通信卫星成功到达预定轨道,每隔一个小时向地球播放一次《我们的未来是星辰大海》,并宣布在二十年内会发射35颗北斗导航卫星,向全世界提供导航服务。   谁知道,当晚在中央委员会的庆功宴上,吴川主席突发脑溢血去世。党内军内少壮派涛涛,王亚樵,叶声等人高呼着给吴主席报仇的口号发动了226政变,随即开启了残酷的大清洗,无数党员被以反对张主席,同情刺杀吴。主席的凶手的名义投入监狱,处决,判刑,流放,就象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6个局委全部被处死,60个中委处死了53个,各省负责人被换掉,逮捕了213,哪怕是逃入了苏英德法美大使馆的人也无法幸免于难,象死狗一样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拖出去,打死在使馆门口。   历史学家陈寅恪在日记中写道:天空是血色的,大地是红色的,河流也是血色的。资本主义世界目瞪口呆之余拼命向中国示好并寻求合作:合着在红色中国眼里,我们都是一群在地上争夺水果和母猴子的白皮猴子?   但是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下,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了。涛涛虽然借助给吴主席报仇的丰功伟绩登上了党主席的宝座,但地位并不稳固,他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在平静的湖面下忍耐着的恶意。   党内都在等47年6届全会的召开,到那个时候,只要自己被军方抛出来做替罪羔羊,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时候。现在对涛涛来说,只有一个办法:中国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启动战时条例。   只要胜利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失败?在看过了东风和邱小姐的威力之后,涛涛就从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何况,威力更大的聚变弹已经在研究之中了。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选谁做第一个目标?涛涛的手指在地球仪上划动:就是你了!当年羞辱吴主席的一众跳梁小丑!刺杀吴主席的叛徒们有几个跟你们没有关系的。   1945年6月,德国向法国宣战,装甲部队装在阿登森林中开辟出了-条大路,大批3号,4号,虎式坦克绕开马奇诺防线直扑巴黎。   一个月时间,欧洲第一陆军强国向纳粹德国投降。1945年12月,《中德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签订,1946年3月,德国集结了1000万军队,5000辆坦克,5000架飞机,侵入波兰,半个月即灭亡波兰。   随即向苏联发动进攻。苏联立马还以颜色,-个个集团军投入前线,战争规模越打越大,双方在半年的交战中深陷乌克兰泥潭。   这时,灾难发生了,中国宣布刺杀吴主席的幕后主凶正是苏联,因为,28年前,正是他们拒绝了吴川向星辰大海进军的建议,把中国阻挡在了第三国际主席国的门外。   现在,他们的走狗在厚着脸皮要求共享中国的科研成果时被吴主席断然拒绝,就痛下杀手,并企图偷窃这些宝贵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资料。   幸好,英明的涛主席破坏了他们的阴谋,将他们一个个逮捕审判并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中国公布了《中德友好同盟条约》并向苏联宣战。   1000多万人的机械化合成部队在两万公里长的边境线上向苏联发起了攻击。溃不成军的英勇的红军战士虽然仍然坚守着一个个城市,堡垒,但是,在云爆弹,原子弹的蘑菇云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   当核裂变的光芒在一个个城市,战略要地闪耀的时候,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看着一张张前线和城市拍回来的照片,看着那一片片废墟,不禁想起了30年前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被自己等人群起而攻之时,那淡淡的微笑,以及嘴角藏都藏不住的轻蔑:嘿!一群猴子。   远方,一丛丛流星正划过天际,直奔莫斯科而来。星光下,红旗黯然失色。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第三章 番外:世上没有这么多黄金   1932年12月17日晚间,当电台中的播音员宣布赫伯特·克拉克·胡佛成为美国第32任总统时,正在托马斯。拉蒙特家中做客的安德鲁·梅隆停下了和拉蒙特的谈话,安静的倾听着电台的广播。   餐桌边的拉蒙特很快向梅隆祝贺道:“看来,又一个美好的四年要开始了。”   梅隆微笑着说道:“确实,过去四年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或者我们可以去外面抽上一支雪茄庆祝。”   拉蒙特起身陪同着将近80却依然健步如飞的梅隆走出了餐厅,来到了露台上,周边是灯火辉煌的曼哈顿各类豪宅,远处则是哈得孙河,虽然晚上看不到什么,但是白天站在这里就能看到相当漂亮的风景了,虽然拉蒙特几乎都没有时间欣赏。   两人坐在露台上的沙发上抽了几口雪茄之后,梅隆突然向拉蒙特说道:“英国人欠摩根集团的债务已经剩下不多了吧?”   拉蒙特虽然有些诧异于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旧债是还光了,但是新的债务又添加不少。”   梅隆于是说道:“我看,在胡佛总统的新任期内,我们应该考虑一下让美联储加息了。”   拉蒙特顿时有些吃惊的说道:“为什么?过去四年里经济不是一直维持的很好吗?”   梅隆看了他一眼后淡淡的说道:“是过去十年里,美国的经济一直都很好。但是现在美国股市的市值已经突破了1000亿美元,而美国的黄金储备却只剩下了38亿美元,整个世界的黄金储备量也不到150亿美元。   我们不可能再继续印美元了,美联储的债务已经够高了,美元要是继续贬值下去,一旦股市崩溃,不仅美国的黄金储备将会被清空,就连我们的资产都要被清算了。   当初为了让英国恢复金本位制好还钱给我们,我们联合英格兰银行行长诺曼说服了斯特朗,把美联储的贴现率降到了3%,结果导致了股市高涨。如果不是中国和德国不断的采购我国的粮食和石油,股市早就撑不住了。   只是股市虽然撑住了,但是我们对于中国和德国的市场开放正在损害我国企业的利益。特别是中国,不仅向我国出口了大量的密集劳动产品,现在更是开始朝着石油化工产业和航空产业扩张了,中国的工业产值今年应当突破我国工业产值的一半了。   如果我们继续放任不管,中国、德国再加上苏联的工业总产值将会超过我国,再过五年甚至中国和苏联加起来都能和我国相当了。   所以,我们必须把黄金从世界吸收回来,打击对于中国和德国的产业投资,缩小美元的总额,顺便让股市降一降温。另外,再推动国会提出新的关税法案,减少中国货和德国货的进口。”   拉蒙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摩根财团同样是股市中的投机者,新的财政政策显然是对摩根财团不利的。不过他也清楚,梅隆不是来和他商议的,而是来通知他的。显然继任成功的胡佛试图让股市泄掉一些狂热的气息,从而让美国的经济恢复健康。   只是拉蒙特心里也清楚,摩根财团支持英国恢复金本位制,主要目标还是为了让英国人从美国获得黄金然后再还给自己。毕竟十余年前世界大战中,摩根财团是为英国发行战争债券的组织者。英国人要是不还钱,摩根财团可就亏大了。   拉蒙特左思右想之后,向梅隆说道:“我们需要一些时间从股市撤出资金,摩根财团不能让投资者蒙受太大的损失。艾伯特?威金和乔治·哈里森也支持您吗?”   梅隆点了点头说道:“大家都希望股市能冷静冷静,否则美元就成废纸了,难道你希望别人用废纸来偿还银行的债务?各家银行以5%的利息向美联储借钱,然后以8-12%的利息借给中国人和德国人,这钱可太好赚了,我们居然赚了10年,真是不可思议。   中国和苏联的工业化,虽然为美国银行赢得了大量的利益,但是世界上并没有这么多黄金,他们只是用廉价的工业品从美国吸收了那些美元然后偿还了美元债务,简单的说中国人就是在吸我们的血,现在他们该还债了。”   拉蒙特对此也是认同的,美联储的货币投放方式只有两种,购买国债或是票据,过去十年里美联储大量购买票据的结果就是,美元的印刷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黄金储备量,在帮助英国恢复金本位制度后,美国的黄金就开始不断流向英国了。   英国政府用高估的英镑兑换成美元,然后在美国换成黄金用于支付华尔街的欠债,还有一部分黄金则运回了伦敦。华尔街借给英国的债务是解决了,但是美国的国库却在不断的失血。一旦让英国人重新掌握了英镑-黄金的世界货币体系,那么现在的美元-黄金-英镑体系就维持不下去了。   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也不是傻子,占有了全球主要殖民地的英国人一旦恢复了世界金本位制度,那么在海上依旧占有优势的大英帝国搞不好会起死回生。过去十年里好不容易才联合中国人撬开了英国在亚洲殖民体系的一角,当然没人希望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大英帝国再度归来。   提高贴息率,让海外的美元回来美国,再提高关税阻止美元流出美国,这样海外的黄金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向美国了,因为海外各国赚不到美元就只能用黄金支付美元债务。这对于华尔街的银行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意味着他们过去用一堆纸放出的债务,现在可以收回真正的黄金了,而美元的缩表将会推高黄金的价值,他们到时可以用更少的美元去收购各国的优质资产了。   不过拉蒙特还是有些担心问道:“中国应该还能撑得住,但是德国不会因此爆发革命吧?当初卢森堡总理遭遇车祸,直接导致巴伐利亚和柏林发生了暴动,威廉二世逃亡,德意志帝国解体,柏林共和国诞生,但是社民党和军队媾和打垮了柏林的工人武装,建立了魏玛共和国。   如果不是英法都表示了对于魏玛共和国的支持,苏联当时因为伏尔加河地区的大旱灾难以对德共施以援手,一场欧洲战争几乎不可避免。不过即便如此,德共还是保留了在德国的合法活动的权力,只不过这十年中我们一直给予德国大量的贷款,维持了德国的发展,才令德共难以恢复卢森堡时代的影响力。   现在我们要是收回贷款,德共会不会再度上台?那样,欧洲有可能再次发生一场大战。” 第四章 番外:二条路线 1932年12月1日,南方局书记李润石和广东省委书记彭汉育同粤汉铁路建设指挥部的一干人员在广州车站登上列车,他们将乘坐此趟列车前往汉口火车站,以此宣告从1900年动工的粤汉铁路终于建成通车。 这条二千四百余里的铁路从投建开始就一直困难重重,不管是满清、北洋还是国民党执政时都没有起色,1922年党执政之后,先是提出了1922-1926年的一五计划,在一五期间先是完成了哈尔滨过外蒙抵达迪化、包头到兰州、宝鸡到兰州、宝鸡到成都的铁路线,还重组了汉冶萍公司和粤汉铁路的股权,将这两个满清遗留下的最大财产收归国有。 吴川履行第二任总统的任期内,又推动了1927-1932年的二五计划。二五期间,汉冶萍公司变为了武汉钢铁集团,年产钢铁突破了30万吨,这虽然远远超出了张之洞的预期,但是此时的武汉钢铁集团在国内钢铁企业中却排不到第四。 中国鞍山钢铁公司,1932年的钢铁产能是320万吨,排名国内第一;佳木斯钢铁集团年产钢铁180万吨,排名第二;唐山钢铁集团年产钢铁150万吨,排名第三;青岛钢铁公司年产钢铁125万吨,排名第四;本溪钢铁公司年产钢铁90万吨,排名第五。至于和武汉钢铁集团一个层级的,还有山西、包头、新疆、巴音图门等钢铁厂。 按照统计局对于世界各国粗钢产能的调查,1932年世界粗钢的总产量是1.4亿吨,中国的粗钢产量占了世界总产量的世界粗钢总产量:12100万吨,中国粗钢产量1726.2,占世界产能的12.33%,排名世界第二。 世界粗钢产能第一是美国,1932年突破了6000万吨,世界第三是德国,不到1700万吨,恰好是英法两国粗钢产能的总和。日本的粗钢产能突破了300万吨,苏联的钢铁产能刚好是日本的一倍。 统计局因此发出警告,世界钢铁产能已经呈现过剩,占有成本优势的美国钢铁正在冲击世界钢铁的价格。如果世界各国不能联合起来解决资本主义强国工业产能过剩的问题,那么一场全球范围内的经济危机将会爆发。 1932年3月,第三次就任总统的吴川在宣誓典礼上提出了第三个五年计划,10月份又在青岛的亚洲经济论坛上发表演说,认为世界各主要资本主义强国应当考虑各殖民地的政治自由放开和经济建设问题,吴川当时说道:“19世纪是资本主义的奇迹,也是人类历史有记载以来创造了最大财富的一个世纪,从这一点来看资本主义在19世纪是先进的。 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资本主义奇迹的背后是无产阶级和被殖民地区人民的血泪和痛苦。进入20世纪之后,各主要资本主义强国的社会生产力已经可以让整个人类的生活提升一个台阶了,但是各国无产阶级和被殖民地区的人民并不比19世纪的伦敦和巴黎工人生活的更好,这说明资本主义出了问题。 根据我国的调查,世界钢铁产能已经出现了相当的过剩,但是对于世界来说钢铁依旧是缺乏的,因为在非洲和亚洲和拉丁美洲的很多地区,很多人依旧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他们不是生活在科技昌明的20世纪,而是在黑暗的中世纪。 因此,占有了世界大多数财富的资本主义强国,应当对人类的未来负起责任来,帮助这些地区的人民进入到20世纪,而不是一味的从他们身上榨取财富。” 吴川的讲话令参加会议的日本、英国、法国、荷兰的代表非常的尴尬,甚至连一向和吴川政府交好的美国人,也对这番讲话保持了沉默。不过,吴川的讲话通过广播和报纸流传到世界各地后,他的讲话却得到了与会和不能与会的亚洲各地区民众的支持。 一五计划的完成已经让中国的工业产值超过了农业产值,也让欧美列强失去了继续把中国当成可以殖民对象的动力,中国二五计划的完成和苏联一五计划的完成,斯维尔德洛夫领导的苏联和吴川领导的中国之间所展现出的亲密关系,也使得欧美进一步警惕起两个大陆大国的动向。 吴川的这番讲话激发了世界各殖民地民众试图改变自身痛苦处境的情绪,也因此进一步推动了在共产国际领导下的各殖民地地区的解放运动。欧美的主要资本主义强国,包括日本这样的后发资本主义国家,对于吴川提出的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原罪和先进国家帮助落后国家的理论都提出了激烈的批评,试图以此消弥殖民地社会民众的不满。 当然,因为各资本主义国家所处的地位不同,他们对于吴川所代表的中国政府的立场所持的观点也是不一致的。比如,法国和日本虽然不满吴川的讲话,但是法国和日本都不愿意和中国发生正面冲突,因此他们一边否定了本国资本主义的原罪,一边则以对殖民地的开发为理由,表示自己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资本主义强国。 英国人则毫不客气的指责吴川的讲话是煽风点火,英国人在泰晤士报上这样评论道:“通过两个五年计划,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了一个工业强国。但是这个工业强国却拒绝承认自己是资本主义国家,中国人似乎忘记了,他们用来发展五年计划的资金是靠着欧洲人相互厮杀流血积累下来的……假如资本主义真的有原罪的话,那么中国也是其中之一,而不是例外……已经去世的列宁曾经说过,中国距离社会主义还是有些距离的,我们希望吴川总统能够记得这句话。” 英国人之所以那么硬气,因为中国每年进口一千万吨铁矿石,其中八成都出自澳大利亚,而随着中国钢铁产业的快速发展,澳大利亚的煤矿和铁矿正在急剧的提升产能,据说伦敦有意把西澳大利亚分离出来单独设立一个英国直管区,再加上英国控制的马六甲海峡,中国和英国之间形成了利益相互损益的关系。 美国内部形成了两种意见,银行家的愤怒和进步主义者的支持,向这些亚非拉殖民地的无息、低息贷款,显然是不符合美国银行家的利益的,但是对于美国进步主义者来说,能够进一步瓦解英法的殖民体系,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至于德国,社民党对于德共的背叛,使得德国工人阶级日益分裂成左右两翼,在英美银行家的贷款支持下,德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压制了国内的社会矛盾,温和的社会主义者占了上风。德国的舆论偏向于支持吴川的讲话,认为殖民地应当逐步获得解放。 不过在这些意见的背后,欧美主流政治家的看法是一致的,随着中国国力的恢复,中国人正将目光从国内建设转向了国外,试图恢复历史上中国在世界的地位。这也令不少欧美政治家觉得,十年来风平浪静的世界,也许要重起波澜了。 但此时中国的政治人物更为关注的依然是国内问题,在火车上李润石和彭汉育占据了一个包厢,刚好让两人能够安静的讨论一些问题。在闲聊中,彭汉育很快就把谈话内容引入到了当前党内两种声音的讨论上,“……张、瞿、刘三人最近都发表了文章支持主席在青岛的讲话,他们在文章中强调了资本的作用和比较工业优势的看法,认为对于南方山区的投入和发展完全是得不偿失。 因此在解放了长江流域、珠江流域等交通便利的地区后,对于交通不便利的地区可以缓一缓社会改造,把当地的人才引入到工业区进行思想改造,然后等这些人有了觉悟之后自己去改变家乡……你说,他们说的这是人话吗?” 对于彭汉育的愤怒,李润石可以理解,一五计划和二五计划的完成,进一步增强了北方的力量,特别是在几条铁路线完成之后,西北除青海,四川除康藏地区外,都已经彻底被中央所控制,并开始了全面的社会改造运动。 但是,两个五年计划的完成,在极大的提升了北方地区的生活水平后,也令年轻一代开始出现了想要成为工人阶级,鄙夷农业劳动的倾向。还有就是地区间的经济发展越来越不平衡,不要说东北的工人阶级对进入关内生活有抵触,就连华北地区的工人,脱离农业不过七八年,但是已经开始有人拒绝去四川、甘肃这些地方建立新工厂了。 想到这里,李润石心里也是沉甸甸地说道:“即便是完成了二五计划,全国的工人加上手工业者也才接近五千万人,而我们现在已经突破了六亿人口,青壮年劳动力至少有3亿人,工业人口不过占了总劳动力的六分之一,农业人口依然是大多数。农民运动,乡村革命,改造旧中国,都必须要从农民着手,张国焘他们这是想要把白菜心掰下来吃掉,把大半个白菜帮子给丢了。但殊不知,没有了白菜帮子,哪来的白菜心……” 【番外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