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1、乐琰其人 ...   胡乐琰坐在圆桌靠墙最里,一边笑一边看着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李云藻本事最大,年纪轻轻一套跃层到手。她是事业上得意的人,面上表情未免带出些不屑,眼尖的看到了,笑着夸她,“乐琰更有意思,都说这个性子到了社会上一定吃亏,没想到遇到个一样的老板,现在也是位高权重了!最妙是不必钩心斗角,还是那么有福气!”      胡乐琰心直口快,哼了声开口,“还不都是一手一脚拼来的,毕业三个月我到李云藻公司谈生意,她面色蜡黄坐在电脑前拼命谁看到过?”一双高跟鞋脚后跟磨得不成样子,胡乐琰看在眼里,对李云藻十分怜惜,还帮她联系了好几个客户。      “就说乐琰玩百合暗恋李云藻,几年都没谈感情,你们当她是眼光高啊?”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知南揶揄,大家笑翻过去,胡乐琰也跟着笑起来,她爱顶嘴,也不怕别人笑她,更擅自嘲。      “当我没努力过啊,人家眼光太高看我不上,他的问题。”      知南马上接嘴吐槽,“胡说八道,我最清楚,三年来倒在战线上的勇士数以百计,一个个前赴后继,谁也没接近战壕,胡乐琰眼光不要太高哦。”      胡乐琰撇撇嘴举手投降,“是我不好,为了不让大家心生妒忌,不惜贬低自己。”大家又快笑翻。      说话间,李云藻和元怀柔一起走回来,脸色都有点惊疑不定,胡乐琰赶快跳起来,“借过借过,”一边挤到外头去上厕所。      元怀柔说,“乐琰,快去快回,我们等你一起吃甜点。”胡乐琰扬扬手跑到包间外头去。      “其实乐琰工作起来拼命程度你们想不到,硬生生累出胃病,她现在生冷东西都不吃。”知南话锋一转,那边有人说,“胡乐琰刀子嘴豆腐心。”      说胡乐琰刀子嘴豆腐心,大家又笑起来,这个胡乐琰,父母都是温文尔雅的中学老师,不知道怎么生出这么泼辣的女儿,胡乐琰家就在大学外头,一次同学去叫她吃饭看到她在门口和邻居吵架,柳眉倒竖,拎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往门口一站,大有千军万马舍我其谁的威吓力。一个中年泼妇污言秽语才一倾泻,胡乐琰右手捏起拳头放到她面前,左手菜刀晃晃,那妇女顿时只有招架之力,胡乐琰丢了刀指着她的鼻子一步步逼近一步步骂过去,那女人一步步后退,后来居然退了十几米远,胡伯伯胡伯母在门口无奈叹气,从此这个名声在大学里也传扬开了。      胡乐琰并不只是个泼妇,她当年以本市第一高分考进这个炙手可热的专业,是学生会重要干部,去年房市大热,她把自己家的小楼卖给财大气粗有个孩子在念书的大款,拿着钱买了一套郊区别墅又买一辆车还 1、乐琰其人 ...   有剩,正好拿去投资,如今获利甚丰,父母被安顿在别墅里颐养天年,她实在很有本事,只是胡乐琰懒得炫耀,这有什么好炫耀的,还是让李云藻来寻求一下别人的肯定吧,她不缺这个。      胡乐琰很清楚自己的缺点,她受不了气,也不愿意循规蹈矩,从小到大都愿意自己做主,有时候难免吃亏,不过她很喜欢自己,也不在乎受穷,所以一直还过得满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不一样了。      胡乐琰走进洗手间,理所当然,她也穿越了。 2 2、穿越.溺水 ...   她还真说不上幸运,一睁眼,自己好像正往下沉呢,肺炸裂样的疼,顺着求生本能往上刚挣出一片天,就被人凶凶狠狠压了下去。胡乐琰吓了一大跳,摆了摆身子,从另一边浮起来。      这一起来,她当然发现不对劲了,自己的手小小的,水面上映出的是个女童身形……但她没空吃惊,有人等着要她的小命。靠,她胡乐琰还真没受过这个气,先对付了再说。      她所在的这个池子不大不小,胡乐琰回头看了下,自己在的这里只是池子的一角,水还算得上浅,不过胡乐琰的脚依旧探不到底,好在她水性精熟,不断踩水还能保持平衡,但那个之前想把自己溺死在水里的凶手却已经不见人影了,这个池子外头是连绵不绝的假山,那个人应该是对地形很熟,就这么一会功夫便不见了。      靠,不会还在假山里埋伏着等她吧?      胡乐琰又看了自己的短手短腿,叹了口气,认命地趴到池边叫起了亘古不变的呼唤。      “来人哪——快来人哪——”      “哎哟我的姐儿!你怎么、你怎么!”喘不过气的呻吟声倒是让胡乐琰心情稍微好了点,接着,她便看到了一个身着水田衣的肥胖妇人奔出了假山。      ……      啊?      胡乐琰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那不是韩服,接着就被那妇人抱了起来,接触到冷风,她打了好几个喷嚏,为时已晚地总算明白了,她到的这个朝代如果不是架空,那就是明朝了吧。      要说这个胡乐琰,在公司里多少也是个头儿,平时事并不多,没事还不就是在网上看小说逛论坛,穿越文她是看多了,但这如今的穿越文,清穿还是主流,唐朝也算红火,穿明朝的那还真不多。她暗道晦气,在脑子里回想着看过的明穿文,想来想去也就是个那有名的三部曲,要不就是夫妻一起穿,要不就是明朝本土人,婴儿穿的好像还真没有!靠,那么多清穿文白看了,自己连这是什么朝代都没法肯定。      要说如果是清穿的话,简单,听到谁在议论四爷八爷十四爷,那准是九龙夺嫡,跟着四爷走有肉吃,红楼梦正在流传,与和珅划清界限巴结五阿哥,听到兰贵人这如雷贯耳的大名,正是移民海外的好时机,顺便还能刺杀个慈禧之类的。可是这穿到疑似明朝的朝代——      胡乐琰有个特点,她很乐观,没多久她就把此事抛诸脑后,努力地抗拒奶娘塞过来的胸脯,对桌上的点心伸出手去,她很快就吃上了点心,咕噜噜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房间。      如果说这朝代不是明朝,那也必定是和明朝十分相近的朝代,明式家具在现代大名鼎鼎,胡乐琰再孤陋寡闻也看过不少图片,服装家具一印证,再 2、穿越.溺水 ...   看这些人的谈吐,自己的穿着,也就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这房子里的陈设并不富丽堂皇,她的知识也就仅限于知道这很可能是明朝,这个家庭家境如何,是不是在当官等事,就不是她一个现代女性能明白的了。刚才从水池到这个院子走了不近的路,这个家应当还是有钱的,可是事发到现在也没有能做主的人过来,若不是家里没大人了,就是她的地位不是很高。      没关系,胡乐琰不怕被欺负,她现在在思忖这个躯体的主人是否能够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从池子里被抱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在试图判断这躯体的年龄,回忆着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说话的。      好在奶娘也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把她放在床上就冲出去了,过了一会才回来把她抱起来安抚,一边和旁边的丫鬟唠嗑,“这小姐儿,被吓得一句话也不说,吓傻了才好,看大姐怎么发威。”      靠!这奶娘说得太绝了,自己要不傻还真对不起奶娘同志的幸灾乐祸,胡乐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掌掴到奶娘脸上,奶声奶气地,“坏!坏!”      那旁边的小丫头大笑起来,奶娘一脸讪讪把胡乐琰放回床上,“姐儿灵慧,我这一试可不就试出来了。”      两个人再说就说些淡话了,胡乐琰倒是听得很专心,听到了弘治两个字,她心里有底了,这没错,弘治中兴的年代,就是明朝,百姓们的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明朝这历史她也看过当年明月的畅销书,不至于只认开国那两个皇帝。      不过,现在是弘治哪年她还不知道,胡乐琰心里多少也有点底了,看看自己身上也是绫罗绸缎的,想来是个官僚后代,估计除非是一时间事败抄家,自己短期内还是没事的,如果真那么倒霉……也只有认了。      说话间,一个少女进来看了看胡乐琰,乐琰见她神色忧愤,身边的人又都以她为主,心里知道这估计也是个主子了,果然,那少女先把她抱在怀里好生抚慰了一番,便侧头道,“李妈妈留下,别人都下去吧。”      屋里的人不言声都走光了,那少女一边拍着胡乐琰,一边不咸不淡问,“是那女人做的?”      奶娘声音发沉了,“大姐,可不是她?姐儿险些命都没了,若不是不知怎么挣到远处,怕是……”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别哭了!你是想让人瞧破?”那少女声音也陡然冷了下来,“如今爹爹正和那狐狸精打得火热,这事……”      她沉默了一下,咬咬牙道,“先别嚷出去。”      奶娘哽咽道,“大姐,你妹妹在这府里日日都是难过,我怕……怕她挣不过今年!”      “……”少女沉默了一会,便低声和奶娘商议起 2、穿越.溺水 ...   来,胡乐琰趴在她怀里听了一会,她是什么人,不消片刻就拼凑事件轮廓来了,原来这少女和自己是同母姐妹,生母三年前去世了,因为二房生了三个儿子,这对姐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不过生母在世时给姐姐定了一门好亲,因此还过得不错,妹妹——也就是自己了,却经常被二房的儿子欺负,今天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来欺辱,姐姐却是去亲家给亲家母祝寿去了,才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本来说话很流利的小妹妹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姐姐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哈哈哈哈,胡乐琰只想大笑三声,与人斗其乐无穷,她本来也是无事还想生点非的人,此时知道自己已经四岁了,想也不想直接开口。      “姐姐!姐姐!”      姐姐便一脸慈爱地低下头安慰,“小琰有话和姐姐说?但说就是了。”      胡乐琰先扫一眼窗外门缝,才附耳在姐姐身边说了几句话,那少女一脸震惊正要出言,乐琰捂住她的嘴冲她点点头,奶娘凑在一边听得分明,这事她早就想做,不由得跌足道,“姐儿,你怕是早也——”      乐琰那只手又捂住她的嘴,这姿势十分辛苦,她哭笑不得收了手,轻笑道,“话出口,不灵!”      姐姐想了想下定决心,点头道,“妈妈看好妹妹,我走了。”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叹口气出门去了。      过了数日,二房姨娘的一个丫头不知怎地被老爷收用了,这姨娘本来就不愿意理会前头人留下的两个赔钱货,当下更是转移了火力斗争去了,待到有了闲心,想要再度下手时,二房那几个儿子不明不白地又大病小病前赴后继,这下可把老爷太太给忙坏了,成日里围着小祖宗们转,哪还有心思想到自己那两个女儿,老爷倒还有点良心,闲了也会嘘寒问暖,只是和二房感情日笃,也就是想到了问一句罢了,不论如何,渐渐地两位小姐也就失去了众人的注意力。过了两年胡乐琰五岁时,她姐姐已经得了一肚子斗争经验嫁到扶风南家去了,胡乐琰深知此时还不到下手时候,便闭了小院子的门,只是和几个忠心的奴仆并奶娘在小院子里过活,每个月只要到手银子不少,也不问别的事,几个哥哥弟弟也就一日好似一日了。    3 3、初次冲突 ...   这一天胡乐琰去给父母请安,因为她母亲娘家势大,这二房姨娘绝无扶正希望,看到胡乐琰给父亲请安就坐到他身边,心里实在不舒服,她也是略有城府的人,并不露出,笑问胡乐琰近日起居,一付慈母像。      胡乐琰必要的时候很会做表面功夫,只是她素来不喜欢委屈了自己,天真无邪应付了几句就懒得理她了,正好几个儿子也来给老爷请安,二房太太就道,“姐儿,给你哥哥们让个座。”      这户人家却是姓夏的官宦,在天津卫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去了的先头太太说来可风光了,是英国公张家的旁支儿女,二房李氏这多年小心谨慎,到如今也没被扶正,只是和老爷琴瑟和谐,一同把儿子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听娘这么一说,都上来挤在夏老爷身边。      胡乐琰这么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和兄弟们冲突,刚才李氏一句话又让她不爽起来,索性皱眉起身道,“没规矩,给父亲请安到得这晚,已是不该,对嫡姐没个大小,姨娘也好该教教规矩了。”      李氏便如被一个大锥子戳了心头一下,眼泪都上来了,偏偏二小姐说得一点错也没有,这官宦人家最重礼教,夏老爷也无话可说,对这两个女儿,他倒不好打骂,不轻不重道,“摰儿,峥儿、蔺儿,听到姐姐说了?”      这三个儿子里,老大和二小姐一般大,性最骄横,听得这话,回身一推,二小姐晃了晃没被推到,要不是父亲在前头,就要发作了,嘴里骂道,“死娼妇敢说我,小爷把你魂打出来。”      要说这胡乐琰穿越以来,还真没受过气,她一开始抢占先机,叫姐姐去出嫁的阿姨家找了点砒霜来,一气全下到三个弟弟的饭菜里,以后只要一有起色就想办法毒他们,姐姐出嫁后,阿姨那边没人走动就断了来往,她知道这时候还小,只是闭门叫养娘教她读书,得闲发作下人罢了,每日过来请安不过应景,今日还是第一次接招,一下子新鲜感上来,先看了大弟一眼,接着闪电般伸出尖尖长长的指甲往他脸上抓了两道,血珠一沁,李氏站起身要打她,到底比不得二小姐没缠脚,那是真灵活,跳到老爷身后冷笑道,“今儿没王法了,平时不和你计较,你们倒越发上脸了,”夏摰又要赶上来打。      夏老爷断喝一声,“胡闹!”先要踹大儿,没舍得,便没脸拉女儿,只是好声好气道,“乐琰儿,你别和弟弟一般见识,他性子粗野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不提这个性子粗野还好,一提起来,乐琰想到穿越前的事,心头又是一阵火起,她不是没自制力的人,就坡下台,眼睛望到外头一排夹竹桃,便把眼前抛开,冷道,“多少前事我也不想说起,听说我姐夫 3、初次冲突 ...   也是个庶吉士哩,姨娘自重些,爹爹娶了新娘大家面上好看,不然,哼。”说着重又坐下,李氏手一颤,大儿叫疼,夏老爷倒还知道些事理,沉下脸把几个儿子训了一通。      #      却说这胡乐琰,倒也不是没来由这么狠心,那一日她溺水醒来,想到自己还要装小孩装个三四年,实在难熬得很,她知道自己性子,一激动就容易露馅,倒不如说破,过了几日便找个机会和姐姐通了气,只说自己必得出了这口气,从此要学文学武,有朝一日再来报仇,她姐姐夏乐瑜两眼都是热泪,搂着妹妹好好哭了一顿,关了门教她读书写字,胡乐琰进益快得让人吃惊,到得姐姐出嫁前一夜,她见乐琰的确是个冰雪聪明的,这才把身世详细和胡乐琰说了。      这夏家本家在南京了,父亲夏儒是夏家二房的独苗,父母早已亡故,不过亲事已经为他说定了,他中举后就把张娘子迎娶回家,张家是陕州大户,张娘子一房在京中为官,势力倒也不小,夏儒没几年就借着岳家势力巴结到眼前这个位置,因张娘子只生了两个女儿,便把生了大儿的李氏抬举为二房,张娘子是个善心人,一直没把李氏压下去,没几年就去了。张家大怒,夏儒的官位也就一直停在了这里,他对内宅的事并不关注,李氏乘着自己当家做主的几年为所欲为的事,他虽然听闻,但多数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夏乐瑜这话说完,胡乐琰就丰富了许多细节进去,她对夏儒和李氏的性格本来也就有所了解,这段经历填进去,哪里还不知道这对妙夫妻的性格。      夏儒平时属于心慈手软,见了谁都说好话的烂好人,但是对家人却比较摆谱,受了气估计就是回家发泄了,这种人有可能会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而张氏是他的结发妻,娘家又好,肯定不会完全依附于这种有气往家里撒的男人,夫妻矛盾就出来了,从奶娘的口风看,张氏生前和丈夫的感情的确也就是淡淡的。      李氏,夏儒小时候就服侍他,长大后就顺理成章的收房做了侍妾,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爬到二房的位置,肯定是具备了一个合格姨太太的能力,也就是说在狐狸精和说坏话领域地位显赫,这一年半载的接触下来,虽然胡乐琰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但从眉眼间也就看出来了。她在家里地位还是很稳固的,夏儒几次偷腥都被她抓住,居然也没有摆老爷谱,说不准他们之间还有所谓的“爱情”呢。      至于胡乐琰的三个兄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八个字为他们量身定做一般,几乎可以肯定张氏从没对他们有过哪怕一点管束,李氏更别提了,不跟着闹腾都算她心情好了。从这点看,张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根本上就断 3、初次冲突 ...   了李氏的后路,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氏有福气活到80岁的话,那就得受50年的气。      就不知道张氏是怎么去的了,据夏如瑜和奶娘共同的说法,张氏身体倒是一直不太好,小病不断的。      胡乐琰对这个母亲没什么感情,不意味着她会任由李氏嚣张下去,该怎么报复她倒是考虑了很久,她前世就不是吃素的,如今想到杀人,虽然有点害怕,但入乡随俗呀。更何况她第一眼看夏儒和李氏就很不顺眼,刚来的那次差点溺死,凶手也不脱李氏母子四人。      这具身体今年不过是五岁,身小力弱,如果现在就下毒手,就算得逞了自己的心愿,也好像没什么自立的资本,虽然她是绝对可以撑起一个家的啦,但胡乐琰很清楚,一个五岁小孩经营一份家当,除非梦里才有可能。      不过,这个大明和传统中的貌似并没有什么不同,等到她能够独立生活了,估计夏儒已经为她定了亲,要知道如果不是李氏故意忘记,胡乐琰现在小脚都裹了,这样的朝代会允许她自己生活一辈子?除非是尼姑,而且这尼姑嘛……和尚都是好本事,别提尼姑了。所谓报仇雪恨,那也是要等到她自己有了足够实力再说的,现在纯属痴心妄想。      胡乐琰有个优点,她很能适应环境。穿都穿了,还想怎么着,穿回去是基本不可能的了,好在老爹老妈也被安置得很好,现在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角色转换,把明朝人的生活常识大部分了解完毕了。下一步自然是把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们摆平。      学习这个朝代的时候,管他们的,不管咋报告,自己也就是一正常的官家小姐,不过没缠脚就是了。但是现在要开始做更多事了,把院子管好就是前提条件。      乐琰先出了自己房门,把翘脚在院子当中坐着的奶娘叫过来,奶娘这一年来眼见自己的奶女儿变得厉害起来,心花都要开了,却也被胡乐琰降伏得老老实实,原来还和李氏有点来往,现在只是专心服侍胡乐琰就够她忙的了。      院子里就四个大丫环,八个粗使丫鬟和两个嬷嬷,其中一个还是孙奶娘,抛掉她十一个人,七个是李氏派来的,胡乐琰还是满意的,还是有人可以信任的。      这七个人里,大丫环只有两个,小丫鬟里倒有五六个,胡乐琰打算先亲自解决掉小丫鬟们,也可以借机立威。当下便沉下脸,随意指了今早换下的衣服,怒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瞎子不成,衣服放在那里,也不晓得洗!”      这是小丫鬟的活计,大丫环们便站到一边看戏,一个叫南齐的小丫鬟笑道,“姑娘,不会没衣服给您穿的,您就放心吧。”乐琰一拍桌子,怒道,“放屁!这院子是我当家做主, 3、初次冲突 ...   还是你当家做主?给我到廊下跪着去!”      一言不合就招来如此惩罚,众人都咋舌起来,乐琰自然不是傻瓜,抢先发作南齐,不过是要为之后打下伏笔,果然她还没等多久,就有一个大丫环北燕出来道,“哎哟我的姑娘啊,今儿——”      话音未已,乐琰反手就抽了她一记耳光,虽然年小力弱,但也把北燕打得呆了,她甜甜笑道,“你有什么话,跪着说去吧。”北燕惊呆了捂着脸,怔怔看着乐琰,见乐琰不像是在说笑,小脸上自有一股煞气,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乖乖跪到了廊子底下,南齐也跟着跪了过去。乐琰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便笑道,“东魏,倒茶来。”      东魏也是个大丫环,她胆子是最小的,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抖抖颤颤倒了一碗茶过来,乐琰故意将茶碗摔到地上,惊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得,没说的,也跪去吧!”      东魏眼眶含泪委委屈屈地下去了,乐琰也不废话,直接又点了四个名字,道,“你们都跪着去吧,也省得我还要一个个的收拾,今儿咱们就索性闹得大些。”那些人都吓得呆了,只觉得虽然姑娘才五岁,但眉宇间那股子天生的煞气实是吓人,便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乐琰是个有心计又有胆色的,从来都不怕撩事,只怕日子无聊,安分了这一年多,早已经蠢蠢欲动,她知道自己虽然也算是个小姐,但在家里的地位恐怕还比不上李氏身边得用的小姐,一开始不做得狠一点,将来没什么人会服,便先不管这几个丫鬟,起身带着养娘进了屋,在窗前坐了,慢条斯理地读书写字。夏儒也有给儿子们请塾师,但都干得不久,更别说再多教一个乐琰了,她的繁体字还是夏乐瑜打下的底子,读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一手字乐琰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只得慢慢地练着。      她生性要强,虽然练字极为枯燥无聊,但考虑到不能再让姐姐回信里给自己批改错字了,便下狠心练了起来,一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这才抬起眼走到屋外,因她一抬头便能看见那几个丫鬟,她们都不敢偷懒,此时已都软得不成了。      乐琰把平素最刁钻大胆的南齐看了两眼,见她面上有不忿之色,便冷笑道,“你是个好的,连我也给脸色瞧,滚吧,我用不起你。”      南齐惊得厉害,但她自忖有李氏撑腰,也并不害怕,爬在地下还给乐琰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神色还算镇定。乐琰倒是面露赞赏,她虽然性子杀伐果决极是狠辣,但却并不暴躁,这南齐虽然跟错了人,但本身倒是个可造之材,在原本的公司里笼络过来做个小头目倒是蛮好的。      原本这院子里李氏手中的丫鬟都是南齐领头,此时 3、初次冲突 ...   被乐琰干净利落地打发走了,都有些害怕,乐琰扫了她们一眼,满意地哼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一番话来。      “虽说我夏二姐生来命苦,亲娘去得早,大姐又嫁得远,这深宅大院里也没个人照拂,但身份终究摆在那里,老爷是我的亲爹,我撒撒娇,他也得让我三分。你们平时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心里都是有数的,别当我年纪小好糊弄,惹急了撕扯到人前去,是谁吃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话我撂在这儿了,这次就算了,下次有再犯,就都给我滚出家门去!”      她这话一丝脏话也没有,却又解说得清楚明白,她终究是家中嫡女,李氏终究不过是暂时理家,虽然夏儒官职不高,但毕竟年纪还轻,和张家那边也算是攀亲带故,不知道他们闹僵了的人家,多数都是愿意把女儿嫁来当填房的。将来新太太进了门,李氏自然也就失势了,比不上乐琰是嫡女,什么时候都受人尊重。想明白了这一层,众人也都知道这小姐平时看起来也还是安静娴雅,乖乖巧巧,但心里实在是清楚得叫人心寒,全都不敢小瞧了去——不管李氏再怎么气焰熏天,那也是李氏的风光,二姐要和她们这些底下人认真计较起来,也能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乐琰见众人神色都似服气了,便点头道,“我也不和你们说什么忠心不忠心的,在我院子里一日,你们便老实做事一日,别仗着我年纪小,便没分没寸没大没小的,今日虽然罚的是你们,这话,却是说给你们全部听的。都知道了?”      她说最后一句时,神色陡然转厉,唬得跪着的人连连叩头,连站着的,心里都暗自生寒,乐琰这才施施然道,“起来吧。”起身牵着养娘王氏的手,进了屋子。 4 4、乐琰挑母 ...   进了屋子里,乐琰给姐姐夏乐瑜写了一封长信,先打了腹稿,下笔时又很小心,字迹居然也清楚明白,多么娟秀自然是还谈不上,但对于一个五岁女儿来说,算得上是极好的了。      夏乐瑜是张氏的长女,且当时夏儒的仕途算得上极为得意,亲事订得很好,乐琰的姐夫是扶风南家长房的嫡次子,名为南雅,这扶风南家虽然几十年来没有出过什么大官,但胜在族里诗书氛围浓厚,却又不是什么老道学家族,族规简单清楚,并不严厉,并且多有在翰林、太学、国子监等地供职的,算得上是真正的书香世家。而这南雅,说来也是夏乐瑜运气好,当时定亲时,张氏是忖度着虽然自己是英国公一脉,但夏家终究根基尚浅,并没有看中大少爷南风,而是定了才七岁的南雅,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南雅不过是显得特别聪明罢了。没想到亲事一订就考中了秀才,这七八岁的小秀才,虽然不算是多么罕见,但也足以自傲了,喜得这南夫人当下就认为夏乐瑜有帮夫运,要不然怎么亲事才定,南雅便得了考官的赏识?      这还不算完,当时还是成化年间,朝政松弛,朝廷中妖魔鬼怪,什么人都有,就是实心任事的官员少之又少,却不想,当年赏识南雅的那个学政却是个能吏,虽然贪了些,能力却不错,早被仅剩的几个有心人注意了,这其中就有当时还是太常寺少卿的李东阳李大人。      这李大人可是大大的有名,连乐琰这样基本上不学无术的新时代女性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开玩笑,那可是开宗立派的牛人,说起来,她也算是够幸运的了,如果穿越得早几年,估计能赶得上的历史名人没几个,现在才是弘治十年,连唐寅都还没名满天下,想到之后将会出现的那些文采风流的人物,更有王阳明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各种家,乐琰就觉得一阵兴奋,虽然她和他们会面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但这又不妨碍她意淫一下。      言归正传,也不知是南雅有能力,还是夏乐瑜真有帮夫运,学政很快就被李东阳提携到了京城任职,而后几年,南雅跟家人一起进京探亲,到学政府上拜见时,正好就撞见了李东阳,对谈下来,李东阳竟也是大为赏识,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言语间的鼓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要知道像南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全国也有那么几十个,但李东阳这样前途极为看好的准阁老能有几个?   这下南夫人自然就更喜欢夏乐瑜了,当时还是弘治六年,夏乐瑜不过十二岁,张夫人才刚去世,她自是只能等出孝了再说成亲的事,但已经时时派人接到府里去问话,各色礼物也是按时按季,甚至想到了就叫人送来。      说来也巧,南雅乡试之前, 4、乐琰挑母 ...   正好在家里巧遇了夏乐瑜一次,听夏乐瑜和她说起此事时的口风,南雅生得应该算是不错的了,她自己也是个容貌秀丽的人儿,两边都是心许。而南雅乡试时,本来他破题破得太险,不得那房考官的喜爱,是被黜落了的,但不想巡房考官随手捡起来看,却是十分喜爱,当下便取了个前列。待得看着了名字,便有好事的学政太太向南家人学说了这段故事,南夫人便算到了夏乐瑜头上,连说是见了那次面才给了南雅好运头,因南雅又自小有些体弱,定亲后却也几年没生过大病,南家上下都信了夏乐瑜命里旺夫。      南夫人尝到了甜头,如何不想着再要个好彩头,会试前,她便带了夏乐瑜进香去了,也不知道这乐瑜是哪里修来的运气,她轻轻松松擎了一签便是上上签,南夫人还有些不信,将签筒拨弄来看时,果然见得不是作假。当下大喜起来,最妙是南雅这科便高中了二甲第三名。其实么,这次的主考官是李梦阳,南雅只要能够中榜,名次倒是一定不会低的,但南夫人心有成见,便觉得这是夏乐瑜的功劳,正好此时夏乐瑜已经出孝了,也满了十四岁,南雅比她大了三岁,正是成亲的年纪,大小登科同办是极为喜庆的。夏老爷虽然平时内宅的事万事不管,但也极为高兴自己的女婿有出息,欢欢喜喜和南家办了喜事,夏乐瑜便和南雅到京城去了——要知道,南雅进的是翰林院,当的是庶吉士,虽然暂时仍然位小职卑,但能进这个职位,前程是决不会太差的!      当然了,女眷们羡慕的是另一件事,夏乐瑜虽然是次子媳妇,但是一出嫁就随任到外地去,不需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南夫人又很疼她,更兼没半年就有了胎,一直也没给南雅打发什么房里人,南雅自己也疼惜妻子,虽然有了身子,身边也还是只有夏乐瑜一个。这也是他爱惜羽毛,别看这是封建社会,当时弘治帝与张皇后恩爱逾恒,也是带动了天下的风气,尤其是庶吉士这个皇帝眼皮底下的官,尤其夏乐瑜还是这么个虽然娘家不很争气,但自己却非常得宠,又有儿子傍身,还能时常进宫陪皇后说话、到英国公府坐坐的强大妻子,你要委屈了她,回头到皇后面前哭诉一下,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你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夏乐琰穿越这两年来,虽然和姐姐相处时间尚短,但这夏乐瑜和她不同,实在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虽然被形势所迫,也学会了一些手腕,在乐琰的熏陶后,段数也高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个草食性女人。这就恰好投合了乐琰的性子,她虽然个性和温婉二字绝缘,但还是挺喜欢这样的美人儿的,在她看来,姐姐有现在的运气并不算什么,毕竟母亲早早去 4、乐琰挑母 ...   世,她也颇过了几年辛苦日子。      而对夏乐瑜来说,如今她生活美满,唯一的牵挂就是妹妹乐琰,姐妹之间的鸿雁往返很是频繁,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有信件到来,关怀几乎是无微不至的。这也让乐琰倍感温暖,想她前世,父母个性都温和到近乎懦弱,自她十四岁以后就当家做主披荆斩棘,多少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想给她遮风挡雨,因此两姐妹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而如今,乐琰便决定让姐姐出面做个说客,由南夫人找人做媒,为夏儒寻一房继室。      #      夏乐瑜收到信后,动作倒是很快,不到一个月,南夫人便找了个由头把夏乐琰接了去做客。这几年来,在各种场合夏乐琰也和南夫人见了多次了,此时见面并不拘束,行了礼便笑着到南夫人身边做小儿女态撒了撒娇。      她年纪虽小,但谈吐清爽,举止大方,又是夏乐瑜这个得意媳妇唯一的嫡亲妹妹,向来很得南夫人的喜欢。原本,倒也只是当个聪明伶俐的小辈来疼爱的,但这次夏乐瑜写信回来,信中指明若是乐琰看过觉得不错,她便会向父亲写信道明厉害,说清此事,如果还不行的话,那么就写信给家中祖母,由祖母出面做主。南夫人一开始还以为她犯糊涂了,婚姻大事,怎么会让这么个小小女孩来决定,谁知媳妇坚持,连说自己这个妹妹生有夙慧,极是聪明机变的,倒好奇了起来。      南夫人对媳妇的决定大体来说还是满意的,虽说出嫁女儿不好再管娘家的事,但这也只是说说而已,夏家已经七八年没有主母,那李氏她也见过,实在是上不得大台盘,夏儒若能借着此事解开和张家的心结,仕途再进几步也不是没可能的。媳妇这几年和母族走得很近,却一直没有分说此事,想来也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夏儒在仕途上进步,对南雅来说自是有利无害,因此她很是上心,连夜物色了几个平时觉得不错,身份也还相配的,找了个由头都请了来做客。      见到乐琰后,她便把小女孩抱在膝盖上,南夫人自己没有女儿,看到粉嫩甜美的小女孩,心中就先有了三分喜欢,因客人还没有到齐,便先与乐琰说些琐事,见乐琰双眼神光闪动,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喜庆又大方,心中暗暗点头,又见她身边带着的丫鬟,曾是在李氏身边见过的,却对乐琰俯首帖耳,行动更是舒展得体了不少,知道这应是乐琰亲手调教出来的,更是大奇,若是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月不到的训练成果,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虽然如此,南夫人却也收了小视之心,她也是识文断字之辈,见夏乐琰谈吐文雅,便问道,“可曾识字?”      乐琰知道在这年代,小门小 4、乐琰挑母 ...   户家的女儿倒是少有识字的,便大方笑道,“姐姐教了些许几个字便出了门子,不过是胡乱看些杂书。”      算起来,媳妇是她五岁时嫁进来的,就算是天资再高,女子四岁开蒙也算是极早的了,一年来能念几个字?怕不是看些童书吧。南夫人有心试乐琰一试,便笑道,“这儿的几个姐姐也都是知书达礼的,今儿难得人齐,不如让姐姐们考校考校你?”      此时人已差不多到齐了,因夏儒现下只不过是六品,来的也都是些六七品官员家中的庶女,倒是夏儒、南老爷的顶头上司秦知府家的小姐也来了,偏还是个嫡女,自然是以她为尊,这秦小姐生得倒是平常,面色微黄,但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听南夫人这么说,又见众人都瞧着她,便笑道。      “二姐年纪小小,太难的,料着也不会,不如背一首李白的诗,也叫我听听你这黄莺出谷般的声音?”      她的语气带着些商量意味,显然是怕乐琰不学无术到连这个都背不出来,倒不好下台。乐琰笑了笑,跳到地上站了,朗声背了一遍《将进酒》,她声音清脆,节奏感又好,听得人心旷神怡的,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南夫人不由得便赞道。      “好,倒也难为你了。”      秦小姐也含笑道,“二姐果然聪慧。”      当时夏乐琰虚岁算着是七岁,这么小的孩子,叫她吟诗作对纯属天方夜谭,也就是背背书了,有了秦小姐恰到好处的开场,后头的四五位姑娘或是指了杜甫,或是指了白居易,都捡了大家的诗篇让夏乐瑜背诵,这有什么难的,背就是了,夏乐瑜这几年下来也颇看了些诗词的,当下众人都是连连夸奖,南夫人看着她的眼神已是透着明显的赞许了。      究竟她并非是今天的主角,这几个待嫁姑娘才是,没多久,南夫人便把众人让到厅里听说书,乐琰冷眼看去,只见这些人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吃相、坐相、说话相有些不雅,只有秦小姐俨然坐在那里,偶尔与南夫人说话,态度端庄有礼,心下便暗暗点头。因今日女眷们聚会主要的原因是南家长媳妇的生日,她又有了孕,南夫人是借口有些话小孩子不方便听见,把这些女孩带过来的,没过一会儿众长辈也寻了过来,大家各安宾主坐下说话。南夫人害怕夏乐瑜小孩子受了冲撞,便把她抱在身边坐了,冷眼看时,见她在这应酬场面中安之若素,尽管没有自家大人带着,但也是气定神闲,却又不闹腾,也不胡乱插话,偶尔有夫人和她说话,应对也极为得体,并不张狂,心下更是惊异起来。      客人们又略坐了坐便都告辞了,这边南夫人便带着自己也不能察觉的慎重问了夏乐琰的意思,夏乐琰略想了想,含蓄道 4、乐琰挑母 ...   。      “秦姐姐我看着倒是个好的,这当家理事的太太,要紧的却是手腕,就不知……”      媳妇真是没有说错,这小女娃真是个生有夙慧的罕见天才!南夫人心中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想了想笑道,“这秦小姐也是个有主意的,因她自己生得不好,就立志不嫁高门大户。按她的说话,这高门大户的男人,少有不爱色的,她反倒受气。今儿,我本来没想着她会来,夏家虽然门第也不差,但却自然比不上秦家的显贵,却不想秦小姐自己随着母亲过来了。”      她藏了半句没说,乐琰却已径自补道,“这一天下来,唯有她一直唤我小二姐,倒不是叫妹妹,怕是已有几分意思了。”她也有一个意思藏着没说,夏儒其实长得挺帅的,家里只有一个妾李氏,门第又极低,恐怕秦小姐是看上了这两点,笃定自己进门就能稳坐主母位置,一生都不用受气,这才做了这选择。她也算是个出色的女子了,要是嫁到高门大户里,秦家又不是英国公张家这样百年不倒的勋贵,她长得不好,若是遇到贪花好色的夫婿,行事处处都受掣肘,倒不如嫁到夏家更自在。      南夫人心中已经在惋惜了,这样聪颖的小女孩,本来么,配她的娘家侄孙子倒是正好,可惜有了夏乐瑜,错了辈,实在是可惜了。那杨慎她也是见过的,实在也是个聪明孩子,怕是只有这夏乐琰能和他一较高下了。如果能结成夫妻,一个才情在读书上,一个才情在世情上,岂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5 5、继母进门 ...   有了南夫人和乐琰的双重认可,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没过多久,夏乐瑜的信到了,夏儒看了以后,独自沉思了许久,又到南府去和南通判谈了一晚,一咬牙,便写信回家,请母亲派了两个婆子来,上门到秦府提亲。秦知府虽然第一次没松口,但第二次便许了,李氏接连几日如丧考妣,连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都显得有些惶惶然。      乐琰只是安心读书,院子里的事也都交给王养娘和南齐打理,那南齐如今又在她身边服侍了,却是她亲手拉起来的,她难得发一次小姐脾气,李氏根本没在意便让南齐出府去了。南齐自然心冷,乐琰便找了个机会,把她又提拔进来,她也知道了谁的手腕更厉害,如今死心塌地的服侍乐琰,也算多了个聊胜于无的帮手。      在明代,要结婚是非常不简单的一件事,尤其是像夏家这样,低门娶高妇,夏家并不是什么簪缨之族,娶秦小姐绝对算是高攀了,因此,夏老夫人虽然没有亲来,却也派出了自己的陪嫁丫头——也是夏儒的养娘陈嬷嬷来操办一应事宜,这陈妈妈德高望重,来此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弹压李氏,不要给新妇没脸,那亲家变仇家可就不美了。因此,陈嬷嬷这几天忙得是脚不沾地,直到过了纳吉,这才闲了下来。因当年张家和夏家闹翻,夏儒的官职便一直没有寸进,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李氏行事嚣张,惹恼了娘家人,陈嬷嬷是夏儒的养娘,自然是偏着他,如何不恨李氏呢?无奈李氏实在得宠,没多久竟把她撵回了南京老家,此番卷土重来,早就立志要除去李氏,只是新妇还没过门,不好闹出事情,虽然如此,却也懒得和那几个奶孙子相处,便径自起身过来看乐琰。      她到得乐琰居住的东北小院,先一扫地面,整洁干净,再一看屋内,处处陈列都很合适,最后一扫书桌,见上头满满垒的都是书,便暗暗点头。因为张皇后是个识文断字、知书达礼的,官宦人家的女子,当时也叫她们念书,都希望能如张皇后这样想尽人间福气。这几年来,二姐都没有老师,却自己能够读书,可见是个懂事的。      乐琰早上前问了好,礼数周全地请陈嬷嬷在炕前坐了,继续俯在炕桌上练字,陈嬷嬷便不由笑道。“二姑娘可要当心,别把眼睛搞坏了,这么大的眼儿,到时候眯着可不好看。”      这倒也不是乐琰诚心要危害自己的眼睛,只是天津的冬天还是挺冷的,明代是小冰河时期,要比乐琰记忆中的还要冷不少,到书桌前,手都要冻僵了,不得已只能在炕上度日,闻言,她也有几分郁闷地诉说了自己的痛苦。陈嬷嬷见乐琰说话条理清楚,顾盼之间神采奕奕,却又不露骄狂或怯弱,心下大喜 5、继母进门 ...   ,暗忖这张氏果然是大家出身,乐瑜当时就看出是个好的,不想这小乐琰仿佛更有主意一些,当年乐瑜什么都好,就只是软了一点。想来,这内宅里没有母亲,日子是难过了些,才让乐琰言谈举止中都透着硬朗。      她怜惜之心大生,暗想,若是这继母再刻薄些,二姐的日子更加难过,只可惜乐琰的两个舅舅都在外地任职,鞭长莫及,否则秦家势力再大,也要顾忌上几分,只盼新主母是个良善人。只是纵是如此,亲事这一头也得要自己盯紧了,看老爷那样子,怕是不会上心的了。      若是乐琰知道自己还不满八岁,就有两三个人考虑到了她的亲事,不知会笑掉多少大牙,但现在她面临的问题却是让她笑也笑不出来——陈嬷嬷本来不想多事,但对乐琰起了怜意,第二日便找人来要给她裹脚。      按乐琰的年纪,现在开始裹脚其实算是晚了的,当时天下裹脚之风盛行到恐怖的程度,甚至连公主都无法幸免。可以说,在当时做女人的确非常的苦,身份高,身体所受的苦痛反而更大,官宦人家小姐里,乐琰所见的,只有南家媳妇没有缠脚,南夫人也并没有缠足,这点让她们私下饱受议论,据说这和南家家长有关,他是反缠足的,因此,嫁进南家的媳妇,都是从小定亲,说亲时就说定该女不得缠足。张氏自己据说也没有缠足,英国公张家的女儿都是不缠脚的,李氏则身份压根够不上,因此,乐琰一直生活在一个和缠足距离很遥远的封闭小社会里,此时才深切感受到那种恐惧。      当那两个婆子靠近时,她先是想跑,可毕竟人小体弱,很快便被按住,陈嬷嬷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还安慰道,这是女孩的必经之路,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乐琰正生气时,忽然想到秦小姐也是一双大脚,便忙道。      “此时缠脚,如何拜见继母?倒让她觉得是我不懂礼数,还不快给我解开,若由她给我缠足,岂不是更好?”      陈嬷嬷一想,的确也是,缠足女孩,数年都不良于行,的确有失礼数,便让那两个婆子下去了,亲自剪开了已缝了一半的布条,乐琰轻抚脚面,吓得是连连叹息。靠,自己还真她妈穿错年代了,宁可穿慈安也不穿这个破烂朝代,什么孽都没造呢就整一残疾,这谁能消受得了。      在她的巧言令色之下,陈嬷嬷深信不疑地走了,临行前还让乐琰在婚礼时留意一下女眷们的小脚,欣赏一下她们的美姿。或许她认为这样能让乐琰为了美丽多点干劲,乐琰简直无语到了极点,靠,美个屁啊,剪掉布条谁见了能不吐出来,那谁就是吓大的。      #      缠足危机在婚礼后的第二个月再度降临到她头上,新妇 5、继母进门 ...   秦氏过门一个月后,乘着大家清早聚在一起请安的时刻,陈嬷嬷便向她提出了给乐琰缠脚的要求。      秦氏虽然长得不好,又是双大脚,但她聪明懂事,知书达礼,虽然出身旺族,但行事间却不动声色。夏儒这个月都在她房里休息,此时听了陈嬷嬷的话,因为这阵子奶娘一直给他上眼药,劝着他多关心女儿,便也点头道。      “现下开始缠足,倒也是时候了。将来给你说亲的话,缠得漂亮一些,也好说婆家。”      他本是无心之语,却不巧村着了炕上坐着的秦氏和炕下站着的李氏两人共同的痛处,两个女人都瞪了他一眼,又都看了对方一眼,秦氏见乐琰满面苦相,眉头便微皱起来,不疾不徐地道。      “话说的是,大姐前几日有信过来,也和我说了这事,她在京城给乐琰相看了一户人家,对方却是也不愿媳妇缠足,因此,恐怕还得缓缓,若是亲事不成,再缠足不迟。”      乐琰顿时眉开眼笑,李氏笑道,“什么样的人家不要媳妇缠足,怕不是嫁过去要如农妇般下地干活吧?虽说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没有让小姐吃这个苦的道理。”      夏儒和秦氏都还没发话,乐琰便立眉冲她喝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姐姐做事用得着向你交代么,下地做活又怎么了,士农工商,却连商户都比你这个不入流的奴才高贵些!”      李氏这些年耳濡目染下来,也认了百十个字,晓得士农工商的意思,涨红了脸强道,“二姑娘好大的气性,我也是好心一说。”      秦氏见她不愿缠足,便顺着她的意思先推了一段时间,不管用心是为了笼络乐琰,还是不在乎乐琰是否缠足,或者两者都有,但乐琰是领了这个情的。李氏插嘴没有规矩,该骂,但却不好由秦氏来骂,正好让她出马,当下她也不容情,冷笑道,“姨娘哪里说来,素日都知道你是个小心人,这几年来,多亏你的照顾。”      她照顾二字咬得极重,夏儒想到二女儿身上发生的几件意外,便也皱了眉,把要说的话吞了进去。李氏看着神色倒还自然,但开口时火气小了不少,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乐琰也没打算再追究以前的事,没证据说什么都是空的,但她会任人糊弄就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乐琰了,又冷笑了一声,别具深意地望了李氏一眼,垂头不说话了。      这么一来,房里的气氛便尴尬了起来,李氏一方面也是心虚,一方面也是有事——她那三个宝贝儿子已经病死了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院子里离不了人,匆匆告了退,夏儒也起身到衙门去办公了,秦氏让乐琰在她身边坐了,随指一事把陈嬷嬷打发走了,笑着 5、继母进门 ...   对身边泥塑般站着的四个丫鬟道。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家里的事情多着呢。”      那几个丫鬟便走了三个,还有一个留下来给乐琰端茶,乐琰知道她便是秦氏最心腹的丫鬟了,认真看了她一眼,秦氏笑道。“细雨,你去把我的那个鹊登枝玉佩找出来,看看二姐,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穿得却这样朴素,连个挂饰都没有。”      细雨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到里屋翻东西去了,秦氏这才握住乐琰的手,笑道。“虽说我现下是你的继母,但究竟我们年纪相差不大,当时张姐姐在世时,我常常受她照顾,就如同姐妹一般的,日后无人时,你便唤我秦姨好了。”      她上来开诚布公,倒是颇得乐琰的好感,当下点了头,秦氏见她大方,也是满意,又道。“说实话,我是先取中了你们姐妹俩,才取中了老爷,虽说老爷也是诗书满腹,但他性格过软,终究难成大事,怕是再升一品,官路也就到头了。”      乐琰心想,能以正五品退休,算得上不错了。秦氏不知是否看出了她的心思,续道,“但你们姐妹俩,你先不说,乐瑜人品温良、行事大方,夫婿又好,将来定是能诰命加身的,乐琰你嘛,聪明绝顶,爽快利落,也是个极好的人才。”      她没头没尾说的这番话,乐琰却心领神会,先取中她们姐妹,这是在摆明合作的意思。说起来也的确是,夏儒的两个嫡女,嫁妆都是早就备好了的,和秦氏没有什么矛盾,反而如果她们嫁得好,还可以拉扯娘家,秦氏自然是要和她们搞好关系。她笑了笑,这秦氏也的确是个高手啊,最难得的是,说话并不会老留一截,让人不耐烦。      “事到如今,倒也不瞒秦姨,当时在几个女儿中,是我取中了秦姨,辗转请大姐出面,父亲方才上门提亲的。”她大方道,心知秦氏说不定早有猜测,索性为她解惑。      秦氏听了,并不惊讶,而是微微颔首,乐琰就知道猜得没错。接下来,秦氏就不再兜圈子了,直接问起了两个少爷的身体情况,刚才已经算是乐琰过关了,有了和她合作的资本,现在有些话就没必要说得太明白。乐琰望了门外的夹竹桃一眼,笑道,“这两个弟弟,实在让人不省心,大病接着小病,这几年家里为了请医生买药,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却还是病恹恹的。”      秦氏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乐琰会说这么多,无非其实还是为了不愿缠足,当下又和秦氏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从此,秦氏待她越发客气亲切,对两个庶子也不吝惜药钱,但却不过问他们延医买药的事,因此,夏儒很是满意。只可惜这两个庶子命薄,没过两个月,一场风寒也都去了。    5、继母进门 ...      #      这两个庶子的死,固然让夏儒颇为悲痛,但打击最大的还是李氏,她的年纪不大可能再生育了,依靠一去,在家中地位立刻一落千丈。但秦氏并没有落井下石,还是维持着给李氏的月例,甚至有时还会催着夏儒去她院子里休息。夏儒渐渐觉得秦氏才是真正贤惠,对她倒多了几分敬重。      这时,婚事的回音来了,夏乐瑜经过调查发现,这户人家门风不好,有在成亲前纳通房的习惯,爱美心切的她连提都没提这事就淘汰了候选人。秦氏经过多番劝说,依然无法动摇乐琰拒绝缠足的决心,无奈之下,也是为了做给陈嬷嬷看,便和她商量,正好乐瑜来信中说了,自己很是想念小妹,而京城有娘家给产妇送产婆的习惯,年礼、催生礼也要送去,不如让乐瑜来劝,恐怕乐琰还会听些。      陈嬷嬷已经看过了秦氏准备的礼单,她是心明眼亮之人,一眼就瞧了出来,秦氏的这份礼虽然不张扬,但却很实惠,南家虽然殷实,但南雅俸禄不多,小夫妻的日子不算特别宽裕。礼单里的东西,足够小夫妻过个肥年了,生产后的一些婴儿用品也有准备,很是满意,也觉得秦氏的提议不错,便请缨亲自送乐琰上京。 6 6、才女能吃吗 ...   乐琰自从穿越以来,出门的次数不上十次,还都是从一户人家走到另一户人家,连街景都没能看上两眼,能出门,自然是乐意的。秦氏便和夏儒商量了,夏儒也为此头疼,他对乐琰这个嫡女是有所亏欠的,两人的感情并不亲近,因此倒不好由他来劝她裹脚,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被张家听去了,反而更不好,如果能让乐瑜劝服了,自然也是好的,当下便点了头。秦氏便让陈嬷嬷和王妈妈陪乐琰过去,随身服侍的丫鬟,乐琰就捡了南齐。      这几个人收拾停当,很快就动身了,即使在明朝,从天津到北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是从早上走到晚上也就到了。乐琰一直盘膝坐在马车里,因为天气寒冷,两边窗子上的棉帘子都是直接缝死了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得遗憾地算了。陈嬷嬷似乎是看出她的小心思,便安慰她道,“二姐还没缠足,自然是可以出门逛的,只是要有人领着。先见过了大姐,别的再慢慢说好了。”      王养娘也笑道,“小乐琰这是随了当年小姐的性子,想当初她还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常常溜到街上玩儿的。”乐琰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不由得有些悠然神往。      说到这张家,王养娘和陈嬷嬷都添了心事,英国公张家自从永乐靖难以来便荣宠不衰,可说是大明第一世家,这样的人家,即使只是旁支儿女,也不是夏家可以得罪得起的。虽说这张氏和现英国公都快出了五服了,但她自小聪颖,很得老英国公夫人的喜爱,倒是时常被接去说话。当年她嫁到夏家后,因夏儒和她感情不睦,偏宠李氏,便常写信向老夫人诉苦,这老夫人也是个烈性女子,自张氏在月子里被李氏气着了,得了产后风去了之后,便一直只手压住了夏儒的前程。要不是张氏还有两个女儿在夏家,怕不是要整得夏儒丢官去职?      还好,乐瑜虽然姓夏,但却也是颇得英国公老夫人的喜爱,这半年多来才渐渐的消了气,否则秦家也不敢把女儿嫁进来。这乐琰也是很招人喜欢的,若是能投了老人家的缘分便好了。      两个老人家正胡思乱想时,乐琰听得一声马嘶,车子便缓缓停了下来,知道这是到了南家。果然陈嬷嬷王养娘忙下了车,一边一个把乐琰扶了下来,此时天色还有些亮,乐琰脚下踏着新雪,回头看了眼街景,只见这是条幽深的巷子,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隐约可见里头雕梁画栋,松柏森森。又看了看眼前的小院,夏儒是天津府同知,算得上是个肥缺了,但居住的院子也没这么体面。虽然门面不大,但里外装潢都还是簇新的,门匾上是善余堂南几个字,这便是南家的堂号了。      她正张望时,早有两个媳妇迎了上来, 6、才女能吃吗 ...   与陈嬷嬷、王养娘互相请安,又有个丫鬟——也都是乐瑜的陪嫁丫头上前来,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了乐琰,笑着道。      “可把二姐盼来了,二少奶奶等了老半天了,才刚下了雪,仔细脚下滑,咱们先进去吧。”      说着,抱着乐琰一径进了院子里,这是个四进的大四合院,丫鬟带着她从边门直接进了内院东厢房,姐姐夏乐瑜正带着一脸笑,扶着肚子站在门口冲着外头张望。见乐琰到了,忙招手让她进屋,笑道,“我就说也该到了,再迟一会儿,城门就要落锁啦,那可就麻烦了。可冻着饿着没有?”      乐琰和这姐姐感情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母亲生了她就去世了,想来那几年多半都是夏乐瑜长姐如母照管着她,这具身体一见她便觉得亲近。当下摇了摇头,笑道,“姐姐,你冻着了没有?”      夏乐瑜把她带到里间,亲手为她解了斗篷,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怎么冻着,一天都在屋子里呆着。”又冲丫鬟道,“去,把少爷请来,让他也见见乐琰。”      因乐琰现在才算七岁,南雅却已经二十岁了,因此两边并没有什么忌讳,丫鬟忙转身出去了。乐瑜找了件新袄子给乐琰换上——旧的已是被雪花打湿了一些,又问了问家里的事,陈嬷嬷和王养娘便进来给夏乐瑜请安,夏乐瑜便坐着受了,打了赏让她们下去歇着了,连南齐一并有赏不提。      却说夏乐琰自从进了屋子,冷眼看来,见乐瑜比出嫁时胖了一些,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知道她新婚这大半年过得极为舒心,便也放下心来。正和乐瑜说些婚事如何操办、继母行事如何的琐事,他姐夫南雅便跨进屋子里,这南雅一张白面皮,生得很是温文,虽然算不上多帅,但身高不错,也已经很可以了。      乐琰忙下地给南雅请安,这是他们俩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不敢怠慢,插烛般拜了三拜,南雅站着受了礼。见乐琰举止利落,口齿清楚,也觉得很可喜,摸着妻妹的头夸奖了几句,便匆匆出去了。弘治帝有闲时与翰林们讲经——四书五经,论道——治国之道的习惯,今晚该南雅入宫,说不定今晚就睡在大内里了。      姐妹俩吃过饭,乐瑜见乐琰精神还好,便问起了一些内帏秘事,乐琰道。“这个新继母,手腕虽然厉害,但却与我没什么冲突,因此我们处得还好。李氏便倒霉了些,三个儿子,只有一个是葬送在我手上,别的却是全被新继母给收拾了。”      乐瑜点点头,一丝惊容都不露,就算她再怎么温和善良,也温和不到李氏头上。她和秦氏这几个月也有些书信往来,当年也是见过的,想了想道,“其实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咱们爹爹这个性子,容易拿捏得很, 6、才女能吃吗 ...   也不嫌她没缠足,这门亲事,两厢都很合适。”      她还有几句话没出口,南夫人事后来信,把乐琰一顿好夸,直说难得她小小年纪,便把厉害关系分析得这么清楚,实在聪明剔透。说不定张家那边,反而是她去疏通来得更有把握一些。      这么思量着,她便开口道,“明儿我陪着你到张家请安去,虽然两个舅舅都在外地做官,外祖母也跟着去了。但叔祖母当年曾经照拂过娘,我们小辈到了京城,应该去请个安的。”      乐琰如何不愿意?爽快地应承了,夏乐瑜又道,“张家和我们家不同,世代公爵,规矩森严,虽然叔祖母对我还算不错,但到了那儿也要小心,别平白和人起了纷争,也别让人欺负了去。”说着,便打发乐琰下去睡了,她自己则在熏笼边坐着,慢慢地拨弄着还没完烧到的香料。      这张家的事,夏乐瑜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不管夏儒再怎么样那总是她爹,再说,说穿了,张氏被李氏气死了,那也怪不到夏儒头上,当然头一个该偿命的是李氏,可也是张氏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但叔祖母脾气古怪,虽然对乐瑜态度不错,但还没好到可以说这事儿的程度,或许让乐琰去撞一撞,事情反而会有转机也难说。      她这么想着,又想起了秦氏,不过,乐琰说得没错,她们和秦氏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乐瑜便打算在回礼中添上一些给秦氏的物品,算做是示好。等到了二更,见南雅还没回来,便吹灯休息了。      #      第二日天气晴朗,乐瑜便收拾了几色自己拿手的点心,又把乐琰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直如一个玉娃娃一般,方才满意,带着她坐上车,走了小半个时辰,车身停下了,半晌,又动起来,只是这次走得并不快,没多久就又停了。乐琰扶着乐瑜下车时,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阔大的花厅中,车边停了两顶轿子。她前世也是走过见过的人,知道这是因为英国公府实在太大了,要弃车上轿,便冲迎上来的几个妈妈笑了笑,先扶乐瑜进了轿子,这才自己上了轿,那几个年轻媳妇便上来抬了轿子慢慢地往内院走去,乐琰从窗里看出去时,这英国公府不愧是百年显贵世家,比恭王府不差。      不多时,轿子落了地,乐瑜走出来时,微微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对她这个孕妇来说,这一路并不轻松。乐琰忙到她身边虚虚扶着,几人进了这个看上去像是正院的院子,还在院子里,便隐隐听到了笑语之声。乐瑜顿了顿,整了整头发,笑着带着乐琰走进屋内,插烛般作势欲拜道,“给老祖宗请安。”      “这可使不得,你是双身子的人,快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忙忙地道,乐瑜便就势起身。乐琰知机,上前 6、才女能吃吗 ...   依样画葫芦道,“给老祖宗请安。”      这次,所谓的老祖宗没有说话,直到她起身抬头,歪在炕上的老妪才笑道。      “这是夏家二姐吧,啧啧,生得好生乖巧——小鱼儿,你快坐下,你今年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乐琰留神看时,只见这老妪身穿暗金色半新不旧的长袄,头上只戴了一根金簪子,簪顶上的珍珠,也有拇指大了,知道这老公爵夫人估计是个喜欢简便清爽的,便清脆道,“回老祖宗话,我叫夏乐琰,音乐的乐,玉炎琰,今年六岁。”      那老夫人见她说得清爽,唇边便有了一丝笑意,转头冲下首的中年妇人道,“这宇文氏实在是好福气,这两个女娃的母亲就不说了,实在是个上好的,不想两个女儿,要比她们的娘还出色些。乐瑜倒也罢了,这乐琰看起来竟是个小鬼机灵呢。”      那中年妇人便含笑道,“咱们张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丽雪今儿不在,否则,必定高兴又多了个玩伴。”      当下便有丫鬟来为乐琰引见了在场的几人,分别是老英国公的长媳甄氏与次媳孙氏,还有长孙媳连氏,乐琰一一行过礼了,老夫人便把她叫到身边坐下,笑对乐瑜道,“你这阵子都没上门来请安,怕是在家养胎吧?前儿送去的药材可收好了,有些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东西,可别胡乱送人了。”      夏乐瑜忙称谢不迭,乐琰见众人面色都有些不自在,知道是姐姐得宠,难免引得有心人不快,心中一阵好笑。老夫人便问了她何时到京的,准备住几天,可曾上学了,认不认字等琐事,见乐琰对答如流,意思清楚,并不露儿女态,心下有几分喜欢,便故意拿糕点试她道,“这是宫中赏赐下来的栗子松糕,极是好吃的,你吃不吃?”      乐琰自然是要吃的,身边早有丫鬟把点心盒整个取到乐琰面前,却只是弯腰捧着。乐琰想到这大户人家,规矩森严,怎么有送东西不跪下的,便先抬头看了那丫鬟一眼,方才翘起手指捻了一小块方糕,拿手帕接着,文雅地吃了。      老夫人看在眼里,倒诧异起来,这小姑娘看着就一副干净相,刚才看着,指甲缝也是干干净净的,吃相文雅不说,瞧双喜的那一眼,更是十分得体,显然是意识到了双喜的刻意无礼,倒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当下便收了小看之心,留神引她说话,见乐琰小小年纪,谈吐极有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搪塞过去,心中更是惊奇。      她这边引逗乐琰,难免冷落了媳妇们,别人至可,这长媳甄氏便不悦了,她的嫡女丽雪也是个绝顶聪明的,比乐琰大了两岁,从来都很得老夫人喜爱,当下便道,“说起来,二姐这样聪 6、才女能吃吗 ...   明,那夏老爷却不请人给她开蒙,实在是糟蹋了。丽雪这个年纪时,诗篇也背了几千首在肚子里了。”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自然是沉了脸,想到夏儒,犹自有些很恨。乐瑜和乐琰却同时不自在了,乐琰自己不喜欢夏儒是一回事,被别人当面说父亲坏话是一回事,甜笑道,“大表舅母,难不成背诗很难么?”      甄氏略带得意地道,“可不是和你说笑,自来也有些姑娘家背了几首诗,便觉得自己是个才女了,丽雪可是从四岁起便苦读到今日,若非是个女儿,否则呀,考个秀才都够了呢。”      乐琰心下不悦,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怕是还不知道她乐琰是开染坊的,这乐琰当年的志愿本来是中文系,她自小有计划,什么经史子集读过不说,连音韵学、语言学都研读过大学课本,这几年闲来无事,还不是读诗度日?虽然混饭吃还是不够,但欺负一个同龄小姑娘么,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先望了老夫人一眼,见她含笑看着自己,便知道这是有意相试,便笑道。      “听表舅母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感情这老祖宗的聪明才智,嫡亲孙女是全继承了去。我自学些杂诗到了现在,也没能遇见个好师父,没准丽雪姐姐能做我的老师也说不准呢。”      孙氏嗤的笑了一声,拨弄着怀里的暖炉道,“这个么,也容易,丽雪今日是进宫去了,看天色要下雪,怕是也就回来了。不过,她性子古怪着呢,你学识若是不够,恐怕不会睬你。” 7 7、比比就比比 ...   她这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乐琰不由得大怒,老夫人也皱眉望了孙氏一眼,乐瑜自然也很不舒服。只是这张丽雪的斤两她很清楚,的确是个聪明女孩,也极有学识的,就不知道乐琰比不比得过,当下便面含忧色地看了乐琰一眼。      乐琰接收到姐姐的眼色,微微一笑,自信地道。“二舅母这样说,想必是有了考校我的法子?”      其实说实话,她今年不过六岁,谈吐应对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是惊人了,即使不会诗词歌赋,终究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老夫人存心要探探这小女孩的底,另一方面,也是不满于孙氏的无礼,便帮腔道,“说得是,孙氏既然说了,那就得拿出个办法来。”      孙氏眼珠一转,道,“连少奶奶也是知书达礼的,不如就让她来出题好啦。”      连氏本来正和乐瑜说些家务,此时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不由有些踌躇,她男人争气,将来落个诰命是稳稳的,用不用固宠都无所谓,因此和乐瑜的关系倒还不错,不过题目出得太简单,孙氏必定不会放过她,便打量着乐琰,见她端端正正坐在炕前,双眼神光内蕴,嘴边含笑,竟是十足自信的样子,便把心一横,道,“好孩子,你会对对子么。”      乐琰笑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和上次一样,她背诵得节奏恰当,声音又动听,老夫人不由得听住了,连氏微微点头,续道,“那你便出个上联,我来对下联可好?”      这是摆明了照顾乐琰,乐琰略带感激地点点头,思量片刻,便有了一个,朗声道,“有了,上联是,君子之交淡如。”      这个怪上联出来,连氏不由得一怔,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极是书香传家的,只是连氏却素不长于对联,原本以为乐琰小小年纪,顶多出个入门级别的,那自然是轻松,此时却犯了难,思索了许久方摇头道,“却是难倒我了,二姐厉害。”      在座的女眷都是读书的,年少时也都对过对子,这个上联出了来,竟是人人思索,都不曾对得上,甄氏这才知道乐琰不是简单人物,不由暗悔之前轻狂,便温言道,“好孩子,这下联该对什么呢?”      乐琰恼她和孙氏之前仗势欺人,甜笑道,“丽雪姐姐家学渊源,定是能对得上的。”说着,低头喝茶。      乐瑜原本有些担心得罪了甄氏,但见老夫人看向乐琰的眼里满是赞赏,便又放下心来,料甄氏也不至于和个小孩子计较。此时老夫人 7、比比就比比 ...   已道,“丽雪还要好半日才回来呢,这叫人等得多心焦,这样吧,到时候,你再出个上联让她对不就行了?我也不欺负你,你今儿中午就留在我这里吃饭,不是我自夸,小厨房做的好菜,你怕是没吃过呢。”      乐瑜也抿嘴笑道,“老太太的厨子是宫里赏的御厨,手艺的确是上佳的。”      乐琰知道姐姐的意思,她脑子里的名联多了去了,近代绝对还有几个,便从善如流,点头道,“下联是:醉翁之意不在。”      连氏想了想,轻笑道,“也算是对得巧了,都隐去一字,偏巧又是水和酒,难为二姐想的。”众人也都称好,老夫人一时兴起,叫了丫鬟把上联抄了送到前院去,道,“也试试家塾里那些猴儿。”      有了这个小插曲,甄氏、孙氏没趣之余,倒也不敢小看了乐琰去,又奉承了老夫人一会,便起身告辞。老夫人兴致不错,留下了连氏和乐瑜、乐琰和她抹麻将,又怕乐瑜累着了,问她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乐瑜本身自己也有些累,二则,见乐琰如鱼得水,也是放下心来,便顺水推舟道,“本来许久没来看老太太,有失孝道,今儿特特把妹妹送来代我尽孝了,我的心也安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便先告辞了。”老夫人忙命人好生送到家不提。      因乐琰之前没抹过,连氏便把规则告诉给她听,和后世的麻将规则差不多,只是没有混和番数,乐琰一说就透,几人试玩了几把,她年纪小,手够不到牌,由丫鬟代拿,打得却是丝毫不乱,连胡三把。老夫人和连氏更加啧啧称奇,老夫人还有些疑心是丫鬟看她可爱,代她打的,便道,“乐琰站起来摸牌好了,来来,快去把二太太请来,咱们好生打两圈。”      这二太太孙氏,却是个牌痴,她们这些内宅贵妇,平时愁的只有时间打发不了,自然是一招即至,这孙氏也是个妙人,见了乐琰,便埋怨道,“我还当来了什么客人,原来却是二姐,你小小年纪,怎么打得来麻将,母亲是诚心乱我。”      孙氏就妙在胸无城府,老夫人倒有几分爱她的性子,反而笑道,“你不知道,乐琰极是聪明,一点就透呢。”强要孙氏坐下,几人打了几把,乐琰渐渐熟悉规则,越打越顺,顶上跟下,丝毫不乱,因连氏吃了她的一张二筒胡了,孙氏便问乐琰道,“你为何在此时打出二筒?我一副将满的牌,可惜了。”      乐琰料不到几人玩得这么认真,连老夫人都是一脸麻坛老手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知道这种娱乐你不上心还好,一上心则唯恐对手智商不够,老夫人说是老,看着也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恐怕正是当打之年,便摊下牌来解说道,“连嫂子是我上家,一筒 7、比比就比比 ...   、三筒都出了,想来是不要二筒的,二舅母是我下家,却不留筒字,我也是将满的牌,能扔的只有二筒与五条,自然是打二筒,却不想嫂子吊孤张呢。”      老夫人真如她猜测的一样是麻坛老手,一看就知道乐琰这牌打得有理,即使她城府不浅,也不由得惊叹道,“二姐真真是聪明伶俐到了极点。”她却忍住了一句话:怕是丽雪也比不上她。丽雪六岁时连牌都看不懂,更别说自己上阵了。这么小小年纪,行事有礼有节、大方得体,不软不硬,不卑不亢,脑子精灵剔透到了这个份上,生得又是个美人胚子,简直是将灵气都集中到她身上了,这样的英才,如果没有夭折,将来,必成大器!      老夫人心中一动,便道,“二姐今儿难得来了,陪我老婆子住上一天如何?也好和丽雪亲近亲近,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你娘当年和皇后极是要好的,既然来了京城,自然要去拜见,只是你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也不好到处乱跑,我便受受累,找一日带你进宫去请安吧。”      有热闹凑,乐琰自然不会拒绝,尤其是紫禁城,虽然她前世是跑烂了,但看看有人住进去的样子,倒也不错的。便点点头,旋又担心道,“姐姐怕不知道我要留下来呢,没的让她担心了。”      这句童言出口,几个大人倒觉得可爱,纷纷笑道,“哪用你操这个心,自然会遣人告诉她的。”乐琰方才罢了。      #      老夫人心里有事,没多久就推说有些累了,散了牌局,让孙氏、连氏回屋了,又传话让甄氏今日不用过来侍候用饭。乐琰失了玩伴,很是无聊,只得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些母亲小时候的事。原来她的母亲张氏,小时候曾养在老夫人膝下一段时间,情分不同寻常,难怪对她们姐妹也是另眼相看。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见乐琰听老人家说话,还都是不咸不淡的往事,却仍然面露微笑,并无不耐之色,便不禁叹息道,“你母亲是个好的,你姐姐却比你母亲更好,我本来还以为你也就平常罢了,却不想,老天对你们母女们是何等钟爱,你竟要比你姐姐还强些。偏又极有运道。”她自觉失口,便闭了嘴,乐琰却也不追问。      这运道二字从何而来?却是张皇后膝下的小公主,前些时候没了,张皇后思女心切,时常含悲,这些日子来,经常找些年纪相近的官宦女儿进宫解闷,按乐琰的天分,定能得到张皇后宠爱,将来的前程如何,自是不用说的了。      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多年来自有一番心机,原本看好张氏,就是觉得她贤良淑德,可以结一门好亲,让英国公府多一个臂助,没想到妯娌宇文氏早就给她订了亲,因此一开 7、比比就比比 ...   始就不喜欢夏儒,到得张氏去世之后,她就没再惦记着她的女儿。乐瑜到京城来时,她一下就喜欢上了本人不说,两家走得亲密了起来,也是有几分因为这南雅前途无量的缘故。      到了这个地位,英国公府想再上一步是不可能的了,也没这个心,也没这个空间,但要保住地位不坠,也要下些心血,丽雪这几年来被家人着意培养,岂是无因?只可惜太子脾气古怪,和丽雪一句话也说不上,正是遗憾时,乐琰又被送到眼前,这岂不是天命吗?是张家的好运道,也是乐琰的好运啊。      看来,这孩子虽然不像乐瑜那样帮夫运外露,却才真是个有大运气,有大造化的。老夫人暗想道。      虽说有了这个想头,但见惯世面的老夫人自然不会着急上火,第一天才见了乐琰的面,第二天就带着她进宫。乐琰之后又被她派人到南家去接来玩了几次,也见着了一些张家的内眷、外亲什么的,个个都对乐琰是赞不绝口,有真心的,也有只为了凑老夫人趣的,老夫人冷眼看来,虽然丽雪也是个好的,又比乐琰大了两岁,但竟是还不如她多了。      这一日,她用过早饭便把乐琰接了来,虽说有些别的用意,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是喜欢小孩子在膝边玩耍,有几分真心的喜爱。老夫人见乐琰还是穿着上回的红布袄子,只是看得出洗过了,便微微皱眉问乐琰,“怎么,你姐姐没给你做新衣服穿?”      乐琰却是喜欢穿棉布制品,绸缎那么一碰就脏,动作大点还可能撕破的玩意儿,看看就好了。因此只摇头笑道,“姐姐给我添置的都是绫罗绸缎,都不如这旧袄子穿着舒服。斗篷倒是新得的灰鼠。”      老夫人经年富贵,哪里看得上那件小小的灰鼠斗篷,想到夏儒不过是个六品官,眉头微皱,不提此事,只道,“好啦,那便和丽雪玩去吧,今儿老师有事,她们姐妹放了假,正在里头闹腾呢。”      乐琰进屋时,张丽雪果然和两个妹妹追逐跑动着,见乐琰来了,几人都停下问好,尽显大家风范,随后,几个小女孩便叽叽喳喳说起了家里的琐事,又是什么人得了好吃的,什么人得了好玩的,张丽雪弃了两个妹妹,过来拉着乐琰笑道。      “乐琰,我昨儿拿你给我的对子去难了难太子,你猜怎么着?朱厚照急得都快哭起来了,怎么也对不上来,还是皇后娘娘拿了去,才对上来的。多亏了你呀,太子从来都不拿正眼瞧我,活像他比我聪明许多似的,哼,也叫他尝尝被人小瞧的滋味。”      这张丽雪虽然天赋非凡,聪明伶俐,又是甄氏的小女儿,素来十分受宠,但因为自小教养在老夫人身边,个性却不骄纵,十分温柔可人,乐琰还挺 7、比比就比比 ...   喜欢这个小箩莉的,便轻笑道,“又拿我想出来的玩意去卖弄,你不怕皇后见你对子对得好,也出一个叫你来对?”      张丽雪道,“我哪里那么傻了,事先就说明是你出的对子,皇后还问了你的名字呢,连说叫你过几日也进宫玩儿去。”      乐琰想了想,知道丽雪在太子跟前卖弄,多半是老夫人在背后指使的,激起皇后的兴趣。心中不由好笑,老夫人对她青眼有加,若是换作别的小女孩,定然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了,但乐琰虽然不喜欢钩心斗角,却也不至于傻到被人当了棋子还不自知的程度。不过,她也不怕这个,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反正她不过是张家的外支外孙女,老夫人要用她,大家还得坐下来谈条件。      丽雪生性高雅,对老夫人的吩咐不过是敷衍塞责,真正看重乐琰的还是她超龄的成熟谈吐,叫人把两个妹妹带到外头去玩雪,自己拉着乐琰一起,要和她探讨先生教的功课。      这张家也的确是钟鸣鼎食之家,因小字辈里,嫡系的也只有丽雪是到了上学的年纪,便专门聘了个老儒生来,教丽雪读那四书五经不说,还有有名的绣娘教绣花,也不知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还把身边的婆子派了两个教丽雪管家。一个嫡孙女就弄出这么大的排场,真不知道将来的英国公是怎么个教育了,恐怕就和天上人间似的,连尿尿都不用自己动手。      乐琰自己想得是乐,却也没怠慢了丽雪,两人摊开书本一起读起了左传,虽然女人考不了科举,但这蔡老先生要求倒是很严格,不但要背诵,还要精讲,只是据说课程中不会安排八股、时文。乐琰前世的那些底子放到这老夫子面前,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不过是靠着博闻强记和超人的见识,才能勉强在每次来访时翻翻课本就跟上丽雪的进度。她天生就对此道很有兴趣,只可惜当年想到总不能学父母一辈子做学问教书育人,总是要享受年轻,便弃了中文,穿越后的一年多,自己也努力学习了不少文章,只是到底没有老师,看丽雪的教育资源这么好,不禁在心底暗暗羡慕。 8 8、进宫去 ...   眼看就要进腊月了,夏乐瑜早遣人回家送信,要把妹妹留在京城过年,秦氏是知道张府素来不喜夏儒的,听说乐琰得了老夫人的缘法,自然是又惊又喜,和张府说了,夏儒也是有几分高兴。当年的事,张家也是有几分仗势欺人,他虽然性格软和,但也还有几分傲骨,又觉得张家一向仗着自己根基深厚,行事飞扬跋扈,这么一念之间没处置了李氏,两个任期仕途都没有寸进,心里要说不遗憾那是假的,如今乐琰误打误撞得了老夫人喜欢,传扬出去也不算是他在巴结张家,自然是乐意的。秦氏便赶制了一批新衣服送去,有给乐琰的,也有给乐瑜和未出生的小孙子、孙女的。      屈指算来,乐琰在京城也快呆满一个月了,老夫人平均算起来,三天中总有一天是把她叫去在英国公府玩一天的,这天她早上起来时,南齐便拿着脸盆站在一边了,动作要比以往都利索得多,脸上还带着喜气,逗引着乐琰说话。乐琰就知道戏肉来了,老夫人估计是观察了这段时间,看她还拿的出手,决定带她进宫给皇后看看,待价而沽了。      能进皇城一游,她还是挺期待的,后世见到的那个空壳子毕竟和有血有肉的皇城不一样,不过说实话,这穿越以来,乐琰对古代的印象还真不是特好。虽然说马桶是不要自己倒,洗脸洗澡什么的也有人服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但,搁不住无聊啊!天天看书,那也是会看烦的。想当年她玩命赚钱玩命花钱的时候,什么桌游、网游、极限运动、生存游戏,那可都是门门精!到了这年代,沦落得只能和南齐下下五子棋,憋都快把她憋死了。      果然,夏乐瑜难得起了个大早,和南雅一起在早饭桌上教育了乐琰一顿,说了说宫规宫礼,又嘱咐道,“虽说娘和皇后有旧,但这都是扯上的关系,进宫后可不要轻狂恣意,还是要稳稳重重的才讨人喜欢。”      说着,亲自到里间让乐琰换上了好看的新衣裳,又叮嘱了乐琰几句,这才让她跟着英国公府来相请的妈妈去了。      乐琰到得英国公府萱瑞堂时,老夫人才正吃早饭,丽雪站在炕上笑嘻嘻地冲乐琰道,“难得看见乐琰打扮得这么可爱,我真巴不得有你这样的妹妹呢。”      乐琰和她没大没小惯了,回嘴道,“我难道不是你的妹妹不成?”丽雪摇摇头,轻笑道,“表妹和亲妹妹怎么一样,若是你是亲的,我便把你打扮成一只小老虎,带在身边走来走去。”      老夫人不禁被逗得大笑起来,故意不悦道,“丽雪,你是做姐姐的,不思量着要把妹妹打扮成金童玉女,却偏偏要打扮成一只老虎!”      甄氏等人都站在地下侍候老夫人用餐,也不由得纷纷微笑 8、进宫去 ...   ,场面和谐,乐琰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样和和睦睦的气氛,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电视剧里大宅门中的那些争斗啦,什么死气沉沉的用餐场面啦,在这种自然而然、有分寸的亲昵中,就显得特别的想当然了。      老夫人问过乐琰是吃过早饭来的,便让她与丽雪到一边玩耍去,乐琰问过丽雪才知道,她今天也要被带进宫里去,两人说了说话,乐琰见身边还有两三个同龄的男孩,知道是张家男眷,果然丽雪介绍了一下,打头的是她哥哥张仑,今年也不过才十二三岁,还有两个男孩,都是近支亲戚,因怕张仑一人读书无聊,特地请来做伴的。      别看这两个男孩相当于是高级伴读,张仑和丽雪对他们说话也都是和和气气的,英国公府历经大明两百多年不倒,连严嵩、魏忠贤等人气焰最嚣张时都没敢招惹,果然是有不凡之处。张仑问过了乐琰好,便夸奖她天赋高妙,连出了好些对子,都是自己对不上的。      丽雪和张仑感情极好,当下便得意道,“嘿嘿,太子总是说我和吴姐姐笨得要命,连话都不屑和我们说,今日入宫,就看乐琰的了,你和他一般大小,若是赢了,他就有话柄落在我们手上啦。”      乐琰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张仑便接口道,“二表妹别小看了太子,你固然是聪明非凡,太子却也是举世难寻的天才呢。人人都说,太子现在已经可以出阁读书了,只是年纪太小,皇后娘娘舍不得,才没人提这话。”      乐琰听了,心中自然好奇,不过,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当时她们的宿舍就在少年班附近——那些看起来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说起数学来简直是头头是道,朱厚照再怎么聪明,也镇不住她,当然了,是不是能比得过她就另说了。      几人说说笑笑,张仑又问了乐琰几个四书五经的相关问题,见乐琰答得也算有板有眼,又听说她一直靠的是自学,不由也暗呼厉害。老夫人已是吃完饭,到里间梳妆打扮去了,她的辈分算起来与太皇太后周氏相当,自然无须打扮得过于隆重,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带上张氏兄妹与乐琰,登上了马车。      这马车极为宽敞,几乎算得上是个小标间似的,坐了主客四人与一个丫鬟空间还宽敞得紧,乐琰盘膝坐在丽雪身边,眼神若有若无地冲着外头飘去,张老夫人人老成精,怎么会没注意到这点,倒觉得乐琰终究是个孩子,虽然天资超颖,但也有孩子气的时候,便微微翘了翘唇角,冲丫鬟点了点头。      这丫鬟静儿也甚喜欢乐琰的,见主子示意,便笑着逗乐琰道,“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把帘子打起来可好?”      乐琰嘴甜地叫了,静儿便果真把帘子打了起来 8、进宫去 ...   ,只见这马车的窗户竟是双层玻璃,隔着里头看外头,极为清楚,但从外头看进里头就没那么容易了——在玻璃外头,还笼了一层织工精美的轻纱,不但有遮掩寒气的意思,也是间接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这也算是巧夺天工了,另一方面,也让人觉得这些贵族女性真是够可悲的了,看一眼外头都要这么小心翼翼的,乐琰见静儿面带得色,便识趣地做惊叹状,丽雪和张仑也顾不得笑她,三个孩子都挤在窗户前头看着外头的景色,只见他们走过的路段,那些小商小贩都退避三舍,把摊子挪得远远的,毕竟是京师,面露饥寒之色的人虽然也有,但并不多,还有好些穿着绫罗绸缎,梳着时新发式的青年女子在街上行走。      #      马车走得不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设计,并不觉得颠簸,很快的,商业区的热闹景象便消失了,静儿也把棉帘子放了下来,孩子们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能看到外头已经算是极为幸运的了,便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玩些游戏打发时间,过不了多久,车辆停了下来,隐约可以听到拉车的家人与护军谈话的声音,接着,车便又开始行驶,丽雪娇笑道,“咱们要下车了,不晓得今儿皇后娘娘会不会派车来接我们呢。”      结果,虽然没车,但却有一顶极大的暖轿,抬轿的是四个太监,从老夫人那虽然安之若素,但隐隐透着自豪,以及丽雪与张仑脸上隐约带着的傲色来看,这肯定是个规格不低的待遇。乐琰没有左顾右盼,直接上了轿,和孩子们窝在老夫人脚下,透过被高高打起的窗帘看着外头。      这是个富有生命力的住处,太监与宫女来来往往,尽管经过的不少宫门都上了锁,但可以看得出,还是经过维修与养护的,王朝的生命力,可以说从紫禁城就能看得七七八八,这些太监与宫女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走路的步子不疾不徐,穿戴得也很合分寸,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谁脸上带着忧色。看来,弘治帝不愧是个古今完人啊,要不是太短命了点,正德又真的太荒唐了,明朝的历史会怎么持续还真说不清。      轿子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虽然没能看到匾额,但乐琰也知道这是哪里,这就是历代以来,后宫中最舒心,最有权势,连皇帝都得俯首帖耳的女人住的地方,仁寿宫。而住在里头的,自然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太皇太后周氏了。      张老夫人尽管身份非凡,但仍然不敢大意,在宫门外下了轿,辛苦的踏着不断落下的新雪,颤颤巍巍地带着孙子孙女们走进宫门,作势要请安下去,早有人上来扶了,但她仍然坚持行了个半礼才半推半就直起身来,乐琰等人自然没那么好运,都是结结实实地行 8、进宫去 ...   了叩拜礼才起身。      太皇太后周氏正坐在窗边,和身边两个女人说着话,这三个女人尽管年龄不同,却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穿着凤纹装饰着的明黄服饰,考虑到弘治帝一生都专宠张皇后,并没有其他嫔妃,那么她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正是皇太后王氏与皇后张氏。      因为老夫人辈分高,与皇太后、皇后都是福身行礼,皇太后颔首受礼,皇后却起身还了半个福身,乐琰等人自然也无此优待了,结结实实行过了礼,周氏乐呵呵地问起了老夫人的好,孩子们便站在张氏身边。      皇太后王氏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见两个老人说得热闹,便招手把丽雪和张仑叫到身边问话,乐琰敛目站着,却不妨瞥见张皇后冲她轻轻招了招手,便走到她身边,低眉等着皇后发问。      “你就是那个小乐琰吧。”张皇后的声音含着笑意,乐琰点头回了是,她便道,“嗳,我说这一眼就透着亲切,你那去了的娘和我当年可是好姐妹,常常到我家来小住的,你和你姐姐倒是不很像,她更像父亲,你像母亲一些。”      乐琰笑着谢过了她对母亲的惦念,因为张氏去的时间很长了,提起来也不怎么悲伤,张皇后见了,倒是挺满意的,觉得这不是个顺杆爬的,笑着又问,“今年几岁了?怎么上京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自然是很俗套的了,乐琰又一次用自己条理分明的言谈与沉稳的神态震住了张皇后,也激起了她的谈兴。      “是了。”她想到了这几天太子口中的对子,便饶有兴致的道,“听丽雪说,你在对联上颇有几分才气,这小小年纪,是哪里学来的?”      乐琰不免又学说一遍自己没有老师,只是在家自学,张皇后又一次被震惊了,虽说她的儿子朱厚照也是个小天才般的人物,但他周围都是什么人,张皇后还是知道的,这小丫头没个师父点拨就自己弄出了这点名堂,的确是有不凡之处。      不得不说,老夫人不愧是年老成精,她是吃准了张皇后的性子,这位皇后的手段并不差,心性也十分好强,否则,弘治再怎么被万贵妃吓怕了,也会有那么一两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她以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把后宫把持得风雨不进,性格自然不可能多么温婉,却是正喜欢乐琰这样锋芒毕露的小女孩,更兼乐琰神态间颇似那个夭折了的女儿,不免有些移情作用,便笑着起身向太皇太后道,“孙媳妇要向祖母讨个恩典,让夏家二姐随我过去玩耍一番,不在这里侍候祖母了。”      这周氏也是个不凡之人,否则也不能在万贵妃的手心里把朱佑樘平安养大,她是最喜欢张氏的,皇太后王氏在这个人丁稀少的后宫里才是最 8、进宫去 ...   弱势的。因张皇后幼女夭折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周氏没少往张氏宫里带小女孩,见张氏喜欢上了乐琰,高兴还来不及呢,连声道,“去吧去吧,若是喜欢她,你就留下她住几天,也是好的。是了,正好也让我和老姐妹说说话,王氏也下去好了,”      皇太后也不介意,起身笑着告辞了,张氏便把丽雪和张仑也带到坤宁宫,让他们在外面玩会儿,等太子回来一道玩耍,自己拉着乐琰在椅子上坐了,细细的问了她的话。      乐琰眼中看来,只见这张氏,眉眼间自然有股逼人的贵气与霸气,言辞虽然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心下便知道她绝非简单人物,想来也是,朱佑樘讨厌万贵妃只是一夫一妻的有利条件,怎么把有利条件转化为有利结果,那也是需要很多努力的。      她不知道张皇后对她有些移情作用,但能感觉到张皇后对她的喜爱,又听说张皇后是个识文断字的女文青,便没说什么笑话儿,而是笑道,“闲坐无聊,不如,我出个对子给姨姨对好了。”虽然说见面不久,但张皇后已经让她叫自己姨姨就好了,丽雪和张仑也都这么叫。      张皇后果然眼前一亮,笑道,“好呀,你的对子出的都巧得很,难为你怎么想的,快说吧,必是好的。”      乐琰才刚要念时,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嚣,张皇后惊喜地道,“呀,太子回来了,今儿回来得到早。” 9 9、太子朱厚照 ...   说话间,早有一个小男孩闯进了屋里,他穿着五爪金龙团纹明黄常服,戴着一顶虎头帽,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为他脱帽子,这小男孩生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如点漆般黑亮黑亮的,看着就极为聪明,只是面上笼罩了一股傲气,这,自然是太子朱厚照无疑了。      朱厚照一回来,整个宫殿顿时鲜活了起来,宫女们丢下手中的事,不是为他端茶倒水,就是给他脱外衣,重新梳头,朱厚照便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任她们摆布着,一边被张皇后百般摩挲,面上充满了无奈之色,看着实在很是好玩,乐琰笑意才微露,便被他瞧了去,顿时是把乐琰一顿打量,神色还带着些不屑,一得回自由,便走到乐琰身边问道,“你就是那个会出几个对子的夏二姐?”      他语调傲慢,张皇后嗔怪地喊了声,“太子。”却显然是非常溺爱这个儿子,没阻止的意思,朱厚照也一点都不怕母亲,而是高傲地看着乐琰。      乐琰这人,最是禁不起激,这朱厚照一上来就这样子,也是实在有点过分,当下不假思索道,“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这是个并不很难的上联,知名度也并不高,但在这个年纪来说算得上是有点超水平了,朱厚照果然被噎住了,张皇后大觉有趣,缠着宫女要吃糖的丽雪笑道,“皇后姨姨,你瞧,我不骗人,乐琰对对子可厉害极了。”      朱厚照也不犯难,上下打量了眼这衣着朴素——对他这个皇太子来说自然是朴素——神色镇静的小女孩一眼,略加思索,便道,“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      丽雪有些泄气,张仑却叫了声好,张皇后也满面得意之色地点了点头,道,“二姐,快再出个上联来。”      乐琰傲气上涌,心想你和我玩,这不是来找虐的么,别看姐现在开的是小号,金手指照开不误,便又找了个相对简单的,微笑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这上联出得就很有水平了,(废话,顾宪成那是谁啊,东林党领袖诶),朱厚照一愣,张皇后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上联不但简洁明了,立意更是高远,不由笑着爱怜地看了眼儿子,今日,他算是遇上对手了。      朱厚照沉吟片刻,脸上傲色收敛了大半,又抬头得意地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不但众人叫好,张皇后眼神大亮,连乐琰都微露惊容,几乎疑心朱厚照也是穿越来的了,但看他一脸得意,却又不像,这上联一出,自己穿越者身份昭然若揭,朱厚照却一点异状都没有,若非心机深到了极处,就是天资实在是太超群了,这个下联由他来对,自然是最合适的,毕竟对他 9、太子朱厚照 ...   来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本来就是一件事。      她懒得再想那么多,见朱厚照得意地望着自己,便直接摆出了她的千古绝对,要朱厚照是穿越的,这下总该认亲了吧!      “烟锁池塘柳!”她严肃道,朱厚照嗤笑道,“这算什么对子,我——”      张皇后却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太子,仔细了。”      丽雪和张仑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因张皇后提点,都琢磨起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对子,片刻后都是眼前一亮,这对子蕴含了五行偏旁,几乎是可称绝对了!      朱厚照也品味出了难点,不由得面露难色,低头思量,乐琰也不理会他,到一边拿起宫女为她上的茶,品了一口,又吃了块宫点,朱厚照还是苦苦思索,倒是张皇后心疼道,“太子,算啦,对联不过是小道,何必这么费神。”      朱厚照只得满面不服地道,“若是她也对不出来,那就不算我输!”      张皇后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便也期待地看着乐琰。      靠,年纪小小,好胜心这么强。乐琰倒不想这么快揭底了,微笑道,“殿下,不如这样,就算是我输了好了。这个对子么,您也不用再对了,何必想得脑仁儿疼。”      朱厚照居然也知道脸红,晓得是自己仗势欺人了,他天生傲气,本来听丽雪说起家里来了个极聪明的妹妹,和自己岁数相当,聪明也相当,就先有三分不服气,再看乐琰,生得虽然是挺可爱的,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凡之处,上来就盛气凌人的,现下明知道乐琰在讽刺他不服输,也不好说什么,一时小脸涨得通红,见张皇后有发话的意思,又怕乐琰不知进退,惹了母后生气,日后便不能和自己比试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便忙忙道。      “好,算我输了,你敢和我比,算学么!”      张皇后目光一闪,含笑看了乐琰一眼,见她目光清朗,神态从容,以一个六品官女儿的身份第一次进宫,对着帝国太子,却是丝毫不露下风,不卑不亢,又带着一丝倔强,聪明之处不下太子,心性却比太子更老成些,心念急转,已是歇了插话的心思,冲丽雪和张仑招了招手,笑道,“你们常常进宫来玩,也有几年了,可曾见过太子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      张家兄妹齐齐摇头,看着乐琰的眼神已是多了几分敬佩,丽雪喃喃道,“原来,她是这样厉害……”      哟,还懂得藏拙?张皇后是何等人也,片刻就推断出了事情大概,丽雪也是个小才女,怕是乐琰一直没表现出真正的才气,被太子气着了,这才发威。      “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的算计,可真是神了。罢了,若真是这样的好苗子, 9、太子朱厚照 ...   也的确是需要一个护花人。”她微笑着想道,带着有几分看戏的心情,看着眼前这场儿戏较量。      要比算学,乐琰怎么会怕,她甚至失笑了一下,才爽快道,“好,请出题。”      朱厚照倒背双手,揍了几步,也不知道该出什么题好,他天资卓绝,从小就没有什么旗鼓相当的玩伴,竟是一时还舍不得把她一下打败,最终先说了个简单的,道,“一千一百九十五与两千三百一十四相乘,你若要筹棍,我叫大伴给你拿去。”      乐琰瞥了眼他身边站着的老太监,心中思忖着这是不是有名的刘瑾,嘴上却笑道,“何须如此,”说着,手指扳了扳,片刻便道,“二百七十六万五千二百三十。”      朱厚照惊骇地望着她,这可是做不得假的,他涨红了脸,冲大伴刘瑾道,“还不去取筹棍来!”刘瑾连声应诺,飞快地下去了,张皇后微笑问起了他今日的学习,朱厚照素来很尊敬母亲的,此时却有几分不耐烦,一心只想也心算出答案,但终究是年纪还小,算不拎清,便有些焦躁起来。      张皇后看在眼里,不由大觉有趣,这个太子,一直都是那心高气傲的样子,能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天下不止这一个英才也好。那杨廷和大人家的杨慎,不就也是个小天才么,天下之大,现在又出了这个夏二姐,倒也好玩得很。      乐琰却是稳稳当当的,她在思索着自己也不好把朱厚照逼得太过分,但终究是不甘心对一个小孩认输,便一咬牙,想张皇后看着不像是会为了这么儿戏的比试发火的人,料来不会有事,便安安稳稳地和丽雪说笑吃点心,全不顾张仑那有些崇拜的目光。      朱厚照见了,更有些气闷,他虽然看不上张家兄妹,但也享受惯了他们的崇拜,现在换了人,如何忍受得了,见刘瑾拿来了筹棍与算盘,便埋怨道,“怎么这么慢,”一边飞速筹算起来,他其实极为聪明,又被乐琰刺激了,速度也是飞快,得出的结论竟和乐琰一样。      这下,小太子有点接受不了了,今天算学师傅杨翰林还夸奖他在算学上有天分,转眼就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嘴唇抖了抖,认输的话说不出口,见乐琰笑笑的坐在那里,眼神清朗,似乎早料到他要赖账,便咬牙道。      “我输了。”      乐琰噗嗤一声笑起来,道,“小女子也是凑巧自己演算过这个算式,殿下其实并没有输,当时,我用的时间要比这个长得多。”      朱厚照反而不快起来,硬邦邦地道。“输了就是输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女人就是女人。”      众人都大笑起来,张皇后笑着拧了一把儿子的脸,道,“说这什么话,好啦,有个聪明的玩伴不好吗?可 9、太子朱厚照 ...   惜她是个女儿身,否则做你的伴读也好,看你还敢不敢躲懒。”      朱厚照也遗憾于这点,说到伴读,不禁想到了前几天丽雪进宫时,似乎遗憾地说此女靠的全是自学,没有师父指点,眼前就是一亮,喊道,“要比,再比个正经的,咱们比比背书功夫。”      乐琰顿了顿,一阵气馁,她背什么书啊,书来背她还差不多,但仍然留有一丝侥幸,道,“那请殿下先背。”      朱厚照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输了,他背的是过秦论,自己虽然当年也背过,但肯定是背不了这么好,便横了横心细听朱厚照的声音,勉强记起了七八成,背起来磕磕绊绊的,不由得也涨红了脸。      张皇后虽然溺爱朱厚照,但却不是护短之人,知道乐琰一个女娃,又没有塾师,自然不会背这东西,再说这也是朱厚照的帝王课程才会这么早学这个,正常的蒙童,现在顶多读个左传了不起了,便道,“太子最近不是刚学过这个课文么,我看,算平手好了。”      乐琰也是坦荡之人,虽然觉得有些难堪,输给这么个小孩子也实在是有点下不来台,但仍大方道,“我实是输了,皇后姨姨。”      朱厚照便得意起来,做耀武扬威状,丽雪看不过眼,嘀咕道,“要比,也该皇后娘娘出题,上回我进宫时,你还在皇帝叔叔前背这个呢。”      张仑也深以为然,一时间,朱厚照的好心情又被破坏殆尽,乐琰见状,也有些跃跃欲试,自然形于颜色。张皇后看了,倒觉得她不做作,也不拘谨,落落大方的讨人喜爱,便把她拉到身边道,“看你这个样子,是听着太子背书时现记得吧。”见乐琰微红了脸,更是喜爱。“你已经是极聪明的了,可有塾师?”      乐琰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她对国学兴趣是极为浓厚的,如何不想有个塾师,但夏儒哪里会上这个心,秦氏虽然和气,但毕竟是继母,这种奢侈的事哪里好向她开口。      张皇后听了,自然是觉得她聪明,还不如何,朱厚照却听出了母亲的意思,这女孩子,全是自学的就这么厉害了,要是真有名师教导,怕不要把自己比到地下去了。一时又是不服气,又是吃惊地瞪大了眼,双眼上上下下地扫描起了乐琰。      张仑和丽雪也都觉得乐琰挺厉害的,丽雪安慰道,“不要紧,赶明儿,你到张家来和我一起上课可好?”      张皇后素来喜欢丽雪,虽然聪明却是一派天真善良,闻言不禁微笑,心头却是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只是还不到说的时候,她也想探探乐演的底够不够格,便道,“既然太子有作弊之嫌,不如这样好了,你出个算学题给他做,他呢,出个书本给你背,好不好?”      这一 9、太子朱厚照 ...   国之母都这么说了,还能说不好吗,乐琰只得笑道,“是,谨遵姨姨吩咐。”      朱厚照听了,也觉得不错,便双眼灼灼地看着乐琰等她出题,只见这小女孩沉吟片刻,不慌不忙地道,“我出个简单的好了,可学过鸡兔同笼?”      不知怎么,朱厚照却不想她题目出太简单了,这他是学过的,便哼了一口气,乐琰会意,随口出了个二元一次方程给朱厚照解,她当然有难的,学金融的都得学数B呢,只是那样的话,就是真的欺人太甚了。说实话,一个六岁男孩能这么牛,要在以前告诉她她都不会信,朱厚照是够优秀的了,自己要不开金手指,在他面前也就只有流鼻涕的份。      朱厚照思索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写出了答案,乐琰看了,点头认可,朱厚照的解题思路清晰简明,看得出他是真有数学天分,解题时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有点明白这个未来的荒唐皇帝为什么荒唐了,他实在是太聪明了。现在就这个样子,到了长大还不是要聪明到骇人听闻了。      “听好了——别说本殿下欺负你,你就背个——”朱厚照话才说了一半,寝宫门口便传来了一个淡然的男子声音。      “就背首离骚来给听听吧,大郎也一起背。”      张皇后笑容满面,起身娇嗔道,“皇上原来早来了,却躲在那听壁脚。”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角出场啦,泪求大家留个言嘛 10 10、大明第一家庭 ...   弘治帝朱佑樘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却也透出一丝罕见的笑容,小孩子自然不明白这丝笑容有多珍贵,傻傻的跪下见礼也就是了。      朱佑樘在张皇后身边坐了,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乐琰一眼,含笑道,“好一个厉害的小姑娘,几岁了?”      “回皇上,六岁。”乐琰也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反倒是见朱佑樘年纪也不大,却是满脑门子皱纹,本来蛮好的长相都糟蹋了,不由面露异色,张皇后见了就笑道。      “你道这做皇上的,都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乐琰无法,只得道,“皇上年纪轻轻,却为天下操劳至此,乐琰很是敬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是这么个小女孩嘴里说出的大实话,朱佑樘原本对这个聪明精怪的小丫头就有几分喜欢,现在心中更是熨帖了,淡淡一笑,却不答话,张皇后笑道,“这孩子可真会说话,皇上看,她和太子谁更聪明些。”      “聪明过头也不是好事,”朱佑樘淡淡道,“尤其是太子,自小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殊不知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吃吃亏也是好的。”      朱厚照便垂手听训,听完了才应道,“谨遵父皇教诲,”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僵了。      张皇后忙出言缓颊,朱佑樘神色稍缓,又道,“好了,终究你年纪还小,不要妄自尊大就是了,偶然和玩伴们比试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就让——夏二姐先背一遍好了。”      靠,话说回来,您老还是偏心儿子,想给他找点场子啊,乐琰一阵无语,勉强道,“是,”便开始背诵,离骚她倒是背过,屈原的天问、九章、离骚三部曲,又拗口又晦涩,就算乐琰记忆力超群,背到中段也要时不时顿了顿,磕磕绊绊终于背完了。      朱厚照不待朱佑樘说话,便径自背诵起来,他背得又快又溜,极是顺畅,还时不时得意地瞥乐琰一眼,待到背完时,这一局却是朱厚照赢了。      朱佑樘虽然说是说天下奇人异士不少,但自己的儿子赢了,自然是开心的,却不露声色,问了问朱厚照对词义的理解,这时便是乐琰占优了,朱厚照答不上来,她倒说得头头是道的,引来了朱佑樘惊异的几个眼神。      此时天色已过了半下午,有宫女进来道,“回皇后,张老夫人自仁寿宫出来了。”      张皇后立刻说,“仑儿,雪儿,下回你们再到宫中找太子玩吧,今儿我就把夏二姐留下给我做做伴了,皇上看行不行?”      朱佑樘已知道这夏二姐是第一次入宫,本来有些不快,但见皇后一脸娇痴,又想起了那夭折了的长公主,便道,“些许小事,便让二姐今晚和——”他顿了顿,因张仑丽雪在宫中留宿 10、大明第一家庭 ...   ,都是住在端本宫偏殿,方便和朱厚照玩耍的,只是丽雪进宫,总有兄长相陪,但乐琰却是单独一人,一时有些犯难。      张皇后便道,“就住在端本宫偏房吧,是了,干脆把你打扮成个小子,行动更利索些。”      张氏兄妹都望着乐琰,张仑眼中有些担忧,但丽雪却全是羡慕,很快便行礼告退了,自有人带他们出去。朱厚照因背诵赢了,讲解却是大输,本就有些怏怏不乐,待要和乐琰再比,父母却一直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当下便不耐烦地冲乐琰打了个眼色,走到一边,乐琰一阵好笑,心中对这层出不穷的比试也有些厌烦了,想着这次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便放放水好了。      却不想,这朱厚照把自己的诸般才艺衡量了一遍,竟是没什么自信能比得上乐琰的,思来想去,唯有学过皮毛的那门外语是拿的出手的,便道,“我会梵文,你会么?”      他们两人说悄悄话,哪里逼得过大人的耳目,张皇后与朱佑樘不由相视而笑,都觉得儿子的好胜心之强,十分可爱。乐琰却十分无语,你和我比梵文?那我和你比英语好不?擦,连公平公正都做不到,还比个屁啊。      “回太子,梵文,我自是不会的。”她道,见朱厚照小脸上忽然布满得意之色,又心有不甘起来,微笑着加了一句,“但我会说些朝鲜话,不知太子会吗?”      #      她这话出口,宫殿中的气氛似乎忽然凝固住了,朱佑樘拧眉看着眼前这俏生生的小姑娘,心中很是纳闷。倒不是说,这年头明朝一个会说韩语的人都没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朝鲜可是明朝的重要藩国,不过当时除了本身朝鲜自己的使臣与礼部一些官员以外,普通的大明子民根本接触不到韩语,除非……乐琰是走私犯的后代。      但这可能性很快就被否决了,毕竟夏儒虽然只是个六品官,但也是个官啊,况且又在天津卫当差,这样算那样算,会接触到从天津上岸的朝鲜人也不奇怪。      “朝鲜语!”朱厚照已经惊呆了,好啊这个夏二姐,怎么他会一样什么,她也就立刻会一样差不多厉害的。“你是如何学会说朝鲜语的?!”      乐琰不慌不忙道,“我家隔壁,便是一户朝鲜人家凭了屋子居住,时常能听他们说得叽叽喳喳的,我倒有些好奇,常听他们说话,便学会了。”      朱厚照不禁语塞,梵文是书本上的语言,朝鲜语偏偏却没有书面文字,这叫人怎么比试,况且,到哪里找一个会写梵文和会说朝鲜语的?一时不由得有些泄气,把目光调向了父母。      张皇后也犯难了,看着朱佑樘,朱佑樘目光连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平静下来,对乐琰道,“你说几 10、大明第一家庭 ...   句朝鲜话来给朕听听。”      乐琰轻松之极地说了几句韩国问候语,其实老实说,这点货色也就是在韩剧里生拉硬拽,再加上听了点古韩语大致摸索出来的,再多她也就真不会了,但那又何妨,她才不信朱厚照会几句梵文呢。      朱佑樘也听了出来,这小姑娘的朝鲜语粗浅至极,并不像是真的精通,但,小小年纪,也已经是有些骇人听闻了,他倒是来了兴致,想探探这夏二姐的底究竟多深,便叮问了一句。      “你是真没有塾师么。”      乐琰如实道,“自从姐姐教了几个字到如今,都是自己看书的。”      朱佑樘看了看儿子,见他虎头虎脑的,正不错眼盯着乐琰,眼中满是挑战,也有一些敬服,便淡笑道,“大郎,你已是输了,你身边环绕着多少饱学之士,夏二姐却是自己摸索,要比积累,并不公平。这样好啦,曾翰林今日轮值,我本来也要听听他讲经的,他偏巧随着那英吉利人学了些英吉利语,这你们都是没学过的,便让他来给你们说上半个时辰的课,再出份卷子,考校考校你们。”      这样比,的确是最公平的,朱厚照点了点头,有几分恶狠狠地道,“我定不会输的。”      乐琰嘴皮子动了动,张皇后瞧见了,便笑问道,“二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们年纪都还小呢,无须太拘谨了,便把大郎当作玩伴就是了。”      乐琰便直说道,“太子今日与我比试了这几回,若是还不认我做个对手,不比也罢了,否则,断没有定是你赢的道理。”      朱厚照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了,只是这夏二姐也实在是不讨喜,说得好像自己就差了多少似的,他却也有些窃喜,夏二姐争起闲气,不就说明她没把握了?想到有这个玩伴,他便觉得开心起来,思量着稍后怎么再和她比些玩意儿。      朱佑樘点头道,“大郎,二姐说得不错,是比试,便要尊重对手。”他先听到那奉承之语,倒是没放在心上,听了夏二姐的不平之鸣,便觉得这小丫头很不平常,才情毕竟只是小道,最难得的是言之有物,显见得是自己的想法。      张皇后也早是惊喜万分,只觉自己的小公主若是长到这么大了定然也如此聪慧,望着夏乐琰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温情。一时计议已定,几人便徒步走到乾清宫,待曾翰林来了,张皇后便避到里屋,朱佑樘温言把事情说了,又请曾翰林不要怪罪唐突斯文,曾翰林是个年轻好凑趣的,忙道,“不碍事的,只不知皇上要看着授课还是——”      朱佑樘道,“我虽然老了,能多学些知识,却也是愿意的。”      曾翰林早得了朱佑樘身边的大太监指点,急就章书写了两本教材来,却 10、大明第一家庭 ...   不料临时多了个学生,便只得让朱厚照和乐琰共读一本。乐琰年纪到底小了,腿盘不起来,只得斜签着跪坐在小书几侧面,让朱厚照坐在正中,心中腹诽:这还好老娘实在是学过不少年这玩意,不然,侧着看这字母能记下来就有鬼了。      朱厚照瞄了她一眼,却让了一半位置给她,心想:若是她看不着书本,就是赢了也没意思。乐琰忙坐过来,朱厚照只觉得一股淡淡香气扑到鼻子里来,仔细闻起来,却不像是母后与宫人们冬日常用的梅香,而是一股甜甜的奶味,不由暗笑,乳臭未干,说的就是这味道吧。看了看乐琰,见她白白嫩嫩的,生得很是喜人,倒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之感,觉得她又是聪明,生得又好,比张丽雪那小丫头片子强了几倍,以后倒要时时催着母后接她进宫玩耍才好。      这时曾翰林已经开始授课,他先从二十六个字母说起,速度讲得极快,几乎是浮光掠影,但发音倒还算标准的,即使难免带了点乡音,又请乐琰跟着发了一遍——他也是好奇,皇太子的聪明,他们这些翰林是领教过的,哪里来的这个小丫头,又能和皇太子比呢。      乐琰自然是随随便便就应付了过去,朱厚照也不甘示弱要学一遍,他的聪明也实在是令人惊叹了,不少音节发得都怪怪的,但曾翰林只说了一遍他就学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有资本骄傲的。      令她有些讶异的是,朱佑樘也要求学一遍发音,并且,和朱厚照成绩差不多,靠,难道这智商也有特权的?乐琰自然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她才是那个聪明到让人有些害怕的存在,发音上的区别,自然是曾翰林最清楚了,这小女孩的发音字正腔圆,实在是……实在是个罕见的天才,若不是女儿身,曾翰林都有意预先收入门下,做入室弟子了,以这样的天分,金榜题名不过是小事一桩!      接下来,他有意识加快了宣讲的速度,适应皇帝和太子的反应力,乐琰自然是轻轻松松跟上了,不过,她没想到词汇大部分都出自圣经,不过想来也是,这个时代会好心到教人英语的,自然是传教士了。      半个时辰过后,曾翰林已经说完了大约一千多字的圣经故事,作为初学者来说算得上是极快的了,一开始,他还有意平衡,时不时地轮流请三人回答问题,但到后来,曾翰林已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问题全都施压到了乐琰身上,就是想看看她的底线在哪!      皇帝父子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但震惊的他们也都选择了沉默,朱厚照甚至垂下了头,曾师傅说的速度,他只能堪堪跟上进度,而乐琰虽然过深的问题也答不上来,但那只是个别,不少自己要思索一番才能得出答案的问题,她 10、大明第一家庭 ...   平静轻松地就回答了,甚至还举一反三,这……难道自己真的是坐井观天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让出了一半书几,用略带不服的敬畏眼光望着乐琰,甚至连朱佑樘都频频打量这小女娃,扼腕着她不是男儿身。      倒要遣人去打探一下,她有没有兄弟,帝国统治者默默地想着。      半个时辰后,曾翰林没有出考卷就直接宣布乐琰获胜,一边擦着汗被人领下去喝茶用点心,张皇后笑盈盈地挑开帘子,她刚才在帘子后头也好奇地跟着学了一会儿,便跟不上进度,被迫放弃了。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儿子,她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眼色,笑笑地看着乐琰慎重对朱厚照道。      “太子不知道,我家在天津港,不少外国人常年经过街口,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了一些,单论天分,却是真的比不过殿下的。请殿下不要责怪乐琰取巧。”说着,便要拜下去。      朱厚照连忙叫道,“不要!”乐琰便就势起身,他望着眼前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犹豫了片刻才咬牙道,“今日,是我输了!但有朝一日我是一定会赢的!”      小男孩有这个锐气,自然是好,乐琰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天资颖睿,如今不过是打个基础,将来出阁读书后,进展自然是一日千里,乐琰究竟是个女儿家,不以读书为要,不消几时,便会被甩得殿下回头看也看不见了。”      她这话说出来自然是真心的,朱厚照聪明成这样,性格又倔头倔脑的很是讨喜,自然而然就当做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看了,只是没想到她自己现在也是个小孩子,不自觉用上了略带长者意味的口气,朱厚照又哪里听不出来?这个夏二姐,竟然不把自己当个对手!一时间,太子又是急又是气,但夏二姐说的也都很有道理,这样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怕是不多时就要被逼着裹脚,从此开始学些绣花写字了。就像是常常进宫来的那些勋贵之女一样,念着三从四德,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迈着小碎步……      朱厚照眸色微黯,摇头低声道,“若真是这样,那我依然是输的,连扳平的机会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朱厚照,被金手指欺负了| 11 11、小正太满可爱 ...   乐琰见他沮丧起来,倒不知该怎么安慰了,一时间张口结舌,张皇后被她的窘相逗得笑了起来,冲朱佑樘道,“今日皇上是在这里用膳,还是随臣妾去坤宁宫?”      朱佑樘已是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本想直接在这里吃了饭,叫曾翰林进来说书的,但看见朱厚照眼里微带期盼,想起自己许久没能与儿子一起吃顿饭了,便道,“去坤宁宫罢,二姐今日表现上佳,赏——”他犹豫了一下,续道,“文房四宝一套,新书两部,找几个宫人陪她用膳,年纪还小,不要拘束了她。”      自然有宫女把乐琰带下去领赏、打发她去吃饭。张皇后本想留乐琰下来陪她吃饭,但有朱佑樘在场,小女孩难免拘谨,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与朱佑樘、朱厚照一起并肩漫步回坤宁宫。      有儿子在场,许多话两人也不好意思说,只是享受着那漫步的情趣,张皇后一面走,一面想着自己是个有福的,夫君的心在自己身上,稍稍施展手段,便能把这偌大的紫禁城,变成他们两人的家。却不想,朱厚照先开了口。      “母后,若是那夏二姐是个男儿家,该有多好。”      张皇后心中一动,这还是儿子第一次和她提到女娃儿,往常,就他那目无下尘的高傲样子,连张仑丽雪兄妹都不入眼,更别说别的平庸孩子了。      “怎么,你想点她做你的状元?”朱佑樘却接口了,语气轻松地问着。      朱厚照在没有外人时还是很黏父皇的,当下便腻过去在父皇怀里蹭了蹭,寻思着道,“儿子想,她和儿子同岁,若是个男人,将来定是儿子的左膀右臂,再不济,也能成就个誉满士林的大才子。唉,只可惜。”说着,还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张皇后心里已经打开了算盘,朱厚照是她肚皮里爬出来的,谁也比不上她了解这个儿子,别看现在他才六岁,张皇后已经开始为他打算终身大事了,本朝规矩,后妃历来是不讲究出身的,即使是皇后,也未必一定要名门望族。朱佑樘自己亲眼目睹了成化年间的腥风血雨,亲娘被万贵妃害死,极是厌恶宫中内眷争斗,张皇后虽然也希望朱厚照能给朱家开枝散叶,但万贵妃的厉害,她是领教了个够,尽管她入宫没多久万贵妃就去了,但要不是当时宪宗已经是强弩之末,万贵妃也败象早露,她能不能顺利入宫嫁为太子妃还是两说的事情。张皇后可不是在新婚当夜才见着朱佑樘的,早在那之前,两人便暗通款曲了很长一段时间,朱佑樘央求了宪宗许久,还是让宪宗想到了自己与万贵妃之间的多灾多难,这才首肯她进门。但万贵妃这个贱人却还要从中作梗!      想到万贵妃,她就一阵阵的生气,也是下了为朱厚照物 11、小正太满可爱 ...   色一个好皇后的决心,将来就算儿子要充塞后宫,也得要一个能抓得住他的心,又能掌控得了后宫的皇后坐镇才行!哼,开枝散叶,光是多生儿子有什么用,藩王多了,反而更令人烦心,会生还要会教!再出一次景泰的事,朱家天下迟早不保。这事儿不能光指望男人,后宫也要纷争少起,平平安安,皇后呢,要能生嫡子,能教嫡子,还要能抓住皇上的心。      要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其实并不简单,不说别的,就说那张丽雪,张皇后原本是极可惜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的,英国公府已经显赫至此,再出一个皇后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单就丽雪这个人来说,聪明伶俐,善良得体,连她也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疼爱这个女孩,虽然知道她与后位无缘,但也时不时叫进宫中陪伴说话。就是这样的人才,儿子都看不上眼,一个劲的说蠢得让人不耐,更别提那些个平庸的笨小孩了。      张皇后自己也是聪明人,自己也不耐烦和那些反应慢,话又说不利索的人打交道,倒是也能理解儿子的心情。原来想着他年纪还小,不必着急,慢慢的寻访也就是了,却不想,今日这么误打误撞的,张家人领进来的夏二姐,就投了儿子的缘法!      这个夏二姐,小小年纪,聪明伶俐得都有些过分了,往往这样的天才,都会显示出年寿不永的样子来,什么体弱多病啊,什么面相不好啊,这个夏二姐,一张瓜子脸蛋,下巴圆圆的,看起来又俏丽又喜气,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头,嘟嘟的嘴唇,又可爱又漂亮,将来定是个美人。性子要强又能服软,这且就不说了,那谈吐、那做派,还没找嬷嬷教导呢,就已经很上得了大台盘了,又和朱厚照天生是个投契的性子,有个欢喜冤家的模样,这简直是……简直是天作之合么!      她不禁看了看丈夫,见朱佑樘也是一脸沉思的表情,知道这个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小女孩,也得到了丈夫的注意,便道,“这么远的事儿,你现在就想到了?先想想近的吧,她住在天津呢,没几日就要回去了,你若不求我,我便让她明儿早上就回家,看你和谁比去。”      朱厚照果然大急起来,泥着张皇后只是撒娇放赖,说话间,已是到了坤宁宫,朱佑樘洗过手,亲自把儿子抱在怀里,捡了些他爱吃的菜喂他,朱厚照满面不情愿,但仍旧张嘴吃了,一面还埋怨道,“爹总是把我当个三岁娃儿呢,我已经长大了。”      夫妻俩都不禁失笑,朱厚照心里有事,只想快快吃完饭,去找夏二姐玩耍,往常还比较挑食的,今日也都不挑了,张皇后看在眼里,笑在心底,偏慢慢的和朱佑樘说话,还不时给他夹菜,直到朱厚照已经抓耳挠腮起 11、小正太满可爱 ...   来,才道,“去吧,急吼吼的,人家没吃完饭,可不许从席面上拖下来!”      朱厚照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出坤宁宫,大伴刘瑾忙跟上道,“太子若心急,便让奴婢背你去也罢了。”      朱厚照居住的端本宫其实就在附近,他不耐烦和刘瑾纠缠,摆手道,“一边去,”忽地又停了下来,瞄了眼刘瑾,低声道,“夏二姐今儿扫了我的面子,定有些蠢材小肉想要给她没脸,去,传了我的话,端本宫上上下下谁敢对二姐无礼,哼。”      刘瑾服侍朱厚照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关心同龄人,不由暗想,这夏二姐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头回进宫就被留下过夜,还得了皇上的赏赐。便仍旧服侍着朱厚照跑进端本宫偏殿,方才去小心传话不提。      乐琰这边,却是什么委屈也没受,她嘴甜人甜,这些宫女们都被张皇后管束得严严实实的,哪个不喜爱她?张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红就讨了服侍她吃饭的差事,摆了吃一看五的席面招待乐琰,这却是要比一般的规格高了。      明朝宫膳发展到后期,已经达到了有菜皆治病,无药不成肴的风气,乐琰也知道些规矩,眼睛看向哪里,青红便为她解说一番,大抵材料中都有药名,乐琰听了想吃,便点点头,自有人代为捡取,其实这样吃无味得很,她吃了一点便推说饱了,青红知道乐琰是觉得拘束,想了想,便道,“也好,二姐若是饿了,便叫宫人们上些点心。”说着,笑眯眯地摸了摸乐琰的头。      乐琰装乖道,“多谢青红姐姐。”眼角瞥见两个宫人相顾失笑,似乎觉得她唤青红姐姐,有些不合礼仪,便微微沉了脸,青红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是被嘲笑了,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往常这端本宫里也时常留宿些与朱厚照玩得要好的贵族子弟,因为实际上朱佑樘和张皇后是一起居住在坤宁宫的,同起同居,小孩子住在那里,总是不方便。而后宫人丁稀少,总不能送到老人家那里去打扰安宁,因此也就都安排在端本宫里,好在都是七岁以下的小孩子,也没人说什么,只是乐琰情况特殊,难免惹来笑话罢了。      这个小姐,脾气却是要强,胆子也极大的,在皇上皇后面前,应对如流,怎么还会惧怕这点小小的挑衅,青红想着,便没有出言,乐琰顿下筷子,淡淡道,“辛苦姐姐们服侍用饭了,青红姐姐为了服侍我,竟是连坤宁宫都没回,着实劳动。”      青红不知怎地,身子一颤,忙道。“哪里的话,都是奴婢份内的事。”      乐琰道,“这是端本宫,姐姐是坤宁宫的,怎么是姐姐的份内事。”要说这种指桑骂槐隔山打牛的话,她也不是不会,只是不大 11、小正太满可爱 ...   喜欢,不过,这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在端本宫打骂下人吧,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众人便都不敢说话,上前低眉顺眼地撤去席面,倒了茶来。过了一刻,朱厚照兴冲冲地跑进来,叫道,“夏二姐,你可吃完了么,吃完了来赛象棋。”      乐琰心中还有气,故意说,“下不好。”她也真服了自己,身体是六岁,心智也有向六岁转化的趋势。      朱厚照愣了愣,还是第一次受此冷遇,但他天赋聪颖,又是久居高位,哪里不懂得个中猫腻,扫了眼宫人,骂道,“都是群死肉,连眼色都不懂瞧,好,我下不了棋,你们也别想开心,刘瑾去哪里了!去找他一人领二十杖。”      明朝打骂宫人是家常便饭,乐琰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她只是有点不开心而已,哪里会真的想看这些花季少女被打板子,再说,真被打了,她下次就别想来端本宫玩了,见众人都开始行动了,忙拦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殿下要打,打我好了。”      朱厚照难得得了个玩伴,自然是看得如珠似宝,眉开眼笑道,“我也不打你,就罚你和我下两局象棋,让我好好赢你几局,今夜把咱们的胜负了结了。”      乐琰也被激起好胜心,不服道,“凭什么是殿下赢?难不成忘了我下午说的话吗?”她用词已经颇为无礼,所幸朱厚照并不计较,拉着她往自己房里去了,迭声叫刘瑾上茶。      青红嘴边已挂起了微微的笑,望了望那两个惶恐的宫人,摇摇头不出声地走了。      #      朱厚照的棋艺的确不是吹的,他下起棋来,简直是一反急躁的性格,思虑缜密,谨慎小心,乐琰连设多个陷阱,反而深陷敌营,苦战一番后还是告负,沮丧得唉声叹气。      她难过了,朱厚照却极开心,他的棋艺早精过了同龄人,属于独孤求败的寂寞,这夏二姐棋艺也是厉害,要调动起浑身解数才能赢她,却又比自己差了个档次,赢得虽然艰难,但却并不烦躁。尤其是夏二姐一旦发现自己失算,那懊悔的神色与心痛的表情,实乃精彩万分,看着都让人从心底乐出来。      “不行,再来!”乐琰回顾了一下棋局,发觉自己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只是到底心存轻视,不相信朱厚照能和大人比,便不服气地要求道。      朱厚照大乐道,“怕你不来呢!”说着,把墨晶白玉棋子儿重新摆好,手敲着小巧的金棋盘,大有挑衅之势。“要不要我让你两步?”      乐琰恼道,“哪个要你让来。”说着,却率先把卒子移了两个格子,朱厚照哈哈大笑,两人自是连番苦战。这次乐琰使足了力气,每一步都再三思索,朱厚照也不着急,望着她小脸上那如临大敌的 11、小正太满可爱 ...   紧张,对下午情形的不满,早就化为乌有,只觉得这个玩伴着实是好玩得紧,可惜不是个男孩子,否则,定要她入宫伴读,随时比试一番,岂不是有趣?      到得最后,乐琰凭借一个过河卒子惊险万分地干掉了将军,不禁欢呼起来,朱厚照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咱们再来。乐琰却想把胜利保持到结束,摸摸肚子扁嘴道,“殿下,我饿了。”      朱厚照心情还是不错的,乐琰的底细他已经知道了,超水平发挥,可以和他对战得旗鼓相当,要是稍微不用心一点就难免大败,他看了看金座钟,见离通常的就寝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宽宏大量地道,“来人,把我的点心赏二姐吃几口,算是慰劳你今晚陪本王玩耍的辛苦了。”      能在正殿侍候的宫女,自然要比在偏殿的更有体面,也更识时务,都纷纷抿嘴笑着把两个小祖宗从织锦地毯上拉了起来,拍打掉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端上了两小碗莲子银耳粳米粥,乐琰吃了大半碗,只觉得满口清香,精神大振,便搓手道,“殿下吃完了么,吃完了,咱们再来一盘,若我还输,便下围棋!”      朱厚照的围棋没象棋那么厉害,当下连声不许,几口吞了剩下的粥,又和乐琰一起趴到地上用胳膊肘撑着身子下起棋来。 12 12、才女沈琼莲 ...   他们这边玩得开心,一举一动却也都瞒不过坤宁宫里的人,张皇后看着镜子里美丽的人像,任由宫女卸掉自己满头的狄髻、分心、挑心等物,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青红述说着用餐时的景象。      “于是,桃红柳绿两个便对看着笑了一眼,二姐的脸色微微一沉,奴婢就知道要糟了,这也太不尊重了,果然,二姐便对奴婢道:‘辛苦姐姐了’,奴婢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忙谦让道是自己的分内事,二姐便微微一笑,看了眼那两个小蹄子,道,‘这里是端本宫,姐姐是坤宁宫的,如何是姐姐的分内事’。”      张皇后笑了一下,冲正宽去外衣的朱佑樘道,“这孩子别的不说,性格我是极喜欢的,瞧这话,又透着礼貌又透着刚毅,说得很好。”      朱佑樘也点了头,他自幼是在宫廷权变斗争中长起来的,更精于此道,当时夏二姐要是示弱,那可就不得了了,以后都要任人欺负,但她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能进端本宫吃饭,已是天大的恩赐,怎么好发作呢,这样指桑骂槐,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青红又道,“好娘娘,还有哩,就在这时,大郎进来了,一见二姐便喊道,‘咱们来赛象棋’,二姐怕是不高兴了,冷冰冰地说,‘我下不好’,大郎便要发作那些小蹄子们,说她们没伺候好,要拖下去打板子,二姐忙道,‘是我开的玩笑,要打,也该打我’,大郎方才罢了。”      朱佑樘倒觉得十分有趣。他正坐在那里洗脚呢,闻言不由得笑道,“大郎实在是喜欢她,要我说,她年纪实在是太小,否则,即便不是个男儿身,也该进宫当个女官,专职和大郎玩乐。”      “瞧你说的,有这样的女官吗。”张皇后嗔了朱佑樘一眼,“人家张老夫人多疼她,哪里舍得送进来受委屈。”她有句话含着没说:即使是进宫,也肯定不是当女官。      夫妻俩说话间,刘瑾进来了,给两人磕了头,张皇后便问道。“大郎今儿晚饭吃得不多,可用过点心了?”      刘瑾捏着公鸭嗓道,“已是用过了,太子用过饭后,便与夏姑娘下象棋为乐,太子赢了一盘,夏姑娘赢了一盘,便说自己饿了,想吃点心,因此太子也就吃了一碗粥。现下两人还在下棋呢。”      张皇后不由得得意地望了丈夫一眼,好像她那没说出口的话,和他那没说出口的反驳已经较量了一番,而自己赢了似的,在烛光下,她的容颜极为娇美,朱佑樘心中一荡,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刘瑾见皇上夫妻都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便说得更详细了些,又道,“太子少有玩得这么开心了,两个人不知不觉都趴到了地上,头顶着头下着棋,宫人们想拉起 12、才女沈琼莲 ...   来,太子偏说,这样暖和。”      朱佑樘笑斥道,“胡闹,这个孽子怎么一点太子的样子都没有。”话虽如此,他却有几分羡慕儿子起来,他的童年可远没这么美好,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温暖的欣慰,他朱佑樘总算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让自己的孩子在温暖的怀抱里安然成长,不用挨饿受冻。      张皇后温言道,“大郎一年到头也难得这么开心,你们小心些,别扫了他的兴,也别纵了他晚上不睡,他不休息,二姐也是要休息的。”刘瑾恭敬地应了,垂着手倒退出殿门外,宫女们便关上殿门,留下两个值夜宫女,余下的各自四散。      人都走了,是说贴心话的时候了,张皇后来到朱佑樘身边,为他捏着肩膀,柔声道,“良人,你日日辛苦,今日,连一个六岁小孩望着你,都面露不忍之色,也要善自保养才好呀。从今日起,便按时喝些汤药吧。”      似乎是在应景,朱佑樘轻轻咳嗽了几声,喘息道,“怎么也要撑到大郎大了,熟悉了朝政,我才能撒手人寰呢。你尽管放心好了,唉,汤药你让我喝,我便喝。”说着,张皇后想到下午乐琰望着丈夫时流露出的一霎不忍,也是感慨道,“那孩子是个乖巧的,知道体恤皇帝的不易,天下共主又哪有那么好当呢。”      朱佑樘在娘胎起就饱受煎熬,自小体弱,这些年来辛苦治国,也实在是很不容易,他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也实在是难为你了,宫中人多,是非口舌多,人少,是非口舌还是那么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些人,竟这样锲而不舍地攻击你,活像是和你有深仇大恨一般。”      张皇后脸上也闪过一丝黯然,她的娘家兄弟的确是不争气,但这几年来,朝野内外关于她包庇鼓励兄弟作恶的传言从未少过,两兄弟也不过是性情轻浮,成日斗鸡弄狗罢了,再说,就算兄弟再过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下狱吧。更何况,这样一来,这个皇后该如何再当下去?总而言之,无非是不满意她没有主动为朱佑樘纳妾的意思,因强笑道,“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太在意后世的名声,又能如何呢,人死灯灭,灯亮一日便快活一日,也就是了。”      这话题让人感伤,朱佑樘便说起了今天的夏二姐。“那小丫头,的确是讨喜得很,我是说真的,她是个女官的好材料,只是这太子妃么,还是要中正和平才好,再说,大郎又那么贪玩。”      “你这样说,好像你是多么中正和平,我多么贪玩似的。”张皇后开玩笑似的嗔怪道,朱佑樘忙说不是,“大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俗话说的好,三岁看八十,他这辈子的怪癖是改不了了,你要给他找个中正和平婉约温柔的,也不是不 12、才女沈琼莲 ...   行,奈何他就是看不上眼,将来也难免麻烦。张家的丽雪,论起来,比夏二姐也差不到哪里去,性子是极好的,你见大郎什么时候搭理过她么。”      “这哪里一样,丽雪固然聪明乖巧,但那只是早慧好学,家里管得又严罢了,究竟还是个孩子的样子。你拿夏二姐和成人比,她的举动都是极得体,天分都是极出挑的,曾翰林和我闲谈时,便不住口赞叹她的语言天分,说是比大郎不差,嘿嘿,何止是比大郎不差,照我看,竟是要比他好得多。”朱佑樘不以为然地分析道,张皇后眨了眨眼,笑道。      “这可就为难了,大郎要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聪明的,自然也就死心了任由摆布,如今见过了,也投缘,将来除非再找一个这样聪明又温柔的,身份也要合适,否则,你管住他的名分,却管不住他的心。”      朱佑樘想到前朝废后吴氏,也是微微叹息,吴氏难道就不美不好吗?无非是宪宗不喜欢而已,提到父亲,他心里一阵微微的烦躁,父亲虽说有种种不是,最终却也把张氏给了自己,这给儿子找媳妇,还是得找他喜欢的。      “才认识一天,两人都才六岁,你着什么急。”他有些不耐地道,张皇后却不怕他,埋怨道,“这不是我着急呀,她的天分这样超卓,不早些定下来,被别人抢走了该怎么办?我看那个张仑就很喜爱二姐,回头求了祖母,转眼就定下来了。到时候你上哪里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夏二姐?”      这倒也是,朱佑樘有些头痛地推脱道,“你都把人安排到端本宫了,英国公那边怎么还敢擅自行事,你要是不放心,就把她家里人叫来叮嘱一番也就是了。只是我话先说在前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们俩一日不到十岁,一日就不要提定亲二字。”      张皇后虽然不满意,但转念一想,天家看上的媳妇,只要略微露出风声,还怕有人抢么?正好也在这几年间好好看看乐琰的表现,便点了头吹灯睡下。      #      一夜无话,第二日,张皇后早起了,送了朱佑樘去早朝,便有女官前来开她们的小早朝了。不过是一应日常事务,几大尚宫没多久就纷纷告辞散去了,张皇后却独独留下一人,那便是出身名门的才女叫沈琼莲的,笑道,“大才女,我今儿有件事烦你。”      沈琼莲与张皇后是极为熟悉的,喝了口茶,直接问,“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上心,还用你特特留下我来说?”      张皇后知道沈琼莲有几分恃才傲物,却也是真有才华,便抿嘴道,“对你也算是件喜事了,你不是一向愁自己一身诗书,却始终没有个好弟子么。”      沈琼莲想了想,笑道,“你说的是那个夏二姐吧,听说头回 12、才女沈琼莲 ...   进宫就讨了太子的喜欢,我也正好奇呢,便把人带来看看好了。”      张皇后果然就派人把乐琰从端本宫带来了,在等待的时间里又备细告诉了沈琼莲昨日的事情,沈琼莲对别的倒不如何,只是喜欢乐琰出的对子,她性格古怪,见乐琰来了,劈头就问。“灯垂锦槛波如何?”      乐琰倒吓了一跳,直觉道,“厉害,却并非最好。”张皇后拍手大乐,道,“你叫她姑姑好了。”却不说这人是谁。      沈琼莲也勾唇道,“好,你这么说,那就是你有更好的了?好,好,好,昨日我听说了这个对子,已经苦思了一夜,料定这个是最好的了,你说说你的?”      乐琰还不知道她是谁,未敢气高,瞟了眼张皇后,笑道,“我的却也不是最好,依然有些不工: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池塘与锦江不算工整,意境也不算圆融,或有冀粟陈献忠之对,五方对五行,也自不错,只可惜意境却毁了。”      沈琼莲咀嚼了半日,方颓然道,“仅此一联,你便注定名动天下了,厉害厉害,这烟锁池塘柳,浑然天成,实乃千古神对。”说着,神色一整,“怎么是你这样的黄口小儿能够想得出来的!说!是否抄别人的!”      靠,那你加把劲活到崇祯年间去找陈子升问问看吧!乐琰不快起来,“若何人有对如此精妙,早已哄传出去了,哪里还等得到我来抄。此句虽神,也不过妙手偶得罢了,再说,对联终是小道,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沈琼莲面色一变,冷笑道,“对联是小道?说这话的人,十成里九成对不好对子,但你却是例外,好,不考对子,考作诗,你就以烟锁池塘柳为第一句,写一首五言诗来。”      乐琰先不乐意了,不管说这个题目多简单(金手指傍身的确是爽呀,她暗想),首先这女人也太没礼貌了,便直接道,“我敬重姑姑,姑姑也需敬重我,姑姑知道我是夏二姐,我却不知道姑姑是哪位。”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张皇后不禁一笑,想要说话时,沈琼莲却挥手制止,道,“我就是沈琼莲。”      乐琰讶异道,“未知沈琼莲是谁?”她倒不是在做戏,明朝历史她是不熟,她只知道明朝最有名的女才子是黄娥,现在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她是杨慎的继室,杨慎今年也才十岁呢。      沈琼莲不算漂亮的脸上隐隐有些抽动,半晌才道,“罢了,终究是我恃才傲物,你先写了诗,我再赔罪。”      这意思就说,诗要写得不好,你还不愿赔罪咯?古人真她妈怪极了,乐琰翻了个白眼,无奈念道,“烟锁池塘柳,灯垂锦槛波。回波初试舞,折柳即闻歌。”      其实,这是剽窃了陈子升老人家的 12、才女沈琼莲 ...   作品,不知道是她的人品爆发,还是诗词绝对都是有灵魂的,沈琼莲的下联和原诗是一样的,虽然下联也可以换成‘桃燃’句,乐琰还是拿了沈琼莲的来,免得她又怀疑自己早做好的了。      沈琼莲面色惨变,半晌才叹息道,“我知道皇后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但这孩子天分太高了,我教不了她,只会耽误了她,若她是个男儿家,十年后,士林必定是她的天下!”      张皇后也愁了眉,略带些责怪,但更多是惊喜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天资这么高,那么好的诗,你竟随口说出来?坏了坏了,这下除了翰林们,谁能教得了你?”      沈琼莲冷笑道,“翰林也不是个个都有真才实学的,少说也要李东阳、李梦阳、徐祯卿、唐寅那样的人物才配教她。”说着便起身要行礼告辞,乐琰大急,这个沈琼莲的口气虽然不好,但性格却是她喜欢的直爽,而且,说的这几个人都是文坛领袖级别的人物,尤其看好徐祯卿和唐寅两支潜力股,更可以看出她的眼光之高,本身实力肯定也不差,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央求道,“是我见识短浅,坐井观天,不曾知道姑姑的名字,姑姑快别走,我又不是男孩子,哪里去寻这些大人来。”      张皇后也道,“这孩子自幼没有塾师,就算有才华,根基不牢靠也是虚的,你觉得自己教不了她,那就亦师亦友,好歹帮她把基础打牢。” 13 13、才女不好当啊 ...   沈琼莲虽然并不在乎面子什么的,但刚才乐琰那一问,也真的是有点损伤了她的自尊心,走,自然是要做出一个走的姿态的,但皇后也都这么说了,便就势坐了回来。见乐琰满面诚恳,傲气全收,心中倒是喜欢起来,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小就有偌大才气,有点傲气是难免的,但也还好,并不过分的古怪。      “嘿,亦师亦友,却也不是这么说的,怕只怕这孩子还不服气由我来教她呢。”她冷笑道,乐琰忙说。      “皇后姨姨说的是,我不过是仗着些与生俱来的聪明,才能混到这个样子,其实底子几乎没有,姑姑若不教我,谁能教我。”她笑了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琼莲,也是她疏忽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沈琼莲应该就是那著名的女阁老女学士了,也算是明朝知名的女才子,还和朱佑樘传过绯闻呢,嘿嘿,没想到长成这样,估计那是以讹传讹了。      沈琼莲神色大缓,张皇后又说了几句好话,她便答应下来,但仍道,“你的天资这样好,我是不会收你为徒的,你的机缘恐怕还在后头呢。”说着,就雷厉风行地给乐琰写了一张书单,嘱咐她回家熟读,最好能倒背如流。      乐琰看时,倒也都是些较为简单的入门书籍,沈琼莲可能也觉得她虽然天资不错,但年纪这么小,积淀不够。她收了之后,又规矩地冲沈琼莲行了礼,张皇后这才笑眯眯地说,“今日太子休息,我多留你半日,你与他玩去吧,他也快过来了。”      果然,不一会朱厚照就进了坤宁宫,给张皇后请过安便拉着乐琰玩去了,他们要比的东西还多了,什么双陆啊、围棋啊、珍珠球啊、九连环啊,他都早吩咐刘瑾准备了一大堆,今天誓要和乐琰分出胜负。      两个小孩很快消失在后院了,张皇后笑着对青红说,“让封二去英国公府告诉一声,就说吃过中饭来接二姐回去,让老夫人好生教养着,我过几日还要叫进来玩的。”      青红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张皇后这才笑着对沈琼莲道,“果然是个奇才吧,我再不会看错了她的。”      沈琼莲也不得不点头道,“若她是个男孩儿,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只是个女儿家,十年后,文坛也将是她的天下。”      她不知道乐琰的底细,作出这个评价的确是极公道的,如果有谁在六岁那年就想出了烟锁池塘柳这样的千古绝对,她的未来,的确是不可限量,尤其乐琰很明显没受过系统教育,只是自己在胡乱摸索,有名师教导以后,必定能脱胎换骨。张皇后点了点头,暗想,若真的做不了皇后,那再出个女阁老也没什么不好。      她望着沈琼莲笑了笑,又说,“你毕竟是宫中 13、才女不好当啊 ...   女官,不能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这样好了,我改日把她姐姐请进宫来,让她找一个妥当的塾师教导,再让她时不时的入宫找你,如何?”      沈琼莲默然不语,显然是认可了这个决定,两人又说了几句诗词上的事,品味了一番乐琰的诗句,她便告辞离去了。张皇后笑容不变,冲青红招了招手,青红知机,上前问,“娘娘有何吩咐。”      张皇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去找人调查一下夏二姐的底细,我记得她父亲是个不成器的,宠妾灭妻,竟把我那同姓姐姐气死了,二姐这样的性格,必定不会放过那个妾的。”就看她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了,这也最能体现她的性格,要知道三岁看老,一个人的行事作风是没办法完全改变的,如果夏二姐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素质不足以配称上太子妃乃至未来皇后的位置,那么,张皇后自然要有所考虑了。      青红会意地笑了,脆生生地应了下来,便退下了,张皇后看了看时辰,竟也快到午饭时分了,不由得懒洋洋一笑,这做皇后,其实也并不都只是坐着享清福哩。      #      夏乐瑜并没想到乐琰的运气竟会这样好,第一次进宫就得到了皇后的喜爱,皇后虽然还满欣赏自己,但对自己也并没有这样的宠爱,自然了,也是因为她已经成年了。但乐琰并不是第一个被她接进宫陪伴的小孩子,却是第一个张皇后这样屡屡相请的女孩。      虽然说,她的交际圈里还没传开这件事,但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张皇后之所以对乐琰另眼相看,完全是因为她和太子朱厚照一见投缘,向来眼高于顶,对同龄人不假颜色的太子,却是每逢休息都要闹着母后把乐琰接进宫去,与他较量各种游戏。      一时间,京城自觉有望出个太子妃的人家,都开始抓紧了对女娃儿的教育,想来这样的小女孩,不过是有些小小的聪明,恰巧卖弄对了地方,便得到了太子的喜爱,可见得太子喜欢的是聪明伶俐的姑娘了。只要悉心教养好姑娘,将来迟早有一天也能在太子面前露脸的。皇上并没有第二个儿子,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即使不能做太子妃,得到了青眼,做个选侍也是好的。      乐琰现在到英国公府中,得到的笑容自然是更多了,即使是原本不大待见她的甄氏,也对她笑脸相迎,和她说话的口吻也和气了起来。但老夫人却还是那个样子,似乎乐琰得到太子的喜爱,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乐琰对她提携自己的报答便是,每次入宫时,她都会带上丽雪和张仑。别的不说,张仑就已经因为自己那稳重的言谈得到了圣上的赞许,听说,皇上还有意开年后就让张仑做太子的伴读。      要给太子找伴读 13、才女不好当啊 ...   这件事,很早以前便已经提起了,太子虽然还没有出阁读书,但这并不是说他只要在宫中玩乐就可以了。出阁读书这件事,本身就需要很高的文化素养,至少要能看得懂翰林们传授的经书,而在这之前的启蒙工作,自然也是由翰林们来做,只是那些当红的翰林很少参与这些事而已,太子之前一向是一个人读书的,但近来,因为没个比较的对象,他似乎有些懈怠。皇上便想起了给他找两个伴读,方便师父们施展手段,但是人选迟迟没定下来,张仑得了这个彩头,全家人都为他高兴,自然对乐琰也就更和气了。      乐琰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她虽然不是个会吃亏、能忍耐的人,但也不是那等恃宠而骄之辈,张皇后为什么喜欢她,她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乘着当红得宠,她当然会谋求一些利益,比如说,要求父亲给自己请一个好塾师,并用女阁老沈琼莲的教授,来给自己在府里增加地位,但在态度上还是要保持谦和,至少,也要有一颗平常心。这她还是满能胜任的,反正,人生不过一场大梦,梦到哪就算哪呗。      夏乐瑜在夫家的地位,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妹妹更加稳固了,南夫人已经认定这对夏家姐妹花都是有福之人,还在信中宽慰乐瑜,即使这一胎是女儿也没关系,以乐瑜的运气,一定能生下男丁的。      自从过了腊月,乐琰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要在京城过年了,果然,乐瑜告诉她,自己已经问过父亲,得到他的许可,让乐琰在京城过了年再回天津。也算是送个娘家人来陪姐姐待产吧。乐瑜已经处于随时可能生产的危险阶段,现在进进出出都分外小心,南雅更是着紧得不得了,还特地安排了一个长随,专职就一个,一旦乐瑜开始生产而他又不巧正在工作的话,这个长随便要去告知他这个消息,方便南雅请假。      乐瑜捧着个大肚子还要操劳着安排过年的诸般杂事,自然是相当忙不过来,乐琰看不过眼,便给南夫人写信,希望她能派出一个经过事情的老妈妈,为乐瑜分担一些工作,谁成想南夫人接到消息,索性丢下了家里的一摊子事给长媳负责,亲自到京城把事事都安排妥当了,这才回到天津,长媳自然是有些埋怨的,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她也只能忍了这口气了。      恰好就在除夕夜,乐瑜胎动了,她虽然是第一次生产,但胎位很正,开得也快,不到三个时辰,便顺顺当当地生下了一个胖大小子,众人正欢呼时,乐琰去看了看时钟,宣布自己的这个侄子正好是大年初一子时所生。      这样的生日,的确是大吉大利,众人都说将来必定是个有福气的,消息送到本家,南老爷、南夫人、南大哥都十分开心,唯有长媳 13、才女不好当啊 ...   有些吃醋,也只得道,“这个二弟媳,也真是太有福气了。”      接下来,洗三、满月都不用说了,连皇后听说了,都有赏赐下东西来,英国公老夫人更是喜欢,连连叫乐瑜等出了月子,就把宝宝抱到她跟前让她瞧瞧。乐琰在外地做官的两个舅舅,接到喜讯后,也都打发人送了药材和吉祥物件来,乐琰这才知道,她的大舅舅张永成正在南京吏部任尚书,而二舅舅张永全则在江西南昌任知府,比较起来,虽然大舅舅的官位高了,但前途看好的却是二舅舅。      两位舅舅派来的妈妈非常懂礼,又都是服侍过张氏的旧人,不但送了礼,还帮着乐瑜做了月子,这才离去,离去时千叮万嘱,请外甥女们有机会的话一定到南京、南昌做客,舅舅们非常想念。乐瑜和乐琰不禁都唏嘘起来,尽管母亲已经离去多年,但舅舅们的情分却是一点都没变,乐瑜是见过两位舅舅的,便对乐琰说起了往事,原来张氏的父亲早就去世了,她和母亲宇文氏一起省吃俭用抚养两个弟弟成人,为了能从英国公府里多索要一些钱财,张氏还异常主动地讨好老夫人,可谓是含辛茹苦,舅舅们知恩图报,尽管与夏家基本上算是翻脸了,但却从没忘记外甥女们,南雅考中进士后,也送来了钱财供他谋官使用,但南雅接着通过朝考成了庶吉士后,舅舅们却怎么也不收退回去的银子,口口声声说,就当为外甥女添妆了。外婆宇文氏也多次为外孙女们送来她亲手做的针线,这次更是捎来了不少活灵活现,工艺精美的肚兜、虎头鞋、虎头帽什么的。      母亲这边的亲戚是这样的高情厚谊,乐瑜姐妹自然是感恩的,比较起来,夏家那边,夏儒就不说了,南京本家对他们也非常的冷漠,乐瑜几年都没听到夏老夫人的消息了,对比起来,越发的叫人心冷,与妹妹一起感叹了半天,这才照顾虎哥儿去了。      今年是虎年,小侄子又是老虎头上出生的,乐琰便提议小名叫虎哥儿,大家都觉得好,也就这么叫下来了。乐琰看姐姐已经面露倦色,便抄起书本来到书房,抓住了正在练字的姐夫南雅,指出沈琼莲给她开出的书单中,她所遇到的难点,请南雅为她解释。      南雅对这个小姨子还是很喜爱的,他要比乐琰大十多岁,就好像多了个小女儿似的,很是宠爱,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后,更是惊叹于她的天分,这阵子都在忙于寻找好塾师。看到小姨子来了,心中提醒自己要抓紧了,便笑着问了几句虎哥儿的事情,听说儿子还在睡觉,就静下心来开始为小姨子讲课了。      自从上次说定了让沈琼莲教导她之后,这位女才子便每隔一月都遣人出来,通知她进宫,在靠近宫门的一间 13、才女不好当啊 ...   小屋子里检阅她的读书情况,之后继续给她开更多的书单,乐琰体会到了她的厉害:她似乎是掌握了乐琰的极限,两次授课,每次增加的内容,都恰到好处地让乐琰必须利用起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来学习。      这次她带来的是王摩诘诗选,正和南雅讨论其中的意境和用字的精妙处,忽然听到窗外有人呵呵大笑道,“正声,你好兴致,这样好的天气也不外出走走,却在书房里教女娃娃读诗?”      南雅向外看去时,却是自己的同僚杨翰林杨廷和,杨翰林虽然也有相应职司,但生性风趣幽默,洒脱风流,常被人夸奖有魏晋风范,和他们这些新进人员一向是十分投契的,忙忙地起身问了好,又教乐琰叫人,道。      “这是杨翰林石斋先生。”    14 14、杨翰林的风采 ...   乐琰穿越以来,早已被古人之间那复杂的称呼虐过了,一般说来,你在古代是绝对听不到一个人的大名的,就拿这个杨翰林举例,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杨廷和,但是身为后辈的南雅,当然不可能大咧咧地叫他杨廷和啦,而杨廷和也不能叫他南雅,必须叫他南正声,正声是南雅的字,对她这个小孩子介绍的话,那就得叫号了,也就是所谓的石斋先生。现在问题来了,乐琰她又不是明代史专家,她怎么知道杨廷和的字和号?所以,即使心里很好奇,她也只能行过礼,乖乖地问过好便站到了一边。      南雅并没有让她下去的意思,而是对杨翰林说,“介夫兄,你当年也是神童出身的,今日可不能推脱,非得帮舍妹一把不可。舍妹自从去年被沈学士赏识提拔以来,还一直没有找到何时的塾师,我已经是找得焦头烂额啦,介夫兄,你说这个忙,你该帮不?”他说的沈学士,就是人称女学士、女阁老的沈琼莲。      杨翰林呵呵大笑,感兴趣地盯着眼前的女童,见她眉目清朗,一双眸子仿佛寒星一般,生得也是十分秀气好看,正倚在南雅身边,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便道,“好哇,原来这就是那个夏二姐,年末会文时,莹中学士已经对我说过了,她新收了一个弟子,自信不比西崖老人当年差呢,甚至连篁墩先生都对烟锁池塘柳赞不绝口,没想到,倒是这么一个不害臊的小丫头。”      乐琰眨了眨眼,她正被一堆字号虐得不轻,在费力猜测疑似杨廷和所说的人都是谁,见杨翰林这么说,便不解地道,“哪里不害臊了,石斋先生是来臊我的,还是来瞧姐夫的?”      杨翰林开朗地笑了起来,看了看桌上的书本,目光一闪,他自己也是有名的神童,虽然名气没有李东阳、程敏政那么大,但七岁时也已经是百里挑一、万中无二了。但当时他也还没有读王摩诘的诗,虽说,夏二姐不用学八股,但听说沈学士对她的要求十分严格,也要求她熟读儒家经典,暂且不要把精力放在诗词上,没想到,这不是主要攻关目标的诗词,也已经学到王摩诘了。看起来,这还真是个人中龙凤。      他摸了摸胡子,忽然指着南雅道,“你可认得他是谁?”      乐琰莫名其妙,答道,“姐夫。”      杨翰林笑道,“能以这二字为一上联否?”南雅也望着乐琰,想看她如何回答。      靠,为什么要藏拙!这就是原因啊!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乐琰无奈地吐了口气,心知这样的挑战会一直持续下去,便搜索肚肠,片刻道,“窈窕淑女,宜室宜家。”      杨翰林与南雅都点头微笑,乐琰心里有气,指着天花板道 14、杨翰林的风采 ...   ,“咦,那是什么。”杨翰林与南雅都抬头望去,只见屋顶空空如也,杨翰林奇道,“这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这不是没什么可谈的吗。”乐琰冷冷说,杨翰林怔了怔,忽地捧腹大笑起来,南雅却还不解其意,杨翰林一边笑一边解释道,“没什么可谈的,那不就是无聊?”      南雅也就会意过来,不禁笑着摸了摸乐琰的脑袋,道,“二姐,这是杨翰林好性子,长辈考校晚辈,应当认真回答,却不可这样轻浮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才道,“怎么能说杨翰林无聊呢。”      乐琰梗着脖子说,“我可什么也没有说。”杨翰林笑对南雅道。      “我家那个杨慎,论年纪也比二姐大了好几岁,人人都夸他是个神童,他却不如二姐机变多了。”      他对自己的儿子极有信心,只肯承认乐琰机变胜于杨慎,却不提别的,即使是如此,南雅也连连说哪里敢当。乐琰此时终于肯定这个人就是杨廷和了,不由得好奇地多瞅了他几眼,也没那么生气了。      “嘿,这也难怪,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凑在一起,常常说起莹中学士若是个男子,那我们全都不是对手,没想到西崖老人和篁墩老人都还没找到可以传授衣钵的弟子,莹中学士就又抢先一步了。能让她另眼相看的,又怎么会是平常人呢。”杨翰林笑着说,也摸了摸乐琰的头,“小姑娘,你可不能辜负了莹中学士对你的看重,定要用功些,将来才好接过她的衣钵。”      乐琰赶忙肃容应了,见杨廷和好像有事情要和南雅商量,便直接告退了,她的知进退明分寸,又一次让两个大人暗暗点头,接着,他们便开始谈论朝中的事情与另一件事:皇上有意让杨慎来做朱厚照的伴读。      #      乐琰过了两三天才知道,杨廷和原来是南雅的远房表兄,难怪他也算是前辈了,但南雅在他面前却还是谈笑自如。没过多久,杨廷和便派人来把她和夏乐瑜接到家里做客,捡了见神童杨慎,当时在场的还有文坛领袖李东阳(前文所说西崖)、李梦阳、程敏政(前文篁墩)等人,众人对这个六岁就能出对‘烟锁池塘柳’的神童都很好奇,作为士大夫,他们固然是忧国忧民,但他们也都是名满天下的文人,自有艺术上的追求。      乐琰当晚几乎是脱了一层皮,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童杨慎,让她分外的紧张,但总算还是应付了下来,众人都很满意,尤其是她最后即景生情写出的《黄莺儿》(乐琰深感对不起黄娥,她又做了回小四),更是赢得了大家的赞赏。经过众人的评判,杨慎与乐琰的长才完全不同,杨慎长于博学多识,而乐琰则工于诗词对联,这也是根据他们的 14、杨翰林的风采 ...   社会角色发展成的优点。杨慎毕竟要考科举,乐琰主要是玩票性质。      在满足了自己对神童的追捧与喜爱后,几位大佬纷纷给沈琼莲写信,请她不要放松了对乐琰的教导,同时也答应为乐琰寻找一个好塾师,这样的好苗子,即使是女孩子也不能放任自流,而乐琰则要动身回家了,她这次在京城住了几乎三个月,也实在是满想念那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      过了几天,张皇后把乐琰接了过去,乐琰乘机向张皇后道别,张皇后淡淡一笑,并没放在心上,一副稳若泰山的样子,倒是朱厚照很有几分离情别绪,他懂事以来唯一能和自己分庭抗礼的玩伴就要走了,自然是很舍不得,他大方地把金棋盘与双色棋子送给乐琰,乐琰却对这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婉言谢绝道。      “你留着,下次找到好的棋友,不是仍然可以用吗。”      朱厚照皱起眉不悦地看着乐琰,哼道,“除了你,哪里还有棋力那么高的天才,就算有,他们又哪有空陪我下棋?给你这棋盘是要提醒你早日回来和我拼杀拼杀。”      乐琰不禁好笑,便取走了墨晶棋子里的将,把它丢进荷包里,道,“看,这还不是一样,下回我进宫来再还你,我们便可以下棋了。带着那沉甸甸的东西做什么。”      朱厚照见她这么做,呆了一呆,也觉得无所谓,便摆摆手让底下人把东西收拾了去,叹了口气,低声说,“说是这么说,谁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便很有几分寂寥地走开了。      乐琰哭笑不得,张皇后美目异彩连闪,问道,“你去过英国公府辞行了么?”乐琰摇头道,“还未曾去得,明日也要去那里走一遭的。”      张皇后便微微点头道,“好啦,去见见沈学士吧。”乐琰去见了沈琼莲,沈琼莲也一样对她离开的消息不予置评,仿佛她早就预见了似的,想来也是,她又不可能在姐姐这边住好几年,乐琰便也心安理得地领了功课,但沈琼莲只给她布置了两个月的量,好像这之后她就懒得再管了。      张皇后赏赐了一些吃的用的,乐琰全带回了家,比较难得的是一些做好的衣服,因为是正月里,是水仙补子的小袄,高矮肥瘦都很合适,面料也非常好,据夏乐瑜说,这一件衣服最少就值几十两银子,使得乐琰顿生卖掉的心情,她自从穿越后,倒没有缺钱使用,夏乐瑜一直在补贴她不说,秦氏进门以后,月钱也从没短少过,但是她没成年,月钱到底不多,出路却是不少,到人家家做客,难免也是要打赏的,一进一出,手头不过十几两银子罢了。这一件衣服就是她所有存款的数倍,真是叫人心情复杂。      另外就没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了,都是些透 14、杨翰林的风采 ...   着亲切的日用品,不过是宫中使用,特别的精美华丽罢了。乐琰早早就上床睡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英国公府,下人们很快就把她带进了萱瑞堂,太太们果然也在,见到她来了,都笑说,“小才女来了。”      乐琰先给老夫人请了安,又给太太们请了,这才亲热地扑到丽雪身边,笑道,“我来啦。”      丽雪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带着乐琰来的乐瑜见状,也捂着嘴笑了起来,道,“你们姐妹俩倒是和睦,丽雪呀,比我还像是乐琰的姐姐。”      张老夫人便抬眼道,“可不是么,你们的娘早早去了,你岂不是像她的娘似的,把她拉扯大的?”众人都点头称是。丽雪和乐琰哪里还听得到这些,早到外头玩耍去了。      两个小才女在一起,如果还像别的无知女孩一样只是互相追逐,那好像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丽雪把乐琰带到自己房里,上了茶和点心,摆上了双陆,这才好像有点才女的样子似的,开始叽叽喳喳地和乐琰说起了过年时的见闻,因为乐瑜整个正月都在坐月子,今年的女眷往来她是缺席了。      “可热闹了,就好像……就好像是赶集一样,哎,人多得要命,我娘房里从里到外都塞满了,二婶、三婶房里也是,还好老太太这里只有一些熟客,我便一直呆在老太太这里,不然,烦也烦死了。”      乐琰向往地听着,她倒不是羡慕张家的走红,是喜欢那种热闹的气氛,夏家一直没有主母,即使是过年,后院也冷冷清清的,不知道秦氏过门后,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      “是了,我还没和你说呢,我要回天津了。”想到这件事,她忙开口说,丽雪不同于别人,和她最是要好,要是待会儿到老夫人面前才说,难免会落下埋怨。      出乎意料,丽雪也没有哭丧着脸什么的,而是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好像一点也不难过,这就奇怪了,丽雪往常一说起乐琰要回天津的事,就难过得要命,直说不放人,怎么今日一反常态。      乐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探寻地看着丽雪,见她没说什么,也就算了。指着穿着的衣服给丽雪看,说是皇后赏的,丽雪果然羡慕非常,她也有两三件这样的衣服,据说从布料到织工,都是外界所没有的皇家特产,只有皇室和藩王们可以享用。张皇后赏给她衣服,说明对她是真的宠信非常。      说完这个,两人又谈起了朱厚照,丽雪非常好奇朱厚照是如何在乐琰手上吃瘪的,当然,对乐琰来说恐怕是正好相反,两个多月来,他们基本比过了任何适合两个人比赛的游戏项目,大约有一半朱厚照都能赢,擦,她可是个成年人啊!太羞辱了,然而正因 14、杨翰林的风采 ...   为乐琰每次输了都很沮丧,朱厚照反而更爱和她玩了,乐琰可以说是各种被虐,不过渐渐的,她也苦中作乐起来,每次赢了朱厚照都开心不已。      “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这么个……胜负狂!”乐琰抱怨了起来,“我昨天进宫去与皇后娘娘道别时,他还拉着我比了珍珠球。”      丽雪期待地望着她,“那谁赢了?”      乐琰默默地垂下头,丽雪失望地叹息起来,“太子殿下可不是欺负人么,咱们是女孩子,珍珠球怎么比得过男孩子呢。”      “嗳,他估计觉得我是头动物吧,还是头十全十美的动物。”乐琰怨恨地说,“想到回去以后就不用再比来比去了,我就一阵开心,觉得女红也不那么乏味了。”      丽雪捂嘴笑了起来,指着乐琰道,“野丫头,”随即也哀叹道,“瞧我的指头,昨天又被戳了好几下。”      两个人玩了一阵子,张老夫人便派人把乐琰叫到正堂去了,乐琰进去时,连乐瑜都不在身边,只有老夫人和几个亲近的侍女,她忙坐到老夫人身边,问道,“叔外婆,可是有事要吩咐吗?”      张老夫人望着她,想到了那懂事的侄女,那时,她也是这样微笑着,仰着脸问,“婶婶,你在找弟弟吗?”眼前不由得一酸,在心底叹道,“你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15 15、回家 ...   乐琰静静地等待着张老夫人的话,她很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因此并不着急,只是欣赏着身上那精致的花纹,过了一会儿,张老夫人才叹息道。      “我看着你,就想到你的母亲,当时她的容貌,她的出身,她的家教,啧啧,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谁知道,你父亲会是那样一个人,她又去得那么早,偏巧又留下了你。唉,女人这辈子,靠的就是自己的男人。”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又开始出神,乐琰抿嘴笑了一下,她也觉得张氏真的是够可怜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夏儒对她真的是没什么感情,就连秦氏都比张氏好一点似的,要不是所有人都说她母亲是个十分出色的女人,她还会误以为张氏是个平庸到极点的女人理。      张老夫人见她稳重,心中暗暗点头,略带一丝恨意地道,“真是便宜夏家小子了,哼!这辈子自己一事无成,总是靠着女人吃饭。”      乐琰小声道,“叔外婆,那毕竟是我和姐姐的父亲……”      “我有说错吗?区区一个同进士,娶了我们张家的姑娘,几年间也巴结到了天津同知,这天津是什么地儿,就凭了他们夏家,现在还不知在哪个角落发霉呢。哼,要不是你和乐瑜是瑶娘两滴血脉,我早让他去贵州守疆土了。就算念在你们的面子上,我也不肯他升等的,他就在同知的位置上干一辈子算了。”张老夫人仿佛在冲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发火似的,拐杖敲着地面,略带激愤地道,丫鬟们忙上来敲背抚胸,端茶倒水,低声请老夫人息怒。      要不是明朝讲究的是以孝治天下,从天子开始都倡导孝顺,乐琰真是要跳起来叫好,骂得好呀,夏儒这辈子还真她妈光靠女人了,正宗小白脸一个。张老夫人作为她的叔外婆,当年又曾经抚养过张氏,她说这话,乐琰并不觉得过分。      张老夫人见乐琰面上不见怒色,甚至隐隐有认同的意思,便舒心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侍女们下去,淡淡地又道,“可人,怎么争得过命呢?你爹这辈子注定就是要靠了女人,他新娶的继室,可是姓秦?娘家正筹谋着乘这次三年评等,把他往上提一提。要搁在往常,不用我出手,你舅舅们也都早压住了,哼,永成在南京吏部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她顿了顿,在心底叹息了声,又道,“可你姐姐嫁来京城后,一直为他游说,说他是真心悔过,那个该死的奴才小妇也已经半疯不傻,生的三个儿子全都去了,我快意呀,老天爷在看着呢,报应不爽啊!这一快意,我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再说,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他想巴结的大理寺,不过是个清水衙门,倒不如同知油水多,想到京城来,也是为了你。 15、回家 ...   ”      乐琰瞪大眼,一下全明白过来了,此事必定已成既成事实,由夏儒提出,张家促成,并且张皇后、沈琼莲都知道了这件事,估计丽雪也听到了一两耳朵。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朱厚照对她来说,只是个爱玩的小屁孩,张皇后,也就是个和善的长辈,但对于外人来说,这两个人的青眼,似乎意味着很多很多东西,甚至夏儒在得到消息后,会不惜放弃原本油水不少的同知之位,主动要到大理寺去,甚至张老夫人、张家会放下与夏儒的仇怨。      她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张老夫人观察着她的神色,缓缓道,“倒不是因为你和太子要好,你们毕竟都还小了,只是,女学士这样的殊荣,能有几个人有呢,你回了天津,徒然也是被耽误!我本想让你住到这里的,但终究不像个样子,也只得便宜你爹了,礼部这几年事情不多,就让他进去做个郎中吧。”      郎中与同知都是五品官,算是平调,但进入中央,也算是变相的提升了,只是同知油水多,礼部郎中的油水有限,却也稳定,总的来说,张家并没有耍什么花招,是实实在在地帮了夏儒一把。当然这一切肯定不是因为夏儒本人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有个好女儿乐琰,算算,一辈子他还是真的就只靠了女人,也还真就平平安安这么过来了。      乐琰不禁哑然失笑,跪下来对张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感谢道,“谢叔外婆不计前嫌,提拔父亲。”有些潜台词,并不需要说出来。      张老夫人安然受了,想到去了的侄女瑶娘,不禁在心中暗道,“瑶娘,瑶娘,你又何必为女儿取这个名字,你叫夏儒听了这个名字,如何会疼爱她。唉,都是冤孽,人太要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孩子这样的聪明,你在九泉底下看了,也安心了吧。”      她收拾心情,示意小丫头子扶起乐琰,让她在身边坐了,握住她的手道,“你们姐妹,性子和瑶娘都是一个样,都是长袖善舞,却又有所坚持,乐瑜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性子要软和一些。你却有些不同,受不得激,好胜要强,却又满肚子才气,这样的人,最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今后你在京城生活,会有无数的日子要和各种人打交道,你要记住了,你不需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但对你有用的人至少不能讨厌你。这里面的分寸,你要把握好。”      这是经过事情的老人才能说出的话,乐琰点了点头,虚心受教,张老夫人又嘱咐了不少做人的道理,才又道,“太子翻过年已经七岁了,快到定亲的年纪了,你和他年岁相当,出身也够高贵,我想,我们张家有这个想头,你也不会觉得过分。但最重要的,还是你本人有望成为我朝的 15、回家 ...   第二个女阁老,能出一个文学大家,多少也是我英国公府之福,我知道夏家一直在帮你寻找塾师,可惜,那些阁老们往来的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又怎么肯放下架子就馆呢,这件事我们张家来办最是合适的,等你到了京城,便每日到我这里和丽雪一起念书,你看如何?”      这就等于是在重点培养她,丽雪反而成了陪读的了,乐琰犹豫了一下,张老夫人心中倒是熨帖了起来,乐琰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将来,必定不会反咬张家一口的,她徐徐说,“丽雪性子和软,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之前教她认字,不过是为了将来管家,不至于大字也不识一个,平白被人欺负了去。她自己想学更多,我们自然是只有成全的,跟着你,她也多少多些进益。”      其实,张家之前的确是在全力培养丽雪读书,但现在有了乐琰,天分好,是女学士的衣钵弟子,又得到了皇后和太子的欢心,论起来,也是张家的近支子女,丽雪的压力就没那么重了。乐琰想到丽雪有时候也说读书辛苦,便道,“只是还需父亲同意。”      “你父亲那里,自然有人去和他说的。”张老夫人威严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既拜了师,便要好好的去学,别让大伙儿失望了,辜负了别人的一片苦心。”      #      过了几天,乐琰的行装已经收拾好了,因为基本上已经知道要搬到京城,大家都没什么离情别绪,南雅更是整日为岳父母家找房子,因为条件比较苛刻,乐瑜私心是希望和娘家住得近一点,而客观上说,乐琰又要住得离英国公府近一点才方便,所以,近来家里好几个小厮都被派了出去打听消息。      乐瑜收拾了乐琰的一些比较昂贵的衣服,与皇后赏下的那几件放在一起,叫过乐琰道,“这个包袱看着她们拿,别弄丢了。”乐琰答应了,乐瑜又拿出几件肚兜,笑道,“你的小衣服,从小就是我做的,出嫁前做的那些,怕是也已经旧了。怀了你外甥后,我也没工夫做太多,就这几件,添减着穿吧,你也要自己学着做了。若是不行,便让养娘做。”      王养娘忙道,“大姐这么说,我竟不知道该不该给二姐做了,若是二姐穿不惯别人做的,要自己做,倒好了。”大家都笑了,乐琰把头埋在姐姐怀里,梦呓般道,“姐姐就是我的娘,娘做的我不穿,穿谁的去?”      乐瑜抚着她的头发,想起前尘,也不禁含泪,半晌才道,“七岁了,是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撒娇放赖的,招人笑话。回去后,记得多和继母学学,她的一手针线是有名的好,再过两个月就又见面了。”      众人也都凑趣道,“从此就是常住了呢。”乐瑜想到南雅不知 15、回家 ...   要不要谋外任,反而觉得世事无常起来,收拾心情道,“可不是,好些东西,本来要交给你带回去的,现在越发再放放,等两个月后送到新家,也便宜些。”      说着,好好地把乐琰送走,看她上了马车,方回来照料丈夫儿子,打理门户,也常常去英国公府陪着张老夫人说话,此番前去,车才到门前,便有人上来迎候,等也不用等,直接进萱瑞堂,人人都是一张笑脸。乐瑜却更加陪着小心,如此平安过了几日,宫中来使,召她前去说话。      乐瑜与张皇后也算是常常见面的了,拜见过后,便与张皇后说些闲话,张皇后今日很有些懒懒的,歪在美人榻上,没说几句话,便单刀直入道,“乐瑜,我有桩泼天的富贵送你,你道,你要的起吗。”      乐瑜心中一跳,不知道张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思索了一番,方道,“娘娘,乐瑜愚钝,不知娘娘是何用意,可否见教呢。”      张皇后满意地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稳重的性子,乐琰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有些不讨皇上的喜欢。将来,难免要我费些唇舌。”      乐瑜的性子,很是有些与乐琰相像,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惊不喜,冷静万分,追问道,“天下才女,尽有的是,乐瑜不知娘娘为何如此厚爱舍妹,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你太自谦了,二姐的天分,哪里是寻常所谓才女比得上的,认得几个字,便叫才女了么。”沈琼莲忽地不知从哪里走出,冷笑着道,乐瑜拍着心口,半晌才道。      “女学士吓了我一跳。”      “莹中,坐吧,不要拘束。”张皇后笑着说,“你再谦虚,也是无用,二姐的聪明,你我心知肚明。嗐,不是我说,皇上他日理万机,心怀天下,纵使疼爱太子,又能多了解他呢。我却不同,平时除了侍奉太婆婆、婆婆,便是照料那个小冤家,太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放屁还是拉屎。”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皇后自然地续道,“他这个性子,高傲异常,如今却偏偏对二姐另眼相看,连定情信物都送了,二姐也拿了,这还要说什么。若不是实在有些不像了,我还想现在就把她娶进来,做我的媳妇呢。”      “这……”乐瑜是真的犯难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张皇后忽然说起了这个话题,她看着张皇后小心地道,“可是二姐她……并不愿缠足。”      沈琼莲那冷冰冰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她弯下腰,提起了自己的裙角。张皇后也微笑着提起了自己的裙子,只见这两人的脚虽然异常的小,却显然是没有缠足。      乐瑜不禁大吃一惊,耳边听得张皇后不疾不徐地道,“身为一国皇后,我未能 15、回家 ...   尽教化之职废除缠足,实是愧甚。但我自己却决不要将来的儿媳妇缠着一双小脚,难看也难看死了,形同残疾,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家,这样想祸害自己的女儿。”      乐瑜自己也没有缠足,自然也有几分赞成张皇后的意见,咬着下唇轻道,“娘娘,非是乐瑜不识抬举,只是,只是,现下太子年纪还小,对乐瑜绝非男女之思,他们都已经七岁,男女七岁不同席,将来多年不见,小孩子心思善变,或许是……”      张皇后笑道,“我自然会时时把二姐接进宫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乐瑜已经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但她还是不知道张皇后特地要和她说这一席话目的在哪,好在张皇后自己解开了谜底。      “可惜,虽然我极为满意,但皇上太爱太子,总想着待他长大些再定下亲事,可以迟一两年出阁读书,唉,这男人疼起儿子来,真是比我们女人还要婆妈。恐怕两三年内,亲事是难以定下的。”      乐瑜心中已经有底了,望着张皇后,听她继续道。      “二姐这样的才女,恐怕提亲的都要把门槛踏破了,据我知道,杨升庵就想为他儿子定下乐琰,只可惜,他是你家那位的表亲,错了辈了,悔得跌足长叹。这才是刚七岁,将来,人自然会更多。”      乐瑜心领神会,见张皇后住了口,便再拜道,“娘娘放心,我知道如何做了。”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我夏家女儿是不为……选侍的。”      沈琼莲脸上掠过第二丝笑意,硬邦邦道,“谁要你做选侍来,若只是个选侍,娘娘用得着费这么多心机吗,你这个妹妹,也只有太子才能配得上她,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太子!”    16 16、皇后的心思 ...   待到夏乐瑜退出了坤宁宫,张皇后才直起腰伸了个懒腰,满意地道,“若不是我没有第二个儿子,这夏大姐我便不会放过,虽然要比二姐软和些,也没有文字上的天分,但却也是个好女子。”      沈琼莲也难得赞许道,“的确是真心疼爱二姐,说起来,二姐虽然自幼失怙,但却能经营到现在这个局面,也算是有运气了。”      张皇后想到昨晚看到的资料,不禁好笑道,“什么运气,先有手段才有运气,你若是她,想得到为爹爹找个继母么?挑得中秦氏么?其实多少好运气,都是先有了多年的积淀,这才一下爆发出来的,这个继母,她拣得很好,我更喜欢她了。”      沈琼莲也是看过那些资料的,她是沈万三之后,成化年间便入宫服侍,到了今天,已经是历练得多了,在这后宫中要生存下来,不狠辣,自然是不行的,但一味的狠辣却也不能。乐琰虽然给庶弟们下毒,但控制住了用量,没有致人死地的心思,可见她只是为了自保,算得上是有勇有谋了。之后又提点秦氏用夹竹桃之毒解决掉剩下两个,又和秦氏结盟,又除掉了眼中钉李氏最后一点屏障,以她的年纪来说,真可谓是难得的了。而做完这一切,她面上竟是丝毫不露,这份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你能压制住她么。”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问出了口。“夏二姐绝非池中之物,她……她就像是一条龙,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却已经云笼雾罩,见首不见尾,等到成年,那该是多么……”      张皇后望着她轻笑道,“我为何要压制她,等她飞天时,皇上他必定……你道我看不透么?太皇太后就是我的榜样,她老人家不争宠,不恋权,逍遥自在,真是个洒脱通透的,将来到了那一天,我也必定要学她的。”      沈琼莲叹息道,“是啊,你之所以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你的夫君与爱子,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再说,我为何一眼就觉得她和大郎是天作之合?你不觉得,他们两人特别的像吗,都是身负绝世奇才,却不当回事,只是随波逐流,除非为人所迫,否则,并不愿意展露厉害。这样的……淡泊,岂非很是相似?但二姐要比大郎多了一点东西。”张皇后悠悠说。“这东西,我现在还看不透,但我知道,二姐一定会中意大郎,大郎也只会中意二姐,他们两个这样的人,天下若能再找出第三个,也不会是这个年纪!”      沈琼莲品味了半天,有些不服气地道,“杨慎也是个神童!”      “可杨慎却不愿浪费这一身的才华,他是想考功名的。”张皇后的眼神隐隐发亮。“大郎这孩子,只要在书本上用一分心思,哪是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一腔聪明 16、皇后的心思 ...   ,却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只是浑噩度日罢了。只有二姐才能领着他往正路上走,若是换了那些个一味低眉顺眼的古板货,他必定要走歪!”      沈琼莲又沉默了。      “可……男女有别,再怎么适合,太子不喜欢,也是无法,皇上本来就不喜二姐,若是太子不能主动苦求,他不会答应的。”她轻轻说,俨然是已经认可了张皇后的判断。      张皇后轻叩着椅把,沉思了半日,忽地眼前一亮,笑道,“二姐不是不愿意缠足吗?”      #      却说这边,乐琰回家后,自然是拜见了父亲继母,却没见到李氏,她见夏儒在场,便没有问起。夏儒却也比往常要来得亲切些,问了不少李东阳、杨廷和的事,欣羡地道,“为父当年也是与李大人的门生,都未能与他把酒同游,想不到二姐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福气。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为父已经老啦。”      秦氏抿嘴笑了起来,手若有若无地抚着腹部,乐琰眼珠一转,道,“父亲哪里老了,即使是老了,也是老当益壮。”夏儒被她说得高兴,呵呵大笑了起来。      乐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一问之下,果然秦氏是有了身子了,据说是正月里大鱼大肉一靠近就觉得恶心,这才发现了的。乐琰心里很为继母和自己高兴,在明代,一个家庭没有男丁,过得将会非常的艰难,当时除掉那几个庶子,其实多少有为母亲和自己报仇的意思,现在秦氏如果能生出嫡子,那当然是最好啦。      因为秦氏的孕期还没到三个月,夏儒便决定让乐琰帮着秦氏收拾行李,安顿搬家的事儿。而他则在外面和众人应酬着,他虽然算是平调,但其实外地官进京,按理都是要降上半级的,这样算起来,却是升职了,上下官员,自然巴结。而他的新岳丈秦知府,也派人过来接了秦氏去住了几天,一方面也是养胎,一方面也是因为女儿要去京城,日后见面的机会便不多了。      乐琰并没有跟着秦氏过去,秦氏回娘家之后,她就是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小主人了,虽然说夏家人口简单,并没有多少繁杂的事情,但也离不了人。秦氏走之前留下了她的陪嫁丫头细雨,本来也是在秦氏身边管惯了家务的,乐琰便吩咐细雨自行处理,有什么她觉得处理不了的,再拿来问自己。      她的小院子里,值得带到京城去的东西并不多,张老夫人已经多次说过要为她布置一个像样的房间,甚至还带着她亲自去挑过看得上眼的配件,乐琰便没有客气。那次才女考试,虽然累得半死,但李东阳等人也没有让她空手而归,每个比试都是有彩头的,她赢了不少贵重的古董什么的回来,这些东西,因为算是赌博的彩头 16、皇后的心思 ...   ,是完全属于乐琰自己的,因此,现有的这些不大值钱的装饰品,就完全没必要带过去了。整出来的多半是一些衣服啊,药材啊,料子啊,首饰啊。家具什么的,要等到秦氏回来了再整理。      南夫人等人,也自然都有把她接去做客,除了往常来往惯了的几家之外,乐琰一律都以功课吃紧为由婉拒了,她不是在开玩笑,沈琼莲布置下来的读物简直占据了她的大部分休闲时间。      她的低调做法,显然是赢得了南夫人的进一步好感,在夏家离开之前,她设宴款待了秦氏与乐琰,喝了两杯酒,便把乐琰揽到怀里,半真半假地道,“杨翰林一直想为他家杨慎找个才貌双全的媳妇,他是个疼儿子的,这阵子,不知道在心底怎么埋怨我呢,偏偏为二哥说了乐瑜做媳妇,这下错了辈了,这么个大好的才女,便要嫁到别人家去啦。”      张皇后有意让乐琰做太子妃的事,到现在乐琰本人都还不知道,别提别人了,大家打趣的,也都是乐琰这样的才女,一定要找个大才子才能出嫁,正好杨廷和又有这个意思,众人自然也都觉得好笑,纷纷说,“传说这个杨慎,也是海内有数的神童,若不是错了辈分,和二姐岂不是天作之合吗。”      杨慎和乐琰是见过面的,因为乐琰年纪还小,说起来又是亲戚,并不需要回避,他完全不像历史中记载的那样,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相反,是个极为淘气的小孩,就那么短短的一次见面,他一边展现自己的才华,还一边扯了乐琰的头发,长得倒是蛮帅的,长大后估计是个帅哥。但是,乐琰可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虽然没见过黄娥的面,但她已经剽窃过人家的诗词了,本来就够对不起她的了,再说杨慎原配早死,谁知道她要是嫁过去了会不会就是那个早死的原配。      听到夫人们这样开玩笑,她略带几分不满地垂下头并不答话,倒是显得挺端庄的,众人也都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恭喜秦氏有了身孕。秦氏作为老大年纪还没出嫁的大脚女,嫁到夏儒家后,不但很快就怀孕了,夏儒还升官发财,女儿在京中大出风头,实在是个极有福气的。秦氏的母亲秦夫人面露得意之色,连连谦逊着。      吃过了饭,众位夫人便三三两两在南家花园中玩乐,乐琰和几个小女孩玩耍了一下,只觉得这几个人,言语无味,举止幼稚,实在是与她们格格不入,便独自走到假山附近,打算找个地方复习一下最近学到的知识。也不知道是她真的有神童(呕)潜质,还是对国学有点天分,沈琼莲这样放羊式的教育,居然也让她受益不少。如今自信也算是个小小的才女了。      乐琰方才走到假山附近,便听到两个人的 16、皇后的心思 ...   对话声,她这才发现自己身材不高,被一块山石挡住了,本欲走开,却听见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秦夫人的,就站住脚细听。      只听得秦夫人道,“当时,大姐不肯缠脚,把裹脚布剪了又剪,我也没法,只说,你不愿缠脚,那也就由得你,将来无人说亲,可不要怨我。果然养到十七岁,也没个人上门来的,她又生得不好看,当时我这个煎熬,姐姐你是不知道,夜夜都是睡不好的。却不想转过来有了这番因果,虽说那个女婿,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性格却也踏实,先头留下的两个小的,都极有福气,才小小年纪,就能提携父亲,真是前世修来,菩萨保佑。”      南夫人也道,“大姐果然是个有主意又有福气的,唉,前头的那个张氏,也是没福气,要我说,尽管夏老爷和她淡淡的呢,好生教养两个女儿,风光的日子在后头呢。却不想她是个烈性子,竟然一头碰死了,听说那个李氏,已经是疯傻得不知人事了,真是活该!”      秦夫人便冷笑道,“当时我们可不是这样劝她的,瑶娘的气性实在是太大了些,唉,这居家过日子不是打仗,还好二姐是个有福气的,否则,给她取了这个不吉利的名字,怕是也早早就夭折了。”      南夫人又和秦夫人感叹了一番,乐琰便先走开了,她多少也拼凑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叹息了一番,想着张氏虽然与她素未谋面,但毕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便下定决心要好好治疗李氏,让她日日活着受苦。      去过南夫人府里后,夏家在天津的事情基本已经结束了,找了个黄道吉日,雇了好几辆马车运送着各色箱子、家具什么的,浩浩荡荡地到了北京城里,南雅已经为丈人找到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北房是三间两耳房,东西厢房则各是三间,地价虽然贵了些,要两千三百两银子,但地段很好,离英国公府、紫禁城、南雅家都很近,并且原主人一直在维修装饰,房子的质量不错,后院还有些松柏树木,很适合夏家居住,虽然三进三出是大了点,但因为乐琰地位比较特殊,可以单独住一个院子,也就不嫌浪费地方了。      秦氏扶着还是平坦坦的肚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很快就做好了安排,外院是夏儒读书会客的地方,自然是不用说的了,一溜倒座南房,住下了平时跟着夏儒出门的两房仆人,因为夏儒任上的师爷也跟着过来了,东厢房便安排给他住,正房做客厅,西厢房做书房。进了垂花门后,正院北房自然是他们夫妻居住了,东西厢房则预备着给没出世的孩子住,服侍上夜的丫鬟婆子们住耳房,另外,抄手游廊还连接了三个院子,一个是东院,一个是西院,还有一个是后院,乐琰 16、皇后的心思 ...   就住在东院,西院则堆放杂物,也可以招待一些人数众多的亲戚,下人们就住在最狭小的后院,因为家人不多,所以住下来也算是挺宽敞的,后院与正院的门平时是封死了的,这样,即使有人进了后院,也摸不到正院来。秦氏严厉地告诫下人,不许他们把外人带回家。      东西二院本来都有连接正院和外院的门,因为乐琰住在东院,秦氏早派人把通往外院的门封死了,乐琰等人是后于行李到的,乐瑜早派了家人来帮忙,加上雇的人,很快就把事情做完了,到了晚上,乐琰已经睡在自己的新家了。      她所居住的东院,规格要比正院小上一些,正房只有三间,正院则有五间,但对乐琰来说当然是很够用了,中间那间,平时肯定是拿来待客啊,处理事情啊什么的,就只是按例布置,西边的屋子她当作书房,把一部分名贵的用品陈设了起来,夏儒对她倒不小气,为她打了一套完整的书房家具,都是全新的,虽然木料不名贵,但乐琰也不在乎这个,书房很快就垒满了书,有派人去琉璃厂新买的,有原本带过来的,也有沈琼莲和张皇后给的,除了文房四宝之外,乐琰还放了一架古琴,她前世上班时,无聊的时候打着学习才艺的名号也学过一点点皮毛,就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机会练习了。      她的卧室呢,因为北京都采用炕来取暖,炕基本上都是做在窗边的,但是乐琰本人不喜欢睡炕,冬天一睡就上火,口干舌燥,相当难受,秦氏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便给她安顿了一张漂亮的苏式拔步清漆床,要说这明代家具实在是艺术品啊,又是漂亮又是实用,乐琰本人非常的喜欢。在睡前往被子里放两个汤婆子,床下放两个炭盒她也觉得差不多了,房间里还有两个炉子,对乐琰来说很暖了。上夜的丫鬟,就让她睡在炕上。      忙乱了好几天后,总算是全都布置好了,夏儒给英国公府与南家都下了请帖,也算是顺从北京的习俗,要请亲戚朋友们来暖暖锅。 17 17、什么!怎么搞的! ...   谁也没能想到,张家会有人过来,虽然说在夏儒的调职中他们帮了大忙,但在夏儒上门道谢的时候,张家人的态度依然是淡淡的。但英国公府居然由张仑带着丽雪上门来道贺,也是出乎了夏儒的意料,张仑是长房长孙,地位特别,算是很给面子了,因为年纪还小,再加上张仑自己也愿意到后院玩耍,便让他到里头坐席。      夏家暖锅,不但南雅和乐瑜夫妻过来了,也有一些同年和夏儒的朋友,秦氏的亲戚上门吃酒,女客们团团坐了一桌,乐琰见秦氏为难,不知该如何安排张仑,便起身笑道,“我们都是小孩子,不如在我房里也摆一桌,让孩子们单独吃。”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这些夫人们都带了些小孩子过来的,当下都笑道,“不愧是小才女。”夏乐琰这些天听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夸奖,当下也不着意,但看丽雪神情,却是有些懒得和这些小孩子说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便求助地望向秦氏。      秦氏还没开口,前头已经来了人,笑道,“回禀太太,杨翰林说,杨少爷想与张少爷玩耍,希望太太成全,他们上回还有些经论没谈好呢。”      众人忙都道,“那快让他进来吧,”杨廷和太太笑着冲秦氏道,“夏太太,真不好意思,杨慎他素来有些呆气的,也不顾场合,就要和张少爷做起学问。不如这样,乐琰与丽雪都是才女,就让他们四个去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好了。也免得败坏了我们吃酒的兴致。”      秦氏连连道,“哪里的话,杨少爷这样爱做学问,实在是儿郎们的榜样呢。”杨太太抿嘴笑着,没有说话,却欣赏地看了乐琰与丽雪几眼。      乐瑜看在眼里,心里一突,知道是时候和继母透风了,这个事情,也不是那么好说的,好在几番相处下来,这继母倒不像是个轻狂的样子,也是和家人说了,才好管教乐琰。别的不说,这个女红就不能放松了,说起来,继母的女红也是当年的天津城一绝,若是上上心,也定能培养出来的。      乐琰与丽雪等人,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因为有杨慎和张仑在,她便让众人把宴席摆在堂屋,乐琰究竟今年不过八岁,这几个男孩说起来都算是亲眷,因此也无人说什么闲话。大明朝的礼教虽然听起来森严,但落到实处的也没那么多,否则,那么多条条框框,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呀。      杨慎与张仑一见面,便互相开起了玩笑,张仑在杨慎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杨大哥、杨大哥的,叫得很欢,乐琰正纳闷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丽雪就在她耳边悄悄说,“这两个人,自从做了太子的伴读,就熟稔起来。祖母常说,杨哥哥把大哥都带得调皮了。”      乐琰 17、什么!怎么搞的! ...   这才知道原来杨慎和张仑半个多月前就开始每天入宫给朱厚照做伴读,当下连忙恭喜了两人,杨慎爽朗地笑了笑,说道,“只是在出阁读书前做个同学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张仑现出有些愁苦的样子,道,“太子实在是太聪明了,有了我们做伴读,干劲大涨,进度快得我都有些赶不上了。”丽雪也道,“是呀,我听娘娘说,太子最近开心得很,有了两个玩伴,读书都认真多了。”      几人说了几句闲话,都感到与对方十分投契,丽雪十分仰慕杨慎的样子,乐琰看了,心中一动,不过丽雪身为嫡长女,去年就定亲了,和杨慎之间基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她的未婚夫是镇远侯世子顾仕隆,因为老镇远侯身子一向不好,很可能几年间就要袭爵,顾仕隆乐琰有点印象,貌似也是个不错的人,镇远侯家风也很严谨。丽雪的这门亲事,结得其实是十分不错的,乐琰自然不希望她对杨慎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四人说了一会儿话,秦氏便整顿了一桌酒席让细雨亲自送上来,细雨言笑晏晏地安顿了四人一番,便回去复命了,杨慎与张仑对视一眼,便掏出了一张纸给乐琰,笑道,“这是太子最近解的数学题,我们都做不出来,他说,若有一个人能做出来,那便是二姐了。要和二姐比比,谁的时间用得少呢。”      乐琰正吃着烤羊肉,她不慌不忙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这才打开精美的洒金笺,看着朱厚照那秀丽的字迹,朱厚照的书法造诣不错,蝇头小楷写得很工整,上头写的题目,乐琰一看就笑了出来,她把纸条递给丽雪看,满不在意地问,“太子用了多久时间才解出来的?”      杨慎与张仑对视了一眼,张仑咽了口口水,如实说道,“太子只用了,大约一炷香吧。”      丽雪此时看完这题,笑道,“难也是不难的,不过,加起来要琐碎些,一炷香我是绝对加不完的。”      乐琰也点头道,“是呀,太子能在一炷香时间想到那个办法,已经算是相当聪明了。”她却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让朱厚照赢了算了。话说回来了,一开始都忍不住笑了,现在再说不会,难免有点丢脸。但是最好也不要把时间搞得太快了,免得打击到小正太的自尊心,她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下,便答道,“两两相加均为一百零一,如此配对可得五十个一百零一,不就是伍仟零五十?”      剩下三人都有点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杨慎,一直被人夸成神童,如今遇到乐琰,自然觉得十分的委屈,没想到自己的天分虽高,却还有更高的,并且乐琰那行若无事的态度,更令人佩服她的涵养。      当然对乐琰来说……这个她小学时期就已经做过的题目 17、什么!怎么搞的! ...   ,如果还要为此开心那才是有病呢。反倒是张氏兄妹,从来没自认为是神童,现在受到的打击自然也是小多了,丽雪早就放弃了和乐琰攀比,只是单纯地支持着乐琰为她开心。      乐琰看杨慎有些尴尬,忙道,“这个太子,也实在是心高气傲,知道我别的都是平平,只有算学还拿的出手,却偏偏想在最强的这关上打败我,唉,真是的。”      杨慎此时也做好了心理建设,若无其事地道,“二姐到了端本宫后,便可以与太子比拼一番算学了,到时候,只怕日日都有新题目。”      乐琰有些目瞪口呆的,丽雪与张仑却没有惊容,丽雪还悄声笑道,“虽说我怕背书,但也真羡慕你哩,能被翰林们亲自教导,真是几辈子前修来的福气。”      这……啥玩意啊这,这啥事啊这,这……咋搞的这?      怎,怎么会这样???      #      乐琰直到去拜见张老夫人时,才基本上搞懂了事情的情况。      据说这整件事是这样发生的,张老夫人过年时进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后拜年,身为大明第一世家之主,自然是备受礼遇,皇后特地设宴款待,在席上,两人不免谈起了最近这个出尽了风头的小才女夏二姐。      “老身也是讶异,这张氏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不过,她娘去得早,正经外婆又在南京,我这个做叔外婆的,自然也要为教养她出力了,唉,谁知道,只是个小小的塾师,竟然那么的难找,这几天,家下人的腿都跑细了。没有功名在身,谁敢来教女学士的入室弟子。”张老夫人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埋怨地说。      张皇后笑了,“说来也是,沈学士的弟子,自然平时也是要翰林们教导,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      张老夫人不疑有他。      “是啊是啊,只可惜乐琰不是男儿身,没这个做伴读的福气!”多少带些谄媚地说着。      张皇后的笑容更漂亮了。      “不是男儿身,又有谁知道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男是女,本来就是难以分辨的,照我说,反正太子也只是在端本宫里读书,不如,就叫乐琰扮作个小男娃,与太子一起读书吧!”      老夫人还当皇后只是在开玩笑,便凑趣地道,“那倒是好!要不是怕亲家说闲话,我真想连丽雪也一起带上,也让她多学点东西!”      张皇后凤目一扬。      “那就这么说定了!”      事情就此拍板,张老夫人还没回过神来呢,丽雪和乐琰就成了太子的第三、第四个伴读,她回家想了两三天,终于还是一咬牙地替丽雪拒绝了此事,乐琰接受教导,是因为她天资好得让人不忍埋没,丽雪虽然聪明,但还没到这个地步,再说, 17、什么!怎么搞的! ...   将来到了夫家,万一因此被人褒贬,那就是她这个做祖母的过错了。      乐琰这边,她虽然想借口自己无法为乐琰做主,推脱了此事,但张皇后也不是好惹的,和她打了几回太极拳,便说定了,在太子出阁读书前,都让乐琰做他的伴读。这件事,张老夫人也是到了今天才告诉出来,乐琰与乐瑜两姐妹都感到极为惊讶。乐瑜却也觉得,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按张皇后的作风,这种事她还真干得出来。      只是,她也为乐琰提出了条件,乐琰只能接受半年教诲,就要回复原有的教育模式,否则,太子如果十多岁才出阁读书,那乐琰万一没成太子妃,将来还怎么说婆家?张皇后与乐瑜讨价还价了半天,这才达成协议,按周岁算,乐琰今年才六周岁,过完七周岁生日后,就不能再和太子共处一室了。      就这样,才安顿下来没几天,乐琰就不得不亲自进宫,感谢张皇后对她的大恩大德,让她有机会接受翰林学士们的教导。倒不是说她不珍惜这个机会,不高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张皇后很明显不只是为了让她接受教育,所以,她谢恩的时候还真的挺不甘不愿的。      张皇后的兴致还不错,虽然乐琰的表情并不亢奋,但她还是开心地拿出了准备已久的华贵衣服让乐琰换上,又让宫人们帮着她梳起了男童常梳的小辫子,明朝的发型多种多样,朱厚照就常梳宝玉梳的那种黑人辫子头,其实还蛮好看的,不比电视剧里的差,张皇后考虑到乐琰不可能身边有那么多精于梳头的老妈妈服侍,便安顿她梳了一个简单好拆的总角发型,看上去就像是多了两个小角似的,换上金光灿烂的桃花补子锦缎袍子,几人把乐琰推到西洋镜前头,乐琰只见自己就像是个带有一些脂粉气息的富家公子,不由得也觉得新鲜,笑嘻嘻地看了一会儿,心头就没那么难受了。      因为时间尚早,朱厚照还没有放学,张皇后兴复不浅,又拿出了几条白布交给青红道,“你教她怎么缠脚,虽然咱们并不要缠得那样的畸形,但也不能任性,若走大了,也不好看。”      乐琰还缩了缩,有些恐惧,青红好笑地道,“二姐,若是真的要把你的脚折断,该怎么去读书呢,这个东西,并不是那样用的。”说着,便为乐琰脱了鞋,露出一双白嫩嫩的小脚,将白布缠了上去,做成一个袜子般的平整形状,又在上头撒了些药粉,再缠了一层,为乐琰套上一只新袜子,这才让她穿上男孩子穿的靴子。      乐琰只觉得脚有些涨涨的,但并不痛,也不影响走动,张皇后笑道,“这个是前朝的办法,宋朝女子说到缠足,都是这个样子,哪有像现在这样,缠出一堆怪物来的。药 17、什么!怎么搞的! ...   粉我这里有的是,缠到十二岁后,你的脚不会再大了,便可以松了。”说着,朱厚照从里间冲了进来,正好见到乐琰光着的左脚,不由笑道,“你的脚怎么这样小。”      据说明朝女子被人看见了脚是要自尽的,乐琰倒没这个想法——反正她的脚又不难看,但也略有几分不好意思,脚往身后藏了藏,张皇后笑道,“哪里和你似的,天生一双大脚。”说着,把朱厚照揽在怀里,和他说闲话儿,朱厚照心急要和乐琰下棋,等乐琰穿好了鞋子,便挣脱开来,拉起她的手道,“你上回赢了我,这次,我也要赢你!下棋去!”      穿上男装,心里还真感觉自己像个男孩子了,乐琰点头道,“下棋去!”便和朱厚照一前一后地跑到了外头,又回来拿起了衣服堆里的荷包。还有个棋子放在里头呢。      张皇后带着笑意,看着两个孩子跑远了,刘瑾做张做致地跟在后头,唯恐哪一个跌倒。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笑意,转头吩咐青红道,“二姐没什么好看的首饰,你去搜罗一番,等明儿上课了,不要被别人笑话。”      “是,娘娘,你看太子与二姐,像不像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两个金童?”青红凑趣道,张皇后眯着眼看了看,摇头道,“二姐倒像是金童,太子啊,最多是个闹海的哪咤。”      “嘻嘻,娘娘慧眼!”    18 18、朱厚照的可怕 ...   夏儒对乐琰扮男装去上学的事倒是没说什么,反正乐琰去张家上学也是上,去端本宫上学也是上,就是不会在家上学,他也就随女人们去折腾了,不过,对乐琰来说比较不错的就是,夏儒带着扮成男孩子的她出了好几次门,有去酒楼吃饭的,也有到一些京城的名胜古迹去游览的。虽然说,这个年纪的大家小姐也是可以出门的,但是肯定没有男孩子出门来得方便,除了上厕所要注意一点之外,乐琰简直都快玩疯了。      杨慎是最后一个见到男乐琰的人,杨廷和对乐琰极是喜爱,看她扮了男装,连声说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叫杨慎出来认弟弟,还好杨夫人传出话来说他胡闹,不然,乐琰就多了个便宜哥哥了。饶是如此,杨慎也已经以大哥自居,笑着把乐琰的头摸了又摸,说她什么都好,就是脂粉气太重了点。      乐琰恼得给杨慎出了好几道数学难题,见杨慎面露苦思之色才又笑开了。因为翰林们之前就见过乐琰,是绝对瞒不过去的,所以,南雅带着乐琰一家家去拜访过,打了招呼请他们不要外传,就这样,乐琰开始了在端本宫读书的日子。      明朝对太子的教育,基本上是从三岁开始,到登基之前,都有不同的课程等着,除非太子真的资质愚钝到智商有问题,否则大明皇家教育系统是保证能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皇帝的,认字课程结束之后,太子就开始了基本的熟读经典,学习各种才艺的过程了,大到射猎,小到算学,都是课程中的一部分,当然了,估计最难的也就到高中数学的程度吧。微积分什么的,在这个时代可能还属于堪比天象的神秘学说。      而从他出阁读书开始,就好像从小学升入中学一样,教育的主题就转变了,如果说,之前的教育是让太子成为一个文化人,那么接下来的教育,就是致力于让太子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伴读在出阁读书后一律不用的原因,不管伴读出身再高贵,他也不用学这些的。      杨慎、张仑、乐琰有幸成为太子在基础教育时期的伴读,其实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就好像东宫班底在太子登基后无一例外都会得到重用一样,你和太子是小时候的玩伴,这就做到了日后所有官员汲汲营营想要做到的一点:搞好和绝对上级的关系。而对杨慎来说,他又是这些幸运的人里最幸运的一个,张仑是不可能去考科举的,他和朱厚照更多的像是亲戚关系,而乐琰是个女孩子,她的奋斗目标肯定不是状元,估计是太子妃,将来应选之年,只要杨慎能考中解元,那会元、状元也就是囊中之物了。主考官只要不是傻的,那也都会选他做状元了。      但对杨慎来说,这也是一种无形 18、朱厚照的可怕 ...   的压力,杨廷和的前程是大家非常看好的,到他考试时,父亲估计也已经是一方大员了,又曾是太子的伴读,功名里的水分,多少是会被人掂量的,要在那之前得到与功名配称的认可,对杨慎是个考验。但从杨慎的表现来看,他对自己也是信心满满。      在端本宫读书的日子,基本上都是波澜不惊的,课程从早上八点半左右开始,一路不停说到午饭时间,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午睡时间,午睡后说到下午五点,大家各自回家。每五天休息一天,四时八节都有放假,算起来,大概也算是周休两天了。      不要以为这样算是很轻松,实际上,因为朱厚照的惊人天分,大臣们屡屡向皇帝提出,可以让太子出阁读书了,他只要专注起来,集中力和学习速度非常惊人,而为了迁就太子,翰林们讲课的速度都相当快,对乐琰来说,她不事先预习是非常吃力的,杨慎和张仑也都在课后有念书,但乐琰却知道,朱厚照课后从来都不学习,就只是在玩,他就是有这份能耐!      虽然在这样高速的学习里,三人都感觉到了朱厚照的可怕,但对翰林们来说,他们也是一群相当可怕的小孩子,除了最跟不上的张仑之外,杨慎,不管老师说得多快,问题多刁,都能一一化解,从容不迫,这份天资之外,最难得的是他的刻苦,放假时很少出外游戏,都是在家把老师讲授的课本知识融会贯通;夏二姐,除了接受这边的课程,每两旬,休假时还要去沈琼莲那里上课,一上就是一天,据说沈学士已经和外廷翰林们卯上了,翰林们讲得急,她出的功课也极为繁多,回家要应付两边的功课,放假时,还要学习女红,就这样,功课她也从没有拉下过,据说每晚也就只学到二更就睡了。其实就连张仑都也已经是非常聪明了,只是,人比人,比死人啊。      朱厚照似乎也非常喜欢这样的学习氛围,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对手在追赶着他,却总也追不上,令他飘飘然之余也不敢懈怠了,和之前比,学习态度端正得简直是判若两人。上午的经讲听得认真就不说了,下午的杂学也是十分的专注,朱佑樘都已经夸了他好几次了。小太子课余还是最喜欢和乐琰下象棋,有时候张皇后便索性留他们在宫里过夜,几个人说说笑笑,也令宫中多了一丝生气。      朱佑樘就多次说,“这个夏阿琰,简直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儿子一般。”说着,手里还摸着乐琰的头顶,每当此时,总是因为乐琰和朱厚照淘气起来,又打坏了什么东西。      其实对这件事,乐琰是很冤枉的,她是知道端本宫摆设的价值的,平时哪里敢搞坏什么东西,无奈朱厚照锦衣玉食惯了,不把东西当东西的习惯特别 18、朱厚照的可怕 ...   可恶,兴奋起来,不是把身上挂着的玉佩摔着了,就是又怎么怎么了。受罚却总是两个人一起受,令她颇觉委屈,还好张皇后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也因此,当朱厚照好几次在数学啊,诗词啊,背诵上被羞辱了之后,他总会力邀乐琰玩一场珍珠球啊,蹴鞠啊什么的,找回羞辱乐琰的快感,两个人成天吵吵闹闹比这比那的,总让杨慎和张仑很是为难。      不过,进入端本宫另外一个福利就是,她可以到处去玩了。      朱佑樘极为重视对儿子的教育,他希望朱厚照不要因为养在深宫,便成为了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大概每过一两个月,他总会让翰林们带着太子到各处走动,一方面也是让太子看看世情,另一方面,也让他接触一下这个社会,不至于到时候对下头人的手段迷惑了眼睛。身为伴读,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一起出去的了。因为身边都是锦衣卫保护,所以有时他们甚至自己出去——反正,朱厚照身边总是有二十多个各色护卫的,就算发生什么冲突,也有他们当人肉盾。      乐琰从没想过,自己穿越后居然还能逛街,她实在是盼着这个机会太久了,秦氏与乐瑜对此都极为羡慕,她们就算是要采购东西,顶多也只能叫牙婆、脂粉娘子到家里来,或者派男仆去联系店铺什么的。哪里有乐琰的福气?      这次出门,又是只有四个人,因为京中的各色名胜都去过了,大家正不知道去哪里好,乐琰便提议去逛街。朱厚照听到逛街两个字,头都痛了起来,忙不迭道,“不行!不要!不去!不听!”      他说得有趣,杨慎与张仑都是一笑,乐琰却不惊惶,微微一笑,大有得色地道,“太——少爷,我和你昨晚打的赌,你难道忘了吗?”      昨晚,乐琰是留宿在宫中的,自然又是连番大战,朱厚照的象棋已经完胜了乐琰,但围棋却还处在不断被虐的学习阶段,乐琰赢了一个晚上,最后朱厚照也沮丧起来,叫着要乐琰教他,乐琰便借机和他谈判起了学费问题。朱厚照想到这个,可爱的小脸一垮,唉声叹气道,“唉,愿赌服输!好吧,那就去逛街吧。”      杨慎抿唇道,“小表弟,你此番就错了,我们是四个人,就算少爷愿赌服输,愿意和你去逛街,我和表弟却未必愿意,是不是?”      张仑见朱厚照大喜的样子,不禁轻笑道,“是是,我听表哥的。”他们日常经常在外行走,都是互称表兄弟,反正一表三千里。有时候叫朱厚照少爷,有时候也随便称呼。      乐琰不禁气得鼓起了嘴,不悦道,“你们怎么这样,”见杨慎欲言又止,知道自己露出了女儿态,便耸肩道,“算啦,那表哥你说去哪吧。哼,你 18、朱厚照的可怕 ...   笑得很开心么,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哪里笑得开心了。”朱厚照不禁有些生气,粗声道,“难怪你叫那名字呢,果然眼神不好使!”      这几个月来,小孩子们很快都熟稔了起来,但朱厚照还是第一次拿乐琰的名字开玩笑。正好触到了乐琰的心事,不知怎么,她眼圈一下就红了,跺了跺脚,转头不理朱厚照,哑声对杨慎道,“大表哥,我有些不舒服,我要早些回家了。”      杨慎看了看面露不自在的朱厚照,又看了看红了眼圈的乐琰,不知怎么地,忽然有点想笑,张仑在一边温言道,“表弟,少爷也不是有心说你的,你别和他计较不就完事了。”      朱厚照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这几个月来,端本宫的人谁不知道,夏二姐是他最要好的小玩伴,两个人平时,嘴也绊着,追来追去打来打去,也追过了打过了,伤人的话也不知说了多少。什么“你这样的水准也配叫才女?”这样的话,乐琰听了都有几车了,有时候输得厉害起来,说得更难听的都有,但乐琰从来也没有生气过,就算有,不过佯怒,今日却红了眼圈,心下早就着了慌,害怕乐琰从此不理他了。但他这一生,哪里向人赔过不是?就算有心要说几句,张仑和杨慎在一边,却也说不出口,急得脸不知不觉间就涨红了。看乐琰依然偏着头,鼻子一抽一抽地忍着眼泪,就冲杨慎使眼色,叫他说几句话。      杨慎是什么人?明朝三大才子诶,虽然现在还是个测试版的,但也没漏气,眉头一皱,就道,“好啦,小表弟,那就送你回家。”因为几个人才下了马车,便转身示意乐琰进了马车,道,“少爷,你稍等等,我和张表弟去去就来。”说着,拉着张仑一下就溜得人影也不见了。      乐琰进了马车,心里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和一个小鬼计较什么,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娘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还真就是这个用意。但是,想到自己的尊严问题,她也决定不去道歉,顶多改天上课时和朱厚照和好也就是了。今天早点回家,正好把女红练一练。说起来,她也是很适应这种充实到有点疲惫的日子,要每天让她闲着,她也会主动去找事情做。      正这么想着,忽然车帘子一掀,朱厚照钻了进来,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乐琰心里还没好气,沉了脸把头转到一边,朱厚照也不理她,低低地道,“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      乐琰原本还不十分委屈的,朱厚照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很是委屈,眼泪走珠儿似的滚下脸颊,穿越以来受过的苦,一下都涌了上来,抽着鼻子把脸埋进膝盖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朱厚照一下慌了手脚,连忙 18、朱厚照的可怕 ...   放下两边的帘子,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怪怪的,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办,索性长叹一声,学着父亲母亲的样子,拍了拍乐琰的头。只觉得她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仍然是哭得厉害,却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句无心话了,想来她虽然每日笑嘻嘻的,但自小没了娘,心中也有许多苦楚。      想到这里,不禁怜意大起,觉得自己才几岁就被封为太子,父亲母亲极是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本就不该与乐琰这个苦命人计较生气,平时也该多让着她一些。朱厚照正这么想着,却感觉乐琰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从手腕中抽出帕子擦了脸,这才抬起头,抽答答地道,“你要是敢和别人说,说,说我哭了——”      “哎,我和谁说去。”朱厚照好气又好笑,忙保证道,“绝不说,便是锦衣卫,我也叫他们不要和父亲母亲说,好了吧?”      乐琰这才点了点头,终究是十分不好意思,偷眼看了朱厚照一眼,见小男孩十分关切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关心,不觉心中一暖,便把前事揭过,微笑道,“好啦,今儿是我不好,本来想要你替我临几张字儿的,如今我自己临了,也就是了。”      朱厚照不禁失笑,又着急道,“你这一哭,看起来就像是个女孩子了,唉唉,这可怎么办。”乐琰按了按眼皮,果然浮肿,便遗憾道,“那我还真的只能回家了,下回再一起出来玩吧。”      朱厚照满是不情愿地应了,掀开窗帘吩咐道,“送小少爷回张家。”说着,本来想拍拍乐琰的肩膀安慰安慰的,手放到半空又停了下来,在心中暗想,“她是个女孩子呀。”低头看了看她,只见乐琰眼睛红红的,就像只小兔子,倒是满可爱的,便付诸一笑,下车去了。      乐琰忽地掀开门帘,探出头对他说了声谢谢,这才叫车夫开车,朱厚照站在当地,望着车马去了,这才瞥了刘瑾一眼,冷声道,“你都听到了?”      “奴才什么都没听到。”刘瑾也是个机灵人,朱厚照面色稍霁,冷冷地哼了一声,似是对着空气说。      “这件事要是传到父亲母亲那里,哼,你们就别来见我了。”      杨慎和张仑就站在对面街道上说话,见车子走了,杨慎走来道,“小表弟气性真大,少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朱厚照道,“我哪里会和她认真生气,我还要人陪我下棋呢。”说着,又换上笑脸,和杨慎、张仑谈笑着去了。 19 19、她是女孩子呀 ...   这件事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没传到朱佑樘与张皇后耳朵里,谁也没拿这事来取笑乐琰,日子就这么规规矩矩地过了下去,只有丽雪对乐琰的态度忽然更温柔了,令她心里有数:这件事,其实谁也没能瞒过去,只是大家都没有说破罢了。      张皇后是这样对朱佑樘说的,“你那未来的媳妇儿,实在是个大气的,受了那么多苦,却从不在人前显露,偏偏,却对大郎哭了。可见得两人是有缘的,大郎随爹,也是个会疼媳妇的。”      朱佑樘也是这样想的,多少有些自得,微笑道,“唉,都说女大不中留,这儿子大了,心也就偏到媳妇那里了,偏偏你倒是个贤德的,竟然也不吃醋。”      张皇后还是第一次听朱佑樘把乐琰当媳妇看待,不由得精神大振,娇笑着看了丈夫一眼,却不再说话。      事儿也就这么水过无痕,乐琰与朱厚照仍然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在一处玩闹,但在皇宫与张家,她得到的尊重更多了。而小才女的名气,却渐渐地被杨慎盖了过去,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风头了。      时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走动着,一转眼,乐琰已经在端本宫读了九个月的书,再过三个多月,她就不能再到端本宫来念书了。要说不舍,的确是挺不舍的,要知道,朱厚照日后他们是肯定还会见面的,只要张皇后心里还存在这这个心思,她就会给两个人制造机会,张仑和她的血缘关系很近,近到他们是不能结婚的(明代也讲究优生优育),日后见面的机会也很多,但杨慎和这一年间的男老师们,日后见面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想到杨廷和多次表示对乐琰的欣赏,甚至还感叹要不是错了辈,他一定不会放过这门亲事,乐琰心里就有点怪怪的感觉,对古代常识有所了解的她,也知道,南雅和杨廷和的亲戚关系其实已经出了五服了,只能算是沾亲带故,很有可能,有一天杨家人真的会上门提亲。      杨慎这个人,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说很好,总而言之,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这是肯定的,长得不错不说,身高也大有希望超过一米八。学识自然是没得说的,性格刚直,却也知道变通,反正,的确是个理想的夫婿人选,尽管丽雪一团孩子气,但也已经很仰慕他了。做丈夫不是说不好,但总觉得不能和她一起胡闹,差了点什么,不管怎么说,乐琰还是把他当成朋友的。但是说到做夫妻,还是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不过,以后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她还是有点小不舍的。乐琰没对任何人表露她的情绪,因为按她的年纪来说,她连想到这件事都不应该。      总之,就在大家心照不宣的等待下,朱厚照对乐琰也是前所未有的容忍,能在端本 19、她是女孩子呀 ...   宫念一年的书,本身已经是破例了,除非母后把她收做义女,乐琰才能继续和这些男孩子相处,但是,他也不是不知道母后的心思——这些年来,只要他有心,还没有参详不透的事情,不过,他其实倒是挺希望乐琰能再多陪他玩上几年的,母后却说他是个傻瓜,如果只是这样,她根本不会费那么多的心机,让乐琰到端本宫来。      朱厚照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自从懂事以来,认识的男孩女孩里面,私心也的确是推许乐琰为第一,有她做自己的太子妃,想来也是不错的事情,至少不会无聊了。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有偶尔才会掠过脑海里,到底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娶亲对他来说,实在是极为遥远的一件事。      不过,自从上回见到乐琰哭泣,他倒是惊觉了乐琰是个女孩子,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两个人还是玩玩闹闹的,但朱厚照便再也没有太欺负她了,自然,这也是因为最近算学课老师告病的缘故,那个老头子,总是对乐琰谄媚,好像她懂得比自己都多似的,叫人看了都来气。      #      如此,时间平顺地滑过了又一个月,一眨眼就到了中元节,中元节在明代是个大节日,学生们自然也是要放假的,朱厚照身为太子,有不少仪式需要他出面,却也忙里偷闲地找了一天,准备与乐琰等人共游,也不无补偿乐琰的意思,毕竟,上回出门玩对乐琰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却因为朱厚照的缘故,没玩成什么就匆匆回家了。      “据说每回中元节前门大街都热闹得厉害,不如我们去那里逛逛好了。”张仑提议道,杨慎也是一脸向往的样子,不要看他们是男孩子,但出门的机会一样也并不多。朱厚照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都在等自己做决定,便直接问乐琰道,“你想去哪儿?”      乐琰也正在犹豫,她倒不是不想去前门大街,老实说,现在的集市其实真的还蛮好玩的,在没有电脑电灯的时代,集市上有很多平时见不到的吃的玩的。但是,今天出门前她无意间听到父亲说,新科举人唐寅徐经今天会在“醉此间”酒楼以文会友,乐琰又纠结地想见识一下唐寅的风采。      “还是去前门大街算了。”她在心里暗暗说,要见识唐寅的风采,可以私下自己去看,朱厚照身边的锦衣卫太多了,要是把唐寅的狂态上报,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太惨了。再说,张仑的提议分明就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要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好像也不是很好意思。      既然乐琰说也想去前门大街,四小便直奔了那儿,顿时就被那熙熙攘攘的景象惊呆了,还好,锦衣卫们总是在周围看似无意地为他们开出一条道来,不然就凭他 19、她是女孩子呀 ...   们四个,恐怕没一会儿就要走散了。朱厚照在前面走着,杨慎害怕他出什么事,便跟在他身边,张仑与乐琰则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那时候的前门大街,恐怕是大明乃至世界上都有名的商业街了,不但道路两边的店面无不是川流不息,店面前的小摊小贩们也多得不得了,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因为靠近中元节,有卖祭品的,卖毛豆的,卖红纸的,卖河灯的,种种不一而足,乐琰看得眼睛差点都忙不过来了,连炎热的天气都顾不得了。      张仑大方地为她买了两个面具和一些零碎的小吃,两个面具一个是猴子,一个是兔子,乐琰戴在头边,显得特别的可爱,朱厚照看了也嚷着要一个,杨慎只得也买了一个小老虎给朱厚照戴了起来。张仑年纪比他们要大两岁,今年九岁,不能算是个孩子了,摇着头拒绝了杨慎的好意,笑着看着乐琰与朱厚照兴冲冲地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朱厚照跑了没一会儿,便嚷嚷着热,要去酒楼喝茶吃点心休息,他身边的刘瑾早已经是汗流浃背,不知为朱厚照拿了多少东西,巴不得朱厚照一句话,便笑眯眯地问道,“小少爷想去哪里用点心呀?”      “你想去哪里?”朱厚照还惦记着给乐琰赔罪的事呢。      乐琰也被问住了,他们哪里在外面吃过东西,刘瑾见她面露难色,便道,“这儿的酒楼有个叫醉此间的,近日生意很好呢。”      那不就是唐寅以文会友的地方?乐琰兴奋不已,忙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大家都好奇起来,当下自然有人去和店家交涉,朱厚照带着三人走进店里时,店家已经准备好了一间视野好又很清幽的包间。正好可以看到一楼大厅中心坐着的几个人。      因为明年是大比之年,不少举子已经提前来到京城,想要打下些名气,和座师扯上关系,唐寅算是到得晚的了,不少人从今年过年起就要活动到明年春节呢。几个人在窗边坐了,都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厅中正轻挥折扇的一位俊俏公子。      只见这位公子,生得是浓眉大眼,十分精神,肤色白皙,人中上蓄着两撇陆小凤似的小胡子,戴着银网巾与竹冠帽,穿着麻葛袍子,用明朝人的审美眼光来看,还真是个俗世佳公子,虽然许多人都围着他,但他脸上依然带着一缕自信的微笑。看起来,别有一股阳刚的魅力,令伪箩莉乐琰一下就双眼冒出了心心,靠,这要是她再大上几岁,不对不对,这要是唐伯虎没娶老婆……呸呸,怎么好男人都娶老婆了!      在他身边坐着的另一位公子,装扮华贵,要比唐寅修饰得更工整,但长相十分的平凡,他一直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不用说乐琰也知道他就是那个倒霉得要死 19、她是女孩子呀 ...   要活的徐经了——刘瑾早就把人给他们介绍了一通。据说事儿是这样的,唐寅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这个叫法几年前就流传到了京城,唐寅这才一上京,就惊动了不少追星族,想要给唐大才子开个个唱什么的,但这个唱也不好开啊,没个名头怎么能行呢。因此,便公推出了几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年轻人,与唐大才子比拼一下才艺什么的,就约在醉此间酒楼雅房举行,而这唐寅因为来得早了点,便被人群堵着上不去楼了,无奈之下,索性就坐到天井里,让上下四层楼的客人们好好的看个够。      朱厚照深觉有趣,都快探出半个身子了,好像恨不得把唐寅吃到眼睛里去似的,一边看一边议论道,“难道江南四大才子不是论才气,而是论长相的?”      杨慎板起脸忍住笑,乐琰却很不给面子,直接笑出了声。      “你以为人人都是傻子呀,见了一个好看的,你就当剩下三个都长得一样好看吗?别傻啦,祝枝山是个六指儿,徐昌谷丑得出名,你还真当长得好看些就能入选啦。”      朱厚照恼羞成怒,要说什么,却又怕说得过分了,又把乐琰弄哭,哼地跺了跺脚,怒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问问怎么了么,难道你什么事都懂得?”说着,小心地看了看乐琰,见她没有哭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乐琰哪里知道自己那一哭,把朱厚照搞得和惊弓之鸟一样,撇了撇嘴,不服气地道,“你若是同屈原九问一样,问的都是那些深奥的问题,我哪里会笑你,这么幼稚的话,亏你也好意思问出口。”      朱厚照大怒,便不顾乐琰是个女孩子,直要拧她,两人闹得几乎不成样子,乐琰要咬朱厚照,朱厚照却要拉她的头发,急得刘瑾顾得这里顾不得那里,做张做致,两人这才罢休。杨慎看着唐寅,心中十分的羡慕,暗道,“不知何时,我也能像他那样。”张仑却是自顾自的喝茶吃东西,他是未来的英国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对唐伯虎这样的才子,存在的还是平民百姓所特有的看热闹心理。      四个小孩子并没有看到什么热闹,很快店家就分开了人群,请唐寅两人进了雅间,但他们也没有错过这番热闹,因为唐寅在雅间里所做的诗词,很快就会有仆役传抄出来,贴在大厅的墙上,让众人来赏鉴。朱厚照等人十分好奇,派出刘瑾来回传递消息,唐寅出一首诗就抄回来一首,唐寅的确不负江南四大才子之名,不但当场就吟诵了好几首新诗,而且还挥毫画了一幅画,博得了诗画双绝的名声,几人鉴赏过了,都觉得唐寅的水平毫无疑问在这几个所谓的京城才子之上甚远。      朱厚照和乐琰按照惯例,又开始互唱反调,朱厚 19、她是女孩子呀 ...   照认为,按照唐寅的才华,这一科考上状元是肯定的,但乐琰却觉得(其实也不是她觉得),唐寅虽然才华盖世,但性格狂放粗疏,未必能平安到放榜那天(根据历史)。两个人又浩浩荡荡地辩论了起来,这下连杨慎也不得不介入战争了,借着朱厚照必须要回宫这个理由,好不容易把这对小冤家分开了,众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外走,一边走,朱厚照还不死心地说。      “还没发生的事,你怎么就说得有鼻子有眼了,不知道的人,还当你不但会算学,还兼职算卦,要做个神——”他见三人忽然都停住了脚步,心知不妙,转头看时,却见礼部右侍郎程敏政沉着一张脸望着自己,心中猛地一抽。      程敏政也是他们四人的老师,见了面,当然应该上前拜见,但即使在假日出来游玩,是朱佑樘也批准了的事,但对这群士大夫来说,什么言行不检啊,什么假日上酒楼,居心不正啊,反正逮着了你的错处,就能把你批得狗血淋头,而且有师徒名分在,还是批得名正言顺的。几人头皮发麻,一时间都没了主意,还是杨慎年纪最大,最有担当,走到最前头施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程敏政黑得像锅底的脸色总算松动了一些,老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些笑意,冲身后的人道,“伯虎啊,让你看笑话了,学生行止不端,乘着假日,什么地方不去,跑到酒楼来了!哼,现在可真是世风日下,连杨慎这样的好学生,都难免做这种事。”      他身后转出了一人,轻笑着挥了挥竹扇,不是唐寅唐伯虎又是谁来?    20 20、江南四大才子之伯虎兄 ...   见到唐伯虎,众人眼里都射出了仰慕的光,乐琰仗着自己是个女孩子,平时也最得程敏政的喜爱,故作天真地对程敏政鞠了一躬,道,“学生拜见老师。”说着,就蹬蹬蹬地跑到程敏政身边,举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悄声问道,“老师,这就是唐伯虎吗?”      果然,这招管用了,程敏政一向是很疼爱这个女学生的,常常与同僚谈起,惋惜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见乐琰难得卖萌,当下心就软了,绽出一丝真心的微笑,意思意思地喝道,“无礼!还不向唐解元道歉?”说着,转向唐寅歉然道,“小友,舍徒无状,失礼了。”      唐寅望着那打扮得朴素又不失身份的小公子,见他眉朗目清,先有了三分喜欢,又见他怯生生地躲在程敏政身后,不禁好笑起来,淡笑道,“无妨的,我早已习惯了。倒是这位少年郎,你说你叫杨慎,可是杨翰林家的那个杨慎么。”杨慎肃容应是,唐伯虎便合起扇子顶住下巴,微笑道,“久闻大名了。”      这个唐寅,果然是傲骨天生啊。乐琰见朱厚照和张仑还傻站在那里,直冲朱厚照使了好几个眼色,两人才过来拜见了,程敏政也没为难他俩,摸了摸乐琰的头,却并不介绍她,而是对唐寅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回去再谈谈,今日难得巧合,杨慎能遇到你,也是他的缘分,杨慎,得了唐解元的一句指点,胜过你读好多年的书呢。”      说着,便领头回了雅房,乐琰跟在他身后也蹭了进去,回头冲朱厚照打了个眼色,朱厚照是何等机灵?连忙也拉住张仑跟进房中,程敏政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就好像没看见这两个人似的。当下,众人重分宾主坐了下来,很客气地从唐寅的家乡,路上的见闻啊什么的一路说下来,好像一点也不急着进入正题似的,乐琰见朱厚照面上的难色越来越重,刘瑾抓耳挠腮的,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了看天色,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该回宫,不然,宫门就该下千两了。心中也是为他们着急,再看了眼程敏政,他老人家不动声色,嘴边却似有若无地微笑着,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叫你们没事出来玩,还被抓住,看老人家怎么整你们。当然了,他一向最疼爱的乐琰和杨慎被老人家偏心地忽略了,只有朱厚照因为身为太子,平时又最不听话,因此被列入了重点照顾范畴。      老师还在谈话,学生先走,这是十分无礼的事情,传出去要被骂个臭死的。但是现在还不动身的话,一样也是要被骂个臭死。而且程敏政老人家也并不打算承担这个责任似的——又不是他叫朱厚照跟进来的,朱厚照自己贪玩到忘了回去,关他什么事。他还要说朱厚照过分呢,玩到什么 20、江南四大才子之伯虎兄 ...   时辰了,居然还不回宫,还要跟进来看热闹!      乐琰算是领教了这些士大夫的心机……一时之间,连唐寅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绞尽脑汁,只是在想该怎么为朱厚照躲过一劫。无数个办法从心头流过,最终,还是牙一咬,就准备软语为朱厚照求求情。      朱厚照看乐琰满脸着急,反倒冷静了下来,心想,大不了我就和张仑回家去,难道他还能把我赶出来不成?父母那里,撒撒娇,挨骂的反正不会是他自己,反倒不着急了,冲依偎在程敏政身边的乐琰微微摇了摇头。乐琰看在眼里,心中多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摇了摇头,重新听唐寅说话。      唐寅正在谈论他在路上的见闻,他声音清朗,动作文雅而富有节奏感,实在是个非常迷人的帅哥,而徐经呢,大出乐琰的意料,他虽然话不多,但却总能一语中的,不被唐寅的光彩完全掩盖,程敏政已经欣赏地望了他好几眼了。乐琰心中有所领悟,看来这就是徐经的处世之道,不得不说,他的政策还是满成功的,至少如果不是那场灾难性的意外,他基本上也就是个名次靠前的进士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徐经出钱出力带唐寅上京,固然有借助唐寅的意思,唐寅却也不是只贪图他的钱财吧。乐琰想着,微微笑了笑,见朱厚照不错眼地盯着唐寅,乘几个人都没注意,便冲他做了个鬼脸。      杨慎这边,与唐寅谈得也是十分入港,但他心里也挂念着朱厚照回宫的事,见了乐琰的这个鬼脸,心中十分的好笑,却又灵机一动,当下和颜悦色地对乐琰道,“表弟若是有事,便是先回家也是可以的。”      乐琰瞪大眼,很快就猜到了这是杨慎在给朱厚照找回家的时机,连忙要答应时,程敏政却略带不满地道,“能聆听唐举人的教诲,他能有什么事。好啦,派人回家传个讯,今晚就在这里用饭了,你师父听说你和唐解元在一起,必定是十分开心的。”      沈琼莲是很欣赏唐寅,被这顶大帽子压下来,乐琰不禁傻了眼,朱厚照也是暗暗叫苦,张仑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却被程敏政瞪了一眼,一时,众人都是束手无策。      这边,唐寅早已经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几个小孩看起来出身一定都非富即贵,想来,估计都是程老师的弟子,乘着假日出来游玩,却碰见了老师,自然是想早早溜走。想到这里,唐寅不禁想起了自己虚度的那些时光,便也没有劝解程敏政的意思,而是对他们微微一笑,这样好的老师,现在已经是很难找的了。      到了这个程度,朱厚照想按时赶回去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乐琰便恭声说,“学生只是想去解手……却不好意思说罢了 20、江南四大才子之伯虎兄 ...   。”说着,冲朱厚照眨了眨眼,朱厚照心领神会,连忙道,“学生也……”      “哼,去吧。”程敏政没好气地说,这对狼狈为奸的小鬼,总不成一出去就不回来了吧!      两个人在刘瑾的陪伴下到了门外,心怀鬼胎地对视了一眼,朱厚照叹了一口气,难得束手无策道,“该怎么办呀。”乐琰白了他一眼,心道,“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虚心好问。”      当下便指点他道,“你身边不是时时刻刻都跟着有人么。至少,也要回去报个信,别让……伯父伯母担心嘛。”      朱厚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终究年纪尚小,斗不过老狐狸老师,难免有些气馁,听了乐琰的话,心思就活动起来了,盘算来盘算去,在被程敏政数落和被父皇母后数落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便冷了脸冲刘瑾道,“今晚,咱们就去英国公府歇了吧,找几个人回去传讯,再到英国公府说一声,免得临时惊动了人家。”      说着,真个要去解手,刘瑾应了下来,便屁颠屁颠地跟在朱厚照身后,朱厚照走了几步才看到乐琰踌躇不前,略一思量,也明白了她的顾忌,为难道,“那怎么好呢,唉,这里到底不是家里,色色都不齐全。”      刘瑾献策道,“公子不必担心,这个么,酒楼里自然有给女眷解手的地方,公子这样的尊贵人,自然也是要去那里的。我来带路。”说着便自告奋勇地带了他们去了,到了地儿把事情一说,打赏了一些银子,果然也就进去了,只见那厕所,实在是干净整洁,香气袭人,一个鎏金五彩马桶放在室内一角,还有几个大碗,摆着干花、干果子和一张小床,备着人休息的,朱厚照让乐琰先进去。乐琰便红着脸匆匆解了手,出来站在那里等朱厚照,朱厚照本来心无杂念,大大方方地进去上了厕所,出来后还教育乐琰道,“五谷轮回,也是人生大事,用不着扭扭捏捏的。”      乐琰没好气,横了他一眼,道,“不用扭捏,那你回去在饭桌上说。”      朱厚照笑道,“你说真的?”乐琰哼道,“我自然是说真的。”      朱厚照便点头道,“你可别后悔。”说着,径自向雅间走去。乐琰大急,害怕朱厚照又惹出什么麻烦,便忙追在他身后央求道,“好少爷,我错啦,你别胡来行不行啊,你没事,我们可是要受罚的。”      往常刘瑾也时常这样央求朱厚照,朱厚照不耐烦起来,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不知怎么,乐琰这样软绵绵地央求着他,他倒觉得很受用,仿佛喝了杯好茶,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哈哈一笑,快意道,“求我呀。”      乐琰沉了脸,朱厚照终究是怕她生气的,忙又道,“好啦,不说就不说 20、江南四大才子之伯虎兄 ...   ,你叫个哥哥,我就不说。”      算起来,乐琰要比朱厚照小上两个多月,朱厚照平时和她为了谁该叫谁哥哥,谁该叫谁姐姐这件事,已经是比拼了好多次了,乐琰嘟起嘴,她还想再看看唐伯虎的风采呢,只得不甘不愿地叫道,“猪大哥。”      朱厚照得意道,“哎,好……弟弟,你看,你叫了哥哥,我多疼你呀,以后别再和我置气了,乖乖认了哥哥,好处多着呢。”      “把你给美得,德行!”乐琰不乐意了,朱厚照也不和她一般见识,两个人嬉笑打闹着进了房间,程敏政见了,倒没说什么,而是对唐寅笑道,“我的学生们年纪都还小,没有在外头呆过,难免有些失礼,请唐解元、徐举子不要介意。”      两人都笑道,“哪里的话,我们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看到他们这样活泼,倒觉得很可爱。”唐寅对乐琰最感兴趣,招手把她叫到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乐琰穿越以来,也不知回答过多少次这个问题,唯独这一次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甜甜笑道,“我叫张月,今年七岁了。”      她母亲那边姓张,本名乐字,也是时而有人念月字音,这个化名起得还算靠谱,程敏政暗自点头。唐伯虎看她乖巧,摸了摸她的头,忽地想起一人,转头冲程敏政道,“之前没上京时,曾听说京中有位才女,叫做夏二姐的,虽然年纪也是七岁,但才气竟是不下于成人。想来真是天佑我朝,从老大人到如今,又出了不少神童呢。”      程敏政心情倒是不错,闻言,只是瞥了乐琰一眼,便淡淡道,“你自己不也是个神童吗,唉,多少人也都是被神童这两个字误了一生啊。算算,从天顺年间到现在,有名的神童也有十几个了,有多少最终是取到功名的呢。”      他这话倒不是针对谁,但唐寅听了,想到若非文、祝两位好友的劝告,自己也不会振作念书,脸色未免不自然了点。徐经温文地笑了笑,出言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只是有的早慧,有的内秀,到最后大浪淘沙,能剩下来的固然不错,但被冲走的,也并非都是才气不够。”      程敏政是经过事情的老人了,徐经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下叹道,“是啊,一命二运三风水四读书,就好比夏二姐,如果是个男孩,恐怕连杨慎将来也不如她呢,可惜,命乖生做女孩。”      杨慎却不觉得这话说得有错,在二姐的年纪,他懂的还没有二姐的十分之一多,当下也点头道,“这话说的是。”      唐寅见他坦坦荡荡,倒更添了几分喜欢,连忙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倒是乐琰,自己知道自己的底细,羞得连头都不敢抬,退了几步, 20、江南四大才子之伯虎兄 ...   藏到杨慎背后。      朱厚照本来还不如何,看乐琰被夸得晕生双颊,倒不开心起来,暗想自己的聪明也不下于乐琰,怎么说了半天都不见提起。迁怒于乐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恰被程敏政看个正着,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妒忌你……”      “老师,表哥和我只是在玩闹而已。”乐琰忙说,唐寅却也因此注意到朱厚照,看小男孩虎头虎脑,倔头倔脑的样子,不禁举扇掩唇微笑。乐琰又被他的文雅举动给迷倒了,不禁再度哀叹:怎么没人想在他们俩之间牵条红线啊,偏偏要被张皇后,把她和朱厚照绑在一起,真是老天无眼。      朱厚照不服气得很,叫道,“老师,我看唐解元夸夏二姐,表弟像是也知道自己愚笨,不好意思起来,羞红了脸。总算他还懂点事情——”      “胡说!她哪里笨了!”程敏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拍了拍桌子,杨慎张仑都离席齐声道,“老师息怒!”      乐琰却是火上加火,叉腰道,“就是!我哪里笨了!你不服,划下道儿来!咱们也来以文会友,比一比谁更笨!”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唐伯虎的命运其实是非常悲惨的,他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就在于四个字:科考弊案,当年的科考弊案可以说是众说纷纭,简要地介绍一下(看过明朝那些事儿的就无视),当年唐伯虎与富家子弟徐经结伴赴京赶考,徐经作风招摇,伙同唐伯虎日日在京城钻营结交考官。程敏政就是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勾搭上的,他非常欣赏唐寅,甚至在自己主考官身份已经确定的情况下还给唐寅的诗集作序,这就给日后给事中华某人的弹劾埋下了伏笔。科考结束后,主考官被关在考场里判卷,而判卷还没结束给事中就弹劾程敏政卖题,因为今年的考题非常冷门,据说当时只有徐经和唐寅能解出出处。 总而言之,经过一大段诉讼过程,判决结果充满了争议,徐经与唐寅都是终生不得入仕,唐寅当时可说是失魂落魄。那之后命运就一路衰到底了。乐琰的评论,就是针对这件事所发的。 我本人非常喜欢唐寅,也希望在文里给他一个幸福一点的结局~呃另外科考弊案是弘治十二年-十三年,乐琰与朱厚照正好是8-9岁,唐伯虎30-31岁。 21 21、鲁班门前卖艺 ...      杨慎大急,本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程敏政虽然面沉如水,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还歉然对唐寅等人道,“小徒无状,实在是得罪了。”      唐寅已经兴致勃勃地看着乐琰与朱厚照掳袖子找纸笔,要比试起来了,闻言忙道,“不妨事的,我也想见识一下高徒的风采。”徐经也连连点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嘛。”笑着摸了摸乐琰的头。      乐琰与朱厚照哪还管得了这么多,乐琰道,“怎么比,划下道儿。”朱厚照找来纸笔,冷哼道,“还不就是互相出题?”他们已经比试过多次了,所以,他言下颇有嫌烦的意思,气得乐琰恨不得冲他竖根中指。      两个人没过多久都刷刷写好了题目,乐琰气得要死要活的,直接给朱厚照出了道几何题,还很有心机地写了个答法并没有超越时代的,朱厚照出的题则是乐琰最不擅长的策论,乐琰一看题目就傻了眼了。倒不是因为这个题目本身多难,因为他们毕竟是出自一批老师之手,而是因为这题目,赫然便是出自于元代刘静修的《退斋记》。      题目如下,问: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所据以得师而归宿之地矣。试举其大者言之:有讲道于西,与程子相望而兴者,或谓其似伯夷;有载道而南,得程子相传之的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心养性,专师孟子,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夫此四公,皆所谓豪杰之士,旷世而见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后学亦徒因古人之成说,谓其尔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所当究心者。      事实上,以朱厚照的年纪,他是出不了这么一题的,而他身为太子,当然有时候可以加点功课,看程敏政的脸色,应该是他私下出给太子或者仅仅是与太子讨论的一道题目。乐琰已经是不记得唐寅那年的考题是什么了,但世事哪里巧到这个地步,科考就在明年二月,程敏政也不可能从那本书里再找出第二个题目了。这人的心思,当真是深不可测了,想来,他是已经得到了自己要成为主考官的消息,有意向面前这两人卖个人情。乐琰垂下眼,不动声色地道,“换题吧,这次,算打平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先说的,那算你输了。”他正在琢磨那道数学题,已经感觉有点眉目了。唐寅和徐经也不时低声指点两人,只是见乐琰神色有异,觉得这题对她实在是难了点,多半都去帮朱厚照了。他们是应试举子,学识渊博,还真能出上几个主意。      乐琰心乱如麻,不耐烦地道,“我说你解不出,你就是解不出!” 21、鲁班门前卖艺 ...   说着,抢过纸笔,刷刷写了几行式子,冷笑道,“不用这个法子,你就是想破脑袋也解不出来。”      几个人都查看起了乐琰写出的答案,只见上头用了极罕见的二次代换法,虽然看着简单,但立意却是自己想不到的,徐经、唐寅都不禁叫起好来,程敏政也不由得含笑点头,杨慎、张仑却是早习惯了乐琰的厉害,都不觉得什么。朱厚照叹了口气,仍是不服气地道,“但我也有些眉目了,你却一看这题目就不说话了,我依然是比你厉害一些。”      乐琰咬住下唇,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朱厚照居然也就不敢再说话了。程敏政含笑道,“二——徒儿,你为何不答?此题虽难,怕是却也难不倒你吧。时间有限,写不出所有,写个大概给我看看,也是好的。”      想到程敏政平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乐琰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师,这题出得很偏,怕是不适合考校别人。而且,老师身为主考官,也应该有所避讳,与应试举子往来,并无不妥,但讲解题意,却是有些误导的嫌疑。虽然老师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但身处朝堂之危,亦不得不谨言慎行,徒儿自知冒犯,还望老师明察。”      这一席话说出来,雅间里已是鸦雀无声,聪明者如杨慎,望着乐琰的目光已是深沉复杂了起来。而唐寅徐经两人,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处,唐寅便要抗声作答,却冷不防乐琰转身对他道,“唐解元的名声,我在家已经听说多次,解元本是江南神童,名气极大,却也并不是没受过苦楚,为何不懂得韬光隐晦、居安思危的道理,与徐举子镇日四处招摇。须知,本朝神童并不止解元一人,这样的狂态,落在有心人眼里,实在是令人生厌,状元还未到手,为何就作出这样的神态。多少天才人物,就因为这洗不去的傲气,一生困苦,难道解元想学青莲居士吗?”      她扫了眼徐经,见徐经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暗想,横竖都说到这一步了,不如再多说一些,便又道,“徐举子携美上京一事,连我都听说了,徐举子,你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如此放浪形骸,国子监是有权管束你的。”      徐经本是有些不服气的,但不知怎么地,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孩,似乎充满了威严,竟然让他也无法回答,不由得低了头,学唐寅一样反省起来。乐琰见此,再说了句,“钱可通神,却不是到哪里都管用的,徐举子需要牢记,瓜田李下。”便坐下了。      经她这么一发威,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朱厚照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地笑道,“哎呀,可以用饭了。我很少在外面吃饭的,老师,这儿有名的菜都有什么?”      程敏政虽然面子上有点挂 21、鲁班门前卖艺 ...   不住,但乐琰疾言厉色时,自然有一股风度,他是心机深沉之人,转眼便把一切压下,如常笑道,“徒儿,你怎么忽然发作起你的脾气来了,两位不要介意,她素来是有些恃才傲物的。来来来来,店家,点菜啦。”      #      这个醉此间酒楼,也实在是有些真本领,朱厚照等四人从小出入宫禁,什么好菜没吃过?但是有几道菜还真的是相当不错,因为并不是正经的宴席,不需要先上羊鹅,小孩子吃得很是开心,难得的是,上菜次序很有文化,最后,上了一碟毛豆与一碗鸡面,毛豆是常吃的,但因为是中元节的缘故,大家都拿了来吃,鸡面则相当的美味,是今年流行的新菜,孩子们都没吃过,朱厚照与乐琰又故态复萌,开始争食。从天文比到地理,再从地理比到天文,小孩子憨态可掬,大人们看了直笑,多少也缓解了一番尴尬,最后,唐寅喝得性起,竟然敲着碗吟诵了他创作的《把酒望月歌》。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碗声,众人都似乎融进了那万树桃花月色满天的美景中去,唐寅念完了,不好意思地一笑,道,“这是前几年自诩狂生,四处游荡时所作。”见乐琰面露向往之色,心道,“你自小生活在富贵之乡,怎么知道住茅草屋的滋味。”      乐琰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她羡慕地对唐寅道,“唐大哥,我还没去过苏州呢,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真想去看看啊!”      朱厚照没吭声,但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唐寅笑了笑,道,“你们才这么小,将来,有机缘的。唉,我也想念老家的风月呀。”      大才子的志趣,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不过千里莼羹未下盐豉,这种思乡之情,一贯是被认为十分风雅的。程敏政就大见赞赏之色地拍打着大腿,称赞了唐寅的诗篇,乐琰看了朱厚照一眼,见他面露思索之色,不由好奇起来,凝视着他,朱厚照见她看着自己,便露齿一笑,悄声道,“若是有一天能去苏州了,我便带你去玩。”      乐琰不禁失笑,想到朱厚照还真去过苏州,便点头道,“好,你若不带我去,我就挥着鞭子追上去。”      张仑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悄声说,“我可是记住了,若有谁要挥着鞭子追上去,我便陪她一起。”众人自然都没想到,只是儿时的趣谈,最终“夏皇后马上挥鞭千里追夫”,却真的成了流传千古的名故事。      #      因为顾虑到几个孩子年纪究竟还小,程敏政才过二更就叫停了宴会,问朱厚照道,“你今日要睡在哪里?”朱厚照拉过张仑,笑道,“我早已和他 21、鲁班门前卖艺 ...   说好了,今天去他家打扰。”      程敏政点头道,“如此便也罢了,以后不要再这样鲁莽了,这次,幸亏是遇见我,如果是遇见了献吉大人,你们必定要被罚的。好啦,二徒儿,你回家时,如果父母责问,就说是在街上遇见了我,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再好好的赔罪,想必也不会被过于责怪的。”      杨慎没说什么,他的家人早知道他和程敏政在一起,再说,他和张仑年纪也比较大了,家人也会放心一些,大家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在楼前分散了开来,杨慎和张仑骑上了小马,乐琰与朱厚照则爬上一辆大车,乐琰甜笑着和唐寅等人道别后,便放下了窗帘,朱厚照还打起窗帘再说了一句再会,两人这才去了。      程敏政看着他们去远,对身边侍候着的两个下人道,“去,护送他们到家再回来和我说。”两人慌忙去了,程敏政这才抚着胡须,对唐寅与徐经意味深长地道,“虽然徒儿年纪还小,但不得不说,这小孩子眼睛更清亮,说得也实在是有道理,希望两位明年能一举登科,老夫便先告辞了!”说着,自己上了马车去了。      唐寅与徐经立在当地,徐经撇了撇嘴,道,“那个小男孩,实在是多事了。一席话,说得大家好生没趣。”      唐寅目光悠远地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马车,哈哈一笑,道,“徐兄,你没瞧见么,那辆马车虽然朴素,但并不寒酸。这几个小鬼,本身自然是出身富贵,将来也必定都不是池中物,我大明后继有人啊。”他紧了紧袖子里的纸团,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去吧。得了……那位一语指点,胜似十年苦读啊。”      徐经仍然有些不以为然,但唐寅都这么说了,他又不是个惯于和别人争辩的,便淡淡地应了,与唐寅一起上马回到客栈,唐寅打开纸团看时,却是简陋凌乱的字迹,似乎写字人很是着急,用的是一根螺黛,上头写着唐寅是虎年虎月虎日虎时生,一生命犯白虎,如果自己不善加待人处世则注定万事无成,会试前决不能招摇,必须闭门读书,不与主考官往来。这是沈学士为他卜算出的结果,但沈学士不愿招摇自己的本领,因此嘱咐弟子,有机会便提点唐寅一生。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若是唐寅还不愿听从,便祝他好运了。      唐寅把纸团凑到烛火上烧了,望着火光凝思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个绝顶聪明的,得了乐琰的正色提醒,本来还有些嘀咕,但沈学士的才名,他是素来就听说惯了的。不禁开始仔细思量自己进京后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是心惊起来。半晌,他叹了口气,打开竹扇缓缓地扇了扇风,慢慢起站起身来。      第二日,自从进京以来就风光无限的唐解元病了,根据前 21、鲁班门前卖艺 ...   去看望的学子们说,唐解元病得很重,连床都下不去了,他缠绵病榻足足有两个多月,最后,甚至不得不到京郊的一所寺庙里养病读书,听说唐解元在庙中很快就康复了,但并不打算过早回京,而是打算在庙里过完年,直接去会试了。      乐琰听说了这件事,也是真心为唐寅感到高兴,虽然说文章憎命达,唐寅如果没有牵连进科考弊案中,未必会有那么高的文学成就,但如果让唐寅自己来选,那他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的。读书,不就是为了齐家治国平天下?      与此同时,她在端本宫的课程也到了告一段落的时间,程敏政在那之后,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改变,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还好像竟然多了一份尊重,而这番对话,当然是瞒不过众多有心人的。张皇后、朱佑樘惊讶于乐琰的早熟之余,也觉得乐琰的话说得正大光明,又透着人情味儿,说明她很会为人处世,心地却依然刚直,对她也是多了几分喜爱。      进了腊月,乐琰离去的时间就迫在眉睫了,时常轮换着来给他们上课的老师大约有五位之多,乐琰已经分别拜见过,说明了自己就要离开了,最舍不得她的自然是也对数学很有兴趣的王翰林了,不过,数学这东西未必是一定要天天见面才可以交流,也能通过书信来往探讨,因此,王翰林只是和乐琰约定,日后有难题别忘了算他一份。      至于杨慎与张仑、朱厚照那里,虽然说日后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但结束了同窗生涯,大家也要有点表示,杨慎送了乐琰一本新书,张仑、朱厚照也送了些名贵的小礼物,乐琰则一律回送了一本唐寅的诗集,也算是为伯虎兄尽最后一分心力,就这样,腊月初八,正式开始放寒假的那天,她结束了自己为期一年多的伴读生涯,离开了端本宫。    22 22、伪失学少女 ...   且说乐琰,离了端本宫回到家时,实在是身心俱疲,这一年多以来,她就好像是个连轴转的陀螺,从睁眼到闭眼,中间能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不说别的,几乎是天天早上六点多就要起,吃个早饭就赶到张家去,晚上五点多才从张家回来,冬天天黑的早,往往到家时天色都黑透了。这还不算完,除了端本宫的事情之外,还有女红上的功课与沈琼莲那边布置下来的作业,往往有时还要挑灯夜战,精神长期高度紧张的结果就是,乐琰直接在家睡了两三天,甚至连张老夫人的召唤都被她装病推过去了。      却不想,秦氏这边正在打点年礼,眼看进了腊月,送往张家的年礼里,却少了乐琰亲手给张老夫人做的针线,往年她都有送去,今年不送,难免让人觉得失礼,因此尽管乐琰喊叫着身体疲惫,依然是亲自过来把乐琰抓了起来,让她加班加点绣一条帕子出来,乐琰一边抱怨着,一边打点了针线,窝在炕上乘着日头好,仔细地比对着各色丝线。总算挑了两三种颜色,打算赶着绣出一方花色新奇的帕子,当作孝敬给老夫人的年礼,过几天自己亲自带过去,也算是全了礼了。      南齐自然是去针线房拿丝线了,因为金线价值比较贵重,一直是秦氏亲自收着的,乐琰想到自从她的弟弟出生,自己还没怎么和他培养过感情,秦氏这一年多来也实在是满辛苦的,便亲自到秦氏房里去。果然,秦氏正和儿子玩耍呢,见到乐琰来了,笑道,“你看,乐琼已经会爬来爬去了。”      乐琰虽然和几个庶弟不和,但乐琼是嫡子,而且秦氏为人又好,那自然是有所不同了。当下耐心地与乐琼玩了一会才道,“打算给老夫人做张帕子,问母亲来讨些金线。”秦氏便开了妆盒,绕了一些出来。乐琰一边配着丝线,描着花样子,一边和秦氏说些闲话。秦氏见乐琰心情不错的样子,便若无其事地道,“说起来,到了京城这么久了,我也还没去拜望过老夫人。却是怕前去拜见,反而让她想起旧人,反倒增添了伤心,你是个聪明人,你道,今年我该不该去呢?”      这却是个满棘手的事,因为张氏的原因,夏家人自然是不得老太太的欢心的,但乐琰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去张家上课,说起来,也很应该去拜望感谢一下,乐琰想了想,笑道,“不妨事的,年前他们忙得厉害,就不用去了,等到年后,上学这件事定下来之后,再用这个名义去拜访,也是蛮好的。”      以这个名义上门,不但显示了秦氏对继女的关心,还把两家人的来往范围限制在乐琰与乐瑜身上,不太会招惹老夫人的好感,的确是很聪明的。秦氏点了点头,笑道,“好,那就这样办。另外,你 22、伪失学少女 ...   屋子里头的丫鬟都大了,我平时看着,也配不上你的身份,都是些蠢笨的人,年前家里正好要采购一批人,因为你没空,我也没有叫牙婆过来。”      她顿了顿,乐琰立刻道,“我晓得了,正要和母亲商议呢,原来在天津,因为院子比较大,院子里用的丫鬟太多,要我说呢,我们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两个大丫环跟在我身边,四个打下手,再要几个婆子,也是完全够了的。母亲觉得呢?”      秦氏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但却不太好说出口,因为乐琰屋子里的编制还是张氏在的时候定下的,她是后娘,由她来削减,难免是招人诟病。见乐琰这样知情识趣,她不禁暗暗点头,心道,“当时坚持要嫁进来,如今看起来,果然是不错的,这样聪慧懂事的小姑娘,省了我多少心。将来,还不知道要带给娘家多少体面呢。”      说着,母女两个便在一起吃了饭,第二日,秦氏果然派人把牙婆叫上门,叫乐琰自己来挑,乐琰身边的丫鬟几年来陆续嫁人,此时身边只剩下南齐,也是和外头的人订了亲的,因为是侍候过才女夏二姐的丫鬟,极是抢手的,竟然也和一个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订了亲。乐琰见南齐站在自己身边,眼神却在这些待售的小女孩身上扫来扫去,便轻笑道。      “南齐姐姐,难免还要把你留到年后,把这些人训练出来,你再出门子了。”      南齐这几年在乐琰身边,也颇学了些眉高眼低、待人处世,闻言笑道,“侍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姑娘要打趣奴婢,奴婢却是不依的。”乐琰笑了笑,仔细看了那群女孩子,人大约有六七个,倒也被牙婆养得面色红润,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长相不错,聪明伶俐的。便问牙婆道,“可都识字?”      那牙婆却是转着一双不甚老实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乐琰,想看看这夏二姐究竟有什么本领,见乐琰问了,忙道,“也都认得些张三李四的,却都是极机灵的孩子。”乐琰注视着这群女孩子,在她的目光下,一个个都低了头,有的还不老实的四处乱看,有的则只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还一个长相平凡、头发发黄的女孩,却是冲着她微微一笑,这才垂下头去。      乐琰便来了兴致,指着她道,“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那女孩福了福身,脆声道,“奴婢名叫婉玉,今年十三。”      牙婆忙补充道,“这个婉玉,原本也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女儿,父亲是个秀才,偏偏去年冬天大疫,父母亲病了些时日,也都去了,家里贫穷,只得卖了身与婆子我,换得几两银子去葬了父母。不但认字,而且干活极是用力,十分实诚。”她没说,并且长得相当一般,大有人家想买去在少爷 22、伪失学少女 ...   身边服侍的,又可以照管书房,打点儿子的衣食住行,又不怕在婚前闹出什么丑事。      只是这婉玉却有主意,苦苦央求牙婆道,“听说夏郎中家有意采买奴仆,像奴婢这样的,岂不是正好在夏二姐身边服侍?一样的身价银子,婆婆为什么不怜惜婉玉,叫婉玉去个好去处呢?”她也是个心软的,便应了下来。却不想今天到了夏二姐面前,婉玉不过多笑了笑便罢了,她便多说了几句好话。      乐琰果然听出了兴致,又问了几句,那婉玉果然对答得甚有条理,连秦氏都暗自点头,心想,虽然年纪比乐琰大了几岁,但到了乐琰出嫁时,也可以做个管事媳妇带去,就算乐琰真的有大造化,留在家里,倒也是蛮不错的。因此,她便被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乐琰又挑了三个干干净净、老老实实的小丫头,一起归南齐教导,让她们都下去了,牙婆收了身价银子,却不着急走,而是与秦氏说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这才满意地离去了。      秦氏见乐琰似乎有不解之色,便笑道,“你可是不懂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婆子说话吗?”乐琰点头道,“虽然我也不是高洁到不愿闲言碎语什么的,但这个老婆子说的那都是什么呀。”什么张大人家妻妾相争,什么李大人家宠妾灭妻的,完全是让人生厌的废话。      秦氏便解释道,“咱们这当主母的,可不能对外界消息一概不通,别小看这个婆子,她能走街串巷刺探消息,比我们的耳目要灵通多了。譬如说,张大人是你爹的同僚,他家妻妾不和,那送去的年礼里就不能有给小妾的份。宠妾灭妻不是正道,李大人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我们就要小心规避与他们家来往过密,免得被牵连了。”      乐琰听了她这一席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在古代做个官夫人也并非只要高坐着享福就好了,还是蛮多事要操心的。秦氏看她听进去了,又道,“当然,若是她说得不对,女眷聚会时,自然也是会有人解释的,因此也不用担心冤枉了人家。毕竟无风不起浪,她也是不敢瞎编的。这个婆子其实算是风评一向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让她进了家门。你看,她送来的小姑娘都是一付干净相,也比较懂事,一调教就能上手了。”      说着,又教了乐琰不少为人处世的小窍门,乐琰都记在心里,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心中道,“看来这门亲事,当时是找对人家了。”      #      有了这样的事情在先,之后秦氏在当家理事时,都会把乐琰叫过去让她耳濡目染,跟着学些人情世故什么的。乐琰穿越几年来,这才算是真正融入了明代女人的生活里,不要看秦氏长得不好,但看夏儒被她管束得严严实实的,就知道这 22、伪失学少女 ...   个女人其实非常有手段,而秦氏的确也是很会做人。夏家本来固定资产并不多,李氏当家时,每年的收益是左手进右手出,秦氏过门后陪嫁的几门生意获利都很丰厚,她也不吝惜,都并入公帐使用,几年下来,已经有了不少盈余,秦氏这才把账本分做两处,将那些盈余置办了一些产业,这样一来,公帐也就有了盈余。可以说秦氏的确是个古代理财好手了,乐琰对学习她的作风也是蛮有兴趣的,并不以为苦。到了年后,她的课表无形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每天早上到秦氏跟前学习李家,下午则在自己的屋子里温习沈琼莲给的课本,见缝插针地练习女红,不时到张老夫人、张皇后处陪伴,每个月两次,在沈琼莲那里学习知识。      也完全没有轻松一点嘛……就算没有上课,她的生活依然是被各种学习给填充得满满当当的,根本享受不到传说中统治阶级大小姐骄奢淫逸的生活,实际上,虽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但乐琰还是比较怀念现代的生活,只是她这个人一向是很务实的,反正回也是回不去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古代继续忙得和陀螺似的生活下去。      在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像是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乐琰已经九岁了,她的生日自然不再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的也就过去了,因为张老夫人发话啦,今年的生日,就由她来给乐琰操办。并且早在生日前半个月,就遣人到夏家,说明了要把乐琰接去小住,直到过了生日才把她放回来。      秦氏虽然觉得张老夫人的举动有点霸道,但她也只能无奈地应了,在乐琰去张家之前,就把她的生日礼物给她了。乐琰这几年和这个继母的感情还是不错的,知道张老夫人的做法让继母有点难看,但也只得宽慰了一番,又抱着乐琼叮嘱他要听话,乐琼也已经一岁多了,可以在场地里四处走来走去,听了乐琰的吩咐,眨巴着大眼睛笑着答应了下来。      此番出去,自然比不得当年日日到张家那样随便,虽然也不用摆什么排场,但随身服侍的丫鬟也是要带几个的。婉玉被乐琰改了名字叫珊瑚,已经俨然是小院子里比较得用的大丫环了,乐琰便让她与云母看家,自己带了最老实的青金出门,青金这几年来都很少有机会踏出夏家半步,头一次跟着乐琰出门,自然是兴奋得很,但她生性老实,即使是这么高兴,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东摸摸,西看看的,觉得十分的新鲜。      乐琰看了,自己也觉得新鲜有趣,便含笑道,“你这丫头,到了英国公府若还是这轻狂样子,给我丢了脸,看我不罚你。”青金忙道,“姑娘,咱们家这小门小户呆惯了,我竟不知道在英国公府该如何行 22、伪失学少女 ...   事才不丢姑娘的脸,请姑娘教我。”      这几年来,乐琰是常常在英国公府行走的,本来还好,有个才女的名头在那里,但这一两年她很少在人前炫耀才华,名声渐渐地淡了下去,便有人说些酸话什么的。乐琰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不放在心上,见到青金问了,便指点她道,“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们,平时被宠坏了,最是会支使人的,你到了那里,要牢牢记住是我的丫鬟,不要什么人叫你去做事,你都傻傻的答应了。只是不要得罪了大夫人甄氏与三夫人连氏就是了。”      青金连忙应了,两人进了张府后,她留神注意时,果然见到,只有张老夫人、大夫人与三夫人对乐琰十分客气,别人么,暗地里都是作出一副怪相的。只是碍于张老夫人疼惜乐琰,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乐琰又岂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才不会在意这么无聊的细节,不管别人喜欢不喜欢她,都得接受张老夫人非常宠爱她这个事实,更何况,她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讨好到所有人。这天晚上,她自然是在丽雪房里歇下了,丽雪比她大上两岁,今年十一岁,也有个女孩子家的样子了,因为是夏天,穿着菲薄的紫色纱衫,看起来越发是眼若晨星,肤似软玉,只是今天却比平时还多了一分娇美,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常常含羞低头,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丽雪和乐琰这几年来是非常要好的,乐琰也很喜爱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看她忽然间变成这样,心里大概也有数了。便悄悄的问道,“大小姐,是不是镇远侯那边送了礼物过来?”      镇远侯与英国公府自从订了亲,四时八节,自然都有礼物来往,但这也不关丽雪的事呀。      丽雪面露羞涩,却怎么也不肯吐露藏在心里的到底是什么事,乐琰逼问不果,便奸笑着叫来了她的丫鬟墨香,笑问道,“好姐姐,你快告诉我,你们家小姐心里藏的都是什么事儿。”    23 23、未来的……那啥…… ...   这墨香原本也不是个大嘴巴,但因为丽雪和乐琰关系很好,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便直说道,“镇远侯世子前几年都在江南,陪伴在镇远侯身边,因为年纪渐大,便回到京中来陪伴母亲,前几日,来了家中拜访。小姐与我想去看,却遇到了二夫人,反而被说了一通。”丽雪大窘,红了脸扑到床上,墨香便不再说话,而是去哄丽雪。      乐琰没想到是这个事情,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自己先后谈过不少恋爱,虽然持续时间都不超过一星期,但也绝不是那种纯洁到谈起男人就脸红的人。但明朝的风气,谈到婚事时,女孩子都要摇头走开的,丽雪的做法也的确是有点不妥。      丽雪自己羞涩了一会儿,见乐琰并没有因此嘲笑她,便含羞带愧地道,“本来,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但是我想……”      “唉,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老实啊?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然,我还能去端本宫读书吗。”乐琰不以为然地说,丽雪想了想,也觉得她说的对,便不好意思地起身笑道。“其实,他们家的夫人,与我们家也是常来常往的。”      墨香插嘴道,“可不是吗,镇远侯夫人常夸奖小姐,说——”她忽然想起,那夫人说的是,“都说夏二姐是个才女,我看,丽雪倒比她强多了。”便住了嘴,丽雪也沉下脸盯了她一眼。      乐琰正听得起劲,忽然没了下文,不由得道,“说什么?总不成是说,你家小姐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好吧。”丽雪与墨香都笑了起来,丽雪道,“世子来拜见的时候,送了只稀罕的小猫来,说是孝敬祖母的。祖母直接赐给我了,墨香,你去抱来给二姐看看。”      墨香便真的去抱了一只浑身如雪团一般的狮子猫过来,这只猫还小,懒洋洋地在墨香怀里蹭来蹭去,不愿意下来,姐妹俩玩得开开心心的,不断地找东西来逗猫。猫咪逐渐被逗得精神了起来,盘踞在墨香怀里,炯炯地看着两姐妹手里的小玩意儿,乐琰看它精神,不禁抿嘴道,“看着它,我倒觉得它像个人——你觉得它像不像太子呀?太子看到了难题,眼睛也是这样发亮来着。”      对丽雪来说,这只猫和太子简直殊无相似之处,但她没有说穿,只是笑着道,“你说像,那就是像的。”墨香捂嘴轻轻地笑着,乐琰顿了顿,奇道,“你笑什么?”      墨香笑道,“奴婢在笑猫儿好可爱呢。”说着,丽雪也偷偷地笑了起来。      #      拜见过张老夫人,乐琰就开始了她在张家的度假生活,张老夫人是知道她这几年学习生活有多忙碌的,本来还打算替她请个塾师,但后来进宫时,沈学士说乐琰的基本功在端本宫那一年多时已经打得很 23、未来的……那啥…… ...   牢固了,剩下的日子里就只需要根据她的安排来学习就够了,也是这样,才让乐琰逃过了继续连轴转的命运,不过,这些都是张老夫人所不曾告诉乐琰的。      这几年来,乐琰的身材自然是抽高了不少,就好像初长的柳树一样,虽然还没到婀娜多姿的季节,但已经可以从她现在的身姿里怀想当年张氏的样子,张老夫人也是越来越肯定她会长成一个不逊色于张氏的美人儿,甚至于,还要比她的母亲更美。现在的乐琰,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最醒目的便是那双黑嗔嗔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一般,为她的容颜增添了不少光彩。也使得张老夫人的心思越来越重了。      一转眼,乐琰已经八岁了,再过两年,太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虽然说,与乐琰也算是青梅竹马,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是少了,但私下里的信件往还,却是一点儿都没少,但,乐琰也不是没有缺点的,第一,她没有缠足,第二,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也甚是微妙,在事情没成之前,张老夫人是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的,不过这都是人力所不能强求的,第一个缠足——张皇后亲口说了不喜欢缠足的女孩儿,她还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罔顾贵人的意愿,强行为乐琰缠足吗?第二个,皇上的心思,这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只能希望乐琰本身让人挑不出毛病,也算是尽了人事了。      因为是这样想的,张老夫人这几年来,对乐琰的态度是越来越严厉了,每次见面,总是先肃容问过功课的进展,又要检查女红,还要考过管家,如果门门功课都过关,这才会给乐琰一个笑脸。一来二去,初到萱瑞堂的侍女们,往往闹不懂这老夫人是真心喜欢乐琰呢,还是只是面上装着喜欢,心里却不喜欢的,否则,为什么对她这样挑剔呢?      真正聪明的人,自然会推断出老夫人的意图,但也有些不那么聪明的,比如说,大夫人甄氏与二夫人孙氏,从一开始就觉得乐琰抢了自家小孩的风头,现在自以为老夫人不那么喜欢乐琰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便难听了起来。甄氏还好一些,有丽雪苦苦相劝,并没有太过分,这个孙氏是个浅薄的,时而就有些过分。偏偏她呢,和镇远侯夫人最是要好,一来二去,镇远侯夫人也就不喜欢了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小才女夏二姐。      说来,也是巧上加巧,乐琰的生日,虽然张老夫人发话要为她过,但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家里人吃一顿饭的事情,并且乐琰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老夫人的正经孙女,并不愿有事没事过于招摇,早就请老夫人不要大张旗鼓,本来,还不至于惊动到镇远侯夫人这个贵客,却偏巧,小侯爷顾仕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到宫中与太子朱厚 23、未来的……那啥…… ...   照聊天时,告诉了太子,太子转头就和张皇后说了,意思无非是希望去凑凑热闹,张皇后虽然乐见其成,却并没有答应他,见镇远侯夫人在眼前,便随口吩咐她为自己送上礼物,也算是为乐琰撑腰的意思。      这样一来,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信使镇远侯夫人,便不得不在乐琰生日那天做了国公府的座上客,她心存不快,自然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当日,国公府上也煞是热闹,虽然乐琰再三请老夫人不要大办,但百年簪缨之族,行事也是自有气派,哪里是乐琰可以说声低调就低调的。丫鬟仆妇们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攒盒、菜果碟子花样时新,不少连镇远侯夫人都没有见过,她堆出笑容与甄氏客套了两句,进了萱瑞堂时,只见丽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说说笑笑。那女孩子穿着一件蓝罗衣,上头织着荷花补子,外头罩着一件薄薄的黄色纱衫,看起来的确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漂亮的宫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看到自己进来了,丽雪便拉着她起身与镇远侯夫人行过礼,请了安。      这镇远侯夫人也是个天生的古怪人,她自己生得平常,也不认字,平生就最不喜欢才女,见了这个夏二姐,发觉她生得很是好看,更有了三分不喜。在老夫人下首落座了,便故意对老夫人道,“侄女儿一进来,喝,好大的阵仗,原本还当是哪位正经孙女过生日,原来是夏二姐。”      她这话出口,老夫人先有三分不快,但她是经过事情的,知道和亲家关系闹僵,将来丽雪恐怕要受气,便笑了笑不说话。镇远侯夫人见了,还当老夫人被自己问住,越发的得意起来。      丽雪微微皱起眉头,待要说话时,乐琰拉了拉她的衣袖,连甄氏与连氏都冲她使起了眼色。她想到个中厉害关系,只得咬着唇把话咽进了肚子里。乐琰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来到老夫人跟前,挽住她的手臂撒娇道,“叔外婆,镇远侯夫人说得有道理呢,我不是您的正经孙女,您都这么疼我了,想来……夫人是怕您太过纵宠丽雪妹妹了?夫人请放心,丽雪妹妹呀,家教好着呢。管得素来是很严厉的,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乱说的。”      镇远侯夫人再蠢,也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是对着她来的,待要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又想不明白。孙氏便上前道,“夫人,今天怎么劳动了你的大驾?该不会是看这架势,真以为是给丽雪过生日,忙要来给儿媳送礼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帮着镇远侯夫人下台,却不想镇远侯夫人一听,想到自己是来为皇后送礼的,不由得心叫一声坏了,忘了皇后却很宠爱这个小贱婢,当下恼羞成怒,瞪了孙氏一眼 23、未来的……那啥…… ...   ,强笑道,“哪里,却是皇后娘娘念及是你的千秋,赏赐了一些物件。”说着,早有跟着出宫的小黄门,高高的捧了几个盒子过来,乐琰忙跪下谢过赏,小黄门念了礼单,却是赏宫扇若干柄、也有些宫中的脂粉玩物,以及一些衣饰。镇远侯夫人看了,才知道乐琰身上穿的就是皇后赏赐的衣服,难怪有补子在上头。按理,乐琰的父亲只是礼部郎中,女儿是没有品级穿这种衣服的。      即使是她,也知道乐琰的受宠,当下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反而挤出笑容,夸奖了乐琰几句,也不敢就走,反而与女眷们一起看起了戏来。孙氏见镇远侯夫人不说话了,便自己出马,一边看戏,一边对乐琰道,“二姐是个有名的才女,这几年来,又师从沈学士,想来也是满腹经纶。不知道何时,可以写一出戏给我们看看呢。”      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先气了起来,这个孙氏,没想到是这样善妒的人,几年前看着倒是还好,自从自己宠爱起了乐琰,便屡屡总是找她的麻烦,真是个蠢人。乐琰若是上位,得益的还不是张家?当下沉了脸,只是碍于镇远侯夫人在一边,没有发作罢了。      丽雪本来心中就是有气的,想着镇远侯夫人是自己未来的婆母,不好和她顶嘴,此时就要为好友说话,乐琰连忙按住她的手,淡笑道,“哪里,乐琰才疏学浅,怎么敢说这样的大话。再说,戏剧杂曲,终究只是旁门杂学而已,唐翰林夫人日常教导我说,正经人家的女儿,原本是不能接触戏曲的,我日常在家,不要说听戏,就连剧本,都是一眼也不敢看的。”唐翰林却是唐寅,几年前,他果然状元及第,如今已经是翰林院的编修了,大家都叫他唐翰林。因为感念乐琰一语提点,夫人与夏家也是经常走动的。      甄氏与孙氏之间,不睦已久,听了这话,不禁暗笑,孙氏爱听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听了乐琰的话,不禁涨红了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下明枪暗箭的过了招下来,老夫人已是沉了脸,不悦得很了。众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听了戏,用过饭,便陆续告辞了。张老夫人叹了几口气,道,“丽雪与乐琰留下陪我,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便散了,连氏特地过来和乐琰说了声恭喜生辰,乐琰冲她笑了笑。张老夫人看在眼里,想到今天是乐琰的生日,偏偏家里的人,只会冷嘲热讽,明争暗斗,竟然只有连氏与丽雪想到说一声恭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握住乐琰的手,道,“好孩子,今天委屈你了。本来是想让你开心开心的,却不料反而惹来了不快。”      乐琰知道老夫人对她多少也有几分真心疼爱,只得道,“没有的事,我是很开心的,只是 23、未来的……那啥…… ...   ,日后这生辰,我还是在自家过是正理。免得叔外婆被人诟病,反而不美。”      老夫人细想了想,知道乐琰是委婉地在说,自己没有请秦氏,使得众人觉得自己对乐琰不过是面上疼爱,心里却是不喜欢,这才惹来了今天的好戏,又叹了口气,感慨道,“当年给儿子娶亲时,心里只想着门第与家世,你看看,都娶了什么东西进门,丽雪的母亲还是好的,这个孙氏,当年真是我看走眼了。日后你们自己当家做主,一定要记住,娶妻决不能只看对方的门第,想那镇远侯夫人家里也是富贵连绵了好几世,竟然却是个那样庸俗不堪的蠢人,也不知道世子是不是一样的庸俗不堪。”      丽雪早已吓白了脸,只是不敢哭出声来。老夫人看了看她,叹息道,“好啦,你也不必如此,以往我只想着,孙女儿娇养在家,不应该让她过早接触到世间的风霜雪雨,若是养出第二个孙氏来,岂不是我的罪过了?从今天起,你也要学着见识见识眉高眼低,有机会,也让你出去走走,知道知道世情,还好你没有缠足,也可以扮作个男孩子。”      #      乐琰两人从老夫人那里出来了,丽雪便一路沉思到房间里,洗漱时也是呆呆的,直到和乐琰两人在床上并头躺好,才叹了一口气,怅然道,“若是他也和他母亲一样,我倒不如剪了头发,做个姑子去算了。”      “据说,小侯爷聪明伶俐,一表人才,并且品德高尚,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并不是他母亲那样的人。”乐琰笑道,“你别被镇远侯夫人吓着了,她与镇远侯的感情从来都不很好的。上回进宫,太子还和我说呢,觉得镇远侯夫人是个庸俗不堪的蠢货,将来,要为她修一座尼姑庵,把她关进去不许她出来。”      丽雪还是个孩子心性,虽然也忧愁如果丈夫真的那样该怎么处理,但听了乐琰这么说,也就把心事抛到一边,好奇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每次进宫,都与太子在一块玩吗?”      乐琰抿了抿嘴,她只顾着安慰丽雪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际上,朱厚照当然不会吃饱撑着没事干,和她说什么镇远侯夫人的事情,但是顾仕隆这个人她是知道的,镇守江南十几年,一直非常的清廉。      丽雪见她没说话,便也不再追问,而是兴致勃勃地与乐琰规划起了之后扮男装出去游玩的事,乐琰与她谈了半宿,睡意涌上,迷迷糊糊快要睡去时,丽雪在她耳边小声问,“我问你呀,乐琰,你……喜欢太子吗?”      乐琰顿时惊醒过来,这个问题,在现代可以说是正常得不得了,从三岁小孩可以一直问到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但在明代,基本上是那就是个大雷区了,在 23、未来的……那啥…… ...   这个年代,虽然说私底下,在定亲前,母亲都会问过女儿的意思。但明面上,女孩子一听到自己的婚事两个字出口,就该拔脚走开,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反正婚事就是没有女儿自己置喙的地方。      “我……”她不愿对丽雪说谎,毕竟丽雪和她不一样,是个正统的千金小姐,今天会说这么多,已经是相当罕见了,由此也可以知道,她是多么的信任乐琰。否则,乐琰只要出去一说,她的闺誉也就荡然无存了,也只得无言以对。      丽雪不禁心乱如麻,辗转反侧,幽幽道,“唉,若是能见小侯爷一面就好了……”      两个女孩子都被老夫人的一席话勾起了心思,不禁也都是一夜无眠。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丽雪真的见到了小侯爷顾仕隆,却是以一个谁都想不到的方式。而那晚的九岁生日宴,也是乐琰最后一个以女童身份度过的节日,在那之后,她便被看做一个小少女,行动间受到了更严格的限制,也渐渐的,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部分,深深地埋藏到了心底。    24 24、小少女? ...   弘治十四年的春天,可以说是风调雨顺了,春色如约在春分那天前来拜访了京城的柳树,而雨水也下得极好。而在这样宜人的春天里,朝中也有不少事儿正在发生,比如说,江南四大才子唐寅唐伯虎,点了外任,回到老家苏州附近的无锡做官去了,创造了明朝历史上第二个奇迹,成功三元及第的他,这番回去,可以说是春风满面地衣锦还乡,想来,再次回到京中历练一番,身为状元,他也可以顺利入阁了。总的来说,唐寅的命运已经因为乐琰的那番话,而完全转向了另外一个欢快的基调。      而唐寅本人也不是毫无察觉的,在那晚之后,他立刻就远离了程敏政与徐经,到山间过起了清苦的日子,而徐经却不以为然,继续在京中以金钱开路,虽然没有再去程敏政那里碰钉子,却把目标转向了李东阳。没想到,会试过后,给事中华昶依然弹劾程敏政卖题,而徐经竟屈打成招,承认自己向程敏政的下人买到了考题,不过,因为徐经本人原来就没有上榜,很显然此事和程敏政并没有关联,因此,程敏政只是被罚俸了事,倒是徐经接连被讥笑“买了题都上不了榜”,郁郁还乡,发誓此生再不参加科举。      唐寅没被牵扯到风波之中,自然是平平安安地进了殿试,而听了朱厚照述说那晚故事的朱佑樘本来就留意了此人,仔细看了唐寅的考卷,不禁连连拍案叫绝,立刻将他点为榜首,成就了唐寅的三元及第之梦。在春风得意之余,唐寅每每想起那晚,便不由得暗自心惊,曾经,他离徐经的下场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因此,虽然青年得志,他为人处世却尽力摒除名士气派,而是尽量谦和,几年下来成效显著,据说,皇上甚至有意让他做东宫侍讲。只是,因为唐寅本人毕竟年纪尚轻,贸然进了东宫,日后再外放时,就不能把官位安排得太小,因此,就赶在太子出阁前一年,让他去无锡当个县令,也算是做做一县之主,之后再回京时,一进东宫,将来太子继位,立刻就青云直上,入阁拜相直如囊中物了。      虽然说,乐琰进言一事在朝中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但唐寅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在他心里,乐琰其实是他和程敏政的救命恩人,只是碍于物议,无法当面道谢罢了。在拜谢座师时,程敏政已经对他揭破了乐琰的身份,这次下江南,他把继室沈九娘留在京中,还犹自叮嘱她,一定要保持和夏家的来往,这个夏二姐,将来定然不是池中物。若是他没有看错,将来与太子之间,必定还是要有一段故事的。      而尽管在京里,夏二姐渐渐从士人们的口中褪去,而另一名才女黄三娘成为众人热议的对象,但在有心人眼中,夏二姐的名字,却依 24、小少女? ...   然是炙手可热。      “四年,四年了。”镇远侯夫人气闷地对女儿道,“这个夏二姐,每个月至少都要被传召入宫两次。皇后也真是太过于宠爱了,即使是亲生亲养的公主,恐怕也没有这个机会这样频繁地到皇后身边侍奉吧。永福公主也居住在宫中,和皇后就只有一两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镇远侯家的大小姐顾纹贤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道,“想来,她是沈学士的弟子,得到皇后娘娘的喜欢,也是意料中事。”      镇远侯夫人摇了摇头,深思地望了女儿一眼,疼爱地抚了抚她并不出色的容颜,叹道,“唉,也难怪皇后会宠爱她,那个样子,连我都爱,何况是皇后?想来,她的心思现在恐怕谁都知道了,太子聪明绝顶却桀骜不驯,也只有夏二姐这样的人才,才能配得上他。这几年来,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夏二姐几乎每次进宫都会被留下住上一两夜,太子放学回来,总是要到永福公主那里与夏二姐说上一会儿话,玩耍上一会儿,才回端本宫休息。唉,据说夏二姐的性子古怪得很,虽然对太子不假辞色,从来也不温柔,但太子呀,就是喜欢她那套!”      镇远侯府这几年和张家走得很近,顾纹贤也是见过夏二姐的,这个夏乐琰,小小年纪,生得就是一副绝色的样子,可以想见将来成年后倾国倾城的风姿了,虽然没有缠足,但是脚生得小小的,看着十分的可怜可爱,而已经长得这样好看了,却偏巧,还是个聪明到了极点的人。这几年来,师从沈琼莲,学了一肚子的经论文章,竟还不是个女道学,而是个最最伶俐,最最懂得看人脸色,却也最最不肯吃亏的小鬼灵精,叫人是又恨又爱,看见时,自惭形秽,看不见时,又想着和她在一起玩闹。顾纹贤自己是自小就定了亲的人,也很有自知之明,对太子妃的位置,一点想头都没有,因此与乐琰便玩得很投契,只是,母亲虽然也对夏乐琰一脸的和气,但每回回到家里,都要抱怨上一通。      “若不是你哥哥拦着我,决不许我得罪了夏家,我早就要说出来了。真是叫人看不过眼,那样好的姑娘,却不是生在我们顾家。而是要给秦氏那个贱人增光添彩,从来继母与嫡女总是不共戴天,这个秦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本事,却把她收得服服帖帖的。哼,真叫人不舒服!”镇远侯夫人就是这个性子,自己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总要回家说上一顿才安心。这几年要不是顾仕隆苦苦劝说,顾纹贤时时提醒,早就在不自觉间得罪夏二姐了,好在,她也清楚,眼看着夏二姐的势头,就算将来成不了太子妃,也会有不少人家排队等着来娶,不管嫁给了谁,都不是镇远侯府可以为了 24、小少女? ...   一时之快而得罪的,因此,好歹是忍了下来。“还好,我们家的丽雪也不输人,转眼间她也有十二岁了。等她一及笄,咱们就把她娶过门。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先不提镇远侯夫人自己的美好想象,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女主角夏乐琰吧。不知不觉间,她的十岁生日也已经过去了。在这几年间,就让镇远侯夫人所说的一样,她依然时常进宫,也依然时常有与朱厚照见面的机会,但两个人年纪都还小,并没有像几个有限的知情人猜测的那样,已经互许终身。朱佑樘与张皇后正是也知道这一点,才放心地让两人维持着有限的交往。      而除了进宫的时日里,这些年来,她一个月总有一半的时间在张家陪伴老夫人,接受着张家特色的教育,一半时间,则在自家陪伴秦氏,接受她来自中层官吏之家的理家教育。张老夫人非常重视她的女红水准,还特地找了有名的绣娘来指点她和丽雪,可以说是把她们俩当作了重点培养对象。      要培养丽雪,张家人无话可说,但乐琰终究只是外戚,孙氏自己也有女儿,却不见老夫人这样看重,几年来,明争暗斗,挑拨教唆,给乐琰添了不少麻烦。乐琰自然也不客气地回敬了过去,这都是细枝末节,不必详说。      自从她穿越以来,已经过了四个年头,渐渐从可爱的女童,长成了颇有风姿的小少女,打扮上,也渐渐地开始向少女靠拢,不再是常年梳着只有小孩子才会梳的,类似画中玉女所梳的双丫髻,而是戴上了头箍,梳起了小小的螺髻,在上头斜斜地插了一根金簪,剩余的头发才披下来,看起来又朴素,又十分的得体俏丽。因为是清明时节,穿着淡红色秋千纹罗衣与天青色比甲,手上戴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腰间配着一块喜登枝玉佩。两道秀眉微微蹙着,细腻的琼鼻下,粉红色的唇瓣嘟了起来,看上去,显然是个正在生气的小少女,因为长得是这样的漂亮,因此,她生气时的姿态竟也十分美丽,正是所谓的美人微嗔使人醉了。      未来的明武宗朱厚照心不在焉地想着,双眼垂了下来,视线在那双可以隐隐看见淡青色经络的洁白小手上打着转。淡红色的轻罗遮掩了手腕下的肌肤,但透过罗衣,依然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那纤细的小臂上缠了条帕子,因为主人的手臂太细了,不得不在玉镯上绕了好几个圈,才能固定住罗帕,不使它掉下来。      这半年多来,他渐渐知晓了,原来男女之间,除了女孩子更爱哭,更需要照顾一些之外,还有许多的不同。比如说,随着年纪渐长,男人会生得更高更壮,女儿家却是更窈窕,更瘦弱,有的女孩子,因为家中缠足太小的关系 24、小少女? ...   ,甚至进进出出都只能让仆妇抱着,俗称抱小姐,而乐琰虽然不至于那样孱弱,看起来却再也不像个男孩子了……      “你在想什么呀,还玩不玩啦。”略带不耐烦的清脆声音,惊破了他的胡思乱想,朱厚照摸着下巴嘿嘿一笑,在棋盘上随手落下一子,便再度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乐琰完全被这招给难住了似的,手指敲着墨晶做成的棋子,犹豫着下一步该走哪里,眉毛皱成了一个小结,看起来——好可笑,也怪可爱的。朱厚照的心思不禁又飘远了,不知道别的女孩子,看起来是不是也都一样,他虽然也可以经常出门去游玩,但那些民间的女孩,会出来抛头露面的,自然不会像乐琰这样好看。就不知道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们,是不是也个个都这么好看?      乐琰自然对朱厚照的心思一无所觉,否则,必定要大笑三声,告诉他:并不是位高权重者的老婆就一定比较好看的。镇远侯夫人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只是专注于面前的棋局里,懊恼着自己怎么会相信因为最近功课繁重,朱厚照的象棋技术退步了。      “你真不是骗我?我怎么觉得,你的象棋下得是越来越好了?”她狐疑地再确认一遍,朱厚照轻笑起来,做了个无奈地手势。      “骗谁也骗不过你呀。”太子如是说。白皙的面皮上,两道眉毛扬了扬,似乎在证实他说的话,乐琰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勉强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      说起来,这几年来,这个明朝太子也渐渐的长开了,按照后世她的眼光来看,这位大哥显然不属于帅气粗犷的类型,而是那种带有古典色彩的俊秀美男子,要不是她只是稍微涉猎过几本耽美小说,现在,估计就要在意淫着他和将来那许多干儿子之间的这事儿和那事儿了。要知道正德未来的诸多事迹里,就有宠信娈童一项。虽然,她觉得正德只是想找点刺激而已,并非天生喜好南风——因为与此同时,他还喜欢玩二婚女,少数民族熟女!反正就是因为过于聪明,又过于缺乏刺激,就开始到处腐败就是了。      乐琰稍微为自己的想象笑了下,准美男子就不开心了。      “专心下棋、下棋。”把手中正在把玩的折扇合拢起来,毫不客气地敲了下乐琰的头,朱厚照轻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眼珠子乱转,难看死了。”      “人家想什么关你什么事。”乐琰不服气了。“从来只知道祸从口出,没听说祸从脸出的。再说了,你自己就长得很好看吗!”其实,这个,平心而论,人家还真是个美男子……      朱厚照展开折扇,慢悠悠地挥了两下。惹得乐琰皱眉抗议他在这不适合扇风的季节里扇凉的装逼行为。这才合上扇子指 24、小少女? ...   着乐琰,笑道。“就凭你这张臭脸,光是看着,就让我心情不舒服,让我心情不舒服,难道不是罪过?”      随着两人年纪渐长,每次见面时,唇枪舌剑的次数也渐渐增多了,这也是很自然的事,两个小孩子互相不服气,这么几年下来,通常都会形成这样亦敌亦友的关系。乐琰翻了个白眼,用力哼了一声,这才把棋子丢到金匣子里。      “不玩啦不玩啦,每次都输,再也不和你下象棋了。”她轻声嚷道,看了看座钟。“嗳,你还不快走?师父就要回来啦,要把你抓着了,那可就惨了。”      朱厚照不慌不忙地又打开折扇挥了两下,挑出一个卒字棋子丢给乐琰,轻笑道,“就今儿你的表现,别怪我给你个卒字,想要帅,下回下得用心点吧。”说着,慢悠悠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乐琰气得直跺脚,怒道,“朱厚照!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哼,这回的数学题,你再也别想做出来!”      朱厚照一缩脖子,笑嘻嘻地站起身,折扇轻轻打了乐琰的头顶一下,这才和她一起低头收拾棋子,乐琰手指灵巧,不一会儿就把棋子分类放好,黄金棋盘则折成了一个小小的箱子,正好可以把棋篓放进去,朱厚照拎起小箱子走到门外,拍了拍看门的刘瑾,把箱子给他拿着,自己回头冲乐琰问道。      “哎,你下回什么时候进宫来?”      乐琰支着下巴,正装作专心读书的样子,见他这么问,长长的睫毛扇啊扇的,扇得朱厚照心都跳快了一点儿,语气却是十分的生硬,“再不进来啦,哼。”说完,她便垂下眼假装用功,朱厚照这次赢得实在是爽快,闻言,不禁哈哈笑了两声,这才搭着刘瑾的肩膀去了。 25 25、宫里的女人都是不好糊弄的 ...   乐琰这边,才装作学习,看了几页书,沈琼莲便从外头回来了。见乐琰看似正在用功,手中却把玩着一枚墨晶象棋,她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李义山诗集》你全都吃透了?怎么态度这样的轻忽?”      乐琰忙合上书甜笑道,“师父回来了!”说着,站起身问好。原来,今天正是她随从沈琼莲学习的日子,只是提早来了,沈琼莲还没下值,便在小屋子里等了一会,正好这时候是朱厚照的下课时间,他总会偷溜过来和乐琰或是下盘棋,或是谈谈天。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什么的,几年来都没被沈琼莲抓到。      沈琼莲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喝了口乐琰为她泡的温热茶水,便直接在乐琰上首坐了下来,一口气都不歇,就开始讲课了。      “你对李义山的生平有什么看法?”      “他的诗不足之处在哪?”      “最喜欢的是哪首诗?”      “何时所作?”      “嗯,牛李党争,对当时朝政的影响好在哪里坏在哪里?”      “李义山在牛李争中的所作所为,有错吗?”      这就是这对师徒独特的授课方式,沈琼莲会先问上一大串问题,而这一大串问题如果不是已经熟读了她所指定的课程内容,并且融会贯通到有了自己理解的程度,是绝对回答不上来的。师徒两个还会就她提出的问题随时随地展开讨论甚至是辩论,可以说,虽然传授的是诗词,但却决不止于诗词,很大一部分课程甚至牵涉到了政治领域,并且内容的大胆和无所顾忌,都是乐琰事前难以想到的。当然,并不是说她不喜欢这样的授课方式,事实上,这种类似研究生一对一教学的形式,正适合她的喜好,因此几年下来,师徒两人可以说是非常的合拍。乐琰也是完全心甘情愿地挤出一切时间来学习沈琼莲所指定的课程。如果说几年前,她的才女名气完全是剽窃来的话,那么现在基本上乐琰可以自信地说自己也算是个正品才女而非水货了。      她的用心,沈琼莲当然是看得出的,但是这个师父的性格非常的古怪,总是冷冰冰的,话从来不多说一句,要不是还会和她一起吃顿饭什么的,乐琰简直怀疑她连饭都是不吃的。认识几年来,说话从不带烟火气息,也就是说,除了议论文学,决不会多说一句和现实生活有关的话,什么“最近天冷了,记得加衣”之类的话,不但她不会说,连乐琰说一句,沈琼莲的眼睛都会瞪得好像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但乐琰总疑心她是知道朱厚照在授课前会来找自己的,沈琼莲却总是显得好像对此真的一无所知似的,两人的师徒关系,可说是微妙非常。      说起来,沈琼莲年纪 25、宫里的女人都是不好糊弄的 ...   也挺大的了,现在估计都有四十多岁了,真不知道出宫后她要做什么营生,虽说沈琼莲的父亲与弟弟都是进士,现在也都做着不大不小的官,但总不可能回家被养上一辈子吧,按沈琼莲的性格,她是绝对忍受不了的。到时候如果能请到家里来做塾师奉养一辈子倒也是好的。乐琰在心中胡思乱想了一下,便很快收束心神,听沈琼莲的解说与分析,由于沈学士显然很偏爱李义山,但乐琰本人却不是很喜欢他的丧败,两人激烈地辩论了起来,之后课程结束,沈琼莲布置了课后作业:李贺。      至于李贺的什么,那就得乐琰自己去找了,拜沈琼莲的教学方式所赐,这几年她书房里的书,也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了。连唐夫人都直说,没在唐寅的书房里看到过这么多书,不过想来那也是当然的了,人家唐寅的书都在肚子里装着呢。      上完课,乐琰又到张皇后面前与她闲话片刻,张皇后很有兴致地与她讨论了一番现在京中正流行的发型与首饰,这才放她出宫,乐琰就直接回了自己家。她到家时,夏儒与秦氏正在等她吃饭,乐琰不禁心中一暖,知道这一定是秦氏的主意,却不想秦氏看她回来了,忙上前道,“可算是到家了,你爹爹说,要等你到家了才吃饭,只是琼儿耐不得饿,我便做主让他先吃了。”      乐琰笑道,“好呀,多谢爹爹惦记着。”小弟乐琼已经能在屋子里到处乱跑了,见到半个月没见的姐姐,上前抱住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撒娇道,“二姐,今儿的豌豆黄可好吃啦,我吃了三大块!”乐琰摸了摸他的头,上桌与夏儒、秦氏一起用饭。与宫膳不同,夏家即使这几年富裕了起来,晚饭也不过是四菜一汤,不过,内容上来说,倒是有荤有素,并不显得太过寒酸。      吃过饭,夏儒自然是到外书房去与师爷喝茶谈心,商议工作上的事情。秦氏则与乐琰仔细地商议起了与张家往来的事情,乐琰也不禁佩服起秦氏来,俗话说,“妻贤夫祸少”,这句话真的是一点也没有错。秦氏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她进门后,先是为夏儒生了一个儿子,把嫁妆拿出来为夏家牟利,与乐琰相处得极为融洽,怎么都不会亏待她的吃穿用度不说,还给丈夫找了个极好的师爷,眼看就要出仕,为夏儒在官场上多添一份力量。这几年下来,夏儒也是结交了一些好友,工作完成得也很出色,总之,即使是短期内高升无望,保住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啦。也难怪这几年来夏儒虽然有几个通房,但却也始终没有拉下了往秦氏房里的脚步。就连夏老太太,虽然与她还没见过面呢,据说都在南京老家夸了她好几次,当然啦,这可能也是因为这几年送回去的年礼 25、宫里的女人都是不好糊弄的 ...   是越来越丰富了。      两人说了点闲话,乐琰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珊瑚已经点燃了油灯,把一切都布置得好好的了。因为今天在宫中度过了一天时间,绣活还没完成,但过两天就是去张家的日子,到时候,每天都有绣娘带着教导的,要是没完成,被责罚也是难免的事。乐琰不得不拿过针线,仔细地在灯下绣了起来。      当然,如果让她选择,她是绝对不会把做针线作为自己的睡前运动的,但是人生在世就是有这么多无奈,比如说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时候忽然间就穿越到了明朝,比如说在明朝女孩子就是得学刺绣,怨天尤人、逃避现实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在缠足上,她当然可以奋力一搏,那也是因为张皇后本身就没缠足的原因,当然乐琰不保证自己如果必须要缠足会作出什么过激举动来就是了。但绣花本身就是一门不错的技艺,就不妨抱着充实自己的目的来学了,不然难道还天天抱着绣花棚子哭吗。      比较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张老夫人还是秦氏对她的刺绣能力都不抱过高的期望,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不管乐琰再怎么天才,她也得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学习才艺上,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所求的无非是乐琰在需要时可以有一手拿得出去的绣活,至于速度就不指望了。在质量与数量之间,两个主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质量。      经过几年的教育,乐琰已经成功地从初级班毕业了,第一次作出一个华丽的小荷包时,她也兴奋了老半天。虽然说现在丽雪已经可以独立做大幅的绣活了而她还顶多绣个屏风什么的,但……反正她前世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连袜子破了都不会补。现在已经很不错啦!      就这样,她的日子可以说是异常充实又异常平淡地度过着,就像是艺人在登台前的十年苦学,学生在步入社会前的寒窗苦读一样,虽然乏味,却也是无忧无虑的。      #      三月似乎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乐琰又一次进宫在沈琼莲那里听讲时,朱厚照已经穿上了纱衣,两重菲薄的明黄色轻纱堆叠在一起,下头隐约可见一层软罗底衣,极为华贵美丽,把朱厚照衬托得……就像是一个少年美娈童一样,乐琰坏坏地想着。低头藏住了自己的笑容,却还是没瞒得过朱厚照的眼睛,头上又着了一扇。      “老是敲我,若是头被敲长了,你赔我一个头吗?”她不悦地皱眉说,朱厚照举扇掩唇,略带狡猾地微笑道。      “我瞧你头挺扁的,这才好意想敲得长些,却不想,你怎么老不领情。怪道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乐琰不禁轻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只有女子与小人是难养的。”朱厚照 25、宫里的女人都是不好糊弄的 ...   知道她是在拐着弯子骂自己小人,气得又敲了乐琰一下,这才不耐烦地道,“快点啦,你出的这题太难了,我不会做。”      要不然,乐琰到底也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内在),为什么在与太子的相处上老落到下风?根本原因就是,她的脸皮和朱厚照的相比可要薄上太多了。朱厚照知道自己的算学是一辈子都追赶不上乐琰的,他就索性从不和乐琰争,而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请教的,输了就是输了。乐琰就不行了,象棋输了多少次了,还是抱着想赢的期望,次次都被朱厚照耍得团团乱转,只得以特有的阿Q精神安慰自己:这好歹是个小天才,输给他不丢人。      “你怎么这么笨呀。”说是这么说,乐琰却也知道,朱厚照的天分算是很惊人了,一个相似的定理根本没法出第二道题,只要学会,立刻就能学以致用。如果他不是太子而是个单纯的数学家……唔唔,那也不能说会有什么成就就是了,毕竟没有自己这个金手指的悉心教导,朱厚照也没法在这个科学气氛单薄的年代有什么进展,难怪他这么无聊。      “那,这里要做个三次代换,听好了,我可只说一次。”她没好气地指点着宣纸上的阿拉伯数字算式,乐琰倒不是说就这么想暴露出自己是个穿越人士,但是叫她用甲乙丙丁来宣讲本来就很难的微积分,她情愿杀掉自己算了。因此,一年前在朱厚照的水平差不多比得上高中生之后,她便引进了阿拉伯数字系统,果然,朱厚照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到处试用这套工具,学习速度更是大大加快了。      天才……都是让人讨厌的!乐琰在心中想着,要不是她还没拿出立体几何这个杀手锏,很快,数学上的优势估计也就这么泡汤了。      当然啦,在她看来的屈辱,对别人来说却是让人目瞪口呆的天才。张皇后已经和朱佑樘讨论过好多次乐琰的算学天赋了,她的态度是:就算将来乐琰做不成皇后,也一定不能让她跑了,非得收进宫中做女官不可,至于,她打的是不是从女官变成嫔妃的主意,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而深谋远虑的皇帝,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些新知识的潜力,虽然说自己还拉不下脸面来向这个小女孩求教,但已经吩咐了好几个翰林学士,让他们跟着太子一起,私底下一起学习这套数学知识,不说别的,火炮工厂里,这套知识若是再发展下去,便完全可以学以致用的。      这都是后话了,反正对乐琰来说,她所关心的只有能不能羞辱到朱厚照,而随着朱厚照的脸皮越来越厚,她的热情也就跟着一降再降,现在几乎到了敷衍塞责的地步。当然了,聪明的太子在求教之前,总是会和她来上几盘象 25、宫里的女人都是不好糊弄的 ...   棋,满足一番自己的好胜心,也顺便就激起了乐琰的不服。别看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论心眼,还未必玩得过只有十岁的太子呢。      这也算是她的金手指之一吧,毕竟,要是乐琰在穿越前的兴趣是英语什么的,现在还真不好拿出来炫耀,好死不死,她交往时间最长的前男友正是数学科学系的博士,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相当超前于时代。说起来,虽然说现在国学也十分拿的出手了,但乐琰私心里觉得,她之所以在被别人夸奖为才女时不会脸红,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数学知识,毕竟,这可是这个时代全中国独一份的造诣啊。要不是穿越回古代真的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了,这知识上的优越感还真令她颇为迷醉呢。      话说回来,朱厚照的天分的确是非常的高,要不是自己有后五百年的历史积淀,就算是同一起点,也早就被他迎头赶上了。乐琰可以想象那些大臣们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荒唐天子哭笑不得而又无计可施,这个人已经聪明得要死要活了,而且还无赖得要死要活,朱佑樘在的时候狼尾巴还算是藏得有点诚意,到了继位之后……哼哼,谁和他斗谁就等着倒霉吧,不被气死也得操心死。估计就是这样,这么大好的一个小正太渐渐地就步入了色欲的深渊,和什么大同刘娘娘,什么浣纱皇后王满堂,还有杂七杂八的干儿子……      她忽然看朱厚照不顺眼起来,只觉得这张脸上写满了色狼两个字,看谁的眼神都是色迷迷的。朱厚照连叫了她四五声,乐琰才回过神来。      “做什么,”她口气粗率地道,朱厚照颇觉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很有几分小心地道,“你再给我出几题让我回去做,好不好?”      乐琰陡然就烦躁起来,不耐烦地转过身开始收拾起棋子,“出出出,你怎么不教教我下棋?不出,不出!”      朱厚照一向是天之骄子型人物,从来也很少对别人陪小心的,对乐琰已经算是破例了,此时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得沉了脸不悦道,“夏乐琰,你别给脸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沈琼莲是明代出名的才女,难得的是,她与黄娥一样,是有名有姓有字的,其余几位才女如傅道坤等人,实际上都是无名之辈,甚至连生活年代都不明确(或者是我没找到吧)。沈琼莲的百度百科资料如下: 沈琼莲,字莹中,乌程(今浙江省吴兴)人,生卒年不详,明孝宗的宫女。    1487年,朱祐樘继位为孝宗,他因自己少年坎坷,即位后不贪女色,除册立张皇后外,后宫妃嫔无多。他还有一个与其他皇帝不同的地方,选宫女不重相貌而重才学。在他继位不久,沈琼莲应召入掖庭,孝宗亲自面试,题目为《守宫论》。沈琼莲开篇云:“甚矣!秦之无道也,宫岂必守哉!”(《明诗综》)落笔十分大胆,认为皇帝无道,则宫不可守。孝宗不仅没有指责,反而大加赞赏,受为女学士。她的家乡称之为“女阁老”。 26 26、第一次吵架 ...      穿越前穿越后加起来快三十年的时间,从来都只有乐琰挑头骂人的份,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到了脸上,一时间,乐琰竟有点懵了。她眨了眨眼睛,颇有些迟疑地道,“你再说一遍?谁给脸不要脸?”      朱厚照一不做二不休,轻轻地拍了拍桌子警告道,“近来你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臭着一张脸给我摆架子,我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嗯?”      乐琰待要说什么,细思起来,朱厚照还真的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所知道的种种毕竟都还没发生,总不能因为他在未来会犯罪,现在就冲这个无辜的十岁小正太发泄吧。再说……但她就是不爽,可以了吧?看一个人不爽哪有这么多理由!她腾地一下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倒是把朱厚照吓了一跳。      “你要是觉得我不好,那你别和我玩啊,横竖我也大了,过两年说了婆家,再也碍不着你的眼了。你尽管放心好了,太、子、殿、下。”      朱厚照几乎一下没被噎死,横眉竖目地冲着乐琰龇牙咧嘴了一番,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这么泼,谁敢娶你!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脾气这么好?”      “你脾气好?哈,太子,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在我面前发过的脾气还算少?”乐琰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偏离了重心,连忙拉回主题。“再说,谁娶我关你什么事,就是皇上也管不着男婚女嫁,怎么,你还不许我成亲了?就从这句话,你就是个不讲道理,脾气极坏的人!”      “你!你才强词夺理,女子难养!”朱厚照气得又是用力一拍,顿时是闹了个桌歪茶倒,宣纸与书本立刻就被浸湿了,乐琰忽然醒悟过来这是在沈琼莲的房间里。她心下立刻害怕起来,沈琼莲的责罚倒是没什么,但这要是闹开了去,她就别想嫁人了。在明代人眼里已经是个大女孩了,还和太子拉拉扯扯的闹不清楚……      “夏乐琰,你别想跑!把话说清楚!不许抵赖!”见眼前的女童忽然往一边跑,朱厚照也来不及细想,直接扯住了她那菲薄轻软的衣袖。      “唉!你别扯我!”乐琰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一股大力扯住,不禁轻叫起来。“谁跑了!你看看那书!都湿透了!”      见乐琰又是顿足,又是挣扎着要往屋角走,朱厚照这才醒悟过来,这里是沈学士的地盘,要说他对这个女学士没有三分惧意,那自然是骗人,但看乐琰这样惊惶,他倒心定下来,依然扯着她的纱罗袖子,慢悠悠地道。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不放手!等沈学士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乐琰和他来回拉扯了一会,见朱厚照真没有放手的意思,看庭园里日冕上的时辰,沈琼莲 26、第一次吵架 ...   又真的快回来了。急得涨红了脸,妈的,朱厚照怎么就这么……操,活该他短命!      “你要我说什么。”她索性不再挣扎,又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但朱厚照却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从他脸上的那抹得意的笑容来看,这位大哥好像是很满足于自己现在占尽优势的局面。短期内是不打算让她重获自由了。“别那么用力!这料子很容易破的。”      朱厚照心中一动,要把人家的袖子拽破了,那事儿就闹大了,手上力道不由得一松,乐琰立刻把握住机会把衣袖拉了回来,得意地冲朱厚照扮了个鬼脸,转头就溜到了里屋,切,有种你就追到沈学士的卧室里来!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乐琰还是不敢在里屋耽搁太久,生怕朱厚照飚起来还真的冲进来了。她稍微整束了一下衣服,就像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整理起来似的,便沉着脸踏出了房门。      “老师!”她顿时傻了眼了,直觉地轻唤道。      站在她眼前,正冲着桌子上的一堆混乱皱起眉头的女人,不是沈琼莲是谁?      “唉,我,我……我刚才不小心带翻了茶杯,连身上都搞湿了……”乐琰一边说,一边扫了眼并不大的房间,朱厚照却早已经不在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实在是太对不住老师了……”      沈琼莲嘴角抽动了下,摆了摆手。“怪不得你,你来收拾这乱摊子,就当作是惩罚了。”说着,便自顾自地走进了里屋。乐琰连忙把写着数学题目的宣纸和杂七杂八的,可以泄露这里曾有两个人的证据全都毁尸灭迹,用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把桌子擦了又擦,这才进了里屋恭恭敬敬地把沈琼莲请了出来。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沈琼莲讲课的心情,师徒俩展开了一场对李贺名句的鉴赏课,沈琼莲显然是极喜欢李贺的,说到兴头处,平凡的面孔上放出熠熠光彩,让乐琰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在现代,沈琼莲必定是一代国学大家,哪里和如今一般,只是在宫中做个女史。而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她的最好归宿了。      课程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便因为天色晚了而不得不提早结束,沈琼莲与乐琰都是意犹未尽,约定下次再来深入探讨。沈琼莲便预先布置了为期两个课程周期的作业,唐诗至此差不多是都讲完了,接下来就要进入宋诗词部分。      “把宋词选略读一遍。”她言简意赅地道,“好了,天色不早,现下再不去皇后那里拜别就晚了。”      乐琰知道这是课程结束的意思,忙起身施礼道,“那么,弟子告辞了。”      “嗯。”沈琼莲望了望她手里捏着的湿手绢,不动声色地道,“下回,性子别那么急躁。”她顿了顿,才续道,“打 26、第一次吵架 ...   翻茶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毛毛躁躁的倒不像样子。”      乐琰不由得面红起来,只觉得穿越以来,还没像今天这样憋屈过,别扭了一下,才应道。“弟子知道了……那么,弟子告退了。”      自沈琼莲等女官居住的宫殿群出来,乐琰不由得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女官们都还没下班,沈琼莲住的宫殿也比较偏远。她望了望天色,加快脚步往坤宁宫走去,暗自希望那些关于锦衣卫啦,什么影卫之类的传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他们也没有去和张皇后报告些什么闲话。改天得和朱厚照对好口供,别连个谎都要撒穿帮。      张皇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切活泼,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妥。朱厚照就坐在她身边,但乐琰今儿是一眼也不敢望过去,目不斜视地拜谢过皇后让她进出宫闱的恩典,便要告退。张皇后却偏偏不许,直说今天朱佑樘要听经讲,自己没人陪着吃饭,要让她留下来过一夜再回去。就连她身边的永淳公主也连声说,自己好久没和乐琰一起玩了。      说到这个永淳公主,乐琰就觉得很有意思,张皇后自己亲生的女儿应该只有那个在自己穿越前就早逝的太康公主,她隐约记得,永淳公主与另一个永福公主的身世一直是朱佑樘不能始终坚持一夫一妻制的证据,但出入宫闱这么多年,她始终也不知道这两位公主究竟是不是张皇后所出,反正她们管张皇后叫母亲,张皇后对她们看上去也蛮不错的。尤其是这个永淳公主,今年六七岁,娇憨可爱,算是两个公主中比较受宠的一个。当然啦,话说回来了,这两个公主一年和母后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估计都没有乐琰与张皇后相处的时间多,这就能看出张皇后的心思了。      也因此,永福与永淳都很欢迎乐琰留下过夜,她们平时基本上都是身处于被众人遗忘的角落,只有乐琰的到来是能给她们枯燥无味的生活添加一点色彩了。明代对公主的教养远远没清代那么严格到史诗级别,乐琰每每在宫中留宿时,不论在哪个公主宫中留宿,小女孩们都会偷溜过来,两个人一起拉着乐琰,求她讲述在民间的见闻。      既然张皇后都这么说了,乐琰还能说什么?也只好无奈地谢恩了,张皇后看来心情是真的不错的样子,笑眯眯地让小孩子们下去玩去了——要是在平时,公主们能和朱厚照说上几句话,那都能乐上好半天。      乐琰心里有事,磨磨蹭蹭地挪到两个公主身边,耐着性子陪她们说了一会话,便冲朱厚照使了个眼色。朱厚照心中暗笑,却依然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轻声细语地与年纪最小的永福公主说话,他平时难得与妹妹们相处,偶然一会,新 26、第一次吵架 ...   鲜感还是挺足的,尤其是这两个妹妹都是性子和软乖巧的,对比之下,更显得与她们相处是这样轻松。      擦,还和我装起来了。乐琰一怒,便对永淳公主笑道,“公主不知道,我今儿呀,被一道算学题难住了,偏偏也没人能帮我,只觉得脑子转不过弯来似的,仿佛只要想对了,并不难的。”她瞥了眼某人,耳朵竖起来了吧,哈,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永淳公主天真浪漫地道,“二姐都解不出,还有谁能解得出来呢。连哥哥的算学都不如你呢。”      她只是无心,说出来的话却正好村到了朱厚照。朱厚照咬着牙,耐心地对永福公主道,“永福,你可知道哥哥最讨厌什么人?”      永福公主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哥哥不是最讨厌无趣的人么?上回,那个镇远侯的夫人与小姐到宫里来做客,哥哥回来就说,她们无趣死了,最讨厌无趣的人。”说着,开心地咯咯笑起来,感情小丫头还当哥哥考验她呢。      乐琰拿手背捂着嘴闷笑起来,朱厚照看她开心成这个样子,不知怎么地,气也消了,不计前嫌地凑过去问道。“你笑什么?”      乐琰这个人吧,最不怕的就是和人吵架,最忌讳的就是人家给她好脸子看,虽说她也不是见面三分情的那种人,但人家一张笑脸过来,她也总是忍不下心唾回去的。想想,自己发的那通火也实在是莫名其妙,又要和朱厚照串通,于情于理,都不好再继续做作下去,便露了一个小小小小的笑,低声道,“我笑好笑的事呗。”说着,和朱厚照相视一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去与永淳公主说话。      一餐无话,饭后,乐琰自然是随永淳公主到她的住处去,朱厚照也推说要回去用功读书,跟在几人身后出门了。乐琰找了个空当,见太监宫女们都在几步外,便有意慢下了脚步,等朱厚照走到身边了,才悄声问道。      “你撞见我师父了?”      朱厚照心中暗笑,面上却作出不在意的样子,道,“你猜呢?”      “你还逗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乐琰见朱厚照唇角含笑,不骄不躁,知道他又哪里在意这个,不免软语道,“嗳,我知道错了,你快告诉我吧,不然,累我被师父罚了,你就等着瞧吧!”到了最后一句,终究是露出本色。      朱厚照笑道,“那你得拿算学题来换。”正说着,见一个小太监望了他们一眼,不由大怒,背着手冷哼道,“死奴才,你看什么。”      那小太监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就要跪下请罪,朱厚照还要发火,乐琰却心切说话,当下连连冲他使着眼色,又柔声道,“算啦算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叫他下去别碍眼不就完了。”朱厚照方 26、第一次吵架 ...   才罢了,两人又并肩走在一起,窃窃私语讨价还价,最终乐琰以三个难题贿赂成功,朱厚照这才得意道,“其实呀,大伴早就提醒我了,学士还没走到门口,我便从后门溜啦。倒是便宜了你,不然,我非把你的袖子拽掉不可。”      这样看来,老师顶多是有点怀疑,俗话说的好,抓奸抓现行……呸呸呸,这个,反正总比正面被撞见了结果要来得好就是了。乐琰松了口气,见端本宫就在前头,便对朱厚照笑道。“难题下回再给你送来。”穿越以来她所出数学题之多,简直比得上一个勤奋任教的数学老师,唉,只可惜全是义务劳动。      朱厚照眼珠一转,笑道,“永淳妹妹,我去你那玩一会,你说好不好?”永淳公主惊喜回头,笑道,“那自然好呀,哥哥,盼都盼不来呢!”      乐琰低声笑道,“你不是要回去读书吗?”朱厚照摸了摸头,难得地傻笑起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往永淳公主住的露华殿去了。      坤宁宫里,张皇后听完了青红的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冲青红笑道,“看不出,这个夏二姐还是只小小的母老虎。”      青红却是极喜欢夏二姐的,轻笑着道,“娘娘,您瞧太子与她,像不像当年的皇上与您呀。”      张皇后轻笑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吩咐道,“今天的事就不要让皇上知道了,免得他知道了,又觉得夏二姐欺负他儿子了。就没见过这么护短的爹!”虽说是埋怨的话,但语气却是甜如蜜。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朱佑樘的三个公主在明史里都没写明出自哪个母亲。为了创作上的方便,把太康归到张皇后肚子里,并且把她死亡的时间提前了。现将三位公主在明史列传中的资料附注在下面,从永福公主的事例来看,貌似明代公主驸马并不是不能出仕,只是出仕的并不多而已。 太康公主,弘治十一年薨,未下嫁。 永福公主,嘉靖二年下嫁邬景和。景和,昆山人,尝奉旨直西苑,撰玄文,以不谙玄理辞。帝不悦。时有事清馥殿,在直诸臣俱行祝厘礼,景和不俟礼成而出。已而赏赉诸臣,景和与焉。疏言:“无功受赏,惧增罪戾。乞容辞免,俾洗心涤虑,以效他日马革裹尸、啣环结草之报。”帝大怒,谓诅咒失人臣礼,削职归原籍,时主已薨矣。三十五年入贺圣诞毕,因言:“臣自五世祖寄籍锦衣卫,世居北地。今被罪南徙,不胜犬马恋主之私。扶服入贺,退而私省公主坟墓,丘封翳然,荆棘不剪。臣切自念,狐死尚正首丘,臣托命贵主,独与逝者魂魄相吊于数千里外,不得春秋祭扫,拊心伤悔,五内崩裂。臣之罪重,不敢祈恩,惟陛下幸哀故主,使得寄籍原卫,长与相依,死无所恨。”帝怜而许之。隆庆二年复官。卒赠少保,谥荣简。 永淳公主,下嫁谢诏。 27 27、意淫强身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几天来,乐琰对此话可谓是深有体会,她不过是和朱厚照吵了个架,连当事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当晚两个人就和好了。为什么所有其余的人都当作大事来看待?连张老夫人都知道了,还把她叫去说了半天的女德女诫,吓得她还以为在这个封建时代和太子吵个架也要株连九族,末了才轻轻地道,“太子看来是很喜欢你泼辣的性子,但你也要记住,凡事都要有个分寸,下不为例。”      奇了个怪了,这些女眷到底是怎么对发生在小院子里,从头到尾目击者就刘瑾一个(估计也就是听了点声音)的吵架事件如此了如指掌的?乐琰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愤怒,如果是刘瑾告的密,那他可就有难了,她已经准备下次见面时和朱厚照好好地说道说道这件事。她倒是不介意和朱厚照保持来往,毕竟,说实话,在这个年代里如果不是因为张皇后的特别对待,她接触到男人的可能性几乎为0,乐琰是个正常的现代女性,虽然不是花痴但她也有自己的交际需求,和一大堆女人搅和在一起宅斗绝不是她的人生追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放任自己与朱厚照之间的一举一动都被当偶像剧直播出去,观众还都是他俩的亲朋好友什么的。      但,老夫人那里可以搪塞,沈琼莲那里可以隐瞒,张皇后那里可以装糊涂,丽雪那里却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的。就这么短短几天里,她已经私下多次询问过乐琰与朱厚照的吵架事件,如果小姑娘学过一点现代犯罪学课程,估计都要找个丫鬟来让乐琰现场重现一下了。乐琰简直都快逼疯了,上帝,她的外壳才十岁而已,要搁在现代,不就是两个小屁孩打架吗,顶多家长客气点各自呵斥一顿也就是了,怎么搞得在古代好像他们俩已经要怎么怎么了似的。      在她的多次辩白下,丽雪终于勉强相信她对朱厚照并没有别的意思,随即便转而逼问起朱厚照对她的一举一动,乐琰随口说的什么“他就扯住了我的袖子”,都能让丽雪High上好半天,捧着脸颊在那和她的丫头一起发痴。      真是可怜哦!乐琰心想,这要是在现代,还不得被那铺天盖地的偶像剧给迷昏了头?她算是理解了为什么这朝代年年都有青年女子被拐子拐走的新闻了——哪怕是最黑暗的礼教,也封锁不住人性啊!看看丽雪,平时走出去也是个端庄斯文的大小姐,都不免要意淫一下才子佳人后花园的故事,就别提别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能理解丽雪的心情,毕竟丽雪多年来一直想见见未婚夫顾仕隆,但顾仕隆一年里有半年都在江南,就算是回到北京,也真的找不到机会偷偷出去看他。老夫人当 27、意淫强身 ...   年说的,会给丽雪机会出门什么的话,恐怕才说出口就被忘到了脑后。乐琰心里也是知道丽雪不自觉地就把她和朱厚照的故事,代入到了自己与顾仕隆身上,早就有心帮她一把。只是说实话,她自己都是常年不得出门,快憋闷死了的人,想帮,能力也是极为有限的。      #      今年北京的夏天似乎特别炎热,皇上很早就带着妻儿去了西苑快雪堂避暑,而沈琼莲身为时常被召到御前与帝后一起吟诗作对的得宠女官,自然也跟随着一道搬到了西苑,虽说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名称,不过是琼华岛岸边的一所小小房子,但也可以看出她的得宠程度之深了。乐琰目前还没有见过第二个能比她更得宠,服侍时间更长的女官,目前宫中的四大女官算起来,全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师姑,宫人之间算辈分的方式很简单,以一次选秀为界限,越早的辈分越高。如今低等宫人与女官们,都称呼沈琼莲为老祖宗,可见她的威势之盛。      也是沾了老师的光,自从六月起,学习的场地就转到了沈琼莲在西苑的住处,这所房子虽然小,但整洁清静,背靠三海,实在是夏天避暑不可多得的好去处。就连沈琼莲,在池边讲课时,死板板的脸上都不由得多了一丝笑意。乐琰虽然以前也多次到过北海公园,但此时的感觉,当然与前世不同。望着琼华岛上与后世的白塔截然不同的广寒殿与殿中进进出出,做古人打扮的宫女,她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般,体会到自己已经在这个朝代生了根。      因为明年朱厚照就要出阁读书,张皇后特地让宫人带了他到处玩耍,也算是他的一个小小假期了。他完全已经乐不思蜀,已经好几次没来找乐琰下棋了,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沈琼莲现在的住处并不偏僻,朱厚照进进出出也是影响不好。      张家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也都会带着孙子孙女到位于西山的灵光寺礼佛,说是礼佛,其实就为了避暑,西山这边的天气要比京城凉快不少。老人家今年比较特别,不但带上了孙女们与二夫人孙氏、三夫人连氏,还邀请了南少夫人乐瑜与夏夫人秦氏,可以说是较为罕见的示好举动了。虽然,这也是个干人情,两位主妇丈夫都在身边,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出京居住?      自从乐琰到了京城,几年来,老夫人肯定都是把她带在身边的,今年,她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和丽雪一起想方设法地偷看到顾仕隆。因为这位小侯爷也陪着母亲到了八大处小住,只是他们选择的是大悲寺罢了。      八大处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游人如织,各处寺庙为了款待平时的大施主们,都有为他们专门准备的客院,张家甚至在灵光寺有自己专用的院子 27、意淫强身 ...   ,就每年夏天来住上三个月,平时都是锁着大门,只是定期有僧侣进去清扫而已。由此也可以看出张家的威势之盛了。要知道八大处虽然荣宠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和皇家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并不是说等闲一个达官贵人,就会以这样的规格招待的。      虽说已经是破格相待,但因为张老夫人今年还带了两个媳妇,丽雪与乐琰便只能同住在一间屋子里了,这是间两进四合院,老夫人带着四个小女孩住在前进,丽雪与乐琰住在东厢房,孙氏与连氏的女儿则住在西厢。两位夫人带着自己的侍女们住在后进,前门后门白天都可以自由进出,以往丽雪与乐琰住在后进时就经常扮作男装偷溜出去,如今在张老夫人眼皮底下,自然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急得丽雪是直跳脚。      孙氏与连氏未必都知道丽雪的心事,但两位夫人也都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自然知道丽雪总是想见见自己的未婚夫的,这时候就可以看出两位夫人的为人了,孙氏是个狂热的佛教信徒,这次来西山,大有把每个佛堂都拜到的势头,平时就总是说起在哪里哪里又遇到了镇远侯夫人,顾仕隆又如何如何如何,丽雪是听得又羞又急,偏偏孙氏总是不开口要带她一起去,她也不好主动要求,只得干瞪眼罢了。      连氏呢,虽然每天也都出去礼佛,但就从不提起镇远侯的事,甚至还委婉地劝诫过孙氏几次,请她不要在丽雪面前提到未婚夫的名字。这样稳重的做法,自然赢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但却也让丽雪是失望有之,放松有之。她本想求连氏带她出门的,但乐琰觉得连氏虽然性子和气,但却很看重礼教,并不合适,连忙好言相劝,让丽雪再耐心等待机会。反正现在和朱厚照可以时常见面的事也暴露出来了,大不了,下次让朱厚照详细描述一下顾仕隆的长相什么的,她转述给丽雪听也就是了。      丽雪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不免又埋怨乐琰不肯早问朱厚照,乐琰又好气又好笑,忙道。      “大小姐,我问小侯爷的事是做什么呀,太子那样聪明,一眨眼就知道是丽雪大小姐想问。那可多不好意思?太子难免会和小侯爷说的,到时候过了门,可就要被嘲笑啦。”      这么一想,丽雪又觉得去问太子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拍抚着猫咪的手不由得缓了一缓,迟疑道,“那,那可怎么办呀……”      乐琰把真个长成雪狮子一样的大白猫抱到怀里,挠着它的下巴,大白猫舒适地眯起了眼,下巴伸得越来越前,就好像朱厚照在听她说数学时的表情差不多,乐琰望着它,不禁甜甜地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你急什么?我都说了会帮你问,自然会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的,不让 27、意淫强身 ...   小侯爷知道。”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丽雪羞红了脸,墨香原本一直坐在一边做针线的,听乐琰这么说了,也道,“姑娘,二小姐都这么说了,你难道还信不过她么。”      丽雪方才罢了,又与乐琰说些闲话,无非是喜欢谁的诗词,女红做得如何,正说到现在在做的一副蝶戏花间绣屏时,孙氏所出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都笑道,“姐姐们在做什么呀?”      丽雪身为孙辈长姐,自然是有长姐风范的,忙让她们坐下,墨香上了凉茶,方道,“我与二姐姐在说刺绣的事呢。你们今年大约也要开始学女红了,到时候就知道苦了。”      孙氏的这两个女儿倒是都生得漂亮,可惜姐姐青雪有点笨笨的,妹妹玲雪又过于聪明,都不讨乐琰的喜欢。她们也都自持身份,不愿搭理乐琰,因此乐琰只顾着逗猫,又是亲它,又是捏着它的爪子玩弄。雪狮子懒懒地睁开一线眼睛,喵地叫了一声,在乐琰腿上调整好姿势,不顾她的玩弄,酣然入睡去了。      玲雪见雪狮子可爱,便道,“哎,二姐姐,给我抱抱成不成啊?”乐琰抬了抬眼,笑道,“它重着呢,当心你抱不住,反而把你给挠了。”玲雪心中道,我也就比你差了两岁,怎么还抱不动一只猫,但她心高气傲,轻哼了一声,便不理乐琰,自去和丽雪说话。      乐琰坐了一会,见姐妹们说得热闹,丽雪虽然时不时想将她拉进对话里,但两个妹妹都是没什么响应的热情,心中知道丽雪也是为难,便把雪狮子挪到椅子上,起身道。“好啦,我要到后头的七叶树林里走走,过一会儿就回来。”      四合院后头的七叶树林算起来也是在灵光寺的范围里,几个女孩子都时常去那里走动,丽雪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别崴了脚。”乐琰随口应了一声,便拿了本带来的宋词选,从后门进了七叶树林子。这一片七叶树年份都很老了,一进林子,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凉爽起来,乐琰原本是打算走到林子中央的小亭子里看书的,没成想,走了几步却见一头白猫从眼前箭一般地窜了过去,后头还隐约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该不会是雪狮子跑出来了吧!她轻叫了一声,“雪狮子!”果然,远处的那团白影便停了下来,还弱弱地喵了一声。乐琰简直心都要化了,忙不迭跌跌撞撞地赶上去,一把把它抱起来责怪道,“你怎么跑出来了!真是的,是里头有谁欺负你了吗?”      雪狮子蹭了蹭乐琰的额头,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望着,仿佛对这陌生的环境很是好奇,乐琰害怕它挣扎起来要回归自然,连忙抱着它往回走,可现在问题来了,这片树林虽然不大,但有个明显的断层,方才乐 27、意淫强身 ...   琰为了追赶雪狮子,爬爬跳跳的上到了小断崖上方,这不难,现在的问题是,她该怎么抱着一只猫跳下去而不弄伤自己?      她走回到来处,正愁眉不展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男子说话声,乐琰忙往身边的大七叶树后一藏,又不免好奇地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心中暗笑自己,妈的古代呆久了,竟然和花痴一样,以后真是没资格骂别人“你是不是没见过男人”,她自己这四五年来,见的最多的成年男人也只有自己的老爹了。      那声音渐渐接近,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少年走到了乐琰的视线范围里,只见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未来的英国公张仑。而另一名少年,剑眉星目,鹤势螂形,头带一顶精细的银丝网巾,身穿玄色褡护,越发显得他相貌不凡,眉宇间有股清冷的气韵,与儒雅的张仑比毫不逊色,乐琰欣赏地看了一会,他们又走近了些,隐约可以听见张仑说道。      “今日来了,便不要着急回去,好歹也住上一晚。你我兄弟两人把酒夜话,岂不快哉!”      乐琰正在好奇这人的身份时,雪狮子见到张仑,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乐琰制不住它,只得放它下到地上,几个纵身往张仑那里跑去。张仑惊讶道,“雪狮子,你怎么在这里!”旋又向身边人解释道,“雪狮子是舍妹养的小猫,啊,就是你送来的那只,舍妹平时待之如珠似宝……咦,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本来想介绍一下英国公张氏的,但英国公本身实在是太有名了,放到后面再来介绍好了,在这里介绍一下顾仕隆吧。他是丽雪的未婚夫婿,镇远侯顾成之后。镇远侯也是一支非常显赫的侯爵世家,甚至比张家的历史更久远。从朱元璋时期就已经崛起,成功地在永乐靖难时期改换旗帜,一直显赫到了正德时期(后面的历史没有去关注了),顾仕隆的百度百科资料如下: 顾仕隆 掌管神机营左哨,得兵士心。正德初,出外任为漕运总兵。镇守淮安十余年,以清白闻名。嘉靖初。镇守湖广。不久召回,论功,加封太子太傅,掌管中军都督府事。为救杨廷和,被帝责备,解除营务,死。赠太傅,谥荣靖。 他和江彬之间的冲突也是很好玩的,之后可能会写到。江彬会是后期的主要配角,这个人简直坏得出汁了。 以及,有时候写文也是需要一点运气的,神啊,我上周六到这周三都在外头跑来跑去,终于回到家后,电源适配器坏了……要买新的得等三天…………还好,香香是个很有动手能力的人(自卖自夸),自己把电源适配器修好了! 28 28、丽雪的未婚夫 ...   雪狮子的原主人,自然是小侯爷顾仕隆了。他早已扫了眼七叶树林,见断崖上露出了一角黄衫,心知肚明却不说穿,只冷冷道,“张兄盛意,兄弟心领了。只是家母身在大悲寺,必须赶去侍奉,明早再来拜会张兄吧!”      说着,抱了抱拳,便兀自往外去了,张仑怀里抱着一只猫,追赶了几步,直叫着要送他出去。顾仕隆只说不必,很快便疾步走远了。张仑要抱着雪狮子离去时,雪狮子又挣扎起来,冲着乐琰那边喵喵地叫,他一惊,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乐琰本来想等他们走了,再找个办法下去,此时无奈,只得伸头心虚笑道,“大表哥,是我啦。”      张仑见了乐琰身上穿着的纱衫沾了不少泥土,不由得好笑道,“你怎么搞的,是了,雪狮子怎么会跑出来?你是为了追它?”几句之间,便把事情拼凑得差不多了。乐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道,“而且……我追上它便下不来了。大表哥,怎么办啊。”      张仑本想说,“这有何难,我把你拉下来就是了。”却忽然想到乐琰今年也十岁了,虽然还像个孩子,但却是大姑娘,需要避讳了,噎了噎才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还是上前举手道,“来吧,跳下来,我接住你。”      乐琰十分不好意思,又觉得这情景也太偶像剧了点,一时扭捏起来,半天才道,“大表哥,你转过身子,我按着你的肩膀下来好不好?”张仑心中没鬼,暗笑道,果然是个大姑娘了,便依言转身,乐琰按住他的肩膀,一撑就跳下地,拍拍手笑道,“还好我没缠足,不然,连雪狮子都追不上。哎,雪狮子呢!”      张仑看时,猫咪果然已经不见了,他是知道丽雪多宠爱雪狮子的,也着急起来,高叫了一声,“雪狮子。”乐琰忙道,“唉,别叫,知道有男人来过,我们就进不了这儿啦。你快走吧,我来找它。”      张仑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咕哝道,“那我还得和顾兄换个地方叙旧了。”乐琰连忙道,“不要啊,明天早上你们什么时候见面?我还要带着丽雪……”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张仑瞪大眼吃惊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吃吃艾艾地道,“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说着,便转身走了。走到半道上,跺了跺脚,到底还是开口说,“唉,他明早辰时就过来了,你们可得注意回避。”      说着,又跺了跺脚,这才走了。乐琰傻笑了两声,想起了雪狮子,连忙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半道上还碰见了墨香,两人又找了一会,一无所获地回到小院子里。雪狮子却早已回来了,正与青雪、玲雪等人玩耍。      丽雪见乐琰身上脸上都蹭了泥土 28、丽雪的未婚夫 ...   ,忙道,“怎么回事?摔倒了吗?”      乐琰还没回答,玲雪就嘀咕道,“到哪里野去了,真是没家教。”丽雪冷了脸肃容道,“小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玲雪对丽雪却也有三分害怕,嘟囔了几句,分辨道,“并没有说什么。”却是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乐琰冷笑了几声,冷道,“雪狮子,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谁叫你跑出去的?差点没把我绊倒,一天到晚野来野去,也不晓得,当只猫就要好好抓老鼠,这才有人宠爱。”青雪姐妹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      雪狮子性格本来很温顺的,肯定是被两姐妹闹得不耐烦这才窜出院子,乐琰发觉自己穿越了几年,指桑骂槐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见青雪姐妹一个涨红了小脸,一个满面不服气,却畏惧丽雪不敢说出来,便也不再计较。雪狮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呜呜地蹭到乐琰手下,乐琰禁不住诱惑,到底还是拍了怕它。丽雪笑着抱起雪狮子,道,“若不是……我便把它送你好啦。说起来,等雪狮子下了小猫,送一只给你好不好?”      乐琰笑道,“到哪里再找一只这样可爱的狮子猫来,若能找到,那我就直接要了那只了。”说着,姐妹俩对视一笑,青雪与玲雪倍感受到了冷落,便都起身走了。      乐琰透过窗户,瞧见她们进了西厢房,这才冲丽雪笑道,“你再想不到我在林子里见着谁了。”丽雪好奇地问,“谁呀,”旋又不屑道,“该不会是什么和尚又在那里勾搭年轻小姐吧。”去年八大处有一处寺庙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乐琰失笑道,“你觉得我看着了这事能不嚷出来吗。傻孩子,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今儿来了小树林,怕就是和你打着一样的心思呢。”      丽雪与墨香都是又惊又喜,连连追问,“真的么真的么,真是他?”乐琰微笑道,“是不是,你明早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把细节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了张仑助她下来的那段。听得丽雪是又惊又喜,心突突地跳着,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墨香,忙张罗着要找明天穿的衣服,乐琰忙止道,“怎么好露出异状,再说了,小侯爷看着是个古板的人,虽然有意见见未婚妻,但也不好被别人知道。”      墨香不解道,“有谁会知道呀。”乐琰便看了西厢一眼。丽雪也道,“说的是,这到底是犯忌讳的事,还是瞒着人好些。”      虽说如此,当晚在老夫人那里用饭时,却还是神思不属,老夫人叫了丽雪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这老夫人也是经过事情的,又知道顾仕隆今天下午来过了,略微一想,便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故意笑道,“可是吃不惯素斋呀?说来 28、丽雪的未婚夫 ...   倒也是的,咱们出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你若是想家,明儿就叫人套车送你回去吧。”      丽雪忙道,“哪里哪里,我是想着和二姐约好了回去要为她画幅肖像,正在心中描绘呢。”      孙氏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心中本来就不快,此时道,“丽雪什么时候给妹妹们也画一副呀。”丽雪轻笑道,“好呀,等我画完了二姐的这幅,回到府里,好好给妹妹们画一副水彩的。”孙氏看她的意思是,乐琰的肖像便只是白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连氏看了她一眼,心道,怎么有这么蠢的人。对丽雪温温地笑了笑,道,“说起来,经哥儿今日被仑哥带到了庙里,现在在外头吃饭呢,明日我是要去烧香的。经哥就托付给大姑娘啦?”      丽雪不由得大急,却不好说什么的,只得应了下来。乐琰见老夫人眉眼间似有笑意,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了人的,毕竟小侯爷上门又不是什么秘密。明天到了时间,丽雪和她都失踪了,一说出去,有心人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中下定决心要帮丽雪一把,却也不说破,与老夫人说笑着吃完了一餐饭。老夫人又把她留下,与她说了一些宫中的事,乐琰这才知道,原来张皇后也到了八大处烧香,带着太子就住在大圆通寺里。      想来必定是朱厚照听说她能到八大处,便撺掇了张皇后也带着他来了。乐琰笑了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们见面的机会约等于零。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闲话,她这才抽身回房,果然见丽雪在房里急得团团乱转,眼眶红红的,知道她心里委屈,便笑道,“现在哭得眼睛红肿起来,明天到了小侯爷那里,可就不好看了。”      丽雪抹了抹眼睛,哽咽道,“你还来逗我,人家都急死了。”乐琰道,“什么大事,明天就让经哥和青雪姐妹玩去,他最怕读书的,我们就说要去林子里作诗,你就是求他,他都不会跟来。”      丽雪本来不至于想不到这一层,但关心则乱,听了乐琰这话,呆了一呆,破涕为笑,道,“是了,唉,你瞧我,怎么一提到小侯爷,我就成了个傻子了。”      乐琰瞧着她,划拉着自己的脸,笑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丽雪笑着上来要拧她的嘴。墨香忽然哎呀了一声,惊道,“三姑娘,你怎么就站在外头不进来?”      丽雪顿时放下了手,与乐琰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惨叫道,“该糟!”      玲雪笑吟吟地走进来,眼神若有深意地在丽雪身上打着转,轻笑道,“我方才来了,见大姐姐与夏二姐在说话,便不好进来打扰。哎,姐姐们在说什么呀,那么投机,我都没听清楚。”      丽雪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了乐琰一眼,在心 28、丽雪的未婚夫 ...   底快速把刚才的对话内容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犯忌讳的地方,便微微冷笑道,“三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听不懂了。”      玲雪略带狡黠地道,“姐姐明儿早上就会明白了吧。”乐琰皱了皱眉,与丽雪交换了个眼色,丽雪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淡淡地道,“哦,明早,明早我与你乐琰表姐要去林子里玩耍,妹妹要一起来吗?”      玲雪倒没想到丽雪就把这事直接说出来了,她到底还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怕说破了丽雪越发恼怒她,两边结下解不开的仇。噎了一下,自己没意思地走了,丽雪这才愁眉对乐琰道,“唉,事儿看来不成啦。”      能这么果断就放弃了宝贵的偷窥机会,乐琰倒是有几分佩服丽雪了,墨香愤愤地看了眼玲雪的背影,冷笑道,“难道她就不要说婆家的?将来,她也别去偷看!”      “好了,说这些淡话做什么。”丽雪轻喝道,眉宇间也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惆怅。“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唉,只是辜负了二姐的一片好心。”      乐琰忙说不要紧,也是为丽雪思索起来,想了半天,只要玲雪有心的话,两个人还真的避不过她的耳目。只得为丽雪遗憾地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什么的,小侯爷是个好人,我看过了,不就等于是你看过了?”      丽雪怔怔地望着乐琰,半晌才笑道,“唉,话是这么说,从来见过他的人和我说起来,都只有夸他的份。但……但没亲眼见着,我哪里能安心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丽雪吃亏在说亲太早,不然,也多有说亲时让女儿自己去偷看未来姑爷的。顾仕隆又一直呆在江南,这样一来,丽雪的机会无形中就变少了,看顾仕隆今天说的那番话,倒也像是想见见丽雪似的,乐琰下定决心,总要帮丽雪一回。便说些闲话,把她的情绪安抚下去了,两人这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丽雪很快就和没事人似的拉着乐琰开始品评起诗词了,只是当晚,到底是辗转反侧了良久方才睡着。      #      第二日起来梳洗过了,姐妹们都到了张老夫人跟前请安,张老夫人今天精神倒是蛮不错的,念叨着要去佛前捡捡豆子。玲雪是个会凑趣的,见孙氏给她使了眼色,便笑道,“我也想跟在祖母身边,蹭蹭祖母的福气呢。祖母,你就带了我去吧。”      张老夫人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地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既如此,索性你们姐妹都来吧。”玲雪不由得得意地扫了丽雪乐琰一眼,乐琰理都懒得理,低头抱起雪狮子,抚弄着它的白色长毛。雪狮子喵喵叫了两声,惹得张老夫人也伸手摸了摸它。      丽雪看了连氏一眼,连氏会 28、丽雪的未婚夫 ...   意道,“昨天仑哥陪太子到大圆通寺时,抽空把经哥带过来了,我想,今天我是要去三山庵烧香的。经哥无人照管,就私下拜托了丽雪,请她来照看经哥……”孙氏冷笑道,“弟妹,拜佛是要心诚,可也不能把儿子往外推那。”      连氏不由得涨红了脸,乐琰恼孙氏说话讨厌,轻声道,“叔外婆,不是乐琰拿大,只是,老师今次布置的作业不少。恐怕……”      张老夫人笑了笑,点头道,“说的是,我记得你说过,沈学士要和你说宋诗了,我极喜欢苏轼的一首诗的,怎么说的来着?横看成岭侧成峰,下一句是什么?”      丽雪也恼孙氏母女不知分寸,淡笑道,“玲雪,你不是说最近也在读诗吗。”言下之意很清楚,表现的机会来了,我们让给你。      孙氏也以期待的目光望着玲雪,玲雪涨红了脸,乐琰轻笑一声,适时道,“这是东坡居士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居士的这首诗写得是很趣致的,又是写景,又是格物。”      连氏也加入道,“历年来,都说李白的日照香炉生紫烟一首诗,已经是写绝了庐山,想不到这首诗居然不逊色于《望庐山瀑布》,东坡居士可说是才华冠绝一时了。只可惜,他与半山先生的一段公案,耽搁了两个大才子呢。”      张老夫人点头道,“连氏说的是,苏轼与王安石也是可惜了。王安石一代天才,却非得要迎合神宗,搞什么改革,以至于名声大坏。”说着,丽雪也加入讨论,几人便议论起了拗相公的事迹。孙氏母女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孙氏气得厉害,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狠狠瞪了青雪一眼。青雪咬住下唇,却是一语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现在的舞台是北京西郊八大处,八大处是北京附近重要的风景区与寺庙区,最高峰海拔464.8米。三山呈环绕状,形似一把巨大的太师椅,形成了八大处特有的冬暖夏凉的小气候,得益于这种特有的小气候,八大处的自然风景绮丽动人,四季风景如画:春天,满山遍野的杏花、桃花、迎春、连翘等纷纷盛开,团团簇簇,煞是好看;夏天,峰峦叠翠,苍秀清雅,鸟啼鹃啭,流泉汩汩;秋天,十多万株黄栌、火炬、元宝枫等各种红叶树种,秋霜过后,满山流丹,处处好看;进入寒冬,银装素裹,积雪凝素。八大处现存的寺庙分别是:长安寺 三山庵 大悲寺 宝珠洞 灵光寺 证果寺 香界寺 佛牙舍利塔,其中有些寺庙在明代的叫法与现在不同。 其实我也没去过,汗。 29 29、巧遇猫为引 ...   张老夫人的态度看起来是很认真的,大家茶还没吃几口,她便催着青雪姐妹早点去佛堂,灵光寺有为她们这些地位高贵的施主准备好单独的小佛堂,但这捡佛豆也好,礼佛烧香也好,都是有固定的时辰的,如果去晚了,说不定佛祖会怪罪下来也未可知。      这样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青雪姐妹也只得强作欢颜,率先告退了。孙氏也是信佛的人,对老夫人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反而,还很是欢喜自己的女儿能得到祖母的青眼,有捡佛豆的福分,因此便喜气洋洋地拉着连氏,直说也要去烧香了。张老夫人等只剩下两个孙女和被送到后头来的小孙子经哥了,这才抱着经哥,慢悠悠地问,“经哥,你怎么也到山里来啦?不是嫌山里住着无聊,不来的吗?”      经哥是连氏唯一的儿子,今年五岁,素来是聪明乖巧,只是不上进了些,并不爱读书。张老夫人宠爱他,总说他年纪还小,不用老拘束着,因此,他并不害怕祖母。见祖母这么问,他眨了眨黑嗔嗔的眼睛,咧开红菱小嘴笑道,“我想念祖母了呗。”言下之意,大有觉得老夫人笨了点,连这个都猜不到的意思。      老夫人乐得哈哈大笑,一把把经哥抱进怀里,笑道,“那,你是要陪祖母去进士石玩耍呢,还是要和姐姐们一道吟诗作对,读书写字呀?”      经哥是个好玩耍的,早就想到西山玩了,可惜连氏每年带他来,总是不许他出去走动,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笑道,“我要陪祖母,我要陪祖母!”      张老夫人溜了乐琰丽雪一眼,见两人眼角眉梢都有些喜意,心中暗笑,慢悠悠地又道,“唉,可祖母今儿要捡佛豆呢,说不得,你也只好跟着两个姐姐啦。”      经哥本来也挺喜欢丽雪和乐琰的,想要说好,却见乐琰冲他使眼色,便天真地笑道,“祖母本来是要捡佛豆去的,可是,今儿祖母身体不爽快,二姐姐和三姐姐孝心可嘉,今天自愿代替祖母捡了。祖母便有闲心出门散心了呗。”      丽雪不禁莞尔,张老夫人也大笑道,“猴儿猴儿,就数你精,好,为了让你以后也能进士及第,光宗耀祖。祖母今天便辛苦上这一回吧。”说着,便一叠声叫人备轿,经哥乘着老夫人没注意,悄悄地冲乐琰张开五根手指,乐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罢了,为了丽雪,自己就出出血吧!      丽雪本来已经是死了心了,但忽然峰回路转,心中自然是欣喜若狂,掏出怀表瞄了眼,现在才只是辰时中,还是大有希望的。便扯了扯乐琰,起身行礼道,“那么孙女告退了。”      张老夫人眯了眯眼,淡淡地笑道,“嗯,可要用心读书呀。”丽雪微微羞红了脸,声若蚊蚋地应了一声 29、巧遇猫为引 ...   ,乐琰也道,“叔外婆路上小心,千万仔细别崴了脚。”福了福身,就与丽雪一起走出了房间。两人虽然都极力要作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却也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墨香本来还打算给丽雪收拾一下的,但乐琰生怕过了时间,打量了丽雪几眼,见她长长的头发,只是在额前梳了个云鬓,其余的都披散在脑后,云鬓上头插了新鲜花样的宫花,看着十分的清爽。虽然没有涂脂抹粉,但明眸皓齿,穿着两重心字纱衣,隐隐约约可以露出有些窈窕的身段,十二岁的年纪,也算是个娉娉婷婷的小少女了,便点头道,“我看这就很好,难得老太太有心成全,咱们不抓紧时间,若是错过了人,倒是太可惜了。”      丽雪也笑道,“墨香,你也跟着一起来。到时候,你就在林子外头给我们放放风什么的。”墨香欢欢喜喜地应了,收拾了一包袱书本笔墨,真的做出是要去林子里读书的架势,跟在两人身后。两人便绕到后门,守门的媳妇见是丽雪乐琰要到树林里去念书,有心要献殷勤,便笑道,“大姑娘,你们要在哪儿念书?奴婢一会儿派人送些糕点上来。”      丽雪与乐琰都吓了一跳,丽雪也是个机灵的,微微沉了脸,严肃地道,“今天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老太太带着经哥出门了,两位婶婶也都出去礼佛,你的心我领了。但这道门还是要守好,不要擅离职守,可知道了?”一席话说得那媳妇红了脸行过礼,这才拉着乐琰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昨晚说要作诗,我一夜没睡好,倒是得了几句。”墨香笑着看了那媳妇一眼,低声道,“嫂子何须如此,好意小姐已经心领了。出门在外,大家都谨慎些,回京后少不得赏你的。”      她的话,乐琰全听到了,不由得对张家训练人的本事大加赞赏。墨香虽然长相很一般,但做事稳妥,而且能够为丽雪扫尾善后,对比起来,自己身边除了珊瑚,那几个丫鬟都嫌过于老实了点。等她回京后,也要好好的培训她们。      #      丽雪心中仿佛是揣了只小兔子似的,自打进了七叶树林,便深恐在哪个转角就迎面撞到了顾仕隆。一路走来,简直成了惊弓之鸟,不时四处打量着林子,仿佛小侯爷会专门藏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吓他似的。乐琰看在眼里,好笑得很,人家也不是傻瓜,就算是摆明了要来看未婚妻或者被未婚妻看的,总也要找个名目,据他估计,张仑肯定带着他到亭子里去了。      宽慰了丽雪几句,两人又作出是真的来这里念书的样子,一边讨论着欧阳修的生平,一边往亭子那边走,丽雪渐渐也平静下来,只是不时巡梭着树木的双眼,却还是泄露了几丝她心中紧张的情绪。 29、巧遇猫为引 ...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走到亭子附近,远远地就看见了,亭子里却是空无一人。听四周的声音动静,也不像是有人在附近走动似的。乐琰不禁沮丧起来,让丽雪拿了她的金怀表看了看,已经是辰时末了。顾仕隆和张仑该不会是已经走了吧……或是更惨,根本就没能过来?      墨香在亭子里为两人铺好了坐垫、书本与笔墨纸砚,却是不敢出声,坐在石凳上开始打盹,仿佛是困极了一般。乐琰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小心地对丽雪道。“算啦,你就当是来念书的,若是能遇到,自然是好,若是遇不到——将来你能看上几十年呢,何必着急于一时呢?”      丽雪面色有些难看,却仍然是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可不是吗,你功课重,就不要理我了,我……”她本想说,我去附近走走,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好到处走动。也怕顾仕隆要是来了,自己反而走开不得相见,一时间竟是犹豫难决。乐琰看她这样,也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早暗自埋怨起张仑来,这个该死的家伙,也不为自己的妹妹想一想,错过了这次机会,万一在洞房花烛夜才第一次看到顾仕隆,虽然丽雪估计也是满意的,但之前可多难熬啊。      两个人坐了一会,丽雪的心渐渐静了下来,也与乐琰说起了诗词上的事,此时,忽然又是一道白影窜了过来,一只小小的白猫喵喵叫着跳进了亭子里,乐琰惊喜道,“哎呀!这只猫和雪狮子长得好像哎!”见它站在石凳上极是精神地望着两人,就起身想要抓住它带回家去,她想要一只临清狮子猫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当时临清狮子猫非常走俏,不但贵而且难找到好的,秦氏再好,那也是继母,有些事怎么好去麻烦人家?看了这只和雪狮子真的很像的猫咪,哪里有不心动的?      小白猫见有人要来捉,灵巧地一弯身,跳下了亭子,敏捷地向来处跑去,乐琰提起裙子看了看,见它好像是在不远处的一株大七叶树下停住了,便笑道,“你在这儿坐会,我去追追看,太好玩了,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带来了又跑失的猫儿。”      丽雪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见乐琰轻巧地跑向远处,不由得轻笑一声,吩咐道,“墨香,去帮帮她。”墨香应了一声,也蹑手蹑脚地跟在乐琰身边去远了。丽雪伸了个懒腰,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书本上,她看的是苏轼的散文集,正巧读到《后赤壁赋》,一遍读了下来,只觉得心旷神怡,口齿噙香。倒是忘了心中的麻烦事,拿起一边的水囊,倒了些清水进砚台里,拿起墨条生疏地磨了一会儿墨,这往常都是墨香的活计,丽雪一个大小姐又哪里做得来这个,磨了好半天,清水依然是清水,墨条依然是墨条。 29、巧遇猫为引 ...   丽雪不由得恼怒地轻哼了一声,放下墨条捧住了腮,忽然又惊觉到自己刚才拿了好一会儿墨条,恐怕手已经沾黑了,忙翻过手心来看时,果然指头上已经黑乎乎的一片了。      唉,还好小侯爷没来,不然不小心被撞见了,岂不是丢人大发了。丽雪自己想了想,也不禁摇头失笑,掏出手帕又沾了点清水擦了擦脸,只是找不到小镜子,不知道是否已经擦干净了。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一棵七叶树后传来一声轻笑,却明明白白是男子声音。丽雪忙站起来轻声问道,“是谁!”又怕不是顾仕隆,是别的什么孟浪男子,心中惴惴,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忙起身躲到亭子旁的大柱子后头,只是露出一个头看着声音的方向。      她却没注意到,原本砚台就没放好,她起身时也没注意,把它带了一下,林子那边还没任何声音传出来,砚台便摔到了地上,一时间墨汁四溅,陶瓷碎片也飞得到处都是,丽雪不禁惊呼一声,缩到了柱子后头,平时她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脚底下的土又是苔滑满布,她这一缩,本来站得稳的也都站不稳了,身不由己便滑了下去,一时间,双腿是又痛又麻,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地上,也是一阵闷痛。      丽雪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眼前视野顿时就被泪水模糊了,只觉得又是痛,又是丢脸,又是嫌弃自己一惊一乍,又是觉得,今日还是见不到顾仕隆极是失望,又害怕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眼泪不由得便夺眶而出,靠在柱子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把她扶了起来,丽雪还当是墨香终于回来了,才说了半句,“疼死我啦,讨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墨香看到自己摔倒,定然是大呼小叫,再说,她要扶自己,定然是很吃力的。哪里和这个人似的,只是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就几乎把她提了起来。她连忙睁开眼,果然见到身前是个陌生少年,吓得张开小嘴,泪珠子又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却又忍不住在泪眼朦胧中打量着那少年。只见那少年穿着直缀,头上倒是戴着银网巾,但顾仕隆是武将,哪里会打扮得这么儒雅,又失望地低下头去。      那少年也不说话,只是给丽雪递了一张手帕过来,丽雪自己的手帕已经被墨汁沾黑了,不堪再用。这块手帕,可以说是送进了她心底,当下便连忙低声道谢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把头发理顺了拨到一边,这才敛衽施礼道,“张氏女谢过公子援手之德。”说着,退后了几步,却又踩到了那块青苔,惊呼了一声,就要再次跌倒。      那少年眼明手快,连忙上来一把拉住,索性就将她提进了亭子里安放在石凳上,原本冷冰 29、巧遇猫为引 ...   冰的表情也被笑意融化了,出现了一丝裂缝,首次开口道,“张小姐,顾仕隆有礼了。”      丽雪瞪大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是不断地狂喊,“这样丢人的样子,竟被他看到了。竟被他看到了!”旋又想,“原来,他就是……顾仕隆……”      顾仕隆见丽雪先是呆了一呆,随后脸就烧红起来,心下也是一荡,他本身比丽雪大了几岁,今年已有十六,正是初解人事的年纪。今番与丽雪相见,本来不欲现身,只是想看看未婚妻的模样——倒也是打了和丽雪一样的心思,虽然身边人都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没亲眼看过,也是放不下心来。倒是没想到,丽雪竟是这样可爱天真,心中早已是笑意满满,只是他素来深沉,却是丝毫不露。      这个丽雪,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又羞又喜又愧,顾仕隆自是看得分明。见她小脸上还沾着斑斑墨迹,手中帕子都快揉成泥了,也不知道抬手擦擦,不知怎么,更是想笑,竟取过她手中的帕子,伸手略微扶着她的脸侧,心道,“原来女孩子的肌肤是这样滑嫩的。”手里拿着帕子,细细地擦掉了她脸上的墨汁,又低声吩咐道,“身上也沾了尘土,等丫鬟回来,叫她帮你掸掸,自己却别动了——又摔了怎么办。”说着,鬼使神差般,又把汗巾塞回了丽雪手里,听听林外发出的声音,略皱了皱眉,便纵身去了。      丽雪早已是软倒在那里,揪着手里的手绢,思潮翻涌,时羞时喜,只觉得一颗心好似泡在温水里一般,极是熨帖,又极为甜蜜。心中只是回荡着一个声音,“原来,他就是顾仕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乐琰的嬉笑声,这才连忙收拾心情,把手绢塞进袖子里,又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这才抬头望着乐琰,乐琰抱着那只白色小猫,带着墨香欢快地跑进亭子里,笑道,“好可爱的猫,以后就叫你玉老虎吧。”      墨香也嘻嘻笑道,“姑娘,玉老虎顶顶可爱哩。”说着,自然地蹲□为丽雪拍打起了裙子上的泥土,却是问都没问怎么沾染上的。丽雪怔怔地站着,一时却也忘了发问。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介绍一下英国公张氏吧,绝对是大明第一公爵,两百多年荣宠不衰,一直到最后也陪着末代皇帝同生共死。从张玉与朱棣开始,一路传承了好些年下来,可以说是非常的显赫了。下附百度百科资料:明最高世袭公爵。源起于明成祖朱棣靖难时的名将张玉。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七月,黄子澄、齐泰杀燕王之事泄露后,朱棣起兵“靖难”召集张玉、朱能守卫王府。后下令夺取北平城,大将张玉率兵乘夜攻进北平九门,占领北平城。朱棣即位后称其为靖难第一功臣,追封荣国公、河间王。长子张辅初封信安伯、新城侯,后代替途中去世的朱能率数万军队平定安南叛乱,遂册封为英国公,世袭罔替。土木堡事变中死于乱军。    张仑与正德年纪相近的设定是我自己发挥的,在历史上他是正德十年(1515)袭封(张懋之孙,张锐之子),而且父亲应该是早死,所以才直接袭了爷爷的位置,他只活到了嘉靖十四年,不过,因为乐琰穿越,历史上估计是没有嘉靖了。张仑的命运还未可知~ 30 30、猫为线,一线牵 ...   却说乐琰,当时带着墨香追着那只小白猫,跑跑停停间却是追丢了,也到了七叶树林的边缘,那里是一处绝地,三面都是悬崖峭壁,乐琰不禁发怒道,“该死的猫儿,看你往哪里跑!难不成你还能插翅飞天不成!”      墨香笑道,“姑娘的说辞总是这么生动活泼,奴婢佩服佩服。”说着,有些担心地望了望来处,提议道,“不知小姐在亭子里一个人怎么方便,不如,咱们回去吧?”      乐琰轻哼道,“再找一会,今早总不能一事无成吧。”说着,很恨地跺了跺脚,不悦道,“真是倒霉死了!难得老太太也有心成全,结果,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仑要是知道疼妹妹,也就——”      “嗳,张兄,怪道都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你看看,当着你的面,叫你一声大表哥,背过身就直呼其名了。啧啧,啧啧。”林子深处忽然传出了熟悉的嬉笑声,墨香害怕地往乐琰身后缩了缩,乐琰眯起眼,这声音她是极为熟悉的。      “朱厚照!”她轻声叫道,果然,小太子抱着那只白猫应声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大表兄……”      张仑满脸苦笑,跟在朱厚照身后也揍了出来,乐琰尴尬地移开视线,她倒不是说对张仑有什么意见,刚才纯粹是着急起来,只得率先讪讪道,“大表兄,我不是故意的,也是,也是一时情急么,呵呵……”      张仑还没回话,朱厚照便抢先道,“还说呢,当面被拆穿了,你今儿丢人不丢人?”乐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见那只小白猫乖巧地卧在他臂弯里,更加生气起来。      “你无聊不无聊啊,有了只……聪明的猫,”她含恨承认这只猫的智商简直高得骇人听闻,“便来显摆啦?还叫猫出去引我们进来,哼,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朱厚照嘴边的笑意依然不散,手指轻抚着小白猫的耳朵,小白猫抖了抖小耳朵,颤巍巍地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衣袖。      “你若再说我一句,这只猫便不送你啦。”他闲散自在地道,“亏得我还想着你素日老念叨着张大姐的那只临清狮子猫,特地给你留了一只,啧啧,不想啊,这好心变做了驴肝肺。你说是不是呀,玉狮子?”      乐琰的眼神立刻变了,变得特别的谄媚,本想说上几句软话,但当着墨香与张仑的面,却也说不出口,只得别开眼嘟囔道,“你爱送不送。”      朱厚照便作势要把猫藏到袖子里,还笑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留着自己玩吧,它和它兄弟分开,也是怪寂寞的,还得多谢你做好事——”      “哎呀!我拿算学题和你换好不好?”乐琰一下着急了,也不顾张仑墨香,连忙抓住了朱厚照的衣袖摇了摇——这还 30、猫为线,一线牵 ...   是她穿越后心理年龄不自觉地就向小时候靠拢,不然还真不能这么肉麻。朱厚照拎起小猫,又把它抱到臂弯里,大笑着往后扭身跑了。      乐琰忙追了上去,两个人追追逃逃,终于在一棵枝叶特别繁茂的七叶树下停了下来,玉狮子透过朱厚照的衣袖喵喵地轻叫着,乐琰一把把它抢了过来抱在手中,轻笑道,“哎,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还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站着。”      朱厚照跑了一阵,也觉得有点累了,拿起衣袖擦了擦汗,笑道,“我是跟来看热闹的,你知道不知道?顾仕隆想来看张大姐,昨天和张仑就在那嘀嘀咕咕的,说是要到张老夫人这里来拜会,没想到没看到人,今天又要来。我本来还想难他一下的,张仑却把我缠住了,说是要给我看个稀奇。”      “结果,稀奇没看到,小侯爷人倒是跑了。”乐琰替他说完,朱厚照点头道,“可不是吗,还好我想着他们未必愿意让我凑热闹的。便把玉狮子带来了,不然,今天也是白跑一趟。”说着,见乐琰喘着气,脸红得像个苹果,看着让人想咬一口,不知怎么,觉得她很可爱,倒是熄了逗弄她的心思,把小白猫只一纵,便抛到了乐琰怀里。      乐琰顿时如获至宝,抱着玉狮子亲来亲去,又挠起了它的下巴。朱厚照在一边看着,又觉得心痒起来,要去抢玉狮子,玉狮子在乐琰的裙子上蹭了几步,很明显比较偏向于这个香香软软的新主人。乐琰咯咯笑了起来,开心道,“好啦,这下不必羡慕丽雪了,我也有一头临清狮子猫了。”      朱厚照靠着树根坐下,乐琰也跟着在他身边,拿住手绢垫着文文雅雅地坐了下来,把玉狮子举到朱厚照眼前,问道,“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聪明的小猫?怕不是贡物吧?”      “寻常的贡物,哪里能到我的端本宫?”朱厚照挠了挠玉狮子的下巴。“是我叫大伴去临清找的,找来一公一母,又繁衍了几代,直到野性全去了,生下的小猫又是驯良又是聪明,大伴这才送过来。我想着,有谁一直在我耳边夸临清狮子猫呢……莫不是夏二姐?来西郊便把它带上了,谁知道等了几天你都不来找娘亲请安,真是个没良心的。”      乐琰难得耐性地听朱厚照长篇大套地说了半天,其实她也听明白了,怕是朱厚照知道自己喜欢狮子猫,特意让刘瑾去搜罗来的,心下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只是她和朱厚照玩笑嬉闹惯了,要正正经经的谢他,反而没意思起来,因此只是冲着朱厚照微微一笑,抚弄着玉狮子道,“多谢你啦,我改天多出几道有趣的算学题给你,你道好不好?”      朱厚照心中暖洋洋的,却不愿表现出来,只是逗弄着玉狮子,过了一会才兴 30、猫为线,一线牵 ...   致勃勃地道,“它还有个兄弟呢,也是一样纯白的,你说,叫个什么名字好?”      乐琰想也不想就道,“叫冰狮子吧,和玉狮子雪狮子配起来,不是很好吗?”朱厚照摇头道,“不要,你的叫玉老虎,我的叫冰老虎,这猫可比顾仕隆送张大姐的名贵多了。怎么能跟着一起叫狮子,哼。”      莫名其妙,你自己还不是叫它玉狮子?乐琰心中嘀咕,也只得道,“好,随你就是。嗳,对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张娘娘说了……我们那天吵架的事儿?”      说到上次吵架,朱厚照倒是窃笑起来,夏二姐从来都是顾盼自豪,神采飞扬,难得慌张成那个样子,他倒觉得满新鲜的。“怎么,有胆和我吵架,没胆被我娘知道?——哎哟!”最后一声,却是乐琰恼羞成怒,狠狠掐了他一把。“别掐别掐,好了,我说,我说。我虽然没对娘娘说,但自有人去说。你还真以为大伴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乐琰顿时一惊,皱起眉道,“你也由得他去说?你也不想想,若我们只是小打小闹,自然无妨,可要是……”      朱厚照精神一振,笑道,“可要是什么?不害臊!”      “谁不害臊了!可要是你失手把我打得头破血流呢!”乐琰抱着玉狮子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玉狮子本来靠在她膝盖上打着呼噜,被抱得不舒服了,便喵地叫了一声,挪到了朱厚照腿上。      朱厚照仔细地看了看乐琰,见她脸上隐隐有些红晕,心中不知怎么的,好像吃了一碗蜜水似的,甜得不自觉笑了出来。乐琰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见朱厚照脸上的笑容有些暧昧,好像在嘲笑她似的,便生气道,“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和你玩了。”      “哎,好好好,本来么,这样的小事被娘娘知道了也是无妨的。”朱厚照拿她没法,只得投降道,“既然你还知道廉耻,晓得不愿在娘娘跟前出丑,那我便成全了你,我会和大伴说的,从此后只说你的好话,不说你的坏话,行了吧?”      乐琰这才放下心来,瞅着朱厚照,似笑非笑地道,“这么说,以前只有我错的时候,你那个大伴才会和娘娘禀报?若是你错了,他就不说?”      朱厚照拍着玉狮子点了点头,笑道,“那是自然了,你若不服气,也可以向娘娘告状么。”      “你傻呀,那天的事还不是你错?拉着我的袖子,活像个登徒子似的,这么丢人,也不知道为自己遮丑。”乐琰瞬间变脸呵斥道,“带累得我也被人看薄了,将来若是嫁人了,怎么向夫家交代。”      “你羞不羞啊,多大的小姑娘,整日想着嫁人的事。”朱厚照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道,见乐琰的表情转为尴尬,这才得意地说, 30、猫为线,一线牵 ...   “怕什么,只有娘娘知道,自然不会传扬出去的,耽误不了你的好姻缘。”      “还说!娘娘分明是和叔外婆说了!她老人家还把我叫过去,特地教导了我好久什么女诫,女四书。都是你多嘴!”乐琰想到就生气,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伸手道,“把玉狮……玉老虎还我。”      “论理,你也得学学女诫了。”朱厚照掏出怀表看了看,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把玉老虎递给乐琰,起身笑道,“这么大的女孩子,成天跑跑跳跳的,一点也不贞静……哎哟!夏乐琰!你是属狗的呀!”      乐琰狠狠咬了朱厚照的手一口,此时心满意足,呸了呸口水抱着玉老虎跑在前头让朱厚照追,一边还轻快地笑道,“我们都是属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哎,你臭得就像猪一样。”      朱厚照素来不爱洗澡,大家都是知道的,被乐琰这么一说,他脸上也不由得一红,反驳道,“香猪就不是猪了吗。”说着,一把抓住乐琰的手腕,喜道,“抓住你了!”当下拧着乐琰的手腕狞笑道,“我也要咬回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乐琰与朱厚照在一起时,就特别的像个小孩,此时还真的怕了起来,闭着眼抖抖索索地道,“殿下,这次就饶过臣女吧……臣女下次再也不敢啦。”说话时,朱厚照早拉开她的袖子,在那白嫩嫩的藕臂上啊呜一声咬了一大口。      他没怎么用力,乐琰自然是不觉得疼,赶忙抽回手瞟着朱厚照道,“好啦,这就算打平了?”      朱厚照只觉得咬的好像是块豆腐,嫩嫩的让人不敢用力,又香香的,心里还在回味那个味道,见乐琰这么说,便点头道,“好,打平。难不成我还真的咬一块肉下来?”说着,两人便把此事揭过,乐琰抱着猫与朱厚照说些养猫的事,两人一道慢慢地走回了来处。      张仑不知何时已经神秘地消失了,墨香正低着头站在林子边缘,局促地听着顾小侯爷的训话,乐琰走来时正好听到尾声,只听得顾仕隆道。      “下回最好不要留她一个人,她娇生惯养,又迷糊又是个急性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如何担待得起?回去后,也别提起这件事。稍后,自然会有人为你们送药膏来,一天抹两次,揉搓到完全化开便能起效了。”他虽然板着脸,但吩咐的事儿却是极其琐碎又极其温柔的,乐琰不知道丽雪怎么了,心中倒好奇起来。墨香低头温声道。      “是,姑爷吩咐得是,奴婢一定照办。”      朱厚照相当不给面子,哈地一声,大笑了起来,顾仕隆嘴角抽动了下,转向朱厚照施了个半礼,语调平板地道,“太子殿下,是打道回府的时辰了。”乐琰连忙避到一侧,免得平白无故还受人一 30、猫为线,一线牵 ...   拜。顾仕隆直起身时,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玉老虎,似乎多了分了悟。“这位想必就是夏二姐吧,大姑娘一直蒙你照顾,顾某在此谢过了。”      乐琰捂嘴笑道,“哪里哪里,等人过门了再说这话也不迟的。”转过头悄悄对朱厚照道,“哎,下回见面,给你带题目来。”朱厚照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打开扇了扇,笑道,“好呀,沈学士也过来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接你的。若是运气好,咱们还能去摩崖谷逛逛呢。”      此时,张仑脸色自然地走了回来,也笑道,“好啦,殿下,杨慎还在外头给咱们放风呢,再不出去,大才子都要急疯了。”乐琰与他笑着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朱厚照原本还有些恋栈不舍,乐琰连忙伙同张仑连哄带骗地把他推出了林子。顾仕隆板着脸跟在后面,只有耳根子有些红,显示出他对乐琰的话并非无动于衷,不过,临走前他还是盯了墨香一句,“药的事,千万别忘了。”又若有深意地打量了乐琰一眼,这才去了。      墨香直待他们从一条小路走了出去,才按着胸口道,“这位姑爷,人还没过门呢,就管起小姐来了。”说着,与乐琰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如果你们觉得好看的话,可否不要霸王啊啊啊~ (哭喊状 31 31、青雪与玲雪 ...   乐琰与墨香果然真的绝口不提此事,两人一起把丽雪的衣裙整顿干净,便回到房中,叫了人去收拾亭中的烂摊子。乐琰见丽雪袖子里掖着的手绢换了花色,心中暗笑,但怕丽雪下不了台,便没问这个,而是抱着玉老虎,四处寻了个小小的银铃给它系上,雪狮子与玉老虎处得不好,两只猫一见面就打起架来,墨香忙着服侍丽雪换衣服,乐琰只得独自把玉老虎揣在怀里,坐到椅子上隔绝开两只猫咪。但雪狮子仍然在她脚下走来走去,不时直起身子趴在乐琰的膝盖上撩拨玉老虎。      丽雪换过衣服,对墨香道。“这身衣服,你打了水自己洗吧,或者带回去给院子里的心腹小丫头,免得被大人知道了,又要查问是为什么弄脏了。”      墨香含笑应了,又道,“小姐,帕子也是带回去再洗好了。”丽雪望了西厢房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几人正说话时,青雪玲雪姐妹也回来了,两人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整个上午都扑在地上捡佛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不到两个时辰玲雪就喊着腰痛溜号了。说来是和丽雪乐琰两人前后脚进的院子。玲雪是个好事的,无事就喜欢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此时也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东厢房,像是对玉老虎极为好奇的样子。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便笑吟吟地过来了,一双眼直往玉老虎那里打量,却也不放过丽雪的新衣裳,好奇地道,“大姐姐,你怎么换了衣服?是原来的脏了?”还要去翻看脏衣服,墨香忙道,“二小姐,仔细脏了手。”      丽雪微笑道,“在林子里蹭脏了裙子,回来便换上一身。唉,说起来,好几天没绣花了,墨香,我上回说要绣的那帕子呢?”墨香会意,乐琰也道,“是啊,我也要做一双鞋送给母亲穿。”众人就张罗着做起女红来。      玲雪和全天下的小女孩一样,都是极其不喜欢做女红的,见丽雪大有要她也一起来做的意思,忙找了借口先走了。睡过午觉,却又拉着青雪过来缠着丽雪,问她屋子里怎么多了只小猫。      丽雪被她烦不过,只得道,“这是你二表姐的猫,你该问她才对。”玲雪瞟了乐琰一眼,冷笑道,“这么名贵的猫,二表姐是在哪里捡到的不成?”      “你说得对,就是在林子里头捡到的。”乐琰淡淡道。“怕是玉老虎见我家太穷了,连只猫都买不起,便自己跑来要与我做伴吧。”      玲雪叫她说得讪讪的,笑道,“我可没那个意思,二表姐想多啦。”便坐在桌子前逗弄着玉老虎,这玉老虎也是聪明,怕是体会到了主人并不喜欢这个客人,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玲雪逗弄了一会儿,反而兴趣大增,玩笑般地道,“反正也是捡到 31、青雪与玲雪 ...   的,不如就送了我吧,二表姐。”      哪有这样不知分寸的小孩啊,连墨香都皱起眉,丽雪已准备开口呵斥了,青雪忙扯了扯玲雪的衣袖,急道,“那是人家的东西,你又不是没猫。干嘛要和人家抢呢。”      “哼,不肯就算了。再说,那是二表姐捡到的,又不是别人送的。”玲雪越发不高兴起来,丽雪接着她的话头冷笑道,“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别人送她的?”      玲雪与青雪同声问道,“二表姐,是别人送你的吗?”      乐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一眼,实在是懒得和她们计较了,便微笑道,“是啊,是皇后娘娘送我的,我觉得说出来么,又太炫耀了。你说是不是呀,玉老虎。”摸了摸小猫的脑门,玉老虎轻巧地喵了一声,跳到雪狮子身边,靠在它身上和它一起在阳光下打起盹来。      玲雪与青雪都是一阵无语,虽然说她们也够机灵了,懂得用激将法来套话,但乐琰说的明明是假话,她们却也不好拆穿的,谁知道皇后是不是真的心血来潮赏了乐琰一只猫?玲雪眼珠一转,笑道,“那就是御猫啦!好稀罕的猫呢,我抱去给祖母看看?”说着,就要弯身抱起玉老虎。      丽雪知道自己被妹妹讹了一招,气得双颊泛红,断喝道,“张玲雪!你还要不要脸!那是二表妹的猫,也不问过主人就去碰,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她的话说得实在是过了点,玲雪立刻双目泛红,青雪也面露委屈之色,乐琰要是个知趣的,现在就该出来打圆场了。但她觉得玲雪青雪的手法实在是太过下作了点,便只是微笑,却不说话,墨香本来要说话的,乐琰看了她一眼,便也止住了。      玲雪等了一会都没等到台阶,只得委委屈屈地道,“一只猫罢了!再说,也是想给老祖宗看个新鲜呀……”泪珠子早已似断线的珍珠般顺着腮帮子滚了下来。      她们住在小小的四合院里,基本就是住在老夫人的眼皮底下,因为这次出门,跟的人的确不多,来的却是老夫人身边最有体面的丫头书香。玲雪这边才哭起来,便看见书香进了门槛,自觉占着理,哭的就更厉害了。一边哭还一边嚷道。      “二表姐,我也不是故意的……”      乐琰不理会她,反而起身对书香道,“姐姐,坐。”书香忙笑着摆手道,“我只是个丫鬟,主子跟前,哪里有坐的地方。”      说着,她转身问玲雪道,“三小姐,老夫人说了,现在在外头礼佛呢,掉泪珠儿可是折福的。叫三小姐别哭了。”玲雪便委委屈屈地收了泪,还嘟囔道,“我也是一片孝心。”      书香笑了笑,温和地道,“老夫人哪里不知道三小姐一片孝心呢。好啦,快别哭了。我这 31、青雪与玲雪 ...   就向老夫人回话去。”玲雪本以为老夫人派了书香出来,定是要问个一清二楚的,正好寒碜夏二姐两句,见书香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拔脚就要走,忙道,“书香姐姐,我……我要找祖母评评理去。”      青雪按住她的肩膀,上前道,“书香姐姐,祖母怕是已经睡下了吧?妹妹不懂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别打扰了她老人家休息。”      书香又笑了笑,颇富深意地看了眼青雪,才道,“老人家刚睡下,就被哭声惊醒了。这会子怕还在朦胧,大家都小点声吧。”      玲雪顿时就收了哭声,陪着笑脸把书香送出了门口,回身狠狠地冲乐琰哼了一声,拉着青雪走了。乐琰与丽雪对视一眼,丽雪道,“墨香,把门关了,省得还有些不识趣的人前来打扰。”      乐琰笑道,“她们到底是你的堂妹,不必为了我这个外人疏远她们。”丽雪冷哼道,“才多大年纪就会算计姐姐,这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乐琰便没有接话,见墨香把门关上,窗户帘子也放了下来,屋子里一下阴凉了下来,便拉着丽雪笑道,“今日总算是让你得偿所愿了?”丽雪被她这么一问,脸红了起来,扭捏着扑到竹床上,过了半晌才梦呓般道。      “从来都听你们说他好,我只当是你们有几分客气,今日才知道……才知道……”      “才知道没人说谎?”乐琰抱过玉老虎,也躺到美人榻上,伸了个懒腰,摸着猫咪那细细起伏的腹部调侃起来。丽雪面红似火,嘤咛了声,笑道,“哎哟,丢死人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且先告诉我,这只猫是谁送你的?”      乐琰笑道,“墨香,你说是谁送的?”墨香微笑道,“奴婢不知道。”乐琰得意地笑道,“看吧,不是我不告诉你,墨香是随我一起去的,连她都不知道……这定是只神猫啦。”      却不料,墨香话锋一转,捂着嘴笑道,“奴婢只知道,表小姐与一个极是可爱,极是好看的男孩子跑到远处,不多久回来,怀里就揣着这只猫,脸还红红的。”      丽雪大喜,冲着乐琰啧啧连声,乐琰不料墨香还有这招,指着她道,“你这个死丫头!”说着,三人玩闹到一起,直闹得是钗横鬓乱,几人都笑得动不了了,她才道,“也没有什么,想必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带着太子到大圆通寺来了,太子无事,闹着非要陪小侯爷来看没过门的新娘子,顺手就带了只小猫来送我。”      “这么说来,它也算是只御猫了?”丽雪听了,想起之前玲雪的挑衅,不禁冷笑道。“她也真是没什么见识,眼下这猫哪里是这么好得的。像这样浑身雪白又聪慧温顺的,只有宫中才能找到。还真当是哪里捡的野猫?”    31、青雪与玲雪 ...   虽然说,乐琰和玲雪唇枪舌剑斗得是很过瘾的,但她对在背后议论一个小女孩全无兴趣,岔开话题,又问了不少两人相处的事。丽雪红着脸说了自己摔倒的事,乐得她捧腹大笑。自此,丽雪算是少了心事,只是闲时也不禁屈指算算顾仕隆的年纪,顾仕隆比她大了四岁,等她及笄就十九岁了。听镇远侯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怕是等及笄了就来定日子,等顾仕隆行了冠礼正好娶她过门。这样算起来,等成婚时顾仕隆的年纪却是偏大了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忍不住,虽然说婚前也没有收通房的道理,但他们家毕竟是武将……      明朝的风气和清朝相比还是很正经的,当时的未婚男青年房里如果有几个通房大丫头,已经定亲了的,女方甚至有退亲的可能,而没定亲的也极难说人家。甚至连皇子都不例外,只是镇远侯家与张家的这门婚事,张家并没有占很悬殊的优势地位,而顾仕隆的年纪的确也比较大了,如果顾仕隆有个通房,张家人未必会发难,因此,丽雪的这番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但这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事,再怎么担心,她也不可能就此说什么,只是心中多了一桩无谓的担忧,却终究是开心的,平时无事时,便再三想起与未婚夫相处的短短一段时间,几天之内,也不知反复想了多少遍,每次想起都好像吃了块糖,心中甜甜的,忍不住就要笑出来。      另一边,孙氏这几天心情却是很差。那天烧香回来,两个女儿便迫不及待地对她诉说了委屈,她自然是不觉得女儿有什么错的,就算退一万步,女儿真的有错。丽雪的做法也太不留情面了点,这个丽雪,原本也是个说得出去的才女,自从夏二姐来了,便被她夺去了光辉,不思量着自己用功起来好把人家比下去,倒和夏二姐成了好朋友,可见是不争气到了极点。现在连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实在是恼人得很。      正好,镇远侯夫人也到了八大处来礼佛,孙氏去她那里拜访时,便忍不住把事情一五一十倒豆子一般地对镇远侯夫人说了出来。这镇远侯夫人也觉得丽雪偏心,乐琰刻薄,陪着她说了几句,顾纹贤在一边听着,倒觉得虽然孙氏说得好听,但青雪玲雪也是过于任性了。她本来就有心与乐琰结交,待镇远侯夫人走了,便软语对她道。      “母亲,孙夫人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女儿听她的话,青雪玲雪两个,也不该乱动别人的东西。”      镇远侯夫人果然中计,皱眉道,“说得也是,但这个夏二姐,没想到是心胸这样狭窄的人。丽雪是一片好心要维护她,但她若知道好歹,就该出言缓颊才是,怎么这样任性。”顾纹贤微微一笑,心想,连我都不喜欢 31、青雪与玲雪 ...   青雪玲雪,难怪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顾纹贤方察言观色道,“女儿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是无聊,本来想请青雪姐妹两来做客的,但现在她们闹了矛盾,倒不如一并请过来,几个小姐妹说说笑笑的,这桩事也就揭过去了。免得大姐与姐妹们闹了矛盾,将来到了我们家,与娘家反倒疏远起来。”      镇远侯夫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头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横竖三山庵也没有男客前来进香,倒不如把她们接过来玩上一天。顺便,我也想叫善静大师给丽雪看看相。”      说了,果然找了个时间上门请了丽雪姐妹,让她们找天时间到三山庵来做客。去送帖子的婆子却没见到乐琰——她被张皇后叫到身边陪伴去了,据说要过了夜才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话,收藏此文章 嘿嘿,大家的留言都有看到哦!谢谢大家~撒花~转着圈圈来……自动更新了||||话说,大家是喜欢自动更新还是我每天想起来就来更新一下有惊喜…… 32 32、坐看牵牛织女星 ...   却说乐琰这里,她被张皇后传召到大圆通寺,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张皇后并没有把两个公主带在身边,朱厚照又成天和顾仕隆、张仑等人在外头游玩,张皇后觉得寂寞也是难免的,虽然有沈琼莲等女官可以陪着说话,但终究是比不上孩子的天真活泼。正好沈琼莲与乐琰的授课时间快到了,也就乘势把乐琰接到身边做伴。说起来,这几年来两人之间也有了些真感情,张皇后瞧见乐琰,总比瞧见那两个公主高兴些,一整日都让乐琰在她身边,又是看她绣花,又是让她写字,又是叫她站在自己身边,看着她打麻将。      乐琰做了一天的高级伴游,好容易到了晚上,才能到沈琼莲那里去学习,不然张皇后还险些要留她和自己睡在一起了。这可是她万万承受不起的殊荣,再说了,那还能睡得好吗。她可不想翻个了身就惹得皇后失眠了什么。因此当沈琼莲提出今晚要熬夜给乐琰上课时,她感激地体会到了老师对她那无微不至却又不动声色的关心,不过,表面上当然是不露声色,面上甚至还微微地泛着苦意。      大圆通寺在当时是经常接驾的,孝宗虽然对佛教并没有明显的兴趣,但后宫中的几个主位都笃信佛教,尤其是太皇太后周氏更是虔诚的信徒,要不是今年身子实在有些吃不消,定然也是要亲身来进香的。因为皇后凤驾亲来的缘故,大圆通寺是被锦衣卫、宫人、女官、中人等围得风雨不透,乐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住在哪里,反正张皇后和身边亲近的女官就占了一个四进四出的大四合院,朱厚照则住在东跨院里,到了晚上,只有一道门通向张皇后居住的正院,这样就防止了太子偷溜出去玩乐,而乐琰今晚就跟着沈琼莲住在西偏院,距离朱厚照住处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但是却一直也没能见到这位神秘的太子爷,据说他去听善欣大师说法了,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沈琼莲的课程并不很难,甚至只上了半个时辰她便宣布下课,乐琰自然是把握住机会端茶倒水献了殷勤,又把陪伴张皇后好几天,已经显露出疲态的师父好好地安顿了睡下,这才披着衣服到院子里,在栏杆边半靠半坐,望着院子里的几株花木,轻轻的给自己扇着扇子。大圆通寺在半山腰上,到了晚上只有微微的暑意,扇扇风就十分舒服了。她一时不想休息,便不时抬头看看还没被光害污染的满天繁星,前尘往事,似乎一时又都涌回心头。乐琰不禁淡淡地苦笑起来,却是早已没有眼泪了。      正出神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弱弱的猫叫,乐琰不由得精神一振,看了看周围,见沈琼莲的那个心腹宫女也已经去休息了,便拎起裙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院门口,隔 32、坐看牵牛织女星 ...   着已经上锁的门板悄声问,“谁?”      只听得门那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这静谧的夜里似乎极是嘈杂,乐琰屏住呼吸盯着沈琼莲的屋子,还好屋子里传出的呼吸声一直很平稳,也不知道老师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已经熟睡了。      门没过多久就被打开了,刘瑾拎着一盏昏黄的宫灯点头哈腰地迈进了院子里,朱厚照抱着另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跟在她身后溜了进来,乐琰估计现在都已经是二更了,便低声奇道,“你现在过来干什么?”      朱厚照悄声道,“听着,你明日想不想出去玩去?”刘瑾在他身边苦笑连连。      乐琰越发好奇,打量了朱厚照几眼,试探性地道,“怎么,你有法子带我出去?”朱厚照神气活现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小猫塞给乐琰,低声道,“你明日早上来找我,就说,冰老虎跑到你这里来了,你给我送回来。到时候,我们假装在屋子里玩,让大伴把你打扮成男孩子,咱们就出门去!”      算起来,她有两年没有上街了,乐琰的眼神不可遏制地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唉,不行啦,明天早上我得到三山庵去,镇远侯夫人请我去那里做客。”      “就说你生病了,”太子很有气魄地说,沈琼莲在屋里翻了个身,两个小鬼顿时捂住嘴巴,小心地挪到了院子最角落的回廊上。“我可是许了大伴好些赏赐他才答应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乐琰虽然也是无比心动,险险就要说好,但仍然不得不遗憾地让理智做主。镇远侯夫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这次邀请又再不去,虽然表面上人家是肯定不会说什么,但心里有了刺,等丽雪出嫁后要和她来往就很不方便了。只得无奈地铁下心摇了摇头,“不成啦,已经说好了,明早就要过去的。唉……”      朱厚照顿时扫兴了起来,已经说好了要来接,那是真的去不了,见乐琰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没有迁怒于她,反而安慰道,“没什么的,我再去想想办法。”乐琰忙道,“不要。”吞吞吐吐地,便将镇远侯夫人邀她们去玩的用意说了出来。      虽然她尽力遮掩,但朱厚照何等聪明,立刻就悟出了乐琰与青雪玲雪两姐妹处得不好,这两姐妹他几年前也是见过的,并没想到会是这样势利的人,连夏二姐都敢惹——虽然说,两个人已经有两三年没在一起念书了,但在小太子心中,二姐自然始终是他麾下的一员大将。若是别人有这个想法,那也就罢了,难不成青雪姐妹在张家生活,连个风声也听不到?这分明是妒忌,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玉老虎身上……总有一天,要给他们一个难堪!      他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 32、坐看牵牛织女星 ...   不露痕迹,反而隐隐有些不满地道,“你可要看好玉老虎了,这样聪明的猫,到临清也很难找到了。”      “知道啦。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今儿谢谢你啦。”乐琰笑着说,心中倒是觉得蛮不好意思的。“你富有四海,我没什么能送你的,下回再出些数学题给你。”      朱厚照这才想起,乐琰这次足足出了三十多题给他,够他做的了,顿时又开心起来,摸着下巴道,“物件有什么稀罕的,你送的东西,可没第二个人能有啦。——是了,你在院子里呆着做什么?”      乐琰看沈琼莲屋里一片安静,便也没有催他快走,而是细声笑道,“我在看星星。我小时候,曾有几个西洋人和我说,天上的星星也有不少故事的。”说着,便指着天空,说了几个常见的处女座、水瓶座的故事给朱厚照听,朱厚照从没听过西洋人那边流传过来的故事,一时间听得极为入神,连刘瑾都听住了。一时间,院子里只有乐琰低低的话语声,偶然也有些萤火虫在院子里忽上忽下地飞舞着。不知怎么的,朱厚照忽然觉得心中十分的平静安心,只盼着这一刻就这样延续下去似的。      #      第二日起来,乐琰自然是前去辞别了张皇后,登上了早已在大圆通寺门口等待着的马车,匆匆忙忙地回到灵光寺换过了衣服,与丽雪共乘一顶凉轿,四人一道往三山庵去了。过去的路上,两边游人不绝,都是来八大处进香的,一路上丽雪与乐琰一起透过竹帘偷看着外头的景色,对两个人来说,倒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下轿时青雪与玲雪脸上也都带着笑容,乐琰心中忽然就是一软,这两个女孩子虽然有这样那样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幽闭在家中的可怜大小姐罢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幸了。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能在另一个时空延续原本那个胡乐琰的生活,那对她来说也是够幸运的了。      她扯了扯嘴唇,把那些不顺心的事都推到心底深处,笑着对丽雪道,“三山庵的景色果然清幽,据说皇后也很爱这里呢,可惜这次来带了太子,不然说不定就驻跸在此了。”      青雪与玲雪都是知道她去皇后那里,硬被留下住了一夜的。听了乐琰这么说,脸色都不自然起来,玲雪想要说话,青雪拉了拉她的衣袖,丽雪微笑道。“往常也曾与母亲到此处进香,只是不知道这次来,是先进香还是先与伯母见面呢?”      那出来迎接几位小姐的知客尼,平常迎来送往,也不知见过了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自然练就了一双利眼。此时冷眼看来,只见这几个小姐,生的都是花容月貌,打扮得也都是一般的雍容华贵,只是这前头走着的两 32、坐看牵牛织女星 ...   位,一个木讷了些,一个又过于轻浮,眼下正在说话的这位,态度落落大方,看得出是教养得极好的,而走在她身边的那位半大女孩,双眼晶灿灿的,顾盼之间,自然有一股让人不敢小瞧的气韵,唇边的一抹笑意若有若无,看着又和气又有威严,心中先叫了声好,堆出笑容来把四个女孩引进寺院里,让她们到镇远侯夫人的住处去。      镇远侯夫人早已是等得久了,因为婆子已经带回话来,说是因着乐琰被叫到大圆通寺的缘故,几人要晚到一会儿。因此并不敢露出不耐之色,见到几个姑娘来了,忙笑着叫了这个的名字,又叫了那个的名字,因为她与孙氏要好,又是丽雪未来的婆母,无形之间,自然是冷落了乐琰,顾纹贤见状,乘几人说得入港,便悄悄对乐琰招了招手,走出正房去。      乐琰冲丽雪点了点头,跟在她后头出了禅房,顾纹贤微笑道,“二姑娘,许久不见了,你可安好?”      “好着呢,大姑娘安好?”顾纹贤点点头,瞟了眼乐琰脖子上圈的金项圈,见那项圈上镶嵌着的红宝石大若鹅卵晶莹剔透,不由暗自咋舌,心道:除了宫中,哪里还有这样好看的红宝石?二姐这样得宠,回头定要规劝母亲,不能再对她心存妒忌了。      “好,多谢二姑娘惦记了。”因为顾纹贤比乐琰大了三岁,说起话来却并不把她当成小孩子,乐琰一贯也是比较喜欢她的,两人说笑了一阵子,顾纹贤便道出来意,轻笑道,“二姑娘,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她看了看屋内,见几人依然是说得热闹,便悄声笑道,“因为我哥哥与丽雪妹妹定亲得早,几年来,一直没有机会让丽雪妹妹见他一面。我心里想,总要找个机会的,却不料前几天去哥哥房里寻东西时,却在他案头发现了一条帕子,上头绣了几朵梨花,我想着,看起来似乎十分眼熟……”      乐琰会意,想来是当时丽雪的帕子却是被小侯爷拿走了,不想反而被顾纹贤发现,当下窃笑道,“大姑娘,你是知道的,丽雪她惯常在帕子上绣梨花与雪花。”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顾纹贤点头道,“我本来还想乘着今日,叫哥哥进内帏一趟,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古代未婚男女不能见面,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有这个习俗,乐琰心中不以为然,但面上自然是不露分毫。又与纹贤说了些闲话,几年来她们虽然不时有见面的机会,但几乎不曾聊过天,此时说话,见纹贤志趣高尚,并不喜欢说人闲话,而是对诗书等话题有兴趣,性格也温和亲切,倒觉得今天没来错这个三山庵,虽然无法和朱厚照出门胡闹,但少点麻烦,却多交了个朋友,算起来还是合算的。      “ 32、坐看牵牛织女星 ...   二姑娘可知道,三山庵最有名的是什么。”两人说到兴起,顾纹贤便笑着问,乐琰摇了摇头,纹贤笑道,“是算命。三山庵的善静大师,看相测八字都是极准的,据说当年就给皇后娘娘看过相呢。只是佛门中人以修行为要,这几年来知道的人才渐渐少了,今日母亲便请了她出马,要给丽雪相上一相,怕是一会儿人就到了。”      乐琰穿越以来,倒是没见过测字算命的热闹,心中也很是好奇,刚说了一句,“那待会儿倒要好好看看。”便见到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尼姑,扶着小尼姑的肩膀,缓缓地走进别院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大圆通寺就是现在八大处里的香界寺,这个寺庙是皇家兴建的,历代也经常有皇室成员去礼佛烧香,但是会不会住这么久就难说了。照我猜测,当时的烧香应该类似于郊游活动,会住上几天也是很有可能的。 大圆通寺的百度百科资料如下:香界寺位于平坡山,是现今八大处面积最大的一座寺庙。始建于唐乾元年间(758-760年),名为“平坡大觉寺”,明朝名为“大圆通寺”,清康熙年间名为“圣感寺”,清乾隆年间改为现名。香界寺坐北朝南,依山取势,气势雄伟壮观,是历代帝王游山驻跸之所。寺分左、中、右三路,共五进院落。中路行进,山门殿上方悬一石额,上镌“敕建香界寺”,二进院落内古松虬枝盘旋,张牙舞爪,故称“龙松”。另有钟鼓二楼分列左右。后为天王殿,面阔三间,内供四大天王,契比和尚(大肚弥勒佛)和韦驮。拾阶而上有正殿五间,名圆雄宝殿,殿前有石碑两通。其中左碑碑阳刻有“大悲菩萨自使真像”,相传为康熙年间重修寺庙时出土的唐代古碑。碑阴刻有"敬佛"二字,大如洪斗,为康熙御笔。四进院落格局与三进相仿,正殿为大雄宝殿,供三世佛与十八罗汉。五进院落为藏经楼。左路为一别院,仅精舍三间。右路为“行宫院”,为乾隆帝避暑的行宫,院内置景颇佳。 嘿嘿,喜欢的话请多多留言呀! 收藏此文章 以及,我本人是最喜欢看星星的,所以小猪和小虾也不得不被迫文艺一把||||大家自觉留言嘛~号召消灭霸王!四处扑腾ing 33 33、鬼神莫测之机 ...   纹贤忙起身恭敬地弯下腰,口中招呼道,“顾氏女见过善静大师。”乐琰似懂非懂,也依样画了葫芦。      那老尼姑面上现出一丝笑容,弯腰扶起两人,温和地道,“哪里哪里,怎当得起。”因纹贤是见过几次的,便着意看了乐琰一眼。      这一看,大师便看住了,眼神绕着乐琰打转,乐琰被她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想起了纹贤说的话,禁不住一阵心虚,身子悄悄往纹贤那里缩了缩。善静大师仔细地看着她的面相,忽然笑道,“小施主,你长得真像一个人呀。那还是成化年间了,也是张家的小姐,我记得,是老英国公的孙女,闺名一个瑶字。”      “那是家母。”乐琰忙道,善静大师点了点头,笑道,“小施主,你和你母亲生得虽然不像,但这双眼睛确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着便不再看乐琰,跨进了门槛。      乐琰与纹贤对视一眼,纹贤轻笑道,“大师多年修行,性情虽然有些古怪,但我们都是很尊敬的。”两人忙跟着进去,镇远侯夫人拉了四个女孩子逐一向善静大师介绍,末了又毕恭毕敬地道,“大师且看看这位大姑娘,未来如何?”      丽雪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纹贤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镇远侯夫人,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你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剌剌地就把事情说出来了,青雪玲雪要怎么想?四个人一起来的,就算乐琰不算数,她们两个也是张家的女儿,为什么只算丽雪呢?怎么说,都是镇远侯夫人偏心了。并且丽雪本人也未必领情,好像要当这个顾家媳妇还得先算过命似的。这种事,本来就该事先与大师悄悄说好的,哪有临时临头贸然提出的道理。大师本人虽然心中可能已经有数了,但镇远侯夫人这么无礼,万一要是拒绝了,大家多下不来台啊。      好在这善静大师的性格也够古怪,老脸居然溢出一丝笑意,不温不火地道,“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想当年,我也给你的母亲算过命的,老尼一生算过的人没有过百,今日一日就见了两个后人,也算是有缘了。请这两位小姐用过饭,到静室来找我。”      说着,便与镇远侯夫人说起了别的事,镇远侯夫人虽然觉得乐琰是沾了他的光,有些不是滋味,但对善静大师倒也不敢发作什么,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善静大师便起身告辞。青雪与玲雪姐妹,俱都觉得没意思得很,纹贤忙过去把话题扯开,还好两个人也都还小,没说几句话,便被纹贤逗得笑开来了。丽雪终究是她们的姐姐,虽然态度还有些冷淡,但也是有问有答,不多时,几个小姑娘就说得热火朝天的。      乐琰对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却偏偏是不喜欢这些小姑娘说 33、鬼神莫测之机 ...   的,哪家夫人头上的首饰新巧,什么小姐手上的镯子漂亮。她对于首饰一直没有那么热衷,还好明代没出嫁的女孩子都是披头散发的,要成家了才会梳起发髻,暂时还可以不必担心自己的头发被发油、假发、木头什么的虐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而已,却不想,纹贤因先留意了她的项圈,见乐琰没说话,便指着她的项圈笑道,“二姑娘,这个项圈倒是好看得很,想必是娘娘赏你的?”      她的这个金项圈,辉煌灿烂不说,红宝石与青玉实在是难得,但乐琰其实并不很喜欢,觉得它配色很俗丽,见纹贤问了,除了丽雪是知道来历的,没有显露出好奇之色。玲雪与青雪都是满面求知欲,不由起了卖弄之心,抚弄着它淡笑道,“倒不是赏的,若是赏的,也没有这样日常带在身上的道理。当我还在天津时,有个西洋人想必是想来天津卫碰碰运气,却不料在海上遇到风浪,全船都沉了,唯有他随身带了这颗红宝石出来,语言不通,却也不好卖的。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会说洋文,便到我家门口来,与我讨价还价,后来,终究是与他做了这笔生意,只要市价的四成。”      连镇远侯夫人都听得呆了,不禁问,“这样的一颗,市价怕不要上五六千?四成拿来,实在是极合算了!”      乐琰微微一笑,摘下项圈给她看,道,“这颗当时请翠凤楼的老师傅估过价钱,他们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难得在又大又美,里头天然生成的裂缝在烛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朵荷花。”镇远侯夫人眯起眼打量了一下,果然看到在红宝石里隐约有些裂痕,看到女孩子们想看,却不递过去,而是拿在手上道,“你们人小,就着我的手看看吧,仔细摔坏了,那可赔不起。”又转向乐琰,问道,“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他也肯四千就出手了?”      “当时我们忙着搬家,本来要带他到了北京再慢慢讲价,他却说急着回国去报丧,再带两个会说汉话的来卖珠宝,约定了若是找不到,便由我来再做翻译。这颗宝石本来是要送我的,只是急着回去,没有路费,这才收了钱。”乐琰轻描淡写地道,丽雪是知道这事的,眼神中满是崇拜地望着乐琰。纹贤也有些不敢相信,至此方彻底对乐琰心服,青雪玲雪两个,都睁大了眼。      镇远侯夫人心中也是惊讶不已,越发遗憾,为何这样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女儿,把项圈还给乐琰,道,“那这几年来,他可有再找过你?”      “那是我七岁时的事,现在不过是过了三年,想来这重新买船进货,又要招人,还要在各地停靠。哪里有这么快呢,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上是不是又遇到船难,这都是说不来的。”乐琰看了看镇远侯 33、鬼神莫测之机 ...   夫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暗笑,因为她之前的做法老成持重,倒是洗刷了不良印象,便主动道,“我早对他说了,这东西要多少,我包多少,就算我包不下,也不敢贸然介绍到皇后娘娘跟前,但这些年来,亲戚朋友之间也多有需要宝石的。辗转介绍,也都能包他满意。那人是必会上门的。”其实,当年她甚至是夸下海口,可以让他成为皇家宝石供应商,为的就是要把罗伯特再次骗上门,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上钩了。      “唉,那正好!我这里展眼就是两桩嫁娶,正要这样的好东西,好孩子,若是他真的上门了,你可别忘了介绍给我!”镇远侯夫人眼神发亮,忙说道,乐琰笑着点了点头,她却又感慨道,“说起来,你继母对你也是好的,这样好赚头的生意也不做,却把宝石给你打了项圈。”      秦氏的嫁妆那么丰厚,自己又生财有道,当时乐琼还没出生,哪里还看得上几千两银子,乐琰本来说要自己拿银子买的,都被她推了。其实当时罗伯特送的还有另一颗残损了的蓝宝石,因为本身品相有差,又破了,原来是卖不上价的,干脆就没要钱,秦氏也随手给了乐琰。此时谈起这事,她心中倒是一动:若是能巧手镶嵌一下,倒不失为是个拿的出手的礼物。      但她没时间想这个,因为顾纹贤已经问了,“二姐是如何会说洋文的?我听人说,这洋文也有好多种呢。”      “当年进出宫闱,曾有幸跟着曾翰林学过一些英吉利话,承蒙不弃,编写了一本教材送我。之后,也曾随着宫人学过一些葡萄牙话,说来,那洋人也甚是厉害,竟会说十多种洋文,只是没有人教,还不会说汉话。”      乐琰接下来便被几个好奇的小姐妹不断提出的各种问题淹没了,连镇远侯夫人,原本只是一心在盘算这宝石贸易的利润的,都不禁好奇地问了不少海洋那边的事儿,乐琰自然也不得不略露底细,使得众人都随着她的述说大呼小叫。不知不觉,还没冷场就到了午饭时间。      #      用过饭,镇远侯夫人便打发了一个婆子,将乐琰与丽雪送到了善静大师日常居住的别院门口。两个人都有些忐忑,对视了一眼,这才在外头齐声道。      “弟子前来拜访。”      便有一个相貌丑陋的小比丘尼出来,对丽雪道,“请施主先进去吧。”丽雪望了眼乐琰,乐琰对她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进了精舍里。乐琰与那比丘尼相对无语,过了大约十多分钟,丽雪方才出来,却是面带喜色。比丘尼不等乐琰与她说话,便低声道,“请施主进门。”      乐琰此时,心中忐忑万分,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愿被善静大 33、鬼神莫测之机 ...   师看出底细,却也渴望在这个孤独的时代,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伙伴,正是心事纷乱之际,此时,精舍内忽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磬声,那小比丘尼同时低宣佛号。乐琰一震,反倒平静了下来,便不再犹豫,径自走进了精舍中。      精舍内陈设简单,只有一领竹席、一把蒲扇与佛香、数珠、钟謦等物,善静大师盘膝坐在一个玉色蒲团上,一双昏黄的老眼凝视着乐琰。不知怎么,乐琰觉得她能看进自己的心底似的,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善静大师微微一笑,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      “你和瑶娘,虽然长得不同,命相却是极相似的。”      开场白的直接,让乐琰怔了怔,随后便做倾听状,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落。      “都是山根隆起的贵相,但性格也都强硬得很,但你知道你的面相要比你母亲的好在哪里?你的嘴角有颗痣,那是颗吃痣,你在娘胎里便吃了你娘的福气。这一生里,该有的、不该有的福气,你都能吃得到,若你是个性格清静的,只吃能吃的,不去贪图那不该吃的,则一生大富大贵,万事顺遂。可如果贪心不足,那……贫尼也就说不准了。”      善静大师只说了这一番话,便垂下头,仿佛是入定一般,但依旧睁着眼。乐琰呆了一刻,咀嚼着她的评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问道,“请问大师,若是我……非吃不可呢?是吉是凶?”      “吉凶不可卜,只知道……从此多事了。”善静大师说完,徐徐闭上眼。乐琰施了一礼,缓缓退出精舍,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丽雪正在外头等她,两姐妹都没说起在精舍里的事情,而是慢慢地赏玩着三山庵的景色,走回到了镇远侯夫人的下处。青雪姐妹此时对乐琰态度已略有改变,接下来的相处,自然也容易多了。几姐妹到晚上自然是回灵光寺去,乐琰却不知道,在这天,同时有好几场关于她的谈话。      #      大圆通寺里,张皇后听完了沈琼莲的话,不禁满意地笑了,冲青红道,“我说这丫头什么来着?你看看,若是个轻狂不懂事的,怕是一听能出去玩就失心疯了,她却能把握得住,可见我没看错人。”      “是,奴婢也看夏二姐好呢,只是呀,她再好,也还不得娘娘的提拔照拂么。”青红笑吟吟地道,沈琼莲嘴角也不禁出现一丝笑容,但很快便消去了。而是严厉地道,“虽然如此,但他们都已经十岁了,日后是否要避免两人的见面?”      张皇后摆了摆手,“哎,我和皇上相识时,也已经有个十二三岁了,只要两个人持心都正,不会做下丑事,便由着他们去吧。你看看大郎那个性子,也只有二姐说的 33、鬼神莫测之机 ...   话他还能听进去一点,若是不让两人见面,谁知道没了想头,他又迷上了什么荒谬的玩乐。”      而与此同时,三山庵内,镇远侯夫人正双目圆睁,极是吃惊地听着善静大师的点评。      “当年你要看媳妇,我便向你推荐了丽雪,虽然那时候她年纪尚小,但眉目清朗,双目水汪汪的,性格十分善良,山根隆起,却又并不软弱。双唇微丰,脸颊偏圆,一生多子多福。即使长大了,这面相也没多大改变,倒是那夏二姐。一张瓜子脸,点漆目,柳叶眉,生得美不说,眉宇之间有股凌厉之色,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只要知道,有这样一张脸的人,生来就不会久居于人下。而她于这些之外,还有一颗福痣,一生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将来的成就实在不可限量,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姑姑,您倒是说呀!”      “只可惜太子的面相也透着刚强,将来夫妻之间虽然恩爱,但必定争吵不休,却不能算是一等一的良配。”善静大师叹息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三山庵也是八大处之一,其实好像没说是尼姑庵,但是剧情需要就直接安排了。三山庵的百度资料如下: 三山庵是八大处的第三处寺院,创建于金天德三年,距今九百余年。[1]山门面朝东北,是一座布局精巧、构筑工美的四合院落。山门殿为三开间,左右各开角门一扇;正殿五楹并配有耳房两间;两配殿门户相对分列于正殿两厢。山门殿悬额“三山菴”;垂联“翰墨因缘旧;烟云供养宜”;正殿悬额“是大世界”,联题:“慈目静心法相;和风甘雨祥云”。此院额联皆为今人手笔。   东配殿外有一敞轩与其后门相联。两方横匾分悬于内外两额。内额题“建阳半幅精舍”;外额题:“翠微入画”。原匾皆为乾隆第六子永瑢题书。轩柱有联曰:“远水近山澄雾色;清风明月净禅心。”。这里,地势豁朗,视野开阔,临轩远眺,玉泉山塔,昆明湖水,紫禁城楼皆可尽收眼底;“春山杏林”、“虎峰觅翠”、“深秋红叶”、“层峦晴雪”等四时景致不时扑面而来。    人在三山庵,胸襟顿觉开阔,感慨何止万千。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皆为三山庵诗情画境所倾倒而留下不可胜数的诗文画卷。有明代的《观流图》、《观泉图》和《观月图》;清代的《灵光指径》、《香界重游》和《乾隆松石流泉闲坐图》。   文墨者如此,佛门中的高僧大德对三山庵更是情有独钟。最著名者当数深得乾隆皇帝尊宠,得赐紫袈娑,得封“阐教禅师”尊号的贤首宗高僧达天通理禅师。他曾隐居在此注疏《法华经》和《楞严指掌疏》。清嘉庆十九年夏,大钟寺住持海峰源亮法师亦曾在三山庵居住疗养并同著名禅师崇理杲鉴一起共倡重修八大处证果禅林。   三山庵所占虽小却内藏珠玑,确是当时独领“三山”,名动宇内的“是大世界”。 忽然发觉我给角色们取的都是好幼稚的名字,小猪小虾小丽小羊…… 以及,编编说咱更得太快了,所以之后要调整成一周三更,周三周五周天12点不见不散哦! 最后来日常一下:我们的目标是,没有霸王!(高露洁教授状龇牙 34 34、南夫人问罪(改错字和更新时间) ...   在八大处的度假生活可以说是比较惬意的,虽然对小姐们来说,她们依然是被关在了四合院里,但至少是换了一个监狱,并且还可以不时借着礼佛的名头到各大寺庙浏览风光,去三山庵俯瞰一下京城风光啦,到摩崖谷看看石佛像啊,反正顶着虔诚的名义,很多限制顿时就放宽了起来。但美好的假期总有结束的一天,乐琰更是必须提早回家,因为她姐姐夏乐瑜又一次怀上了。      算上肚子里的这个,南雅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性别未知的小孩,而且都在茁壮成长着。对乐瑜来说,她自己独立在外头打理自己的小家,不需要到婆婆面前立规矩,丈夫又是个性情温柔体贴的有学之辈,这几年来日子过得都是很不错的,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南雅已经谋了外任,要到绍兴山阴去做县令了,而乐瑜此时却是发觉有孕,因为之前不知情时难免劳累了些,医生特地嘱咐,要满了三个月再行移动。      要说这个烦恼不是烦恼,倒也挺棘手的,但无论怎么说,对于南家、对于乐瑜来说都是极为幸福的烦恼,一边是高升,一边是又有了身子,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和乐琰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难道她还能治好姐姐不成?她回京时着实是有几分纳闷的,秦氏对此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在第二天便带着她,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亲自到南家来看乐瑜。      继母亲自上门看望,又不是为了什么不体面的理由,乐瑜是很有面子的,忙着要上来拜见,秦氏连忙拦住了。其实当年她们都是未嫁女儿时,也是姐妹相称的,如今反而变成了继母与继女,因此几次见面都有些不自然,乐瑜今天却是顾不得这许多了。茶没过三碗,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难题摆了出来,“母亲,婆母说,叫我抬举一个通房丫头,让她跟在少爷身边,让我在京城养胎,直到产下孩儿了,再去绍兴呢。”      秦氏与乐琰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南夫人的要求,在现代来看,当然是非常的不可理喻,媳妇是你家的福星,几年来把家当得有声有色,又是胎没坐稳的时候,你还来刺激她。但在古代人的看法里来看,却也没有什么大错。南雅一个人上任的话,后宅的事谁来处理?乐瑜现在跟去不好,过了三个月再去,路上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更不好?她们成婚也有四五年了,有个通房算得了什么。好歹不是南夫人自己房里的侍女,而是让乐瑜来挑人,算是很给面子的了。      乐琰到底与乐瑜姐妹连心,试探着问道,“姐姐,那你的意思是?”      乐瑜惨然一笑,没有做声,秦氏与乐琰心中也就都有数了。夏家虽然根基不深,但就现在夏儒的官职来说,是要比南 34、南夫人问罪(改错字和更新时间) ...   老爷的高上一线。乐瑜的底气自然也是足的,再说,她嫁过来这几年为南雅生儿育女,与丈夫感情又好,要她接受一个通房,也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不过乐琰觉得,这件事关键不在乐瑜是怎么想的,而是在于南雅的态度。      秦氏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咳嗽了一声,语气谨慎地问道,“那大女婿……”说到这个词,她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南雅要比她还大呢。“是怎么个说法?”      “他倒是说不用,但是婆母那边,若是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怕是……”乐瑜话说到一半就吞住了,乐琰还有点不懂,问道。      “姐夫说不愿意,那不是很好吗,直接回了婆母也就是了。”      秦氏与乐瑜交换了一个眼色,乐瑜道,“哪个婆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不要通房的?若只是拿这个理由去回绝,怕是日后起了嫌隙,反而直接打发一个过来,长者赐不可辞,那就麻烦了。”      因为屋里没有外人,她说得直白,乐琰一下就懂了。只觉得这古代做人媳妇,真是不划算,难怪个个都盼着多年媳妇熬成婆,乐瑜这都算是极好的情况了,也免不得要为这种事烦恼,还不知道那些家有恶婆婆的古代女性,没有天涯八卦众支招,是怎么和婆婆你来我往的。      她想了想,反倒有了灵感,这个婆婆,不论是什么事情,总是为了儿子好的。只要南雅自己立心坚定,借口总是会有的。只是此事要做得隐秘,以便将来东窗事发可以一推二六五,最好还是要先和南雅串通起来。听秦氏劝了劝乐瑜,见她全没说到点子上,便技痒道,“妹妹有个点子,却是怕……”      他们这次过来,秦氏带了心腹丫头细雨,乐琰带的是王养娘,都是跟随身边多年的老人,只是乐琰却不知道乐瑜身边的媳妇是不是可信,一时先不就说,拿眼睛撩了眼乐瑜,乐瑜会意,笑道,“不妨事的,你不记得她了。她是当时随我一起陪嫁到南家的。”      那个时代的陪嫁丫头,就算出嫁了,也依然是主母的最坚定拥护者,因为她们在这个家庭混成什么样完全取决于主子的地位。乐瑜也不是省油的灯,能信任她,乐琰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便说出了一番话来。      秦氏与乐瑜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虽然手法大胆了点,但胜在这件事就算是发作出来,也和乐瑜一点关系没有。乐瑜见秦氏没什么意见,便谢过两人,自去操办不提,乐琰本想留在乐瑜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帮她整理一下东西的。但秦氏对她也算是很了解了,知道她在八大处拉下的女红功课肯定不少,便直接与乐琰商量好,把两个小外孙接到夏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乐瑜真的要在京城待产, 34、南夫人问罪(改错字和更新时间) ...   干脆就直接住到夏家,倒也便宜。      这都是闲话,暂且不提,只说乐琰回到府里,秦氏拿过她交差的针线看了看,一个月时间,倒是也做了两个手帕和一双鞋,鞋上绣着的鸳鸯也不会被误认为水鸭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乐琰又补充道,“这双鞋是做给母亲的。”      秦氏心中一暖,笑着收了,却道,“我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穿不得鸳鸯鞋。下回为别人做鞋,不但要考虑到尺寸,还得注意到对方的身份。老人家送寿字纹没错,中年妇女送百子千孙最是稳当的,文人墨客送诗词、山水画,新嫁娘才送鸳鸯图案。”乐琰得了教导,许诺了再为秦氏做一双合适的鞋,秦氏望着她,只见在灯下,乐琰肌肤玉一样剔透,要凑得很近了,才能看到脸颊上若有若无的一点点绒毛,菱角嘴上翘着,看起来十分的喜气。想到刚见面时,她只是个一点点大的小女孩子,如今也长到这么大了,这几年来,自己在她身上花费的心力,着实是无愧于心,将来到了地下,也不会羞于面对张氏,不由得暗中感慨,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女人这一辈子,真是苦呀。”      要不说拥护新中国,拥护解放生产力呢,在这个时代,生做女人,简直就是苦水里泡大的,如果是农村或者是底层官员子弟,倒又还好了,缠脚轮不到你,也绝没有什么不许出门的规定,丈夫要纳妾?操起棍子打丫的。虽然说可能是要下地做农活,但是和中层官员与贵族小姐比,已经算是生活在天堂了。这些小姐,很多人从三岁就开始裹脚,才记事就是个半残废,带着一双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从小学习绣花,运气好点,教你认个字学点才艺。在家里养到十六七岁,嫁到夫家,从此开始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平衡与家里一大堆人的关系,还要为丈夫生儿育女,好了,到了二十五六,你老了,通房开始上位,还要做贤惠状与她们钩心斗角,万幸遇到一个明理的还好,荒唐起来,宠妾灭妻,简直是满肚子眼泪不知道去哪里哭了。乐琰想到自己将来也要成为这种人的一员就不寒而栗,但是世道如此,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寄望于自己的运气和乐瑜一样好了。要不然就是学秦氏,根本对丈夫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找个人过日子。那倒也满不错的,只是,如果是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在现代老早就能得到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乐琰才叹气道,“若是来世,定要转成个男儿身,最好还是家有千金,父母双亡的浪荡子。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再搭着船到海外看看,岂不是逍遥得很?”      秦氏心里想的却是,乐琰这番策划,虽然是好,但难保实施起来不会留下破绽,要是南夫人看破是 34、南夫人问罪(改错字和更新时间) ...   乐瑜在算计自己,心中的不快是可想而知的,但此事她也无法帮忙,只能希望别出什么纰漏了。      #      这边,乐瑜果然是买了个性格和顺,长得还算不错的通房丫头给南雅带着上路,南雅离开北京,先不忙去苏州,倒是回了天津探望家属。南夫人见这个通房选得不错,心中对乐瑜是越发满意,问过南雅还没收用,便道,“就是今晚,梳拢了也好,免得路上还端着个架子。”说着又敲打了那丫头几句,这才放南雅下去了,却不想,南雅当夜便把那丫头赶出来了,号称自己一接近那丫头,便觉得头晕目眩,大有要犯病的趋势。      南雅的哮喘是老病根了,此言一出,南夫人顿时吓得是要死要活,忙给他调换了一个更好的,也是没有近身南雅就一付要犯病的样子,南夫人无计可施之下,便又去问策于道士,也就是南雅的寄名师父,这师父是早得了嘱咐的,当下装模作样捏指一算,便笑道,“夫人,当时小道说了,这位夏少奶奶是个难得一见的福星,二少爷全仗着她护持在侧,才平安了这么多年,如何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呢?贫道敢断言,若是收用了那丫头,怕是当夜就要犯病起来。”      南夫人也懂得道士的意思,唉声叹气之余,却也有三分的喜欢:这么说的话,那要是乐瑜一直和南雅在一起,南雅岂不是就没病没灾了?      那道士说了些两头的活话,大意是南雅现在亲近了别的女人,身体已经有了隐忧,一定要少近女色,才能延年益寿。南夫人一一都应了,又派人去北京接了乐瑜,让她在天津休息到三个月直接去苏州了。天大地大,哪里比得上她儿子的健康大?      这一番下来,闹得是鸡飞狗跳,但乐瑜上路时,心里却是熨帖无比。却不想,当时在场的那个媳妇,吃了几杯酒后,果然说漏了嘴,好在也是含糊其辞,听到的人都没当回事,只有一个是南家大少奶奶的陪房,她倒是上了心,回去和大少奶奶贾氏说了,贾氏虽然和乐瑜很少往来,却是从来都很不喜欢她,此时听了这话,如何是不心动呢?可惜那媳妇也是个明白人,酒后自己找乐瑜认了罪,乐瑜便让她先回京城给秦氏送点东西。就让她在娘家住了下来,那贾氏打探到了消息,便加油添醋对南夫人渲染了一番,这个南夫人,虽然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一听这个最得宠的媳妇很可能糊弄了自己,十分的生气,竟是找了个空闲的日子,带着贾氏,直接上了夏家。      秦氏自然是极为讶异的,但也赶忙接了出来,行为举止,都很得体大方,南夫人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贾氏有心挑拨,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了,道, 34、南夫人问罪(改错字和更新时间) ...   “婆婆想问问那媳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她回了娘家送东西,横竖有空,便带着我上门来走亲戚了。”      乐琰也出来和南夫人打招呼,听了贾氏的话,先有三分不悦,又因为这个主意是她帮着乐瑜出的,说起来,要是有什么不妥,她也不好意思,便沉了脸不说话,站在秦氏一边,看她怎样应付。      秦氏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冲乐琰道,“那现在是你的人了,二姑娘,就由你来处置吧。”乐琰知道秦氏的意思,故意皱眉道。      “原来是这样一个惯会胡说八道,编排人的,原来姐姐是看错了她。夫人别急,我这就叫她出来说清楚。”      南夫人不解道,“那分明是我家媳妇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人的。怎么一下又变成二姐手底下的了?”      乐琰微笑道,“姐姐知道我在京中,一定会想念她的,身边却没个可以送信的人,便叫她留下来归我管了。专职与姐姐送信,送东西。”      这下,这媳妇就变成乐琰的人了,南夫人要摆主母威风也无处摆去,贾氏还不死心,嘟囔道,“那奴婢契书,也改做了你夏家的吗?”      “耶,劳烦侄媳妇关心我夏家事了。奴婢文书早已是去衙门上过档了。”秦氏顿时把这句话堵了回去,乐琰冷笑了声,小声嘟囔道。      “没规矩,亲家的事,也是胡乱打听得的?”      她这话虽然小声,但大家都听见了,南夫人也觉得面上无光,扭头斥责道,“再这么没规矩,你就先回天津去。”因为夏儒现在是礼部郎中,少不得露出笑容,与秦氏说些闲话。乐琰冷眼看着贾氏,见她面有不服之色,不禁暗暗冷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噢我忘了,还有小鱼…… 噗噗,mina桑,喜欢的话,拜托留了个言收了个藏哈~,你们的留言和收藏是小香写下去的动力! 以及,那什么,虽然现在问对大家来说为时尚早,但人家也是有存稿的人啊~大家是希望看到政治斗争多一些,还是少一些呢。这个会影响到之后的剧情分配哦~ 对不起,我真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才决定一周三更就因为那什么,上了图推所以有更新字数要求,因此决定这样,元旦三天123号每天更新,然后是周三和周五、周日这样……请大家原谅一下我哈! 35 35、秦氏教女 ...   南夫人此时已经有些气短,也镇静了下来,知道自己这样闯到亲家家里,多少有失体面。不过是仗着比秦氏大了些,她又是继室,倒不好说什么的。只是这个夏二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这样上门,要是从此和亲家生疏了,反而坏事。儿子收不收通房,又哪里是他们娘家人管得了的。      一时想回头来,便不由得勃然大怒,森然将贾氏盯了几眼,转头笑道,“这却不是我上门来的意思,今日来,原本是要采办些珠宝首饰,预备给小三下聘使用。顺便来说一声,二媳妇已是到了南京了,现正在夏家老宅里住着呢,怕我们挂念,便来回捎信,我想着,二姐也必定想知道大姐的近况的。”      秦氏见南夫人想转,也笑道,“是啊是啊,二姐才和我念叨,说不晓得大姐到了苏州没有呢。说起来,我们两个都是没去过南京的,离开老家,也有这么多年了。”      南夫人的老家在广西,自从出嫁,几十年来就没有回去过,闻言也很是同意,又寻出些闲话来说了。让大家脸上颜色都好看起来,这才带着贾氏起身走了。到得外头,贾氏还委屈起来,问道,“婆婆,那媳妇分明就在西跨院里,方才出去时,你也看到了,她看见我们,转身就走。为什么不拿住了问她?”      “蠢材,拿住了又如何,她现在是夏家的人了,有到亲戚家审贼的?”南夫人是气得够呛,毫不客气地噎了贾氏一句,让丫鬟给自己捏着手,见贾氏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索性出言点明。“就算是在骗我,那也要你二弟心甘情愿,才能骗得到我。有本事的人,就能让相公出头,不要通房,只有那没本事的,就算有了儿女傍身,闹得天翻地覆,姨娘还是一个一个抬进房里。”      原来这南风却是个好色的,先后收了好几房妾室,前脚进门,后脚就被贾氏拿去卖了,夫妻俩为此纷争无算,贾氏最讨厌听人说她这话,便顶嘴道,“人都说,有子纳妾,那是荒淫无度哩。我们南家诗礼传家,原本就不该有什么通房丫头的。”      南夫人被她噎了半天,想到南老爷的那两个通房,当时也是婆母做主,自己为了博得贤惠的名声,也是咬牙暗恨容了她们两个,不多时就都弄死了,心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不再和贾氏计较。贾氏也不理她,却是在心中暗自郁闷,南风是长子,将来南家两老是要跟着他们过活的,哪里比得上南雅两口子逍遥自在,以后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两人这边各怀心思回去不说,那边秦氏也是在训斥小辈,却是另一种风格,乐琰站着低头听训,秦氏不疾不徐地道,“你姐姐嫁到了南家,就是南家的媳妇。就算我们娘家牌子硬,婆婆要折腾 35、秦氏教女 ...   她,那也是几句话的事。从来亲家上门,都只有笑脸相待的,今日是她们没理,我们也就是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哪里和你一样,和吃了火药包似的,每一句都要村一下别人。到时候,连累了乐瑜该怎么是好?”      这些人情世故,上辈子乐琰是独生子女,自然是不用理会的。到了古代,什么事都有人情在里面牵引着,你要挥洒自如,苦的那就是你的家人,因此不得不渐渐地学会瞻前顾后,八面玲珑,此时虽然有万般的无奈,却也只得乖乖地在社会力量面前低头,心中苦中作乐暗想:这就是所谓的文化震撼了。      秦氏见乐琰认错态度良好,渐渐地消了气,想到南夫人的举动,也不由得抱怨道,“这个亲家母,也实在是冲动了些。心倒是好的,也不傻,却是和你一个毛病,一气起来就不顾前后了。也不想想,若是大女婿不愿意,会帮着妻子来瞒母亲吗?”      乐琰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我才没那么无脑呢,顶多……顶多是有些得理不饶人罢了。”      秦氏不禁噗嗤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两个姨娘去哪里了?叫上来立规矩。”细雨忙应了去把两个姨娘找来立在堂前,秦氏便让她们站在那里做木偶,自己对乐琰道,“坐吧。”语气已是大见缓和。      乐琰坐了下来,秦氏望着她,心中想,若我是她的亲娘,必定要狠狠的磨折一番这个脾气。又叹了口气,暗伤道,若你是她的亲娘,她又哪里会这么好看,这么讨人喜欢。一时收拾心情,淡淡道,“这几年来,原本你父亲也有几个通房的,陆陆续续,都被我打发了出去,只有这两个姨娘得到抬举,你道是为什么?”      乐琰不解,她和夏儒感情很疏远,哪里会知道他有几个通房,秦氏看乐琰露出困惑神色,便指着那个叫姹紫的姨娘道,“你说。”      姹紫上前一步,笑道,“我是夫人陪嫁过来的丫头,知根知底,老子娘都在秦家养老,没有二心。夫人放我到老爷身边,最是放心了。”      乐琰若有所悟,点了点头,秦氏又对嫣红道,“那你呢?”      嫣红满面绯红,低下头用脚尖搓着地面,道,“我……我是寡妇……进来作妾,不过是为了换得些柴米,养活我家那个小子。无意分了夫人的宠爱去。”      秦氏挥了挥手,两个妾室便下去了,果然都听教听话。秦氏便向乐琰道,“你姐姐是个极有福气的人,做夫婿的,肯为她到那个份上,见得是真的爱她。但你却未必有这个好运,”她顿了顿,留神看乐琰脸色,见乐琰没有抗辩之色,反而一脸认同,这才接着说,“要是夫婿真心爱你,你却主动为他纳妾,那是个傻瓜。但夫婿若是和你 35、秦氏教女 ...   淡淡的,你就要晓得,为他挑通房,挑姨娘,要找些省心的人,这样,家里才不至于生事。也要能管得住相公,这些事,我自然会慢慢和你说的。”      虽然说心里想法无限,乐琰却知道秦氏是真心把她当女儿在教了,恭声道,“谢母亲用心。”      秦氏挥了挥手,笑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些事吧。”看着乐琰退出了正院,往自己房子里去了,才叹了口气。      细雨上来为她斟了杯茶,轻笑道,“夫人真是高瞻远瞩,二姐将来是要进宫的人,还是由着她的性子,咱们家只有吃亏的份。正是要早早抓起来才好呢。”      这话,说到了秦氏的心坎里,她微微一笑,却故意叹息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了,这丫头性子执拗,我只盼她别和我一样,挑来挑去挑成了个老姑娘,不得不做这个难为的后母。”      “这是哪里话来,老爷对夫人是真心敬重不说,就是这两个小姐,将来也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细雨忙笑道,“否则当时夫人又哪里会……”      “这也都是缘法。”秦氏轻笑着道,“乐琰这孩子,且看将来她的红线是牵到哪边去了。凭良心说,我倒是愿意她嫁个读书人家,夫唱妇随,倒也是好的。”      细雨心中不以为然,若是真有那样的造化,二姐成了皇后,夏儒就是要封爵的,到时候夏家的富贵可就来了。但她深知秦氏的性格,倒不敢形于色,小心翼翼地服侍了秦氏换了见客的衣裳不提。      #      乐琰回到自己的院子,心里却也是十分的不舒服,一时之间,又是想到了杨慎,又是想起了唐寅,看见玉老虎,又想到了朱厚照。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学着以前的样子,把烦心事全推进心底,反正再不悦她也得接受现实,这里是明代,她不得不接受包办婚姻,否则,那就得和整个社会对抗。乐琰虽然并不是怯懦的人,但也没自大到这个份上。那,也只好看这张彩票最后刮出来的结果是怎么样的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她便静下心来绣花,珊瑚察言观色,早知道乐琰心里不舒服,她也听说了南夫人的事,还以为乐琰是为此烦心,便上来请示道。      “小姐,那个林家媳妇虽然惹了祸,人却还是不老实得很,小姐让她好好在院子里不要乱跑,她却是到处流窜。小姐看看……”      她的意思虽然含蓄,但乐琰是听懂了那没出口的潜台词的:这是在问她要不要处理掉那个林家媳妇。乐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珊瑚一眼,不是她矫情到以为内宅里不会出人命,只是到底文化背景决定思维方法,当时她给庶弟下毒,那是为自己的生存权奋斗。而不是说她是个喜欢杀人的变态,顶多把 35、秦氏教女 ...   林家媳妇送回老家去也就算了,大不了,下一贴哑药……哦,她识字……      “把她给我叫来。”乐琰皱起眉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是姐姐真的信错了人,还是她找错了人。”      林家媳妇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乐琰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倒也是穿得清楚干净,一张圆脸,看起来十分憨厚,心中先叹了口气,这个乐瑜,怎么找老实人办骗人的事。      “你是不想要命了?”她开门见山地问。“南夫人来是为了谁,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没找到你也就算了,还巴巴地跑出来,什么意思?不想要命,和我说一声,我自然会成全你。”      她说一句,林家媳妇就磕个头,说完了,她额前已是紫黑起来。乐琰见了,心中一阵不忍,毒死别人是一回事,看别人在你面前放弃尊严又是另一回事。但她也只得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冷冷地盯着林家媳妇,等她回答。      那林家媳妇却也是有备而来,等乐琰说完了,不慌不忙,这才张口说道。“二小姐,奴婢是特意出来,要与贾奶奶打个照面,叫她知道我还活得好好的。”      乐琰皱起眉,冷声道,“说下去。”      “奴婢那一夜虽然灌多了荒唐,说了些不该说的事,但却也不是没有来由。那时,大孙少爷的奶娘上京办事,住在奴婢屋子里,心事重重,拉着我与她一起喝酒,喝到了后来,竟拉着我的手道,请我将来多多照看她家女儿。奴婢心中便觉得不对……”那林家媳妇一五一十,竟是说了一件连乐瑜也不知道的事出来,原来贾氏当时竟是想在南雅的房里安插一个自己人,便找了奶娘的女儿。这奶娘是知道南雅与乐瑜的夫妻感情的,心中不快之下,便半吐半露地对林家媳妇说了。林家媳妇后来去了天津,因为与她算得上是交了朋友,便在一起喝酒,也是喝多了之后,又对她说了些秘密。两边算是交换过了情报,不同的是,那奶娘转头就把消息卖给了贾氏,林家媳妇呢,当时却觉得,通房的事有南雅在,并不需要担心,便只是对乐瑜说了一次,但乐瑜并没放在心上,也就这么着了。      乐琰好一阵无语,理了理思绪,才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倒是忠心为主了?那贾奶奶看了你还在世,必然是怕你把事儿捅给我们娘家,叫姐姐知道了和她生分,也就不敢再继续为难姐姐了?”      “二小姐是明白人。”林家媳妇连连磕头。      乐琰扶额喝道,“你是猪脑啊!姐姐没重视,你不会再说?你也是她身边伺候的近人了,哪里没有说的时候?分明是你酒后误事,又想打探消息,说不准,也是被贾奶奶收买了。编出了这个没法查证的故事来诳我,是不是!”    35、秦氏教女 ...      她一拍桌子,那林家媳妇不知怎么,吓得竟是一颤。又是咚咚咚地磕着头,分辨着自己的忠心。乐琰懒得和她计较,对珊瑚道,“你仔细看好了,若是以后也和她这样,辜负了主子的信任,那她就是你的下场。”      说着,摆手道,“带下去,明儿给她灌了哑药,发配到庄上去种田!”      林家媳妇顿时惶恐起来,珊瑚哪里还容得了她开口,早带了几个丫鬟,连捆带绑把她送下去了。乐琰见屋内一时无人,便把刚才秦氏塞给她的小药包拿了出来,凝视了半晌,捏在手里。等珊瑚回来汇报时,便遣走了别人,只留珊瑚在屋内,淡笑道,“珊瑚,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帮我做了。”      珊瑚微微一颤,旋即镇定道,“珊瑚的命都是小姐的,小姐有什么话,大可吩咐。”      乐琰胸中仿佛有一面鼓在擂,她咬了咬牙,终究是狠下心来,把药包递到珊瑚手里,低声道,“放在油灯里,一夜就够了。”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心中反反复复地想道:“我终于要杀人了?我真要杀人了吗?”      珊瑚是个聪明人,二话不说便把药包放进了袖子里,乐琰咬了咬脸颊内侧的嫩肉,又盯着她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死么?”      也不知珊瑚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只是恭声道,“请姑娘指点。”      “她是姐姐身边的近人,嘴巴却不牢靠,这是第一个该死的地方;第二,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也可见此人喜欢自作主张,如今知道了这样大的秘密,怎么还能放任她到处乱走?三,如果她说的是假的……”乐琰没有说完,因为意思也很明白了,擅自欺瞒主人,她不死谁死?      “珊瑚受教了。”珊瑚低着头轻轻地道。“珊瑚必定会约束好院子的。”      “嗯,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有很多地方比不上姐姐,却也知道知人才能善任。她本来,也可以不必死的,只可惜一片忠心,却被用错了岗位。”乐琰喃喃道,旋即又压下了心事,把目光投向了屋角的古琴。珊瑚自然是拿过了拨子,跪下来给她缠在手指上,乐琰乘机审视着她的表情,珊瑚清秀的脸上,却是一片漠然。      当晚合眼时,她清楚的知道,过去的自己,又有一小部分在这时代中崩碎了开来,消散于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新年万事如意! AND T T碰友们,是我没有虐小虾还是为啥米,你们都不留言呢T T 是冲突不够剧烈吗?是小虾不够可爱,小猪不够邪魅吗……T T 我去别的文下看了下,收藏和我差不多的文文,评论都有200多300诶。 眼泪吧嗒地看着可怜的评论数……闹腾ing!人家要看留言嘛! 36 36、苏州?南京! ...   第二日,那林家媳妇果然被发现死在了柴房里,那毒药是上好的,看着就像是在睡梦中心脏病发作似的,死得很是安详。秦氏对林家媳妇的死亡表示遗憾,叫人收殓了去好好地安葬了,又赏了那媳妇原本的男人——叫林老实的几两银子,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依然是波澜不惊地过着,乐琰一开始还做了几个晚上噩梦,后来也是想开了,人不能决定自己生活的环境。她从现代被一脚踹到这里,为了活下去,活得好,总是要抹杀掉一些存在的,只能说这就是现实,她应该知足了。顶多安慰自己,日后结婚了一定要上下抹平,尽量用阳谋,不伤及人命也就是了。就连珊瑚,也不过是沉默了不到三天,就又恢复正常,对乐琰依然是谨守主仆分寸,又并不冷淡。乐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觉得自己就应该杀人灭口,还是在这个时代,自己的做法实属稀松平常。当然,答案注定是无解。这不是个简单的二元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不管珊瑚怎么想,反正她能把本职工作做好就好了。实际上,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离开了夏家,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把她弄死,乐琰要碾死她,更是连她家人的反弹都无须考虑,或许也是因为如此,珊瑚才会这样爽快地就执行了命令吧。      秦氏虽然嘴上没说,但对乐琰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居家过日子不是纸上谈兵。一个当家主母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在关键时刻要有拍板下手的狠劲,平时却要懂得把棱角隐藏起来。乐琰在关键时刻没软,这就让她放了一半的心,接下来,要是能教会她在该软的时候软,整个课程就算是圆满结束了。这里的软,不是要她四处笑脸迎人,这丫头性子天生倔强,是勉强不来的,能在恰当的时刻恰当地放软身段,这才是秦氏所期许的境界。乐琰今年不过十岁,出嫁前时间还有大把,她想着,倒是可以等再大一点,更加懂得人情世故,也吃过几个小亏了再来说这件事,便暂时放乐琰较为自由地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      乐琰是天生意志力极强的人,要不然,按照她前世的成长环境,老早就考了个中文系研究生去当老师了,哪里会一步步挣扎到穿越前的那个地步。虽说这段时间里,沈琼莲在西郊课程暂停,秦氏布置下来的女红作业也并不多,但她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而是继续着自己的时间表,每日早起给秦氏请过安,和她一起吃过早饭,逗弄乐琼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开始读书。前后两世她的脑子都挺不错的,这一世穿越之后还自带了记忆力天赋加点,虽然说不上是过目不忘,但看过两三遍也就差不多都记下来了。学习一个半时辰之后,休息一炷香时间,吃点 36、苏州?南京! ...   点心,便乘着快中午阳光最好的时间练习刺绣。刺绣一直是乐琰最不喜欢的课程,无奈的是,在当时不会刺绣的女人就相当于被硫酸泼过,一辈子都要被人拿异样眼神打量,乐琰能有什么办法?就当是做作业了,日复一日,倒也是进步了不少,还磨练了少许耐心出来。现在走精品路线的话,勉强也可以糊弄过去了。      所以说,没亲妈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少了很多任性的机会,但好处也是不少的。秦氏对她的绣活属于能过关就不强求更多的态度,那是因为她是继母,要换做张氏还在生,按照这几年陆续从其他人嘴里出来的性格,这绣活不达到顶尖程度,恐怕是难以让她满意了。      中午吃过饭,小睡一个时辰,整个下午就耗在才艺上了,琴棋书画乐琰比较擅长的是下棋,常常和珊瑚手谈几局,也算是寓教于乐。书法嘛,既然是才女,没有一手漂亮的书法哪里能行?几年持之以恒地补拐到现在,倒也能写出一手秀丽的簪花体,但别的什么草书啊颜体柳体那就还是小学生水平,乐琰对此保持了得过且过的态度。绘画也是如此,基本就停留在可以画出个人像的阶段,到了晚上和家人玩耍一下,睡前她也不敢看书了——这年代的照明条件实在是成问题的,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起床周而复始,穿插着在秦氏身边见习理家技巧,到张家跟随塾师与绣娘重点攻关,去宫里和沈琼莲来个单对单文学角,日子可以说是充实而不枯燥,丰富而不慌乱。当然啦,这里头穿插着的与丽雪说话,和朱厚照玩乐什么的,自然也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便不再多说了。      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在深秋时被一封信给搅和得乱七八糟。说来倒也是简单,那就是夏家大小姐乐瑜,以比乌龟还慢的速度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终于是到达了苏州,自然要写信回家报个平安啦。而随着这封信而来的还有乐琰她奶奶夏老夫人的要求,老夫人说:我已有多年没见过二儿子了,年纪大了,不愿意到处乱跑,就让二女儿回家陪我住上一段时间吧。      这个要求可以说是非常的合理,其实如果不是乐琼年纪太小离不开母亲,老夫人最有可能点名的还是他这个长孙。叫乐琰过去,自然也是有多重涵义,比如说这些年来秦氏对乐琰若是不好,现在就要惊慌失措了云云,不能不说,这个素未谋面的奶奶是为乐琰考虑过的,可问题就在于,老人家并不知道乐琰在京城的生活已经是相当充实了,并不需要换一个生活环境,到全是陌生人的地方去讨生活。      乐瑜在信里只是捎带着说了说这件事,并且还让乐琰放心,她已经提到了乐琰与沈学士、张家的关系,老夫人应该是已经放 36、苏州?南京! ...   下了这个想法。秦氏和乐琰倒是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夏老夫人的亲笔信,还真就在之后没多久追了过来。老夫人在信里大肆宣扬了一番才可妨德的论调,让乐琰看了好不尴尬,同时还告诉母女俩,她的身体不太好了,在死前,怎么也得看一看二孙女。      这个大帽子盖下来,二房是铁定要出一个人回乡省亲的了,但老夫人考虑得其实很对,秦氏和夏儒都无可能亲自回家,乐琼连话都说不全,也指望不上,乐琰只得是叹息为什么乐瑜要去看望祖母,引来了这番麻烦,但仍然不得不准备起南下的事宜,没办法,虽然说二房一直游宦在外,实际上形同已经分家,但就算是真的分了家,祖母想看孙女,她也不能无视了这个要求。这是个孝治社会,不孝那就是最大的犯罪。何况,是为了这么无稽的事情不孝的话,也实在是有点犯不着了。      夏老夫人和二房分别多年,有想念之情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说实话,对这个穿越后从未见过的祖母,乐琰自然是没有多少感情。舅舅那边逢年过节还会问候一下,虽然说也是没见过面,但当时拿到砒霜其实就是走了张家这边的路子,也算是有些渊源。而祖母这边就完全算是陌生人了,还是个把她的生活节奏搅和得乱七八糟的陌生人,要乐琰开开心心的上路,那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她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一路被关在马车上赶路,整个旅程就更加不好玩了。而她的亲朋好友们也对这次回乡省亲颇有微词,丽雪就不说了,眼泪是掉了又掉,逼着乐琰保证只去上几个月就一定要回京;张老夫人却是大有直接不放人的意思,无奈到底血缘是隔了一层的,只得加紧捎信给在南京的宇文氏与侄子张永成,好让夏家知道,即使在南京,乐琰身后也不是没有靠山的。      张皇后和沈琼莲都不理解夏老夫人这么做的用意,张皇后更是已经紧张起来,虽然说朱佑樘对乐琰的事还没松口,她也觉得不必这么快就把事情定下来,但这不代表张皇后会乐意看到最有力的儿媳人选花落他家,如果夏老夫人在南京为乐琰定亲的话,秦氏碍于后母的身份,是很难出言反对的,乐瑜又在外地,鞭长莫及。一时间,她竟是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朱佑樘倒是不以为然,虽然说乐琰是不错的人才,但也没到了要这样看重的程度,再说,看乐琰的样子,她会放任自己的亲事被随便定下来才怪呢。二房多年在外,乐琰又只是临时回家,夏老夫人即使要擅作主张,乐琰也可以写信给秦氏,让她来出面作梗。两夫妻议论了一番,这话不知怎么的,却传到了朱厚照耳朵里。      朱厚照与乐琰一样年纪,都是将满十一岁,在古 36、苏州?南京! ...   代,倒也算是小大人了。他是天赋奇才之辈,哪里不懂得这么多年来张皇后对乐琰的种种恩宠,无非都是看好她是太子妃的好人选。虽然说年纪尚小,对乐琰没什么思慕之情,却也不容许自己(可能)(未来)的人被别人捷足先登订了去,不过父皇提出的解决办法听起来没什么破绽,他也就不打算对乐琰说破了。私心里,反倒暗自希望有这样的事儿,可以借机摸摸乐琰的心思。想来想去,只觉得万一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乐琰的信送不到秦氏手上,那就糟了,因此,乐琰打点停当进宫辞别张皇后与沈琼莲时,他便把一颗白玉象棋塞到了乐琰手里。      几年来,乐琰与朱厚照之间已经形成默契,每次下完象棋,朱厚照总会根据乐琰当天的表现给她一枚墨晶棋子,最好的那当然是帅啦,表现得差一点还有什么马啊车啊,被杀得落花流水,那就只能得个卒子。到了下回进宫时,乐琰带上棋子,两人再来比赛。这次两个人只下了两盘,乐琰都输得很惨,原本以为自己只能拿个卒子当安慰奖了,却不想,朱厚照直接把白玉将子给了她,她把棋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心中猜度着朱厚照的用意,耳中听得太子道。      “你孤身一人在外,父母不在身边,难免有受到委屈的时候。若有什么事情是独力无法解决的,便把这颗棋子送到当地的锦衣卫衙门,自然会有人为你办事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什么邀功卖好的意思,却比对乐琰说千万声保重都要给力,乐琰心里暖洋洋的,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气氛有些尴尬,半晌,她才道。      “从不知道这棋子还有这个用处。好吧,下回见面,我的棋力也定然配得上它了。”      朱厚照摇头坏笑道,“少做梦了,任你赢了天下人,在我面前也是个拿卒子的份。”乐琰白了他一眼,想着自己倒是没什么可以送他的,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现代人的思维占了上风,念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从怀里掏出了带在身上许久都没拿出来的怀表送到朱厚照眼前。      “怀表么,我已经有了。”朱厚照说。      乐琰冷笑了声,当时怀表才发明出来不到一个世纪,会流传到中国来的顶多镀个金就了不起得很了。她的这个却是得自那个倒霉得要死的罗伯特。不但要比朱厚照身上的那个小,而且表针部分还镶嵌了宝石。乐琰本来想自用的,但是她的身份并不适合用这么贵重的东西,而要把它送人,却又心有不甘。今天终于是下定决心便宜了朱厚照,当下也不多说,打开怀表让朱厚照看到里头的红宝石表针,朱厚照果然看直了眼,不知不觉便伸手去拿,乐琰闪电般缩回手,笑道。 36、苏州?南京! ...      “你不是有了?那你就看看开开眼界,别和我抢。”      朱厚照顿了顿,终究是不甘心,看准了乐琰松懈的当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缓缓地把怀表从白玉般的小拳头里抠了出来。得意地笑道,“从现下起,它便不再是你的东西啦。”说着,把还带着体温的怀表收进怀里,比较次的那个就换给了乐琰,乐琰却摆手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带着字号,给我也不能带在身上,算了吧。”那怀表是宫里的东西,自然有相应的记号,她带着到处走,那是招摇。      朱厚照听说,也就算了,他和乐琰之间早过了必须要有来有往的阶段,看日冕上的刻度,却是沈琼莲快要回来了,当下拍拍肚子,起身溜了出去。走出院子时回头看了一眼,乐琰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颗白玉棋子,一时间,玉与手竟仿佛都是一个颜色。朱厚照想到自此别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也隔着衣服握紧了那枚怀表。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米娜桑,霸王是不好滴,会被小猪和小虾联手鄙视…… 新地图换个几章就要回去的,大家不要着急XD,其实小猪和小虾的感情转折很快就要真的来了。 以及,我忽然间想到了加更这个说法,这样吧,如果有长评/收藏+200/单章评论破35的情况,那就加更一章。 ——虽然我觉得长评也不是说写就写……收藏嘛看到这一章的差不多也都会收藏?……以及单章评论破35好不现实……(天音:小朋友,你都知道为啥还搞这套啊) 现在的收藏是420,那么收藏620会加更一次(怎么看都是这个最有可能的样子…… 以及为什么我对评论破35感到如此的悲观……(请证明我是错的! 37 37、夏家老夫人 ...   在这个时代,要出远门并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尤其乐琰一个小女孩,在路上发生什么事都很有可能。让她孤身上路,那绝对是不行的,一切收拾停当之后,秦氏又让她等了大半个月,这才辗转找到了也是要南下的一个官僚,正好两人可以走水路一道到南京,这位李大人答应把乐琰移交到前来接人的夏家人手里再上路。      虽然说,这位李大人是唐寅的同年,算起来也是和乐琰有那么一点点沾亲带故,但秦氏却也不敢怠慢,到底还是打点了一份不薄的礼物送了过去。这边乐琰自己也带了珊瑚和青金两个大丫环,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秦氏多留了一个心眼,只给她带了秋冬二季的衣服,这样一来,到时候老家的亲戚在看到她的行李后,自然也就知道乐琰是没打算久留的了。因为很久没有来人回家,二房还准备了一份礼物,算是新媳妇对婆婆的孝敬了。这样加减算下来,支出其实也并不少,乐琰不是个傻瓜,虽然秦氏嘴上不说,但看得出她对这整件劳民伤财的折腾事还是很有几分不满的,就不知道这份不满会不会体现在送到南京的年礼里了。      李大人捡了九月初三动身,他姬妾众多,这次上任,光是自己的家人就装了满满的两艘大船,乐琰则独自包了一条中型船,主仆三人住在上等舱房里,还有随身带着的三四个护院家丁,倒也宽敞。当时天下太平,李大人又是官身,一路上自然是平平安安,风平浪静。虽然说乐琰无法随意到甲板上走动,但能隔着窗户看看外面的景色,也算是难得的福利了。天知道长期在不同的四合院里打转是多气闷的一回事,这也是她了,要知道当时不少大家小姐一年也难得出一次门的。乐琰真纳闷她们怎么没得个忧郁症什么的。      如此到了南京,李大人是要去苏州,但他知道乐琰的舅舅是南京这边的吏部尚书后,态度顿时殷勤得多了,主动表示要等乐琰被接走这才再次动身。却不想,张永成只是派了家丁来询问了一番情况,知道乐琰无事后,也就自行回家了。他有些失望,但李夫人仍旧是笑眯眯地告诉乐琰他们会在南京多停留几天,言下之意,乐琰自然是十分清楚,她不大喜欢这夫妻两人,只是淡淡地应付了过去,谢过了一路的照拂之情,便下船跟着夏家的车马走了。      早在来南京之前,秦氏就对她介绍了夏家现在的情况,夏儒的祖父原本也是朝中有数的官僚,虽然说不是大学士什么的,但致仕时的官位也到了兵部尚书。只是夏儒的父亲和两个弟弟都是不争气的,只是做了几个小官,夏儒的三叔也就是乐琰的三叔祖,更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连累得分家时,夏儒这一房 37、夏家老夫人 ...   就只分到了少许田地,和两三处不赚钱的小生意。      当时,夏儒的父亲还健在,但他和儿子如出一辙,都是老实懦弱的无用之人,对家境的帮助自然不大,好在夏老夫人——也就是乐琰的祖母,是个极有主意的。她变卖了大部分田产,重新买下了两处商铺,让夏儒的弟弟夏生去经营,这个夏生倒也是很有本事,几年间,就把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夏儒却是不能沾手这些世俗营生,而是全力读书,终于在二十四岁那年中了进士。虽然发挥不好,只是个三榜同进士,但早在夏儒的祖父还在世时,与英国公旁系定下的亲事,顿时就发挥了作用。不要看三榜同进士说出去不大好听,但实际上,当时三年一拨也就是这么些人才,大部分还都是已经结婚了的,张家要笼络他们的难度实在不小。夏儒有了这层婚姻联系,天然就是张家的臂膀,因此虽然张老夫人不喜欢夏儒,但还是给他谋了天津的一个小小职位,从此也就是按部就班的熬资历升等了,有张家在后面罩着,夏儒也还真没受过多少宦途苦楚。      而对夏生这一家来说,他本身读书无成,经商倒是投合了性子,有了夏儒这个官僚做支撑,虽然说在南京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还不敢高声说话,但好歹也算是有了靠山,他又懂得钻营,结交了不少官员好友,十几年来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夏家两房俨然成了最佳拍档,夏儒负责做官,夏生负责赚钱,所以虽然十几年来都没见面,但关系一直还是很融洽的。当然,中间也不是没有过波折。      所谓的波折,自然就是夏儒与张家翻脸,或者说,夏儒单方面被张家翻脸。对这件事秦氏讲得极为含糊,乐琰也是可以体会她的难处的,反正你身为继室,怎么说都是不对,说夏儒好话,那是你偏心眼,但说夏儒的坏话吧,也没见过谁能大公无私到这个程度的。总之就是因为张氏和夏儒感情不好,又有了李氏这个催化剂,最终让乐琰在襁褓之间就没了娘,张家也从此展开了对夏儒的全面打压活动就是了。如今,张家和夏家的关系大见缓和,只要夏儒不是傻的,都知道这是乐琰的功劳,因此乐琰这次回老家,姿态上多少是带着几分优越的。这话怎么说来着?我捧得起你,也踩得低你,要是不想被再度踩低的话,老家人估计也是殷勤都来不及的。      从派出来接她的车马那里,乐琰更是收获了一个惊喜,前来迎接她的正是她母亲张氏当年留在老家的一房家人。这也是乐琰的来信里特地提到过的,希望乐琰能把他们要到手里,带回北京好生安置,毕竟,这也算是当年的嫡系老部下了。这么久以来身为陪嫁,在夏老夫人那边自然也是讨不到什么好的, 37、夏家老夫人 ...   不用她再细说,乐琰也知道会被张氏留在老家当作耳目的,那肯定是忠诚与能力都绝没有问题的心腹干将。虽然多年来没有联系,但只要稍加笼络,让他们再次站到自己这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将来在南京生活,手里没有个把得用的人,总是处处被掣肘,因此便含笑对来迎接她的这对老夫妻打了招呼,还让老大娘跟着她坐到车厢里。      当时只是九月份,天气并不寒冷,乐琰这个举动只可能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打探消息,珊瑚是何等精乖?一掀帘子就要出去,乐琰却止住她,暗示青金到外头坐着去。珊瑚这几年来的用心她是看在眼里的,又已经为她办过了见不得人的事,到了选择时刻,自然是偏向于珊瑚。      青金虽然吃惊,但她的优点就是老实,没想太多也就出去了。乐琰瞟了眼珊瑚,珊瑚便会意地与那老大娘攀谈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张婶张婶地叫上了。话题再一转,也就轻易地靠到了夏家身上,张婶看起来也是有备而来,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些夏家现在的情况,乐琰这才知道,如今夏家已经举家搬到了南京城里,由夏生买下了一栋四进四出的大四合院,他们现下就是要往那里去。而夏生这些年来勤于生儿育女,却也是子息艰难,到现在膝下仅存长子乐玟与三个女儿乐玲、乐环与乐珠,实际上从命名方式上也可以看出夏生的文化水平的确不高,都是些常用字,反观乐琰乐瑜两姐妹,乐瑜不说,乐琰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都遇到过无数个不知道琰字怎么读的人。这就很可以看出两房之间的差距了。      而夏老夫人呢,老当益壮,只是脾气越发古怪了,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当健康的,这次召见乐琰,应该是纯属好意,想看看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对乐琰的成长有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张婶说的这些都是很基本的常识类近况,不少乐琰已经是听秦氏说过了,也可见得他们俩夫妻在夏家的地位如何了。不过话说回来,夏老夫人派出他们两夫妻来接乐琰,多少也算是种示好,乐琰心中大定,让珊瑚把张婶打发出去,在车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他们到了。      和夏家在京城的宅邸比起来,二房的宅院虽然大,但看起来却是极端的朴实,只有一个堂号:养晦堂夏,暗示了它与京城之间那密不可分的血缘联系。乐琰没有多看,便任由珊瑚扶着自己走进了垂花门。早有婆子等候在那里,把乐琰一行人接进了正院北房,乐琰不免好奇,到底是谁住在北房呢,是夏老夫人,还是夏生的妻子二奶奶?      她暂时还没有得出答案,因为两个人此时都坐在上位,身边还环绕着三四个珠光宝气的女子,估计是夏生的 37、夏家老夫人 ...   侍妾什么的,乐琰不及多看,便下跪给老夫人请安,又拜见了婶婶。      那夏老夫人,打扮得极为朴素,身穿着藏蓝色的岁寒三友缎袄,头戴银丝寿字狄髻,瘦削蜡黄的脸上只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但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已经算是心情不错的表现了。至于她身边的夏二奶奶,打扮得却是珠光宝气,从狄髻到分心、挑心、头箍、掩鬓、顶簪、簪钗、钿子等是一样不少,且都是金灿灿的,看起来极是晃眼,原本一张圆脸,也被衬托得富态雍容,她和气地拉起了乐琰,主动安顿她坐了下来,又吩咐丫鬟们给她上茶,态度非常的随和。      乐琰当然不会被这一点态度所欺骗,暂且受人摆布时,依旧是把握住一切机会打量着周围,见屋子里处处都是金银器皿,知道夏家二房的日子过得不错,心中也就有了计较。自从秦氏过门,二房送来的银子就比往年少多了,说是哥哥调职后,天津那边的关系人走茶凉,日子也有些不好过。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自然是二房在知道秦氏陪嫁的数目后,不甘于再做大房的金主,想要攒点私房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自然是不露分毫,笑吟吟地与二婶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会儿,二奶奶又将三个女儿叫来相见,其中最大的乐玲不过是乐琰这样的年纪,生得随母亲,也是一张福气的圆脸,乐环与乐珠倒是长得和乐琰有点相似,估计都是随了父亲的血统。大家招呼过了,老夫人一个眼神,二奶奶便把孩子们都送到后堂去,自己也随便说了件什么事就告退了。      按理说,久别的客人刚到家,怎么都该是先领她去住的地方看看,说几句慰问的话,留下时间给她梳洗休息,晚上好好的吃一顿,见过了男性亲属。有什么话,一般也都是第二天早饭后开始说起,这样时间充裕不说,身边的人也可以视需要打发走,比头天见面要来得更加机动。说实话,乐琰也实在是希望自己可以洗个澡,一路在船上风尘仆仆的,叫她这个习惯了随时清洁的现代人很是不适应。      老夫人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只是拨着茶水似乎在想什么,乐琰端坐着,目光却不敢游移开来,其实要说,她觉得自己穿越后带的最大金手指只有四个字,那就是——见过世面。明代和现代最大的区别其实也就在此,在当时,信息传递极为不便,管你是送信也好,出行也好,反正京城三月里出的大事,偏远一点的地方正好在新年前后才听说,也并不是不可能。那这个情况下,即使是当时最见多识广的商人,很可能见识也和乐琰无法比,这见识,是综合了万卷书与万里路的,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里厮混出来的乐琰,不但是博闻强记 37、夏家老夫人 ...   ,而且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就让她在同年龄人里显得极为突出了。比如说现在,就算是乐瑜到了这里,恐怕也会有些不知所措,但乐琰一看这老夫人,就知道她一定是个脾气古怪的老人,面相刻薄、气质冷峻,举动之间都透露出一股极强的控制欲,那么很显然,她并不会希望自己的孙女是个笑口常开的天真少女。初来乍到,她没打算和老人家正面冲突,因此做出一付娴静的样子,看来成了眼前的上策。      果然,老夫人即使是眼光挑剔,也没能在打量中找到乐琰的什么缺点,乐琰长得相当好看(这个她自己心里有数),因为是初次见面,即使是才下了船,也尽量打扮得清爽大方又不失体面,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显得比她的三个堂妹都来得有大家风范,和乐瑜的气度很是相似。夏老夫人即使再不喜欢张氏,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女儿要比凌氏教养出来的强得多了。见乐琰在她的注视下依然是那样的悠然自得,她慢条斯理地咳嗽了声,总算是舍得开口了。      “路上平安吧?可曾受了什么委屈?”      “回祖母话,并不曾。”乐琰简洁地回答,夏老夫人点了点头。      “那,你便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在京城完全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学那些浪荡文人,传播自己的才女名声?”她的语气,已经是十分严厉。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被你们感动了朋友们!我想,虽然这文依然是很冷,但冲在有为了看加更不断发评论的朋友我也不能让你们失望不是,加更献上! 38 38、下马威 ...   什么叫下马威?这就叫下马威啊!赤果果的下马威,这一下,指的是她几年来特殊待遇的根本啊。      乐琰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更不是这时代的产物,与长辈过招时,也全没有对孝道的顾忌。事实上在上辈子,她很早就接过了发号施令的位置成了所谓的一家之主,也因此,对夏老夫人这开门见山杀伤力极强的大招,她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全是叔外婆好心,却让我得到了沈尚宫的赏识,一来二去,翰林们之间倒是有了些小小的名气。不过近几年来专心于针线,这些名气,也都渐渐地淡了。”      如果说夏老夫人的这一剑是大开大合的猛招,取的是乘其不备的时机,那么乐琰的闪避,倒是也毫不逊色,可以说不但让掉了最核心的问题——才名到底算不算恶名,还见缝插针轻描淡写地指出了张老夫人和沈琼莲的存在,当然,张皇后的赏识目的性太强,却是不计算在内的。否则乐琰几乎可以肯定,夏老夫人会完败在她的靠山下,这可不是她在吹嘘,夏老夫人要是乐意,大可以和她回到北京,看看她是不是经常被召唤进宫。      夏老夫人果然被这句回话噎住,过了半晌才冷笑道,“看来,你也不简单啊。”语调却是更加严厉了。      乐琰更加八风不动,虽然心中已有少许不悦,但她左右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对朱厚照沉不住气那是因为他们俩实在太熟,乐琰懒得挂面具,对夏老夫人这样的货色,她连眉毛都懒抬一根,越发清淡地回道,“祖母过奖了,乐琰自小没有母亲,进退之间,的确要比别的女孩儿多些分寸上的考虑。”      她之所以自小没有母亲,那是因为夏儒偏宠李氏闹出来的事,这句话出来,进可攻,让夏老夫人联想到张家这个绝对的靠山,退可守,也让夏老夫人想到她身世上的可怜之处。珊瑚眼里已是纯然的赞叹与仰慕了,乐琰看得倒是又好气又好笑,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收敛一些。      夏老夫人两次出招,都被乐琰随手化解,心下也很是惊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身边留下的那个亲信婆子倒是看到了机会,不阴不阳地道,“三小姐,你对祖母说话,态度却须恭敬些呢。”      乐琰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道,“这位妈妈说得是,却不知道,你与我是何等关系,如何不得了祖母的意思,还可以用这样的态度与我说话。”      对祖母身边的丫鬟婆子,的确是需要格外尊重,但相对的人家也不能有事没事端出长者的样子来训斥她一个主子,乐琰的扣准了这个意思,那婆子倒拿她没辙。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望着夏老夫人,夏老夫人心中已有计较,寸步不让地道,“ 38、下马威 ...   那如果我就是这个意思呢?”      其实对话进展到这个程度,聪明人都能明白主题在哪了,夏老夫人所求的,是孙女无条件的尊重与服从,而乐琰恰恰在强调的也是她的自主权。但是现在毕竟是孝治社会,她身为孙女天然的劣势那是免不了的,再和夏老夫人顶嘴,对她在老家的处境那是绝对有害无益,再说,看夏老夫人的态度,很明显她就是想探探乐琰的底,虽然手法有点强硬,但要说她存着什么坏心,那在乐琰亮出自己的靠山后,也该要重新考虑了,乐琰就坡打滚,起身敛衽道,“那就要向祖母请罪了,乐琰举止不端,让祖母不快了,是乐琰的不是。”      夏老夫人这边,她对乐琰其实只有好心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兴师动众地要求她回老家来,其实打的主意无非是让秦氏知道,这个孙女虽然在你的统治之下,平时我鞭长莫及,但你也不能肆意妄为,到时候我们是要算总账的。至于管束乐琰这个想法,夏老夫人却是还没考虑到这一层,总得要先看看乐琰的心性和人品,再做打算。见乐琰在这样大的压力下进退自如,举止有度,心中其实甚是满意,只是她年老成精,欣赏之意却是不露分毫,只是怪笑道,“好,总算你还没把我气死,总算你还知道自己错了,既然这样,那就下去吧。”竟是全不提乐琰究竟是否真的让她不快了。      乐琰虽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争,却也绝对不怕战争,夏老夫人喜欢她不喜欢她,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满不在乎地又行了个礼,扶着珊瑚退出了房间,自有人带她去住处休整。夏老夫人望着她走路的姿势,忽然皱了皱眉,寒声道,“我没看错吧,她没有裹脚?”      那亲信婆子——人都叫覃妈妈的,忙上前眯着老眼看了看乐琰稳当的背影,片刻后才小心道,“是,看她走路那稳稳的样子,是没缠足呢。”      夏老夫人面沉似水,狠狠地拍了拍乌木茶几,震得茶碗都跳了跳,怒道,“秦氏果然没安好心!看起来,这后妈就没一个是好人,面子上做得极为漂亮,私下里却是这样的阴毒!”      当时天下风气,女孩子没有缠足,甚至比不会刺绣更惨,基本上只能在武官群里找婆家,稍微体面一点的商人家庭都看不起没缠脚的女孩子。秦氏就是因为没有缠脚,虽然夏老夫人连照面都没打过,却也已经先入为主地讨厌上了她,几年来秦氏的表现算是很优良的了,但一遇到这种比较说不清的问题,立刻就被有罪推定了,也实在是冤枉。那覃妈妈察言观色,小心地道,“现在开始缠足,却是晚了点……顶多缠出个四寸,也就是到头了。”她没说的是,就算是要缠成四寸,也已经是要受极大 38、下马威 ...   的痛苦,因为三小姐已经十岁,展眼就要十一了,刚才目测的那一下,脚已经有五寸大小,要硬生生地缠到四寸,手艺稍差些的婆子还办不到哩。      当时天下缠足风气之盛,甚至到了很多小女孩从三岁就开始缠足的地步,那时候脚顶多也就是个三寸,自然是好缠的,缠出来后不管再怎么发育,骨骼已经畸形,顶多不会超过三寸半,有的人家甚至不许小女孩走路,那样,偶然也能缠出准三寸甚至是两寸七八分。但乐琰的情况,哪怕是用刀切也是切不到三寸的,毕竟这只是在缠足而不是在做人体改造,就算现在强行把脚直接打断弄成三寸,她还是在长身子,脚还是要继续长大,虽然两个老大娘不懂得生物学,但这个还是明白的。      夏老夫人却是松了口气,喃喃道,“那还好,虽然不是金莲,有银莲却也可以向婆家交代了。”她顿了顿,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冷笑道,“我也真是傻透了,居然还指望秦氏给她找个好婆家!她是存心想要三小姐和她一样做个老姑娘啊!”      覃妈妈也只得陪笑了,跟着她说了些秦氏的不是,这才把夏老夫人哄了下去,这是闲话不提。      #      却说乐琰这边,对正房发生的争执自然是一无所知,因为老夫人有心好好看看乐琰的能力,直接划拨了一处偏院给她,又分配了四个杂役丫鬟和四个婆子,排场倒是要比乐琰在北京时还大得多。二奶奶凌氏对她倒是很客气,知道乐琰从老夫人那里出来了,又亲自到偏院来慰问了一番,并且对丫鬟们做了个简短的训话,意思无非是在这个院子里就要听三姑娘的话诸如此类。可以见得,虽然说老夫人说话在这家里是最管用的,但是日常的事务却还是凌氏在处理,乐琰自然不会和她闹僵,好听话一说,笑脸好好地赔着,倒也让凌氏满意的走了,还握着她的手,直说要让乐玲姐妹没事就过来找她认认字。      凌氏这一走,乐琰终于是暂时自由了,她的行李已经在杂役丫鬟的帮助下规整好了,现下满院子人都没事做的样子。乐琰本可以让珊瑚来发号施令,但她是初来乍到,也要给这些下人们吃个下马威,叫她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可以任人揉捏、软弱可欺的,因为此时天气还有些炎热,这些人做了事,不同程度上都流了汗,便借题发挥道。      “小丫头们烧水,珊瑚青金先服侍我洗澡,然后轮流去洗,洗完了,小丫头们也全都去洗。我是最要干净的人,少不得要请你们也随着我的性子了。”女人不管是什么时候,被别人嫌弃脏,倒是都一个反应,那就是羞愧,此时都缩了不敢和乐琰对视。乐琰便直接进了北房,其实珊瑚青金都是知道她爱干净的, 38、下马威 ...   老早就把凌氏准备的浴桶给她洗干净了,热水也安顿烧好,此时一个倒水,一个服侍乐琰脱衣,要不说地主阶级是人民头顶的一座大山?乐琰这几年下来,早就享惯了福,也不多说,先跳进浴桶清洗了一番,这才闭上眼睛享受蒸汽薰蒸的美妙滋味。      青金平时是个闷葫芦,不声不响地在一边继续掸灰尘啦、归置东西啊,珊瑚一般都是包揽了讨好的伙计的,此时也不例外,上来为乐琰捏着肩膀,又轻声赞叹道,“姑娘方才的那番话,实在是绝了。奴婢这十几年来都没见过这样好的话呢。”      乐琰心中也是不乏得意,老实说,倚天剑也得遇到屠龙刀才能展现出绝世神兵的风采不是,她平时的日子实在是平静得要命,顶多和孙氏、青雪、玲雪过过招,那也都是很有风度地点到即止,和夏老夫人这样的接触战,那是要在上辈子才有的记忆了,此时也找回了几分上辈子那纵横职场的风采,闭着眼睛笑道,“你这么说,那我就考你一考,你说二婶对我是怎么个态度?”      “奴婢愚钝,倒不知道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珊瑚眼珠一转,笑吟吟地道。      乐琰懒得戳穿她的技巧——不可否认,她是很喜欢被人这么拍着马屁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呀!      “要回答这个问题,你得先搞懂祖母对我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她是真的讨厌我吗?”她淡淡地道。      珊瑚只是要装无知好满足乐琰的优越感,不是要装白痴,当下便轻笑道,“奴婢知道,若是真的讨厌,大可放在北京,不闻不问了。奴婢觉得,老夫人是真的把姑娘挂在了心里,这才要见上姑娘一面,怕的是姑娘在……受了委屈,却不知道找谁做主。”      乐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话要是在往常,她是不会与珊瑚讨论的,只是说白了,她也实在是寂寞得很久了,需要找个心腹来互相讨论猜测。珊瑚连那么阴私的事都帮她办了,此时的信任度自然又是与众不同,便也开了口,见珊瑚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心下还是很满意的。      “那你觉得,二婶她会高兴,祖母把我这个从未见过的侄女摆在心上,却冷落了朝夕相伴在祖母左右的三个女儿吗?”乐琰进一步提示道,看了看窗外,见半开的窗户下露出一双小小的红绣鞋,不由得无声地冷笑起来。      珊瑚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原来是这样,姑娘,别怪奴婢多嘴,奴婢觉得,二奶奶的这番思虑,也是人之常情。却说不准,二奶奶心胸宽大,并不是这样想的呢?”      乐琰重新把注意力摆到了珊瑚身上,盯着她的双眼,确定珊瑚只是在做戏后才放心地道,“怕什么,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横竖 38、下马威 ...   我们只是呆上几个月就要回京了。不过,这次来南京也好,可以和外婆、舅舅好好地聚聚。大舅舅虽然也是没见过的,却年年都捎来好多礼物,我早觉得该好好当面拜见了。”虽然说她很喜欢被人拍马屁的滋味,但如果珊瑚真的不懂凌氏的心情,那也是很郁闷的,至少乐琰就绝对不喜欢和一个真正的蠢材说话。      “姑娘说得是,过几日,想来舅老爷就会送信过来请姑娘上门做客了。”      “那可不是?叔外婆对我都是极好了,想来亲外婆,那定是也只会更疼我的。”乐琰又和珊瑚说了几句话,见那红绣鞋已经不见了,这才从水里出来。两个丫鬟忙合力给她擦干水换上半新不旧的衣服,乐琰本想要不要穿一件张皇后赏的高级货色,但不想太过招摇,便还是以朴素为主,她让两个丫鬟各自忙各自的去,自己坐在窗前晾着头发,心中盘算着,不管刚才那双绣鞋背后是谁,反正不脱祖母和二婶,别的姬妾什么的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都斗不到她头上的。那么,方才那番话,祖母听了,或许会觉得她的态度有所轻忽,但也定然明白了她能体会到祖母的用心,以及她的生活真的很惬意,那么祖母的目的其实就满足了一半了。如果是二婶的人,那就更好啦,她无非就是担心将来分家时祖母会不会偏心罢了,但乐琰的靠山能给的,实际上要比祖母能给的多得多,所以她完全没理由争宠,二婶也可以放下心事了。      靠,老娘现在要是穿回去,凭着这份心机,那不混个跨国公司CEO都对不起这份磨练。乐琰在心中流着宽面条泪,愤愤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说到缠足,实在是非常可怕的一回事,这一回有牵涉到一些术语,在此就不打字解释了,想到就一阵恶寒。大家可以自行BD一下缠足来看看相关资料。我个人看完后,觉得如果我穿越了,那我宁可嫁不出去也是不要缠足的……最直观的就是,大家平时的鞋码最小的顶多36、35了不起了吧?换算成寸的话,36码是七寸,而缠足就是要让成年女子的脚只有三寸……只有10厘米啊啊啊啊! --- 以及想改名 这文的名字该死的长得莫名其妙,在榜单上不是史上第一( 就是史上第一(折 我要是读者我也不点进来看啊摔!谁知道是啥史上第一啊,又不是史上第一混乱! 碎碎念碎碎念……你们都是怎么发现这文的?反正要我是读者我决不会点进来||| 39 39、谁的好心? ...   虽然当天晚上两个主事人的态度都没有任何变化,老夫人还是那么冷峻,凌氏还是那么和气,但第二天早上,乐琰就知道不管那双红绣鞋是谁的人,这个消息肯定都不止是被一个人知道了。因为老夫人的态度更加冷淡了,而凌氏却是更加的和气,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态度分配,反而让乐琰知道昨天的戏没白做。老夫人就算对她有几分疼爱,但肯定是不乐见孙女这么有自己的主见,而凌氏吗,很简单,乐琰和她已经没什么利益冲突了,现在不客气,将来怎么好见面呢?      在早饭时间,乐琰也见到了二叔夏生,夏生是个很俊秀的中年人,谈吐气质都有几分商人的色彩,但对乐琰还是很亲切的。反正寒暄了一番也就各自走人了,乐琰与乐玲三姐妹说了一会儿话,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穿越后接触的人其实都是那个时代比较高端的存在这个事实——乐玲三姐妹和丽雪无法比那是当然的,但乐琰此刻居然希望在眼前的是青雪与玲雪,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要说,也不是乐琰太过孤高自许,她其实还算满平易近人的,而且并没期望这几个姐妹能和她谈论什么诗词歌赋,但是她们也实在是太过无知了吧,不识字就不说了,说起女红也是一问三不知,好吧那她们对什么感兴趣呢?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每天就是在房间里呆坐着,总之一番交谈下来,乐琰只是肯定了一个事实:她们三个一定都不是凌氏亲生的。只有堂哥乐玟才是,因为他的功课安排得很满,满到只是和乐琰打了个招呼就回去继续苦学了。就算夏老夫人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也绝不是这个无才法,否则夏老夫人第一个毙掉的就应该是自己——她案头放着不少佛经呢,不识字的人谁吃饱撑着放那么多看不懂的书。      到最后,她只好和堂姐妹们大眼瞪小眼,在老夫人面前干坐着,这其实才是对乐琰最残酷的折磨,她可以被别人讨厌,可以和别人斗来斗去,但最难承受的就是这样无聊地坐着。也还好,老夫人叫她到南京来的目的,倒并不是要就让她坐着。      没过多久,姑娘们再度被清除出房间,只留下一老一小,乐琰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老夫人要千里迢迢地把她叫来了,想来是这几个堂姐妹,不但被凌氏有意放纵,可能天资也的确都不高明。她要是也是这么猪,夏家第三代女人那就基本全毁了,心高气傲如老夫人,怕是把她当成了试金石,要在她身上小试牛刀再来调教几个堂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印证了她的一个疑问:为什么老夫人对这朝夕相处的三个孙女却是无动于衷。估计是知道调教她们难度不小,就找个有才女名头,估计比较聪明的来先试试手,也是一 39、谁的好心? ...   举两得的事。      果然,老夫人并没有隐藏多久来意,或许,她也是急着点明乐琰她的处境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她只是说了些闲话,便直接开口了。      “我听说,你那继母,是个大脚片子?”      她故意把大脚片子咬得很重,乐琰一下就明白了祖母的意思,不由得脸色一白,她却是疏忽了。只是现在要解释自己是自愿不缠脚,那夏老夫人估计会把她当白痴看待……但话说回来,这个黑锅叫秦氏背了,那她也承受不了这个后果。乐琰又不是什么小白,秦氏和她关系好,好在是个良性互动,要背完这个黑锅,人家也不是傻的,要整你多得是手段。      心念电转之间,她便徐徐道,“是,说起来,也是有缘份,当时爹爹的养娘陈嬷嬷也有给我缠脚的意思,但我却坚决不要缠足,没想到继母也是这么想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正要补上理由,夏老夫人已是勃然大怒,拿起茶杯直摔了过来,乐琰吓了一大跳,还好老太太不是教师出身,杯子砸得是声势惊人,但准头却很差,在乐琰身边三丈左右地方着陆。饶是如此,乐琰也被飞来的茶水烫得缩了缩。      “蠢材,你以为她对你很好吗?全是算计,全是算计!你也不想想,一双大脚,到哪里去说人家!你难道要学她当后娘?”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敲着胸口,那覃妈妈与陈嬷嬷一边一个抢将上来扶住,两边齐叫道,“夫人稳住!”      不要说自穿越以来,就是自她上辈子从娘胎落地,都没有人在砸过她之后还能在那装腔作势的,乐琰不禁勃然大怒,待要发作时,却终究是不得不顾忌祖孙名分,一时间也是气得两眼发花。那边覃妈妈还做张做致地喝道,“三小姐,你怎么还不跪下!”      乐琰正愁没人上来触霉头呢,当下也是冷笑连连,昂然道。“笑话,皇后娘娘跟前,也未有人敢和我高声说话,你算哪个。”气头上的她,终究是摆出了自己的终极靠山张皇后。      这话一出,夏老夫人顿时是说不出话来,不在那个时代生活,很难想象当时皇权的威严,当然对现代人说,皇后算老几?就算是当面说不得你,私下里也可以骂骂,很可能在别的朝代也的确是如此,但是这是明代,这是一个存在着锦衣卫与东厂的年代。管你是公堂也好内室也好,敢说皇室的不好?等着吧,为了这句话,倾家荡产那都是轻的,有心人要整你,让你全家流配三千里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夏老夫人虽然心中可能也在呐喊:皇后算老几,管得着我们家的事吗。但是面上却是不能露出分毫。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覃妈妈却是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这位大小姐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 39、谁的好心? ...   ——她可是沈学士的弟子,平常出入宫闱的机会,那自然是很多的。说张皇后对她另眼相看,这话还真未必是虚张声势!      乐琰见一语吓住了众人,心中也是有几分得意,款款起身笑道,“祖母,您却有所不知了。当时也是考虑过缠足这个念头,只是皇后娘娘,却是不喜欢把脚缠断,因此便传了我宋代常用的缠足办法。几年下来,脚也并不太大,很是过得去的。”      说着,便拎起裙摆,堂内三人的目光顿时是集中到了乐琰的脚上,只见那脚虽然不是三寸金莲,但也是玲珑小巧,因为是九月,天气尚且炎热,穿的是金彩纱孔雀羽线所做的鞋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袜子,不但脚型的确较常人为小,而且这双鞋也是一见就知道不凡。夏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富贵的人,当年夏儒的曾祖父在京中做官时,也见过些世面,一见就知道,这,绝对是宫中的手艺。      虽说宫中的技艺终究是会流传到民间,但这双鞋有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它采用的是明黄色的金彩纱,在当时除了皇室,谁敢用明黄色那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而明黄色的鞋子,那当然只有宫里敢做啦,而且看那精细到奢靡的绣功,风格也完全是几十年前宫中特有的流派。几造相加之下,夏老夫人已是完全相信了乐琰在宫中的得宠,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乐琰也是有几分得意,换了凌氏来,未必看得出这双鞋的不凡之处,事实上她也不好怎么用言语来攻击张老夫人,只能这样让她自己没趣。现在戏已经做到十分,人家已经目瞪口呆,便放下裙子起身温言软语地认了错,直说是自己没说清楚,导致祖母误会了。又保证她和秦氏之间的关系很是融洽,如此这般花言巧语了好一炷香的时间,夏老夫人始终是怔怔的,最终,也不再提起这茬,而是开始考验乐琰的管家技巧了。      说到管家,乐琰也算是有几分心得了,这里面当然有很多学问不到真正上手是学不到的,但是说白了也就是几个方面,账本进出,人事任命,外交往来。至于今天的菜多少钱之类的事,她只需要找人去管,还不需要自己亲自来操心。这几方面秦氏都是有意识地培养过她的,本身也是里外快三十岁的人了,哪里还有上不了手的道理。夏老夫人连续问了几题,乐琰都是应付自如,挑不出一点毛病。      至此,夏老夫人也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挥手让她下去了,乐琰知道这和她的预设情况差的太远,老人家难免有点心理失衡,也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地退到屋外,珊瑚正面带忧色地等待着她,见乐琰来了,忙以眼色询问,乐琰微微摇了摇头,扶着她直接回了院子。      一整天就这么无 39、谁的好心? ...   聊地过去了,还好,乐琰早就打定主意要乘这个机会苦练一下女红,她给秦氏和乐瑜、丽雪分别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给朱厚照写了一封,在信里描述了一下什么扬州的琼花啦,杭州的西湖之类的名胜古迹——虽然她没有去过,但好说也是到了南京,靠得要比朱厚照近一点,又转达了一下问候之意,给他出了几道数学题。这才把这封信放到了给丽雪的信里。      在给秦氏和乐瑜的信里,她对面临着的难题却是只字未提。乐琰觉得等信送到她基本上已经是把问题解决了,也不必让她们再担惊受怕一回。反正到时候回京了大把时间和秦氏讨论在南京的遭遇,写完信她就去做针线了,乘着阳光好一气绣好了蝴蝶的一边翅膀,倒也蛮有成就感的。      在两次试探都没占据上风之后,老夫人似乎真的是被镇住了,乐琰自然也不会无谓地摆什么架子,对老夫人那是笑脸相迎,奉承得自己都快吐了。和凌氏也是好来好去,见了面总要互相吹捧一番。除了平时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点,在南京的生活其实还是很平静的,绣绣花看看书,偶尔和堂姐妹们闲话一时,在老夫人面前说说好话,这么着,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秦氏、乐瑜与丽雪都有回信,丽雪的回信里还夹了一张信纸,虽然没有落款,但一看标点符号在那,就知道是朱厚照的来信。乐琰穿越以来最受不了的一点就是,当时没有标点符号,句读是个极大的问题。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是朱厚照学会了那一套标点的用法,并且迫不及待地应用到了实际生活中,丽雪顶多能明白个大概意思,自己却是不用的。      信件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讨论数学问题,乐琰出的十几道数学题朱厚照就做出来两道,剩下的十几道都是思路不通,另外还通报了一条近况:朱厚照同学要在明年出阁读书啦。此外就全是废话,乐琰也不客气,直接回了信鄙视了朱厚照一番,画了枚卒子给他,这才把之前的思路写了出来,再出了三道题。秦氏与乐瑜的信只是日常问安,说些琐事罢了,乐琰不消半日就全都回了信,又到厅里与来请安的张家人说话。      她的外婆宇文氏与大舅舅张永成,在知道乐琰来到南京后,早在第二天就派人上门送礼,并且请乐琰到张家小住一段日子,只是一直被夏老夫人拿自己身体不好,希望孙女侍奉左右压住了没有放人。但是说实话,夏家要和张家斗,底气还是不足了一些,张家人也懒得和夏家置气,一天三遍打发婆子过来看望乐琰,也就是要给老夫人添点堵的意思,这不是,今天到的还是那两个媳妇,也不管之前已经见了多少面了,反正是见到乐琰就是一通好夸,又 39、谁的好心? ...   是转达宇文氏对她的思念之情。亏得老夫人不在堂上,否则真是气都要给气死了。      乐琰这边,倒也是想找个时间到舅舅那里去拜访的,但是眼看着重阳节就要到了,夏家要举家回到南京郊外的老家登高不说,也是要把三小姐乐琰介绍给老家的亲戚认识。所以她打算等出了重阳节回到城里,再到张家拜访,今天便隐晦地把自己的意思对来访的张家媳妇说了。那来访的媳妇却道,“虽然说之后必定是要过来小住的,但也没有到了南京快两旬,也不到外婆家拜访的道理。”      她们一贯是在正房堂屋里说话的,这话,老夫人不可能没听到,她可就歇在一墙之隔的上房里,乐琰不禁望了门帘一眼,心下暗自奇怪,人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夫人怎么还不发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要献给非常非常可爱的helen同学的!>33333< 对了,那个啥,按计划明天是不更的,要到周三再来更新,所以,同学们,,,,,,想看更新的话,知道怎做了吧><入V后的情节会更精彩的说! 43 43、再换个地图 ...   一转眼,近三年时光悄然飞逝,弘治十七年八月,天子命天下抚、按、三司官奏军民利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这是不甘于边疆积弱,鞑靼年年犯边,有心整治军务了。一时间,边民们自然是欣喜于自己不再是朝廷眼中的一颗弃子,朝中的官僚们,却也是个个弹冠相庆,有的是真心想要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庆幸于报国有门的,有的么,却是为朝中必定有的一番人事变动而高兴——又有机会塞人了。      这两三年来,澄清坊灯市口大街南边的金鱼胡同西侧一直都是门庭冷落,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冷冷清清,只有两房家人看门,逢年过节,也是不贴对联不放鞭炮,但看门第,却也是五品文官的宅邸。有心人便知道了:这是家长丁忧在家守制读书,所以逢年过节,家人也不能庆祝,顶多也不过是自己私下整治几桌酒席,悄悄地吃完算数。      但,从七月起,一封信被送到了养晦堂后,这两房家人便开始忙碌了,一时又是洒扫庭院,又是请了人来侍弄花草,金鱼胡同里外住着的那些贫贱人家,虽然自己没钱,却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知道这是主人出孝,要回京候缺,果然,八月七日,三辆青布马车一大早便拐进了金鱼胡同,一个儒雅俊秀的中年男子在大门就下了车,他身穿葛绸道袍,头戴纯阳方巾,留着两撇黑亮的小胡子,虽然神色有些萎靡,却也是有势有派。剩下两部马车,却是直进正院,没多久,丫鬟、小厮们便进进出出地忙活开了,与此同时,却又有一辆青布马车出了门,只是换了匹新马,跟车的人,也换了身精神的新装。便有人议论道:准是老爷宦情太浓,这才回京,便迫不及待地活动了开来。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人流的簇拥下走到了南大街,拐进了幽深的太平仓胡同,这一整条胡同,只有一户人家。胡同深处富丽堂皇的红漆大门油光发亮,门上八个门钉,在阳光下极为耀眼,这份仅次于藩王的尊荣,在全国都只有一份儿,英国公张家的富贵,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门房当值的老家人,似乎与这辆马车的车夫很是相熟,两边客套了片刻,马车便进了角门,直入垂花门,在门前换了一顶轿子进二门去了。那些个上来招呼的门子,这才回到原位待命,有人便笑最殷勤的老门子道,“您老还当这是三年前啊?怎么还是这么个奉承法?眼下啊,可不比那几年啦,我瞧着,那位今儿怕是要吃瘪喽。”      众人也都附和道,“可不是,瞧她那个样子,还当这是三年前吗,也不拿个拜帖就上门来了。年四小姐这几年多大的风头,每次上门也都是客客气气,先拿了拜帖说好了什么时候来,这才上门的。真是不懂规矩! 43、再换个地图 ...   ”      那老门子也不生气,拿起烟斗吧嗒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道,“那位可是我们张家正经的表小姐,自家人!舅舅刚升了陕西巡抚的,哪能和年四小姐比呀。就算再好,那也不是咱们张家人不是?”      说到正经的亲戚辈分,下人们便也没话了。有些老成的,就上来打圆场道,“还是三爷爷晓得人情世故,我们哪能比呢,爷爷说得是,再怎么着,夏小姐也是咱们的正经亲戚,自然是不同别人的。”      众人也都觉得没趣,一时各自散去,犹自有人道,“正经亲戚?一年到头,打发这些上门要饭的正经亲戚,也不知打发了多少。正经亲戚,哈!”      #      这边厢,已有三年没上门的夏二小姐,所承受的俨然便是上门要饭的待遇,想和之前一样直入萱瑞堂?那是做梦!在大太太甄氏居住的正院堂屋里坐了好半天,也不过是得了一碗温温的茶,倒是有不少小丫鬟借故经过,虽然嘴上没什么言语,但那好奇的眼神,却是俨然把她当成了珍禽异兽来看待了。夏二小姐却也不急不躁,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鉴赏着那成窑五彩杯上天女散花的精致花纹,看样子,即使是等到地老天荒,她也是打定主意不露出一点不快了。就连她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也是规规矩矩地束手站在夏二小姐身侧,眼神丝毫没有离开过地面,仿佛那上头有朵花似的。      这点折辱,对如今的乐琰来说,却是真的不在话下。当时谣言平息后,夏老夫人与她长谈了一夜,站在未来太子妃的角度,指出了乐琰最大的不足:过刚易折。用老人家的话说,缠足一事,如果她可以在之后私下禀明原委,指出皇后不愿她缠脚的根本用心,那么谁也不会与将来的富贵过不去,事情也就这么水过无痕地被抹平了。快意了一时恩仇,如今却是后患无穷,归根到底,是乐琰毁掉了原本大好的前程。      乐琰被说得是面红耳赤,自此,夏老夫人亲自出马,每日对她的行为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务必要磨练出她的心性。乐琰也是彻底服气,尽管被支使得团团乱转,却也都咬牙忍下。不想弘治十五年四月,老夫人中风不治,仅仅支撑了三天便与世长辞,饶是如此,临终前仍然是口述一封长信,带到张家给宇文氏过目,宇文氏看了,也是深以为然,乐琰当时一逞匹夫之勇,固然是快活非常,可年四娘借机崛起,夺走了她的风头,如今已是错恨难返。她与夏老夫人的看法不同,虽然对太子妃之位也是觊觎得厉害,但考虑得更多的还是外孙女的终身幸福,乐琰的性子不改,吃亏的日子还在后头了,因此热孝一过,便亲自把秦氏接到了张家,两人也是一拍即合,从此乐 43、再换个地图 ...   琰不论在哪里,都是得不到一张笑脸,夏、张两家合力,在守孝二十七个月里,把她原本的那点毛躁给硬生生地磨进心底深处。眼下在张家受到的这点冷遇,她却又哪里会放在心上?这些看着主人家脸色行事的小人,在她得意时自然会换了态度,她在意的,却是张老夫人的看法。      而归根到底,张老夫人身为一家一户的主事者,行事又哪里会依着个人的好恶来呢?乐琰如今对张家的意义,却要比当时还更重一些,年四娘就算再好,那也是镇远侯夫人的远亲,将来成功上位,得益的肯定不是张家。张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乐琰几年来与朱厚照的书信往还,对她来说,乐琰当不当得上太子妃,并不打紧,能在后宫中找到一个位置,张家就还不算输得太多。抱着这个态度,她又能冷落乐琰到几时?只不过,也是在发泄积郁了三年的心火罢了。三年前的大好局面糜烂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才是最生气的那个人。      青金在她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乐琰垂下目光,做出一副娴静的样子,心中好奇地猜测着疾走过来的会是哪位,大太太甄氏?不会是她,她的步伐一贯是不紧不慢的,三太太连氏早已随着丈夫去外地了,想来,也只有二太太孙氏了。      她猜得没错,又急又脆的银铃声在院子外头就传了进来,二太太孙氏的声音马上也跟着来了。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乐琰外甥女儿,这是几时回京的?”      “给二表舅母请安。”乐琰礼数做得十足,因为是许久不见,规规矩矩地福身三次,孙氏站着受了,拿起手帕子捂着嘴笑道,“今日呀,你却来得不巧了,年四娘在萱瑞堂陪着母亲说话呢。怕是要累你多等一会啦!我想着,你一个人难免寂寞,本想让青雪玲雪过来陪你说话的,谁知道她们姐妹情深,却是粘着年四娘不肯放人呢。”      青金眼神不禁飘向乐琰,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几年下来,小姐看似成了大家闺秀,私底下却仍然是那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她又岂会不懂?      乐琰也是笑吟吟的样子,诚恳地道,“劳烦二表舅母挂念了。乐琰感激不尽,二表舅母,三年不见,您看着反而更年轻了些。手上的这个手帕子,花样也很新鲜呢。”      孙氏本来就是极无城府的人,当时看不惯乐琰,也是因为没有城府,此时吃了她几句好话,却也就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道,“可不是?你在乡下呆了三年,京里流行的新鲜花色,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了。这是年四娘新想出来的绣法,叫做双面穿花挑针绣,陈绣娘都道,这个绣法是奇绝了!”      陈绣娘便是那个教导乐琰与丽雪刺绣的,乐琰忙道,“ 43、再换个地图 ...   真是漂亮,也难怪陈绣娘的眼光都要说声好了。”      孙氏越发得意,乐琰又找了些好话说给她听,把孙氏夸得是美翻了心儿,看着乐琰的目光,自然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本是为了嘲笑乐琰,这才找机会过来的,此时也要回去萱瑞堂侍候张老夫人,找了个话空,也就起身说道。“外甥女,听舅母一句话:早年你要是这样谦和,又哪里会有人不喜欢你呢?你看看?自己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可不是玩的,今后再不要这样了。”      乐琰脸上一红,忙低头道,“乐琰不知道舅母在说什么。”见孙氏称自己为舅母,去掉了表字,她也就打蛇随棍上了。      孙氏摇摇头笑了笑,以推心置腹的语气道,“不怕的,没了太子,还有藩王嘛。”说着,哈哈一笑,道,“我去母亲那里为你看看,若是她老人家颜色好,便为你说几句话,你也别着急,到底是我们自己家的姑娘,老人家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多来几次,总会见到的。”说着,看看天色,径自去了。      饶是乐琰好涵养,也不禁被这几句话气得颜色丕变,回到原处坐下,默念了几句骂人话,也就平复了下来。别看孙氏看似诚恳,其实是句句阴毒,不但把她上门的涵义解释为是希望借助张老夫人的力量攀上一门好亲,又是暗示张老夫人气到今天已经不想见她了。最可恨的还是那句‘没了太子还有藩王’,饶是乐琰心中原本是笃定朱厚照对那年四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却也是不安起来。想着她虽然不是月月进宫,一年间,却也能进宫请上两三次安,三年下来就是九次,这三年来,她与朱厚照虽然通了百十封信,却又哪里比得上面对面活色生香的九次相遇……      乐琰没有再想下去,怎么说也是情场上打过几仗的人,深知自乱阵脚只会给敌人锦上添花,对自己却是万万不能雪中送炭的。又枯坐了一会儿,萱瑞堂终于来人了。      来的却是个老熟人——当年老夫人身边的得宠婢女书香,如今却是做了妇人打扮,一进门来,书香眼中先闪过一缕异色,旋又有些失望地吐了口气,亲切地笑道,“表姑娘,许久不见,姑娘长大了!”      这三年不见,乐琰虚岁也有十四了,正是刚发育的年纪,她运气好,父母长得都不错,到了她头上更是去粗存精,长得比前世好看不少。这几年来守孝在家,见到的外客并不多,但个个都有被惊艳到,对比得书香的失望分外明显,乐琰心中一惊:难不成这个年永夏,要比她还美得多?      不论如何,这次她是没有机会亲眼见识了,老夫人自然不会傻到让她和年四娘在自己家正面对上,乐琰能这么早见到老夫人,还是托了年四娘的福,她 43、再换个地图 ...   听说有人候见,却碍于自己在萱瑞堂,老夫人□无术,便坚持提早辞去了。书香带着些微赞赏地与乐琰说起了这个缘故,乐琰心中又是一沉:这么会做人!      书香顺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那年永夏来,这个年永夏,仿佛是个天生的社交高手,把张家老小都是哄得极为顺心,众口一词地夸起了她来。至于什么送二夫人一条手帕,教二小姐三小姐刺绣,据书香的描述,那都是说也说不完的小事了。从正院到萱瑞堂所在的东北角,不过是几分钟的路,乐琰就算是恨不得一分钟只走一米,磨蹭了五六分钟,也终于是到了,书香也闭了嘴。      乐琰见大门在望,多少有些紧张,整理了一番衣裳,这才轻声对书香道,“嫂子厚意,乐琰记下了。”书香会意地笑了笑,低声道,“哪里,二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      听了这句语带双关的安慰,乐琰的信心倒是足了几分,深吸口气跨进门槛,脆声道,“外孙女给叔外婆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被编编骂也不管了……猫猫君,别生气哦!依然号召大家多多留着言! 44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张老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看乐琰,而是径自对在下首陪坐的丽雪道,“你看好了?那年四娘现下可不是轻易能够出门的,这次,还是我亲自下了帖子才把她邀来教你挑针绣,若是你再学不会,到了婆家没脸做人,我也懒得管了。”      三年不见,丽雪也是大姑娘了,出落得明艳照人,眉眼间一股慑人的贵气,远远看着,竟令人不敢逼视。此时因为正被数落,也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的冷漠,但眼神却是泄露了与乐琰再见的喜悦,也只是一瞥就闪开了。两人都专心垂头听训,张老夫人指桑骂槐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劲,看丽雪垂着头,露出了一段光洁照人的脖子,不禁心软道,“罢了,下去吧。”丽雪松了一口气,刚要起身时,张老夫人又添了一句,“回房去,不到吃晚饭时,不许出来!”      丽雪不禁大急,这等于就是禁止她和乐琰叙旧了,正要抗辩时,乐琰忙冲她使了几个眼色,丽雪便乖乖地应了是,低眉顺眼地出了萱瑞堂。      房中只剩乐琰与张老夫人两人,乐琰正等着那暴风雨式的训斥呢,不想张老夫人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却是意外的和气。      “一路远来,辛苦了吧?——坐。”      “谢叔外婆赐座。远来却也还好,外婆让我给您带好。”      张老夫人咳嗽了声,身边的丫鬟忙举起痰盒,老夫人一口浓痰吐了出来,略带疲惫地道,“下去好生收拾一下,这好半日,杯盘狼藉的,看了叫人怎么不难受?”      杯盘狼藉?好家伙,不过是两个没收掉的茶杯罢了。乐琰啼笑皆非,但也知道这只是借口,戏肉要两人独处时才能上演。果然,等那小丫鬟下去了,张老夫人再开口,就是意料之中的训斥了。      “原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料,却是我看走了眼。哼,大好的局面,现在闹了个年四娘出来!把镇远侯夫人美得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若是你还在京里,你还得宠,情况会到这个地步?匹夫之勇!匹夫之勇!”      乐琰忙跪下请罪道,“都是外孙女不好,叫叔外婆操心了。”      “操心?就算操碎了这颗心,也要有人知道才好!你别以为太子的心就死死地绑在你身上了,我告诉你,这事儿,还得看皇上和皇后的意思!皇上是什么人?以孝治天下,最看不得人忤逆长辈,你偏偏就要闹上这一出,你是要自绝生路!废物!真是废物!”张老夫人气得是恨不得摔上乐琰几个耳光,但终究不是她的亲外孙女,不好下得手,发泄了一通,自己也就软了下来。见乐琰跪在当地,阳光直射在脸上,越发是仙姿楚楚,一双大眼睛黑嗔嗔的,透着些倔强,很是我见犹怜。却是有几分惊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喜地眯起眼,心道,“看来,却也不是没有胜算。”见乐琰磕了几个响头,忙道,“快起来,别把额头磕青了,那可怎么办。”      乐琰依言起身,在心中暗笑自己可悲,但有求于人,还谈什么架子,好在张老夫人也无意太过为难她,只是又说了她几句,便也迫不及待地转入了正题。      “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老夫人不动声色地问,打量着阳光中的乐琰,见乐琰听了这话,秀眉微蹙,露出沉思神色,连她看了都有几分心动,原本不悦的心情,真的是冰消瓦解了,只在心中冷笑道,“年氏,你别以为胜券在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哩。”      “外孙女错在不该逞一时之快,让自己的名声受了影响。”乐琰脆声答道,“以至于,被人乘机争了宠去。这三年来,她在宫中极度受宠,孙女却在家乡守孝,就算有十二万分的好,也是鞭长莫及。怕是宫中贵人,早已把孙女给忘了。”      “嗯,这也怪不得你,生老病死,最是难以预料的。”张老夫人缓了神色,倒是也说了句公道话。“当时的那件事,其实也没什么,要硬生生把你的脚拗断,也委实是过了。”想到那死得也极不是时候的夏老夫人,她不禁又是咬牙暗恨起来,只是思及这是乐琰的祖母,终究是吞下了不好听的话——不论事情成与不成,这个夏二姐,终究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孩了,在她面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又是何必呢。“但,宫中人可不会管你的苦衷,这三年来,年氏虽然进宫次数不多,但皇上却是极为中意,当成真正的太子妃人选来培养的,比起张皇后对你那小打小闹的栽培,要来得更加正式。否则,你当镇远侯夫人有那个底气到我面前来炫耀吗?局面本来已经无可救药,但,变数,也还是有的。”      这几年来的训练,终究是练出了乐琰的城府,虽然心中如同猫抓,她却依然是沉沉稳稳地,只是抬起一边眉毛,示意自己在听。张老夫人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咳嗽了几声,才道,“变数,自然就是太子本人了。你也是知道的,皇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月亮不给星星,要吃燕窝,不给熊掌。当年皇上为了与张皇后两厢厮守,苦求了成化帝多时,今朝,未必舍得儿子吃一样的苦头。这婚事,皇上皇后认定了,也只是成了五分,剩下的五分,却是要太子自己说了算数。”      乐琰依然是八风不动,这资讯不需要张老夫人开口,她也知道,朱厚照几年来明里暗里,已是暗示过了好多次自己的婚事究竟还是自己做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乐琰就懒得去猜了。很可能他们几年来通信的次数,已经多到了朱厚照认为需要对自己负责的程度,也可能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他是个痴心人,早就认定了自己,如今更是一厢情愿地一往情深起来,反正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在暧昧不清的时候,你要硬逼着一方表态,只能是自讨没趣。她从来都是三不问:不问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不问咱们的未来在哪里,不问你爱我还是她。这三不问政策,可以说是横行前后世情场,男人都是贱骨头,你不问,他反而更想抓紧你。不然,她还有把握朱厚照没忘记她?三年,关山远隔的三年啊!      张老夫人见乐琰依然是不言不语,心知这点事,恐怕他们小两口已经是商量过了,她对乐琰与朱厚照的通信情况,也是略知一二,否则今天是连乐琰的面都懒得见的。又干咳了几声,这才挤出一句话来,“而你呢,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太子那边,终究是只有五分的把握,皇上与皇后若是都不站在你这边,此事却也难成。”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春心浮动的时候,就她得到的消息,几次见面,太子表现得也不是对年永夏没有兴趣。“你上京的时间,也算是恰到好处,太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到八大处上香的,你既然来了京城,自然也要侍奉在我左右。”      她停了停,见乐琰面露恍然,这才满意地续道,“至于皇后娘娘那里,自小她就是最疼你的,若是太子对你有意,终究也是会转过来的。皇上吗……”      乐琰与张老夫人相视而笑,却是不言而喻,一个爱妻一个爱子,若是都站在乐琰这边,皇上他老人家就算是再不愿意,又能怎么着?再说了,乐琰又不是什么欺师灭祖的大罪人,不过是性情有些小小的狂傲,这个都容不下的话,皇上也就不能称为皇上了。      当下,两人计议已定,乐琰却不着急走,而是留下来陪着张老夫人说说笑话,捶了捶背,殷勤中透着自然亲昵,张老夫人是越发满意了,觉得乐琰韬光养晦这三年也不算是坏事。至少行事上,要比三年前更加稳妥,将来就算太子妃不成,说真的,谋个藩王妃也是稳稳的。若不是张仑已经定亲,求进来做个当家媳妇,倒也够格。看着乐琰的眼神,不由得就多了几分温情。      乐琰就算再能,那也猜不到老夫人脑子里转的居然是这个打算,从萱瑞堂出来,又去了甄氏那里问候过了,这才带着青金上了车。马车缓缓地在已现暮色的北京城里行走着,青金再忍不住,气愤地道,“瞧老夫人说得,活像是今日的局面,全是姑娘一个人的错似的。”      会无视婉玉的劝谏,留下青金这丫头,取的就是她的听话与忠心,乐琰勾起唇角,淡淡道,“傻丫头,有求于人,听人家说两句不中听的,又算得了什么。你没见,骂了骂,机会也就跟着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来了?”      青金犹自不服气道,“可这守孝三年的事,怎么又牵扯到姑娘身上来了?真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乐琰没再搭理青金,而是自顾自地沉吟了起来,脑海中早已勾勒起了朱厚照的形象,也不知三年没见,他变了多少,与年永夏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      待乐琰出了太平仓胡同,路经廊房四条(即今天的大栅栏)时,天色已经快黑透了,早有些小贩,担着自家的吃食在路边摆摊,两边一溜店铺灯火通明,全是应季的中秋商品,乐琰近三年来难得出门,有了机会,倒也放下了烦心事隔着竹帘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外头的街景,望着那影影绰绰的来往过客,心绪倒是安稳了不少。当时的大栅栏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商业圈,此时临近中秋,更是沸反盈天的热闹,渐渐的,马车也被堵在了路中央,车夫去打探了一下,回来告诉青金,是前头两辆马车擦撞了,都是不让人的暴发户,就在街面上吵闹起来,车马一时都不得过去。      渐渐的,乐琰这辆车身后也积压了不少车辆,车夫是个多嘴的,不待乐琰吩咐,一等后头的人前来抱怨,便主动解释一番,众人索性七嘴八舌地,又是议论,又是谈天,又是抱怨地吵嚷了起来,一辆青油小车也顺势挤到了乐琰车边,却是擦到了车沿,把竹帘带了起来,青金懊恼地叫了一声,忙伸手去解,车那边却也是一个丫鬟探出了半边身子,陪着笑解释道,“对不住啦,是咱们着急了。”      青金是个好心人,见对方道了歉,也不为己甚,两人一起解开了帘子,那边小车里传出了几声女子说话声,那丫鬟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轻敲着乐琰的车门,青金上前掀开,果然是先前那丫鬟,拎了半篮子莲蓬,笑嘻嘻地道,“这位姑娘,奴婢有礼了,适才无心擦撞,还请姑娘见谅。这半篮子莲蓬,乃是我家姑娘今日从城外玉泉山带来,新鲜可口,请姑娘别嫌弃。”      乐琰见她说话清楚,举止知礼,一时间倒是好奇起来,这样的谈吐,那肯定是大家出身的婢女才会有的了。青金和她相比,就要少了分大方,便含笑示意青金接过,道,“仓促之间,也找不出什么回礼,好意心领了。未知是哪家的姑娘?”      那丫鬟迟疑片刻,乐琰目注青金,青金忙道,“我们姑娘姓夏,老爷乃是礼部郎中,才出了服。”      这话也是很有水平,不但是交代了乐琰的来历,而且也暗示了他们家的地位,尤其是那辆青布小车,形制和夏家没法相比,青金会特地强调出夏儒才除服,也不是没有用意的。乐琰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那丫鬟却是又惊又喜地道,“难不成,这位竟是才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女夏二姐不曾?”      若不是她这惊喜的表现,乐琰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才女,也快忘了,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以往的那点风波,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还记得的,也不过是笑着说声‘果然是有些脾气’,便轻轻放过了。她精神一振,淡笑道,“些许虚名,见笑了。”      那丫鬟喜得扑倒在车板上,轻声连叫道,“姑娘,咱们可是撞了大运啦,你心心念念想会上一会的夏二姐,却可不是被咱们撞上了?”      乐琰也注目隔壁车窗,好奇地等待着那边的回话,小车很快便有了动静,一只欺霜赛雪的纤白小手挽起窗帘,帘后的人不疾不徐地道,“霜晨,你又莽撞了不是?还不快向夏姐姐赔礼?”说着,竹帘子也被卷起了一半,里头一个白玉般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地对乐琰道,“妹妹姓黄,单名一个娥字,家父是兵部尚书。素来仰慕姐姐的才华,小妹这厢有礼了。”         秦氏的心思      乐琰货真价实地囧了一下,强笑着道,“哪里,快别客气,黄三娘的才气,我也是听说过的。今次相见,也算是缘分了。妹妹家住何处?他日愚姐有暇,倒要请妹妹上门做客。”      黄娥也不和乐琰客气,痛快地说了个地名,车流终于动了,乐琰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不得不放下帘子,以免被路人看到了自己的容貌。但仍旧是礼貌地请黄娥的车辆先行,青金看着她们远去,不无欣赏地道,“小姐,难得也是个有貌又有才的呢!”      乐琰这时也放下了心事,把抄袭者正面遇到原作者的心虚给推到了一边,微笑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有福气,生了个这样的好女儿。”      青金便不敢接话,乐琰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若是为她着想,倒不如不要那才名来得好,这东西,就是惹祸上身的根本。”她却是想到了自己当时大展身手,先后得到了张老夫人和张皇后的喜爱,才落到今天这个尴尬的境地。      一时无话,回到家,秦氏等人尚未用饭,乐琰这几年来,与她是真有几分感情的,吃过饭还在正屋盘桓了一刻,把今天去张家的见闻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等到父亲回房,这才告退回到自己的屋里不提。      这边秦氏听了乐琰的话,一时只是发呆,夏儒晚上却是被相好的同事拉去吃酒洗尘了,醉醺醺地回到正房换衣服,见妻子在灯下出神,不由含笑问道,“怎么,是乐琼又淘气了?”      秦氏被他打断了思路,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才起身为他宽衣,一边心事重重地问,“怎么样?谋缺的口风如何?”      夏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儒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我说不必那么着急上京的吧?现下人人都笑我还谋什么缺啊,索性等到选秀后再封官算了。只可惜,咱们的孝期太尴尬了,不然真不该这么急的。”      因为有风声说明年正月,皇上要给太子选秀,这选秀一向都是在京畿地区选的,没有选到南京的道理,夏家害怕到时候再上京,反而更落人口舌,因此一出孝就拖家带口地回到了北京,没想到还是没避过这个话柄。秦氏也叹了口气,蹲□为夏儒拉平了衣角,犹豫着道,“要不然,为二小姐说门亲事?”      夏儒眉头跳了跳,半开玩笑地道,“怎么,你舍得那诰命了?”秦氏身为五品官的妻子,当然也是有诰命的,只是和皇后父亲按例会被封到的伯爵相比,那当然是相形见绌。      “和你说正事呢,”秦氏没好气地道,“现在年家是那个样子,我们家未必争得过人,到时候,又是笑柄一桩。你的谋缺也会被耽误,倒不如……”      夏儒想的却不同,他到底是乐琰的亲爹,虽然与乐琰素来不算亲近,但到了这个时候,也总有几分真心是为她考虑的,想了想,终究摇头道,“按二姐的材料,进亲选那关,总不是梦吧?从来进了亲选的秀女,官宦人家都是争相聘取的,万一事情不成,也有个退路。我不过一个五品官,哪里又碍着什么了?”他说得也是道理,当时消息闭塞,官宦人家要娶老婆也是很不容易的一回事,选秀中能进最后几关的,至少满足头脑聪慧、举止得体、长相标致、身家清白四个要求,所以秀女们一向是很受官宦富户的欢迎的,夏儒能说出这番话来,是见得为女儿考虑过的。      秦氏还能说什么?也只得道,“你是老爷,你觉得好,那就是好喽。”心下却犯起了嘀咕,她倒不是那等嫌贫爱富,捧高踩低的人,只是乐琰这几年来受的苦,她是看在眼里的,不免也有点为她不平,一样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因为运道不好,被别人冒起,行事就是千错万错,到哪里都没有好脸色。这几年下来,瞧着她是稳重了许多,私底下受的苦,又去哪里哭呢。倒不如索性放弃了太子这个念想,在官宦人家里物色一个家境殷实、家风严谨的,嫁了过去,不也一样逍遥?只是乐琰本人要强,且她没有缠脚的名声已经出去了,不好说得婆家罢了。      早知道,当年真是狠狠心也要把脚给缠了,秦氏叹息了声,她对这个继女,还是很有几分疼惜的。只是到底不是亲生,什么事都不好着手,反而让她自误了。现下,也唯有希望事情能如夏儒所说的那么顺利,乐琰可以顺利进到亲选,到时候,说不准也有一等不在意脚大脚小的上门来求取,再不成的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话,南夫人那里……      #      过了不几日,张老夫人果然邀乐琰与她一起进山上香,秦氏与乐琰早有准备,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想到了末了,张老夫人临时又取消了行程,因为皇太后王氏欠安,张皇后礼佛的脚步,自然也被耽搁下了。这么一来,沈琼莲等人也是忙于侍奉皇太后,无暇叫她进宫。直到过了又一个九月初九,宫中与张家都依然是杳无音信,乐琰终日等候消息,实在是气闷得紧。好在与此同时,年永夏也一直在家中不曾出门,没有听说被召进宫中,否则她的压力就更大了。      这一天终于有人上门了,却并非是宫中来人或是张家那边的消息,而是黄娥终于忍不住遣了人上门来问好,小女孩也是可爱,生怕乐琰忘了那场偶遇,还让来人带来了半篮子莲蓬,乐琰一看就笑了,忙回了秦氏,找了天请黄娥上门做客。本来还想请丽雪作陪的,可惜丽雪自从及笄开始就一直在忙活着她的嫁衣工程,到现在,乐琰都到张家请过五六次安了,也才和她忙里偷闲碰了个面,两边眼泪汪汪才诉过别情,那边就来人催她回去绣花了。      那天初见黄娥时,乐琰只觉得她生得和白玉人儿一般,这话倒也没错就是了,她的皮肤天生雪白,只是五官只能说是清秀整齐,要比乐琰逊色许多。好在两个女孩子都不是计较这个的人,至少表面上不是。在一起舞文弄墨,消磨了一天时间,看得出黄娥对乐琰的学问还是很佩服的,一再地表示很羡慕乐琰有沈琼莲这个师父,这就更勾起了乐琰对沈琼莲的想念。分别三年多了,虽然沈琼莲并无只言片语捎来,但只看她拒绝了年氏这个弟子,就知道师父心里终究是挂念着她的。只可惜现在时机太过敏感,怕是她也不好贸然把自己叫进宫中。要把这个主动权让给张皇后,其实乐琰倒并不想走沈琼莲的门路见朱厚照,但是瓜田李下,也只得含恨接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迫出师这个事实了。      好在,张皇后虽然宠爱年氏,但并不是真正地忘记了乐琰。她始终挂念着乐琰的天赋,想着即使做不了太子妃,也可以进宫当个女官,走纪妃的老路子。毕竟虽然年永夏生得花容月貌,但,没有婆婆会嫌儿子身边的女人太多的。十月,借着张老夫人进宫的机会,她指明了要在自己的生日那天与乐琰、丽雪说说话,反而是年永夏没有受邀。宫中、张家人听了,自然是知道皇后已经将年永夏当成了准太子妃人选,要让她避开可能与太子见面的机会了。一时间,张老夫人、秦氏都不知是悲是喜,却也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乐琰的长相、才华、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了,即使是张老夫人都承认,年永夏也不过和她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拼个不相上下,春兰秋菊,这样的人才要是还打动不了张皇后,那就只能说是天命了。      怀抱着各种心思,十月初八那天,乐琰早早来到张家,与丽雪一起装扮一新,在张老夫人的带领下踏上了进宫的道路。      #      乐琰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前世要去公司面试一样,不管心里如何催眠自己,总是有点呼吸不畅心跳加速。反观丽雪,却是一路上只顾着贪看秋景,开心地把握着难得的出门机会,她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算起来两世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却还是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看不开。就算是嫁不了朱厚照,那又如何?那个荒唐皇帝,她还不想嫁咧。      说是这么说,内心深处,她却也是知道自己是想嫁的。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她也不是没见识过顶尖精英,唐伯虎、杨慎、张仑、顾仕隆,都是年青俊彦、一时之选,但谁也比不上朱厚照和她性格合拍,错过了这个村,难道和黄娥去抢杨慎吗?要随便找个人嫁了,她又哪里甘心?只是到底心里还有三分把握:正德的皇后,终究是个姓夏的,怎么轮也轮不到别人头上,这才让她不至于过于紧张罢了。      这次进宫,却不是和往常一样直入坤宁宫了,众命妇都是进宫来恭贺张皇后芳辰的,自然是分了品阶、大小按班站立,张老夫人身为英国公府的掌门人,站的位置倒是离皇后很近,前头只有几个公主。永福公主与永淳公主都是见过乐琰的,皇后没到时,全都聚在乐琰身边,一下就让她显眼了起来。      这两个公主年纪还小,自然是天真无邪,对乐琰一下消失了三年,只有想念没有疑问。但别的公主可就不曾如此好打发了,永康长公主自己生的很像去了的宪宗,当时很是受宠,但宪宗去后,和皇上的感情就不如何了,又是生得不怎么样,生平最讨厌生得好看的女子,见乐琰长得美貌,早就不耐起来,此时借故喝道,“永淳永福,还不回来!仔细和这夏大脚玩乐,连你的脚也跑大了。”      这一句不要紧,连丽雪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偏偏这些个官宦夫人小姐,偏偏就只有张家三人是未曾裹脚的,老夫人老了,自然是不在乎这个,乐琰早就习惯了被指桑骂槐,一时间也是不动声色,丽雪却无辜地被牵连进来,且又是没受过气的,也不敢和公主争辩,只是委屈得泪珠在眼眶内打转。乐琰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悄声道,“御前仔细失仪。”      丽雪便低下头不理会永康长公主,乐琰也只是看似委屈地垂下了头,那些个命妇贵女,有刻薄的,也是悄声说笑,指点着她的裙角,有些厚道的,却是目不斜视。唯有那镇远侯夫人,这几年来真是春风得意,早惯出 44、太子的心思+秦氏的心思 ...   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又是已经把乐琰视为年永夏的唯一对手的,此时见乐琰在永康长公主那里吃了挂落,得意之下,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就算有顾纹贤在一边苦劝着没有过分,也是大声说笑指点,唯恐别人不知道乐琰是一双大脚来着。      乐琰却是气定神闲,要是那永康长公主找了别的错处,她说不定还要不快一下,但在坤宁宫说人是大脚?那不明摆着是在打张皇后的脸吗?久闻永康公主与张皇后不睦,恐怕是在借题发挥,要村一下张皇后,镇远侯夫人连这一招都揣摩不出来,只能说真是给她撞了大运,捡到了年永夏这个潜力股了。      果然,下一刻,沈琼莲便肃容自正殿中走出,高声问道,“是何人喧哗?”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重新站好,乐琰瞟了眼沈琼莲,见沈琼莲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中却是一暖,冲她微微一笑,便垂下了头。      一时张皇后终于打扮好了,传众人进殿接受朝贺,又含笑叫过德清长公主问长问短,把她一通好夸,直说她是公主模范,叫永淳永福也跟着学着点。众人有明白的,都不敢去看永康长公主的神色,镇远侯夫人却是一心要寻出乐琰的错处来,好当众嘲笑一番,活该她运气好,想起了张皇后也不曾缠足,没有触这个霉头,只是瞪大眼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也不见乐琰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只得悻悻地朝拜过,就下去领宴了。      丽雪、纹贤、乐琰此时,却是在大殿后头等着朝拜,顺便也叙叙旧,乐琰与纹贤关系已经尴尬起来,不大好表现得过于热络,却不料纹贤全不计较乐琰的冷淡,仍然是一脸的殷勤,甚至还带了隐隐歉意,倒叫她不好意思起来,两边聊了聊,才知道纹贤的婆家已经派人来请期了,若不是镇远侯夫人舍不得她太早出嫁,故意把日子定在了半年后,纹贤此时怕是已经都在出嫁的路上了呢。      一时间,各诰命夫人也都朝拜完毕,这些没品级的少女们,一拥而上在张皇后跟前跪倒磕头,也就是了。张皇后特别把乐琰叫到身边,饶是她见惯了年永夏的美貌,此时也不由得眼睛一亮,朝着张老夫人称赞道,“与年家四娘,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分不出个高下来呢。”      张老夫人心下暗喜,面上却谦让道,“哪里比得上年家姑娘蕙质兰心,是个绣娘的好苗子。”      镇远侯夫人也在一边坐着,此时却听不出什么不好来,顾纹贤面露尴尬,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张皇后微微一笑,松开了乐琰的手,淡淡道,“有了空,也要多进宫走走,你师父念着你呢。”      乐琰悄悄出了口长气,知道这一关,她是平安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大栅栏的历史大概是在明朝中叶就开始了,但是当时还不是很繁华,真正兴盛是在清朝。不过这只是一个舞台,大家看过算数就是了。 下面要介绍的是现在出场的才女小鹅,她是货真价实的明代才女,不过年纪应该是要更小,因为她是杨慎的继室,结婚的时候杨慎都30岁了,这里就直接省略掉那个倒霉的正室吧,让小鹅提早出生,哈哈,哈哈哈。试想下,小虾会是啥反应呢。 YY小剧场 小虾:久仰久仰……(不对,现在还没成名)失敬失敬。 小鹅:姐姐客气了,我对姐姐一向是仰慕有加,有个问题,亟欲请教姐姐。 小虾:请问请问。 小鹅:请问姐姐为何抄去了许多我在未来会做的诗词? 小虾:啊哈哈哈哈哈……才女Hi,才女Bye!车夫,开车! 噗,是啦,之前小虾需要作诗的时候经常抄她的作品,现在遇到正主估计是相当相当的尴尬啊。 = 咳咳,那什么,关于入V咱就说几句话哈 本来是想再发一点入V的,但是BB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那就V吧,V了才能上好榜单更多人来看,香香更有动力写,是吧。 首先向大家保证,入V后情节绝对不会灌水,大家也都知道我的进度比发出来的前很多,写的时候根本没考虑灌水的问题,因为不灌水我都觉得要写的太多任务很艰巨,要知道结婚后还有好多冲突和梗点什么的,而我的时间不是无限的,所以我一直都压缩了本来可以大书特书的情节……这文的情节一直是很紧凑的,入V后也一样绝对不会灌水!当然也不会过于着急赶剧情。 大家都知道现在外头有很多盗文看,不晓得会不会盗到我头上,那下面主要说下给买正版同学的福利,我会不定期在作者有话说里放出小番外和恶搞小剧场,以及最重要的,随着剧情发展,有肉吃的话,咳咳,大家知道的,到时候可以留邮箱等我发送……(捂脸) 然后关于V文后的更新问题,原则日更,加更三条件也还是在的!有2分长评/收藏+200/单章评论破40(凑整数)就出加更。除非加更原则把我的存稿都骗没了……(捂脸)然后,请大家多多支持小香,支持正版哈!然后入V前我会发个空的公共章节做番外更新用,当作是提早入V和更新节奏一直很乱对大家的补偿><没了,大家不要让我仆得太厉害啊呜呜呜呜呜,那么,周四如果没特殊情况是不更新的,今天还有出长评的话我就放到明天12点更新了。然后周五会先改名,然后入V连更三章,大家要记得来买哟~(挥手绢) 45 45、破裂,咱俩破裂了 ...   这次从宫中出来回到张家,众人的态度便重新热络了起来,当不当太子妃,只是乐琰个人在乎的问题,对张家人来说,即使是出个贵妃,乐琰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了的。青雪玲雪见到乐琰,也乖乖地低头喊声姐姐了,要知道之前那几次见面,这两个小姑娘可是言必称年姐姐,一脸的耀武扬威状呢,这人情冷暖,真是如人饮水。乐琰却也不和她们计较——当然啦,至少是表面上不和她们计较,现在还是需要用到张家的时候,没必要和孙氏搞坏了关系。      如此一来,大家自然是和乐融融,丽雪也破例被允许休息上半个时辰,与乐琰闲话。两个小姐妹数年没有见面,又是被大人强行分开,一见面那股子黏糊劲儿,是男女恋人之间还比不了的。亲亲热热地问了近况,丽雪对乐琰之前失意时遭到万人踩的故事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乐琰关心的却是另一回事,她想知道在过去的三年里,顾仕隆与丽雪还有没有再度见面。      当然,这个问题不能问得太直白,但丽雪和乐琰是什么关系?乐琰说了说自己的玉老虎,又问了问雪狮子,丽雪便脸红起来,含糊了半天,才遮遮掩掩地透露了几句,原来每年礼佛时,这对未婚夫妻都会在灵光寺的那片七叶树林相见,婚期之所以定得这么早,一方面是因为顾仕隆年纪的确也大了,另一方面,却是顾仕隆本人不想等了。      知道丽雪与顾仕隆感情和谐,乐琰也就了了一桩心事,丽雪是她在明代的第一个朋友,乐琰对她简直有几分像母亲对女儿一样,只盼着她万事都好,反而不愿意丽雪为她来担心。丽雪问了好几次她在夏老夫人手下有没有吃苦,她都是含糊过去。气得丽雪直拧她的耳朵,轻声埋怨道,“次次都是用我和哥哥来传信,那厚厚的一叠里,也不知诉了多少苦,怎么和我却一句都不说了?”      “大小姐,你当那里头有一句是犯忌讳的?”乐琰苦笑起来,“全是算学题。”三年来,朱厚照的数学水平已经达到畸形这档,和乐琰一起笑傲于时代,也亏得他一边忙于玩乐,一边应付功课,一边还要做这些题目。      丽雪吃惊地瞪大眼,想说什么,却又不好问出来,一时间憋得小脸蛋通红,乐琰看了不忍,只得轻声道,“我们身边都是眼睛呢。”婉玉虽然为她所用,但乐琰不保证她是不是双面间谍,更别说朱厚照身边的八虎了,要说点什么绵绵情话,那不用张皇后朱佑樘发火,乐琰都要觉得自己不尊重了。这就好比你明知道网络那边是无数双眼睛,却依然还要和这个人搞网恋一样荒谬。      丽雪也不再是不经世事的小孩了,闻言理解地直点了点头,见养娘走了过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45、破裂,咱俩破裂了 ...   ,只得郁郁地叹了口气,嘟囔道,“好容易你回北京,我却又要下江南了。唉,若是咱们能在一处,便是不嫁人也好呀!”      镇远侯世代都在江南镇守,顾仕隆这几年都在江南跟着父亲学习,两人未来分隔两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乐琰只得安慰了丽雪几句,便主动催着她去绣花了。耽误了嫁衣工程,丽雪就得加班加点地补回来,累的还是她自己。丽雪依依不舍,红了眼与乐琰惜别了半晌,磨着乐琰答应了得空就来看她,这才去了。      #      过了三数日,果然来了一个老太监,那太监却不是沈琼莲日常传话用的小中人,看服色也有个六品,秦氏便不敢怠慢,而是请到乐琰院子里,上了茶才把乐琰请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内侍怎么称呼?”      那老太监眯了眯金鱼泡眼,笑模笑样地道,“不敢不敢,咱家高凤,见过夫人小姐。”      这如雷贯耳的名字,顿时是让两人吃了一惊,高凤是什么人?那是八虎之一,还是八虎中最老牌的存在,天顺年间就一惊得用,连宪庙的皇后采选事宜都是他承办的。原本也是朱佑樘身边的得用宫人,他特地派到太子身边,连太子都要礼让三分,并且,又是个向有贤名,知书达礼的忠臣形象。秦氏忙拉着乐琰重新起身招呼,又要让到正院堂屋去奉茶,高凤却是一脸脾气好好的样子,坚持不用虚礼,笑眯眯地道,“咱家是来接夏二姐进宫听课的,眼下已是午时,进了宫,就要未时啦。若是小姐用过饭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秦氏不敢怠慢,正好乐琰也是刚吃完饭的,忙请高凤稍候,亲自把乐琰推进屋中一顿打扮,出来时,高凤正和婉玉拉些家常,还是笑模笑样的,乐琰望了婉玉一眼,也没说什么。      两人上了车,高凤亲自要在车头看着,乐琰又哪里敢劳动他的大驾?再四客气,高凤这才进了宫车,笑眯眯地道,“那,奴婢也就越礼了。”      乐琰报以微笑,高凤默默凝视着她,半晌才道,“小姐想必也很是好奇,为何奴婢会亲自来跑这趟差事?”      “正想请内侍指教。”乐琰爽快道。      高凤依然是笑模笑样,目注乐琰悠悠地道,“当中人的,就得为主子卖命,主子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主子喜欢谁,我们就得跟着喜欢谁。奴婢从天顺年间起,先后跟了四个主子,这四个主子,也都是情痴,宪庙与万贵妃,英宗与庄睿皇后,都是琴瑟和鸣,意无参商。皇上与皇后,更是人间仙侣,天生的一对,太子,也是如此啊……”      乐琰情不自禁地笑了开来,低头摆弄着衣角,却不想高凤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夏姑娘到底是 45、破裂,咱俩破裂了 ...   晚了三年。”      “内侍的意思是……”乐琰故作不解。      高凤朝着她深深一笑,又道,“奴婢这回没能随驾去八大处,心中是很遗憾的,姑娘若有去三山庵,还请向善静大师带个好。”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说起了今年五月,太皇太后周氏去世时的一些琐事。      乐琰心中早已是盘算开了,下车时,她甚至还扶了高凤一把,低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句多谢。不管高凤此举是否出自本心,或者有什么用意,他已经为乐琰提供了不少宝贵的资料。      #      几年没来,沈琼莲的小院子却依然还是老样子,连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只是乐琰的心境却换了几番。她到得早,院子里也一样是杳无人声,门庭冷落,看时间,沈琼莲还要半个时辰才能下值,乐琰也就靠在桌前发起呆来,不知不觉,又拿出了那枚帅字棋子把玩了起来。这枚棋子为她提供了不少帮助,却也是无限烦恼的起源,乐琰有时火起来也恨不得把它摔在地上狠狠践踏,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此时也不过是在指间摩挲着,心思早飘到了善静大师身上。这事如果能通过锦衣卫提醒,只怕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想来,只能靠她本人推测了。      二姑娘可知道,三山庵最有名的是什么?是算命。三山庵的善静大师,看相测八字都是极准的,据说当年就给皇后娘娘看过相呢。只是佛门中人以修行为要,这几年来知道的人才渐渐少了……      苦思良久,当年纹贤当闲话说的那段逸事,终于是被记了起来,乐琰眯起了眼睛,想到善静大师居然也就肯接受镇远侯夫人的要求,为丽雪看相。显然,两人的关系是相当紧密的,若是张皇后在她和年永夏之间难以抉择,决定求助于神灵,那么……      院门忽然被吱呀推开,乐琰还当沈琼莲提早回来,忙起身要见礼。抬头看去时,却见一个黄衣少年倚在门边,眼神深沉地盯着她瞧,也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起来,支吾了半晌才道,“是你呀,怎么……怎么进了院子,也不吱个声?”      几年不见,朱厚照的身量拔高了不少,俨然已经是个少年形状了,他生得相当俊秀,原本年纪小时,乐琰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已经长开,那双桃花眼又是直盯着乐琰不放,乐琰的脸也就这么红了,却是依然挺着与朱厚照对视,心想:你以为你是谁?这么卖弄一下风骚,就能让我俯首称臣?      朱厚照这边,却也是惊艳非常,几年来,他并不如乐琰这样两眼抓瞎,时不时就能看到乐琰的行踪报告,观赏一下她的近照画像,算是对将要见到的有个心理准备。却不想乐琰也完全不是分别时的稚气未脱,目如星辰,唇似桃花,看着不但好看 45、破裂,咱俩破裂了 ...   ,更是……十足美味,叫他回想起了七叶树林里咬下的那一口。一时间思绪飞扬,却是忘了说话,乐琰的那点薄嗔,听在少年耳朵里,直比吃了什么都熨帖,更是心醉神迷。一时却是后怕起来:还好没听母后的话,坚持要见见她,年四姐固然也是好的,但乐琰……乐琰也不错啊。      想到年永夏,少年太子的心思更加活动了,他在巧合之下撞到过年永夏挽起裙角,那白皙的小腿实在是……      “几年没见,你怎么傻啦?”乐琰似笑非笑的冷嘲,终于让他彻底回神,朱厚照轻咳了声,不无遗憾地想起,这个二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还是那么的硬,年永夏一见着他就羞红了脸不敢看他,她呢?大剌剌地就回看过来了,也不知道脸红!      “几年没见,你倒还是这么粗野。”他合上扇子抵住下巴,学着唐老师的样子调侃道。      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只觉得虽然几年不见,但这人还是这样嘴欠,想到自己在把玩他给的棋子,忙收进了随身的茄袋里。朱厚照却早已是看见了,眼神一闪,想起了自己怀里的那块怀表。心中暗道,快了,她也很快就是你的了。      两人一时都是无言,在乐琰,她是不好主动询问朱厚照的来意,朱厚照则是贪看她的脸蛋,终于是乐琰沉不住气,没好气地道,“你搞什么啊,有话就说,没话就赶紧走。……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有花啊!你作业做完没有?”      说到数学题,朱厚照眼神一亮,关了屋门就直奔书桌,一边走一边道,“正好,好几题我看了你的解法还是不懂,那什么费子定理,我已有些想法了,你听着……”      两人说了一会数学题,此时朱厚照的水平已差可和乐琰比肩,只是知道的题目不如她多而且新,乐琰又找了几题外语来难朱厚照,见朱厚照尽管年纪大了,却依然是抓耳搔腮,不禁大为快慰,轻笑道。      “任你再聪明,也只能做我的学生,怎么样,服了没有?”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不禁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还嫁得出去?母后还说你也贤良淑德起来了,我却不信:你要是能贤良起来,那就不是你了!”      “我嫁不出去,你着什么急?难不成还赖着你呀?”乐琰不假思索地就回了嘴,说完才知道脸红,朱厚照不禁大乐,拍手笑道,“可不就是赖着我了?”      乐琰啐了朱厚照一口,红着脸强道,“那也是你赖着我!”      朱厚照到底是男孩子,不懂女儿家的心事,见乐琰这么说,脱口而出道,“哪有,你没得选,我可是有的。年四娘——”话尤未已,乐琰拍案大怒,指着他冷声道。      “谁没得选!你再说一遍?”      朱 45、破裂,咱俩破裂了 ...   厚照吓了一跳,忙回身关好屋门,示意乐琰降低音量,见乐琰犹自是满面怒容,不知怎么,觉得她要比年永夏更……总之就是更好得多,心又软了一半,忙不迭解释道,“是是是,是我没得选,我早没得选了,成不成啊?”说着,见乐琰怒容消去,唇边若有若无地浮上一点笑意,更是心痒难耐,几个大步向前,拿住了乐琰的手,乐琰急忙要挣脱,却比不得朱厚照力大,一把又把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手心,她到底不是正经明代人,甩了甩,也便由着他去了。      朱厚照心不在焉地寻思着,这夏二姐的头顶正好到他的下巴,倒是十分合衬,一边轻声道,“我保证,我一定更疼你,让你生下咱们的太子世子,行不行呀?”      乐琰唇边笑意才绽开,便收了起来,也不顾手还被朱厚照握着,盯着朱厚照轻声道,“你说什么?”      朱厚照面现心虚,轻声道,“哎,我也想让你做我的正妃,但父皇……却觉得年氏的性子更稳重些。你别急,我是说真的,比起你,年氏可差得多啦。我——哎哟!”      这一声可是货真价实的惨叫,因为乐琰不由分说,低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拳头,朱厚照一个吃痛,一时松开了手指,乐琰就便退开。朱厚照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急急分辨道,“你别不信!哎,你想想……”他本想说,你想想几年来,我为你做了多少,又觉得有邀功之嫌,便收去不提,软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按门第,你也比她高贵些。只是这都是虚的,我——”      “你还戴着我给你的怀表?”乐琰忽然道,朱厚照被她搞得头晕脑胀,点头道,“是。”掏出来放在手心,又道,“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心机,可不就是要亲口解释给你听……”      “解释你个头啊!”乐琰一把抓起怀表抢了过来,一边想要抠出茄袋里的白玉棋子,情急之下却解不开袋口,只得连茄袋一起抽出来摔到了朱厚照脸上。“什么玩意啊你!稀罕!找你的年氏去吧!老娘和你破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猪流着眼泪到处跑:我们封建社会的男人就是这么想的! 小虾流着眼泪挥着鞭子:这个文化Shock怎么还没结束啊! 小香……干笑着,哈哈,哈哈,哈。小猪是个非常标准的封建男人,这个,也怪不了他吧…… 下午三点还有一次更新的,我已经忘记了是为了哪位的加更||||这是第一次,下午第二次,明天第三次。 另外,咱们规定一下吧,一天最多加更一次,有多的,就往后推。(泪流满面)小香的存稿……也不是无限的啊T T 46 46、破裂=? ...   朱厚照从出生到这一日,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他也随着侍卫学过些拳脚的,歪了歪头避开了那茄袋,本能的扬手接住捏了捏,里头圆圆硬硬冰冰凉凉的,不是那白玉棋子是什么?又是生气又是有些害怕,想要说点什么,乐琰已是推了上来,连声嚷道,“出去!看着你就心烦!出去出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朱厚照气得断喝了声,一把握住乐琰手腕,“表还给我!送了我就别想要回去!”乐琰死捏着那块怀表,但当不得朱厚照毕竟是个男孩子,挣扎间,已是被死死地压在了墙上,她也实在是气急了,只得破口大骂起来,朱厚照一边从她的小拳头里抠着怀表,一边听着耳边不住口的‘混蛋,滚开,讨厌’,心中烦躁到了顶点,竟也忘了这里并不是自己的端本宫,大喝道,“你说够了没有!可恶!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这个泼妇!”      “滚滚滚!”乐琰犹不死心,挣扎了两下,却被朱厚照蛮力一压,呼吸都成了问题。渐渐地也冷静下来,却仍是推打着朱厚照,叫道,“死无赖!嫁谁也不嫁你!”      朱厚照见乐琰不再挣扎,心火稍微也下去了点,不再烧得浑身难受,略微放松了辖制,低头望着乐琰的头顶心,略带窃喜地道,“现下这样,除了我你还能嫁谁?”他哪里知道乐琰的底细,按当时任何一个人的看法来说,被这样压在墙上,这贵女要是不嫁给他,那只好自尽来保全颜面了。却不想乐琰顿了顿,反而坏笑起来,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一把环住了朱厚照的脖子,就这样吻了上去。      这两个人,一个是生涩得要命,一个却也久旷多年,两唇相接一时都愣住了,朱厚照今天被乐琰折腾得是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愣愣地想:怎么她又不生气了?双手却没闲着,已是牢牢地扣住了小蛮腰,只觉得触手纤瘦,似乎不盈一握,心中压下去的野火又勃勃地烧了起来,不由自主在乐琰身上又挨又蹭,舌头也没闲着,只觉得乐琰又香又软的,真是……      正是销魂时,乐琰抬手摔了他一记耳光,又猛地推了他一把,朱厚照手上劲力已松,不妨之下,倒退了几步,乐琰乘机脱身出来,冷笑道,“别说摸过,就算亲过又怎么样,有人看着么?我还不信了,除了你全天下没人娶我?滚!现在就滚!”      朱厚照捂着脸颊,愣了一刹,不仅勃然大怒,大喝道,“夏乐琰,你好大的胆子!”乐琰却是没给他再捉住自己的机会,一下就溜到沈琼莲起居的里屋,她原以为朱厚照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至于冒犯到女学士的威严,得意地冲他笑了笑,拉过门板就要合拢时,朱厚照却已是冲了进来,涨红了脸硬生生 46、破裂=? ...   地挤进了里屋。乐琰再怎么嚣张,到底是个女孩子,吓得惊呼起来,往屋内逃去,又哪里还逃得过?不几步,便被朱厚照抓住了硬生生拖到身边,他此时愤怒已极,哪里还懂得留力,直抓得乐琰肩膀生疼,唉唉叫痛,才一心软,乐琰又滑脱了逃开去,两人在屋内四处缠斗,乐琰吃亏在总是缚手缚脚,不敢在沈琼莲屋里放肆,不比朱厚照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游斗了片刻,终于是不敌朱厚照的力气,被狠狠压在桌上,朱厚照这次学乖了,一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居高临下地冲她阴笑,任乐琰怎么扑腾,也都无法滑脱一丝一毫,甚而他的手收得极紧,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恨地以眼神杀他。      连番折腾,朱厚照的性子已是全被撩拨起来了,望着眼神犹自晶亮的乐琰,一想到她口口声声嫁谁也不嫁他,一时发狠道,“好,我就在这里要了你,看你还嘴硬!”说着,真个伸手去够乐琰的衣裳,又觉得这手段也未免太过分了,手指才触到软滑的肌肤,又犹豫起来。见乐琰已是全无方才的气焰,眼中蓄满了泪水,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软声道,“有话好好说,成不成啊?我也是逼于无奈……谁叫父皇……唉……再不许说那些话了?”      乐琰蹙眉不语,朱厚照还当她又要说什么“嫁谁也不嫁你”,心下一慌,手指就探进了衣襟,触手软滑柔腻,却是与自己的肌肤全然不同的触感,不禁好奇起来,就要掀开上裳细看。乐琰着急得很,连忙又扭动挣扎起来,却不想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没有缝隙,她这么做无异于火上浇油,乐琰扭了扭,忽然脸上一红,僵在了那里。      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内静得可怕,朱厚照向前顶了顶,乐琰就往后缩了缩,只觉得大腿上那块地方烫得厉害,却也不敢再动,唯恐朱厚照真的做出什么事情,自己这辈子也就不用再嫁别人了。因朱厚照手上力道又是渐松,连忙喘了几口气,轻声道,“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先让我起来。”      朱厚照点点头,却不松开她,眸色暗沉,也不知在计较什么,半晌才拿起手,乐琰心下一松,连忙要挣扎起身时,不料他又压了过来,在乐琰肩颈处又是啃又是咬的,渐渐的那儿又有了动静。手也不曾抽出亵衣,早已四处游走了起来,乐琰心慌意乱,狠狠咬了咬舌尖,催促道,“快点,师父要回来了!”      “快什么?”朱厚照含糊地一笑,又顶了顶乐琰,乐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晌才嘟囔道,“快点起来啦!压得我背疼。”      想着沈琼莲也要下值了,朱厚照也只得松手扶起乐琰,乐琰却不就走,靠在朱厚照肩上喘息了一会儿,才埋怨道,“我的衣服都弄 46、破裂=? ...   乱了,帮我穿……”      当下,两人自然又是一番浓情蜜意,朱厚照得意非凡,却也不敢再提起选侍的事儿,打点起精神为乐琰归拢衣裳,梳弄头发,直到外头传来几声咳嗽,这才道,“我该走了。”大有依依不舍之态。      乐琰垂着头将他送到屋子外头,朱厚照要走时,又翻身问道,“我的表呢?”乐琰横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拿去玩几天再还你,不成吗?”      “不成。”朱厚照疑心又起,斩钉截铁地道,“等你日后过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现下却得还给我。”说着,打开茄袋把棋子塞给乐琰,茄袋却留下了。      乐琰不甘不愿地接过棋子,忽地惊呼道,“啊,师父来啦!”朱厚照一时不查,扭头望去时,却不见人影。身后吱呀呀一声,再回头时,乐琰的脸已变作了两扇合得死紧的门板,朱厚照又惊又怒,不由恨道,“泼妇!真是泼妇!”      像是还气他不够似的,窗户被打开了一丝缝儿,乐琰的脸在后头一闪而过,随后,一枚棋子被丢到了朱厚照脚边,乐琰在窗户后头轻笑道。      “你也太好骗了吧,太、子、爷。”      啪地一声,窗户被狠狠合上,朱厚照呆立院中,半晌才大叫起来,狠狠地踢倒了台阶边的花盆。瓦片顿时碎了一地,原本开得极漂亮的菊花,也歪向了一边。      #      先不说朱厚照是如何生气,乐琰在屋内也是心潮汹涌,只是她生性倔强,不愿被沈琼莲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便也就把思绪压下,匆匆收拾了一遍房间,打开屋门,准备好了文房四宝,沈琼莲进屋时,一切均已如常,只是乐琰的眼眶还有些红。她心里有数,却不点破,也没道别来辛苦,而是兀自开始考察乐琰这三年间的自学情况,说实话,乐琰三年来又有多少时间是放在学习这些东西上?沈琼莲的眉头是越皱越紧,半晌才道,“你令我失望了。”      乐琰早就羞愧起来,更兼之前的那点事儿,此时心情极端恶劣,默不做声离座跪下,垂头道,“是徒儿不好,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沈琼莲眉头又紧了几分,斥道,“怎么一脸颓唐样子,站起来!别叫人以为我沈琼莲的徒儿,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      乐琰也被激起了几分血性,只是今时今日,她实在是心灰意冷,却并不起身,垂首道,“徒儿注定让老师失望……徒儿……徒儿……”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表示自己对太子妃之位已无兴趣,半日才道,“徒儿性子粗野,实在不配师父的教导。”      沈琼莲听出了乐琰的言外之意,也不由面露踌躇之色,半日才叹了口气,道,“也不怪你……只是命运弄人 46、破裂=? ...   罢了。”      乐琰顿首道,“日后相见之时无多,徒儿恨不能在师父膝前尽孝,还请师父不要介怀。”说着,起身强笑道,“师父将来若是出宫,必定要派人告诉徒儿知道,到时候,我们师徒再秉烛夜谈。”      沈琼莲已是琢磨出了乐琰话里的意思,一时也是百感交集,难得地点头道,“好,你也是个有骨气的。”说着,扫了眼屋外,从那碎花盆也就大致推测出了事态为何急转直下,又叹了口气,却也不乏骄傲,叮嘱了乐琰几句,便道,“今后自己小心,别招惹上了是非,让人想帮你也帮不上。”亲自送乐琰出门,又叫了个小太监将她送到宫门处,便也罢了。      乐琰也无心计较沈琼莲的态度,一路上不言不语,到得家中,婉玉本来是喜气洋洋地等在屋子里,却不料乐琰脸色阴沉,进了门便叹了口气,心知事情有变,当下也不敢问什么,而是上前端茶倒水,服侍着乐琰换下了外出衣裳,又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是要读书练字,还是绣花弹琴?”      “心正乱着呢,读什么书,写什么字。”乐琰没好气,但她到底是现代人的灵魂,也学不会颐指气使那一套,顿了顿,不自然地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婉玉与青金交换了个眼神,先后退出了屋里,青金还点了盏油灯送到书桌上,乐琰在灯前枯坐了半晌,天色黑透时,挑了挑烛花,在灯光下掏出那怀表把玩了一会儿,直到那冰凉的金属微温起来,这才随手将它丢进妆盒里,扬声道,“青金进来。”      青金应声而入,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乐琰在妆盒里找了找,把那怀表拉了出来丢给她,笑道,“我嫌这个怀表上的蓝宝石是有瑕疵的,倒是不想要这东西了,你去找细雨嫂子,就说我的话,让她找个匠人把上头的蓝宝石撬了,换个琥珀,用起来也不扎眼。”      当时镶嵌打磨的活都是婉玉在安排,青金不知道这怀表的底细,乐琰又把妆盒看得很紧,她也看不到里头的东西,因此还真当是找出来的旧物,也不曾多问就拿了怀表。乐琰笑道,“告诉细雨嫂子,这个怀表原本是母亲的,我现在用不着了,只要上头的蓝宝石,表就还给母亲也好。你出去吧。”      待得青金出去了,她又从妆盒里翻找出一个新的小茄袋,塞在了袖子里,忽地又苦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也太做作了,那还有只大活猫呢。”原本在床上打盹的玉老虎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起头喵了一声。乐琰笑着冲它招招手,玉老虎便毫不迟疑地跳下床奔到她腿上,又眯起眼睛打起了呼噜。乐琰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了那雪白的长毛里,玉老虎转了个身,也就看不见了。 46、破裂=? ...      又过了半晌,有人轻轻地叩门,乐琰擦了擦眼睛,扬声道,“进来吧。”婉玉推门而入,小声道,“太太请姑娘去正院说话。”      乐琰知道是那怀表已经引起了秦氏的注意,继母也领会到了自己的用意。点头凄然一笑,把玉老虎放到地上,淡淡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天色也晚了,你们轮流去吃饭吧。”      说着,竟真的一个人走了,婉玉看着她的背影,也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明天改名+换一下封面+开V,大家要来支持哦!以及想GD我的朋友们,嗯,我的Q Q 是xiangxiangin@q/q.com,尽管来吧! 47 47、改名注意,番外注意(以后),群号注意 ...   1因为今天要入v的缘故,所以,编编和我合计之下,我们决定等开V过几天,再来改名。请大家务必记住(尤其是没收藏,都是在搜文名的朋友们),新名字是——   《皇后别闹了》   朋友们!记住哦!   2之前说过有些番外会更到公众版回馈大家,这就是将来放番外的地方!有公告也会放过来啥的,mina桑都是知道的。   3欢呼雀跃地说在hadai君的赞助下,咱们有群啦,群号是:95383269,入群暗号随便来,知道是为了书来的就好。大家踊跃加一下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可以在群里干嘛,但至少将来发肉是方便多了,在群里的我可以直接群邮汗。)   4没了,大家要多支持小香哟!多订阅XD    48 48、破裂=梦碎 ...   “你可是想好了?”秦氏注视着继女,缓缓问道,“这块怀表,你是真的不要了?”      一块怀表虽然贵重,但也并不是买不起的东西,秦氏还不至于如此眼浅,她真正问的自然不是怀表,而是怀表所象征的意义。乐琰对此,心知肚明,点了点头,轻声道,“请母亲谅解,女儿实在是任性了。”      秦氏皱眉道,“一家人,说这什么话。能有那个福分,固然是好,但没有,也并不就比别人家差到哪里去了。千千万万的女子都做着梦呢,你不愿掺和,那是你知道本分,不轻狂,是大好事呀。只是……你是遇到了谁,给你这么大的气受?”      乐琰进宫一次,出来就变了态度,也难怪秦氏要有此一问,她早想好了答复,只是目注怀表不语。秦氏见状,也是叹了口气,不再问下去,反而道,“也好,选秀就在这几年的事,亲事啊,还是越早订下来越安心,否则要去折腾那些事儿,也实在是兴师动众。我也早在为你打算了。等你爹爹回来,我和他商议过后,就找媒婆上门,到时候,你可不要一味害羞,也要和我说说,你喜欢怎样的男儿。”      “女儿没有缠足,婚事也的确是要慢慢的访,才能找到合适的。这,女儿心里还是有数的。”乐琰平静地道,秦氏面容一松,笑道,“也别这么说,现在的人家,有些学识的,也都不在意这个。”说着,又拿起怀表递给乐琰,道,“这是那个西洋人与你做的买卖,也算是个念想,你就拿回去丢到箱子里头,也别给乐琼。他还是个小孩子,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岂不可惜?”      乐琰无法,只得把怀表收了回去,秦氏即使通透得很,也不禁是再三问起她在宫中的遭遇,乐琰被她逼问得无法,索性合盘托出,把朱厚照欲将自己收为选侍,年永夏娶为太子妃的事半吐半露地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秦氏也是气得脸色大变,夏家、张家都是官宦人家,与年氏这样的良家相比,自然是要高贵上几分的,去太子宫中做个选侍,还真是委屈了乐琰与她身后的势力。若是自己家真的把乐琰就这么送进去,那岂不是成了卖女求荣?这样看来,却是要早早的放出风声要为乐琰择婿,好断了太子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才是上策。只是她也不愿再增加乐琰的愁苦,只是找些好话出来安慰乐琰,又许了她一副厚厚的陪嫁,乐琰自然是道谢不迭,等夏儒回来了,这才回房不说。      这边秦氏仔仔细细地把事情对夏儒说了,夏儒也是眉头直皱,捻须思量了半日,才缓缓道,“这么说来,太子对乐琰倒也算是情深义重了。只可惜,选侍之位,到底是薄待了我们夏家。从来大国朝后宫,都是良家女子充塞,我们家 48、破裂=梦碎 ...   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起复指日可待,算啦,还是早些放出风声,为她找个好婆家吧。”      “只是张家那边……”秦氏有些为难地道,夏儒哼了一声,他和张家关系疏远,固然有自己的过错,当张家的跋扈,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那是我的女儿,还是张家的女儿?横竖,张家内部也未必是平静无波。不论大房是怎么想,二房的两个连襟,总是真心为乐琰考虑的吧?又是女儿自己的意思,想必,也是不会太过怪罪的。”      秦氏盘算的结果也差不离,夏家和张家不同,张家希望在后宫中安插一个自己人,为的是多结一层关系网,并不会在意乐琰是选侍还是太子妃,或者一个受宠的选侍,对他们来说还要比不受宠的太子妃强。但夏家根基薄弱,并没有那么多羽翼要照顾,对他们来说,富有诱惑力的却是伴随着太子妃之位到来的爵位,那可是比官位更稳当的荣宠,足以保证夏家的下一代有个好出身。因此,太子妃被许诺给了年永夏后,夏家人自然是热情大降,而对乐琰的亲舅舅来说,外甥女不管是当皇后,还是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他们固然是盼着前者,但也绝对不会在后者上故意作梗,毕竟现在在谈论的,可是乐琰的终身幸福。那么,张家也就失去了因此为难夏家的理由。      当晚秦氏便和夏儒商量好,过上十天半个月,便请媒婆上门。好在,乐琰近年来行事低调,只留下了才名,却不会让人联想到宫中,否则这婚事还不好找呢。      #      且不说夏儒夫妻两人是怎么商议,乐琰回到房内时,已是寻常的安睡时辰,今日本该青金值夜,婉玉却道自己身子快来了,想和青金换换,免得带着红睡在小姐身边,多有不便。青金只是老实,人却不笨,几年来婉玉与乐琰的诡异互动,她都看在眼里,还道婉玉是想和乐琰说说私话,二话不说,便抱起包袱往耳房去了。乐琰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叠空白笺纸发呆,对两个丫鬟私下的勾当,仿若未闻。      婉玉察言观色,先不说话,而是泡了一盏淡淡的桂花茶端到案头,又亲手摆了一碟子乐琰平常爱吃的点心送来,轻声道,“姑娘晚饭吃得不多,用些点心吧?”      乐琰扫了婉玉一眼,见碟子里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芙蓉饼、如意饼、薄脆一类,心中一软,原本不愿搭理她的,也就懒声道,“不用,放着吧。”婉玉微微一笑,将碟子摆在乐琰手边,自己站在一旁,却不离去。果然过了几刻,乐琰又道,“坐。”      婉玉自从效忠以来,倒是被乐琰看做了半个知己,虽然不是所有事都与婉玉交底商量,但她聪明谨慎,又握有乐琰也不得不重视的渠道,两人的关 48、破裂=梦碎 ...   系有时竟是半仆半友,乐琰心烦时,屡屡让婉玉坐在身边,陪她分析局面,理顺思路。因此婉玉并不惶恐,找了个绣墩来在乐琰身边坐下,笑道,“姑娘,今日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可否说给奴婢听听。”      乐琰闷哼道,“该知道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高公公和你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叫你劝劝我,让我别发脾气,安着心受了选侍这个位置,好处少不了你的?”想到婉玉与高凤之间的熟稔,又好奇问,“你和高公公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婉玉神色不变,淡淡道,“奴婢曾被打发到惜薪司下,做个运炭的宫女,当时惜薪司正是高公公掌管。高公公与奴婢都是宝鸡人,对奴婢有几分怜惜,便认了奴婢做个干孙女。姑娘,高公公对您说的话,您要好生品味哩。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您的委屈,还是有人能体会到的。”      想不到婉玉的来头居然这么大,乐琰心下暗凛,随后却又自嘲起来,自己一旦定亲,婉玉在这里的工作也就完成了,到时候送了出去,管她去哪里,两边干净,还防什么。因此并不计较她隐瞒了自己的出身,冷笑道,“谁能体会到我的委屈?我倒要谢谢他了,你以为,我真是觉得那个选侍之位,配不上我吗?”      婉玉面露不解,乐琰见了,也觉得自己过于做作了,她一个明朝土生土长的婢女,心里会觉得乐琰的怒气是针对宫中明显偏心的安排而来。是啊,身为五品郎中的女儿,却要屈居于一个秀才的女儿之下,自然也让人觉得很不平衡,但归根到底,她只是认清了局面而已,哪怕朱厚照的天分才情再高,他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如果自己对他没有那一丝朦胧的——甚至是并不朦胧的好感,她只会将怒火压在心底,为自己谋取太子妃的位置。然而有了这丝爱意,她又该如何面对在婚姻伊始便存在着的第三者?      “奴婢愚钝,不懂得姑娘的用意,但奴婢也觉得,现下这个机会,已是太子为姑娘求来的。尚未大婚,先有选侍,太子身上就担了荒唐的名声,太子对姑娘情深义重,还请姑娘三思啊。”婉玉徐徐道,她自信自己说的这番话,虽然未必能扭转乐琰的态度,却也可以让她怒气稍减,自己也就足以对上线交代了。“三年不见,太子却依然是这样的关照姑娘,没有情意,他又是何必呢?”      乐琰也不禁点头道,“是,三年未曾见面,他心中依然有我的位置,不错,他对我够好了。可惜我是个贪心不足的人,若是我不要的,他对我好不好,我并不稀罕,可我想要的人,只是对我好,又是不够的。有时候贪图两全,却往往两头落空,倒不如不要我求不到的,反而周转自如。你能明白?”    48、破裂=梦碎 ...      婉玉怔住了,她咀嚼着乐琰的话,越想越是怅惘,却也隐隐有些明白乐琰的意思。她是了解乐琰性格的,知道这位小姐,看着文弱秀气,却是个极为大胆泼辣的存在,思想也往往异于常人,时发惊人之语。不愿与人共事一夫,在别人来看,简直是荒唐到了顶点,但乐琰却早已流露出类似思绪,曾说过,将来择婿,要找个谨慎守礼,自己却并不多么喜爱的,这样将来为他纳妾,也不会怎么难受。如今的意思虽然含蓄,却已经是斩钉截铁地表露了自己的决心,又委婉地暗示了,正是因为她对太子有一丝好感,才不愿接受选侍之位。      那,若是太子为她求到了正妃的位置,姑娘是否能容得下年永夏与她前后脚进门,做个选侍呢?      婉玉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也不是她能管得到的。她只是基于本分,又说了一句,“姑娘可真是想好了?”      “你就这么和他们说吧,太子真的聪明,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乐琰略带不耐地道,婉玉不敢再问,点点头,不知怎么,又加了一句,道,“姑娘,奴婢也觉得,嫁给寻常人家,也有嫁给寻常人家的好。”      “稀罕,”乐琰本来又快滴下泪来,此时破涕为笑,亲热地顶了婉玉一指头。“你以为这是由着咱们选的?告诉你,寻常人家找得到没有,还未必知道呢,我这双大脚,就足以挡掉不少好姻缘了。继母前头才说,要快快的找个媒婆,叫她访上好几年,说不准才能访到一个不在意的。”      动作这么快?婉玉暗自心惊,抿嘴笑了笑,道,“奴婢是姑娘的人,自然觉得姑娘哪里都是最好的,别人名气再大,奴婢也觉得,还是姑娘好。”      “那个年永夏,咱们俩谁也没见过,或许她真是比我要好也说不定。”乐琰摇头道,“从前有那个想头,就觉得她是个可恨的人,如今退了出来,我倒是希望她真和传闻中一样出色,太子那样的人才,也要配一个出色的人,才能绑住他的腿儿,不叫他跑野了。”      婉玉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乐琰前头还在伤心,现在就俨然没事人一样,这份洒脱,叫她反倒有些同情起太子来。太子为她做的,别人不知道,婉玉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都是准备在这会儿慢慢告诉乐琰的,只是此时说出来也没用了,便不提此事,而是说起了黄三娘黄娥,与乐琰道,“那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呢,白玉娃娃一般,也不知道谁家的少爷有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好女儿。”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也是说不准的,没准儿,她的夫婿我们还认识呢。”乐琰拍拍手,起身道,“这都几点了,你也不说一声,睡吧。”      婉玉便服侍乐琰洗漱过了,换上睡衣 48、破裂=梦碎 ...   安歇下来,又四处巡视了一遍,见门窗都关好了,这才举着蜡烛回到床边,乐琰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见到火光,翻身冲里,弯成了个大虾米。婉玉便自己在窗边的炕上躺下,在蜡烛上笼起了灯罩,室内一下昏暗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远处的打更声,单调的梆梆声,很快便让婉玉迷糊起来,在她的呼吸渐渐均匀了之后,屋内终于是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却又低沉得仿佛并不存在。玉老虎动了动耳朵,跳离了熏笼,跃上床喵喵地叫着,蹭着纱帐,婉玉被惊醒了,揉着眼起身问道。      “姑娘?可是有吩咐?”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玉老虎似乎安顿了下来,又响又沉地在床头打起了呼噜。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这章牵涉到的知识点(知识点是什么|)有好几个,第一个是明代的点心,这个是吃货必备啊,很可惜这几个点心都是我从宫膳单子里找出来的,本身应该不算是什么好货色。将来等乐琰入宫了再酌情安排点好吃的吧。 第二个就是惜薪司和高凤,高凤是八虎之一,而且是八虎里比较正面的角色,资历也很老,他的百度百科资料在这边,高凤(1439—1513),司礼监太监。字廷威,号梧冈,涿州人。正德年间宦官“八虎”之一。自幼进宫,景泰七年(1456),选送内书堂读书。天顺二年(1458)英宗命他管理司礼监的书札。天顺八年(1464)英宗去世时,参与办理丧礼。宪宗即位,又参与办理纳皇后礼。成化十一年(1475),授奉御。十八年(1482),晋升为惜薪司右司副,次年,即受命主管惜薪司的事。成化二十年(1484),到襄王府致祭。二十一年(1485),升内官监右少监,仍然代理惜薪司事。   高凤勤于职守,讲官进讲的功课,他每天都给太子复习,对太子的生活言行,常加以有益的劝导。弘治七年(1494),受命致祭顺妃。弘治十一年(1498),赐给蟒服,准许在宫中乘马。调入司礼监,任太监,仍兼管东宫典玺局的事;又赐给玉带。弘治十六年(1503),因病请假,孝宗多次命太医前往诊治,并赐给御用药。高凤进宫叩谢时,步履不稳,孝宗命他乘轿子。弘治十八年(1505),孝宗去世,武宗即位,命他掌管机密,正德初年的一些新政,都是由他提议或奉行的。因此赐给他岁禄二十四石。命他负责办理孝宗的丧事;太皇太后又命他主持武宗的婚事。正德元年(1506),大婚礼完成后,又加岁禄,前后加至八十四石。高凤累次称病,求退休,武宗反复挽留,才批准了。命他回归宫外私宅,但品级俸禄不变,又再加给内库米十石,柴夫十人。后又曾召入视事。正德四年(1509)再辞职,后三年,去世。武宗命司礼太监赖义,御马监太监李能,内官监太监刘英、杨森、朱辉办理他的丧礼,礼部谕祭,工部办理葬事,赐给银币、米、布为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亦分别赐赙。给他的祠堂赐额“褒贤”。吏部尚书、大学士李东阳为撰墓志铭。可以看出来他是很受信重的,婉玉能有这么个干爷爷真是她的幸事啊。 再说说惜薪司,惜薪司是明代宦官机构下的一个分值,主管的是炭柴类,从高凤的百度百科可以看到他管过这方面的事儿。所以婉玉的轨迹还是满明显的,她先是在惜薪司做小宫女,主要就是干点杂活。被高凤塞到锦衣卫东厂那边去之后,训练了几年,就到乐琰家就业了。 第三个是明代的后宫制度,就好像明代的公主只能找良家子做驸马一样,明代的皇帝也只能找良家女做皇后。我没有研究得太深入,但是基本上可以肯定曾出仕过,但后来隐退了的家庭是符合标准的,然后貌似小官家的女儿也可以?就是大官家的女儿肯定不行……另外明代也是要选秀的,当然如果乐琰从头到尾都不认识朱厚照只是通过选秀成为皇后的话这文会少掉很多乐趣,所以选秀基本上也就是走过场啦。 另外多此一举地说一下本文的路线,本文其实不走考据风|||别被大段资料吓到了,我只是在炫耀一下有查过资料而已……逃 倒V了很多章,大家小心别买错了啊! 49 49、太子的垂死挣扎 ...   前礼部郎中夏家找媒婆上门的事,很快,就在京中掀起了一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波澜。      说这波澜并不大,也有道理,除了夏家在京中的有限几个亲戚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才女夏二姐要说亲了。而说这波澜小嘛,却也并不能说得上多小,毕竟算算被这消息震撼到的几个人——英国公府的老当家人张老夫人,只能算是这些人中身份最低微的一个,就连大明皇帝与皇后,都被锦衣卫传递上的消息给震得半日没回过神来呢。      在女官住所发生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但这两位帝国第一夫妻心中却是有数的,两个少男少女关在一间房里,单独相处了快半个时辰,不管他们在房里做了什么,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两人还都以为,夏二姐要屈从于那选侍之位了呢。但从太子眉眼间那股戾气来看,两人却又不像是说拢的样子,甚至连太子身边常用的怀表,都已经不见了。——今日这夏家又遣人去找媒婆,这……      “这个夏二姐,也实在是太大胆了。”朱佑樘略带愠色地道,他素来不大喜欢乐琰,看她的行事,自然是处处看不顺眼。送怀表,是她不尊重,与太子私会,也充分说明了乐琰性子轻浮,并不适合太子妃的位置。“虽说安排她做选侍,的确是有些玷污了夏家的门第,但她贞洁已失,难道还能嫁给别人不成?”      “贞洁?贞洁不是还在么。”张皇后不以为然,她虽然喜欢年永夏,却也仍然看重乐琰的学识,“哪个女孩子出嫁之前,没些风流韵事的,你还以为那些个老学究嘴里挂着的礼教二字,真的能规范了所有人的行动不成?不说别的,年氏与太子不就撞见了好几次,你道那就是私情了吗?”      提到年永夏,朱佑樘缓了神色,“偶然巧遇,算不了什么。”      “大郎去找夏二姐,也不算什么嘛。”张皇后嗤笑道,“难不成,还是夏二姐找的他不成?你只是不喜欢夏二姐罢了,不过,这事儿最终还是得大郎做主,你这个做爹的,经天纬地,却也管不了他心里思慕的是谁不是?”      朱佑樘哼了声,冷冷道,“即使他喜欢夏二姐,难不成,我就非得应了他?”      张皇后似笑非笑地瞧了朱佑樘一眼,浅笑道,“你可还记得,先皇是怎么对你说的,你又是怎么求得他回心转意?难不成这样的苦,你也要儿子再受一遍?皇上,咱们可就这一根独苗苗呀。”      朱佑樘想到往事,目光也放柔了,轻声道,“记得当时初见时,你也是他们这个年纪,四年,我用了四年才让先皇松口。那四年里,多少次,我都在想,做不成太子也好,若是个藩王,我就把你抢回王宫,我们逍遥得一时是一时。 49、太子的垂死挣扎 ...   ”      “你既然也知道相思苦,如今为什么却还要让大郎苦相思?”张皇后眉眼含春,却仍是不放弃之前的话题。朱佑樘怔了怔,干笑道,“夏二姐有才无德,要主掌后宫,让人怎么放心得下?大郎性子惫懒跳脱,还是年氏这样温柔娴静的才能压得住他,若是夏氏,怎么,你想看着他们一起胡闹?”      张皇后叹了口气,没有接过朱佑樘的话头,而是自言自语道,“说,自然是随你说了。……反正大郎问我,我只说是你不许。”      朱佑樘又哼了声,俨然地道,“你说就说了,怎么,我这个当爹的还怕他不成?”      话尤未已,青红在外间脆生生地道,“太子请见。”朱厚照早已是横冲直撞地奔进了寝宫,不由分说,一头滚进朱佑樘怀里,大叫道,“爹,你害我不浅!”      朱佑樘天生身子骨就柔弱,吃了朱厚照这一撞,几乎喘不上气来,又舍不得推开儿子,揉搓着他的后脑勺,和声问道,“怎么了,儿子,难不成,还有谁敢给你气受?”      朱厚照委屈得双目泛红,葳蕤了半日,才道,“那个年氏,爹你觉得好,你就娶了来当个妃子,反正,我是不娶!”      张皇后在一边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众宫娥也都纷纷捂嘴做葫芦状,朱佑樘尴尬道,“胡说!什么年氏不年氏,妃子不妃子的,你年纪也老大了,怎么还是一副这不稳重的样子?还不快起来?”朱厚照哪里肯听,在朱佑樘怀里扭来扭去,满口只是不肯娶年永夏,朱佑樘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要月亮不给星星,要太阳不给月亮,惯出了朱厚照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办法,骂是狠不下心的,打更是想都别想,要哄嘛,却又不愿妥协,只得拿眼睛看张皇后。      张皇后故作不知,与青红说起了闲话,朱佑樘快发起急时,她才慢悠悠笑道,“大郎,你别把你爹揉搓坏了,就是搓坏了他,夏二姐家的媒婆也不会少一个,不合算哩。”      提到夏二姐,朱厚照越发是气得脸色赤红,嚷道,“还不都是爹,这下好了,去哪里再变个一模一样的来赔我?”说着,索性赖到朱佑樘腿上假哭起来,一边挤着眼泪,一边还偷眼看着朱佑樘,朱佑樘又好气又好笑,着实也有几分心疼,拍了拍朱厚照的屁股,轻喝道,“哪时说过不许你娶她了?那个选侍的位置,是你凭空变出来的?”      “年氏不过是个秀才女儿,都能骑在她头上拉屎,她也不傻,哪里会肯?”朱厚照也是振振有词,反正朱佑樘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朱佑樘一时语塞,仍是看着张皇后,张皇后又笑道,“现下,可不是太子妃许她,人家就会回心转意的,这个择婿的风 49、太子的垂死挣扎 ...   声都放出来了,儿子,你不晓得这媒婆,都是大嘴巴子,一个上午,能走好几十户人家,还不是说道着东家长西家短,能不提这夏二姐要择婿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怕是有不少人家都在准备上门提亲了吧!”      朱厚照本来在端本宫读书,高凤见缝插针把事情一说,顿时急了起来,直奔坤宁宫找朱佑樘要个说法,本以为,为乐琰争取到太子妃的位置,她也就消了气,事儿就成了,却不想这张皇后是越说越不对劲,越说,希望似乎越是渺茫,越发是烦闷起来,连眼圈都憋红了,只是盯着朱佑樘,无声地央求着。      朱佑樘被他看得心中难受,叹息道,“也真是怪了,难道这个夏二姐,出落得比年氏还要好看?怎么你就是中意她!”      朱厚照皱眉道,“还不都是爹!”      “朕?”      “你爹?”帝国第一夫妻同声惊呼。      “若不是爹执意要那年四娘做我的太子妃,我又怎么会见夏二姐,要向她解释,若是不见她,又怎么晓得她现在的模样?若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我说不准也就忘了这码子事了。反正……反正我不许她嫁人!”朱厚照反正就是横上了,吊着眼一脸惫懒地道,那神态,倒和张皇后耍脾气时有三分相似,朱佑樘见了,越发心软,苦笑道。      “你朝朕要人,有什么用?朕管天管地,管不了她自行聘嫁啊!”      张皇后嘻地笑了一声,对朱厚照道,“天下间,原来也有你爹做不到的事啊。”朱厚照却是早已深思熟虑,胸有成竹地道,“只要爹一句话,别的事,我来操办,让她闹腾去,到最后呀,管保她还是姓朱!”      朱佑樘被这母子两人联手,又是损又是捧又是激,实在是闹得没法子了,叹了口气,再苦笑了声,道,“好,好,好,就让你们再见一面,好不好?”      他始终是不肯松口换人,朱厚照急得直瞪眼,现在见乐琰,那就等着被打出来吧,他算是领教够了乐琰的滑溜,也晓得事情没有真正的进展,见了乐琰,也是无用。人家的决心早就由锦衣卫的那个什么婉玉传达出来了,不但是不做选侍,更是隐隐暗示,连年氏都不想再看着一眼。这心思大得,他都不好意思往外告诉人,但无奈一想到乐琰要披上嫁衣做别人的新娘,被别人压在身子底下,顿时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发狂生气,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坤宁宫来了。见朱佑樘这样坚持,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只是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心道,“这找媒婆,已经是三天的事了,那媒婆一上午能走二十多家,一天就是四十,三天就是一百二……这……”      他平时仗着父亲的宠爱,的确是恣意妄为,但心中却知道最疼他的 49、太子的垂死挣扎 ...   还是母亲,便冲张皇后猛打起了眼色,张皇后先是置之不理,却敌不过朱厚照眼皮都快眨出血了,只得娇声道,“皇上啊,这小儿女间的事,你是管不了的啦。真的要让大郎学你当年,在先皇面前长跪不起吗?”      朱佑樘暗叫一声不好,朱厚照却已是眼神大亮,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抱住父亲的大腿苦苦央求道,“不过就是换换人罢了,那年氏既然贤良淑德,又哪里会介意身处的位置呢?爹爹就成全儿子的一片痴情吧!”      朱佑樘长叹一声,心中对夏二姐又多了几分讨厌,心道,“若不是你,大郎哪会轻易跪谁?哼,你们也不过就见了一面,你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面上,却是和颜悦色地道,“好,年氏你不喜欢,你就偏偏喜欢那个夏二姐?那你说说看,她轻狂浮躁,有才无德,该如何做这个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呢?”      “她哪里轻狂浮躁了?”朱厚照不假思索地回了过去,眼角余光瞟见张皇后冲他直皱眉,这才省得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冲了些,缓言道,“这不缠脚,也是娘许过的嘛,当年说过的事,哪里能不算数呢。二姐这也是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是以才与祖母有了些许龃龉,后来误会解开,也是皆大欢喜。哪里算得上什么过错呢?”      “为了她,你连黑白都颠倒了?不成不成,她将来要是说月亮是红的,怕是你真叫人去把月儿漆红了!”朱佑樘气得狠狠弹了朱厚照的脑门儿一下,见儿子捂着头吃痛,又心软下来,苦笑道,“儿啊,你真就这么中意夏二姐?可这……这是为何啊。”      朱厚照心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来回答爹?眨了眨眼,已是想到了另一条路子,收敛了无赖的神色,淡淡笑道,“好,便是不说那夏二姐,那年氏,真的好到了这个地步?照我看,也是个心思活络,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若是夏二姐不配做太子妃,她也不配。”      帝后不由对了个眼色,年永夏进宫次数不多,两人也都没有监控她在后宫的一举一动,听了朱厚照的话,这才知道原来朱厚照与她私下曾经见过,心中都不由得打鼓道,“难道……这年氏,是个心思细密、藏奸不露的小人?”      朱佑樘深沉了神色,道,“年氏怎么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听过这话没有?”      朱厚照早也跪得膝盖疼痛,却不肯起身,想着让朱佑樘多怜惜他一点,也好求情。心中对年永夏说了声对不住,咬牙道,“那是夏天的事,我从万岁山那儿经过,不想却瞧见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捏脚,露出了一截小腿,见着了我这个陌生的男子,却不立刻躲避,反而冲我笑了笑,才起身走了。”他没说的是,当时自己 49、太子的垂死挣扎 ...   神魂颠倒,恨不得跟着去了,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那截白嫩嫩的小腿,直到那一日在房内……才知道,原来女子身上最迷人的地方,绝非是她的腿。      张皇后早已是皱起眉头,朱佑樘也大悔自己看错了人。要知道天下人的心思都是一般,他们当小儿女的时候,也不觉得这是错的,如今做了父母,便对儿媳妇的品行要求苛刻起来。但朱佑樘又怎么会凭着朱厚照的一面之词松口?依然是不许,朱厚照还在苦苦厮磨时,高凤踮着脚进了寝宫,恭谨地跪下冲朱佑樘、张皇后磕了头,哑声道,“奴婢请皇上、皇后安。”      他是侍候过英宗的老人了,平时也是谨言慎行,知书达礼,素来很得朱佑樘的敬重,两夫妻都放缓了神色与他招呼过了,高凤这才弯□在朱厚照耳边低语了几句,朱厚照脸色大变,狰狞道,“真的?你没听错?”      高凤苦笑道,“这么大的事,奴婢哪敢听错啊?”      朱佑樘与张皇后交换了个眼色,张皇后笑道,“高内侍,是什么事儿,说来我听听?”      高凤瞟了眼咬牙沉思的朱厚照,又苦笑了下,才缓缓道,“回娘娘,是……是那个东宫侍讲杨翰林,遣了媒婆,上夏家说亲啦。”      东宫侍讲杨翰林?可不就是杨廷和?他的儿子,不就是已经名满天下的才子杨慎吗?       作者有话要说:请小羊小鹅小猪小虾不要揍我,念念有词ing 请大家多多留言,念念有词念念有词…… 50 50、乱点鸳鸯谱 ...   乐琰现在崩溃的程度不比坤宁宫里那三人低,而比他们更惨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崩溃。      秦氏满脸是笑,夏儒也难得地捻须直点头,青金眼角眉梢掉下来的喜意都可以捡一捡炒盘菜吃了,婉玉虽然是有些纠结的样子,但也是纯属幸福的纠结,就连乐琼这小子都知道,“杨慎?不就是那个大才子吗?”      是啊,杨慎不但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而且父亲还是太子詹事、左春坊大学士,太子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杨翰林,明眼人都知道,太子登基后入阁拜相,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样的人家,从来只有女方提亲的媒婆踏进他家门槛,哪有他家上门提亲的道理?偏偏这么长脸面的事,也就发生在了乐琰身上,一个姓乔的媒婆从同行口中得了消息,上门与杨夫人闲话时,便把事情说了,杨夫人连声道,她家老爷多年来常把夏二姐挂在嘴边,直说和杨慎是最相配的一对小夫妻,只是二姐年纪还小,没听见说亲的消息,便也没有动作,如今正好,杨慎也有个十六岁了,是提亲事的时候,二姐这边却也传出了消息,岂不是天作之合?当即便兴兴头头地写了庚帖,托乔媒婆上门来说合了。      那乔媒婆得了杨家的二两赏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只道这门亲事是必成的,且男女都是有名的才子才女,将来必成佳话,自己这几两银子,真是来得不费吹灰之力。连饭都不吃,袖着庚帖便往夏家来了。秦氏看了庚帖,果然是喜得心花怒放,笑容满面,甚至还破例留乔媒婆吃了一顿饭,赏了她好大的脸面。自己拿了庚帖,到乐琰房里给她看了,又找了夏儒来,笑道,“老爷,喜事,真是喜事呀。”      夏儒瞧了庚帖上的姓名八字,也是吓了一大跳,喜得从心底笑了出来,连声道,“生了个好闺女啊!再想不到,能和他家作成亲事!”说着,就连声叫秦氏速速找人合了八字,回了杨家,把亲事定下。      乐琰这边,虽然她是没出嫁的女孩,听到别人谈起这方面的事都该拔脚回避的,青金与婉玉也不好说什么露骨的话,但两个丫鬟脸上也都是笑容。能嫁给杨慎这样长得好、家世好、才华好的三好男人,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一回事,尤其是乐琰的婚事已有颇多波折,如今峰回路转,有了这个结果,只要是对她有几分真感情的人,也都会为她高兴的。      说实话,乐琰也承认杨慎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将来成就也必定非凡,但……如果她嫁给杨慎,那黄娥该怎么办?等等,在历史上黄娥是杨慎的继室啊!难道她就是那个倒霉得要死结婚没两年的原配?就算她能活到多年以后,杨慎被发配到云南,她可是要回到四川和他 50、乱点鸳鸯谱 ...   长期分隔两地的,再说,黄娥怎么办?如果她一直不认识这个小才女,说不定也就狠狠心鹊巢鸠占了,但现在,人家黄娥前几天才送了莲藕来,口口声声请“夏姐姐不要忘了到妹妹家做客”,她怎么好把她未来的恩爱夫婿抢走?      她盯着眼前的绣屏,久久不曾下针,神色变幻莫测,婉玉见了,以为她对太子还有些不舍之情,忙上前笑道,“姑娘,杨公子与姑娘小时候就有过几年同窗之情,如今两人有缘,岂不是天底下最配称的夫妻?这样的喜气,还请姑娘打起精神来享用才好呢。”      乐琰万般无奈,只得挤出笑容,假惺惺地道,“我们闺阁女子,哪里好议论自己的亲事呢。好啦,你们不用做活的吗?都下去吧。”      青金笑着把婉玉拉走了,乐琰垮下笑脸,又是风中凌乱了一会,才打起精神来分析局面,虽然说,她对嫁给杨慎的确是没什么兴趣,但是站在客观角度考量的话,杨慎才华横溢,为人刚直,与黄娥的感情那也是著名的好,可见他不是个滥情的花花公子,当然有几段风流韵事也是难免的,这个她都不是很在意,就当个过日子的伴的话,也是相当不错。现在的症结归根到底就是两点:1,她能不能过得了良心这关抢了黄娥未来的终身幸福,2,杨慎想不想娶她。      至于第一点,倒也好验证,把黄娥请来做客,与她谈谈杨慎,多半就能找出答案了。乐琰现在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也不想错失这个好机会,另一方面,从穿越以来,她在表演才华的场合抄了好多首黄娥的诗作,对她本来就大有愧疚之意,更是不忍心夺走她的如意郎君。而难点还在于,假使最终她并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那么她该怎么和秦氏说起拒绝的话?可不是每天都有杨家这样的好人家上门提亲的,若是她提不出一个有力的理由,秦氏再讲理,那也不会由着她的性子来。而她的理由该是什么?对不起继母,我是穿越来的,在原本的历史上杨慎的老婆另有其人……切,那按照历史正德的皇后还姓夏不姓年呢!      乐琰痛苦地撞起了书桌,捧着头想了半日,这才整理出了个章程,不管三七二十一,探探黄娥的口风再说!      #      她这厢痛苦得要命,朱厚照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朱佑樘身边嚎哭着打起滚来,撕扯着衣服敲打着地面,标准的市井泼妇无赖小儿状,口口声声只是埋怨朱佑樘耽误了他的因缘,如今错失了夏二姐,朱佑樘必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赔他。      朱佑樘也是无言以对,乐琰今年十四岁,的确是说亲的年纪了,前几年没有说亲,除了张皇后的吩咐外,也有她年纪还小的缘故。如今才放出消息,杨家便 50、乱点鸳鸯谱 ...   上门提亲,可见那杨翰林是何等中意乐琰。而夏家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论门第,一个是左春坊大学士、太子府詹事,一个是守孝去官还在谋缺的礼部郎中,论学识,杨慎的学问连朱佑樘都是亲口夸奖过的,不管夏二姐怎么天才横溢,也都足以配上了,论家产,杨家家境殷实,是四川一带有名的大地主。夏家要是拒绝了这门亲事,全京城人都要骂他们瞎眼了。这几年来,媒婆往来杨家的次数,都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了,这么个大好的青年俊彦,与夏二姐这个货真价实的才女,配,连朱佑樘都要由衷地说声配。      而,现在就算是他想让步,皇家又能以什么借口介入呢?难不成直接降旨赐婚,把杨慎配给别人?但即使是圣旨,在这方面的效力也比不过一纸婚书,如果杨家与夏家已经缔结了婚约,那皇家可就沦为笑柄了?这样看来,婚事必成,而皇家也没有介入的借口,想不到这个夏二姐,脾气是这么的倔不说,连运气都这样好,可说是货真价实地打了皇家一个耳光了。      张皇后的想法也与朱佑樘差不离,但她素来也是支持乐琰的,此时反而有些快意,不但不喝止朱厚照,反而一边剔着指甲,一边闲闲地道,“唉,就算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夏二姐出来,没有与大郎的三年通信,又怎么比得上这个二姐,和大郎是知根知底,情投意合呢。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硬生生被逼到了别人家里,真是可惜啊,可惜。”      朱佑樘心中叫苦,果然朱厚照听了这话,越发变本加厉,一头滚到朱佑樘怀里,又是撕又是扯的,哭声几乎都能震天,他就算是再不喜欢乐琰,此时也不由犹疑起来,心中暗道,难道,我真的是做错了?但面上却不得不摆出君父的威严,佯怒道,“混账,为了个女人家自我作践到这个地步,你羞是不羞!还不快起来!”说着,又看着张皇后,放重了语气道,“你也就是这么看着?”      饶是朱佑樘有经天纬地的大才,身居天下高位,在妻子跟前,却是全无威严,张皇后与朱厚照谁都不怕他,一个继续看着热闹,一个继续抹着眼泪撒娇,直把朱佑樘气得直跺脚:“真是反了!朕且不与你们计较!”逃也似地奔出了坤宁宫,朱厚照还要再闹,却被张皇后止住道,“你跟着你爹闹,终究也是无用的,到娘这里来。”朱厚照这才收了眼泪,扑到张皇后怀里,闷声道,“儿子是要定她了!”      张皇后叹了口气,笑道,“也真是冤孽,你说说你,要是喜欢上了年家四娘,是何等的省事?如今,却要费一番周折喽。成与不成,还是两说的事情。”      且不说朱厚照怎么纠缠张皇后,那边朱佑樘到了乾清宫,犹自是气得满口 50、乱点鸳鸯谱 ...   逆子、不争气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侍奉朱佑樘多年,知道以他的性格,说是这么说,到末了,却往往也就遂了皇后与太子的意思,也不上前劝说,而是拿了今日的奏折进来。朱佑樘见了,便放下心事,批起了奏折,殿内也就安静了下来。半晌,朱佑樘像是才想起似的,淡淡地道,“王岳,去把高凤找来。”      王岳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乾清宫后殿,几个大太监互相打着眼色,都是暗笑在心,这个皇上,各方面都堪称楷模,唯独对妻、子的纵容态度,是这辈子都改不掉的。别看嘴上咬得死紧,经过太子在坤宁宫那一闹,皇上的态度软了何止三分?这叫高凤过来,还不是要查问太子与那夏二姐的来往?      高凤不一会就到了,这个老太监,自从天顺年间就入宫服侍,到如今已是实打实地在宫里干了一个甲子,对朱佑樘的心思,他是琢磨得透透的,上来了先不发言,而是束手静等朱佑樘发问,神色也极其自然,仿佛朱佑樘每天都要把他找来问问太子的情况,今天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天似的。      朱佑樘被他感染得也自然了些,沉思了片刻,徐徐问道,“太子与她,大约多久通一次信?”他虽然关注儿子的人际交往,但监控也没有严密到这个地步,顶多只知道太子动用了詹事府的力量,时常与夏二姐通信而已。      “大约一月两封,有时候三封四封,也是有的。”高凤想了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朱佑樘点了点头,在心中屈指算了算,三年来,即使一月两封,也有近百封了,若是夏二姐有意引诱太子,这百封信下来,怎么也都够了,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太子看完了信,是烧了,还是留着?”      “回皇上,太子看完信后,有时还要不断重看,是以,都是奴婢的干儿子谷大用收着。”高凤胸有成竹地道,他已经知道了皇上的用意,也很肯定,夏二姐定能过关,也是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个老太监对夏二姐的好感自然是相当高的,乐琰与朱厚照闹翻后,太子的颓唐愤怒,也都看在眼里,如今见到事情有了转机,也是极为高兴。      朱佑樘嗯了一声,沉思了半晌,才苦笑道,“为了这个逆子,什么事情不曾做过?罢了,就拿几封信来,给朕看看吧。后宫之主,决不能是一味勾引挑拨,只知以色事人之辈。”      高凤面容不变,从容地躬身应了下来,退出乾清宫时,他到底有年纪的人了,脚步已是有些不稳,朱佑樘见着了,又加了一句,“你的轿子呢?怎么不乘?”高凤连忙跪下道,“那是奴婢有病时,皇上赏赐的隆恩,奴婢痊愈之后,怎么还敢摆这个威风呢。阁相们都没有的荣誉,奴婢哪里承受得起呀!” 50、乱点鸳鸯谱 ...      “这个老高凤,真是过于小心了。”朱佑樘笑骂了一句,“你这是为了朕的私事跑腿,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赏你顶轿子坐坐,算得了什么?”殿中早有人安顿了轿子,高凤再三推辞不过,终于是坐进轿子里。      他回到端本宫时,朱厚照也已经在院子中央与几个年轻壮实的太监玩起了捶丸,太子似乎已经玩了一会儿,额前微微见汗,还把深衣撩了起来塞到腰带里,冠也不戴,网巾也不戴,发髻歪倒了一边,上头簪着一朵鲜红的绣球菊,活脱脱的恶少景象,正和谷大用大呼小叫地指着小小的皮球,谷大用大叫道,“中!中!中!”      那小球真滚进了球门里,朱厚照跺了跺脚,遗憾道,“龟孙子,亏得你好运道!”见高凤来了,点头道,“高内侍,父皇叫你去有什么事?”      高凤微微叹息,闭了闭眼,心道,“皇上那样圣明的人,对太子却活像个睁眼瞎似的,连皇后都看出来的事,怎么他就是看不出来?”但他是个心机深沉的人,面上丝毫不露不满,而是微笑道,“却是要恭喜殿下,心愿有望了。”      朱厚照便弃了球棒,拿过白布抹着头上的汗,一边笑道,“怎么样,我就说父皇会心软吧!他是怎么说的?必定又是要我好好读书,不要贪图玩乐?”      “殿下既然知道皇上的教诲,平时也当放在心里,时时惦记。”高凤不动声色地道,朱厚照殊无惭愧之色,而是哈哈大笑道,“说的是,说的是,明儿先生进来,我一定好好听课。”顿了顿,又不快道,“唯独杨师父的课,我是不打算听的了!”      众太监均大笑道,“是是,杨先生敢抢太子的媳妇儿,咱们连东宫都不让他进!”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顺便说下,其实朱厚照是八岁就出阁读书的,但是这边为了叙事方便就让他11岁正式出阁读书这样。然后,说下明朝太子出阁读书的意思,我的理解其实意思就是他现在是个成熟的政治体了,皇上开始许可他培植自己的势力了。为他选中的老师,在太子登基都毫不例外都会得到重用,也就是所谓的内阁预备班子。然后他们玩的这个捶丸,就是古代高尔夫,从规则到场地到玩法都和现代高尔夫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另外,小猪真是贪玩啊!号召大家一起来抽打这个浪荡子>,< 51 51、刘瑾的损招 ...   高凤沉下脸,阴沉地扫视着宦官们,他是宫中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众人都不敢与他对视,俱垂下头去,高凤这才换了笑脸,温和地对朱厚照说道,“杨先生必定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哪里是故意的呢?太子可别让将来的忠臣惶恐啊。”朱厚照背过脸去,哼了一声。      谷大用知道了高凤的来意,早已是找了数十封乐琰的来信出来,高凤让身边的小中人拿了,背身上了轿子,慢悠悠地去了。众太监嚷道,“殿下,再来一局?”朱厚照摆摆手,低沉道,“都散了,刘瑾,跟我进来。”      要说刘瑾,那可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心腹,高凤这样亦师亦仆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和朱厚照多么贴心,纯粹是以德行感化朱厚照罢了,刘瑾才是他真正的贴心人。两人进了暖阁,刘瑾一边服侍着朱厚照换衣擦洗,一边缓缓道,“殿下,可是为了夏二姐的事烦心那?”      朱厚照与乐琰之间的来往,从来不瞒着刘瑾,甚至他还多次做了望风的人,他自然不会否认,在桌边坐了,喝了口宫娥奉上的茶,不耐烦地道,“都下去,都下去!”宫娥们忙不迭走避不提。      人都散尽了,朱厚照这才怒道,“父皇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难道我还说得不够清楚?我只要夏二姐。他却是着了魔般,非得要捧年四娘,哼,还真当她是个三贞九烈的节女?——就是节女,本王也不稀罕!”      “谁说不是呢?皇上是有皇上的考虑,可殿下的喜好,才是最要紧的呀。”刘瑾细声细气地道,他和杨廷和素来不睦,此时难免落井下石,“杨大人也是,白和殿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生,怎么第一个撬殿下墙角的就是他?”      哐啷一声,朱厚照摔了一只茶杯,余怒未消地道,“可不是?看错他了!哼!不行,我非得再见她一面不可……你快想个法子出来!”      这可把刘瑾难住了,他也并不傻,现在问题不是太子怎么出宫,而是夏二姐根本就不出门也根本不想再见太子,就算能找到武艺高强的太监把太子背进那高墙大院里去,人家关了门照样来个不见,谁也没有办法。      “要不……还是求皇后娘娘,传召她进宫陪伴?”他小心翼翼地道,朱厚照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怏怏道,“你当我没和母后说过?母后却怎么都不肯松口,非得要我保证见了面,她就能回心转意,才愿意给我安排。现在父皇那边不回心转意,我也不好去求母后的,你再想条路出来。”      刘瑾盘算了一会,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是很肯定地道,“或许,可以直接和杨翰林说道说道……”      朱厚照不耐烦地弹了弹舌头,“你蠢啊?这还用说吗?早把话传出去啦。”    51、刘瑾的损招 ...   “可殿下……不是说不见杨翰林了?”刘瑾呆呆地问。      “我为什么不见他?他不会去打听?张永那么大一活人在那杵着,你当他死的,还是杨翰林是傻子?”这个刘瑾,就是呆得可笑,朱厚照瞥了他一眼,缓了神色,“还有什么点子,尽管说来。”      “那夏二姐,是为什么与殿下闹到这个地步,殿下心中也是有数的。”刘瑾也是有些窝火了,这明摆着的问题,太子不去寻思,也只好让他来捅破了。“如今,怕的就是杨家夏家一拍即合,殿下一面给杨翰林打了招呼,一面,也可以送封信给夏姑娘,好让夏姑娘知道,您心里还是有她的……”      “谁要写信给她!”没成想,太子爷又变了脸,刘瑾这下真的是不懂了,你说你想娶她,怎么连封信都不愿写?只是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望着朱厚照,朱厚照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挑明了道,“万一我信过去了,她连看都不看就给我退了回来,这又怎么说?”      刘瑾眼珠一转,低声道,“殿下为什么不让杨慎来传这封信呢……”饶是他满肚子坏水,也不由得在心中又是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让未来的未婚夫给准奸夫传信,这一招也太损了!      #      高凤年纪到底大了,支撑着到了乾清宫,奉上了那叠信件,朱佑樘便让他在一边坐着休息,自己捻起信,抽出来看时,厚厚的一叠纸张用的都是寻常的薛涛笺,也不曾熏香,也不曾把信纸叠成什么方胜、连珠,倒是十分的规矩,心下对乐琰就少了些不满,摊开来,见里头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的算式,内容艰深,竟连自己都看不懂,心下微惊,他也是生性聪明的人,不由就拿起笔抄了下来。再看下一张,依然是一页算式,且还有许多英吉利文符号与各色圈、点,朱佑樘这下是真的吃惊了,问高凤道,“这……太子都看得懂?”      高凤凑上来看了一眼,肯定道,“这都是同窗时二姐随口教给太子的,太子常说这样写,看起来省事多了。”他是博学的人,回忆着给朱佑樘讲解了一遍,把朱佑樘镇得无言以对,又掀了一页,他又无语了起来,依然是满纸的数学符号,这厚厚一叠信纸中,绝大部分,竟全都是各色艰深的算学题!不过两张薄薄的信纸上,才写了些字,拿起来看时,却也有一半是在点拨算学思路,余下一半,说了些江南风物,又嘲笑太子爱玩乐的名声都传到了江南,便戛然而止。并无一语相思,半字涉私。朱佑樘连连拆看了好几封信,都是如此,顶多有些话,看得出是太子先写去引逗她的,譬如炫耀些京中美食之类的,夏二姐便也以牙还牙,说着平民小吃,又假惺惺地可惜朱厚照身为千金之子,怕 51、刘瑾的损招 ...   是终身无法出京等等。这些信就算是拿到公堂上头,都算不得两人有私情的证据。朱佑樘越是拆看,反而越是看得入迷,乐琰信上提到的江南风物,他也未曾见识,想到自己贵为九五,却一辈子都在北京城打转,也有些遗憾,不一时便把所有信件全都拆看完毕,终于最后一封是个方胜形状,朱佑樘眼睛一亮,心道,“终于是露出马脚了。”便拿起来要拆,却是怎么也拆不散,还是王岳手巧,接过去研究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拆了出来,一看信中内容,却是脸色大变。      “呈上来。”朱佑樘心下得意,沉声低语,王岳咬住下唇呈到朱佑樘面前,他定睛看时,那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上回你的水滴型信已收到,叠得很巧。试试看这个方胜,好拆吗?不好拆就对了。哦,没什么别的事了,保重身体。      ……朱佑樘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道,“收……收好了。”王岳大气不敢出,上前把信封归拢,分给了几个同仁一道装好。高凤小心翼翼地道,“二姐……也是个好玩笑的……”      朱佑樘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半晌才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朕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对她情有独钟,就是因为她和太子一样……又闹,又损!”      高凤笑而不语,皇上又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去告诉那个逆子,不要给再闹了,也别太折辱了杨翰林,那是未来的阁臣,君臣之间,总要各自留些体面才好。夏二姐的事,朕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高凤肃容应是,心中却有几分好奇,皇上说的交代,会是怎样的交代呢。      #      紫禁城中,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夏家又何尝不是如此?秦氏与夏儒满心欢心地等着杨家正式上门提亲,乐琰这边却是焦头烂额,不但丽雪十二道金牌催她到张家做客,她这边自己也是派了三四个婆子去黄家传话请黄娥上门来,偏偏黄娥今天答应了明天又生病,回信冷淡中还带着隐隐的讥讽,乐琰已是猜出了三分,但仍旧想和黄娥面对面谈上一谈,这几天为了这事,烦躁得花也绣不好,字也无心去写了。偏偏在这样的关头,杨慎还来添乱,买通了几个守门的丫鬟央求乐琰,想与她见上一面。      这个时候,未婚夫妻之间见面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如果婚约不成,那就更是败坏闺誉了,乐琰真想不通杨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过分的要求,但也因为知道杨慎的作风,她才知道杨慎一定不是闲得发慌想见准未婚妻一面什么的,而是有事要说,就在这个当口,朱厚照又送了信让婉玉转交,乐琰连看都不看,直接烧掉了事,但很显然,这几封信才是她心乱的主要原因。      只要 51、刘瑾的损招 ...   婚事一定,所有难题就都迎刃而解,而要定下婚事,就要找到黄娥,而要找到黄娥,就得向她传递自己不愿和杨慎定亲的意图。乐琰发觉自己走进了死循环中,而与此同时日益迫近的是杨家上门提亲的脚步,夏家这边,显然是千肯万肯的样子,按照乔媒婆透出的口风,杨翰林已经在筹备着找个主婚人上门来正式说亲了……      朱厚照不是很想挽回吗?他人呢?死哪去了!这几天晚上入睡前,她都要在心中问候问候大明太子,虽然理智上知道硬生生一脚插进臣子的婚事中这种丢尽皇家脸面的事,基本上是不大可能发生在现实中,但仍旧希望哪天早上起床时秦氏可以一脸为难地告诉她:因为太子如何如何,所以亲事必须暂且搁置怎么怎么……然后乐琰就会很悲催地意识到这个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而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发生,她最好早点定亲……      就是在这样一个烦躁的心绪下,夏家收到了来自清平侯夫人的请柬,这位夫人,平生没有别的爱好,便是喜欢与聪慧懂事的少女说话解闷,每过几年,就会在四季当令时,或是借赏花,或是借赏雪的名义,请些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到府邸中做客,有看中的,甚至不吝于做回媒人。能接到她的请柬,是极有脸面的事,乐琰虽然心事重重,并不愿动弹,但还是不得不到清平侯家拜谢,因为她与这位梁夫人并不能算是熟识,只是在宫中曾见过一两次,连话也未曾说过。      那清平侯夫人为人极是和气,也听说了最近杨家夏家正在议亲的事,摸着她的头夸奖道,“真是个美人儿,难得又那么有才,宫中今年也要主办一场赏雪宴,我想,你是必去的,到时候可要大展才华,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乐琰笑道,“进出宫闱,也有些年头了,之前未曾听说过赏雪宴的事呀?”梁夫人笑道,“当时万贵妃在时,倒是愿意办的,万贵妃去后,皇后不喜这个调调,也就搁置了多年,今年怎么又捡起来了,我们也吃惊得很呢。”      乐琰心中一动,又与梁夫人说了些别的事,梁夫人很是喜欢她,直说自己没有女儿,倒不如认了她做干女儿,与另一个干女儿黄娥,正好是一对珠玉般的姐妹。乐琰不禁大喜道,“却不知道原来秀眉妹妹是夫人的干女儿,我与秀眉妹妹也有些来往的,最近没有见面,着实想念,这么说来,秀眉妹妹是必定会来赏菊的喽?”      梁夫人笑道,“可惜了,她最近身子不好,一直在家歇着,早派人来向我请了罪。但宫中的请柬,已经是有了她的名字,你们大可到太液池边叙旧,倒也风雅呢。”      乐琰心虚地干笑起来,找了个话缝,便起身告辞了。在回家的路 51、刘瑾的损招 ...   上她是越想越不得劲,终于是咬了咬牙,扬声道,“前头转弯,咱们去黄小姐府上,直接找她说话去。”      婉玉这几天来,倒也琢磨出了个子丑寅卯,此时略带试探意味地问道,“姑娘,这黄小姐……怕是还在生你的气吧?”      乐琰无奈地道,“再这样下去,将来她必定后悔,就当我欠她的,必须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吧。”      黄娥家就在清平侯府附近,是个不大不小的四进院子,虽然进数要比夏家多了一进,但占地却不如夏家大,门脸也是小小的,婉玉下车递了帖子进去,不多时,霜晨便出来了,面色极为无奈地对婉玉说了几句话,乐琰隔着车窗看在眼里,轻声道,“霜晨,你过来。”      霜晨满脸尴尬地过来,福身又道,“请夏姑娘别和我们家姑娘计较,她年纪还小,性子古怪……”      “我哪里会计较这个,这几天来找她,自然有我的道理,”乐琰笑着打断了她,想到这几年来借鉴了的诗词,就是有些心火,也都消散了。“你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可不是上门炫耀来的,是真的有事想问问她。”      霜晨眼神一闪,点头匆匆进了大门,不多时,便出来领着马车绕到后门,低声道,“夏姑娘,前头正在待客,委屈您从后门进啦。”      乐琰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扶着婉玉进了黄娥居住的小院子,顿时被一阵药味熏得直咳嗽,喘息道,“你们姑娘真是病了?”      霜晨叹息道,“夫人常年卧病,姑娘正为她熬药呢。”说着,将乐琰带进了东厢房,果然,黄娥正坐在小风炉跟前,挥着扇子看着火势,脸上一道道的黑,见乐琰进来了,脸也不抬,淡淡地道,“姐姐怎么来了。”说着,抹了一把脸,却弄得两颊一团乌黑。      “我再不来,耽误了谁的终身大事,人家岂不是要怪我一辈子了?”乐琰故作无奈地道,黄娥这才抬起脸,大眼睛却早已红了,也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哭的,她抽了抽鼻子,有丝惊疑地问道。      “姐姐是什么意思?”      乐琰拿眼一看婉玉,婉玉顿时会意,笑着把霜晨拉出了东厢房,站在廊上说起了天气。黄娥目光连闪,乐琰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她身边低声道,“你老实和我说,你与杨师兄,是不是一对儿?”      黄娥怔了怔,抽了抽鼻子,突地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黄娥,明代女文学家,字秀眉,四川省遂宁市人。杨慎之妻,世称黄安人、黄夫人。父珂官尚书,自幼博通经史,能诗文,擅书札。正德十四年(1519)与杨慎结婚不久,慎谪守云南,长达30年之久,长期留居夫家新都县,管理家务。在天各一方的离别期间,以《寄外》诗闻名当世。又工于散曲,在明时已有刊本《杨升庵夫人词曲》5卷,又有《杨夫人乐府》,但其中多与杨慎《陶情乐府》所收者相混。近人将两人之作合编为《杨升庵夫妇散曲》,风格缠绵悲切,有“曲中李易安”之誉。 终于介绍小鹅的生平啦,记住哦,这边改掉了小鹅的年纪,不然现在她可能才三四岁,就不好玩了(真不严谨……嘛,人家又不是考据党~欢快~)话说,她真的是很有名很有名的才女,而且和小羊感情很好。小虾早年憋出来的好多诗作都是Copy他们夫妇的,所以,也感到特别的对不起他们,对他们特别的好…… 52 52、躺着也中枪 ...   这是什么,这是标准的躺着也中枪,标准的炮灰女配命啊……乐琰顿时是一阵心疼,拉过黄娥好声好气地道,“这事儿不是还没成吗,快别哭了,把眼泪擦擦……满脸的黑灰,来来。”说着,拿过手帕抹掉了黄娥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片,黄娥靠到她怀里,抽噎着道,“夏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乐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回去也不能要了,这家伙脸上的黑道道全蹭她衣服上了,她无奈地又摸了摸黄娥的脸蛋,眼看着大致把脏东西擦干净了,便随手扯了桌子上头的竹纸,递给她道,“手帕可不能用了,这纸张贵着呢,哭够一张,就别再哭了。”      黄娥被她逗得是又哭又笑,脸蛋皱得越发像个白玉娃娃,半晌才平静下来,拉着乐琰道,“姐姐到我房里说话去。”说着,丢下那药,不由分说地拉着乐琰,穿过跨院门进了一个小院子,顺手关了门,把满院子的药味关在了后头,乐琰只觉得精神一爽,看院子里的花眼神都是极亲切的。婉玉与霜晨跟着进来了,此时一个安顿桌椅,一个斟茶倒水,倒也是配合无间,乐琰便拉了黄娥的手,听她一抽一抽地道,“我也不是非要和姐姐置气,只是……只是杨大哥和我……”说着,也知道这事对女儿来说,实乃不才,便红了脸扑到桌上,还是霜晨口齿清楚,把三年前的那段往事说了出来。      原来三年前,黄娥七岁那年,缠足在即,父亲怜惜她今后腿脚不便,便许了她扮作男孩子,跟着自己出外玩乐。这黄娥也是个调皮的,到了外头,与霜晨两个见了什么都新鲜,不多时就与父亲走散了。两个人在秦淮河周围团团乱转,眼见天色渐黑,都是急得不得了。此时杨慎便以天兵之姿出现,因黄娥当时正想去摊子上买些吃食,却被他一掌拦下,虎着脸训了一通,不但戳破了黄娥的女儿身份,还把两人流落到此的理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黄娥本来还有些不服气,但到后来天色全暗了,也不由害怕起来,拉着杨慎求他送自己回家。杨慎是一口答应,还买了好几朵菊花,插在黄娥头上,笑称也让她做回簪花状元郎,又带着她上酒楼吃了顿好的。黄娥自此,就喜欢上了杨慎。杨慎也是翻过几回院墙来找过她的,只是碍于黄娥年纪尚小,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对家人提起这件事,亲事,就一直搁置到了如今。      乐琰听得是一阵无语,感情当时在南京路遇杨慎时,小丫头就在一边看着,只是太矮了她没看着。黄娥就是在那时候记住了乐琰这个人——这是自然的,当时在她心里,那可是未来的情敌呢。这还好她还不知道杨慎和乐琰同过窗,不然就更得介意上了。与乐琰在京城偶遇后,接触下来,倒 52、躺着也中枪 ...   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姐姐,却不想出了这回事,把小丫头气得,接连几天都在屋内熬药,就是不肯见乐琰。      霜晨说完时,连婉玉都听呆了,乐琰更是连连苦笑,她还能说什么?这两个人都这么有缘了,她还真能棒打鸳鸯啊?再说,照这么说,杨慎肯定是不想娶她的了。这门亲事要真能成,他们估计就是史上最心不甘情不愿的新郎新娘……她虽然不强求要找个互相喜欢的,但也不想就这样毁掉这对恋人的一生。      “你放心,回头,我就和母亲说去。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应的。”她爽快地表态道,黄娥眼神大亮,破涕为笑,红着脸道,“姐姐真是好人!”      “姑娘,您可真是的。”霜晨嗔怪道,“还不快洗把脸去。”说着,主仆两人便又兴兴头头快快乐乐地去洗脸了。乐琰一阵无语,跟到水盆边问道,“为何不早日上门提亲呢?杨师兄比我还大两岁,今年已是十六了,怎么说,也是说亲的年纪了吧。”想起来,她忽然一阵恶寒,黄娥今年才十岁,三年前,哇……七岁的小孩子,就已经和杨慎互相看上了,古人还真是早熟啊……还好朱厚照和她九岁的时候关系还是很纯洁的。      黄娥神色黯然下来,苦笑道,“母亲多年来身子一直不好,最近,更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没个传话的人,我也不好直接对父亲开口……”      乐琰虽然也穿越有年,却仍然是无法了解古人的思维,你说这个黄娥,后花园私会情郎也会了,却不好意思和父亲说想找人去杨家提亲?这是什么神逻辑,她是了解不了的了。当下也不和黄娥啰嗦,起身道,“我这边也会见机行事,若是能撮合你们两个,自然是不会推迟的,不过,你们也得想好了,这头亲事不成,杨家终是会找第二个媳妇的,最好是和杨大哥通个气,让杨家上门提亲。”      黄娥羞红了脸,亲自送乐琰到了后门,又是千万个道歉与说不尽的感谢,乐琰喜欢她心思单纯善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回去吧,是你的,跑不了的!”说着,拉着婉玉上了马车,车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快马加鞭,往夏家去了。      婉玉感慨了一路黄娥的大胆,言下却颇有羡慕之意,男女天性,终究是礼教束缚不了的,虽然说私定终身是为礼教所不齿的丑事,但谁的心里没藏着这个梦?什么灯市相逢,私定终身,红袍加身,大小登科之类的美梦,并不只有男人会做。乐琰听了她的感叹,也不禁点头称是,黄娥算是她见过的明朝女子里最大胆的一个了。      见她心情好,婉玉便乘机道,“看姑娘气定神闲的样子,难不成,对此事已是有了腹案?”      乐琰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 52、躺着也中枪 ...   ,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道,“我能想到的,你难道想不到吗?”      婉玉笑道,“奴婢不懂姑娘的意思。”      “你不懂?那可惜了,黄姑娘的美梦,注定是要落空了。”乐琰说是这么说,却也知道婉玉绝无可能不懂得自己的暗示——这不就是个破坏亲事的大好机会?婉玉究竟是锦衣卫的人,心,有大半是偏向朱厚照的,否则,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传信过来。“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你叫他别想得太美。”      婉玉掩唇轻笑,道,“虽说黄姑娘的大胆让人又是惊叹,又是佩服,但我看,姑娘才是最有手段的。除了姑娘,还有谁能将太子殿下,玩弄在手心中,要喜就喜,要悲就悲,要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呀?”      谈到朱厚照,乐琰就是一阵略带心痛的烦躁,本来不想理会婉玉的话,顿了顿,终究还是问道,“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话没出口,就变作了叹息。      #      说巧,也是巧的。在乐琰想起朱厚照的同时,太子也正部署着绝地反击行动,虽然说心中有气,但朱佑樘的吩咐,他还是听的,并没有为难杨廷和,自然,话是少了的,笑脸是绝迹了的。只是杨翰林见惯了朱厚照忽冷忽热的学习态度,对此也不以为忤,甚至就没想到问问太子身边的太监们,转眼就是几天过去,送到夏家的信,根据线人回报,拆都没拆就喂了炉火,他终于是等不下去了。      说起来,自从他出阁读书之后,杨慎先是在各地游历了一番增长见识,回到京城,便开始闭门读书,并没有与朱厚照碰面的机会,此番见面,杨慎还当朱厚照是有什么学术上的难题,想要一同探讨。才见面,便笑道,“殿下,是有什么题目,想找我一道做?丑化先说,我的算学反而不如当年了,若是算学题,倒不如给夏二姐做,她这个算学专家的名头,我远在四川都听到了。”      朱厚照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干笑着道,“哈哈,其实,并不是我找你有事——刘瑾!给老子扯什么臊!还不滚过来!”      刘瑾哭丧着脸,一步步蹭到了杨慎身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道,“奴婢给杨少爷请安了……”      朱厚照打了个哈哈,起身道,“你、你们说话!我出去走走。”飞也似地便奔出了殿门,稍微定了定神,不禁切齿低语道,“等你落到本殿下手上……哼,我非得……”想到当时乐琰那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心猿意马。他料得刘瑾虽然无耻,却也不可能一下就把要求合盘托出,必定要消磨上好些时间,等了一会便无聊起来,却也不想拉弓射箭,捶丸下棋,索性到文华殿后书房找了乐 52、躺着也中枪 ...   琰最后一次来信里的数学题解,见到信里笑说自己就要上京,要到了京城,再给出答案,又问了问京城天气,直道自己多年没回京了,也不知道老朋友们还有几个记得自己等语,又是不快起来,当时虽然分割两地,但信件往来时,却觉得对方仿佛就是身边极亲密的朋友。为什么人到了跟前,反而闹得这样的僵?那该死的泼妇,连为什么生气都不肯说,就这样和他割席断交,真是不可理喻!      他这么一会喜一会怒的,俊脸也跟着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阴云密布,几个太监看了都是直摇头,谷大用悄悄对张永道,“一个娘们,也能搅得殿下这个样子,要依我的,就直接杀上门去,抢了算数。”      他原本是江湖无赖,不小心得罪了当地的县官,无奈自己了断了子孙根避入宫中,有这个想头倒也不足为奇。张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这是娶妻!堂堂国朝太子,还要用强?说出去,简直要被人笑话一辈子。要么,也是悄悄地上门去,进了门,什么不都好说了。”      他这主意,也没高明到哪里去,朱厚照大摇其头,只觉得烦闷阵阵,吼道,“都滚出去!”起身在书房里踱起步来,焦急地等待着刘瑾回话。      似乎是等了整整一日,正殿的门才终于打开了,杨慎黑着脸走了出来,一脸择人欲噬的样子,朱厚照和他同窗时年纪尚小,差了两岁,便算是差了不少,一直是把杨慎当大哥哥看的,吓得一缩头,差点没蹲下来。杨慎直闯进了书房,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殿下,您,真想得出来啊!”      “我……我这不也是……”朱厚照嗫嚅了一会,知道自己这要求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便大叫道,“刘瑾,你这老杀才躲到哪里去了!还不过来!”      刘瑾唉声叹气的进了书房,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出的馊主意,杨公子恕罪,恕罪!”说着,一边磕了好几个响头。      纵然他不过是个死太监,但身为太子的大伴,地位也是非同小可,杨慎吓了一跳,面色终于有所松动,冷声道,“刘大伴不必如此,主意是谁出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朱厚照,“殿下,您是要让臣给正在说亲的未婚妻带您的信?”      “正是。”朱厚照努力压下心虚,抬头应道,“——还有,不许叫她未婚妻,八字还没一撇呢!”      “您的意思,就是请臣亲自去布店裁一匹布,到帽店做个帽子,再往上头刷些绿漆,走到人群当中,把帽子戴到头上喽?”杨慎不理朱厚照的话茬,而是依然认真地问道。      就算朱厚照皮厚心黑,此时也不由得老脸一红,但他已是下定了决心,此时便 52、躺着也中枪 ...   豁出去道,“师兄,你是个聪明人,眼下八字没有一撇,事儿了了,乐琰当了我的媳妇,我绝不会为此记恨你。但要是订了亲,那可就难说了,人,我还是照要不误。可这抢人的时候,杨家的声誉……”      杨慎面色一黑——好小子,威胁我?      “到那时,皇上自然会出来拨乱反正,还我杨家清白的。”      朱厚照也是面色一窘——好小子,拿父皇压我?      “哈哈,父皇就我这个儿子,师兄说,归根到底,他是偏谁啊?”      两人分毫不让地对视着,目光中似乎都能迸出火星子,朱厚照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信送到,若是乐琰再不想看,他简直就要叫杨慎领着他去见乐琰了。因此虽然愧疚,立场却十分坚定,杨慎拳头都捏了起来,他依旧是站在原地不动,心中反倒盼望着被杨慎打上一拳,稍减愧疚之情。      杨慎扬起拳头,又看了看朱厚照,见他仍是昂然不动,俨然是准备受了这一拳,在心中暗自点头,低沉地问道,“你若是对她有意,为何不禀明长上,早早定下亲事,到如今,又闹出这许多风波。那年四娘,你预备怎么办?”      朱厚照冷笑了声,“师兄真是说笑了。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我来说话,但今时今日我也把话给你放下了,不用管年四娘不年四娘的,夏二姐,我是要定了!”      杨慎点了点头,冷声道,“好,那这一拳,你也挨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话说,大家觉得注释时间对你们有帮助吗,要是觉得对了解剧情没帮助那我就不搞了||||多拉点家常啥的。 今天介绍一下本文设定的古代婚礼习俗好了,古代婚礼分六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吧, 纳采=带着礼物上门提亲,这里带着礼物上门的人,是主婚人,不是媒婆。 问名=男方拿了女方的八字去合 纳吉=把合出来的吉兆送给女方家,吉兆里照例包含了男方的八字,过这一步就算是订婚了 纳征=给聘礼 请期=问结婚的日子 亲迎=婚礼。根据我的粗浅了解貌似在正式纳采之前要请人去问过女方的意思的——媒婆主要是在这个环节起作用,因为实际上问名是不大可能合出凶兆的,只是个形式,所以从纳采开始就相当于是婚事差不多在进行中了,但是要半途而废也很简单,问名合出凶兆就可以不定亲了。但纳吉后两家就相当于是缔结婚约了,所以经常会出现纳吉后,因为未婚夫妻年纪都很小,所以很久以后才纳征、请期的情况。那么这里因为杨家是主动求配,所以把杨慎的八字也给了夏家,这个设定不大正统但再一次这文不是考据文XD,他们等于是抢先完成了问名而还没有纳采,所以,两人算是准未婚夫妻,等纳吉后就是正式的了。 另外我要多此一举的说下,明代结婚好像一般是在女孩子十五岁左右甚至更晚,只有出来卖的女人才会在十五岁前结婚,早婚是很罕见的。朱佑樘结婚的时候都十八岁了,男孩子大概二十岁前后成亲都不算晚。——有错误请指正并温柔打脸 五更诶~~~~~~~~大家惊喜不惊喜啊嘿嘿嘿嘿 53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   乐琰回到家中,便暗示青金她愿意同杨慎见上一面,原本不理睬杨少爷见面的请求,是没确定自己的态度,不论杨慎是想和未婚妻你侬我侬,还是想求她不要同意婚事,乐琰都势必不可能同意。如今有了黄娥的交底,她倒是心急着想和杨慎见面,商量个对策出来,好在不破坏两家交情的情况下搅黄婚事,这事还非得里应外合精诚合作不可。      青金的干娘就是守后门的婆子,让她去传话,那是再稳妥不过。不多时便带来了回话:杨少爷这几天是天天遣人来打探消息,估摸着今晚,便能把消息送出去,明晚就能和二姑娘见上面了。只是,这对未婚夫妻见面的地点,被限制在了西跨院墙边,杨少爷是一步也不能踏进内院的,两个人就站在门口说几句话,也就得分开了。这也是为了乐琰的名节考虑,虽然略感不耐烦,但乐琰也不好说什么,到了第二天傍晚,早早地便推说累了,从正院回到自己屋子里,看看书写写字,等着夜晚的到来。      婉玉也是正等着将消息传递出去,夏家只有她一个锦衣卫,又是暴露了身份,经年累月下来,乐琰也知道她大约是三日一递消息,至于怎么递送,那就不在她关心的范畴内了。以前是受益者时她没管过,现在成了受害者,她也不好意思变脸太快,不然,岂不是成了翻脸无情之辈?倒是婉玉这几年来帮她不少,俨然是身边第一个得用的大丫环,不能履行当年的承诺,让她以良人身份出嫁,乐琰心中是有些愧疚的。若她成功上位成了皇后,让婉玉摆脱锦衣卫的身份,不过是举手之劳,现在自身难保,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这婉玉也是有些心机的,虽然情势对她如此不利,但她依然是不骄不躁的样子,甚至还流露着对乐琰的真切关心,这就叫乐琰越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约束她的行动了。      就这么,在略带紧张的气氛里,更夫敲出的二更鼓点回荡在胡同中,天色渐渐地黑了,若在往常,乐琰也就要洗漱宽衣,准备就寝,但今晚的西跨院,到了此时还是红烛高照,乐琰已经是有些不耐起来了,婉玉也早就溜出去一次又回到屋中,她消息都送完了,怎么杨慎人还没到?   终于,在三更鼓的敲打下,窗棂上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乐琰精神一振,顿时起身就要出去,婉玉忙拦住了她,啼笑皆非地道,“姑娘,也得有些女儿家的矜持吧?”      若是真的是后花园夜会未婚夫,乐琰倒也不是那种不知道欲擒故纵、扭扭捏捏的人,但是杨慎一来还只是个准未婚夫,二来么,这个名号怕是也十分的短命,此时只想两边快点把话说开,哪里想得了那么多?被婉玉说得,倒是脸上一红,青金还要给乐琰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   梳梳头戴点首饰,却被她止住,笑道,“这么黑,就算戴了满头珠翠又怎么样,走了,别让人家等太久,被撞见就惨了。”说着,已是异常兴奋推开了屋门,果然见到西跨院通向后院的那扇小门半开半掩,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后,遮遮掩掩地往院子里打量。乐琰跑下台阶,几步就蹿到了门边,低声问道,“是杨师兄吗?”      “是我是我。”杨慎也很是激动的样子,想来也是,大才子虽然是翻过黄家的院墙,但那是为了与心上人相会,送个信人家自然会安排人手接待,这么着没门没路地花银子打通关节进来找人,可是浪荡无行,拐带少女的大罪啊。“闲话不多说了,师兄是有事来求师妹的!”      “师妹也正有事要求师兄。”乐琰心里有点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有些肯定,却又不敢过于肯定,同时开口道。      “这门亲事,还请师兄婉言谢绝。”      “师妹可否回绝这门亲事。”      婉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金与那守门婆子,都是惊得长大了嘴。如果说婉玉还是猜到了一点点乐琰的心意的话,青金与她干娘,却都是以为小两口想要在婚前见见面,说说话,是以才这样肯帮忙。不想这两个人见了面,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反而说起了这样的话,一个说,也就罢了,两个都是这个意思。小姐说也就罢了,杨少爷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就为了进来说这句话?      乐琰与杨慎也是面面相觑,乐琰急道,“师兄,你家现在是炙手可热,我们家一个还在谋缺的五品官,拿什么来回绝提亲?就不说这个,师兄你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我该怎么挑你的毛病?”      杨慎不免有些自得起来,但更多的还是着急,“父亲一向欣赏师妹的才华,况且,现在已经在物色主婚人了,若是连主婚人都请好了,是断断没有反而不来提亲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师妹家中拒绝,这才能够挽回亲事,还请师妹成全啊!”说着,长揖到地,一脸苦苦哀求的样子。      乐琰实在是快要崩溃了,现在到底是怎么个荒谬情况啊!冒着天下大不韪聚到后花园,为的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搅黄这门亲事,说出去,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她抚着额头,无力地道,“师兄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若是连咱们两个合计都斩不断这门亲事,天下怕是也没人能搅黄了。”      婉玉已经是闷笑得浑身颤抖,青金大张着嘴巴,终于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乐琰怕杨慎害羞,忙斥责道,“笑什么笑!”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一阵好笑,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杨慎倒是不在意这个,想了想,也是胸有成竹地道,“是啊,若是咱们三个人都斩不断这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   门亲事,天下也就没有能办成的事了。”      乐琰心中一动。“三个人?”      杨慎冲她笑了笑,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乐琰道,“他叫我给你带的,说了,若是你再不看,我就得领着他亲自上门来找你。”      乐琰张了张嘴,罕见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无耻!无耻啊!真是无耻之尤!”天下间,有几个人能想到叫未婚夫给未婚妻带信?即使是在现代,这么做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更别说是讲究男女大防的古代了!朱厚照,你的下限在哪里?      “无耻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太子的本事了。”杨慎也是赞同。“但……师妹还是看了这封信为妙。”很显然,即使他并不喜欢乐琰,也绝不想当领着奸夫上门的窝囊废人物。“太子对师妹情深一往,师兄也是为你问过了,那年四娘,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师妹且不可自暴自弃,妄自颓唐下去。”      “师兄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成全你与黄家妹妹吧?”乐琰不禁翻了个白眼,杨慎把她当成白痴吗?      杨慎顿时支吾起来,半日才道,“师妹若不是对太子有意,又何必要摆脱这门亲事呢?——话说回来,师妹是如何知道我和她的事?”      “若不是知道了你们俩的事,我犯得着见你吗?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对女童有特殊兴趣的呀!”乐琰没好气。“现下好了,还得四处物色人选,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傻瓜送上门来。”婉玉轻咳了声,乐琰忙收敛道,“唔,闲话少说,信看不看是我的事,咱们先来说说怎么把婚事搅黄要紧。”      饶是杨慎对乐琰也有几分熟悉,仍是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不禁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不必把这头母狮子娶回家,面上却是不露丝毫端倪,咳了声,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家这边,倒是可以拿太子的事说说嘴,想必父亲也是会知晓厉害的。”      他说得含蓄,乐琰却知道,这无异于是在告诉自己,杨廷和为了避免得罪太子,是绝对会放弃自己这门亲事的。杨慎的性子还是没变啊,虽然大体上是刚正不阿,但小地方却也是能屈能伸,并不是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大礼议上犯傻!      “唔,那我家这边,我就实话实说好了。既然如此,事情已成,咱们就各自办事,没事,别再联系了。”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杨慎听了,却是大急起来,急道,“什么实话实说?师妹,可别把我和……秀眉的事,胡乱告诉出去!”      “难道在师兄心里,我是个这样的小人吗?话说回来,秀眉妹妹和我一见如故,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眼看着自己年纪大了,却不上门去说亲?”乐琰倒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   是想起了这事,忙盯着杨慎问道。要是杨慎这题答得不好,她少不得要撺掇着黄娥给他点小鞋穿穿的。      “师妹啊!你以为我不想吗?父亲坚持要我先举业再成家,我也不好提起秀眉的事。哪知道你这边一放出风声,他老人家就忘了说过的话,这……这能怪我吗?”杨慎也是冤得不行,乐琰听了,一阵无语,心中也只能暗自责怪当年的自己,杨廷和如此看重她,无非是因为当年表现得实在是太突出了。但话说回来,当时她国学水平不过是个半吊子,写的那些诗词,多数都是抄袭这两夫妻的,这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你是傻瓜吗?此时不就是大好的机会,不妨建议一下伯父,为你定下另一门亲事以避嫌疑,再乘机奉上秀眉,以伯父对你的疼爱,就算知道你与她的首尾,无非是让你跪上几夜罢了。当时南京初遇,又不是什么瞒人的事。秀眉年纪那么小,等她长大,你也举业了,岂不是两全齐美?”她少不得略作点拨,杨慎也是个聪明人,忙称谢不迭,说着受教受教,乐琰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道,“也是个读书读得不知机变的呆子。”她却是有失偏颇了,拿现代人低下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古人,要在现代,子女辈对父母说谎,那是家常便饭,实际上很多时候只是善意的谎言罢了,但在古代,儿子对父亲那天生的畏惧感是现代人所体会不了的。当然,除了朱厚照那样的一朵奇葩……      杨慎有些不服气,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师妹啊,丈八烛台,照了别人照不了自己。这信还是别烧了,免得啊,师兄我真的得带人上门了!”说着,又是一个长揖,乐琰本能地福了福身,起身时,杨慎已是去得远了。      此时已经快四更了,乐琰丢了个银果子给守门的婆子,说了句,“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你就得小心着。若是没传出去,我领你的情。”那婆子便忙低头哈腰地应诺了,自去关门守户不提。乐琰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屋子里,才关上门,青金便忍不住叫道。      “姑娘……”虽然没说下去,但话中的指责,却是不言而喻的。      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心思啊 ,乐琰感慨了下,淡淡地道,“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了就是了。”      青金想了想,却也是说不出什么来,杨少爷都主动请姑娘回了婚事,甚至深夜见面,是为了这事,女方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只有回绝掉婚事一条路了,想了半日,这才很恨地道,“这个杨少爷,不是好人!回了也好,咱们再找更好的。”      比杨慎更好的夫婿,王守仁吗?可惜人家年纪很大了,现在估计都早结婚了。乐琰耸耸肩,淡淡道,“这都是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   看缘分的,人家不喜欢我,求也没用,人家喜欢我,自会上门来求。”      婉玉抿嘴笑道,“姑娘说的是写信的人吧。”她自然是旗帜鲜明地站在朱厚照这边,看着杨家的婚事黄了,太子似乎又有诚心,自然也就敲起了边鼓。      乐琰笑了笑,掏出怀中信封抿着嘴打量起来,想到朱厚照的无赖招数,也不禁是摇头轻笑,半晌,才自言自语般地道,“倒是想看看这个死无赖,会不会真的叫师兄带着他上门来……”      婉玉不禁大急,却不好说什么的,只是满脸的欲言又止。青金也是眨巴着眼睛,满面的好奇,乐琰扫视着两个丫鬟,倒是好笑起来,道,“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看。”说着,把信丢到桌面上,道,“婉玉收好了,等我想看了,自然找你要。”      婉玉苦着脸珍重地拿起信放进怀中,嗫嚅道,“姑娘怎么也越来越……”      “越来越什么?”      “越来越……损……”婉玉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乐琰现在不说看也不说不看,却把信交给了自己,摆明是要吊着朱厚照,让他不知道该不该上门。她倒是无所谓,但端本宫的太监们,估计就要唉声叹气了。      乐琰不禁放声大笑,“要和他这样的无赖斗,我不损点,能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年真是冷啊!小香往年都是很抗冻的,今年身子不好,被冻得脑子都浆糊了。昨天香爸还把取暖器拿去修理,小香冻得字也不会打,坐在那里瑟瑟发抖。香爸在家午睡,起来看到小香这个样子,不吭声就出门了,回来抱了一个新的取暖器,小香超级感动,说:啊,你怕我冻着啊? 香爸说:对啊,瞧你冻得和个傻逼似的。 和个傻逼似的 个傻逼似的 傻逼似的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中午2点还更新一次的|别忘了来看哦 54 54、准太子妃年四小姐 ...   乐琰第二日起来,乘着到秦氏院子里请安的功夫,便找了个空子,悄悄对秦氏把话说了。只说杨慎最近一直在给她带信,请她回绝婚事,他也会向父亲说明,恐怕两家的婚事,并不能成。      秦氏听了,沉吟不语,乐琰心知她昨晚夜会杨慎,恐怕是瞒不过秦氏的耳目,索性就把杨慎与黄娥的事情对秦氏说了出来,强调了他们俩都背了人对乐琰苦苦哀求,请乐琰成全他们两人。她倒不怕秦氏出去到处乱说,和继母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乐琰哪里还会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再说,杨慎与黄娥的亲事几乎是必成的,到了那个时候,秦氏就算想拿出去说嘴,又说给谁听?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当她是因为与杨家亲事不成,这才故意散布谣言,抹黑杨家呢。      她猜想得不错,秦氏这些年来,把家当得是滴水不漏,又有什么动静能瞒得过她?只不过昨晚乐琰与杨慎的对话内容,她是真的并不知道,只知道杨慎一直行为规矩,并没有轻薄乐琰,两人虽然在对话,却相隔了老长一段距离。这才没有道破罢了,本来,才听到杨慎的意思,她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乐琰是多虑了,娶妻娶的是贤,杨慎若是有别的心上人,将来纳入府中作妾,也就是了。但听到黄娥的事情,就由不得她不仔细考虑了,黄娥的父亲乃是兵部尚书,门第高贵,与夏儒差了好几级,自己这边,要是与她家作对,将来难保不会穿上小鞋。再说杨慎与黄娥是两情相悦,又已经拜托到了乐琰头上的话,自己要是再不松口,乐琰过了门,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反而会对自己这个继母心生怨怼,如此一来,好事岂不是变作坏事了?      想到这里,秦氏已是有三分意动了,只是到底有些不快,微怒道,“这个杨老爷,行事也未免太过莽撞了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杨公子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头,才和父亲说明?真是莫名其妙!将来三姑六婆,不知又要怎么编排这亲事不成的原因了。”      乐琰笑道,“母亲不用着急,到时候,就说八字合了对不上,也就是了。两家的来往,不要因此疏远,那才是大事呢。”      秦氏心头一动,想到了夏儒谋缺的事,眼神中就带了几许深意,点了点头,又对乐琰道,“杨公子虽好,但心里有了人,也是无奈的事,只是他与你无缘罢了。你还小呢,这几年慢慢的寻找,必定会给你找个佳婿的。”      乐琰也并不在乎,反正完全站在功利角度的话,人选不愁没有。夏儒好说也是五品官,又有张家做自己的后台,嫁个小地主总不怕没得挑了吧?母女俩又说了一番闲话,乐琰便回去绣花写字,打发日子不提。在南京的那噩梦三年之后,乍 54、准太子妃年四小姐 ...   然回到着悠闲的日子里,她也惬意得很。      杨家过了几日,果然由杨夫人出面,招待秦氏与乐琰去做了一日的客,席间杨夫人非说乐琰与她天生投缘,要认她做干女儿,秦氏也就顺水推舟,叫乐琰认了干妈,收了一对无暇的白玉镯子当见面礼。自此乐琰便唤杨夫人为干娘,杨慎为大哥。只是说到谋缺的事情,杨夫人却是一脸的惊讶,直说夏儒为何不等选秀后再看风头行事,秦氏品味出话里的味道,不由得暗暗皱眉,自己家都已经放弃了选秀的希望,这才会在选秀前为女儿寻找婆家,怎么现在杨夫人的意思,又是暗示乐琰太子妃有望?乐琰不是说自己已经和太子闹翻了吗……      她转头看了看继女,见乐琰站在一座小小的假山边,笑着与杨家小姐说话,十四岁的少女,身子已经拔高,有了些曲线出来,脸上淡淡地描了几笔脂粉,显得人又精神又好看,一时间,连她都移不开眼。杨夫人也随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赞道,“好一个美人儿,可惜我没福气,生不出这么好造化的女儿,只好认个干的过过瘾了。”      秦氏心中再动,想到杨廷和正是太子府詹事,微笑道,“可不是?虽说没有选中的福气,但我也是想着,等到她选秀完了,再给她好好的物色一门亲事。”与杨夫人相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乐琰自然不知道秦氏已经暗中搁浅了寻亲计划,依旧是继续着风花雪月的逍遥生活。如今,她已是掌握到了在贵族社交圈中出入的技巧,不论是在秦氏跟前,还是随着她出门做客时,都是寡言少语,但又并不拘谨。屡屡被人夸奖的同时,秦氏也就放松了对她的管教,并不像是在南京时那样严厉地约束她,偶尔,也允许她独自外出做客。只是如今除了黄娥会频频相邀之外,连丽雪都是忙于备嫁,久久不曾与乐琰见面了。如今,乐琰已不需要看英国公府脸色行事,也就疏远了上门的脚步,不用看那些个势利的嘴脸,倒也是快事一件。      很快,时序便正式进了十二月,清平侯夫人主办的赏雪宴把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十五,那天一大早,乐琰便起身着意打扮了起来,要知道在候府出入的人家,从来都是非富即贵,夏儒不过是五品官,还没有实缺,她不打扮得漂亮一些,难免会被势利小人们小看了去。上回赏菊宴时,就有些人嫌弃她穿的不是时新的样式,戴的首饰也不华丽,乐琰虽然并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但也不想让人随意褒贬。这次,不但是穿戴上了灰鼠毛斗篷,还戴了金玉梅花钗、金团花、金蝴蝶等饰物,只觉得头都比平时重了不少,偏偏婉玉与青金却异口同声,都说这样要比往常好看得多。出去给 54、准太子妃年四小姐 ...   秦氏请安时,秦氏也是满面欣赏,频频道,“往常便该做如此打扮才是,家里又并不穷,这样的首饰,你也颇有一些的,若是嫌不好看,那就打些新的出来。花也似的年纪,成日只插只玉簪子,冷冷清清的,多不好看?”      乐琰一阵无语,心知这个古今的审美差异,自己这辈子都是习惯不了的了,看着别人这么打扮起来是一回事,自己插得和个针垫子似的,头都重了几斤是一回事,只是漫应着罢了。秦氏看她面露不以为然之色,冲细雨使了个眼色,细雨上来就是一通好夸,直说乐琰这打扮起来,可真是艳冠群芳、贵气逼人,乃是生平仅见的几个美人儿,乐琰听得也不由得笑容满面,嗔道,“说得我平时都是蓬头粗服似的,好啦,再不出门,怕是要晚了,要夸我,等回来再说吧。”说着,拜别秦氏,上了马车往清平侯府去了。      果然,到清平侯府时,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当令的少女名媛们,来了到有十几位,都围着清平侯夫人夸她头上的那支白玉观音顶簪,那顶簪的做工实在是精巧非常,更是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乐琰上前拜见时,清平侯夫人眼睛一亮,笑道,“这可是夏家的二姐吗?头一次,见到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啧啧,原来是这么个美人儿!平时看着,只是美貌而已,这样打扮起来,倒有几分艳冠群芳的气势呢!”      乐琰连忙逊谢不迭,那清平侯夫人又转头问左右道,“大伙儿说是不是?看她那个样子,就连六如居士画上的美人儿,都比不过她!”说着,竟拔下了那枚白玉观音顶簪,笑道,“你现在还用不着,先赏了你,好好收着。将来嫁了人戴了狄髻,再戴到我面前来。”      就算她并不怕麻烦,也不敢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乐琰连着推辞了好几次,清平侯夫人这才罢了,到底还是赏了一对金镶猫儿眼累丝灯笼耳环,乐琰当即便换下了自己的金梅花,戴上了给清平侯夫人看时,她才满意,犹道,“你也该早日打扮起来,原本瞧着,你不如年四娘美丽,但这一打扮起来,却不输给她,你说是不是,四娘子?”      乐琰心中一震,果然见那仕女群中走出一人,生得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就连她一向自傲于容貌的,都要在心底暗恨承认,“她……比我美!”年永夏能在三年间冒起成了气候,果然不是没有原因,单看这样的长相,就已经叫人对她有了三分喜欢。      “夫人说得极是,永夏蒲柳之姿,与二姐相比,哪里又比得过她呢?”年永夏轻启樱唇,鹅蛋脸上挂着微微的笑,语气温和谦卑,声音又是好听得很,实在是得人好感,乐琰心中叹息道。      “难怪,输给她,倒也真的不冤枉了 54、准太子妃年四小姐 ...   。”      清平侯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又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了,反而透着假,你生得也是极好的。”      年永夏抿嘴笑了笑,眼神移往乐琰,与她正好是对上了眼。乐琰冲她抽了抽唇角,年永夏却是笑弯了眼,极是温煦地对她点了点头。      一时用过午饭,清平侯夫人有些乏了,先去睡了午觉,一干少女,不是在花园内散步,就是在暖阁里赏雪,乐琰与黄娥一道,在暖阁一角喁喁细语,因杨家打算转过年来就上门提亲,黄娥心中大定,知道此事多承乐琰助力,对乐琰自然也是不同往常,抱着她的手臂,且言且笑,神态极是天真可人,倒叫乐琰多喜欢了她几分。      却不想,她先前被清平侯夫人那样夸奖,早已是惹人眼红,那些个仕女里也不乏身份高贵之人,此时见乐琰身边唯一的黄娥,不过是个尚书之女,未必被她们这些公侯家的小姐看在眼里,便有人缓缓踱步过来,故意指点着乐琰的脚窃窃私语,谈笑风声的,很明显,就是在笑她是双大脚。      今次的宴会,并没有张家女儿参加,乐琰是唯一一个没缠脚的女孩子,也没个移花接木的目标,虽然她并不会傻到和这种人生气,但也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当动物看的感觉,一时间沉默下来,黄娥也不是傻的,极是气愤,便要上前理论,乐琰怕她惹事上身,忙拦着她在她耳边道,“你当她们是群小狗不就完了,哎呀,你看看,那个郭姑娘,抽动着鼻子的样子,岂不是像只小狗儿?”      黄娥不禁大笑起来,也与乐琰咬起了耳朵,那几个小姐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见这两个人,也是对她们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要知道,自以为看不起人的人,被人反过来看不起,那是最折辱人的,都大怒起来。有些心直口快的,便上前道,“夏二姐,可否把你的大脚给我们瞧瞧?”      她这话直白粗俗,乐琰就算是要生气都懒得冲这种角色生,正要回击时,忽见顾纹贤走来笑道,“郭姐姐,好久不曾见你了,上回听说你出了花子,可好全了不曾?”      当时出天花可是大病,众人一听,都害怕得往后退了几步,黄娥更是夸张,一弹几尺高,拉着乐琰就直缩到屋角去。乐琰知道她是怕自己得了天花,万一脸上留下痕迹,杨家就不来说亲了。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了点黄娥的鼻子,轻笑道,“出息点,他可不会嫌你多了几颗麻子的。”直说得黄娥面红耳赤,拉着乐琰的手臂撒娇放赖,只是不依。      那郭小姐见顾纹贤轻轻一句话,便把自己孤立了开来,气得也是满面通红,待要回击,又找不出话来,狠狠地跺了跺脚,叫道,“这话怎么说来!我早就好透了 54、准太子妃年四小姐 ...   !脸上也没留疤,却偏偏你怎么戳我的伤疤?”      她这话双关得好,众人都笑了,年永夏一边笑着,一边越众而出,笑道,“郭姐姐,我瞧瞧你的脚?真是俏丽,可是缠的苏式?这方方的,真是可爱哩。”几句话,便让郭小姐面有得色,若有若无地瞟着乐琰,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笑道,“咱们可不是那等怕痛畏疼的懒婆娘,一双小脚,自然是要缠得漂亮。”      乐琰心如止水,一点也不觉得受辱,和这种层次的人计较,徒然是自低身份,只是望着年永夏的眼神森冷了几分,这太子妃还没到手呢,就来打击异己了?却不想,年永夏话锋一转,捂嘴笑道,“可是,这左脚,怎么要比右脚大上两分呀?郭姐姐?”      郭小姐顿时愕然,正尴尬时,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七嘴八舌地道,“是大了两分,左脚有四寸哩,右脚倒是三寸半的。”她作声不得,脸红起来,直把脚往裙下藏。      黄娥捂嘴偷笑,凑上去一本正经地道,“许是天生左脚就比右脚大,是个大小脚呢。”郭小姐听了,更是生气,一条帕子,绞得都快碎了,黄娥便得意地又钻出了人群回到乐琰身边,乐琰冲她无奈摇头,她也不理。顾纹贤走到乐琰身边,淡淡微笑道,“二姑娘,好几年不见了,你出落得真是漂亮。”      顾纹贤的好意,乐琰是体会到的了。虽然镇远侯夫人与她隐隐算是敌对关系,以前也并不对付,但乐琰倒不至于迁怒到顾纹贤身上,也是微笑以对,黄娥倒是没那么多心思,见顾纹贤刚才帮乐琰说话,已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拉着顾纹贤的手,咭咭笑着与她说起了闲话。乐琰坐在她们身边,眼神却飘向了人群中的年永夏,年永夏恰是此时也看向她,更冲她微微一笑,竟是也往这里走了过来。      “夏姑娘,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风采不凡。永夏有礼了。”年永夏娉娉婷婷走到乐琰面前,莞尔一笑,福身行下礼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好啦,明天还是11点多来看更新吧~ 55 55、她……比我美 ...   乐琰心中就算有千般思绪,也不会说出来给年永夏听,只是微微一笑,起身还了礼,矜持地道,“哪里,年姑娘过奖了。你温柔娴淑,知书达礼,胜过我许多哩。”说着,便坐下端了茶,低头撇着茶面上的浮沫。      年永夏笑容满面,竟就在乐琰身边坐了下来,与黄娥、顾纹贤说着话,她与顾纹贤自然是十分熟悉的了,和黄娥,也有数面之缘,大家都是认字读书的女儿家,说起话来,分外投缘,黄娥又是个全不知乐琰底细的,没多久就与年永夏说得入港起来。乐琰心中有丝烦闷,但她性格要强,反而不想轻易避开年永夏,因顾纹贤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常常也把她拉进话题里,黄娥也觉得乐琰有些反常沉默,便说起了南京的土产风物,乐琰也不得不附和起来,年永夏听得是眼神发亮,极是专注,黄娥自然是越说越开心,乐琰冷眼旁观,只觉得她之所以乍然冒起,完全掩盖了自己的风头,也的确是有这个实力。      普通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如此得宠,锦绣前程可期,难免会有些骄娇二气,就算是有些心机,能够掩藏住自己的得意,但也决不会贸贸然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尤其还是这个已经主动退出战场开始寻找下家的失败者。要么,她就是风格高尚到真的不在意乐琰与她曾经的敌对立场,要么,年永夏就是有所求而来。      都是年轻女孩子,虽然黄娥的年纪要小了些,但并不妨碍她们很快交上朋友,到得清平侯夫人午睡起来时,这四人小团体至少看起来已经是和乐融融了。      清平侯夫人性好吟诗作赋,每次聚会,总是要来上一次才华展示会,并且条件宽松,并不限韵命题,今日自然也不例外,这些少女们平时在闺阁中,无事就是弹琴绣花,读诗画画,会作诗的并不在少数。乐琰本来不想出这个风头,并没有上前去,而是依然在后头与顾纹贤等人坐着,黄娥年纪小爱凑热闹,早就到人群中去了,乐琰见年永夏也是端坐不动,不禁讽笑道,“年姑娘不去一展身手么?”      年永夏望着她,温温煦煦地弯了月牙眼,笑道,“真是说笑了,有秀眉妹妹在,哪里有我出风头的机会。夏姑娘想必也是怕自己一出手便技压群芳,反倒没意思了?”      她这话倒是说到乐琰心坎里了,要说作诗作词,她现在是不怕任何人来检阅了,好歹也被沈学士教过几年么。只是对手层次太低,上前卖弄,赢了也没快感,饶是她与年永夏这辈子也做不了朋友,此时,乐琰也不得不给了她一个笑脸,又是淡淡道,“或者真是这样吧,是我妄自尊大了。”      “哪里,夏姑娘这才不矫情呢。若是那等轻狂之辈,反而故意谦虚起来, 55、她……比我美 ...   倒是叫人怪不耐烦的。”年永夏微笑着回道,看了顾纹贤一眼,顾纹贤起身笑道,“我不是你们两个大才女,要人来请,才肯出手,我是要上去看看。”说着,又冲乐琰善意地笑了笑,拔脚走了。      乐琰心知戏肉到了,又低下头,拨起了茶水,年永夏望着她,长指甲轻轻叩着杯子,半晌才笑道,“夏姑娘,我与你见面的日子,并不会很多。平时只是关在家里绣花写字,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因此,请夏姑娘别怪我交浅言深。”      “哪里,我们一见如故,说什么都不算越礼的。”乐琰回答得是漫不经心,年永夏吸了口气,忽地轻轻地按住了乐琰的手,轻声道,“永夏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侧室的位置,夏姑娘大可不必将永夏视作对手……永夏决计不愿碍着夏姑娘的路。”      乐琰不禁大惊,放下茶杯望着年永夏,又溜了眼屋子那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确定没人听到年永夏的话,这才又低下头,略微挣了挣,挣开了年永夏的手,轻笑道,“这么害臊的话,年姑娘怎么说给我听?再说,家父是五品官,倒不在良家之限,现在么,家母也张罗着要给我说亲了。会不会参加选秀,都是两说的事。年姑娘这话,真的不必对我说。”      年永夏收回手,却仍然是笑得温柔,一张如花俏脸这样对着乐琰,叫她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本来还想刺年永夏不知分寸的,但此时也就收去不说,却不想年永夏的回话,更是直截了当。      “夏姑娘这话,倒是也有道理。但太子在宫中大闹了好几日,非得要娶你为妃……难道夏姑娘竟还不知道吗?永夏若是知道廉耻,此时也该禀明父母,为我说亲才对。只是父亲去世多年,母亲身子骨又不好,长年来,家中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唯一的亲长便是姑妈了。”她的姑妈,自然是镇远侯夫人,年永夏的身世如此凄惨,乐琰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面露同情,年永夏垂下眼,叹了口气。“家中还有幼弟未长成人,自幼为了挣扎求存,永夏也不知做了多少不情愿的事,倒也不差这一桩了。但心中却对太子与夏姑娘极是抱歉,请夏姑娘,能够体谅则个。”      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年家等于是依附镇远侯府,镇远侯夫人想让她争取太子妃的位置,年永夏还真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但在朱厚照表明态度之前,她怕是也盼望着能够爬上太子妃的位置吧,只是没想到那个小无赖,居然一点也不给人留余地,居然闹得连年永夏都知道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谋一个侧妃的位置……喂,连她都知道了,自己的闺誉真的没问题吗?      乐琰顿了顿,不由得又想到杨廷和,这个杨大人也算是够倒霉的了,就 55、她……比我美 ...   算是再考虑个几天,都会知道朱厚照的态度,免了这顿折腾,好么,非得着急上火地赶来提亲,她真心地笑了笑,对年永夏淡淡道,“年姐姐,你却依然是多虑了,即便太子是这个心思,我是不是呢?皇上是不是,皇后是不是呢?再说,年姐姐天生丽质,端庄大方,怎么会是一个太子嫔的位置可以容得下的,将来选秀时,必定是龙翔九天,栖息到妃位上的。姐姐但信小妹一句,再别胡思乱想啦。”      年永夏神情微黯,顿时显得楚楚可怜,乐琰见了,都想上去轻怜蜜爱一番,这时梁夫人却扬声问道,“你们两个,在哪里说什么私话?还不快来露上一手?四娘自重身份,也就罢了,二姐才名惊人的,今天不大展才华,我可不放你回家了。”      “若是如此,我便更不该出手了,也好多吃几天酒席再走。”乐琰笑着起身,等了等年永夏才站起身,扬着笑容与乐琰并肩走到梁夫人面前,梁夫人赞叹道,“真是芝兰玉树,美不胜收。也不知道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你们在身边侍奉!”      两人都是一笑,看过了这些小姐们作出的作品,不少一见就知道是早做过,如今拿来交差的,一共十篇诗稿,质量普遍不高,只有黄娥做的一首《摸鱼儿》,天真活泼,意境清幽,十分的可喜。乐琰指为最佳,梁夫人也称赏不迭。年永夏却是另一个作风,每一张诗稿都夸了一遍,并且夸得是词真意切,又不过分,听得众人喜气洋洋,乐琰看在眼里,心中一喟,这就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也不想学的做人学问了。      品评过了别人的,自己难免也要做上一篇,年永夏思索片刻,文不加点一挥而就,笑道,“这是早做好的一首《青玉案》,献丑了。”众人看时,写的是:      庭下石榴花乱吐,满地绿阴亭午。午睡觉来时自语,悠扬魂梦,黯然情绪,蝴蝶过墙去。     骎骎娇眼开仍殢,悄无人至还凝伫。团扇不摇风自举,盈盈翠竹,纤纤白苎。不受些儿暑。(注:原作是文徵明啊,请大家不要以为我的水平高到可以自己写诗,在这里就当是年永夏写的好了)      这水平明显要比众人高出不少,黄娥的《摸鱼儿》相比之下,也要幼稚了些。众人都轰然叫好,梁夫人细细读了两遍,笑道,“是我们女人家的自照。好好,二姐,你的呢?”      乐琰此时哪有心情吟诗作赋?但她身为穿越女主角,自然有金手指加身,当下望了眼黄娥,在心中歉然道,“又要抄你老公了。”面上却是一笑,提笔写了一首《西江月》出来,黄娥凑上去念道。      “闲行间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昨日羯鼓催花,今朝疎 55、她……比我美 ...   柳啼鸦。王谢堂前燕子,不知飞入谁家。”(注,原作杨慎,是那首很有名的临江仙的姐妹篇)      梁夫人拍案叫好,一叠声叫抄出去给清平侯鉴赏,乐琰大急起来,忙道,“闺阁笔墨,怎好流落到外头去,夫人——”      “嗳,你这是多虑了,这样好的作品,不流传出去,怎么显得你的才女名声?”梁夫人笑眯眯地道,“这个夏二姐,真不知道是哪里长的心肝儿,本身长得就这样灵俏了,偏偏,还有这么好的诗词!”左右仆妇们,也都附和道。      “实在是个才女呢!”      就算是那些看乐琰不起的小姐,此时也都不得不暗自服气,乐琰无奈地再吐了一口气,望了年永夏一眼,见她目露思索之色,知道自己写这首词的意义,终于是达到了,也就不计较别的了。众人又鉴赏了一番,也就散了开去,三三两两的聚着说话。      黄娥此时对乐琰的仰慕,真是如长江黄河,绕着乐琰又是打转,又是打量,终于是颓然道,“唉,我算是服气啦。夏姐姐是怎么写出这样好的诗词的?方才我在心中咀嚼了好几十遍,真是越想越好,越想越爱!”      因为那是你老公的作品……乐琰默默地想,客气了两句,外头有人传话进来,道,“老爷问,这是谁的作品?真是清逸超妙,丝毫不带人间烟火气息。”      梁夫人便笑问乐琰道,“可有字没有?这样好的诗词,署个夏二姐,不好看。”乐琰巴不得不好看,最好谁都别知道是她写的,摇头笑道,“未曾有字。”      梁夫人便一指黄娥道,“她的秀眉,就是我起的,你若是喜欢,我便也给你起一个,好不好?”乐琰无奈应是,梁夫人想了想,笑道,“夏侯湛《雀钗赋》上说,黛玄眉之琰琰,收红颜而发色。你和秀眉这么投契,不如便取字为黛眉如何?”      《雀钗赋》说的是晋元帝要封妃的故事,在她刚借《西江月》表白后,这个字一下又把自己和皇家扯上了关系。乐琰虽然无奈,却也只能拜谢,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乐琰,夸奖道,“我一见你呀,就好像见着了秀眉似的喜欢。可惜杨夫人捷足先登,把你收做了干女儿,我又不好和她抢的,不然,定要你做我的干女儿来着。”      #      席散后,乐琰回到家拜见过秦氏,说了说席面上的见闻,也就没什么事了。乐琼今年已有五岁,长得很是壮实,虽然不好看,但虎头虎脑的,也有几分可爱。乐琰与他感情蛮好,抱着他笑道,“弟弟将来,定要比姐姐强,可别让他们说,夏家只有才女,没有才子。”      “我只盼着他平安富足,倒没想让他去跳那个龙门。”秦氏笑着说了一句,乐琰怔了怔,乐琼却是在 55、她……比我美 ...   她怀里翻滚来,翻滚去的,玩得不亦乐乎,此时抬头笑呵呵地道,“我要考进士,我要考个武——进——士——”      当时武进士可没有文进士吃香,乐琰不禁大笑,秦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看看?就说了,若是要考武进士,倒还不如在家老实呆着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等到夏儒回来,乐琰这才告辞回房,在熏笼前坐了,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玉老虎,脑中却还是在回想着年永夏的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按朱厚照的态度,太子妃的位置已经难以期待,所以才想退而求其次,还是以退为进,试探自己的真实态度?不过,她对年永夏说的可都是真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并不依照着她和年永夏的态度,而是要看皇上皇后,与夏儒、秦氏的想法。      婉玉与青金见乐琰正在出神,都不敢上来打扰,婉玉静悄悄地倒了碗菊花茶放到乐琰手边,却不提防乐琰出声道,“婉玉……把那封信,给我瞧瞧。”      “怎么?姑娘怎么忽然想要看信了?”婉玉有些吃惊,但她是知道乐琰今日与年永夏见面的,心中想着,乐琰怕是被年永夏气着了,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便去找钥匙开箱子拿信了。      “叫你拿,你拿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乐琰没好气地道,“也不知道那个无赖,又在信里写了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福利小段子,倘使小猪小虾婚后一起穿越回现代的话…… 小猪:(完全被满街疯跑的怪物吓疯了)皇……皇后…… 小虾:苍天有眼啊,咱穿回来啦!这个世界不再男尊女卑啦啦啦啦啦啊…… 后续就下次再说XD 56 56、朱厚照的咸猪手 ...   出人意料的是,朱厚照倒是没有在信中玩什么花招,只是平铺直叙地说明了张皇后与朱佑樘对此事的态度,张皇后已是有七分肯了,她倒是一直都很喜爱乐琰的,也并不执着非得要年永夏做太子妃。朱厚照对她的态度也不过是一笔带过,重点详述了朱佑樘对此时的看法,毕竟,皇上不点头,他们俩依然还是没戏,在这个关键性问题上,朱厚照同学并没有偷工减料、夸张蒙混,而是老老实实地讲述了朱佑樘的原话:皇帝保证,在夏二姐的事上他会给太子一个交代的。看来,只要再加把劲,乐琰也就能够顺利入主东宫了。自然,在末尾小朱同学还是不能免俗地倾诉了相思之情,并殷殷垂问她何时能在入宫与自己一会。想来,对太子来说,这已经是够牺牲的让步,与(他认为的)够有分量的筹码了。      要说乐琰不心动,那也是假的,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当然,不能爱的时候,她也不会死缠烂打,而是会爽快退出去找下家就是了。只是朱厚照并没有把握到问题的核心,这使得她颇为无奈——或者说,太子想不到她的要求会是这样的过分,也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乐琰所求的并非只是太子妃的位置,她所希望的,当然是明媒正娶,宠冠后宫——或者这么说,明媒正娶,独霸后宫。      但理智上,乐琰也知道对一个封建社会的太子要求这么多,实在是不合情理,当然,有朱佑樘这个美好的前例与朱见深这个更加美好到不大现实的前例,在朱厚照之前。但要知道,朱见深虽然专宠万贵妃,但也保持了对女色的兴趣,不然朱佑樘是怎么出生的?而当今圣上之所以专宠张皇后,有一部分的理由固然是不想让后宫再起风波,也有部分原因,是他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实在没有再搞些女人来争抢龙精的兴趣,就算是这样,现在宫里还有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呢,谁知道她们的母亲是不是张皇后。而朱厚照嘛,和她也没有抚育之恩,身体更是吃嘛嘛香倍儿棒,整日里拉弓射箭、捶丸逗虎的,要奢求他专一,恐怕朱佑樘第一个就不答应。即使现在不容下年永夏,将来,也必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男人、不男不女的太监来和她争夺朱厚照的宠爱,一直到她自己放弃,或者朱厚照完全放弃她为止。      乐琰叹了口气,差点又有把头往熏笼上砸的冲动,这俨然是两个乐琰的战争:胡乐琰,生于现代长于现代,从没想过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年轻美貌多金泼辣,从来也不担心自己会找不到男人。夏乐琰,生于现代长于古代,生长在一个大部分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环境下,与全中国最高干的高干子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甚 56、朱厚照的咸猪手 ...   至于人家不惜反抗原有的婚约,也要把她明媒正娶到家里。而与此同时,原本的原配甚至甘心于做个小妾,还口口声声将来决不会和自己作对,在这种情况下,嫁,还是不嫁,如果嫁,这个小妾,接纳,还是拒绝?      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乐琰第一次这么迷茫,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若是为了显示大度,或者一时心软,让年永夏当了侧妃,那她就只能看着朱厚照往他的后宫里搜罗女人,在别的后宫里睡男人;而另一方面,她也真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回绝年永夏低声下气的请求,不是她狠不下心,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不起,我只想独占太子”……这话根本说不出口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乐琰喃喃低语,闭上眼烦躁地摇了摇头。“到时候先问问那个无赖,再说……再说……”      #      弘治十八年的新年,并不会因为这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满腹委屈的尴尬境况而放慢脚步,似乎只是一眨眼,上元节便已经过去,而张皇后所许诺过的赏雪宴,也在正月十六拉开了帷幕。皇家主办,自然与清平侯夫人所办的私人宴会有极大的不同,几乎全京城的公侯权贵都受邀了不说,有些皇后特别喜爱的小户女儿,也收到了请柬。比如说乐琰,身为五品官女儿,也拿到了一张宝贵的金边请柬,但全家人都保持着含蓄的态度,并未如别家那样大呼小叫兴师动众,而是默默地等待着正月二十三日的到来。秦氏也不过是给乐琰多做了件新衣服,打了些首饰,也就罢了。      到得那天,张家也是早早地就派人来接了乐琰过去,张老夫人与丽雪都是多时不见乐琰,老夫人还好,丽雪一边埋怨着她来拜年那日不过是稍作停留便走了,一边已是挽着乐琰的胳膊与她叽喳上了,两个小姑娘经月不见,别提有多亲密了,话是说也说不完。丽雪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十二日,嫁衣已是全都绣完了,现在正处于出嫁前最后的放松阶段,嚷着要接乐琰到张家小住几日,又与乐琰说起了黄娥——她这几年也听过黄娥的才名,一时又赞赏乐琰的那首西江月,因着这首词,她才女的名声又传扬了开来,叫乐琰愧疚头疼不已,一时,又和她说起青雪、玲雪的婚事,这两个小姑娘都赶在选秀前定下了亲事,虽说选秀是肯定不会选到她们头上,但每次选秀,都会在民间掀起一阵拉郎配的热潮,孙氏索性就在今年选秀前,宽宽松松地为她们找了两门好亲,定了下来。      说话间,众人已是进了宫,在张皇后面前领了宴,又各自出来散心。今番不比往日,西苑是处处衣香鬓影、莺啼燕语,全京城 56、朱厚照的咸猪手 ...   的公侯人家就有几十户了,还有黄娥这样的尚书家女眷啦,杨夫人这样的学士家女眷等等,今日夫人们全都做诰命打扮,倒是少女们无忧无虑,呼朋引伴说笑不绝,把个西苑变做了女儿世界。      乐琰身为才女,又有一双大脚,自然也是人群注意力的焦点,张老夫人不一会儿就和她们走散了,一时黄娥奔到乐琰身后,把身子藏起半边,只露出一边眼睛盯着丽雪,乐琰笑着把她牵了出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说来好笑,都是在京城里住着的,反倒要我这个才回京的人介绍。”说得三人都笑了,丽雪道,“怎么不认识?只是以前她仿佛有些怕我,几次找她说话,都躲了起来,好像我要欺负她似的。”      黄娥已经是与杨家定下了亲事,此时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道,“丽雪姐姐看起来也是极和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和我说话,我就慌起来。”      两人都笑道,“怎么你也怕生的吗?”说话间,顾纹贤缓步走到几人身侧,笑着和三人打了招呼,她是丽雪的小姑子,当着丽雪的面,乐琰自然也对她十分客气热络,几人攀谈得也煞是热闹。不一会,青雪玲雪也随着孙氏过来了,乐琰真是几年没见她们两个了,此时这两个小女孩也都长大了,虽然对乐琰还是有些爱理不理,但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大家各自呼朋引伴,没过一会儿便以丽雪、黄娥为中心聚了一大团人起来,乐琰被这群少女的说话声搅得头晕脑胀,渐渐地故意落在后头,却瞥见了又一大团人,中心隐隐是年永夏,嘴角不禁露出一个讽笑,找到了张老夫人,站到她身边,听她与清平侯夫人、镇远侯夫人等寒暄。      清平侯夫人喜欢乐琰,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此时见乐琰落单,便笑着把她扯到了怀里,问道,“怎么没和她们一道?”乐琰摇摇头笑道,“太热闹了,我不习惯。”      “将来,热闹的日子还有着呢,这就不习惯了,可怎么办?”清平侯夫人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倒惹得镇远侯夫人不高兴了,鼓起眼睛,气哼哼地不说话了。      好吧,她在一边,总归又要惹得丽雪未来的婆婆不愉快了。乐琰暗叹了声,找了个理由继续走开,因现在这些人都聚集在丰泽园里,不管哪里都站了有人,好在乐琰没有缠足,否则真要找个地方坐坐了。当时天气尚冷,她穿着的灰鼠斗篷尽管暖和,但站久了,小腿还是冻得麻上来,正要找间屋子烤烤火时,沈琼莲惯常用的一个小宫女从静谷大门前冒了出来,对她招了招手,乐琰便缓步踱了过去。      才到铁门口,一双手便伸了出来,将她扯进了铁门里,乐琰惊得瞪大了眼,却在下一秒闻到 56、朱厚照的咸猪手 ...   了熟悉的熏香味,朱厚照从小到大只用龙脑香与逆风香混合成的独特香种,淡淡的带些海风的咸味,极是好认的。乐琰甩了甩手,不但没有甩开,还被直接拉拽进了静谷假山下的一溜小倒座房里,顿时一阵暖风拂面,她打了个寒战,也顾不得和朱厚照较劲,嚷了声好冷,便甩脱了手套,靠到熏笼边把手放上去取暖。      朱厚照满拟乐琰会惊叫起来,早准备捂住她的嘴,却不想这人不过是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下,便欣然从命了,现下更是正眼不看自己,直盯着桌上的暖酒——虽然这些物事,也是他叫人准备的,但小太子又哪里高兴得起来,当下把那些柔情蜜意的说话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几步逼近乐琰跟前,乐琰的视线全被挡了,只得不快地抬头瞄着朱厚照道,“冷死了,你斗篷上落了雪,不知道呀?”      “我的表呢?”朱厚照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身上湿湿冷冷的,低头要解开斗篷上的系带,他哪里做过这个,手指又冻得硬实了,一下就扯成了死结,越发忙乱了起来,问话也是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乐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几下就把明黄绦子解开了,顺手把斗篷扒拉下来摔在熏笼上。      “你不愧是个属猪的。”要不是看在这无赖被冻成这样,主要也是为了等她,她才懒得理呢。“你傻啊?手冻得慌不会去火上烘着?”见朱厚照搓着手往上头呵着气,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表呢?”冻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呢。乐琰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地道,“给人了。”      “给了谁?!”太子顿时狰狞起来,细长凤眼眯成一条线,“本殿下抄了他的家!我的东西,他也敢拿?!”      乐琰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道,“给了我弟弟。”      朱厚照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去,乐琰大笑起来,太子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索性上前直接捂住了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蛋。乐琰的脸冰,但朱厚照的手更冷,冰块般直粘在乐琰脸上,还有往下钻的趋势,恼得乐琰哼了一声,直接就伸手探进朱厚照的脖领子里。两人同时冷得发抖,互相怒视,终于是乐琰先抵挡不住,撤手出来狠狠地推了朱厚照一把,却不妨朱厚照的手还握着他的脸呢,惊呼声中,被朱厚照带着双双倒在了熏笼之上,待要起身,早被春心萌动的太子爷狠狠地抱住了没头没脑的乱啃。乐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到朱厚照在这么大冷的天埋伏在静谷,只是为了等她,也有三分感动,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任他吻上了唇。      这下可就坏了,太子乃是初尝人事的少年,最是欲壑难填、贪得无厌的时候,兼之张皇后平时管束宫女十分严厉,他自己也还 56、朱厚照的咸猪手 ...   知道些尊重,被乐琰勾起的火已经积郁许久,这一下全爆发出来,不知不觉间,竟是把乐琰的上裳中衣一并扯开,露出了里头的小衣裳,手早已是伸进衣底揉捻抹挑为所欲为。饶是乐琰前世也不算对□完全陌生,多年久旷下来,也早就忘却了那番滋味,此时浑身都酥软了,所喜还有一线清明,朱厚照方才撩开裙角,便被她勉力按住了手推了开去,气喘吁吁地道。      “你还想不想娶我了?”她本来想说,你还想不想让我嫁人了,却怕把朱厚照刺激得狂性大发,到时候难免又要折腾一番,是以问得很是含蓄温柔。朱厚照听了,怏怏抽出了手,却把乐琰的手按在了胯部,委屈道。      “那它该怎么办哩。” 作者有话要说:小段子继续 小虾利索地拆掉了所有首饰,随便把头发绑了绑,又把外衣脱了下来。 小猪:啊!皇后你要干嘛??? 小虾:脱了!没看人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咱俩?八成以为是哪个coser出来发疯。 小猪:……T T……???……(也含泪宽衣解带,脱下了龙袍) 57 57、我们这对猪男女 ...   乐琰一阵好笑,屈指轻弹了下,嬉笑道,“这是什么物事?人家不知道。”朱厚照哆嗦起来,一把拍开了她的手,狠狠一口咬在她的咽喉上,乐琰又不得不求饶道,“被人看着了,怎么办呀?”终于求得朱厚照松口,只是在她肩上留了个齿痕,依依不舍地放了她起身。自己斜倚在熏笼上,看着乐琰理鬓整衣,慢悠悠地道。      “母后那边,已是千肯万肯,父皇么,却还是有些游移。你就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保你能顺顺当当的入主东宫,成不成啊?”虽说,乐琰此时已是相当于被他坏了清白,但正如乐琰所说,别说摸过,亲过啃过,只要未曾真个销魂,却也是不顶用的,因此,他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如意,某人又不愿意了,再来一次杨慎事件,那可真就说不准能不能成事了。      乐琰的手顿了顿,思索着该怎么与朱厚照开口,虽说朱厚照自己不曾明讲,但乐琰自也不是蠢材,早从年永夏、婉玉等人的口风中推测出了,当时他是怎样的大闹宫中,又废了多少唇舌,才能把几乎已经确定的局面翻覆过来。她不是木头人不晓得感动,却也不是个以为真爱可以战胜一切的小白,朱厚照对她是否是真爱还是两说的事呢,居家过日子,有时候就好比在做生意,之前朱厚照开出的合同严重违反公序良俗,乐琰拒绝被聘用,现在人家修改出了优厚的条件,若是她还提出:你聘我的同时,不能聘用年家四娘。叫朱厚照怎么想?门还没进,就吃起醋来了?再一对比年永夏的态度,原本稳稳到手的太子妃飞了,还是一脸温柔地:奴家做个太子嫔,也就心满意足了。怕是谁都要觉得乐琰心胸狭窄,不配做这个太子妃了,到头来,她该怎么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结婚又不是过家家,嫁到宫中,她面对的就是上上下下近千号人,要是众人都不心服,连朱厚照都对她有意见,到头来还不是她吃亏?      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出两全之道,不禁长叹了声,朱厚照支起身子,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不足?夏乐琰,你可别太过分了!”      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十分自然。小太子自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侮辱?这个夏二姐却把他耍得团团乱转,还是心甘情愿的。现在坤宁宫也闹过了,父皇母后也都松口了,杨慎面前,也已经硬着头皮把自己的面子给丢了,若是乐琰还不肯说声是,他以后也别出来见人了。      到时候,说不得也只能叫上张永,上门把她抢回东宫去了……太子一脸阴沉地盘算着。乐琰又叹了口气,垂下头摆弄着发尾,低声道,“要娶我,也不是不成……”      “听你这纡尊降 57、我们这对猪男女 ...   贵的语气,感情我不是太子,你才是?”朱厚照神色一松,嘴上却是不饶人的。乐琰嗔了他一眼,扁嘴道,“唉……只是……只是你须得依我三条,否则,终究还是不成的!”      话说出口,她也没了后悔的余地,心反倒定了下来。倚到朱厚照怀里,扳着手指娇笑道,“一,从来国朝太子大婚前,身边都是没人的,真的要纳,也得到我们婚后三年,或是我有了身孕才许。否则,我的面子,岂不是都要被丢光了?”      她说的是正理不错,国朝规矩,皇子在成婚前顶多看些春宫画、拿着欢喜佛比比划划,成婚后,也要等到选秀的年份,才能充实后宫。只是今年情况特殊,乐琰已经是到了绝地才翻盘,却还要提出这个要求,实属非分了。朱厚照拧起眉头,为难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已是丢了体面,若是连嫔的位置都落空了,女儿家体面何在?怕是活不下去哩,徒然害了一条人命。我……我发誓,我只疼你一个,还不行吗?”      乐琰不禁大怒,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朱厚照环抱腰间狠狠抱住,她是吃够了挣扎的亏,扭了扭身子,觉出了耳边的呼吸声粗重起来,便不敢再动,恼恨地拿手肘顶了顶身后的胸膛,怒道,“难不成你和她也有什么人所不知的事情?哼,那你去娶她好了,我不稀罕!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你果然就是这么好色!”      “你的脾气怎么是越来越坏了?没说上几句就要发火?”太子半是开玩笑,半是委屈地道,乐琰又哼了声,别转头不理他,朱厚照也是无法,只得在耳边说了,在万岁山边不经意见着了年永夏捶腿,看了她半截小腿去。      “这算是什么事啊。”乐琰笑了,朱厚照望着屋顶,嗅着乐琰身上传出的淡淡熏香味道,话含在嘴中,含糊不清地道。      “人家又不是你……”      乐琰只是白了朱厚照一眼,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礼,年永夏的确不是她,按照这个年代的贞操观来说,年永夏不嫁朱厚照,自己是没有脸嫁别人的。不过,一旦牵涉到实际情况,真的能坚守礼教的,又有几个人?还不是怎么方便怎么有利就怎么来,礼教不过是一张遮羞布罢了。年永夏也不至于真的死脑筋到非朱厚照不嫁吧,她要是真那么看重礼教,也不会甘愿做个侧室了。      “这我不管,大不了,你别娶我,难道我这个太子妃的清白,就不值钱啦?”乐琰也就认准了一个道理,她身后是英国公张家,又不能当寻常寒门小户家的女子来随意处置欺辱。“再说,那不过是一截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看。”说着,竟提起了自己的裙子,对朱厚照展示了一番自己光洁的小腿,朱厚照又 57、我们这对猪男女 ...   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又有火苗窜了起来,无奈时辰已经不早,只得粗声道。      “别招我!你不想出这道门了,是不是?”      “对不住。”乐琰立刻认了错,放下裤腿,拿起了朱厚照的手,扳下了第二根手指,笑道,“第二点么,便是要对我好。”其实这点颇为虚无缥缈,不过是为了遮掩最根本的第一点要求罢了。她话还没说完,朱厚照便连声道,“我不是一向对你很好?”乐琰也无法否认此点,点点头,又笑道,“若是你前两点都做到了,第三点也不必说啦。”      朱厚照巴不得她别再开口了,第二个要求倒没什么,他本来就与乐琰情投意合,自然会对她好,唯独这第一个要求,实在是让人为难。就算抛开年永夏的美色不说,这姑娘的品行性格,都是一等一的温柔娴淑,虽说为了向上爬,也使了些手段,但他自幼生长在宫廷中,倒并不在乎这个,如今要他亲手把年永夏从美梦中推醒,太子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还在这边矛盾,乐琰又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轻摇起来,朱厚照心中一慌,忙收紧了手,一咬牙,心道,我就先敷衍过去吧。面上俨然地道,“好,我答应你。”      乐琰顿时又软了下来,如同一滩春水般,在朱厚照怀里服服帖帖地躺着,朱厚照温香软玉在怀,顿时也就把那些不忍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却不提防乐琰轻笑几声,转身在他耳边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叫你两头落空,你信不信?”      夏二姐有多少本领,朱厚照自然是最清楚的,别人,他也许还当只是在说大话,但乐琰语气这么肯定,他便信了五分,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眼珠一转,佯怒推开了乐琰,道,“你还不信我?那你就只管走便是,都说了好,你还想怎么样?”      乐琰居然被他哄过,心想自己也实在是过分了点,忙陪着笑脸道,“好殿下,是臣女错了,错了,还不成吗?”说着,面上一红,从腰间解下了自己佩的小香囊,双手奉上,道,“还请殿下赏脸,收下臣女的心意。”      这番不比当年送的怀表,香囊这东西,素来是男女传情常用的道具,两人又是这个关系,这是要交换信物了。太子红了脸,扭着头望着窗子,心道:终于有了今日。半晌才平静下来,故作不屑地从怀里摘出了自己的明黄香囊抛到乐琰怀里,劈手又夺去了乐琰奉上的那个石榴红枝头俏小香囊,拿在手中笑道,“这下,你可是我家的人了,也是,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母老虎似的,杨慎都被你吓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那么无耻呀!”乐琰顿时想起前事,指着朱厚照发作道,“有人叫未婚夫给未婚妻送信的么?说出去,不但 57、我们这对猪男女 ...   杨师兄是个窝囊废,我们俩也难逃个狗男女的名声!”      “狗不狗的,多难听啊?”太子不乐意了,双眉一竖,“怎么也得是猪男女,才合了生肖不是?”      乐琰要笑,又不愿让朱厚照得意,咬着下唇道,“再说了,谁说我嫁不出去?要娶我的人从东华门排到西直门呢!你以为就你是个香饽饽?哼!”      “谁敢娶你?我灭他九族!”朱厚照瞪了瞪眼,见乐琰欲回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气闷样子,双唇微勾,“你当是说笑吗?本王看上的人,还能叫她跑了?”      “跑都跑了一次了,还来放马后炮。”要叫乐琰嘴上服软,那朱厚照至少还得长大个十岁,“再说了,我就是真嫁了杨师兄,你有脸灭他九族?只会说大话。”      杨廷和是朱厚照的老师,师徒名分在这里,只要他不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朱厚照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太子噎了噎,又理直气壮地道,“他不是不娶你了吗?我就不信,你还能和谁扯上关系,李师父,殷师父?哼,从此后,你就是落在我的手心里,凭我要杀要打!”      “说了要对我好,你杀啊打啊,谁要嫁你?”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早知道你指望不得,连下个象棋都不让我。”      两人又打了几句嘴仗,朱厚照还真想拉着乐琰战上几盘,要不然也说些数学题,无奈乐琰出来时间已久,虽然也有些手痒,但仍旧遗憾地道,“嗳,出来这么久,我要出去了。一会儿还得到含元殿吟诗作赋呢。”到时候要是她不见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朱厚照也知道这个道理,叹了口气,起身披上斗篷,笑道,“我送你出去?”      “你今天不用上学的吗?这都快到下午上学的时点了,还是回东宫去吧。”心意定了,乐琰顿时就把朱厚照的教育问题放在心上担忧了起来,见朱厚照鸡手鸭脚的穿戴着斗篷,摇着头把他拉到面前,三两下便系上了带子。“你不会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吧?他们人呢?”      看朱厚照心虚地转开眼神,也就知道他真的是一个人跑出来的,现在端本宫也不知要乱成了什么样子。乐琰摇摇头,埋怨道,“刘瑾、高凤年纪大了,也就罢了,谷大用和张永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带在身边,让他们在外面等?”      “你不怪我逃学吗?”朱同学一年到头听的都是:太子请别再为难老臣了,哎哟喂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请殿下别为难我们做奴婢的——等一流话语,此时听了乐琰的话,倒觉得找到了同伴,精神一振,期待地问道。      “怪有什么用,你会听吗?”乐琰不客气地吐了句槽,“我要走啦,你不去上学,不过是被说上几句。我却要吃不了 57、我们这对猪男女 ...   兜着走了。”      朱厚照颇为依依不舍,却也知道乐琰所说的乃是正理,又捂住乐琰的脸搓了搓,笑道,“今日不留你,反正,往后你可要时常进宫来了吧?”      “你是傻瓜吗?选秀以前反而不能时常进宫呀。”乐琰看傻瓜般看着他,不然年永夏一直在避什么嫌?朱厚照一听,脸就垮了下来,抱住乐琰只是不肯放她走,乐琰被闹得笑声连连,难免又是与他厮磨片刻,这才笑着推门而出。      一出门,乐琰便怔住了,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漫天大雪,年永夏撑着一把桐骨油纸伞,在伞下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白雪中,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这里要说明一下啊,静谷和之后出现的含元殿紫光台,到现在貌似能确定明代时候有的就是紫光台了,含元殿不晓得有没有,有可能也不是皇后用的。我就瞎编了,因为我没福分去ZNH参观…… 现在的舞台是在古代的皇家园林西苑,以前的中海、南海、北海三个海合称太液池,都是皇家禁地,不像现在北海还可以去划船的。到了夏天,皇帝都是住到西苑去避暑的,但是西苑的重要地位还是在嘉靖时期,这个在本文中很显然会被蝴蝶掉的人在紫禁城差点被掐死,胆小的他就搬到西苑常年居住了。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百度一下西苑看看词条。 - 另外,在此说一下小猪和小虾的感情问题,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是倾向在小虾这边的,现在大部分网文的感情戏,其实也都是找一个比较来说对女主最好的男生来当老公,做男主。这文第一卷基本是从乐琰的角度出发来写,大家会有这个感觉,实在不足为奇。说实话,我也很偏心,我为乐琰找了最适合她的男人来做她的伴侣,但作者的一番心思,并不可能影响到小猪,小猪今年才十四虚岁,请大家想想,一个十四虚岁,在封建社会最顶端长大的小男孩,可能知道什么是爱吗?他能分得清灵与肉吗?他会对同龄人倾心狂爱,知道专一吗?如果他真的出于天然就知道这些,他就不会是正德,是囧上啦。乐琰的幸福是要靠她自己的奋斗得来的,至于为什么说小猪是最适合她的伴侣,这个后文自有分解。当然,看文的大家有自己的想法,那是我非常欢迎的事,只是我也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就占着我是作者的便宜在这边说了XD 现在文下一再出现质疑小猪的声音,甚至有怀疑他对小虾的感情是肉非灵,而且根基薄弱,其实说得都很对,他的确不止是爱小虾的灵,也爱她的肉,而这份喜欢的根基也并不深,请别忘了他今年才十四岁,他们的感情才刚开始,是吧?大家耐心地看着小虾一步步的征服他的心的话,不是也很好吗?有挑战,才有成功的喜悦咩。 PS 下午两点还有加更哦! 58 58、年永夏的大杀招 ...      两人相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还是年永夏先上前几步,把油纸伞举到了乐琰头顶,带着三分嗔怪,两分温柔地道,“这样大的雪,夏姑娘怎么连帽子都不晓得带起来?含元殿快开宴了,咱们快走吧。”      乐琰捺下不解与慌乱,走下台阶,主动挽住了年永夏的手臂,与她亲密地把臂而行,向静谷外头走去,口中笑道,“年姑娘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年永夏微笑道,“我看着你进了这里,却一直没有出来,便知道,你怕是在这儿偷懒取暖。后来,人们都去了含元殿,天又下起了雪,我便找了把伞,过来接你了。”乐琰笑道,“多谢年姑娘。”      “哎,你我之间,还说些谢不谢的呢。”年永夏眼神深幽,笑容间隐隐有幽怨之色。乐琰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一时完全没法接话,顿了顿,才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这雪中送伞的情谊,我怎么能不记得呢。”说老实话,年永夏这张我见犹怜的如画俏脸,真的是让她占了不少便宜。乐琰前后世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心肠早如精钢,哪里会对一个刚见面的女孩子生出怜惜之情?偏偏对着这个年永夏,却屡屡有心虚气短的感觉,到了如今,更夹杂着一丝丝愧疚。乐琰轻呼出口白气,伸手接了一枚雪花,笑道,“年姑娘与我,若是早认识几年,便好了。”      年永夏颔首道,“是啊,若是早遇上几年,你我必定情比金兰,是一对再好也不过的朋友。我……虽然有很多事,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但却绝对不会出卖我的好朋友。”她说的,却是三年前乐琰它去,她在京中以彗星之姿冒起,骤然得宠的事。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当时你我未曾相识,换作是我,也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乐琰真心实意地道,“能得到年姑娘这样的对手,真是乐琰的荣幸。”      “夏姑娘过奖了。若是可以选择,永夏是决不想与夏姑娘为敌的。”年永夏星眸微黯,菱唇颤抖了一下,却又坚强地抿了起来。“或许夏姑娘不相信,但永夏也曾只是想过一分平淡生活。与世无争,看那星落月升,奈何……奈何,命运实在弄人。只可惜,终于要与夏姑娘走到兵刃相见这一步……实在是可惜了……”      乐琰望着年永夏,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至少双眸中的痛苦,实在是货真价实。她望着为冰雪所覆盖的太液池,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插在年永夏臂弯中的手,梦呓般地道,“年姑娘,你可知道,我娘亲也是与你一样的身世。父亡弟弱,所幸者,不过是母亲并不多病罢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说了,你的难处,再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只可惜,命运弄人……”她不可能因为 58、年永夏的大杀招 ...   年永夏的可怜,就故作伟大地唱什么成全,虽然心中也实在不想伤害这个美好善良的女孩子,但立场对立,她又有什么办法?      年永夏勾起唇角,笑得极是凄凉,“我知道,夏姑娘是能体谅我的。”她转过头,也抓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唉,多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父亲还活着。我所担心的全部,不过是每年冬天娘的哮喘,而非一家人的生计。曾经,我也想找个如意郎君,为我担负起一家子重担,可惜,我没有夏姑娘的幸运。”      含元殿在望,她收了伞,乐琰抽出手,真心真意地道,“年姑娘,虽然他不是,但你也能找到的。你这样的女子,他才配不上呢。”      年永夏微微一怔,扬唇露齿一笑,恰似春花初绽,美得动人心魄。乐琰也不禁被艳光所慑,呆呆地说不出话,年永夏冲她点了点头,轻声道,“谢夏姑娘吉言了。”      言罢转身而去,先于乐琰踏进了含元殿,乐琰又站了站,深深叹了口气,似是要舒进心中的无奈,这才转身进殿。她知道,从年永夏进殿的那瞬间开始,她们就已经展开了一场尴尬的战争。      #      待乐琰进殿时,果然,殿中人头涌涌,众人都是跪坐,一席接一席联成大圆,热闹非常,张皇后像是也才到场,正端坐在软榻上,与身边的宫人说话。乐琰细看了一眼,才发觉沈琼莲就在张皇后右方,此时殿内有座的女官,不过是寥寥数人,又要属沈琼莲的位置最好,乐琰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开始寻找张老夫人。说来也巧,张老夫人正好与镇远侯夫人对坐,中间不过隔了条几丈宽的走道。丽雪早跪坐起来招呼着乐琰,乐琰到她身边坐定时,青雪与玲雪都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腰间,乐琰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方才一时忘形,把香囊给了朱厚照,腰间自然是空空如也,没想到这两个小鬼这么机灵,连这么小的改变都注意到了。忙调整了坐姿,遮住了惯常悬挂香囊的裙摆,这才放心与丽雪低声谈笑。      这些未嫁女儿,都跪坐在尊长身后,交头接耳起来很是方便。丽雪眼神闪亮,只是在乐琰耳边说了一句:“今晚,你得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便不再问了,青雪与玲雪注视了她们俩半日,没发现破绽,也就望向了别的方向。隔壁席位,黄娥也在死命冲乐琰使眼色,乐琰无奈做了个手势,她这才满意。      张老夫人似乎并不好奇乐琰在失踪的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事,但望向乐琰时,嘴角的一丝涵义无限的笑容,却暗示了她在宫中的深厚人脉——沈琼莲冲乐琰点了点头,这使得她更心虚了。那个小宫女哪怕谁也不告诉,必定也会把太子叫她引诱自己进入静谷的事告诉沈学士。沈琼 58、年永夏的大杀招 ...   莲看起来与张家关系冷淡,没想到私底下,竟也会互通消息。      乐琰望了眼走道对面,顾纹贤正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镇远侯夫人身后,恰好与她眼神相对,冲她点了点头,善意地一笑。乐琰也还了一笑,年永夏却与镇远侯夫人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镇远侯夫人旋即便冲她投来了含怒一瞥。乐琰心知肚明了:年永夏是把她与太子的私室共处告诉了她,或许还加了几句听到的言辞。      镇远侯夫人是丽雪的未来婆婆,她可以毫无忌惮地迁怒于自己,但乐琰却是不好对她有什么不恭敬的表示的,丽雪现在夹在两边,已经是够难做的了。要是再被乐琰连累得不得镇远侯夫人喜欢,那就是乐琰对不起她了。因此,虽然受了这一眼,她也不好回击什么。年永夏也看了她一眼,又在镇远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镇远侯夫人点了点头,神色之间又现出了喜意。徒留得乐琰暗自纳闷。      闲话不说,皇家赐宴,自然有不少虚文缛节,皇后先祝了酒,众人连饮三口后。本来还要按礼由女官代表皇后,来向各位夫人劝酒的,但张皇后今日心情显然很好,挥手止住了女官们的举动,笑道,“一年到头,也就是正月里,才有人齐的好日子。先前在这里,已经是用过了御宴,现下便废了规矩,众人取乐吧。”说着,宫女乐师们,也就进来献艺,乐琰还是第一次参与规模这么大的皇家宴会,虽然以往也曾看过不少宫中歌舞,但今年的几首新曲子,却是第一次见着,看得很是专注。玲雪看她目不转睛,撇了撇嘴,轻声道。      “都是两三年的老曲子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连这些都没见过。”      她说得小声,但却不防此时乐声低了下去,不但张老夫人这一席的人都听见了,连隔壁清平侯夫人那一席,都看了过来。乐琰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除了她,谁还有三年没进宫了?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反倒是张老夫人沉了脸,瞪了玲雪一眼,孙氏吓得拧了玲雪一把,清平侯夫人笑了笑,又转过头去与自己身边的人说话。      三曲后,宫人们各自散去,又有人抬了一面小鼓进来,张皇后笑着拔下鬓边的累丝立凤梅花金簪,道,“就拿这个做花吧,传到哪一席上,哪一席就要出一个人作诗一首,说个笑话,或是弹个琴,若是大家觉得好,这簪子就赏了她,这一席再出一样首饰来传,好不好呀?”      众人都笑道,“娘娘真是好巧思,会取乐。”张皇后懒懒一笑,便把凤簪递给了身边的青红,乐琰还在想,总不会要那些有的都老态龙钟的诰命夫人伸长手臂来互相传递吧,却见青红拍了拍手,原本在席后侍候酒水的宫女们,都上前 58、年永夏的大杀招 ...   一步,坐到了席前,青红便把凤簪递给了张老夫人席前的宫女,鼓声骤起,众人都盯着那宫女拿着凤簪,却不传递,而是做惊叹状,仿佛是讶异于凤簪的巧夺天工,不禁纷纷发笑。      如此,有些宫女也是逗趣,不是拿凤簪作势划地思索,就是拿着凤簪想插到诰命夫人鬓边,待要插入时,又传给了下一个人。后来,竟有大胆的隔空抛掷等等,虽然只是在击鼓传花,却并不枯燥,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张老夫人见几个孙女都看得极是入神,笑叹道,“二十多年前,宫中常年有这样的宴会,反倒不觉得什么。自从皇上登基,后宫就少了热闹,如今乍然安排起宴会来,你们就都忘形了。当年,可要比这还热闹得多呢。”      说话间,鼓声骤停,却是已经轮了一圈,到了清平侯夫人席上,她席上只有黄娥一个未嫁少女,自然是该黄娥来表演了,青红跪□与张皇后说了几句话,张皇后笑道,“哦,原来是黄尚书的闺女,我说,梁夫人常常和我叹息,没个好女儿,怎么今日身后多了个玉娃娃。黄姑娘,听说你是个才女。许的,也是杨家的大才子,他也在西苑呢,不过是在紫光台罢了。今日便作一首诗,做得好,便叫人拿去给杨才子看,好不好呀?”      众人都也听过黄三娘的名字,当下纷纷叫好,黄娥面红片刻,又抬起头,勇敢地接受众人善意的调笑,略微思索片刻,便道,“回皇后娘娘,臣女已得了一首。”      自有人送上笔墨,黄娥运笔如飞,写了出来。青红上前展开念道,“移来西域种多奇,槛外绯花掩映时。不为秋深能结实;肯于夏半烂生姿!番嫌桃李开何早;独秉灵根放故迟。朵朵如霞明照眼,晚凉相对更相宜。”      张皇后略一思索,笑道,“你是见着了本宫身上的石榴茄袋?”原来,张皇后佩戴的茄袋正是石榴形状,取的是多子多实的吉祥意思,黄娥点头笑道,“是。”      众人都叫起好来,更有人笑道,“杨才子比黄姑娘大了六岁呢,番嫌桃李开何早;独秉灵根放故迟。是叫杨才子耐心等黄姑娘几年吧!”把黄娥说得面红如火,藏进清平侯夫人怀中躲避,张皇后也笑个不停。      要说品评诗词,最在行的当属沈琼莲,张皇后向她问道,“如何,学士,这首诗,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吗?能不能拿到外头去,给翰林们品评?”      沈琼莲点头道,“以黄三娘的年纪,算是极有味道的。”张皇后便真叫人抄了送到紫光台去,众人都大笑起来,黄娥越发不好意思,赖在清平侯夫人怀里,呢呢喃喃,也不知说些什么。乐琰悄悄划着脸颊羞她,此时鼓声又起,清平侯夫人把那凤簪插到黄娥头上,自己拔 58、年永夏的大杀招 ...   下了头上的梅花孔雀纹金镶玉簪子递给宫女,宫女接过了,却不想,这次正好传到了镇远侯夫人席上,众人都笑道,“且看年四娘的手笔。”      乐琰也满期待年永夏的表现的,她已经准备不管年永夏说什么诗词,她都要找个题材相近的来剽窃,务必要完全压倒年永夏。      镇远侯夫人与顾纹贤都笑看着年永夏,年永夏面上微微一红,起身轻启朱唇,笑道,“这,不敢和黄妹妹比才学,永夏绣了条帕子,便献给皇后娘娘,做新春贺礼,可好?”      她的刺绣就如同乐琰的诗词,是极有名的,张皇后抬了抬眉毛,看了乐琰一眼,笑道,“哦,好啊,还不快给本宫瞧瞧?”年永夏便自袖口处拽出了一条手帕,让青红呈了上去。      张皇后定睛细看良久,才惊喜地笑道,“这,难道是新绣法?”殿中一下就轰动了,年四娘的乱针挑绣,本来就是独家绝活,现在又有了连皇后都不曾见过的新绣法,怎不叫人敬佩她的才情?要知道,与诗词相比,刺绣才是更贴近她们生活的技艺呀。      乐琰叹了口气,知道今次顶多和年永夏平分秋色,却是压她不倒了,倒也并不气馁,待帕子传看过来时,果然那手帕上的绣法奥妙非常,却又极为好看,色彩层层分明乱中有序,把孔雀翎毛七彩变化表现得极是生动,乐琰冲年永夏笑了笑,在心中道,“有你这样一个对手,倒也有趣得很。”      镇远侯夫人也把金镶玉簪子插到了年永夏头上,拔下自己头顶的仙楼玉女金簪,交给宫女,鼓声再起时,这一回,却停在了张老夫人席上。就连青雪玲雪,都知道只是为乐琰而来,张老夫人拿着那仙楼玉女金簪,笑笑回身冲乐琰招招手,乐琰定了定神,出席道,“臣女夏乐琰,参见皇后娘娘。”      “噢,原来你坐在你叔外婆后头。”张皇后仿佛才看着她似的,微微笑了笑,道,“许久不见了,怎么最近,都不入宫请安了?”      “未得召唤,不敢擅入。”乐琰回答得拘谨,张皇后却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贞静的女娃该说的话,今日,便做首诗词来,倒也不限韵了。如何,却不许比那首《西江月》差呢。”      这是摆明了机会给她表现,乐琰先溜了年永夏一眼,见她垂着脸露出了一截光洁的脖子,却看不着表情,便转回目光,福身应是。因为年永夏并没有作诗,她倒是失去目标,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习作背了出来,淡声道,“也得了一首,却是前几天无事时瞎编的,献丑了。”说着,盘腿坐下,笔走龙蛇写了下来呈给青红,青红拿在手中,读时,是一首《更漏子》,写道:      斜月横,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声缓缓,滴 58、年永夏的大杀招 ...   泠泠。双眸未易扃。 霜叶坠,幽虫絮,薄酒何曾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再一次,我没神到可以自己写啊。这个是王夫之同学的原作,唉,不是才女非要写才女,真是好麻烦哦><)      众人赏玩了片刻,都笑道,“好,真是清幽之作。”张皇后也欣赏地笑道,“果然不愧是二姐。”乐琰谦逊一番,自也坐下。张老夫人也把那金簪为她插上了,拿出一样自己的首饰,传了下去。直到夕阳西下,众人方才散去,乐琰跟在张老夫人身后出了含元殿,却见年永夏与顾纹贤并肩而出,镇远侯夫人却不在左近。她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看夕阳下的含元殿,果然见到镇远侯夫人反而正往里走,很快的,含元殿的门便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这个,黄娥的这首诗真的是她写的,是她写给杨慎的表白诗,那时候他们成亲的地方叫榴阁,黄娥又是杨慎的继室,所以就有了这首独特的石榴咏。因为我把她年纪改了变杨慎原配,所以也改了下来历。大家喜欢小鹅吗,我超喜欢她的,我觉得她好可爱啊! 福利小段子: (小虾熟门熟路地把小猪带回了自己家) 小虾:爸妈,开门啊。 虾爸:你哪位啊? 小虾:我你女儿。 虾爸:……???? 小虾:咱七岁那年,你被单位人欺负了,我抄把刀半夜放了他家摩托车的气砍坏了他家两扇门,九岁那年妈被学生家长气着了我打电话举报他贪污受贿……balabalablaa 虾爸:……孩她妈诶!女儿回来啦!还,还比以前更好看啦! 小猪:……(晕了) 一阵重逢后的喜悦 虾妈:这小伙是谁啊?(抹眼泪) 小虾:(点了根烟),啊,我男人。(吐烟圈) 小猪彻底晕过去了。 59 59、大逆转与大回环 ...   乐琰当日,并没有回到夏家,而是罕见地重新被留在了张家与丽雪同住,这可是自她从南京回来就没有享受过的待遇。老夫人对她,也回复了以往热络的态度,人情冷暖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也实在是令人叹息。不过,乐琰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张家把关系闹僵,也就堆出笑容,在老夫人膝下承欢片时,这才与丽雪回了她居住的小院子里。      当时丽雪年纪还小,与张老夫人同住在一处,如今年纪大了,自然有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处处可见大红,不少才绣好的新衣服,被搭在书房各处,笔墨纸砚却不知收到哪里去了。乐琰见了,不禁笑叹道,“没想到,你也有无暇写字的一天。”      丽雪也叹息道,“自从定了婚期,成日里只是绣花,有些空闲,也不敢看书,害怕熬干了眼水,眼睛就不好看了。今日在殿上看你和黄妹妹出口成章、锦绣文华的,真是羡煞我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下虽然难过些,但出嫁后,自然也是夫唱妇随,只羡鸳鸯,那时候大把时间给你们共读西厢,也不急于一时嘛。”乐琰抱过雪狮子,逗弄着已显老态的胖猫咪。“咦,怎么几年不见,雪狮子肚子上的毛都快掉光了?”      “嗳,胖成那个样子,肚子常年拖地,可不是都蹭掉了?”丽雪无奈地道,“也不知道还能再养几年,也就由着它去了。”      “一眨眼,也过去这么多年。”乐琰想到前尘,也是叹息,丽雪却无心和她伤春悲秋,跳到她跟前逼问道,“说!方才在西苑,你去哪了?那个香囊,被谁拿走了?”      “怎么你们一眼都瞧出来了!”乐琰实在是服了这帮子古代女性,自己在明朝历练了这么久,也做不到对别人身上的饰物如数家珍,她们却个个都是双眼如电,一下就发觉了不对。      丽雪笑道,“算啦,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些。”她本来就聪明得很,又身在张家,哪里会猜不到乐琰与朱厚照之间的首尾?最难得是从来不取笑他们,乐琰也不瞒着她,凑在丽雪耳边道。      “说出来,怕吓着你呢。”      “笑话,这几年来,我又不是没离经叛道过,还怕你不成?”丽雪挺了挺胸,大有骄傲的意思。墨香抬起头道,“可不是?小姐去年中秋偷溜出去与姑爷见面,险些就被夫人发觉了。回来我求她别再莽撞,她却道,‘二姐的胆子,比我还大得多了,也没见太子嫌她’。”      “好哇,你们私下就是这样编排我的?”几个女孩子又嬉闹了一会,乐琰方才在丽雪耳边说了自己与朱厚照的曲折情事,虽然说里面牵扯到年永夏,使得丽雪的立场有几分尴尬,但她还是什么都没瞒好友。反正,她也对自己在此 59、大逆转与大回环 ...   事上的尴尬立场有所了解了才对。丽雪却不在意这个,听得双眼发亮,时而惊呼,时而大笑,听乐琰说完了全部,双眼闪闪发亮,盯着乐琰足有半柱香时分,才慢慢地道。      “从今儿起,我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服了你了!”      乐琰红了脸,摆弄着发尾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的作为,对于明代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麻辣了,但考虑到这些事其实只要过了思想这一关,终究是与名节没有什么大妨碍的。那个溺水被男人拉上来,顿时砍了手的过激思想,终究只存在于明朝人的脑袋里。对她来说,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留下持续性的后果,给朱厚照一点甜头,又有什么坏处呢?      丽雪显然也不是个古板的人,就算是,这几年和顾仕隆勾勾搭搭的,也早被磨练得大胆起来,捂着脸多少有些艳羡地看了乐琰几眼,轻声道,“你呀你呀,还真是……算啦,我看也好,除了太子,谁吃得消你?”      乐琰的确不否认自己的性格没被时代同化完全,但问题是她就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要她装古代淑女,她宁愿自杀算了。这么压抑人性的活法可不是她的选择,闻言,也只是甜蜜地笑了笑。又比比划划地对丽雪说了杨慎与黄娥之间一波三折的婚事,这里头的内幕如今已经不值钱了,名分已定,早有前缘,并不算什么。因此,她也就没保留什么,甚而连朱厚照的无耻都说了出来,丽雪与墨香都听得呆了,丽雪咬着手绢笑道,“真是的,太子怎么能这样呀!那杨公子也是好性子,若是换了大哥,别看他性子温和,此时也会一拳打过去呢!”      “谁说不是呢!”乐琰也无奈得很,“他那个性子,也算是离经叛道到了极致了,真不知道若不是太子,怎么平安到现在的。”就说今天吧,一高兴就跑到静谷来了,也不知道端本宫那里闹成什么样子了。      丽雪又与墨香对视了眼,偷偷的笑了。乐琰面上一红,嗔道,“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你说得不对,还有谁说了算呀,太、子、妃?”丽雪一字一顿地道,乐琰扬手要打她,却被她一下躲开了。两人又脑了一会儿,才坐在一起说起了丽雪出嫁的事情,因为还有三个多月才是正日子,这三个多月,丽雪是不用做绣活,也不用长时间立规矩,算是出嫁之前最后的放松。婚后,则会随着顾仕隆到江南去,到镇远侯麾下做事,镇远侯夫人继续带着女儿在京城操办婚事。      说到顾纹贤的婚事,丽雪眼中便蒙上了一层忧色,顾纹贤婚期定在八月,却是一拖再拖,因为男方去年夏天得了场伤寒,本来以为是小病而已,不想绵延入秋,居然成了肺痨。现下两边正 59、大逆转与大回环 ...   在扯皮,夫家先是想着等新郎好全了再办婚事,现下,却是反常地催了起来,镇远侯夫人便起了疑心,反而坚持要将婚事拖到八月,怕的就是新郎官病情恶化,是想要顾纹贤嫁过去冲喜的。一应事情,全都瞒着顾纹贤,她还当婚期改了,是因为原本的日子不吉利,但镇远侯夫人却没有瞒未来的媳妇。      乐琰听了,自然也是感叹,对顾纹贤,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姑娘一直都是一张和气的笑脸,待人接物,并不像镇远侯夫人那样浅薄嚣张,反而很是亲切和蔼。若是婚事不谐,将来要吃的苦,可就多了。现下最要紧的是查证男方的身体情况,可别真被骗去冲喜了。      丽雪也道,“可不是?不单是顾家,连我家都有派人去打听,只是新郎一向是深居简出的,如今更是小半年没露面了。那是个穷地方,进去个生人就显眼得很。又不想伤了和亲家的和气,如今年伯母日日都在操心这事呢。”      乐琰心中一动,旋又摇了摇头。说起镇远侯夫人,她自然是想到了今天稍早,镇远侯夫人又进了含元殿。本来丽雪是为她打探消息的最好人选,但是人家也有自己为难的地方,听丽雪口气,和年永夏也很是亲近,要是被察觉了是她打探的消息,将来万一自己落败,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也就放弃了这个主意。      #      却不想,只是过了三天,丽雪便又给她下了帖子,乐琰本来还打算请黄娥与她一道到家中来做客的——黄娥已经是派人送了三封信来,心心念念乐琰消失了的香囊去了何处。收了丽雪的帖子,心中虽然纳罕,倒也没说什么,就带了婉玉,到秦氏面前说明了情况,套了辆车去了张家。      到得张家时,丽雪却并不在自己屋子里,而是与张老夫人在萱瑞堂说话,两人都是面有忧色,乐琰见了,哪能不知道有事发生?果然张老夫人见她到了,挤出了一丝微笑,勉强道,“二姐来啦?”便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书香便带着小丫鬟们退了下去。      乐琰给张老夫人请过安,便静静地坐到了丽雪身边,张老夫人指了指丽雪,皱眉道,“孙女儿来说吧。”      丽雪也是满脸的忧色,勉强笑了笑,对乐琰柔声道,“那日在宫中领宴,众人散了之后,年伯母又求见了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昨日沈学士叫我入宫去拿一幅画,到了半路,倒是遇到了年伯母,她没把我当外人,便告诉了我。”说着,款款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当时会后,镇远侯夫人再度求见,说的就是太子妃人选一事。她是年永夏的后台,也是一目了然的事。张皇后一开始没给准话,只是含糊地说着,两个都是一样的好,要选谁,还 59、大逆转与大回环 ...   得看皇上与太子的意思。镇远侯夫人便造膝密陈,建议张皇后,既然相决不下,为何不问策于鬼神。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众人当然知道潜台词不止于此,这话可以说是抓住了张皇后的自身喜好,当时测字卜卦是很常见的决策辅助行为,眼下的情况,便是最适合向超自然力量求助的时机,乐琰与年永夏各擅胜场,难分高下。张皇后会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也是很自然的事,而她会找的人,有八成可能,会是当年预测出她将登上后位的善静大师。      善静大师与镇远侯夫人的关系有多密切,乐琰并不知道,但很显然丽雪知道,或许就是在宫中,或许是在多年的接触交往中,她察觉到了善静大师与镇远侯夫人非比寻常的关系。而,高凤却也是知道的,当时的那几句提醒,如今全都回到了乐琰耳边,原来当时,年永夏就献出了这条计策,只是耽搁到今天……那么,大师会怎么说话,也就不用去猜了。八成是倾向于年永夏,打压乐琰。这一招不愧是年永夏所出,看似普通,却是直指人心,就算知道她的打算,也无法预防制止。镇远侯夫人只是这么提议而已,找不找,找谁,都是不知道的事,张、夏两家总不能带着个相士去见张皇后吧。      “年家四娘果然兰心蕙质,”乐琰也不过是少顷就想通了各种关节,拍板赞道。“有她做对手,此生真是无憾了。”      丽雪面带忧色,拍了她一下,嗔道,“不懂事,瞧我们都为你愁成这样了,你却还是这么轻飘飘的。”      乐琰乃是越挫越勇,遇强则强的性格,虽然遇到这个突然的打击,却是丝毫不乱,微笑道,“这有什么的。年四娘背后,不过是一个镇远侯府罢了,你嫁过去后,也算是半个当家人了,只有半个候府在她背后。说起来么,也惭愧得很,我背后,内有师父沈学士,外有叔外婆照拂,还有婉玉帮我,三边联起手来,不要说只是对付一个年四娘,就是要偷天换日,扭转阴阳,我看都很可以试一试。”      张老夫人与丽雪愕然望向婉玉,乐琰笑了笑,看了丽雪一眼,又看了张老夫人一眼,张老夫人会意道,“丽雪,你下去吧,接下来有些话,你是不好听得的。”丽雪咬了咬唇,又按了按乐琰的肩膀,起身退出了内堂。张老夫人这才对乐琰道,“很好,你知道让丽雪下去,也不算是白吃了那场亏。”      丽雪虽然倾向于乐琰,却终究是顾家人,让她知道太多,对她并没有好处。乐琰此时少不得要介绍一下婉玉的身份,她说得有信心,却知道自己这边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一旦张皇后找上善静大师,朱厚照苦心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立刻就会付诸东流,是以也就 59、大逆转与大回环 ...   毫不保留地把婉玉这张底牌给亮了出来。      听了婉玉的身份,张老夫人脸色数变,半晌才道,“看来,太子对你,真是一片心意。”把婉玉交到乐琰手上,其实并不算什么,但婉玉身后的锦衣卫,若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允许内,能帮上乐琰一把。有时候真能扭转乾坤,也是说不定的事。再加上在宫中俨然是第一女官的沈琼莲,在宫外俨然是第一公侯世家的英国公府,连乐琰都是愕然发现,她背后的支持者,其实并不只有朱厚照一个。      “谢叔外婆夸奖,乐琰倒有个主意,只是限于见识。想要问问叔外婆,在京中以测算为长的,除了善静大师外,还有哪几个?”      张老夫人眼神一亮,又扫了了乐琰一眼,称赞道,“好,有长进!这京中么,除了善静大师,也就是工部郎中高凤,也是个测算的好手,连皇上都曾向他问策的。他与我们家,倒是来往过几次。”      乐琰舒心地笑了,低声道,“能在皇后跟前进言的,可不止年夫人一个。”她才不相信,什么镇远侯夫人会在宫中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丽雪,先不说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地点就不合适。沈琼莲平白无故,又叫丽雪进宫拿什么画?必定是借着谁的口,把事情传给丽雪知道,一来,丽雪不管怎么说,都要把这件事告诉张老夫人,二来,顺便又为乐琰试探了一下好友的立场,是完全站在顾家这边,还是心念娘家,又放不下夫家,或者完全站在娘家这边。丽雪也是吃透了沈琼莲的意思,却不好明说,才会编出个蹩脚的借口罢了。      张老夫人与乐琰相视而笑,张老夫人轻松地道,“将来,你可要多孝敬你师父。”沈琼莲与张家的同盟关系,其实极是犯忌,有些话,两个人都不好明说。乐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心中暖洋洋地,这个师父,虽然冷面冷心,对她从来不说什么好话,但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她这边。      两人计议已定,乐琰起身告辞,才刚亲手把门推开,就见有人从小径上飞跑进来,乐琰定睛看时,却是书香,书香满面惶急,进了萱瑞堂就轻叫道,“老夫人,有大事呢!镇远侯府——镇远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小段子 小猪度过了忐忑不安的半天适应期后,终于渐渐明白这里生活的虽然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群众,但世道已经完全不同了,而他老婆的许多不同之处,全都是因为她原本就是这里的居民。 小猪: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小虾:(烟)仙境。 小猪:仙境? 小虾拉开电灯,又关上,又拉开,打开空调,打开冰箱拿出冰西瓜,又随手点开了液晶电视 小猪:这里果然是仙境,那,那,那你是仙女下凡? 小虾:(磕烟灰)差不多吧。 小猪:(忽然觉得很沮丧,蹲地画圈圈)……噢……这上头演的是啥啊? 小虾:(烟)大明王朝。 于是小猪就开始了电视儿童的生活。 60 60、什么是命? ...   众人都是一惊,乐琰本来已经跨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跟着书香回到了后堂,老夫人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书香,难得地没有斥责她的不守规矩。书香伏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这才道,“老夫人,镇远侯府大小姐的夫婿成家,现下正派了花轿与吹打的来,要强行上门娶亲呢。镇远侯夫人买通了那个媒人,方才得了报信,原来,成家三公子已是病入膏肓,到了弥留之际了,成家便想着娶亲冲喜,眼下两家正在前门大街上打官司,镇远侯家不许成家上门,但成家雇了好多打手,挡也是挡不住的,年夫人便把顾大小姐送到了咱们家来,现下大夫人正在正堂与她说话,但该怎么办,还得请老夫人拿主意。”      书香虽然着急,但话还是说得很有分寸的,这事该怎么办,大夫人甄氏自然是不敢拿主意了。成家与镇远侯府,算得上是势力相当,否则也不敢强行上门娶亲。英国公府站在哪边,可是大有讲究的事,因为这件事镇远侯府并不能算得上完全占理,将来说道起来,张家万一背上了不好听的名声,却是有些得不偿失了。而成家与张家的关系也是十分亲密的,勉勉强强拉拉扯扯,也算得上是亲家,现在两个亲家闹了纷争,张家原本该不偏不倚,甄氏身为丽雪的母亲,为了避嫌,是决计不敢擅自做主收留顾纹贤的。      乐琰在一边听得都快呆了,这样的热闹,即使是她穿越了也有快十年,都不曾听说过。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对书香道,“是丽雪未来的小姑子,又是为了这个事情,当然是要收留下来的,快去请到萱瑞堂,把丽雪、青雪、玲雪都叫过来,好好的开解开解她。”      书香忙出去传话不说,老夫人瞧着乐琰,忽地叹了口气,乐琰不解道,“叔外婆,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我是在可怜她的命!”张老夫人没好气,“人和人的命,差得怎么就这么多啊。你的福分,若是分给你娘几分,她也不会去得那样凄凉了!”      乐琰便闭了嘴,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她,最大的受害者,除了顾纹贤之外也就是年永夏了。不过,也得看镇远侯夫人是怎么应对的再说,张老夫人却是因为她的事,被绑架到了顾纹贤这边,心里没好气,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多时,顾纹贤便进了萱瑞堂,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手绢湿得都能拧出水来了,书香与甄氏一左一右,口中都说着劝说的话,但顾纹贤又哪里听得进去?乐琰见她只是哭,却不说话,心下就有三分颖悟了:这孩子不傻,她也不想嫁到成家去当寡妇呢。哭是哭了,但跟着甄氏与书香的步子却没有停。      老夫人年老成精,乐琰都看出来 60、什么是命? ...   的,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微微叹了口气,让顾纹贤在椅子上坐了,又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三个雪字辈的姑娘就踏进了门槛,个个都聚到了顾纹贤身边,玲雪已是随着顾纹贤抹起了眼泪,虽然丽雪才是那个要嫁到顾家去的人,但孙氏和镇远侯夫人交好,连带的顾纹贤与青雪玲雪也是常见面的,几个小姑娘心肠能硬到哪里去?看顾纹贤哭得这样伤心,个个也都是双目含悲。      到了这个时候,就看得出张老夫人的稳重了,她劝慰了顾纹贤几句,便不多说,只是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一时间萱瑞堂内外流水价出入婆子媳妇,消息是一时变一个,有的说,成家人已经闯进了镇远侯府,有的说御林军已是出面分开了两家的仆从,有人说成家还被堵在前门大街上,没能进得了侯府,此时消息已经传开,上万百姓把前门大街堵得是水泄不通,全是看热闹的。顾纹贤的眼泪收了一点,又流了一点,手帕子哭湿了好几条。      孙氏此时也进了萱瑞堂,见了顾纹贤这个样子,便安慰道,“你娘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让你嫁到成家去的,那个痨病鬼也想娶顾家的姑娘?哼,他是做梦,大姑娘尽管在我们家住下,不必担心。”      她这话虽然是出自好意,但依然极没水平,不管成家三公子有多少不是,现在他还是顾纹贤的未婚夫,被骂做痨病鬼,顾纹贤哪里会开心?就连青雪都不满地看了母亲一眼,乐琰忙道,“从来好事,都是多磨的。唐僧取经,还要九九八十一难呢,这算得了什么?倒是顾姐姐哭了这么久,也该喝口水啊。”说着,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书香便端了茶喂顾纹贤喝了几口。      顾纹贤此时也渐渐地缓过来了,捂着嘴呜咽了几声,抽着鼻子忍住了眼泪,低沉沙哑地道,“多谢姐姐。”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丽雪身为快出嫁的女儿家,说话不需要那么注意避讳,更是直接地道。      “不论三公子如何,只看年伯母的做法,就知道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只管把心安在肚子里,凡事有我呢。”      她这话说出来,姐妹们偏头忍住了笑,孙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心要补救,便拍着大腿笑道,“大姑娘,你还没过门呢,这就摆起了嫂子的架子?”丽雪倒是脸红起来,顾纹贤嘴角,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顾家的媳妇便到了,上来冲张老夫人磕了头,言道成家人虽然没能冲进府里,但只怕事情还没完,为了稳妥,还想让顾纹贤在张家住上几日。张老夫人见她身后打着的大包裹,点了点头,赞叹道,“你们夫人,倒是个疼爱女儿的。我素日看着纹贤这个孩子就好,就让她跟着丽雪,姑嫂 60、什么是命? ...   两个说说话吧!”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丽雪马上就是顾家人,对纹贤自然是呵护备至。那顾家媳妇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丽雪忙叫墨香带着她到自己院子里去布置客房,又把乐琰拉到一边,低声道,“看纹贤那个样子,我倒是怕……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你也跟着我住几天,帮着劝劝她呀?”      她在百忙之中,还能想着为乐琰铺路,好意实在可感,乐琰望了张老夫人一眼,见她看着自己微微点头,便笑道,“好,我让婉玉回家说一声,带几件衣服过来。”      婉玉很快就回来了,此时姐妹们已经聚在了丽雪房中,都围着纹贤,不是在说笑话,就是在赏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又哭起来,但很显然,成效并不明显。想来也是,纹贤就算再洒脱,在这个攸关自身未来的紧张时刻,又哪里静得下心来?      婉玉进了门,先不敢大声说话,冲乐琰使了个眼色,乐琰知机走到廊下,她这才跟了过来,悄悄地道,“两家人都进宫了呢,成家扬言,定要把顾小姐娶进门,若是不成,日后顾小姐除非一辈子不嫁,否则,不论嫁了谁,成家人都是不依的。”      乐琰不禁紧皱起眉,不高兴地道,“这什么世道啊,还有理了他们?笑话,光是抢亲,就可以治他们的罪了!”      婉玉叹息道,“成家人这是要把顾小姐逼进绝境啊。”      眼下这件事闹成这样,虽然纹贤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她的名节,的确也受到了损害,要再说给好人家为原配,已经是不太可能了。古代礼教对女子的压迫,有时候真的让人心情灰暗。乐琰摇摇头叹息道,“就算一辈子不嫁,也好过去守寡。”说着,带着婉玉进了房间,过了一会,顾家果然是派人来报信,小侯爷顾仕隆本来在京郊大营,现在已经赶回京城,与成家人一起进了宫说理,镇远侯夫人也入宫找皇后哭诉去了。来人请顾纹贤千万放心,便又匆匆回了镇远侯府,据说镇远侯府现在门前聚集了上千人,那些成家带来的打手,已是被御林军锁了,但还有些看热闹的与漏网之鱼,都在镇远侯府周围伺机而动。      这成家也实在是过于嚣张了吧!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不怕被镇远侯府打击报复?不说别的,镇远侯现在人还在江南镇守呢,乃是手握漕运的地方大员,在朝中能和他家争锋的,又有几家?      因青雪、玲雪与顾纹贤已是赶起了围棋,乐琰便冲丽雪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丽雪屋内,乐琰把婉玉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丽雪也是忧色满面,不断叹气。乐琰便问道,“这成家背后到底是谁,居然这样大胆?”      丽雪苦笑着叹了口气,低 60、什么是命? ...   声道,“他们的靠山大着呢,这次进宫,结果如何,还是不好说的。毕竟已经行过纳吉,也多次在请期上有过争执,皇上怎么说,也都是可以的。”      “这事的是是非非,不是一目了然?谁这么大本事,能颠倒黑白,扭转乾坤?”乐琰吓了一跳,丽雪苦笑了声,黯然道。      “如果我说,成家身后的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呢。”      乐琰立刻闭了嘴,王岳在司礼监经营多年,和镇远侯比,圣眷可说是只高不低。看来顾纹贤的命运,依然充满了未知数。      #      第二天早上,顾纹贤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从她眼底的青黑可以看出,这位大小姐昨晚并没有睡好。看来经过一夜的思索,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应对眼下的困局,吃过早饭,青雪玲雪便依依不舍地嘱咐了她好几句话,便也离开了上学去,丽雪与乐琰陪着顾纹贤坐了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天皇上只是下令,将成家带来的打手全都打了板子遣散回家,但对成、顾两家的婚事,却是没有作出任何表态。      呆坐也是无趣,乐琰正想找点事情来做做时,顾纹贤已是苦笑着抬头,对两人道,“让姐妹们担心了,实话说,到了现在,我依然是飘飘忽忽,路都走不稳,只当自己是在梦里。”      丽雪与乐琰齐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丽雪便在顾纹贤身边坐了,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不妨说来,给我听听?”      说到婚事,这个年纪的姑娘家,谁不是红了一张脸?纹贤的脸却白了白,再度苦笑了下,慢悠悠地道,“他们就算是再凶狠霸道,总不能娶一个死人回家吧?事到如今,成家三公子是死是活,我都是不会再进成家一步了!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在家吃斋礼佛,也就是了。”      乐琰与丽雪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丽雪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你放宽心吧,这官司就算是要打一年,两年,也终有打完的时候。陛下是圣明君主,必定是不会听小人挑唆的。”      “真不知道成家到底在想什么,现在两家反目成仇,他当王公公没有下台的那天吗?”乐琰也是十分不解成家为什么这么疯狂,要知道爵位是不会被随便剥夺的,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则不一样了,完全是人走茶凉的角色,现在这都弘治十八年了,满打满算王岳也就是再风光一年也就要回家养老了。成家后悔的日子有着呢。      “三公子是成家唯一的嫡出儿子,怕是看得重了些。”顾纹贤淡淡道,“成家主母耿夫人,我也见过几次的,是个精明厉害、心气极高的,想必,此事就是她的主意,无论如何,也是想把三公子的血脉传下去,这才出此下策吧。只 60、什么是命? ...   是我顾家的女儿,就当真这么不值钱吗……”      乐琰以崭新的目光打量起了顾纹贤,就像是头一次见她似的,以前只觉得她不仗势欺人,是个温柔贤淑的好女子,却不想,也有这样刚烈的一面,倒是叫人刮目相看起来。当下真心道,“你放心,这件事,错真的不在顾家,陛下是何等样人,一定会平安了事的。”      顾纹贤冲她笑了笑,又叹了口气,乐琰知道她此刻的彷徨,更多是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事,将来还有谁愿意娶她,真是说不准的事,乐琰穿越以来遇见过的许多女孩中,纹贤的命,应当是最苦的一个。      “借妹妹的吉言,若是真的能平安度过这个风波,纹贤也就什么都不求了,若能青灯古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纹贤却时似乎已经放下了一切,又向丽雪歉然道,“也不知此事,会不会对哥哥的婚事有碍……”      “这说的是哪里话,笑话,就算是王岳,还能翻了天不成?纹贤,你别这样丧气,精神起来,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就是不能让他们得逞,非得要活得开开心心!”丽雪却是看不惯纹贤的悲观,乐琰也在一旁道,“是啊,姐姐要放宽心才好。”      纹贤也笑了笑,她脸色本来就是有些偏黄,此时,更是仿佛涂了一层蜡,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乐琰心中不忍,也不顾未嫁女儿家的矜持,在纹贤另一侧紧紧挨着她坐下了,握住她的手,用推心置腹的语气道,“姐姐,别怪小妹交浅言深,这事定能平安了结,是不错的,可姐姐你的未来,的确也会因此大受影响。若是还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门后,也难免受人褒贬,却又是何苦?经过此事,姐姐想必也有些想法,妹妹看来,就算是小户人家,粗茶淡饭,却也比那虚的体面要强多了。姐姐说是不是呢?”      她这话虽然含蓄,丽雪却是听懂了里面的意思,美目异彩连闪,却是闭上了嘴,纹贤没想到乐琰说得这么透,一时却怔住了。婉玉望着她,眼中却全是艳羡之色,半日,书香进来笑道,“二姐,老夫人请你过去说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小剧场: 话说小猪不愧聪明绝顶,不到半个月就基本掌握了生活技能,总算不至于烧个水也烧出煤气爆炸了。小虾感到很放心,决定带他出门逛逛,开开眼界。 小虾:这是麦当劳,是—— 小猪:吃饭的地方。 小虾:你怎么知道? 小猪:麦当劳,我就喜欢! 小虾:好吧,这是美特斯邦威。 小猪:嗯,跑步的地方? 小虾:什么? 小猪: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 小虾:&*%¥,那这个呢!(手指杜蕾斯震震环广告) 小猪:哦,卖首饰的?我看电视上那女人拆开了包裹见到是它,好一阵喜欢。 小虾:……那我们去买点首饰吧。 于是小虾买了两大盒震震环…… 61 61、鸾命PK鹤命 ...   弘治帝朱佑樘提起朱砂笔,想了想,徐徐在折子上写下了几句话,随口对在身边侍候着的王岳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雷霆手段虽然也是要有,但终究,还是要以怀柔宽容为上。”      王岳心中一震,知道皇上是看透了自己的所求,原本便不直的腰肢越发低柔了下去,点头哈腰地道,“皇上说得是,奴婢这点微末见识,在皇上跟前,就仿佛萤火,皇上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朱佑樘嘴边泛起一丝笑意,淡淡地道,“你别多心,我说的只是奏章上的案子。福建那一带土地兼并到了这样的地步,老百姓去投倭,也是无奈的事,万万不可反而严刑峻法。这岂不是要把他们的心往倭人那里推?”      王岳越发是芒刺在背,福建最大的地主吕家,背后就是他在照拂,这个圣明天子,看似处事宽仁,惯能体贴下意,其实心思细密,行事多有深意的,自己被点了名,少不得要写信给吕家,叫他们在当地做几次善事,降降租子,别排挤得叫佃农活不下去了,这倒也是长远行事的正理。王岳心中,倒也没多少埋怨之意,只是对朱佑樘的手段越发敬服了。他与东厂太监提督虽然面上淡淡的,但私底下却时常互通消息,这大半年来,关于倭乱的折子无不是先过了王岳的手,再到朱佑樘的案头,其中没一句提到土地兼并,皇上要知道,自然是东厂、锦衣卫那儿告诉的,可老尚却无片语消息……      且不说王岳心里怎么琢磨朱佑樘的这几句话,皇上批完了奏折,也出神起来,抬头望着纹饰富丽的藻井,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起身抚着王岳,步伐略微不稳地出了乾清宫,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正月才刚过,宫人们依然穿着灯笼纹饰衣裳,在坤宁宫外头堆着雪人,嬉戏笑闹不休,坤宁宫前院里,也被手巧的太监堆出了雪龙、雪凤等,俱都是朴拙可爱,活灵活现。朱厚照身穿灯景补子常服,同几个太监一起,在前院踢着蹴鞠做耍,见到父亲来了,便抛下了太监们,上前行礼给父亲请了安,朱佑樘见他脸上红扑扑的,越发显得眉清目秀,细长的凤眼,与自己如出一辙,却显得精神多了,心下很是欣慰,拉了朱厚照的手,朱厚照道,“父皇的手怎么这样冷?”说着,便主动伸过手捂住了揉搓。      朱佑樘只觉得一阵暖热,直入心底,熨帖之余,更是感慨道,“儿子大了,知道心疼老子了。”正说着,张皇后已是自己挑开了门帘,走出来笑吟吟地道,“怎么都站在外头?多冷啊?大郎,还不快进来换了湿衣服?皇上也是的,药都热了好几回啦,一批起折子,就忘了时辰。”      朱佑樘与朱厚照都垮下脸, 61、鸾命PK鹤命 ...   唉声叹气地进了坤宁宫,顿时是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早有宫人上来为朱厚照换衣,服侍朱佑樘喝药不提。张皇后本来正与几个尚宫说话,此时,众人都回避了出去,朱佑樘见到沈琼莲的身影,便随口问道,“上回说的,选秀的事,是打算交给沈学士来办吗?”      朱厚照顿时竖起耳朵,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张皇后笑着拍了他一下,才道,“方才已经是问过她的意思了,沈学士却推辞了,口中只说,自己要避嫌。”      沈琼莲会做这个决定并不稀奇,若是她来当主办者,你说是给不给乐琰特殊待遇呢?不给吧,夏二姐好歹是亲弟子,又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给吧,又难免被人褒贬偏心,朱佑樘听了,点头笑道,“沈学士素来谨慎,其实,这也没什么。那你的意思,是让谁来办?”      张皇后思忖片刻,笑道,“就是秦尚宫与高凤主办吧,一内一外,也好办事。”秦尚宫是展眼就要离宫的人,为了不出差错,必定是殚精竭虑,高凤曾主办过宪宗的婚事,经验老到,且又是太子身边的人,很懂得太子的心意,这样安排,却是暗暗有些倾向于夏二姐了。朱佑樘有些不满,但看着儿子晶亮的眼神,不字就含在了口中,淡淡地点了点头。      朱厚照得了这句话,便坐不住了,只呆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又与太监们玩起了蹴鞠。张皇后伸了个懒腰,给朱佑樘倒了一杯金桔薏仁茶,笑道,“刚吃了苦药,准你甜甜嘴。”说着,又若有所思地敲起了桌子,“当家的,你道这年氏女,到底该怎么安排。”      朱佑樘最近也正是在思忖着这个问题,乐琰新写的两首诗词,多少是挽回了一些在君主心中的印象分,也使得他原本坚决的态度渐渐动摇。但年永夏几年来的出色表现,也被帝后两人牵挂着,只可惜他们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无法两全其美。朱佑樘想了半日,也只得道,“谁叫大郎那个傻瓜,偏偏看上了夏二姐?是她没有福分,只能做个侧室了。”      “做太子嫔,不过是说笑罢了。”张皇后却不这样想,略带嗔怪地瞪了朱佑樘一眼。“那日镇远侯夫人对我说,永夏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侧室这个位置,她是不愿意屈就的。你想两处讨好,别到了最后,她也怨你,夏二姐也不高兴。国朝这么多年,哪个太子成亲时,太子妃是与嫔同时进门的?”      朱佑樘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年永夏心气也这么高,一时间,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皱着眉难以抉择,张皇后见了,试探性地道,“不如……叫个人来算一卦啊?”      当时天下,算卦并不是什么被看不起的事,遇到国家大事,往往在定下决策之后,也要算 61、鸾命PK鹤命 ...   上一卦问问吉凶,朱佑樘听了,点头道,“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们的八字——”      “我早已是借着别的借口问过了,拿在手里,少说也有三年四年的,”张皇后却是胸有成竹,“只是找谁,却是个难题了。眼下京中测算知名的那几个人,无非是善静大师、高郎中与李员外郎。你说,找谁好呢?”      朱佑樘知道张皇后一向相信善静大师,本想随口道,“那就找善静大师,”张皇后却是已经接了下去,苦恼道,“可善静大师的俗家妹妹,托人带了信来想见她一面,她已是去了陕西,要等她回来,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怕是误了选秀,反倒不美了。”      “嗯,高郎中父亲过世,现在身上带着孝,却是不好占卜算卦的。”朱佑樘也想了起来,张皇后吃惊道,“不曾听到这个风声啊?”      “是急病去世,今早才得的消息,高郎中方才才到吏部那里备案。”朱佑樘随口道,“那就是李员外郎吧,明日让他到乾清宫来,你把八字预备好,看他怎么说。”      #      乐琰微微皱了皱眉,吮了吮指头上被针刺出的血珠,不快地道,“这个高郎中也真是不够意思!钱都收了,也不稍稍隐瞒一下,到明日再走。却偏偏他一走,宫中就找了别人。”      婉玉也皱眉道,“这是没准儿的事,谁知道是今天还是明天?父孝为大,却是怪不得他的,姑娘的一番计算,可惜全落了空。”      乐琰顿了顿,又低头飞针走线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道,“算啦,好歹也没找善静大师不是?咱们也不算是白费心机——这个李员外郎,是个怎样的人?”      那日,张老夫人将她找去,说的自然不是什么家长里短的闲话,而是与她商议起了具体对策。其实顾纹贤出事后,乐琰这边的胜算,几乎已有九成,镇远侯夫人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女儿的婚事上,哪里还有闲心为年永夏奔走,却偏偏,年永夏又已经让镇远侯夫人递话,回绝了太子嫔的位置,这样一来,反倒是歪打正着,为乐琰登上太子妃之位扫除了最后一点障碍。之所以还要引开善静大师,不过是求一个稳字,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无的放矢,虽然高郎中这招暗棋没有发挥作用,但好歹找的是立场完全中立的李员外郎。      “李员外郎醉心算学占卜,很少出现在人前,倒是对人夸奖过几句姑娘的算学,也曾入宫为太子讲解题目。”婉玉早有准备,回答得是胸有成竹,乐琰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难为你了,站着干什么,坐吧。”      “奴婢怎敢。”婉玉说是这么说,却早已在乐琰身边坐下了,口中续道,“方才姑娘午睡时,镇远侯府顾小姐派人送了瓜果,我已是赏 61、鸾命PK鹤命 ...   了来人,回了礼了。”      顾纹贤现在自然是已经回到镇远侯府中居住,她与成家的婚事纠纷,最终以成三公子一命呜呼进入了一个新的纠缠阶段,成家人一口咬定,纳吉过后顾纹贤就已经算是成三公子的人了,必须到成家与牌位拜堂,从此居住在成家。但顾家却不屑一顾,宫中对此事一直保持沉默,现下两家正闹得如火如荼,顾纹贤反而定下心来,每日里绣花画画,闲暇了,还送点好吃的到夏家,倒是与乐琰来往得密切了起来。      “嗯,说起来,秀眉也遣人送了新藕来,真不知道这样的时节是哪里摸到的,分一半与她送去,就算是回礼吧。”这个黄娥,送人不是莲蓬就是莲藕,乐琰早已给她取了诨名藕娃娃,黄娥笑嘻嘻的,也不否认。她与乐琰熟稔得极快,时常被乐琰邀到家中来小住几日,也算是让她在侍奉母亲之余休息休息。      青金原本也低着头做针线,此时自然下去吩咐不提,乐琰的两个大丫环,婉玉现在地位超然,婚嫁的事,乐琰也曾问过她的意思,她却甘愿再多伺候乐琰几年,乐琰也就不勉强了。青金却是早早就让家里人来说好了亲事,只等乐琰选秀过后,便要放出去成亲的。乐琰几经思量,还是没有松口把奴婢文书还她,倒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婉玉多年来尽心尽力,为的就是那一纸文书,若是连青金都有,就显不出它的珍贵了。为此,她倒是额外赏赐了青金的父母几两银子,青金反倒觉得面上有光,服侍她,也就更加尽心尽力了。      回了大小事务,主仆三人都做起了针线活,到得掌灯时分,才到秦氏院子里去吃晚饭。乐琰站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夜空,望着那繁星点点,呢喃道。      “明日就要入宫卜算吗,也好,就让我看看,我与你,谁的命更强。”      #      弘治十八年二月十三,工部员外郎李勇入宫为弘治帝卜算流年,当日,乾清宫四周为众太监把守,弘治帝罢朝一日,早起便焚香沐浴,祝祷天地,张皇后在侧陪伴,李勇卜算用时三个时辰,期间,帝后在屏风后等候。至晚,李勇终于放下算筹,拭去额前汗水,伏地道。      “臣李勇回皇上、皇后,卜得:夏氏女、年氏女,命格均富贵之至,配称太子妃位。”      屏风后沉默了一会儿,一道娇美的女声问道,“谁的命更好些?”      “回皇后,各有高下,夏氏女为鸾命,年氏女为鹤命。鸾为凤属,大吉大利、文采辉煌,长生不老,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命格。然,鸾命太过贵重,此女自小必定多灾多难。所幸就面相来看,生有吃痣,专吃福寿禄,因此虽然险,却也顺。过了十六,就只有二十九岁那年是个关卡 61、鸾命PK鹤命 ...   ,度过之后,则一生平顺。可惜,鸾乃雄凤,此女性格过于刚烈,与太子的命格相合,注定多口角多争执,但子女宫却又昌荣,且太子三十一岁时有一大关口,此女却是正走旺运,恐怕能以妻运补夫命不足,也是难说的事。”      “年氏女身属鹤命,鹤为仙家之物,有仙气,鹤寿无量,也是大吉大利、难得一见的命格。此女心性高洁,自小便从不与人纷争,贤良淑德,与太子命格相合,婚后,夫妻相敬如宾,六宫风平浪静,但子女运前十年却不旺。就面相看,此女脸颊圆润,乃是福运之兆,然而,今、明两年乃是六衰之年,若是平顺无事,则一生无忧。可……小臣曾为此女兄弟排过命盘,此女兄弟,乃是雉命。鹤立鸡群,却为不祥之兆,此女一生注定为家人所困,无法展翅高飞……”李勇才一说完,便连连叩头,盼望能稍解张皇后的愤怒,他虽然醉心于卜算,但并不傻,张皇后当年的卜算之词,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当时善静大师也对张皇后说了她的两个弟弟乃是恶蛟相,一生择人欲噬,欲吞却张皇后的福气。他对年永夏的命理推论,却有影射张皇后的嫌疑了。      “不必惶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屏风后沉默了片刻,张皇后才又徐徐开口。“那年氏……子女运,真的不旺么?”      “娘娘,子女运所旺,不在子女人数,而在子女命格,前十年,年氏女或有所出,也是说不定的事,但就她个人而言,却是十年后所出的子女,要更为健壮聪慧。”李勇又叩头道。“只是子女又有子女的命格,到底如何,小臣也不敢断言了。”      屏风后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有宫人捧出金银彩缎,李勇退出乾清宫时,才发觉自己的里衣,早已汗湿透了。      后十日,朱佑樘斥责成侍郎,令其不得纠缠顾氏女婚嫁,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去职。      后十三日,宫中终于传出了选秀的消息,三月三日,秀女初选、三月十三日,秀女复选,三月二十三日,终选秀女进宫居住,夏氏女乐琰、年氏女永夏、顾氏女纹贤,均进宫候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五次就可以走完加更路了(烟) 62 62、与情敌同居 ...   明清两代的选秀程序其实并无多少不同,至少对乐琰这个好说也接触过清穿选秀文化的现代女来说,对选秀时必然会出现的尴尬境况,她是早多了几分了解,一路下来,大大方方的,反而被女官们夸了几句。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她和沈琼莲的师徒关系在庇护着她,对宫人们来说,恐怕就算是皇帝皇后,都没有沈琼莲这个老祖宗地位尊崇,毕竟,她可是主掌了女官们的升迁之道。乐琰也越发觉得当年自己拜了沈琼莲为师,可以说是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几件事之一。      初选、复选,也都是波澜不惊,明代选秀规矩,最终候选的几十个秀女,都要到宫中居住数十天,由太监、女官共同考察言行举止,是否配得上皇家风范。此时的紫禁城人烟稀少,集中居住在寿昌宫与寿安宫的秀女们,倒是给宫中增添了不少人气。秀女们历来是两两共居,而乐琰很巧合地,居然与年永夏被安排到了一间。也不知道是为了限制她的行动,还是为了限制年家四娘的小动作。      要想看到电视剧、小说中那样暗潮汹涌,各自出招的选秀场景,那是根本没有可能的。秀女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女官、太监在暗中注视,随时记下上报,心性不够敦厚善良?对不起,肯定没你的份了;口齿不够灵便清楚?不好意思,等着回家吧;举止不够优雅大方?好了好了,早就不该选你。因此,这几十个人的小团体,就好像是多年失散的姐妹般,谁对谁都是亲切温柔,体贴入微,不要说是明争暗斗,就连大点声说话,都是极少见的。每日里,众人便是早起晚睡,学习宫规礼仪,也有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的,不但不可能和外人见面,皇太后、皇后的面也是见不到的。想要御花园偶遇太子?对不起,太子住在御花园对角线那边的端本宫,最近更是被严格管束起来了,这后宫的门槛,他是连踏都踏不进来。      在这仿佛是封闭型军训的大环境下,乐琰倒是找到了久违的轻松自在,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夏老夫人对她的苦心,老夫人怕是知道些选秀规矩的,当年的刻苦训练,到让今天的她处处游刃有余,反正说穿了,考察的无非就是以下几点,大场面是否顶得住,睡觉时会不会吵到老公;没事能不能和他玩个精神共鸣;对未来的小三姐妹们是不是够大度。对乐琰来说,反正前三点她是完全符合的,至于第四点她就不费事了,反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得很清楚。      事实上,现在京城中热议的对象,也并非是她或者年永夏,而是镇远侯家的大小姐顾纹贤,从来皇家选秀,只在寒门女子中采选,镇远侯世代富贵,为何顾小姐也能入选?且这顾小姐,仅仅在 62、与情敌同居 ...   几个月前,还闹出了那样大的风波,如今又能以公侯世家小姐入宫备选,一时间,不但是朝野都猜测着天家的用意,就连那一等门第相似的人家,都蠢蠢欲动起来,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      别人不知道,乐琰与年永夏,心里却都是有数的,甚至连宫中的秀女们,见到了顾纹贤的长相,也都知道了她不过是个陪选。此事内里的曲折,说来却倒也是简单,张皇后原本就是站在顾家这边的,无奈当时王岳尚未倒台,镇远侯夫人对着她是日夜啼哭,张皇后愧疚之下,便脱口而出道,“这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因此,便破例开了个后门,将顾纹贤录进了宫中,打的便是为她洗洗名声的主意。朱佑樘虽然觉得这不合规矩,但说穿了,他自己与张皇后一夫一妻,琴瑟和鸣的,岂不是也不合规矩?横竖顾纹贤的容貌才情,都是平平,决不至于入选宫中,便也就松口许了。      镇远侯这一家,顿时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镇远侯夫人却是日日运气,预备着与成家打个硬对台,偏偏就要在那成家三少爷周年时,把顾纹贤风光地嫁出去,眼下顾纹贤人在宫中,顾仕隆劝不动母亲,无奈之下,赌气也就不说。这一日看天气晴好,却又不想去京郊大营习练武艺,便策马在街上闲走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门大街,见家家茶馆内,都是人声鼎沸,不由得好奇一听,议论的却正是自己的妹子,并年四娘、夏二姐三人,到底谁能顺利入选东宫,成为太子妃,而余下的两个,又是留在宫中担任女官,还是一并被收为选侍?又或者出宫自行配人?顾仕隆摇头叹了口气,进了那醉此间酒楼,要了个雅间,自斟自饮起来,犹听得隔间人大声议论道。      “那年家四娘,我家夫人是见过一面的,言道真是国色天香,温柔娴淑,且她身世飘零,也颇知民间疾苦。皇上乃是一代仁德英主,必定是会挑选这样的女子,来担任太子妃的。”      又有人笑道,“这却不然,那夏二姐,我姐姐也是在清平侯府见过一面的,当时也是赞不绝口,直说是清雅幽静,花容月貌,乃是个一等一的好女子,且幼时曾多次入宫,又是沈学士的女弟子,必定与太子青梅竹马。想来,当年宣宗与孝恭皇后,不也是这样互相倾心?终于谱写一段佳话?皇上是何等聪明,想来,是不会让恭让皇后的旧事重演的。”      恭让皇后胡氏当年虽然被选为太子妃,但始终无宠,最终依然是被迫退位,此时不但是她自己的恨事,甚至也是宣宗一生的憾事,直到近一甲子后仍然要时时被提起褒贬。顾仕隆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道,“这人倒有些见识。”      那两人便争 62、与情敌同居 ...   执起来,一个满口子道年四娘乃是天命真选,一个又道夏二姐与太子才是良配,一时有人打圆场道,“诸位何必如此,想那顾大姐以公侯权贵之后的身份,竟能入选,岂不是圣心早定?”      一时,众人都大笑起来,都道,“这你就傻了不是?镇远侯家的媒人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小侯爷展眼就要成亲,这是在为谁辛苦?”那人嘟囔了几句,几人便又议论得极是兴奋。要知道孝宗后宫平静,这些升斗小民,也不知有多久没有遇到这样好的谈资,自然是说得津津有味。不多时,便有人问道。      “你道,那夏氏与年氏,孰美?”      这下便把众人问住了,乱纷纷说个不停,中有一人笑道,“这店里,也暗暗开了盘口,赌谁能入主东宫,咱们不如再开一个,几个亲朋好友一道,设个彩头,赌一赌她们两个,谁是绝代佳人?”      顾仕隆不禁皱起眉头,当时天下赌风之盛,选秀被拿来开盘设赌,倒是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只是这一暗盘,未免是太过轻佻了。他也有了几分酒意,正想出言干涉,对过已是有人断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胆敢妄自议论年姐姐与夏姐姐?传了出去,便等着府衙来人吧!”      那声音清脆娇嫩,却是分不清男女,顾仕隆挑了挑眉,又坐了下来,听得那边闹成了一片,都是要过去寻事的,有老成人笑回道,“小公子说得是,便不赌也罢了,咱们一点银子,全都压在了选秀盘口上,也无余钱做这等耍子。”说着,才又平静了下来。又有人开门出来,道,“压五百两银子,夏氏中选!”      五百两银子,在当时是个绝对的天文数字,一般人家穷其一生,也见不到那么大的数字。就是那等商贾,中等人家等闲也不敢说出这个数字。一层楼面都静了下来,随后,又爆发出轰然议论声。小二轻快地应了一声,上前拿了纸笔笑道,“是只压夏氏中选呢,还是也压两个陪选的去向?”      “两个陪选都是赐金放还。”那粗哑的声音毫不考虑地道,众人又都议论起来,纷纷笑他傻。原先说话的那清脆声音,也冒出来道,“二十两银子,也压夏氏中选。”      二十两银子也并非是小数目了,那伙计过来收了银子,笑道,“一赔三的赔率,这是签儿,公子收好喽。”一时又有人从那五百两银子的房内推门出来,道,“小二,茅房在——怎么是你!”      那清脆声音惊呼了声,接着便是一连串楼梯响动声、叫嚷声,接着一个人大叫道,“我手上是热汤!”顾仕隆好奇起来,起身开门看时,只见走廊上乱成了一团,那川流不息上菜的伙计,都举高了手上的菜碟子,让开了一条道,一个穿着嫩黄道袍 62、与情敌同居 ...   的小小身影,忽地一下就奔下了楼去,身后紧随着一人,看背影,却像是杨慎,而那五百两房前,站的乃是东宫八虎之一张永。两人对上了眼,顾仕隆便心中有数了,他虽然管不到内帏的事,但对母亲的心思,还是能够体会的,原本也乐见自己家出个皇后亲戚,不想到头来,妹妹出了这种事,一时间谁也没心思为年四娘打算,现下,连太子都是这个念想,便更是叹息,当下与张永打了个招呼。张永冲他笑了笑,回身说了几句话,便冲他道,“公子,我家公子请您一道过来坐。”      顾仕隆推门进房时,只见那桌上层层叠叠,都是好菜,英国公嫡孙张仑——也是他的小舅子,正皱眉盯着手中的一杯酒出神,太子却是按着谷大用借力,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口中叫道,“哎呀,钻到小巷子里去了!噢!杨慎竟追上去了!哈哈,有趣有趣。”说着,依依不舍回过身来,一张俊秀白皙的脸上,还挂了几滴菜汁,笑嘻嘻地道,“是仕隆啊?怎么,一个人出来吃闷酒?坐,坐。”      顾仕隆便坐了,问道,“公子又是出来做什么?今日难道不上课?”朱厚照掏出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污渍,笑道,“今日师父们都休沐了,我有一事要向杨慎赔罪,便拉了阿仑出来,请他吃酒,这酒没吃几口,他就追人去了。手还不老实,一掌带过上菜的小二,倒是溅了我一脸菜汤。”      张仑原本正在出神,此时嗤笑着瞄了朱厚照一眼,向顾仕隆道,“顾兄怎么在这喝闷酒?可是家中有事?”他是丽雪的亲哥,这一问,自然是真心实意,顾仕隆踌躇了一下,心中盘算片刻,这才苦笑道,“还不是家母?为了舍妹的婚事,她是和成家杠上了,竟是要在成三公子周年时,与舍妹办婚事呢。传出去,岂不是千古笑谈?”      朱厚照满不在乎的一挥手,笑道,“这算是什么事,要我说,那成家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百年侯府的脸面,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小小的地主?”谷大用却不自然起来,只因成家的靠山王岳,正是他的干爹。      顾仕隆与张仑相视一笑,想起一事,又笑道,“不知方才是谁这样豪爽,竟在这盘口上押了五百两银子?”朱厚照才吃下去的一口菜,就呛在了喉咙里,咳嗽个不住,张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我。”他忽地又笑了起来,道,“哇,这一赔三的赔率,一千五百两银子,我可要收好了,是我的私房钱呢!”      一千五百两,对他们这种不当家的少爷来说也不算是小钱了。顾仕隆忍着笑,举杯与张仑碰了一杯,笑道,“那就先恭喜了。”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眯起眼瞪着张仑,恨恨地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62、与情敌同居 ...   么。”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因张仑的未婚妻出了天花,留了一脸麻子,如今正闹着出家,张家也是一滩子事,与顾仕隆就说得格外的投机。朱厚照听得无味,看看天色,纳罕道,“杨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杨慎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一进门,话也顾不得说,便喝了几大杯酒,朱厚照早是一叠声问道,“你在追谁?”杨慎喘匀了气,这才摆手道,“就是、就是个亲戚家的子侄辈。可恶!真、真是会跑!”顾仕隆坐在他身边,就听到他嘴里嘟囔道,“怎么缠了足,还能跑得那么快……”说着,杨慎便打了几个哈哈,把话题岔开,几人吃了一顿酒,朱厚照也得回去了,去之前,又对杨慎做了几个揖,杨慎吓了好大一跳,忙避到一边,无奈道,“这是在干嘛?我早已是不生气了。”      朱厚照直起腰,拍了拍杨慎的肩膀,挤挤眼笑道,“是,你有了那个亲戚家的子侄辈,便不生气了。”说着,哈哈大笑,带着两个太监出门去了。杨慎红了脸,发狠道,“非得好好教训那丫头!”冲张仑、顾仕隆两人打了个招呼,便也下楼去了。      两个小公爷、小侯爷,又说了说家中的各色烦难,顾仕隆问道,“你的婚事,眼下看来,必定是要退了,可有什么相看好的人家?若是觉得不方便,就等上几日,让你妹妹为你去说。”丽雪展眼出嫁,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张仑红了脸,拨弄着酒杯,半晌才道,“原本以为她必定是太子妃,倒也绝了那心思,今朝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秀女们住的是西六宫里的咸福宫和储秀宫哈,在明朝叫寿安宫和寿昌宫的。因为在我的设定里当时皇帝皇后基本起居是在坤宁宫里的,皇帝没事还去乾清宫办公,皇太后住在仁寿宫(今慈宁宫),所以,秀女们就住在西六宫的这两个宫里了。 63 63、恨未相逢 ...   且不说这几个少年,是怎么肆意挥洒青春,宫中的秀女们,也迎来了久违的休沐日。虽然,在这样的日子里,众人也都不敢放松,唯恐哪里行差踏错,不得进入亲选。但不用学习宫规宫礼、诵念女诫、女四书,倒也让人欣喜,张皇后是个喜好热闹的,虽然本人没有过来,却也派人将秀女们引到西苑,让她们在太液池边玩耍。自然,四周依然是遍布了女官、宫女与太监们,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到底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们,渐渐的,也就低声说笑起来,虽然不至于互相追逐,但也是三三两两的散落在花间柳下,或是指点着天边的白云,或是欣赏着太液池边的飞鸟。能入选的秀女,泰半都是心思玲珑之辈,有的见了乐琰与永夏的美姿,心生惭愧,知道自己无望入选,反倒放开了,尽情地在这难得一见的人间仙境中玩耍。一时处处莺声燕语,真乃是少见的热闹。      乐琰与年永夏,作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两个夺冠大热门,自然是不好和这些人一起奔来跑去的,两人相伴着走了走,便在假山上的小亭子里落座,含笑冲起了茶,秀女们进宫,并非是为了享受,自然也不可能有宫女服侍,年永夏动作温文优雅,已是冲了一盏芝麻核桃茶,推到乐琰面前,笑道,“看你平时,像是爱吃这些的。”      乐琰的确是有意识地在护养秀发,闻言,也是扬手将一线热水注进盏子内,笑着将自己泡的蜜饯茶推给年永夏,道,“看你平时爱吃蜜饯,吃吃我泡的茶,平时继母在家里,很是爱喝的。可惜现在手边只得蜜枣子,家里酿的酸梅要是再加几颗,便更惹味了。”      年永夏笑着喝了一口,叹道,“难为你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在心里。”乐琰笑了笑,一手撑住下巴,望着假山下众秀女四处闲走的样子,心中暗自羡慕,无奈她与年永夏现在的身份,也是不适合做这种天真活泼的事了。好在这里倒没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那些太监与宫女们,都在远处观望,倒是听不见她与年永夏的对话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喝完了半盏茶,乐琰才道,“年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她却是真心相问了,年永夏聪慧美貌,性情又好,原本,也只是想安于侧室的位置,却是被自己逼得必须与自己一争高下,乐琰对她,实在是有一些愧疚的,总觉得人家一再容忍,她却一再进逼,连她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如今婚事大抵已是定了下来,想来问这句话,不至于被年永夏当成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年永夏笑了笑,忽地指着太液池边的一株树木,笑道,“那是石榴树呢。没料到,瑶池边,也是会种这种树的。小时候每 63、恨未相逢 ...   到夏天,娘亲的病也就好了些,我们一家四口,在树下吃着石榴,也不知多么悠闲,自从爹爹去后,没多久,家里便只得把树砍去卖了,换些药钱……”      乐琰红了红脸,虽说穿越后,她也没过几年省心日子,但夏儒与秦氏,好歹都算得上不错的父母,也没让她冻着饿着,为钱的事烦恼过。她讪笑着低头喝茶,年永夏却又向她笑道,“不是我有意说起伤心事,只是,这几个月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以前,一家人还好端端在一起时那快乐的情景。曾经,我也是娇养的女儿那……”说着,乐琰也不知怎么有些伤感起来,想到前世家境寒微,父母都是老实之辈,自己为了拼一口气,挣扎到穿越前的地步,个中的心酸,真是有谁知道?一时,两人都没了话,年永夏为乐琰加了水,轻声道,“不论夏姑娘信还是不信,永夏对太子,从无男女之情,太子虽好,却也不是谁都要喜欢上的。只是……唉,人要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乐琰度其意思,试探性地道,“难不成,年姑娘别有怀抱?”她一下高兴起来,笑着拉住年永夏的手,道,“快别害羞了,掏心掏肺地说句话,咱们女儿家不为自己考虑,还能指望谁呢?当年,我也是那样过来的。今儿,年姑娘把名字说出来了,只要是能成全的,我都会尽力周全。”      年永夏望着她嫣然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真可惜,我们相逢太晚啦。否则夏姑娘与我,必定是最要好的朋友。”      乐琰顿了顿,笑道,“现在开始做朋友,也不算迟嘛。”      年永夏也笑道,“说的是,现在开始做朋友,也不算迟的。”两人相视一笑,年永夏吐了口气,徐徐道,“不瞒夏姑娘说,我自以为此计巧妙异常,夏姑娘是如何看破的?”      乐琰知道她说的是算命的事,在这上头,两人其实已经是异常激烈地对上了一次,到最后,谁都没能让事情往预想的方向走,谁也不知道占算出来的是什么结果。当下也不瞒着年永夏,直言道,“当年陪着丽雪,倒是去过三山庵一次,承蒙善静大师看得起,被她算过一卦。但……却还是高内侍,曾出言指点在先。”      年永夏恍然大悟,笑道,“是了,高内侍在宫中经营多年,会知道这些事,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当时,本来是想待夏姑娘真成了气候,再出此招,只是铺垫了几时,便知道了太子对夏姑娘的心意。永夏自己,今生是与心上人无缘了,却不愿意再拆散一对有情人,不想,夏姑娘的心性,倒是永夏未曾想到的坚定。”      乐琰不禁脸红起来,年永夏真是敦厚老实,连这个嫉妒心的问题,都说得这么好听。当下还欲再 63、恨未相逢 ...   问那心上人是谁,顾纹贤却与此时走进亭子笑道,“怎么都坐在这里,三月天,风还大得很呢,走一走,身上倒暖和一些。”      她天生怕冷,年永夏与乐琰都笑道,“坐着也好的,我们不怕冷。”年永夏更皱眉道,“到处都是春泥,裙子上溅得星星点点,实在是难看死了。”      顾纹贤与她相熟,笑向乐琰道,“这个人,别看她温温柔柔的,好像性子很好,其实最是挑剔的,你看着,要是裙子上溅了泥点子,恨不得就不要它了。”      年永夏微嗔道,“怎么有这样当着人面,编排人的?”她实在是生得好看,这么微怒起来,五官更是生动,乐琰与纹贤都看得呆了,乐琰由衷地赞道。      “就凭你这张脸,还怕将来没人为你裁布做衣?”年永夏微微扁嘴,又白了她一眼,乐琰做捧心状,纹贤在一边看了,笑叹道,“你们两个,真是芝兰玉树,平分秋色,这么站在一起对我说话,我倒觉得自己在仙境,身边都是仙女一般。”      乐琰与年永夏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乐琰真心道,“年姑娘生得又美,那一手绣活,更是绝顶的漂亮,我哪里能和年姑娘比呢?”      “夏姑娘真是说哪里话,你的那首西江月,我读了好几遍,都不忍放手呢。”年永夏忙道,顾纹贤也点头赞道,“闲行间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真是亏你哪里想来的。”      还好黄娥不在这里,不然,乐琰真的是羞得脸都要掉下来了,忙把话题扯开,说些绣花的事,她这才知道年永夏的母亲当年便是最有名的绣娘,到现在也没放下绣活,年永夏展开十指给她看时,只见捻针的那几根玉指,上头都有薄薄的痕迹,都是原来有茧子,后来强行磨掉,留下来的印子。年永夏笑道,“拿磨石来磨的时候,真痛呢,本来想,日后慢慢的绣,也不会有这个印子了,不想为了做那条孔雀帕子,又捏出了印子来。”      乐琰与顾纹贤互望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顾纹贤笑道,“二姐的手上,却是拿笔握出来的茧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叹道,“我呀,拿笔的茧也没有,绣花的茧也没有。怪道,我绣花也不好,写字也不好了。”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众秀女在近处远处看了,都叹道,“怎么有这样好看的两个人,却偏偏又常在一处,反倒把我们衬托得伧俗起来了。”      #      当晚,坤宁宫那边,便也已经议论起了这两个出色的秀女相谈甚欢的事。朱佑樘与张皇后都是十分愉悦的,这两个女儿家,不论是谁,都当得上东宫正妃的位子,只是朱佑樘喜欢年永夏的性子,张皇后却看好乐琰罢了,如今这两个人相处得好, 63、恨未相逢 ...   到时候,一个做正妃,一个做嫔,岂不是和乐融融?甚而,先委屈了年四娘,让她做个选侍,也是好的,想来,她的性子,却不像是乐琰那样激烈,当是不会不识抬举。      帝后两个心情好,却也奈何不了太子的一张臭脸,太子今天出宫看了场好戏,本来极是高兴,丰润的桃花唇瓣,微微上扬,笑微微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可爱可亲,此时,那双漂亮的唇瓣,却是狠狠地撇了下来,拉得老长,叫人看了就知道,这位天之骄子,眼下呀,正不高兴。      谷大用与张永,还不知道这位的想法,可刘瑾却是伴着朱厚照自小长大的,把这位爷的性子,摸得是透透的。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站了一炷香时间,朱厚照便忍耐不住了,拿起黄釉茶杯便往地下摔去,刘瑾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柔声细语地道,“殿下,是何事烦心呀,不妨,与奴婢说说?”      朱厚照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来,他要怎么说才好?因为年氏很有可能被封为太子嫔,他怕乐琰不干?说出去,到底乐琰是太子,还是他是太子,到底是谁在选谁的秀?可要就这么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他可是真怕乐琰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肯嫁他,小太子人不傻,夏二姐的性子,他已经琢磨得很清楚了,这丫头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那。      “一人也是愁,两人也是愁,哼,倒要看看,她又有什么主意。”他喃喃自语道,“大伴,伺候笔墨。”提起笔文不加点,便写了一张短笺出来,刘瑾看了,不由得一苦脸,唉声叹气道,“殿下啊,您可是别再折腾奴婢了,二姐现在西六宫住着那,那年四娘,便是与她同住一室的,您是要怎么瞒人耳目那?这传扬了出去,与您,与二姐的闺誉,可不都是有亏吗?”      “你傻啊,现在不是高内侍在管着选秀的事儿吗?把条子给他。”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不管,明日中午我要见人。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刘瑾一脸无奈,唉声叹气地袖了那短笺,一出宫门,便见被打发回家几个月,又回来宫中服侍的王岳,他与王岳是从小一起在一块服侍的老交情了,上前便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王头——”话才说了一半,便见着了王岳身后的黄袍男子,卡了半天,因朱佑樘摇了摇头,到底不敢出声惊动,跪下磕了个头,便到一边站着。      朱佑樘倒没理他,自己掀了直缀下摆,进了正殿,刘瑾站在外头,也听到了朱厚照依然略带稚嫩的嗓音惊讶道,“父亲怎么来了?”朱佑樘与他十分相似,却又老成沧桑了许多的声音回道,“本想带你出宫走走的,但你都换了衣裳,便也罢了。”      刘瑾还要再听,王岳已是拉了拉他的衣 63、恨未相逢 ...   角,两人悄悄来到宫门附近,王岳这才低声道,“皇上说了,明日午时,叫你将这两个人带到未央宫小花园里。你可得劝着太子,别叫他太忘情了,他们小两口会说什么,是他们的事,可别动手动脚,就是了。”      说着,回身就走,刘瑾还在那纳闷呢,朱厚照已是换了道袍,倚在朱佑樘怀里,两人一起走了出来,朱佑樘拉着他的手笑道,“多大的人了,还猴在爹爹身上,像什么样子?等你娶了媳妇,可就不能这么没看头了。”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笑道,“爹只会说我,你不也把我当个孩子?哎,咱们今晚去哪儿啊?”父子俩欢声笑语地出去了,王岳忙追在身后,叫道,“主子,可要加件衣服?哎,皇后娘娘吩咐了,咱们可不能走得太远啊。”声音,也渐渐地远去了。      刘瑾摸了摸头,扫了眼几个耳朵都竖得尖了的小太监,没好气地摔了摔袖子,怒道,“还不都给咱家做活去?去去去去,看了就心烦!”说着,自己找高凤商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我老是忘记,求个作收啊朋友们! 点我去专栏 下午还有加更哦,依然2点,加更路还剩4次>< 64 64、约个会给朕看(改连接) ...   却说乐琰这边,自然是茫然不知,已经有人预备观赏自己与朱厚照的约会。反倒是和年永夏天南海北地议论了起来,年永夏也是知书达礼、精通文墨之辈,两人把心结抛到一边,聊得倒是投机的,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才推枕并头睡下,第二日,两人看起来都有些没精神。吃过午饭,便有两个宫女,来请大家各自午休,到得下午,要练练宫中请安的礼仪。这是最累人的,秀女们忙争先恐后进屋躺好,宫女们便进了各屋,监察她们的睡姿、睡相,唯独年永夏乐琰这屋,却并无半个宫女、仅有高凤等在那里,两人一头说笑,一头进屋时,都愣住了,还是乐琰反应快,拉了年永夏一把,一起向高凤问了好。高凤笑眯眯地受了,冲年永夏道,“四娘子好生歇息,我想请二姐为我做首诗,应付皇上考察。”      这借口实在是粗糙得厉害,年永夏望着乐琰,又是了然又是暧昧地一笑,点头轻声道,“我理会得。”便径自展开被子睡倒。乐琰只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红了脸不说话,默默地跟着高凤走出屋子,在和煦的阳光下,直出了寿昌宫,往左拐了几个弯,便看着一座花木扶疏的小花园,宫门上写了未央宫几个字,高凤笑着,也不说话,将乐琰请进了花园,锁上门,自己搬了条凳子在门口晒着太阳,且不去说他。      乐琰进了那花园,倒也觉得新鲜,这些年来,东西六宫都是门庭冷落,永淳、永福公主住的是东六宫,倒也有些人气,西六宫便被张皇后做主,在未央宫殿前空地上栽种花木,做了个小小的花园,布置得倒也是疏落有致,清雅芬芳。乐琰沿着石径转了个弯,便瞧见朱厚照穿着一袭大红道袍,戴着唐巾,活像是唐伯虎点秋香里周星驰的扮相似的,正负手抬头赏花,其实朱厚照生得很俊秀,打扮成这样,反而更加衬出肤色白皙,可乐琰一见到那唐巾就想到周星驰,一时间笑弯了腰,捧腹道,“你在装什么风雅?”      朱厚照脸上红了红,怒道,“也不奉承我几句。专会,专会……”      “吐你的槽?”乐琰难得接了句,见朱厚照茫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是南京话,意思是,总是让你出乖露丑。”      朱厚照念了几句吐槽,倒觉得有些意思,见乐琰穿着嫩绿洒花人物行乐对襟圆领长袄,显得唇红齿白,面上犹带笑意,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还在笑他,便佯怒道,“去你的,老子废了这么大劲,就为了听你来,吐,吐我的槽?”      乐琰不禁又笑起来,见朱厚照真的发急了,这才忍住笑,叉着腰道,“你找我来,到底干嘛?我还要回去睡午觉呢,下午又要学请安,累个半死,昨晚和年四娘聊得投机,不曾睡好。若 64、约个会给朕看(改连接) ...   是下午精神恍惚,出乖露丑,你找谁做太子妃去?”      朱厚照皱眉道,“这个高凤,怎么是这样办事的。”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此时乐琰要耍起了特权,在帝后心中的地位说不准就尴尬了,忙把朱佑樘的打算说了出来,乐琰听得也是眉头紧皱,朱厚照便卖乖道,“看我对你多好?嗯?还老说我是个好色的,我若是个好色的,就不说,到时候,你也只能认了。”      乐琰暗暗心惊,真到了那个时候,还由不得她说不了,当下点头笑道,“你从来都是最有良心的,这个,我是知道的。”说着,想到年永夏昨日的暗示,啊了一声,又道,“可年四娘是有心上人的,要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那就太造孽了吧。”      朱厚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虽然也少许不快,但他天性不羁,心道,“你能把她抛下喜欢别人,就不许她也抛下你喜欢别人去?”连声问道,“是谁是谁。”又沉吟道,“我本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若能周全了她与那人,倒也是一段佳话。”      乐琰也道,“可不是?可惜,她不肯说。我再去问问,唉,这些女孩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名节礼教,都是前人编出来骗人的,到了该大胆的时候,是最不能讲什么矜持的。”      朱厚照便想起昨日的事,大笑道,“是,都像是黄家大娘就好了,是也不是?”说着,连比带画,还一人分饰几角,把昨天黄娥乔装打扮出来乱转,被杨慎发觉了直追了出去的事,说了出来。乐琰听得都呆了,她自己大胆,那是因为她带了穿越金手指,享受过宝贵的自由,黄娥也这么大胆,真是叫人想象不到,最难得是杨慎看来,却也并不嫌弃她的胆大包天。便指着朱厚照摇头叹道,“啧啧,若是换了我那样跑出去,你会如何?”      朱厚照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道,“你闲着没事,出门乱走做什么?”乐琰便拍手道,“还说你要对我好?还说你是个最不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人?一试,就被我试出来了吧?”      朱厚照被她拿住了话柄,说得是面红耳赤,扬拳道,“再说,便揍你一顿狠的。”乐琰叉了腰,笑着指着自己的脸颊,道,“来啊,打嘛,看你舍得舍不得。”      两人对垒,朱厚照总是丢盔卸甲,大败回营,今日有心要给乐琰点厉害瞧瞧,运了半日气,终于是狠了狠心,伸手拧了那嫩滑红润的脸颊一把,却也没舍得用太大的力,便伸手要把乐琰拉进怀里,乐琰略微挣扎了几下,奈何朱厚照力气不小,握住了她的肩膀只是一扯,便只得哎哟一声,投怀送抱,枕在朱厚照肩头,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朱厚照想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又怕被人看 64、约个会给朕看(改连接) ...   出端倪,反倒对乐琰不利。抚了抚她溜光水滑的秀发,心中倒也静了下来,乐琰忽然道,“你说,纹贤的未来,可该怎么办那。”      “咱们俩难得相聚,你就知道和我说这个?”某人又不高兴了,粗声粗气地回道。乐琰拧了他一把,痒得朱厚照直是发笑,“好好好,你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她和朱厚照在一起,总觉得闹脾气要人哄的不是自己,是朱厚照?乐琰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咱俩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安心等着,你把我娶过门,到时候,吃干抹净,还不是由着你?”      朱厚照苦着脸把她稍微推开了一会,道,“你又招我!”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乐琰好一阵抓狂,微微提高了声调,朱厚照也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取悦,想了想,建议道,“咱们说些数学题吧?”      “你有毛病啊,笔墨纸砚呢?光是比划,你比划给我看?”乐琰不乐意了,“最近有没有好好上学?”      某人顿时心虚地转开了眼望着天空,乐琰叹了口气,她虽然对把朱厚照塑造成千古明君兴趣不大,但也不是很喜欢看到这个人一天到晚厌学情绪高涨。“先生们讲的不好听吗?”      “都没用呀!”朱厚照顿时来了劲了,“你说,那些仁义道德,有什么用?有多好懂,暂且不说,可国事该怎么搞?不说,一天到晚,只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烦也烦死了。我倒是想学学怎么和那些官油子们斗斗,怎么上阵杀敌,可惜没人教我!”      合着这位不是学不进去,不是后进生,那是水平太高了,都开始嫌弃课程安排了?乐琰一阵傻眼,也不得不承认,“那,你就自己去学嘛,可你年纪就这么大,还真指望你去治国不成?”话虽如此,她也知道朱厚照亲政的日子不远了。“你这么聪明,心里还真就没杆秤啊?”      “有啊,所以我不就跑出来见你了?”朱厚照回答得是理直气壮,乐琰好气又好笑,“那我不成了苏妲己了?不成,你为了谁都行,可别为了我,免得你父皇又说我不好了。——学士们的教导,意思都深着呢,你不问,人家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多,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你敢说现在的三个宰相,都没你聪明?”      朱厚照翘了翘鼻子,“不比比,谁知道呢?”      乐琰啼笑皆非,跺了跺脚,恶狠狠地道,“我不管,课你不上,就是不成,怎么把它变得有趣,那是你的事。哼,没用的家伙,要是我,定然要比你学得好一百倍。”      朱厚照看了她一眼,认真道,“好,那我问你,你该怎么从触龙说赵太后里找点乐子?”      乐琰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先 64、约个会给朕看(改连接) ...   生,若是赵太后乃是蛮不讲理之人,触龙说而不服,该怎么办呢?”      朱厚照微微皱眉,半日才道。“先斩后奏?”      “触龙不过一左师,如何先斩后奏?赵威后大权在握,可不是寻常的深宫妇人。”      朱厚照便被难住了,想了半日,才道,“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触龙当如何做呢?”乐琰耸肩道,“我也不知道,瞎编呗,赵太后要真那么不讲理,怎么能说出苟无岁,何有民?尚无民,何有君的千古名句?”说着,大笑跑开。      朱厚照怒吼一声,追在后头,两人玩了一会儿,乐琰笑得弯了腰,藏在一株柳树下摇手道,“不玩啦,好啦,说正事,年四娘的事,你想必已是有了腹案吧?”      “你又怎么知道了?”朱厚照大叫起来,乐琰似笑非笑地道,“你若真没注意,会和我这么胡闹么?小样,任你精似鬼,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朱厚照无奈道,“算你厉害,成了吧?”见乐琰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的样子,又转开头去,心中默念道,“等大婚,等大婚。”略略气平了,这才道,“我就破了面子,跪下去求母后,也就是了。现下你说了,年四娘是有心上人的,便更好了。母后再问问她,两边一对,什么麻烦都没啦。这,总算是对你不错了吧?”      乐琰笑嘻嘻地道,“是,给你个香吻,接着啊。”说着,做了个飞吻丢给朱厚照,见朱厚照呆呆站着,便笑道,“傻子,接呀。”      朱厚照哦了一声,这才抬手做了个接的动作,见乐琰笑嘻嘻地划着脸颊,羞他傻,又不服气起来,两人打了打嘴仗,乐琰看高凤在门口对她笑了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匆匆与朱厚照话别了几句,拔脚出了小花园。方才还热闹异常的宫殿,此时陡然便冷清下来。朱厚照绕了几个圈子,也就出门直奔文华殿去了。      高凤眯着眼目送着两人前后脚往反方向各自走远,笑了笑,转身进了宫门,冲着西配殿恭声道,“陛下,人已是散了。”      弘治帝朱佑樘应声而出,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宫门,半晌,才淡淡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难道朕真的是老了吗。”      高凤久经宫中风浪,自然是深知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什么时候最好闭嘴,此时恭谨地束手侍立,却是一语不发。朱佑樘又叹了一口气,在廊前坐了下来,笑道,“你是宫中老人了,可还记得当年宪庙与万贵妃相处的情景?”虽然万贵妃是他的杀母仇人,但朱佑樘提起她的语气,仍是温和柔软,高凤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哎,快起来,你呀,就是这个多心的毛病。”朱佑樘自失地一笑,忙摆手叫起,“ 64、约个会给朕看(改连接) ...   这朱家的天子,个个都是情痴,太祖与孝慈皇后、成祖与仁孝皇后、宣宗与孝恭皇后、英宗与孝庄皇后,也都是如此。情,本来就是斩不断,越是纠缠,越是浓厚的。朕当年与张皇后相识的事,怕是你也忘了吧?”      高凤颤声笑道,“当时就是奴婢陪在陛□边,又怎么会忘呢?当时的陛下,也就像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真是亲生父子呀!”他将亲生父子几个字,咬得很重。      “是啊,亲生父子,亲生父子……”朱佑樘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怎么我对他百般爱宠,却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我这个父亲,也是不慈的。”      “陛下对太子的溺爱,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从来只有说恐怕是过于慈爱,又哪里有人说是不慈的呢?”高凤忙道。      朱佑樘不再说话了,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形容憔悴的中年人,是如何紧紧地抱住他嚎哭着,“像我啊,我的儿子,真像我啊。”忽地觉得浑身发冷,记忆中那已模糊的母亲面容,似乎又清晰了起来,而那一年灯市如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那个俏丽活泼的白衣少女,也又一次从他身边经过,摇摆着灯笼走向桥边。他也已经分不大清,多年来从不纳妃,为的,究竟是让这后宫中少些纷争,还是仅仅不想让她伤心,而这世间除了他们一家几口,还有什么是需要顾忌、提防、在意的。而他的大郎,难道不是被自己耳濡目染,才只愿在三千弱水中,只取一瓢饮?      不自觉间,他说出了口。“像我啊……我的儿子,真是像我!”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各种求包养专栏,这样,作收多50也加更! 现在的作收是悲剧的51,那么到100加更~ 65 65、我要的就是你! ...   “待会儿到了两宫面前,可别忘了规矩,大家都是聪慧的女儿,多余的话,便不多说了。”青红微笑着道,她身穿女官礼服,看上去要较平时多了几分威严,目光巡梭过这余下的数十名秀女,掠过乐琰身上时,略微顿了顿,乐琰冲她微微一笑,青红移开了目光,转身引导着秀女们进了坤宁宫。      这是后宫中多年未见的大事,弘治帝朱佑樘并不是好色的君主,宫中已经多年不曾选秀,顶多由张皇后做主采选一些宫女罢了,因此,宫中上下人等都郑重其事,两宫主子,也早就坐在了青纱帐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皇太后王氏坐在正位,身穿着色彩稳重的常服,头上戴着狄髻,坐在侧位,衣服颜色鲜艳,而戴了金冠的,自然是张皇后了。      与清代选秀很是相似,秀女们是三个成行轮流上前被检阅的,被检阅时,目光可以平视帐内,由青纱帐内的贵人或者女官发问,或许是太子妃的人选实在是太过明显,乐琰与永夏都是第一组上前的,不过也就是问些可曾识字,家住哪里,父母都是谁,现在在哪的问题,问了之后,她们便得到了金币,这便是进入下一关的通行证了。只有三名秀女能进入有皇帝与太子参加的亲选环节,除了太子妃之外,余下的两名秀女也享有很高的声誉,不论是留在宫中当女官、被选为太子嫔、太子选侍,或者是出宫自行聘嫁,都要比终选环节的秀女们,更多了几分的人望与肯定。毕竟不管怎么说,身为女子能够得见天颜,也算是开过大眼界了。更何况能进入亲选环节,也是侧面证明了这三名秀女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远高于竞争者。      而这第三个名额,才是众人所渴望的,这些小女孩们都不是蠢笨之辈,早就衡量出了乐琰、永夏等人相对来说的明显优势,有些有所求的,便希冀着自己能在剩下的人中脱颖而出,至少进到亲选,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好处,但很可惜,似乎早有默契,两宫都没有把希望留给别人,第三名进入亲选环节的秀女,正是顾纹贤。      顾纹贤论容貌,也是这三十几人中最不出色的,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夸耀的地方,说起才学,固然也不差,但比之年、夏两人,自然是相形见绌。才出了坤宁宫,众人便以眼神互相示意,虽然一句话未曾出口,但不以为然的意思,却也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要说顾纹贤入选的原因,乐琰倒是能猜到一些,王岳才出宫不到几个月,便被重新召回了宫中,继续得用,弘治帝作出这个决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或许是他觉得警告已经够了,或许是有些政事离开王岳,处理得并不得心应手,因此,他召回了王岳,却不想让成家误以为这是个好的 65、我要的就是你! ...   信号,可以让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下去。纹贤入亲选,也就成了必然的事。说起来,皇家还是够意思的,虽然没能达到最公正的结果,但也不能算是偏心眼了。      年永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上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讶然,甚至还隐隐闪过了了悟。她与乐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赶上了走在最前头的顾纹贤,一左一右地挽起了她的胳膊,乐琰笑道,“恭喜顾姐姐啦,将来若是登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可别忘了妹妹们。”      顾纹贤原本低着头绞着帕子,被乐琰这么一说,反倒笑起来,开朗了些,道,“哎,我还怕你记不得我呢。原本,都打好了包袱准备出宫去了,不想这一来,又得等到明天。”      年永夏道,“我看那,否极泰来,你的运气,可要从今日起慢慢的来啦。将来,必定是万事如意!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别人家带来的邪气,被龙气一冲,一定全都散了的!”      顾纹贤彻底轻松了起来,冲她们俩一笑,三个人亲亲热热地回到寿昌宫,众秀女都收拾了包裹,纷纷过来与年永夏、乐琰等人告别,年永夏的人缘好,倒是有一多半人,都围着她说话,也有小半更亲近乐琰的,独独纹贤坐在哪里,却是无人前来说话,两人怕她尴尬,都是匆匆应付几句,便含笑暗示了自己的倦意,众人也就都散去了。自有人为她们安排出宫,也不需多说。顾纹贤等人都散了,才道,“其实,无须介意我的,我就是个沾光的,谁不知道啊?”      乐琰看她神色倒不像是客气,心中也有些为顾纹贤高兴,原本纹贤虽然生得平常,言行举止,却是温柔中带着自信,只是成家的事出来之后,看她总有些郁郁的样子,还有些担心她会就此消沉下去,没想到这女孩子的韧性这么强,才出宫时,分明为大家的异样眼神难过,到了现在,便已经自我开解好了。可见得人在磨练下能有多少惊人的成长,还都不是说假的,纹贤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谁能给她一丝难堪?命运作弄,沦落到被这些寒门小户家的女儿指指点点的地步,却也就自己调试过来了。      三人不再说这个事情,而是谈些别的,说起了出宫后的饮食问题,几个人的家境都还不错。听年永夏的口气,年家现在过得倒还是宽裕的,乐琰与纹贤,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这宫中的饮食虽然也不差,但对这几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姑娘来说,难免觉得不够惹味,年永夏先道,“我什么也不想,就想喝口弟弟为我做的酸梅汤。那年我不巧也病了,娘也在床上,两个人都不思饮食,急得他不知所措。进了厨房倒腾了半天,变了碗酸梅汤出来,那味儿,到今日我也忘不 65、我要的就是你! ...   了。只是那碗汤呀,足足花了有两钱银子,把我心疼得不成,后来家境宽裕了些,他又进学了,哪里还有功夫为姐姐做什么汤喝?”      顾纹贤笑道,“我想吃娘为我做的荞麦面,我就好那口,可惜,娘说吃了容易发胖,我要学,她又道我是侯府小姐,学厨艺,乃是失了身份。那凉面酸酸咸咸的,好吃极啦。”      乐琰怔了怔,没想到镇远侯夫人是这样疼惜女儿,倒是减了几分对她的恶感,笑道,“家里的厨子,我不是很喜欢,倒是喜欢宫里炖的羊肉,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那样的细嫩没有膻味,要比那些号称的贡菜好吃得多呢。”      年永夏与顾纹贤交换了个眼色,都掩嘴笑道,“何以不喜欢家中厨子,却中意宫中的菜呢,看来,你注定是宫中的人嘛。”乐琰摆摆手,辩解道,“家中是继母理事,虽然疼我,但却也要体谅她的难处才好。”      三个女孩子都沉默了,在外人看来,她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女,一生的平顺,似乎是唾手可得,但年永夏父亲早亡,母亲多病,自己不得不以稚龄女子之身为小家奔走筹划,顾纹贤婚事不顺,可能耽误终生,甚至于参加了选秀,也未必能找到如意郎君,乐琰看似尚气任性,在家中却要处处顾忌,根本享受不到父母的宠爱,各有各的难处,一时想到,都在心中想着,原来天底下,并没有一个真正快乐如意,无所顾忌的人。      #      弘治帝朱佑樘公务繁忙,足足拖了三日,这才有暇亲选儿子的媳妇儿,地点,自然是放在了坤宁宫,三名秀女被带进了正殿,一时都是有些惶恐,不知该不该抬起头来。青红肃容道,“请皇上阅看秀女。”三人这才抬起头,注视着重重青纱,这次的坐席分布,便和上回的大不一样了。皇太后自然是坐在上手,但更多的只像是个摆设,皇帝夫妇共坐一张长榻,太子朱厚照似乎被他们拥在怀里,见到三人抬起头来,便动了动,扭了扭身子,坐到了父亲身边。      “这三个,倒都不是第一次见着。”朱佑樘和缓地说了一句,帘内便传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宫人们也都含笑纷纷向三人示意。这三人都是在宫闱中行走惯了的,一时也都回了礼,张皇后在帘后笑道,“嗳,都是熟悉的,反倒不知道问什么好了,纹贤,好久没见你进宫请安,怎么,还在生本宫的气吗?”      顾纹贤忙福身道,“哪里的事,娘娘的深恩厚德,纹贤谨记心中,感激得无以言表,唯有五体投地,方能聊表寸意。”说着,就要拜□去,张皇后笑道,“快别客气,我们如同一家人一般的。你就像是永福与永淳的姐姐,以后有了空,也要多进来陪本宫说话。”      她 65、我要的就是你! ...   会对顾纹贤如此礼遇,自然是在委婉地表达对王岳的不满,在座的都是人精,谁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一时间,侍立在青纱帐之外的王岳,脸色便不自然了起来,好在张皇后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话锋一转,又问道,“二姐,听说,清平侯夫人为你取了字,是不是呀?”      “承蒙夫人错爱,赐字黛眉。”乐琰忙笑道,张皇后哼了声,道,“梁夫人真是狡猾,怎么就把这个美差事抢了过去?不成,永夏可有字没有?”      “回娘娘,尚无。”年永夏温文地道,张皇后便笑道,“我为你取个字,好不好?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待到一会儿,你留下,我再告诉你。”说着,似乎转过了头,笑道,“母亲,这三个秀女,您看重哪一个呀?”      三人都紧张起来,虽然答案十有八九,已是板上钉钉,但气氛如此,也不得不叫人入戏一把,乐琰双手握住了拳,长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耳中听那皇太后王氏笑道,“我看着都好,可惜,只能选一个,皇帝说呢?”      朱佑樘沉默了片刻,太子又扭了扭,他这才淡淡地道,“大郎,你自己看着办吧,媳妇儿,终究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      太子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话,立刻是又急又快地接口道,“孩儿愿娶夏二姐为妻!”顿了顿,似乎嫌语气太重,又添了一句,“父皇母后,又是怎么看呢?”      朱佑樘与张皇后同声笑了,都道,“是你的媳妇儿,自然,是你自己选啦。”朱佑樘又道,“母亲觉得如何?”      皇太后就算是在成化年间,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还能说什么,自然也是连声赞好。乐琰松了拳头,心头一时倒茫然起来,这就完事了?或许是之前遇到的困难太多,她一时反倒没了真实感,只是觉得帘内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年永夏与顾纹贤再施一礼,退出了正殿,宫人上前将青纱左右撩起,朱厚照那满是喜悦的面容,一下便闯进了她的眼帘。      算是订婚了啊……她有些晕晕乎乎地想着,这婚事,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按照明朝礼制,未婚夫妻见面,显然是犯规的,因此朱厚照只是与乐琰交换了一眼,便转身从后门出了坤宁宫。乐琰这才跪下冲未来的太婆婆、公婆施礼。现在名分已定,朱佑樘倒也没有摆出什么脸色,而是回到了当时初见乐琰时那欣赏又略带一丝保留的态度上,几人的对话,倒还算融洽。又说了几句话,张皇后便起身道,“好啦,皇上也要出去上午朝了,太后呢,也要做午课去了,我只得把二姐留下,陪我吃顿饭啦。”乐琰忙又跟着她把朱佑樘、王氏送出了坤宁宫,两人回到正殿内室,张皇 65、我要的就是你! ...   后这才笑着对她道。      “当年我就看着你和我有缘,不想今日,咱们是真的有了婆媳的名分,日后,就要你来多多约束大郎了。那孩子聪明得很,却是匹没有笼头的野马,我是管不住他,也不想管的,总有一日,这偌大的紫禁城,是要你来当家做主。到得那一日,可不许辜负了我的苦心,反而装起贤惠来,务必要将他约束到正途,明白了吗?”      张皇后选择这番话作为开场白,倒让乐琰讶异得很,也很佩服她的先见之明。但是婆婆可以这么说,她是决不能大剌剌地赢下的,忙笑道,“乐琰自然明白,只是,陛下圣明远见,想来,定是可以将太子殿下管束得服服帖帖的。”      这话说出来,不要说张皇后,连青红都笑了,乐琰红了红脸,张皇后这才拍着她的手道,“我不过是心急了,有些事,等你过了门,自然会知道的。”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皇后便派人把顾纹贤找来,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闲闲道,“你的亲事,我已是听你娘说了,要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她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只是我倒想问问你自个儿,是怎么看的。”      纹贤怔了怔,反射性地看了乐琰一眼,乐琰也在心中掂量着张皇后话中的意思,其实,皇后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她并不看好纹贤嫁入门当户对家庭,先不说婚事是多么难成,就算真的成事了,恐怕也未必是件好事,纹贤各方面都不算突出,现在又有了黑历史,将来被人提起,总是一个笑柄。倒不如和乐琰的思路一样,找一家门楣低些的,倒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不敢多说什么。纹贤自己的性子,也不是那等软弱不堪的,这么安排,极妥当的。只是也要看纹贤本人,是否想得开。      一时,殿内无人说话,张皇后冲乐琰投来一个询问的眼色,乐琰苦笑起来,微微摇了摇头,若是丽雪在此,还能猜出纹贤的心意,她和纹贤还没熟到可以越俎代庖的地步。      过了半晌,纹贤才声若蚊蚋地道,“奴家的婚事,当时皇后娘娘发了话要做主,自然,是听娘娘安排的了。”      乐琰与张皇后都松了口气,看来这丫头心里明白着呢,两人对望了一眼,张皇后笑道,“是,不过一时之间,倒是也不着急的,过上两年等事情淡了,什么样的好夫家找不到?必定会给你找个人又好老实,又懂得疼媳妇的。好不好?”      顾纹贤婚事经过这样的折腾,倒是少了几分扭捏,又应了声,张皇后便命人赏赐了银币、布匹等物,让她出宫去了。又向乐琰笑道,“好啦,你也回去吧,此刻,传讯的人,怕是已经到了你家了吧。”说着,冲乐琰抿嘴一笑,乐琰心下揣揣,不知她要如 65、我要的就是你! ...   何处理年永夏,咬了咬舌尖,强自定下情绪,心想:那心上人的话,可不止是我一个人听到,就算她临时反口不认,又能如何?叫来纹贤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不是?便又对张皇后行过礼,转身径自出了坤宁宫,恰好与年永夏擦身而过,两人对视一笑,乐琰小心翼翼,不敢带出得意,年永夏却也是温煦如往常,并不见得有多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T T睡晚了,好像有点不舒服,T T 话说,那个什么………………大家别忘了增加一下作收啊T T 作收100加更哦……还有下午的加更放到3点半,大家别忘了-V- 66 66、衣锦还家 ...   却说乐琰,才出了坤宁宫,便被女官们团团围住,都道,“夏姑娘今日大喜!”乐琰对这些宫中老人,哪里敢摆什么架子,忙挤出笑容,一一谢过,游目四顾,却不见沈琼莲的影子,心中一动,便低声道,“按理,本来是要立刻出宫的,但师父与我,有多年的师徒之情,今日得到这样的殊荣,却是想对她老人家,倾诉一番感激之情……”      乐琰是沈琼莲的徒弟,宫中人是知道的,女官的徒弟做了太子妃,女官们自觉脸面大涨,将来,也可和内侍们一较高下了,都是喜气洋洋,见乐琰不忘本,更是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也是沈学士的喜事那!”说着,便簇拥着乐琰往四大尚宫日常办公的小偏殿去了。      当时女官虽然比不上内侍,但也是传承了多年的制度,自然是礼具典备,除了皇后身边专门司印、司膳的女官之外,尚有教宫人读书写字的、为宫人看病的,却都是在皇城东北角的一片建筑物里,四大尚宫平时便在那里办公,乐琰进屋时,早有人进来通报,几个女官都是满面笑容,一再福身,唯独沈琼莲,却仍是那冷冷的样子,坐在一边,望着热闹不说话。      乐琰不敢怠慢,示意人们拿过蒲团,恭恭敬敬地双膝落地,拜了三拜,笑道,“师父,弟子向您请安来了。”      沈琼莲侧身受了半礼,脸上这才终于出现笑容,扶起乐琰笑道,“以后,就不能行这样的大礼了。想不到我的徒儿,能有这样的成就。”乐琰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有人情味的话,一时有些吃惊,望着沈琼莲,见她平凡的面容上隐现喜悦,心中一热,抽了抽鼻头,却碍于场合,说不出什么贴心话。众人又应酬了一番,倒也是识相的,纷纷找了借口,退出的退出,散去的散去,给了这对师徒难得的对话时间。      选秀选出了乐琰,与她真正进宫成为太子妃,实际上依然有漫长的时间间隔,只看弘治想把婚事拖到什么时候了,若是他愿意,在太子十八岁那年再办大婚,也是完全可能的事。而这之中,乐琰为避嫌疑,是不可能再进宫请安的,师徒俩都知道这是难得的见面机会,乐琰固然是想对师父表示谢意,更重要的,却是想从沈琼莲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譬如说,对年永夏的安排。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沈琼莲便破天荒地又夸奖了她一句。“你有今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像你这样的人,只要放胆,天下,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我也可以放心了。”      乐琰脑际嗡地一声,抬头看着沈琼莲,半晌才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师父这么说……难道,是要离宫了吗?”      要知道,沈琼莲在宫中一日,她的方便,就多一 66、衣锦还家 ...   日,要是没有她明里暗里的鼎力相助,太子妃位的归属,还是个未知数,虽说乐琰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无形间,也早把她当成了自己这边的得力干将,现在正是得胜回营的时候,论功行赏之日,很快就要到来了,沈琼莲却偏偏在这时说出要离宫的话,怎么让她不吃惊?      沈琼莲淡淡一笑,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淡道,“坐——我心意已决,你与太子大婚过后,便会还乡过几年清静日子。侍奉在父亲膝下,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乐琰想了一想,便知道恐怕沈琼莲早有离宫的意思,只是为了自己,才破例滞留到大婚后?有她在一天,朱厚照要做什么放肆的事,都得想想她是乐琰的老师,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必然会流泻到乐琰耳朵里,行事,自然会受到些限制。不由眼睛一红,哽咽道,“老师为了学生,真是殚精竭虑。学生又哪里值得呢?”      “做都做了,还想什么值得不值得?”沈琼莲立眉喝了道,“何必做此儿女态?好聚好散,乃是人生最好的结局,难道你想看着我终老宫中不成?”      的确,虽说沈琼莲在后宫地位尊崇,但她也是官宦人家女儿出身,毕竟是不如在家来得悠闲自在,她在宫中多年,即使出宫,也手握多条重要人脉,家里人是只有捧,没有压的。乐琰不禁脸上发烧,真心实意地道,“乐琰自然是只有为师父高兴的,只是,我年少无知,现在才得到好消息,师父便要走了,今后……”      “若只是靠着我,你又会有什么出息?”沈琼莲皱眉斥道,顿了顿,又淡淡地说,“你放心就是了,自然不会让你无人可用的。”      乐琰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沈琼莲在宫中经营多年,没有个把心腹,那是谁也不相信的,为未来的新主子引介一下,乃是皆大欢喜的事。只是……原本还以为,在这后宫中,靠山稳固,如今看来,却还是要自己经营局面了。      沈琼莲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举起手摸了摸乐琰的头,道,“为师成化年间入宫,在宫中已有二十多个年头,却也只有一点心得,这就告诉你,日后在宫中,需要时时谨记。”      “是,徒儿知道,即使身为六宫之主,也并不代表,能在宫中肆意妄为。”乐琰忙尊声道,沈琼莲唇边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附耳在乐琰身边低声道。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永远也不能低估了一个人的心,还有……小心宦官。”说着,站起身倒背双手,悠然踱出了那狭窄幽暗的小屋子。      乐琰在她身后,望着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忽然间又是一阵鼻酸,就好像再一次,把乐瑜送上了去往苏州的大船。      #      这番出宫,却是 66、衣锦还家 ...   顺顺当当,乐琰本当朱厚照会找机会和她单独相处片刻,说说话儿,但直到她踏上家中派来迎接的马车,也没瞧见太子宫中的人。到得家中,果然第二日满堂都是打得上、打不上关系的亲朋好友,个个嘴里全是好听的话,不是夸乐琰的才气,就是夸她的美貌,更有见乐琰面前凑不进去,转头讨好秦氏,说她教女有方的。乐琰也不得不堆着笑脸做了一天的陪客,第二日,张老夫人又将她请去相见。      别家的邀请,也就算了,还可以拿乐琰病了等搪塞。但张家却是的确要亲身上门拜谢的,这回连从没上过张家门的秦氏都打扮了起来,收拾了一整车厚礼,带着乐琰坐了粉刷一新的桐油车到了张家,张家迎候的人早在两里外就来了,从西角门内下车换轿,才一下轿,甄氏、孙氏便双双迎了出来,两人都是脸上带笑,秦氏忙也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两边对行过礼,甄氏一边道,“是秦夫人吧?久闻夫人的贤名了,直到今日才有幸对面,来来,里头请,天气还有些寒冷,已是备下了二姐最爱的芝麻核桃酥。”一头说,三人一头进了萱瑞堂,老夫人身穿暗红袄裙,狄髻上满插福寿首饰,端坐在北向左侧太师椅上,脸上也是喜气洋洋,乐琰与秦氏双双见礼,老夫人忙叫人一把扶起,和蔼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多年来常来常往,却是到了今日才和秦夫人对面,是我老了,越发疏懒了,还请秦夫人不要见怪。”      秦氏给乐琰使了个眼色,乐琰就上前笑道,“叔外婆这是说哪里话来?——怎么不见丽雪姐姐?”      “都在后堂呢,你也快进去吧。年轻姐妹经月不见,哪有不互相思念的道理?”老夫人显然兴致极高,手握着茶杯笑道,“秦夫人,请用茶。”      乐琰看了秦氏一眼,秦氏知机,笑道,“去吧。”她这才进了后堂,众人见乐琰对这个继母如此尊重,也都不敢气高,在前堂喝茶说话不提。      这边且说乐琰一进后堂,丽雪便大叫一声,“你可算是来了!”说着,直扑过来,抓住乐琰胳膊直晃,笑得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青雪与玲雪跟在后头,齐齐福身,娇声道,“见过二姐姐。”多年来,她们还是第一次对乐琰这样的客气。      乐琰也不是个多么超凡脱俗的人,自然喜欢被人捧着,她对青雪玲雪,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恶感,淡淡地嗯了一声,笑对丽雪道,“展眼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怎么得了?”丽雪却是笑得极是欢畅,不住地道,“日后与儿女说来,也实在是值了,未来的皇后娘娘与我初见时,也不过是个娃娃罢了,第一次进宫,还是与我一道,第一次与太子比试,也有我的份儿 66、衣锦还家 ...   。哈哈!”      “有你这样显摆的?”乐琰笑啐了句,却也是为丽雪所感动,青雪拉了拉犹自想往上凑合的玲雪,两人都退出了后堂,乐琰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丽雪说了私房话,这才道,“只可惜,你出嫁前,我是不能来看你的了。”      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自然是要顾全名声,闭门不出,免得招来非议,恐怕不能再像往日那样自由,丽雪了然点头,又有些感伤,“这样一来,咱们可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顾家世代镇守江南,镇远侯夫人也是这几年才带着女儿回到京城居住,丽雪若是得宠,自然要常年住在江南的。      乐琰语带玄机地道,“不妨,有机会,有机会的。”惹得丽雪只看她,忽地想起来,又道,“你可知道,年四娘现在如何了?”      当日年永夏与张皇后到底说了什么,到现在也无人知晓,但她未获得任何册封,被赏赐了银币还家,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乐琰放下心来,更是对年永夏起了结交的心思,须知像她这样处处高人一头的逸才,平素里自然而然,便想找些相当的朋友来往。别看青雪玲雪看不起她,实则她也实在是看不上青雪玲雪,大家的关系才会这样冷淡。年永夏人又美、又聪明又温柔,如果没有利益冲突,谁不想和她做朋友?只可惜,乐琰与她的关系实在是太尴尬了点,将来要怎么来往,也是为难的事,她虽然对年永夏的操守很放心,却实在很不放心朱厚照。不过,希望她有个好归宿,倒是真心实意。眼下年永夏虽然未被皇家选中,但好歹也是进了亲选,身价也是大涨,恐怕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就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她的心上人了。      说到年永夏,丽雪目光一闪,只道,“这才几天啊,你也未免太着急了吧。”乐琰愣了愣神,这才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便把年永夏在宫中对她吐露的实情,告诉了丽雪,丽雪这才释然,拉着乐琰的手歉然道,“我早知道你不是那样心胸狭小的人,是我枉做小人了。”      丽雪虽然和她要好,但与年永夏的私交倒也不错,之前的斗争里,她固然是站在乐琰这边,但也不代表她乐见大事底定后,乐琰还要过于提防永夏。丽雪的性子,乐琰又怎么会不了解,不过付诸一笑,便也过去了。丽雪这才说道,“年家现在,可热闹着呢,她母亲虽然卧病在床,一日也见了十多个媒婆,都是拿着庚帖上门提亲的。”      虽然年永夏家境不怎么样,但少说,也是被帝后所赏识的才女,将来进宫的日子,还有的是。对仕途的帮助倒比一般小官宦人家的女儿要来得大,并且她本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上门提亲的人多,乐琰是一 66、衣锦还家 ...   点都不讶异。只是与丽雪一道猜测着,年永夏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要知道她可不同于黄娥等奇女子,从小到大,见过的男丁恐怕一只手便数得过来,还居然不是朱厚照,实在是叫人难以推测。两个人说了一顿,也只得丢开,到了中午,张家摆了吃一看三的席面招待秦氏与乐琰,这是当自家人待了,席间秦氏与张老夫人,倒是比乐琰与她还亲热些。席后乐琰回家,不过把黄娥接来相聚——黄娥听说了乐琰与太子的全部故事,惊得是双目圆瞪,直道‘原来姐姐是这样大胆’——又与纹贤书信往来,互致问候,便不曾再与别人往来,而是专心在家练字读书,等候着那一天的到来。      弘治十八年四月十三日,丽雪出嫁,乐琰到底未曾送嫁,倒是秦氏受邀去吃了一日的酒,回来与乐琰说了说盛况,便也罢了。过了三日回门,顾仕隆便带了丽雪南下到无锡去了,他此番去,不过是要在父亲身边学些本领罢了,并不着急赶路,与新嫁娘一道,用的也是顾家自己日常往来带货的大船,一路逍遥往无锡去了不提。      乐琰这边,生活也从绚烂归于平静,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绣花弹琴,虽然也有些气闷,但七月是朱佑樘的生日,十月又恰逢太皇太后周氏的整数冥寿,再说太子与太子妃的年纪,都也实在是有些小了,礼部就把纳采的日子排到了十一月,屈指算来,还要大半年呢。乐琰更是知道弘治活不过今年,当然她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穿越是否已经扇动了蝴蝶翅膀,让这位堪称英主的皇帝多活年把。但,四月二十八,宫中传出消息,皇上欠安时,她便明了了:朱佑樘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五月七日,山陵崩,消息似乎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人们来往奔走,发自内心地哀悼着这位中兴之主,在成化长达二十三年的不靠谱统治后,百姓们不过度过了十八年休养生息的日子,便不得不再次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还未登基的新君朱厚照手中。而这位少年,几乎是在百官的目光下成长起来的,谁都知道他虽然天赋聪明,却也轻浮贪玩,据说就连皇上都在驾崩前叹息道,“太子年纪太小,再多教养两年,必能更加成熟。”但,主要是略微了解这对父子的人,不论是太监、大臣还是内眷,都只能摇头叹息,先帝自己童年不幸,却是把所有的宠爱都集中到了太子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弥补自己的遗憾,只要身在他的羽翼下一日,太子恐怕就要被溺爱一日。甚至有些有识之士私下认为,皇上早早去世,倒也不算是坏事,至少这样,太子也会在风刀霜剑中尽快成长,自然了,这些人,也都能从新皇登基中获得不少政治利益,才会抱着这样乐见其成的态度 66、衣锦还家 ...   。 宝*书*网 w*w*w*.*b*a*o*s*h*u*2*.*c*o*m      五月十八日丑时,太子即位,这位尚未完全准备好登上天子宝座的少年,终究是被命运送上了龙椅,当时他虽然泪痕未干,但却已经不得不握紧冰凉的玉玺,为即位诏书盖印。而乐琰的命运轨迹也随之改变,她尚未成为太子妃,就已经是大明未来的皇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题目预告:被捉/奸帝后,有一点点肉汤喝 嗯,还有2次加更就走完加更路了,欢呼~ 67 67、被.捉.奸.帝.后 ...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还想跑?!过来!嗯……真是襄王遇神女,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弘治十八年有个极为反常的冷冬,才是十月,便冷得好似数九寒冬,纷纷扬扬一场大雪,也不知让多少贫家望天兴叹,抱臂生寒,但这一切,似乎都影响不了权贵宅院中的生活。即便外头滴水成冰,屋内也依旧温暖如春,并无丝毫烟气,这户人家今年夏天才翻新过屋子,当时,便请来匠人,将墙壁翻成了夹心火墙,眼下炭火烧得足,又都是好炭,虽是三九,却与春日无甚区别。垂着棉帘子的里屋,更是传来了阵阵放肆的男女嬉笑声,那清朗男声边笑边念,一时间,又有女声夹喘带笑地道。      “讨厌!脏手拿开呀你——嗳,轻点轻点,人家……”那原本理直气壮、趾高气昂的女声,忽地抽紧了声调,又是气促又是慌张地道。“你再闹,我便不理你了!”      一名长相清秀的丫鬟端着茶盘进了外间,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原本守在棉帘子前、做内侍打扮的中年人冲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以口型道,“还在床上呢。”      “不是一炷香前就说该走了?”那丫头也以口型问道,两人目光相对,都苦笑了起来,棉帘子里头,却俨然是另一番天地。那垂着红绫帐子的大床不时剧烈地颤动起来,红帐也随着一阵阵波动,帐内忽然又有人说了几句话。      “该走啦,还不走,不如直接在这过夜算了。到明早正好来几个人捉奸,咱们就成了华夏史上第一对被捉奸帝后,好听得很么?”乐琰抽出手轻点着朱厚照的鼻梁,一时意动,凑上唇又亲了他一下,欲要起身,却被朱厚照一手拉到怀里,只得趴在他胸前,两人一时都不曾说话,又过了半晌,朱厚照才叹了口气,轻声道。      “这治理天下,怎么就这么烦人?”      “怎么,谁又给你气受了?总是你不规矩,先生们才要说你,你要是日日上朝、规行矩步,他们也不会日日都来劝谏嘛……”乐琰软绵绵地道,朱厚照偏头亲了亲她的头顶心,疲倦地道。      “你不懂……这主少国疑,大臣未附,我就是个傀儡皇帝,什么事都是阁相们说了算。我说一句话,有一千句等在那里,这样下去,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的确,三相入阁多年,已经是积蓄起了不小的势力,他们都是孝宗一举简拔上来的,又是君臣投契,孝宗的话,自然不会被当成耳旁风。但朱厚照今年不过十六岁,又是这个自由散漫好玩乐的性子,皇帝与阁相之间的拔河战,目前自然是皇帝输多赢少,再说,朱厚照年纪也实在是太小了点,若 67、被.捉.奸.帝.后 ...   是发言太积极,就有瞎指挥的嫌疑,可若是不关心国事,则三相坐大,也是麻烦事一堆。即使这三个阁相的风评都不错,但古往今来,也从来不会有皇帝只因臣子的人品,就放心让他们大权独揽。少年天子与宰相之间的一场恶斗,自然是在所难免的。只是现在还是弘治年号,朱厚照理论上仍然处于观察学习期,才勉强忍耐着罢了。饶是如此,难得与乐琰见面时,也是频频抱怨,仿佛每日上朝,就是被宰相们轮流折磨似的。      “王公公乃是宫中老人,有什么不懂的,你多问些,也就是了。”乐琰也只能这么说了,王岳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对政事的熟悉程度,也不亚于内阁,既然斗不过内阁,那就自然要联合太监,这个道理,朱厚照本人也不是不懂。      “王岳现在是一心只想退休出宫,出工不出力,还指望他为我斗?还不如叫刘瑾出面好些。”朱厚照没好气,乐琰转了转眼珠,轻笑道,“随你,刘瑾那么笨,你道是能与那些聪明人们斗的么?找我看,高凤的病不是好些了?让他进宫在你身边参赞参赞,不就多了个好帮手?”      朱厚照不置可否地长吟了一声,拥着乐琰坐起身,捏着那尖俏的下巴狠狠撞上桃花也似的唇瓣,大力亲了一下,才松手叫道,“人都死哪去了?”      婉玉应声而入,朱厚照掀开帐子,下地让她为自己穿好了衣服,乐琰从帐子里伸出头叫道,“黄妹妹要到我这里来住几天,你下回过来可别瞎闯啊”他摆了摆手,只道“知道了,心肝,说多少次了”,便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乐琰缩回床上,自个儿捞起亵衣套上,口中还嘀咕道,“不说多几次,你他妈能记得住吗。”      婉玉在帐外笑道,“可不是?皇上的性子,也实在是急了些,展眼就要大婚,却还是逮着个空子就往咱们家跑,也不知道将来婚后,是怎样粘人呢。”      乐琰撇了撇嘴,嘀咕道,“还次次都说是来和我一道做题的,题没做两道,就不由得滚到床上去了。”说着,伸了个懒腰,掀开红帐,伸手让婉玉为她整顿衣物,到梳妆台前坐了,漫不经心地对镜梳理着头发,婉玉只是笑,却不说话,径自弯腰整理床铺,忽地拎起了一条明黄布料,奇道,“皇上难不成没穿亵裤吗?”      乐琰瞥了一眼,顿时面红似火,把头埋到了臂弯里,婉玉定睛细看时,却是也脸红了起来,那哪里是什么亵裤,分明是件小衣裳,上头还绣了些羞人的图案。当下忙把它塞到枕头底下,又笑道,“年家昨儿又有媒婆上门了。”      这年四娘的婚事,已是在京中开了好几个盘口,自从选秀结束,上门的媒人就没有断过。有的高门大户,甚至 67、被.捉.奸.帝.后 ...   是派出了两三波人马,也全都被婉拒了,按说以年四娘的年纪,也到了婚配的时间,她一直不肯松口,就不得不让人诧异了。就连镇远侯夫人一心在为女儿的事打算的,都曾对顾纹贤说过,“也不知道四娘子还在挑什么,那提亲的人里,要是有一两个肯上咱们家的门,我也就许了。”      顾纹贤当笑话和乐琰说了,两人却也都极是好奇,年四娘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这半年来,也曾见过几次面,次次都有逼问,年四娘却次次都不肯说,乐琰无奈之下,也只得当作了一段未解的公案,与婉玉议论起来时,都叹道,“那样如花似玉的姑娘,难道要小姑终老不成?”      说到婚事,乐琰便想起来问道,“婉玉,我倒是忘了你,你可别和我外道,有什么喜欢的人,就和我说。或者找个媒婆上门,学南齐嫁个秀才,也是极好的归宿。你的陪嫁比起青金,只会多,不会少的。”      青金已是在九月配了府中一个管事,乐琰自己体己送了她好些陪嫁,如今在秦氏面前,也是有些脸面的。婉玉出嫁,自然规格要比她还高了,箱笼首饰,乐琰是一件也不准备少。婉玉听了她的话,脸红了红,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乐琰拍了拍大腿,又叹了口气,“若是远冬有藕娃娃半分坦然,早也就套出那人的名字了。”      年永夏的字乃是张皇后取的,便叫做远冬,婉玉听了,只是脸红,乐琰梳洗好,已是晚饭时分,自然到秦氏院里,一家人吃饭不说。      饭后,秦氏便道,“明日早起些,带了人来给你做新衣裳、打首饰。花样册子已是送了来,你翻翻有什么喜欢的,圈了明日送出去给匠人看。”      乐琰苦了脸道,“又来?上个月不是才做了一批?”秦氏笑道,“我们家的二小姐可是要进宫的,怎么能怠慢得了?上个月我去张家做客,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别的不陪送,头面总要些的,否则将来老戴一副,岂不是被人笑话?”      “到了宫里,自有宫中的份额嘛。”乐琰抗辩道,秦氏冲细雨笑道,“这个傻孩子,当她进了宫就能当家做主呢。”      太皇太后王氏与皇太后张氏,都还活得好好的,按理,她们的确是乐琰头上的两座大山。乐琰叹了口气,也不去争辩,捧了花样册子,又与秦氏说了接黄娥过来做客的事,秦氏自然是没有二话。乐琰笑对乐琼道,“你的书都背完了吗?”      乐琼今年七岁,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听得乐琰的问话,垮了脸伤心地道,“还不曾。”乐琰摸了摸他的头,又与秦氏说笑片刻,见秦氏手里看着一本崭新的账册,便皱眉问道,“又有人来投靠了?”      夏家 67、被.捉.奸.帝.后 ...   的土地,原本并不多,只是在南京有上百亩。收入的大头,原本也不在田亩出产上,自从乐琰被选中后,便不断有人带了周边的田土来投靠,如今俨然已是南京城一大地主,乐琰本人是很不欣赏这作风的,但夏老夫人死后,夏儒夏生兄弟分了家,她管得了自己家,却无法管束叔叔家的行为,索性自己家全部吃下,也省得便宜了夏生。本身这种事也的确是这样,要是家里出了个皇后,自己还没半点好处,谁干啊?夏儒现下一辈子是不用愁了,就等着坐吃数钱,叫乐琰不爽个半死,果然这男人一辈子都在沾女人的光,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光会坏事了。还好父女俩感情虽然疏远,但也没什么仇恨,不然真是憋屈死人了。      秦氏叹息道,“可不是?眼下家里也没房家人在南京,很多事都不方便,据说已是有些家人约束不住,在当地滋事了。”乐琰吓了一大跳,秦氏忙道,“我已是和你叔叔说过了,闹事的一律发还地契撵出去,在官府上档,注明与我们夏家无关。你大舅舅现在南京呢,有他看着,不会乱的。”      “这事也是要早些处理,否则还没大婚,就这个样子,我们夏家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张家了?”张太后的两个兄弟,便是著名的纨绔子弟,一向轻浮浪荡,也不知为张皇后惹了多少麻烦。乐琰为乐琼担着事倒没什么意见,要她给夏生凌氏夫妇擦屁股,她就没那个情操了。      秦氏也是愁眉不展,半晌才道,“实在不行,就让细雨回南京去看着。”      细雨是秦氏身边最得用的管家媳妇,乐琰忙客气了下,奈何秦氏决心已定,当下便叫细雨来吩咐了一番。第二日,便让细雨带着些亲信长随,写了只船去了,乐琰从此越发尊敬秦氏起来,这是后话不提。      如今先说乐琰的私事,丽雪与乐瑜固然常常写信过来,但乐琰身边,总要有个把闺蜜,正巧也就来了个小黄娥,古灵精怪胆大包天,两人极是投契,乐琰时常就接了黄娥过来说话,黄娥也是极愿意过来,往常两人在一处,总是笑声阵阵,可这次她被到了夏家时,却是哭丧着一张脸,乐琰看了心疼,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快与我说?”      黄娥便抽抽噎噎地道,“杨、杨家……” 作者有话要说:发福利了,网页党戳 下载,手机党别着急,你们的在底下。呵呵呵,话说……我真是傻,我还想发邮件,我发到猴年马月去啊我……然后,因为这样搞真的是好麻烦啊!大家务必请告诉我你们喜欢不喜欢我炖的肉,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写了(擦汗),免得大家麻烦我也麻烦……加更下午2点还一次的,明天就正式走完加更路啦,欢呼! 【“去去去,你还不走,仔细刘先生又说你懒散贪玩,要罚你的功课呢。”乐琰趴在枕上,咬着下唇笑道,长发凌乱披了一身,半遮住了无遮无拦的上身,两点红樱在黑发中若隐若现,却是分外醒目。朱厚照看了,心痒痒起来,又伸手拧了上去,淫笑道,“什么刘先生、李先生,我心里呀,只有夏先生……”说着,又凑了上去边亲边摸边啃,长指又不老实地探向那早被扯下一半的淡紫亵裤,“便是给我摸摸,又怎么了……” “不行!”乐琰虽然也被闹得心慌意乱,却仍有一丝理智,忙按住那不规矩的手,在朱厚照耳边轻声道,“等成了亲,你就是要……那也由得你,这会子便是不行。”说着,自己的手却也不老实,溜进了朱厚照半解的里衣中,溜过那光滑结实的肌肉,渐渐滑到了难以见人的地方,闭上眼含羞带怯的握住了那物事,在心中惊道,“怎么好似比之前,又大了些。” 朱厚照闭目呻吟,俊脸满是潮红,意极舒爽,已是就着乐琰的手动作了起来。那端头擦得乐琰小手一阵湿润,乐琰脸红了红,夹紧腿儿闭上眼,也自套弄起来,一边轻轻地道,“你自个儿,可不许做这事……这里可只许我碰!” “哈哈!”当今圣上被逗乐了,“哎——哎哟,轻……心肝、轻……”却是语不成调,最后,只剩模糊的呻吟与咆哮,未来皇后得意地道,“就你也和我斗,我告诉你,除了小厕,你就别想碰它一下,被别人碰着了……哼……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别、别人想碰,我,我……我还不让呢!”朱厚照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要到、要到……用、用劲儿……”蓦地长声呻吟,意极舒爽,软绵绵地塌在了乐琰身上,乐琰被他压得意乱情迷,咬着下唇将他推开,随手把脏东西揩在里衣上,抱怨道。“沉死啦……这下,总该走了吧?” 少年天子却不理会,兀自闭着眼剧烈喘息,满面都染上了潮红,半晌,才懒洋洋地勾起唇角,将乐琰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睁眼盯着乐琰笑道,“真舍得我走?”】 68 68、童养媳与宦官 ...   黄娥便抽抽噎噎地道,“杨、杨家说,若是杨大哥明年科举,能够考上进士,便、便……”      乐琰是知道杨廷和对杨慎的期望的,先举业,再成家,立刻就被黄娥的话吓了一跳,新皇登基,当然是要开恩科选拔人才,若是杨慎顺利考上进士,也就说正德二年,黄娥十二岁时便要嫁人了——这是早婚啊,童养媳啊,犯法……不对,有违公序良俗的啊!      “许是你听错了吧,年纪还不到十五,把你娶过去做什么?当个菩萨供起来不成?”乐琰忙笑道。      黄娥扁着嘴委屈地说,“我也是这样想,可杨大哥的奶奶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说是极想看到长孙成婚……”      乐琰顿时就没词了,古代讲究的是以孝治国,老人的要求不管多荒谬,都有孝子孝女愿意盲从,更别说当时也不是没有早成婚,后圆房的例子,只是两家人都是知识分子,总觉得这样像养童养媳的作风有些怪怪的,当下又安慰了黄娥几句,道,“你若是不愿,便和你爹爹说,叫他回绝了便是。杨慎也真是猴急,人放在那里,又不会跑掉,急着把你娶回家做什么,看着流口水吗?”      黄娥顿时不愿意了,握起小拳头把乐琰一顿好捶,不依道,“不许你这样说他!”乐琰被她闹得没办法,举手投降,笑道,“好好好,你的杨大哥,什么都是好的,成了吧?真是各花入各眼,我怎么不觉得他有那么好。”      黄娥便拿手指划着脸笑道,“彼此彼此,皇上那样荒唐,也就只有你喜欢了。”两人顿时厮打做一团,过了半日,才安顿下来说话。黄娥问起丽雪近况,乐琰抿嘴道,“前几天有信来,说是江南冬天很是湿冷,相当的不舒服,又要守孝,只能穿着白布衣裳,顾仕隆怕她冻着,翻修了整个院子,全做上了火道。”      她们俩都在南京住过,自然都知道南方冬天的厉害,相对笑了下,黄娥问道,“听说她已是有了身子?”乐琰叹道,“正是了,才查出来,表舅就过世了,叔外婆叫她在江南好生呆着,顾小的要紧。只有小侯爷回来帮着操办丧事。”      丽雪与张仑的父亲张锐,也就是老英国公的嫡长子上个月才急病去世,乐琰身为张家旁支之后,自然是上门慰问吊唁了一番,参与了一些祭祀活动。老夫人乍然受到这个打击,老了不少,甄氏也是终日以泪洗面,却还要同时应付张仑的亲事——他与麻子新娘家的亲事,到了上个月女方才松口肯退亲,如今又生了枝节,一时间府内乱糟糟的,好在连氏随着丈夫任满回京,一下就挑起了府内大梁,才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去。如今只等七七再做场法事,便也没什么大事了。而丽雪却是在婚后第三个月就 68、童养媳与宦官 ...   查出有孕,现在正在安心养胎,因为顾仕隆也要为岳父守孝,乐琰私心里倒是觉得挺庆幸的,至少这样,丽雪这次生产就没有通房丫头上位的危险了。不过,十七岁的小姑娘,在后世恐怕才念高中呢,眼下很快就要是个孩子的妈,而身边人提起这事,都是羡慕的语调,着实是令乐琰再度觉得她和明朝人到底是有差异的。不过作为半个明代人,她也能理解这样的心情,在这个时代养大一个孩子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就算养大了也随时可能因为各种不测翘掉,乐瑜后来生的一个儿子就没站住,现下又得了个女儿,疼得和什么似的。还好她已有嫡子傍身,地位稳固,南雅与她又是情投意合,现下乐琰成了未来的皇后,娘家一下显赫起来,在南家,说话也是极有底气的。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要细说起来,一时也是说不尽的,因张太后的意思,是过了朱佑樘的周年,再为朱厚照办婚事,大婚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完成的小事,事前有许多准备的工作要做。并且皇上年龄也并不很大,因此,礼部上的奏折中,是希望将婚事安排在正德二年三月,日子吉利不说,并且把大婚、国丧的时间差拉开了,也能缓解财政压力。      但谁也没想到,后宫的态度是这样坚决,张太后坚持,一过周年便要为朱厚照操办婚事,用她的话说,“皇上去世时,挂念的就是太子性情不定,若是不早日成亲,恐怕越发和脱缰的野马似的,不知道稳重。娶了媳妇,也是当家做主的男儿了,没准能好些。先皇在地下也能安心。”她和朱佑樘是恩爱夫妻,谁能比她更知道朱佑樘在这事上的想法?横竖也不是大事,便只得把日子改在了正德元年八月,只是户部便咬死了不肯多出银子,皇帝也不介意,痛痛快快地就批准了缩减预算,他平时可不是个俭省的人,如今一反常态,着实让朝臣们私下里犯了好几天嘀咕。      这会子,咸熙宫中便正说着这事儿,随着皇太后张氏的进驻,这座宫殿乍然便多了人气,桌上壁前也自然有了摆设之物,看上去富丽堂皇,要比太皇太后王氏当年居住在此时的朴素低调,多了几分奢华之气。尚宫、女官们在大殿中进进出出,似乎暗示着这座宫殿的女主人霸宠后宫长达十八年之久,即使现在已经失去了丈夫,能量却依然不可小视。      张太后本人正坐在东暖阁中,悠闲地垂头拨弄着茶碗中的浮沫,她看上去苍老了不少,才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眉间就出现了深深的川字纹,甚至不过在一年之前,这位帝国女主人,看上去还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呢,即使身前的贵妇人说着的是喜庆吉祥的事儿,她唇边的笑容,似乎也隐隐带着 68、童养媳与宦官 ...   苦涩。      “所以呀,那李家哥儿便托人到顾家说亲去了,我想着,这亲事是万万没有不成的道理。李家哥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是因为爹娘相继去世,耽误了说亲,顾家姐儿,现在也有个十七岁了吧?真是天作之合,偏偏那年夫人却说,当时您说过,亲事包在您身上,现下要定亲,也得先问准了您。”      说话的这位贵妇人,满脸是喜气洋洋,似乎对自己此行相当有把握,要知道那顾家小姐,才貌都是平常,虽然陪嫁丰厚,但门当户对的家庭,谁愿上门提亲?有那些个贪图财势的,也没胆子触霉头,难得这个李公子,家中伯父,也是当朝的大臣首辅,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本人却是相当向上好学,前程指日可待的,这样的一门好亲,又有谁不愿意呢?      张太后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哦,这事啊……我已是听人说过了,李东阳的家风,倒是严谨,这位李公子没了爹娘,嫁过去,便不会受人嫌弃。对纹贤来说倒也算是好事。只是,怎么听说那李公子眇了一目?可有这样的事?”      那贵妇人顿了顿,方才笑道,“那倒是真的,那只眼睛也不是瞎的,就是天生看不清东西。看着却是好好的,和寻常人再无半点不同。”      张太后笑了笑,点头道,“我亲口对纹贤说过,她的亲事,要她自己做主,改日接到宫中来问过,若是她愿意,自然是无话可说的。”那贵妇人便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纹贤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长得是平常了些,但娶妻还是要娶贤那。李家公子,性格极是刚正端方的,想着必定是良配,这才舍了我的老脸,上门当这个讨嫌的媒人啦。”      张太后忙笑道,“哪里哪里,是你善心,知道纹贤苦命,唉,这年夫人,往常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就为了女儿的婚事,这两年老了多少?”      贵妇人望着太后头上隐现的白发,一时不好接话,顿了顿,才道,“是啊,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心思,还不都是在儿女身上?——这皇后,也快进门了吧。到时候,宫中就要热闹了。”      张太后叹了口气,低头懒懒地喝了口茶,青红与那贵妇人使了个眼色,你贵妇人便起身告辞,张太后笑道,“我就不起身了,最近总是懒怠动弹,青红代我送出去吧。”说着,便合了茶杯,径自出神。      过了半日,青红与沈琼莲并肩进门,沈琼莲手里捧着女官书册,张太后见了,知道又到了放人出宫的年限了,想起当时还与朱佑樘议论,若是真的把太子妃的位置给了乐琰,该如何安排沈琼莲,到如今,当时与自己说话的人,已经长眠地下,不由得心灰意冷,长叹了口气,勉强振作精神,笑道,“ 68、童养媳与宦官 ...   新皇后展眼就要进门了,今年的提拔升迁,便暂时缓上一缓吧,免得到时候二姐无法示恩于人,倒像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故意挤兑着她了。”      沈琼莲眉头也不动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将书册递到了张皇后手上,道,“这是今年出宫的女官名册。”张皇后掀开来看时,第一页便是沈琼莲的名字,她动了动,惊异地看了沈琼莲一眼,半晌才叹息道,“共处十八年,我怎么还是不懂你?你的好日子,可快要到了,如何不在宫中享福,却在这最后关头退隐?”      青红也是满面愕然,有些事外人不知道,她这个张皇后的心腹女官,却是最清楚的,乐琰能顺利登上后位,皇上本人的情有独钟,当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没有沈琼莲居中传递消息、打点上下,能不能中选,还是两说的事。就算没这个功劳,沈琼莲本人是乐琰的师父,乐琰进宫后,正是缺少靠山心腹的时候,不找沈琼莲找谁?她在宫中再呆上十年,地位也都是稳如泰山的,可偏偏,就是在大婚前夕,这脾气古怪的才女,却把自己摆在了出宫的名单上。      沈琼莲依然是那冷面冷心的样子,对张皇后、青红形于外的讶异,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起身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下去了。谁来接替我的职务,还要请娘娘裁决。”      张皇后踌躇片刻,见青红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自失地笑了笑,道,“急什么,哀家就是要挑人,还不得让你来推选几个名字?青红,你先下去吧,我要和沈学士,说几句心底话。”青红忙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内殿,张皇后这才看向沈琼莲,挑眉问道,“难不成,你是怕鸟尽弓藏?”      沈琼莲扯了扯唇,露出了一个充满不屑意味的冷笑,“我在后宫经营长达二十年之久,谁能烹了我这只走狗?”张皇后便皱眉道,“那是为什么,如今宫中几派,王氏不过是个有气的死人,一心只想着安富尊荣。我与你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二姐又是你的徒弟,她的为人,对你只有感激的。无非是伊尚宫与你有些不和,但,那算得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走得这样的急?非得要在大婚前离京?可是宫中要出什么大事……你要避嫌不成?”说到最后一句,她眯起眼睛,一股迫人的霸气,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沈琼莲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不错,我虽然思念家乡,却也不必这么早离京。提前远走,也是为了逃避,避的却不是什么祸,而是喜事。”她又冷笑了起来,“或者说,是一桩我并不情愿的喜事。皇上身边有人看得起我,想和我结个对食,做个老来伴。”      宫女与太监结对食,在宫中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甚 68、童养媳与宦官 ...   至于女官与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结为对食,也不是没有。沈琼莲新婚不久,丈夫便去世了,入宫二十多年来,倒也不是没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只是一来,沈家并非没有根底的寒门小户,二来,沈琼莲在宫中的地位,并不比谁低些,即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看到她,也要客客气气地叫声沈学士,她又极不喜欢这等假凤虚凰的事,严词回绝了几桩,也就多年没人提起这事了。如今,却又有人胆敢透露出这个意思,若非是极为不知天高地厚的,便是在皇帝身边服侍的红人了。      张太后皱起眉头,想了想,道,“素日看着刘瑾,也是个谨慎小心的,这才让他做了大郎身边的人,怎么一朝得宠,就这样张狂起来?”      “张狂不张狂,倒也是无所谓的事,横竖,已经不与我相干。人都有往上爬的心思,他们太监都是无根的人,不顺着杆子爬上去,谁知道他年在哪终老?”沈琼莲淡淡地道,“多余的话,说了也是徒然,不过是说了与你听,叫你知道小心这个人。”      张太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旋又苦笑起来,“现在呀,人走茶凉了,你是要我向你徒弟传句话吧?放心,这样的人,二姐是必定难以容忍的,只盼她能沉得住气,别一上来就与大郎闹僵了,也就是了。”      “按二姐的性子,却也难说。”沈琼莲微微皱起了眉。“但,若是难以拿捏住与内侍、女官之间的关系,她这个皇后的位置,也是坐得不舒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话说我研究了一下明代的太后该住哪,初步发现是这样的,现在,大家请百度出一张故宫的图片,看到了吗,在现在慈宁宫的位置,当时明代叫仁寿宫,也没这么大(貌似),当时皇太后理论上是住在那里的。但是,我们都知道太皇太后王氏她还在,而且她刚搬进去不到一年,所以皇太后应该住在咸熙宫里(这是我猜的),也就是现在的寿安宫,而现在的咸福宫当年叫寿安宫(真乱),反正仁寿宫周围的建筑群全是太妃太后住的地方,辈分最大的住在仁寿宫里,我拿不准的是太皇太后是否该住在最好的宫殿里,还是反过来,皇太后住在最好的宫殿里。反正……不管咋说,就这么着吧|||也不是啥考据文。这个宫殿群和东西六宫是隔开的,皇帝没事就去给两宫请请安~ 69 69、史上最悠闲新娘 ...   一转眼,正德元年七月的京城,便进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喧嚣中,当时天下承平日久,不少住在京津附近的乡绅人家,腰中有余钱也有闲的,甚至从六月起,便赶到了京城住下,为的便是能够见见世面,见识一下自英宗迎娶钱皇后之后,便不曾再现的大婚盛典。尤其是这些年来皇室人丁稀少,多年来,不过是嫁出了几个公主,这一代更是连藩王都没有一个,内库中的钱,还不都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想必,会是稀世的热闹,轰轰烈烈的繁华吧。      不止小老百姓这么想,就连朝中官员们,也有不少想当然地等着欣赏皇后的妆奁,户部虽然咬死了不肯再多出钱,但内库这么多年来是进多出少,那两名公主,又不是得宠的,这么多钱,张太后自然是要拿出来给儿子娶媳妇用的,明代皇后的嫁妆,全由朝廷负责采办,而户部划拨出的银子,除了用于仪式流程之外,也大半都被太监们带往江南,为未来的夏皇后采办嫁妆去了。这些人办事,有厚道的,不过是按着市价给罢了,不厚道的,便巧立名目,不但白拿,还要勒索,一时间,也不知多少江南商家叫苦不迭,无奈他们的有钱,乃是天下知名的事,据说就连高坐金銮殿的皇帝听了,也不过笑着说了声。“这帮杀才,朕的皇后,乃是天下之母,为自己的母亲出点血,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把此事给揭过一边了。      而位于金鱼胡同的夏家,虽然尚未搬家,但金鱼胡同两边,早已没了住户——谁敢冒犯皇帝他丈人的威风?虽说侯府已经在修建中了,但距离修好,还有好几年那,要是在这好几年里,和夏家的人有了什么口角,灭门大祸,岂不是转眼就到?再说,到了这几个月,那些个太监宫人,一天三次的往夏家跑,谁看上了自家的女儿,那这冤可就没处诉去啦!      不错,自从过了六月,夏家上下,便陷入了集体狂热中,谁都打叠起了十二分精神,上下布置,将夏家打点得是一尘不染,饶是如此,那些个礼部的官员们,也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得,谁也别说了,连皇上都得木偶似的一拨一动,夏家人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再改,也就是了。      夏家主母秦氏,更是忙到了十分,不但要管理着迅速增大中的产业,打点着一下增多了数倍的人情,应付着川流不息的女官与内侍,清点着源源不绝被送来的嫁妆,更重要的,还得照料着正专心备嫁的皇后娘娘夏氏。夏氏自从入了六月,便不曾出过闺房一步,虽然也有女官上门,照看着她的身体状况,调理着她的小日子,但谁也比不了娘亲不是?虽然这娘,不过是个后娘,但也比那些个陌生人来得贴心。秦氏就算是忙碌得没功夫搭 69、史上最悠闲新娘 ...   理亲儿子乐琼,也得拨出时间,时不时地到皇后居住的院子里探望一番,陪她说些闲话。      而宫中朝中,更是别提多忙乱了,不说别的,礼部这大半年来,就少有工夫搭理别的事儿,什么藩王世子要娶亲,公主要出嫁,嗐,下半年再来吧,忙着那。各种野兽要训练,聘礼要齐备,人手要演习,一桩桩琐事,全都不能错,若是在大典上被揪出了不对劲,那就等着掉脑袋吧。后宫中更是忙忙碌碌,一面将坤宁宫布置一新不说,一面选拔着皇后入宫后,身边带着的女官与内侍们,一面,又要准备着孝庙的周年仪式,如此到了七月二十日,终于迎来了纳采仪式,而轰轰烈烈的大婚,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夏家后院,此时已是被修葺一新,皇后居住的小院子里,零星散放着名贵的花花草草,以期取悦她的心情,而正房中更是堆满了无数名贵的饰物,等着博她一笑,便要收好了原封不动地送进宫中。而皇后本人,则居住在自己的小院中,足不出户地享受着出嫁前最后的逍遥日子。是的,在这个全民都为她的婚礼忙碌起来,甚至连新郎官本人,也得到太庙祭祖,去奉先殿告知先祖们这个好消息,特地搞出个仪式任命纳采使者时,皇后本人,却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      “赢了。”乐琰得意地将一张五彩斑斓的长方形纸牌丢在桌面上。“南蛮入侵!”      婉玉顿时惊呼起来,一脸遗憾地将面前最后一枚红玉小筹码丢进了象牙盒中,“求桃,求桃,求桃。”      青红咬住下唇,沉吟半晌,才丢下一张纸牌,“娘娘手里,怕是还有杀招呢……罢了,救你便是了。”说着,婉玉捡了筹码回来,从牌堆里摸了三张牌,眉开眼笑地道,“无懈可击!”      青红笑道,“嗳,救你果然值得。”      乐琼拿着牌,看了看青红,又看了看婉玉,这才道,“杀。”乐琰原本以为胜局在望,此刻却一个人都没出局,不由得丧气起来,弃了两张牌叹息道,“赢不了啦。”      青金最是老实,学也学不会,只得站在一边当个判官,婉玉拿了牌要杀乐琰,她道,“有马呢,杀不到。”婉玉便叹了气。几人热热闹闹地玩了许久,终于是青红来了两张群攻牌,漂亮地赢了这局。乐琰伸了个懒腰,笑道,“不来啦,玩了一下午,想得我脑袋疼。”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归整起牌具,乐琼眉开眼笑地道,“好玩好玩,实在有趣。”说着,又苦了脸。“好玩是好玩,就是这人太多了,平时难凑起局呢。”      “你别说,要是八人来玩,更好玩呢。”婉玉来了劲,“那天下午你是没在,年小姐、黄小姐与两个宫里的姐 69、史上最悠闲新娘 ...   姐,我、小姐、夫人,最后实在没人,拉了来送东西的书香嫂子,大家一打,便是好几个时辰,着实是好玩得很。”      乐琼便抱住乐琰的大腿,嚷着要玩八人版的三国斗,乐琰被他吵得没法,便哄他道,“姐姐出嫁了,叫姐夫来与你一道玩,好不好啊?”众人都笑道,“也只有我们家小姐,提到嫁人,大大方方的,连脸都不红。”      乐琰早惯了这等调笑,满不在乎地道,“这算什么,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玩得这么好,到时候是皇上请他陪着玩,也未可知呢。”朱厚照虽然并不知道这个才被她找出来打发时间的游戏,但三国杀这玩意就是这样,不怕敌人猛于虎,就怕队友蠢如猪,别看乐琼今年才九岁,攻守之间丝毫不露慌乱,什么故弄玄虚、隐而不发、瞒天过海的战术,运用得是炉火纯青的,到时候朱厚照恐怕还真要求乐琼与他一道玩呢。      几人说说笑笑,因乐琼还有功课没做,便先回自己院子练字去了。青红收拾了东西,见乐琰坐在床上,手里拿起了针线,不由笑道,“我到这里一个来月了,这是才见到姑娘手里捻了根针,这是在做什么?”      乐琰道,“虽说不用我做什么针线活儿,但到底皇上是良人,为他做点配件,也是应当的。”说着,又自嘲道,“若不是实在无聊,我也不会做这个东西。”      她自从进了六月,便不曾出门,连朋友也只是请了一次,便因为家里进出的人实在太多,黄、年、顾三人与青雪玲雪姐妹出入不便,只得罢了请人来解闷的心思,在家与奴仆们玩些牌戏取乐。青红深知乐琰的无聊,此时也只得笑道,“待得入宫后,繁忙的日子多着呢,现下乘闲着,多休息休息,也就罢了。”      乐琰听说,便住了手上的刺绣,看着她笑道,“我还没问过你呢,在太后身边,也有十几年了吧?”      “可不是,第一回见面,娘娘不过是这么大点的小孩,那时我就想,这些年在宫中见过的孩童,也有几十个了,谁比得上姑娘的聪慧?也只有太子,这么多年过去,果然成了一对,可见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青红忙笑道,乐琰听了,嘴边不由得浮现一朵甜甜的笑,出了一会神,才问道,“当时看张娘娘,也不如何忙碌,怎么这当皇后,还有不少事情要管着吗?”      “那当然啦。”青红屈起手指。“这宫中的女官,平时升迁贬斥,洒扫庭除,无一不是尚宫安排,可尚宫的日常考绩,就在娘娘眼中了,内库进进出出,也被先皇交给娘娘来管,这就牵扯到皇庄的事儿了,还有那些中人们,平素里当差可尽心?有谁是奸猾脱懒的,有谁可提拔上来,在太子身边服侍,又不 69、史上最悠闲新娘 ...   至于带坏了太子。先皇的衣物添减,身子好坏,可都是娘娘操心。二姐想想,先皇又要上早朝,又要上午朝,又要听经讲,又要召见大臣们私下议事,又要出宫去体察民情,又要批奏折,哪还有心思来管后宫的事啊?刚进宫那几年,娘娘是三更睡五更起,到了后来,宫中的事儿熟了,这才好些,可到了与皇庄对账扯皮的时候,也还是烦心得吃不好睡不好,这每年宫中的开销多了,就要和户部打擂台,想从户部那帮孙子手里抠出钱来,也不知要吃多少夹心气。娘娘前阵子就常说,等姑娘入宫了,她便可以歇息啦。这么多年干下来,身子骨都累坏了,要好生将养着,享清福呢。”      乐琰并婉玉,听得是目瞪口呆,青红略有些得意地松开指头,望了婉玉一眼,抿嘴笑道,“是啦,有时锦衣卫的事,先皇也会告诉娘娘的。”      乐琰的脸,又红了红,却也无心害羞这个,而是惊叹于皇后难为,不过这也是孝宗舍得放权,否则大部分职权,完全可以交给太监和女官来做,皇后只是个被架空的傀儡罢了。按照朱厚照的风格,乐琰肯定自己入宫后,这些事还是会被交到自己手上,毕竟就算是朱厚照有心让身边的太监们掌权,但没有哪个有追求的太监乐于打理后宫琐事的,他们可都是盯着司礼监的位置呢!      “若是不厉害些,那些个寒门小户选出来的皇后,岂不是一入宫,便被压垮了?”她不由问道,却是婉玉笑着回答,“往年,多半都是先当了太子妃,历练上几年,再被册封的。到那时,怕是也熟了。”      乐琰望向青红,青红点点头,又略带骄傲地道,“可太后娘娘,却是才当了几个月的太子妃,便担上了皇后的担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为什么娘娘一直对小姐另眼相看呢?可不就是因为小姐又聪明,又有手腕,又狠得下心肠,却又是个有良心,不仗势欺人的,这才一路提拔上来,有了今天的您吗?”      婉玉格外望了青红一眼,这才含笑等着乐琰回话,乐琰顿了顿,才道,“娘娘的深情厚谊,我,又怎么会忘呢……便是师父,离京前都还嘱咐我,入宫后,可别忘了在太后面前尽尽孝呢。”      她身为即将上位的六宫之主,所说的每句话,自然都不是玩笑,青红笑开了脸,福身道,“姑娘真是仁慈厚道啊!”      乐琰本来对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不满,但看青红笑靥如花,心中倒是动了动,觉得她一心为主,虽然也趋炎附势,难得并不忘本,便笑道,“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二十九啦。”青红脸上,先是带了些惊喜,接着又羞涩起来。乐琰才要说话,婉玉忽地咳嗽了下,她便临时转了话风 69、史上最悠闲新娘 ...   ,笑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待得安顿下来,我自然是有赏的。”      青红忙谦逊了几句,乐琰便寻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下去,婉玉这才上前轻声道,“姑娘,尚未入宫,便先打发了太后身边的得力女官出宫嫁人,岂不是就得罪了她?”      “倒是我想差了。太后若是愿意放人,早就放她出去了。”乐琰点了点头,感慨道,“也难为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都葬送在宫里,想要出宫,都有所不能。”说着,望了婉玉一眼,笑道,“我却不会这么待你,锦衣卫那边,与高公公说一声,放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你可想好了接下来的行止?”      高凤与婉玉之间的干亲关系,虽然还没到会特意捞出婉玉来安置的程度,但做个顺水人情,他是何乐而不为?婉玉也是深知个中道理,沉吟了半晌,方才摆弄衣角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婉玉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本该继续在姑娘身边服侍,只是……”      “嗳,别这么说,人谁不为自己考虑?再说,我对你并没什么恩德,纵有,你这些年来尽心尽力,也抵得过了。”乐琰摇头道,“你若愿意随我入宫,我多个臂膀,只有更好。但你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自然是想嫁人生子,不愿幽闭到深宫中。这我还能不知道?只管说便是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是要嫁个进士,都不是不可能呢。”      婉玉踌躇半晌,脚尖搓着地面,扭捏地道,“那……奴婢就全听姑娘的安排。”说着,一扭身便跑下去了,乐琰望着她的背影,真心地笑了笑,可想到了青红方才的那番话,又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我找了下,没找到明朝皇后的妆奁资料,按照常理推测,皇后出身都不会很高,肯定是无力置办配称的嫁妆的。所以推测是两种可能,要不是给钱让他们置办,要不就是皇家来置办,这边采用了第二个推测。也是借鉴了清朝皇室的做法,据说为了给同治的皇后置办嫁妆,广东海关都入不敷出了,可见当时置办皇后嫁妆肯定是大事。小虾的嫁妆肯定是没那么多了,但是,也不会少到上不了台面吧。——如果有错,请再次默念:本文压根就不考据,只是偶像剧,只是偶像剧XD 下午2点再加更一次就走完加更路啦,大家和我一起欢呼吧!但是也别太沮丧,因为很快收藏就会满1020,作收还有25就100,所以……还是有加更路在前方等着走的XD 70 70、结婚是体力活 ...   八月十一日,行受册奉迎礼,乐琰终于有事可做,她在这桩盛大的婚事中唯一的工作,就是在婚礼当天把自己打扮起来,准备嫁到宫中去和朱厚照嘿咻一番,除此之外,大抵也就是摆好姿势走来走去罢了。也不知道朱厚照在这场婚礼中是不是也这么不起眼。头天早上,已是由青红亲自为她绞尽了脸上的汗毛,今日早上才起来,青红便为她修了眉毛,宫中赶来的女官们,也开始将头发结辫,为她画上了充满明朝特色的妆容,白粉好似不要钱似的一通狂抹,各色首饰摆在一边,无言地威胁着乐琰的脖子与手臂,此外,因为与翟衣相配的首饰,要到今日才会送来,可以预见的是今天她不但要穿着可能会上十斤的层层披挂,光是这些首饰加在一起秤一秤,恐怕也有个十斤多了。      结婚,还真她妈是个体力活啊。大明皇后在心中默默流着眼泪,悲伤地想着。      除了婉玉、青金陪在她身边之外,尚有特地从南京赶来的凌氏与乐玲、乐珠姐妹,对着乐琰,此时当然都是只有好话,凌氏更是从不提起两房已经分家的话,言必称“我们家二姑娘”,乐瑜、丽雪等人虽然身在外地,也纷纷来信道喜,乐瑜更是把当时张氏留下的一对金钗分出一股,送到了乐琰身边,让去世的母亲,也沾沾女儿的喜气,此时这金钗就正同朱厚照的那些信件一道躺在乐琰随身妆盒的底部。反倒是秦氏必须应付女官,里外进出吩咐事务,不得亲自到乐琰身边说话。      据说从上午,册宝、卤簿仪驾、凤舆等队伍便已经候命,随后,又是一大串冗长的礼节,午时过后,主婚使成国公朱辅与副主婚使大学士刘健、礼部尚书张昇在奉天殿领旨,这边队伍便出了皇城,沿路上千上万的百姓看热闹,仪仗前头都到了夏家,后头还没出完宫门,一时间,真是说不尽的富贵繁华,待得翟衣送到,众人顿时忙将起来,乐琰望着铜镜,见自己的头发一缕缕被束成发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期待,更有些莫名的惊惶与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喜悦,身边那顶金碧辉煌的凤冠,此刻多了一重涵义,标志着她终于能和心上人喜结良缘,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未来就是一片坦途,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女官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快手快脚,便为她盘上了丫髻,戴好了各色首饰,请乐琰起身着衣,大衫是早穿着的,此时将那华美到了极致,遍布锦鸡纹的翟衣为乐琰穿好,又层层叠叠披挂起来,这才将凤冠以金钗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了丫髻之上,乐琰只觉得浑身如同被铁块压住,头顶、肩背都沉重得不行,强行提气,自女官手中接过玉圭,双手执圭,女官左右搀扶, 70、结婚是体力活 ...   缓缓步出闺房,凌氏、乐玲、乐珠、乐琼等人,俱在正屋等候,见乐琰出屋,都是含笑点头,乐琰的目光掠过她们,着落到屋角的青金与婉玉头上,冲两人微微一笑,出屋自东阶入中堂,在香案前站定,女官左右扶持,看似虚扶,手上却着实用力,乐琰一开始还觉得不错,礼官赞拜时,才知道她们不是平白献殷勤,这一身衣服沉得,没这两人的扶持,她还真站不起来。一时又是赞跪,又是赞起,直闹得乐琰脑子一阵阵的发晕,顶着八月烈日装出端庄的样子,半晌,才终于结束了整个仪式,代表皇后尊贵身份的金册与金宝,她只是拿在手上,连看都没看,便递给了尚册、尚宝女官,再拜出圭,这才在众人扶持下入阁,屋内早有人准备了凉茶手帕,众人都想上来献殷勤,方才一直在乐琰身边扶着她的中年女官咳嗽了声,亲自拿过绣帕,为乐琰擦拭了脸上的汗水,轻声道,“请娘娘少歇,未几,便要出阁了。”      乐琰睁眼笑了笑,略带一丝虚弱地道,“无妨的——父亲母亲呢?”      “已是在阶下等候了。”那女官答道,乐琰又喝了几口凉茶,果然便进来女官请她出阁,当时派来为她讲解礼仪的女官曾强调,皇后出阁,是带着女官缓缓从东阶下,她现下才知道根本不用说——走不快啊,这浑身披着挂着的东西,只要步伐一快就晃晃悠悠的,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打直了膝盖,双手虚握缓缓走下中堂,向香案再度四拜,又南面站好,礼官宣,夏儒上前,对她作出了出嫁前最后的叮嘱。      “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乐琰望着父亲,见他满脸喜悦中,也夹杂着一丝心疼与担忧,在心中叹了口气,微微点头,夏儒便退到阶边。秦氏上前为乐琰施衿结帨,动作完了,又顿了顿,又是有些骄傲,又是有些感伤的望着乐琰,低声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乐琰想到穿越以来,与她互相厮抬着,将原本七零八落的家,过成了现在这样的红火样子,一时也是心潮起伏,勉强捺下鼻酸,与秦氏相视一笑,秦氏也退到一边,尚仪奏请皇后降堂升舆,乐琰在女官扶持下入舆坐定,一时鼓乐大作,奉迎、仪仗大乐前行,采舆次行,正副使随行,宫人女官乘轿,内侍中人徒步随护,慢慢地往皇宫中去了。夏家自然也大摆筵席,招待亲朋好友不提。      乐琰在凤舆中,可不会像一般的皇后一眼闭目静坐,这凤舆足足可以坐下四五个人,但此时却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里头,当然可以放肆一些,可惜怕弄乱衣饰,只是摊开腿软在明黄软缎子上,拿手给自己扇扇风罢了。透过两边的小窗门,隐约可以听到外头除了鼓乐声之外,尚有无数喧嚣 70、结婚是体力活 ...   之声,也不由得哑然失笑,皇家大典,正是小老百姓看热闹的最好机会,只可惜自己坐在这满目是明黄色的交通工具里,连看看他们的热闹都有所不能。并且这凤舆虽然华丽,却显然没有散热措施,虽然已经不是太阳最大的时间点,但懊热的阳光,也是把这小小的空间闹得蒸笼一般,乐琰热得要命,偏偏也不知道那些女官给她涂的粉能不能耐得住汗珠融化,一时着急起来,害怕顶着一张面糊脸结婚,只得拼命在心中念着,“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好在过了一时,周围蓦地一黯,一股凉气就钻了进来,她呼了口气,知道凤舆已入大明门,她现在所走的,正是已有近百年没有女子出入过的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路线,除了皇帝举行重大典礼时,可以从这条路线出宫入宫之外,也就只有皇后大婚时,是从大明门入宫的了。      凤舆进了大明门后,卤簿便于午门前撤去,稍候片刻,由女官内侍前导,凤舆直进乾清宫前,这时方才停下,乐琰忙正襟危坐,片刻后便被扶出凤舆等候,过了不久,便被扶上西阶,此时已可远远见到朱厚照身穿衮服,自乾清宫中走出,他看上去要比乐琰精神多了,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白净的脸上,似乎放着光芒,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两人在阶前碰头,朱厚照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下,作揖行礼,乐琰福身下拜,两人一道转身入殿。      乾清宫中,也满满都是人,想要说私话?哈哈,也得看看有没有机会,才一进殿,女官内侍便分别上前奏请帝后更衣,朱厚照才来得及看了乐琰一眼,便不得不进东暖阁换衣裳去了。乐琰也被引导进了西暖阁,脱去沉重的翟衣,稍事擦洗补妆,又穿上大衫霞帔,出来与朱厚照碰头,朱厚照也换下了衮冕,穿上皮弁服,去掉了那碍事的衮冕,看起来正常多了,凉热对视一眼,朱厚照先道,“皇后看起来有些疲惫,可要再歇息一番?”      乐琰心道,我巴不得早点完事,脱得光光得洗个澡再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得假笑道,“无妨,天气炎热,服饰厚重罢了。”朱厚照嘴角抽动几下,忽地凑过来低声道,“我也是他娘的快热死了。”      刘瑾今日也是一袭盛装,在朱厚照身边哭笑不得地咳嗽了一下,王岳与高凤也都听到了朱厚照的话,顿时都面容怪异,乐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女官们,凑上前低声道,“你晓得凤舆有多热吗?简直和蒸笼似的。”说着,又垂首屏息站好,朱厚照嘿嘿傻乐了几声,不再说话,与乐琰并肩出殿,随从前呼后拥,往奉先殿去了。自然有人将皇后金册放到坤宁宫案头,又将凤舆抬过去不提。      却说帝后两人到了奉 70、结婚是体力活 ...   先殿,先是祭奠了太祖、成祖与历代祖宗,又在孝宗的牌位前格外郑重的三跪九叩,朱厚照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乐琰看了他几眼,他也不理。未几,两人又被带回了乾清宫,在正殿中坐好,女官进酒,两人对饮,进膳,乐琰不过随口吃了点,朱厚照也是虚应故事,随后反复几次,反正两人只不过是牵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是女官内侍安排,总算把合卺礼行完,朱厚照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合卺酒,还是如何,一张俊脸早潮红了起来,不断地看着皇后,王岳上前请帝后入洞房。      乐琰本来还以为明朝人变态到连洞房都有人直接在床外头守着——这个可不是她没事自个瞎想的,因为尚寝官就在外头等着,一脸俨然是要跟到床上的样子,好在她终究是多虑了,的确有几个宫人在乾清宫东偏殿等着,但看她们的样子,不过是要服侍帝后换衣就寝的。见朱厚照已经是伸手让她们脱衣了,乐琰忙道,“我要洗澡!”语气极端认真,她可不想汗津津地度过自己的初夜。      朱厚照愣了愣,看向宫人,那宫人忙跪下回话,道,“热水已是备下了,原本是候着陛下娘娘稍后洁身用,奴婢这就安排去。”说着,带了两个宫女急匆匆地奔出宫去,乐琰这才放心,先脱了凤冠霞帔,又解掉大衫,露出底下的白绢里衣,这才稍微凉快了点,见朱厚照火热的眼神不时看过来,一边脸红,一边侧身道,“从早上起来,也不知道出了几身透汗。你倒好,坐在那等着迎娶就好了,我可折腾个没完。”      “你想得美,我还不是穿着衮服坐了一天啊?”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合着什么祭告天地祖宗,什么纳吉纳征时,我是不用升座行礼的?”两人对视,都是边叹气边摇头,这皇家的规矩,也实在是太折腾人了。朱厚照旋又振作起精神,笑道,“不过,想到过了今天,你就是我朱家妇了,再怎么繁琐,我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宫人都低首浅笑,乐琰红了脸,低头轻声道,“你心里知道就好,还说出来干嘛……”说着,终究是高兴的,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才道,“算啦,想到是嫁给你,再怎么繁琐,我也就认了。”      朱厚照喜翻了心儿,想到这几个月来次次到了紧要关头,不是刘瑾,就是婉玉,总要颤巍巍地在外头道,“皇上……为将来计……”更是觉得热水来得太慢,不住地望着门口,仿佛过了大半日,热水才终于到了,乐琰笑着把他推出门去,自己洁面洗身,又对着镜子重整了衣服,把头发打散,随意束成辫子,洒了点香粉在身上,这才满意地道,“难不成,前人们都是脏着身子行敦伦之礼的吗?”有个机灵的宫女,应声道 70、结婚是体力活 ...   ,“哪个比得上娘娘的娴雅大方呢?在这样大的场面下,还言笑自如的。”      乐琰便定睛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爬到地上磕了个头,这才道,“回娘娘话,奴婢名为芳华。”乐琰看她长相平庸,眼睛却是又黑又亮,透着机灵劲儿,把她的名字记在了心底,叫换了热水,开门把朱厚照重新请进来,笑道,“让本宫服侍陛下洁身吧。”      朱厚照不争气得很,咽了口口水,忽地又有些慌张,见乐琰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眼睫毛一刷一刷的,刷得人心都乱了,当下咬牙挺胸道,“怕你不成?”说着,闪身进屋,合上了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来小剧场了,妄想个 小猪小虾来到现代后,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小虾成功地找到了足以谋生的职业,掌握家中经济大权。 小虾:老公,我回来啦。(脱鞋 小猪:噢,回来了,晚上吃海鲜锅、炒茄子和小圆白菜。(家庭主夫貌 小虾:升到多少级啦? 小猪:(烟)哦,差点经验就满级了,现在挂着修炼呢。 小虾:还想回明朝吗? 小猪:明朝?明朝是什么,多少钱一斤啊? 是的,小猪一定会迷恋上网游的吧…… 71 71、鄙视炫耀党 ...      大婚到此,其实并没有结束,后来几天还有些仪式要完成,但大部分不过是认认真真走过场罢了。乐琰主要的工作,还是与朱厚照培养感情——大婚罢朝十日,不但是朱厚照难得的假期,也是他们自从相识以来,首次不需要顾忌他人的眼光,可以正大光明地腻在一起,乐琰实在是受够了连说几句家常话都要偷偷摸摸的年代特色,她不是花痴,但她真的有自己的社交需求,要不是两人也算是结婚得早的了,她估计自己家人的时候看到个男人眼里都会冒绿光。毕竟有些东西是只有男人才能给的,并非肉体,至少思维特点,男女就有极大的不同。      当然啦,皇帝本人的兴趣,更集中在肉体交流上,但说句实在话,他本人居住在深宫中,这是个充斥着饥渴女子的大囚笼,若是真的在意肉体欢愉,朱厚照大可不必执着于乐琰一人,乐琰必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才叫他心头口中,一刻不忘,只是这不同点,小皇上一时还说不上来罢了。他只觉得,虽然天下间也不乏比乐琰更好的女子,但恐怕只有她一个人能懂自己,就像是与生俱来似的,两人天生就能说到一块儿,甚而有时,这人的想法要比他的还要更大胆些,这不能不让生性叛逆的小皇帝,颇觉得有趣。在这深宫中,他的乐趣,也是极有限的,说到底,少了父亲无所不在的庇护,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其实正处于惶惑的破茧期中,他还没能意识到自己手中握有多么庞大的权力,一时半会,还把阁相们视作尊长,在事业上的屡屡受挫,也就可以理解了。他并不知道,阁相们已然将他视为过招的对手,在他尚未证明自己的斤两之前,注定要被所有人看做小孩。      但,像朱厚照这样的天才,纵使还无法捕捉到局面的关键,却也能明白自己目前正处于困境之中,他采取的应对之策,极有个人特色,皇上把大部分希望,都放在了与皇后的相处中,似乎只要踏进坤宁宫,他的皇后就能为他解决所有烦恼。即使这并不可能实现,然而,知道身边有个人毫无保留地站在自己这边,却也是让人欣喜的一件事。      这也就在客观上,使得乐琰的蜜月期过得十分惬意,朱厚照三天两头往坤宁宫跑,一呆就是一天,两个人说些私话,互相上下其手,又是到御花园看风景,又是上西苑赏月,又是到八大处上香,两人好得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就连宫外都有了传言,说这一代的皇上,也是个痴情种子,和父亲、祖父一个样子,也是要独宠一房到老。夏家的风头,一时更盛不说,丽雪、乐瑜等人,也纷纷写信调侃乐琰,说她得宠的名声,已经眨眼间传到了江南。      乐琰收到信,笑了半日,这 71、鄙视炫耀党 ...   才拿给朱厚照看,戏谑道,“成亲不过半个月,你爱妻的名声,便传到了江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把我宠到天上去了呢。”      朱厚照横躺在榻上,注视着乐琰的侧脸,懒懒地道,“读给我听么,我懒怠起身看了。”乐琰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么懒,怪道要被先生们骂。”说着,却还是倚到了朱厚照怀里,把信纸凑到他面前,笑道,“这下总好了吧?”      朱厚照定睛看时,只见丽雪洋洋洒洒,一大篇全说的是自己听到的那些个传言,什么皇上甚而会亲自跪下为娘娘穿鞋等,不由得哂道,“都是些没影子的事,民间传的谣言,还少了吗?这是好听的,你就开心,若是哪一日传出了不好听的话,你便要伤心了?”      乐琰不过是情浓之时,与朱厚照说上一说罢了,听他这么说了,心中倒想,“总有一日,要让你心甘情愿跪下为我穿鞋。”轻哼了声,便把信纸折起,笑道,“下头的话,便不给你瞧了。”      朱厚照看得多快?早看着了丽雪后头写的话,却是在说年永夏的婚事,因年永夏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却仍未定亲,丽雪现在是顾家长媳,也有照拂顾家亲戚的责任,那镇远侯夫人,又一心只为纹贤的亲事忙碌,对年家竟是疏于关心,虽然还不至于在银米上刻薄克扣,但对年永夏的婚事,却是一语不发。丽雪与永夏也是交好的,见婆婆是这个态度,永夏也一直不肯松口,心中如何不急?但她身在江南,鞭长莫及,便只得写信把这事向乐琰透出,请她帮忙了。      这个人选,挑得有些不合适,因乐琰与永夏毕竟曾是情敌,虽说并非出于永夏自己的意思,但现在由乐琰来插手,却容易背上恶名。只是乐琰挂记着年永夏当时也说过,自己有了心上人的话,却是跃跃欲试。朱厚照前后串了串,便大致摸索出了事情脉络,他本来就不是那等贪恋美色的人,身边人是否聪慧,是否合乎性情,对他来说,比美色要重要多了。对年永夏的那点子旖思,早成了往事,当下大方地道,“好啊,她有了心上人,这才一直咬着,不肯定亲呢,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难道是个鲁男子?一直不知道人家姑娘把他放在心上,没有上门提亲?”      乐琰想来想去,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不由得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她所缺少的,不过是个传话人罢了,当时母亲问她时,多半是面嫩了,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再去问,一问必得的。”说着,笑着把头靠到朱厚照肩上蹭了蹭,神往道,“那样美丽温柔的少女,自然也要配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才登对呢。你说,咱们认识的人里,谁配她合适?——其实若不是有了黄妹妹,杨师兄就挺合适的。 71、鄙视炫耀党 ...   ”      “杨师兄配谁都合适,就只是配你不合适。”朱厚照犹带一丝嫉恨,乐琰大笑道,“傻瓜,你当人人都是你啊?把我当个宝贝?我性子这么倔,除了你,谁喜欢呀?”      朱厚照想了想,却怎么都觉得乐琰性子虽倔,却不是蛮不讲理、丝毫不通情达理的任性自私之辈,善解人意之处,不让她人,偶尔闹闹小脾气,却是恰到好处,且大多不过是说笑罢了。与她对话,实在是妙趣百出,生得还这样好看,不管谁娶了,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到后来,也必定是离不开的,扁了扁嘴,情不自禁地道。“还好当时求了父皇,不然,到哪里再找一个你去?”      乐琰浑身一紧,惊魂未定地道,“太肉麻了啊!”说是这么说,心里却仍然是甜的,转头亲了朱厚照一下,起身要下榻,朱厚照忙一把抱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宫人们饶是都惯了这对小夫妻如胶似漆的样子,此时也不由得纷纷低头忍笑,乐琰面上有些挂不住,拍了他一下,气道,“我要去把信放好,你也同我一起去吗?”      不想,朱厚照耸了耸肩,竟真的起身道,“去就去。”全无刚才那疏懒的样子,乐琰叹了口气,无奈地拉着相公进了里屋,翻出个小木箱来,将丽雪的来信上标上了收信日期,放进了木箱里的小格子里。才是这么拿笔的一眨眼功夫,朱厚照便拿了几封信起来,又随手放回原处,乐琰忙道,“动我的东西,也不问一声。”      “我给你寄的信呢?”朱厚照一边抽检一边问,乐琰翻了个白眼,道,“我丢啦。”      朱厚照住了手,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道,“真丢了?”乐琰轻哼了声,盘起手望着窗外,不想朱厚照忽地把她拦腰抱起,丢到了床上,大笑道,“丢了,那就领罚吧。”说着,大叫一声,扑上前去。      乐琰忙爬向前去,却还是被压住了一半,只得一边挣扎,一边笑道,“不成啦,一会儿要到母亲那里陪她用饭,你忘了?”朱厚照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才放开她,逼问道,“我的信呢,你收到哪里去了?”乐琰白了他一眼,冲那叫芳华的宫人道,“去把金丝楠木柜子二层那个小妆盒拿过来。”      那宫人忙拿了那个黄花梨木的三层小妆盒过来,乐琰翻了半日,才从茄袋里找到钥匙,开了锁看时,第一盒拉出来,是一盒子首饰,都不名贵,朱厚照纳闷道,“你家陪送过来的首饰,不是都摆在别处?”      乐琰幽幽道,“这是亲娘留着给我添妆的,她却没预算到我命好,只留了些金银物事,样式也不新巧,待要熔了,又舍不得,便装在这里,做个念想。”说着,拉开第二盒,上头却全都是契书,朱厚照拿来看了 71、鄙视炫耀党 ...   ,见全是京郊的地,便笑道,“哦,丈母娘倒是疼你的,陪了这么几百顷,够你攒私房钱的了。”      乐琰抿嘴笑了笑,拉开第三盒,果然第三盒里满满的都是信,还有些朱厚照与她日常往还的小物事,当日换来的明黄荷包,便放在里头。朱厚照拿起把玩了片刻,系到乐琰腰间,顺手捏了捏,奇道,“茄袋里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不知道。”乐琰脸红起来,忙把妆盒关好,朱厚照盘手望着她嘿嘿坏笑,乐琰脸色更红,半日才道,“收在身边啦。”      朱厚照便摸了上来,在她耳边笑道,“我亲自来找,若是找不到,依然要罚你。”说着,手已是没入衣服底下,专找藏不了东西的地儿摸索,摸着摸着,便把床帐子摸了下来,乐琰隐隐约约的抗议声,依然可以传出来,只听得帐内一会儿在笑,一会儿又闹着道,“那里怎么可能藏着东西嘛。”      朱厚照一口咬上她的耳垂,研磨着含糊笑道,“若是没东西,怎么我越摸,东西便出来得越多?”说着,手指早溜进了那处,乐琰叫他说得心神荡漾,也就不予反抗,反而转身盘住他的腰,细声道,“坏东西……快些,别再闹小半个时辰……”      朱厚照正当少年,哪里经得起娇妻这样催促?本来便是精神奕奕的小兄弟,更加抬头挺胸,在乐琰腿边滑来滑去的,半日才找准了地方,慢慢地埋了进去,柔声问道,“还疼吗?”      第一晚,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兼之乐琰又是个娇嫩的,血流了许多,人也叫痛,闹得朱厚照现下都有些怕了,次次都要问个不住,乐琰咬着下唇,瞄了他一眼,轻喘道,“算、算你知道轻重……快,快些也好……啊!”话尤未已,朱厚照已大动起来,次次连根进出,乐琰皱眉苦挨了片刻,气促道,“别……别……”      朱厚照咬着牙硬生生地顿住了,郁闷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舒适。”说着,又忍不住小小地□起来,乐琰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拉下他的耳朵,细语了几句,朱厚照听得奇怪,大声问道,“什么?九浅一深?”      乐琰呜咽一声,捂住脸大叫道,“出去!不玩啦!出去!”朱厚照寻思片刻,便试着按字面意义进出,见乐琰渐渐连胸口都红透了,恍然大悟,轻弹了胸口红樱一下,笑道,“有这样好的招数,为何不早说?”说着,又左右前后地试探着深浅,乐琰捂着脸的手,就渐渐地松了,半晌落到床边,揪着被褥一阵拧动,帘子外的宫人们望着那露出幔子的纤纤玉指,时抓时放,都是面红耳赤。好半日,帘内又传来窃窃私语,床却依然动个不住,皇上在帘内大笑道,“这就挨不住了?”说着,不知怎么了,却又大叫 71、鄙视炫耀党 ...   了起来,韵律忽然快了起来,不多时,屋内就彻底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帘内方才有了动静,朱厚照探出头道,“抬水来。”又缩回身子,趴到乐琰身边,抚摸着那头如瀑长发,笑道,“我就爱你披头散发的样子。”      乐琰双眼紧闭,好半晌,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偎进朱厚照怀里,呢喃道,“吵死了……睡……睡觉……”      朱厚照拿起枕边怀表看了看,屈起长指弹了弹乐琰光洁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样容易疲倦?”乐琰白了他一眼,捺下反驳的冲动,怪道说朱厚照后期喜欢熟女,这个小屁孩喜欢武事,每天不是拉弓射箭,就是纵马搏击,别看生得白,却是练就了一身的肌肉,轻轻松松就是小半个钟头,到了二十多岁,有了体力也有了技巧,一般的缠足少女,哪里经得住他?说来,朱厚照先生不但有180cm,180mm,还轻轻松松就有1800多间房,这还不算他的皇庄,要不是穿越到古代,到哪里找这么好的老公?想着想着,乐琰也就笑了,轻点着他的胸口道,“你晓得那些先生,为什么对你那样的严苛呀?”      “为何?”朱厚照忙竖起耳朵,他也就纳闷了,当他还只是太子时,与这些阁相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很好,却也决不紧绷,怎么到了皇位上,反而处处被掣肘?      “你说你,年纪轻轻、聪明绝顶、生得又好、长得又高、坐拥天下,他们呢?垂垂老矣、昏庸糊涂,长的也就那么回事,只配对你鞠躬作揖,你呀,又有个与你一样聪明伶俐的娘子,他们能不妒忌?”乐琰一头说,一头笑,说到最后,已是笑得浑身颤抖,朱厚照乐了半天,也道,“有理,很有理!”说着,亲了亲乐琰的脸蛋,道,“别的么,都不算什么,唯独这个娘子,是谁都比不了的。”      小夫妻一顿腻歪,到了晚饭时分,都穿戴起来,先到仁寿宫问过安,这才到咸熙宫去,张太后刚念完佛从内堂出来,见朱厚照与乐琰手拉着手,两人都是笑容满面,儿子如玉树临风,媳妇也是花容月貌,两人神态亲密,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便想到了去了的孝宗,心中酸了酸,却又还是高兴的,待朱厚照与乐琰请过了安,便拉起来都揽到怀里,问的,却都是朱厚照的起居诸事。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那啥,上一章忘记加了,无梦同学在大婚这段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现在把她给我的资料放在下面,有兴趣的大家可以看看哈。另外,加更路终于走完了,欢呼一下下XD,小香也正好生病了,噗,头晕脑胀,啥都说不出了,记得明天11点多来看更新啊。 乙酉(注一七月十七日),礼部上大婚礼仪,祭告天地宗庙。 七月二十日传制,遣官持节,行纳采问名礼。 至期前一日,鸿胪寺设制案、节案于奉天殿御座前,厥明,上具冕服,御奉天殿,文武官常参讫。执事引正副使,朝服就拜位,行传制礼,宣制曰,兹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长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采问名礼,礼毕,制案、节案及礼物由中门出,正副使至奉天门外,取制书,置彩舆中,仪仗大乐前导。至大明门外,正副使乘马,诣皇后第行礼。 其日,正副使至大明门外,礼官先生主婚者朝服出见。礼官曰,奉制建后遣使行纳彩问名礼,主婚者出迎,正副使捧制及节,正堂置制书及节案,主婚者行四拜礼,诣案前跪听,宣制正副使宣制讫,以授主婚者,置于案,俯伏兴平身,以答名表跪授正使,退就拜位。礼毕,主婚者请礼从者酒馔毕,以弊劳正副使,送至大门外,正副捧答名表,入至奉天门外,以表节授司礼监官,奏闻复命。纳吉纳徵告期其仪(注自遣官至复命,并同纳采问名礼。但纳吉用玉帛,纳徵用谷圭、玄纁、束帛、六马等物,改制词云,兹聘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长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吉纳徵告期礼。礼官入见主婚者致辞曰,奉制聘后行纳吉、纳徵、告期礼。) 八月十一日,遣官行发册奉迎礼。至期,清晨,鸿胪寺设制案、节案、册案、宝案于御座前,礼部陈鴈及礼物于丹陛上,设彩舆于奉天门外,内官监陈设皇后卤簿、车辂、礼物于彩舆南,其传制、遣使礼仪并同纳彩、问名仪,但改制词云,兹册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长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其制、册、宝、节,用伞盖遮护,俱从中门出,鴈及礼物随行,正副使从之。诣皇后第行礼。 前一日,陈设幕次、香案、制书案、节案、册宝案如仪。 其日,正副使至,取制书册宝置案上,女官奉皇后首饰祎服入中堂左,内官陈仪仗车辂等物于大门内,礼官先入见,主婚者致辞曰,奉制册后,遣使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主婚者出迎,执事者举册宝案,正副使捧制书及节,执事者执鴈及礼物至正堂,各置其所如仪。引礼引主婚者就拜位行礼,女官入进首饰祎服,内官进仪仗,正副使取节册宝授司礼监官,内赞二人引捧节册宝监官入中堂,皇后具服出阁,女官及宫人拥护,诣香案前,向阙立,内赞赞行四拜礼,赞宣册,赞跪,皇后跪,宣册,取册,立。宣赞受册,赞搢圭宣册官,以册进,皇后受册,以授女官,赞宣宝,皇后受宝,以授女官,赞出圭,赞兴,赞四拜礼毕。皇后入阁,监官持节由正门出,以授正副使。引礼引主婚者诣案前跪听,正使宣制受之,以次受副使进鴈及礼物,行四拜礼毕。正副使出大门外,主婚者礼从者及劳使者以帛,如前仪。女官奏请皇后出阁,自东阶下立香前案内。执事赞四拜毕。请皇后升堂,南向立,主婚者进,立于皇后之东西向,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毕,退,立于东阶西向,毋进,立于皇后之西,东向,施衿结帨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毕,立于西阶东向内,执事奏请乘舆,皇后降阶升舆,出门,其侍从、拥导、护卫,用仪仗、大乐、卤簿如仪,从大明门中门入,文武百官俱朝服于承天门外,东西立班迎候舆入承天门,退,皇后舆由奉天门进内庭幕,次皇后出舆,由西阶进,上由东阶降迎于庭,揖皇后入内殿,内侍请上诣更服处,具衮冕,女官请皇后诣更服处,更礼服,上偕后诣奉先殿行礼,谒庙。是日,早,内官于奉先殿陈设牲醴祝帛毕,伺上偕后至,赞引引就拜位,上在东,皇后在西,行礼如常仪。 合卺:其日,内官先于正宫殿内,设上座于东,皇后座于西,相向置酒案于正中,稍南置四金爵、两卺于案上,谒庙,还,内侍女官请上与皇后各就更服处,上服皮弁服,升内殿,皇后更衣,从升,赞请升座,执事者举馔案于上与皇后前,女官司尊者取金爵酌酒以进,饮讫,女官进馔,举馔讫,女官再取金爵酌酒以进,饮讫,进馔,女官以卺盏酌酒和合以进,饮讫,又进馔,凡三举酒馔毕,皇帝从者,馂皇后之馔,皇后从者,馂皇帝之馔。 朝见:第二日早,上冕服、皇后礼服,诣太皇太后宫,行四拜礼,皇后捧腶修盘,置于案上,执事女官举案,皇后随举进,至太皇太后前,皇后复位,上与皇后皆四拜,礼毕出诣皇太后宫,谒见行礼如前仪。 谢恩:第三日早,上冕服,皇后礼服,同诣太皇太后前,次诣皇太后前,俱行八拜礼讫,皇后诣内殿,上服皮弁服,升座女官引皇后礼服诣上前,行八拜礼毕,皇后还宫升座,引礼引在内亲属赞八拜礼,次引六尚等女官,次引各监局内官内使,俱行八拜礼毕。是日早朝,上具服御奉天殿,颁诏布告中外行礼如常仪。 受贺:第四日,文武百官具朝服,上表庆贺,陈设如常仪,上具衮冕,御华盖殿,亲王行八拜庆贺礼,次执事官行五拜三叩头礼毕。鸿胪寺奏请升殿,导驾前导,百官进表,行礼如常仪,亲王行礼毕,诣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前庆贺,行八拜礼毕,太皇太后皇太后受内外命妇庆贺礼,外命妇进表,陈设如常仪,皇后礼服升殿,受内外命妇庆贺礼,外命妇进笺,陈设如常仪。 盥馈:第五日,清晨,尚膳监具膳羞,皇后具礼服,诣太皇太后宫,伺膳至,赞引引皇后诣太皇太后前,赞四拜,尚食以膳授皇后,皇后捧膳进于案,复位,赞四拜,赞引引皇后退立于西南,伺膳毕,引出,诣皇太后宫,进膳如前仪,毕,退还宫。 72 72、甜蜜够了吧? ...   做人媳妇了,那就不能和以前当个小女孩时候那样无所顾忌了。乐琰前世不过是谈过几场极为短暂的恋爱,别说婆婆了,连男友的朋友都没见过几个,对待张太后,自然是战战兢兢,唯恐哪天自己就成了娱乐八卦版里的祥林嫂,一天到晚发些《JP婆婆非得给老公找小三,我该怎么办》之类的帖子,这可不是现代,没有离婚一说的,要是处不好与张太后的关系,她就等着哭吧。      好在,张太后也不是个恶婆婆,她似乎和太皇太后王氏一样,把主要心力都放在了佛经里,虽然还管着宫中的各项事务,但两人心知肚明,政权转移那是迟早的事,毕竟这不像是在后世,理事权有很多内涵在里头。作为长辈,张皇后永远都是占据着绝对优势,乐琰怠慢了谁,也都不能怠慢了宫中的两尊大佛,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当家理事反而并不能算得上是美差,充其量只能说是对媳妇个人地位的肯定罢了。张太后一天不开口,乐琰也就乐得多玩一天。不过,张太后似乎打算在今日彻底来个政权移交——只看那边桌上堆着的账册与小木箱子,便知道今天大约就是政权移交日了。      朱厚照也看着了墙边月桌上摆着的物事,冲乐琰使了个眼色,才吃过饭,便先告退了。张太后也不甚留,嘱咐了几句不许偷偷出宫玩乐,便把乐琰叫到里屋,茶过三巡,这才开口道,“你过门,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哎,恰恰是一个半月。”乐琰脸上不敢带出喜色,看着倒要比往常都严肃三分。张太后看了,心里倒是熨帖,便不再废话,而是道,“宫中的事,也是时候交给你了。大郎管着天下,后宫中的事,却不需他来操心。我冷眼看了这一个多月,你虽然性格跳脱,但倒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想来,更多的话,也不需说了。青红,把账册拿来。”      青红痛快地应了一声,带着两三个宫人,把两大叠山一般高的账册,送到了乐琰跟前,乐琰拿了一本在手上,青红便笑道,“这是惜薪司的账册。”      说着,便举起手指,为乐琰解说到,“咱们国朝后宫,服役者虽多,但要细分起来,也不过是宦官与宫女罢了,宦官有二十四衙门,宫女有八尚,二十四衙门,并不都归娘娘管束,但八尚却是极为机动,随撤随设,灵活异常。先说这二十四衙门吧,二十四衙门分作,十二监: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四司: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这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尚宝监 72、甜蜜够了吧? ...   、印绶监,管辖事务与后宫无关,是不受皇后约束的。余下六监同四司八局一道,都是向娘娘报账传话,所用银子,也是一总从内库关出,年末算账时,最是忙碌。”      “自从成化年间,万贵妃掌权后,女官一度乱得不可收拾,太后娘娘拨乱反正,如今宫中八尚,乃是尚宫、尚服、尚功、宫正各两人,其余各色职能,随设随免,互相调动,都凭娘娘的心意。”青红又解说了一番这八尚的职能,末了找出一本红皮册子,笑道,“这是如今宫中有执事的女官名录,女秀才等,并不计算在内。”      乐琰原本以为,后宫人口萧条,并没有多少女官,掀开册子看时,才发觉自己错得厉害,这册子中详细记载了每个女官的来历、赏罚升迁等档案,竟也有一百多页。至于宦官人数,那是没得算的了,自从宦官可以识字之后,随着他们渐渐参与政治,整个宦官机构也随之膨胀了好几倍,反正二十四衙门里全是阉人做事,成千上万,凑成一支军队也不出奇。      张太后见乐琰咋舌,不无自得地笑了笑,才道,“现就有一件事,那就是八尚,本是没有尚寝的,可因为你们大婚,没有尚寝,职能缺失,便临时任命了两个。这两个人今后的去向,你看着办吧。”      乐琰怔了怔,眼神飘向婆婆,心道,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问,直指核心,问的却是她日后到底是会不会给朱厚照纳宠。她丝毫不曾犹豫,便直接道,“后宫人口简单,媳妇看,还是让她们做些别的事,岂不是更好?”      张太后与青红交换了个眼色,点头不语,乐琰又看了看那女官名册,便放下了看着青红,青红又与她解说流程,原来这十八衙门,平时的人事任免与内部小账,是不和皇后发生关系的,所发生的关系,无非是到了年末来内库支领银子,如果不是孝宗将内库交给了张太后,实际上是不与张太后相干的。而内库的收入部分,却也是这些宦官前去皇庄收钱,因此,这些人对内库的底子,都是一清二楚,每年提出的预算要求,不多不少,恰好能让内库到了年末,也仅剩一些过年钱。      这算什么,监守自盗?怪不得年年都听说有人自宫了要当太监,这么肥的差事,谁不喜欢啊。乐琰不禁一阵不悦,她前世是搞金融的,最讲究制度廉洁,这样子的制度,完全就是把希望寄托在经手人的人品上了,难怪沈琼莲让她小心宦官,眼下看来,这紫禁城里最厉害的,甚至还不是朱厚照,而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宦官了。      如此粗粗解说一遍,也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乐琰也不和张太后客气,叫了跟在身边的芳华,让她与青红,把这些账册与钥匙箱子,运送到坤宁 72、甜蜜够了吧? ...   宫去。自己却不就走,只是垂首喝茶,静等着张太后的训话。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说上几句,做婆婆的不安心,做媳妇的,也是很茫然。这些资料都是死的,真正活的,是施政手腕。假使张太后一直是以宽为政,她一个新人忽然闹起了改革,那怎么能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太后才幽幽地道,“唉,太康若还在世上,现在,也该是找驸马的年纪了吧。”      她忽然天外飞来一笔,提起已经去了快十年的小女儿,乐琰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话,张太后自失地一笑,望着她道,“其实,早些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在这宫中,即使是锦衣玉食又如何?到头来,什么事都轮不到自己做主,有时我常觉得,如今天下虽然不过只有寥寥几人比我尊贵,但真想做点什么事,却是千难万难,甚至比不过一个小小的中人。即使太康活到了现在,我又怎么能给她找个合适的夫君呢?”说着,慢慢地叹了口气,乐琰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张太后这话,看似只是在说太康公主,但永福公主与永淳公主,眨眼也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到时候,自己该怎么给她们择婿,张太后现在这话说出来,她自己是肯定不会管的了。这是一,二,为公主择婿的事,最终还是宦官才操办,张太后的感慨,是很有道理的,她说自己比不过一个小小的中人,这无异于在承认自己虽然贵为太后,却也无法和宦官集团抗衡,那么她作为一个新上位的皇后,要做任何会触犯到宦官集团利益的事,也都应该要三思而后行。      张太后见乐琰露出深思表情,不禁一笑,心道,“这个媳妇,终究是挑对了。”轻轻地拍了拍乐琰的手,道,“寻常人家的新媳妇,第一年还不准上桌吃饭呢。天底下,本来就没有完全的事,我们身为寒门小户家的女儿,享受了万世也梦不到的富贵,即使是坐吃山空,享乐快活,岂不也是好事?新媳妇,总会有熬成婆的那天。”      乐琰强笑道,“是,媳妇知道了。”她固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自己是个尚有良知的现代人,到了正德朝这个年代,要不和宦官作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别的不说,刘瑾嚣张到了那个份上,几乎是无恶不作,以一己之力,败坏了整个朝廷的风气,她真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国朝这样糜烂下去,让孝宗好不容易力挽回来的狂澜再度倾倒?只是,乐琰到底也没伟大到会牺牲自己试图拯救时代,一切,都得等她先有了自保之力再说。      才这么想着,张皇后便又道,“虽说,宫中的重担,是交到了你的肩膀上,但你也要记得,为皇上生儿育女,才是你的第一要务。可别两代单传,到了地下,我也不好 72、甜蜜够了吧? ...   对孝庙说起。大郎从小到大,哪怕只是咳嗽一声,我们的心,都要吊到半空中。唉,子嗣,终究是咱们后宫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那。”      乐琰也是发自内心地道,“媳妇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东西,也强求不来,许是该来的时候,他便来了。”她摆弄起了衣角,“能为国朝诞下太子的话……媳妇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地了。”      张太后会心一笑,有了子嗣,大臣就不会再请皇上充实后宫,她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略带欣赏地看了乐琰一眼,笑道,“你倒是个比我强的,男人的宠爱,终是虚的,要想要和大郎长长久久,就得生下嫡子。到时候,他还不是任你搓圆揉扁?好啦,晚了,宫门该下千两啦,还不回去服侍你的夫君?青红是个省事的,就让她先在你身边服侍上一段时日,待得你有了得用的人手,再还给我。却不许霸着不放,这咸熙宫上上下下,还要她为我打点呢。”      乐琰忙起身行礼告辞,此时青红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芳华却是还在外头候着,前头两个小宫女打着灯笼,上了步辇,乐琰才放下了脸,阴沉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流转过无数思绪,半晌,待肩舆在坤宁宫门首停下,她才换了欢容,进了夫妻俩日常起居的东偏殿,朱厚照早已宽去了外衣,只穿着白绢中衣裤赖在床上,身前散落着好些象棋子,见乐琰来了,招手道,“心肝宝贝,过来给相公捶背。”      “美得你哟。”乐琰翻了个白眼,又不禁轻笑起来,先在宫人捧上的水盆里洗了手,看了看自鸣钟,见才只晚上八点多,便进了西偏殿洗了个澡,换上软提花绸睡袍,早在热水拎进来之后,太监们便退出宫门外,宫门也就下了锁,她便摇着扇子缓步走进东偏殿时,朱厚照又不再摆弄象棋了,拿着本书,看得入迷,乐琰走到他身边坐下,朝那白净优美的下颚吹了口气,轻声道,“还要不要心肝给你捶背了?”      朱厚照大叫一声,把书本抛到地上,转身便扯了乐琰上床,乐琰放肆地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高高的梁木之间,隐隐传出了宫殿,叫那些个正退出殿门的宫女们红了脸,原本留在殿内上夜的两个宫女,也都退了出来,朱厚照便不扯帘子,直将那睡袍撩了起来,又亲又摸,乐琰下午却是被折腾得不轻,由着他摸了摸,才告饶道,“是我错了,不该来招你,成不成啊?”      朱厚照乃是年少气盛之时,早已是春情难禁,到底强着乐琰做了全套,却是轻抽浅送,叫人难耐,他今日已是畅快过了一回,格外持久,一边进出,一边轻咬着乐琰耳廓,说些叫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一边捻弄小巧红樱,直闹了小半个 72、甜蜜够了吧? ...   时辰,方才泄了。乐琰伏在他怀里只是喘息,半晌才回过神来,虚软无力地道,“我……讨厌你!再也不理你了。”      朱厚照哪里会怕这个?就算是再蠢,都晓得乐琰只是在赌气罢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抚着她的肩背道,“这怪你,谁叫你长得那样可人?嗯?那衣服又那样宽松贴身,叫我看到了,就想把它撕烂,把我的心肝啊……含在嘴里,吃下去!”      乐琰吃吃笑了起来,翻过身咬了朱厚照的唇一口,笑道,“谁吃谁还说不准呢。”朱厚照便直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嘴对嘴长吻起来,直吻得两人又是气喘吁吁,情动不已,方才道,“世上的缘分,倒也是难说得很。千千万万的人里,我就只喜欢你一个,真不知道为什么。”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双眼就好似星辰一般,闪闪亮亮,乐琰不禁怦然心动,脸烧红起来,偏过头不敢与他对视,又有些想哭,半日,才闷闷地道,“那,你可要对我好些。”      朱厚照见她害羞,心中也是酸软,又泛着甜,一时想道,“今生今世,这人的喜怒哀乐,都操纵于我手,我要她哭,她便只能日日以泪洗面,要她笑,她便是全天下最快乐的女子。”不禁大起怜意,好似乐琰的每一次皱眉,全都是因为他呵护不力,怔怔地凝视了乐琰半晌,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道,“这可怎么处,唉,这可怎么处。我……我怎么就这么中意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中,持续头昏眼花,不说啥了。明天11点半来看更新哦~挥~ 73 73、说真的,甜蜜够了没 ...      不论夫妻生活是多么和谐,也不论身在哪个朝代,现实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没有谁真生活在象牙塔里,即使乐琰如今的身份,可算是国朝有数的高贵,她面对的也无非是家庭主妇所需要面对的那些琐事,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人情往来你我他,接过了张皇后手上的账册,第二日起来,她便问青红道,“你可懂得看帐?”      青红笑道,“宫内有两个专门为娘娘看帐的女官,我这就叫来?”一时,果真带了一高一矮两个中年妇人进了坤宁宫,行过了礼,问得那高个子,偏偏就是姓高,矮个子也就姓艾,都笑个不住,青红道,“当时宫中人还编了俗语,说她们是一高一矮两个女阎王,到了年末,不要命也扒得层皮,中人看了都是心头怕怕。”      乐琰大笑,因沈琼莲给她写的信里,是交代过宫中大致的派系斗争的,她晓得这两个女官乃是张皇后的嫡系,不然青红也不会第一个想到她们,顿了顿,终究是因为懂得看帐的人,着实是不多的,便道,“那便开始看帐吧,这里是总账,还是三帐都有?”      她是金融出身,说到财会,自然是难不倒的。高女官与艾女官对视了一眼,都收起了原有的那一点点傲气,高女官小心道,“这是内库过去十年的看家帐,日常草帐,多半是收着,流水账以月为一本,也有了许多。”意思,自然是在提醒乐琰,要是从小帐看起,也不知道要看上多久。      当时中式记账办法,已经很是先进了,平时记的草帐,只有一定的格式,随用随写,每天晚上再誊抄到流水账上,到了年末,再做出一本总账。乐琰点了点头,笑道,“看这个样子,一年的总账,也有写好长了。现下,我要知道的只是这几个数字,你们看好了。”说着,便写了一张单子出来,上头是历年来十八衙门年末关出的银子,内库收入大宗银子的来源,与每年结余。因为八尚等女官所需的用度,都是随支随取,另有一本流水账的,数目却也不大,因此乐琰就不理会,只是叫她们把这些大宗的账目整理出自己习惯看的多栏账簿格式,又道,“我知道你们一日必定是看不完的,这样好了,西偏殿平时也都是空着的,便到那里去,你们自己觉得,多久可以算完?”      高艾两个女官,见乐琰随手写出的这几栏数目,却都是不好敷衍的,若是到时候发觉不对,一查现有的总账,极是容易对出来,就算本来有偷懒耍滑的心思,也都收了,对望了一眼,齐声道,“娘娘这般的看法,本该是极快的,奈何原本的账目,实在是不清楚,给我们两天时间,也就算完了。”      乐琰点点头,笑道,“好,本宫也知道,这内库 73、说真的,甜蜜够了没 ...   的帐,定然是笔糊涂账,我心里不过是要有个数罢了。你们不用担心,就尽管做去。”说着,便端茶,高艾两女官慌忙告辞。青红在一边暗暗掂量着乐琰的用意,却见乐琰又把她叫到身边,问道,“现下的司库是谁?”      “回娘娘话,自成化年间起,司库便……便由中人担任了。现下司库乃是王公公的干儿子秦峰。”青红忙答道,若有若无,在王公公三个字上把音节咬重了些。乐琰喝茶的动作就顿住了,放下茶碗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怎么能让中人来管……等皇上回来,我先问准了他再行事好了。”她本来雄心勃勃,很想大干一场,但现在问了一问,才知道情势的复杂,远超自己想象,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让青红下去休息,自己给两宫请了安,又出了一会神,朱厚照便回坤宁宫吃午饭了。      因为孝宗与张皇后当年,饮食起居都在一处,朱厚照与她也是浓情蜜意,无须特别吩咐,饭都是做一处开的,一餐近百道菜,看得人眼晕,乐琰随意指了几样菜,让内侍放到自己案头,见朱厚照选的几样,不是羊肉、兔肉,就是鸡肉鸭肉,还专捡肉吃,不吃里头拌炒的蔬菜,不禁埋怨道,“你是怎么选的。”说着,把自己碗里的炒鸡枞拨到朱厚照碗里,嗔道,“全吃下去,只是吃肉,不上火吗?”      朱厚照直翻白眼,磨磨蹭蹭地捡了些入口,乐琰便吓唬道,“若不吃完,下午随我一道看帐,不许去与中人们玩乐。”他一听,端起碗便把半碗饭连带炒鸡枞拨拉进了嘴,嚼了嚼囫囵咽下去,抹了抹嘴,得意道,“傻子才同你看帐呢。”乐琰气道,“你说谁傻?嗯?你说谁傻?”      朱厚照瞥了眼侍膳的几个,见张永与谷大用都是满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心中就升起了豪气,点着桌面道,“和皇上说话,也是这个态度?皇后可要仔细,御前失仪啊。”      乐琰扫了眼下人们,果然见得都是八虎成员,也是有心立威,便冷笑道,“谁和你御前不御前的,昨晚上,也没见你嫌弃我的态度。好么,人家这里为你管着内库,把一颗心都操碎了,你也是这个态度?”说着,掷了筷子,起身道,“不吃了!”扭头就进了里屋。      朱厚照顿时傻了眼,望了望几个侍膳的宦官,见对方也都是张口结舌的样子,一时恼火上来,对着里屋大吼道,“稀罕啊!”隐约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娇哼,宫人便满脸害怕地放下了帘子。小皇帝望了望里屋,又望了望身边侍候的人,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又有点心虚,顿时也失了胃口,又草草扒了几口饭,起身挥挥手,自然有人把膳桌抬走,一时间,堂屋就冷清了下来,他又看了看垂下的帘子,犹豫 73、说真的,甜蜜够了没 ...   了一下,这才放重了脚步进了里屋。      屋内,却是一片祥和,乐琰已是换了便服,穿着暗绿织金纱翔凤通肩短衫,底下没有系裙,反而穿了同色百子长裤,头上挽了个俏丽的小髻,只插着一根累丝点翠凤含珠的金钗,看着反而俏丽可人,正坐在书桌前埋头看帐,穿着鲜绿绣鞋的一双脚踢啊踢的,朱厚照绕到她身前,见乐琰却仍是眉头紧锁的样子,眼也不抬,极是专心地看着眼前的账本,心就软了半截,上前腆着脸道,“在看什么帐?”      乐琰没抬头,身子却往一边让了让,朱厚照就挤进了太师椅里,把她抱到腿上坐着,乐琰说了声别闹,就又看了起来,朱厚照原本只是想找个说话的借口,这才同她一道看起账来,却是越看越心惊,乐琰看的这本,乃是去年的旧账,是孝宗丧葬内库的支出。按理皇帝的婚丧礼仪,都该是国家出钱,其实与内库无关,但世上的事,谁能按着常理来?光是内库赏给宫中上下人等的银子,一次就高达一百多万两。到后来,内库的银子已经不敷使用,不得不向户部拆借了一笔。孝宗的丧事,也就是去年的事,今年又有一场大婚,怕是内库的底子都尽了。朱厚照还惦记着在练武场里添置些好用的好玩的器材,建造些新的宫殿,如今看来,哪里还有银子做这些?      不知不觉,他看得也认真了,乐琰看了他几眼,朱厚照都不曾理会,倒是放下心来。她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不过是做个样子,引小皇帝来看帐罢了,如今看来,小皇帝显然一点都不傻,知道自己的钱包必须先充实好,才有闲心去充实天下人的钱包。      朱厚照看完一页,见乐琰不揭,便急道,“怎么不看了?”乐琰心中好笑,把账册合上,淡淡的道,“进没一项,全是花出去的钱,越看,越觉得咱们俩是一对叫花子夫妇,不看也罢了。”      朱厚照唔了一声,在心中暗暗加减,他本来就对数字极为敏感,算了算,也知道乐琰说得不错,内库一年的进项,满打满算不过是两百万两,日常赏赐宫人太监,到了年末给十八衙门分分钱,能剩下五十多万两的库底银,都算得上是很了不起了,如今经过一个丧事,一个婚事,想必打开内库的门,也不过就是砖缝里还剩些银子而已。不由得就叹了口气,惆怅道,“钱不够花啊,这可怎么办。”      这个人总算是从梦里醒来了,乐琰心下暗喜,故意叹了口气,不可一世道,“还当进了皇家,是来享福的呢,不料,却是要与你一起受穷的。”朱厚照也觉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的龙袍还要去江南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眼珠一转,便道,“也要开源,也要节流,我看,就让 73、说真的,甜蜜够了没 ...   崔杲把户部剩下的一注盐引要过来,也可以度过现在的难关了,到了年底,皇庄那边的收入送了过来,一下就缓开手了。”      乐琰叹了口气,道,“你看来聪明,倒像个傻瓜。”朱厚照奇道,“这是为什么?”      “你想,派去皇庄点收的是中人不是?折合了银两物资入库的,是中人不是?前来要钱的,是中人不是?管着库房的,是中人不是?”乐琰话不好说得太透,点了几句,就让朱厚照自己想去,朱厚照想了半日,才道,“啊,你的意思是,监守自盗?”      “若只是监守自盗,尚没空管他,怕的是,监守自盗完了,还要虚报预算过来卡要。”乐琰恨不得抓住朱厚照的脖子,把所有现代思想一股脑全灌下去,忍了半晌,憋出了一句话来。朱厚照听了,只是深思,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成大事者,无非一个忍字,靠到朱厚照怀里,任由那带着淡淡咸涩的龙脑香味熏进身子里,朱厚照偏头亲了亲她的发旋,又想了想,才道,“看来,这个帐,你还是要管起来。只是,却也别逼得太过火了。咱们俩在深宫里,就是两个废人,什么事,还不都是指着中人去做?若是中人都与咱们离心了,岂不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乐琰当年虽然不擅钩心斗角,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身边的女人要不是如秦氏这般,一句话出口前,都要在心底绕上三个弯,品味品味意思,要不是如张皇后这般,心眼耍得天马横空,要不如张老夫人一般,又能忍又能狠,也很是学了些精髓,知道朱厚照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在含蓄提点,她不过一个入门新妇,如何与在宫中盘踞多年,俨然是一大重要势力的宦官集团斗?就连他自己,都需要借助宦官来对抗庞大的官僚集团,皇权与宦权,注定无法分割得干净清楚,自己要整顿财政,也只能有限地改革一下。      她要的,不过也就是这些罢了,现在她自己的根基都还不稳,求的是一个下马威,好让宫中人知道她的厉害,别的事情,乐琰还没打算这么心急就来做,朱厚照肯这样信任她,知道内库现在是这个情况,还肯让她管着,乐琰有什么好说的?软软地应了声,便靠到朱厚照怀里,轻声细语地道,“方才……你真的生气了?”      朱厚照望了望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强忍着不亲上去,心猿意马了片刻,才故作冷漠地道,“哼,你也晓得我会生气?不是我说你,丈夫是你的天,不求你举案齐眉,也别和个悍妇似的……哎哟!”话尤未已,已是被乐琰捉住了把柄,好一顿折磨,顿时是瘫在椅上,喘息连连,说不出囫囵话来。      乐琰咬着下唇,在他耳边道,“人家知道错了,还不成吗?”说着, 73、说真的,甜蜜够了没 ...   手上渐渐加了劲,又轻笑道,“方才起就一直贴在腿边上……坏人……”朱厚照神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搂着乐琰晕乎乎地道,“我坏,我坏,坏你也快——些……”      一时云收雨住,朱厚照神清气爽,乐琰却是气息奄奄,望着帐顶子发呆,朱厚照起身穿衣,她也不管,小皇帝都穿好了衣裳靴子,又还到床上,将光溜溜的皇后搂在怀里,吻了又吻,轻声道,“就躺着等我回来,嗯?我就出去玩个马球,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好不好?”      乐琰动了动手指头,揉着眼睛道,“随你……”话还没说完,便渐渐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俗话说得好,臭狗屎还有三天香呢,这个蜜月期的甜蜜是一定的,但是小夫妻的折腾,哈哈,也是一定的。 等我病好了就来加更一次哈,收藏过1022了XD 74 74、肉麻永远没够 ...   第二日乐琰起身时,兀自是腰酸腿软的,勉强到两宫跟前去问过安,带了青红回到坤宁宫,便不由得脱口而出,抱怨道,“真是个冤家,一点也不顾惜女儿家的身体。”      满屋子宫女都红了脸,青红笑道,“娘娘说是这么说,可陛下要是真顾惜起来,怕是娘娘又怕,陛下将这心思,用到了别人身上吧?”      乐琰也害羞起来,闭上嘴不再借抱怨来炫耀,就势问青红道,“看你戴了狄髻,想必进宫前,也曾婚配过?”      青红便苦笑道,“我同沈尚宫一样,都是才出嫁,便做了寡妇。不过好些,还有个遗腹子罢了,当时家里没有隔夜的米粮,才出了月子,便进宫做了女官。如今孩子也有十七八岁了。”      乐琰微微叹息了声,这才知道青红为什么这么卖力,这样的想出宫,可惜自己要放她,在张皇后那里到底是无法交代,半日才道,“好生做事,自然有你的好处的。”青红忙跪下谢了乐琰的话,乐琰就势拔下鬓边的珠钗,笑道,“你到底是太后的人,在我这里做事,也不好不给你些彩头,这珠钗也值些银子,拿去吧。”众人都道,“娘娘宽大。”      青红受了乐琰的珠钗,便更加为她着想,主动道,“娘娘身边,还没有定额的女官,宫中规矩,纵使不设尚寝,这尚宝、尚膳是怎么都少不了的,当时沈尚宫去得急,她的徒弟,现下好些都是当着闲差呢。”      乐琰格外看了她一眼,心中道,“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她正少了个借口,把沈琼莲为她留下的人口都调到身边来使用,青红这么一说,正好就势道,“那就先叫来我看看,择优选两个,在坤宁宫当差,也就是了。”说着,又看了芳华一眼,道,“这个宫女,很是听话,送到学堂去识了字,找人教她算算账,将来,也可以回来当个女秀才的。”      芳华顿时喜得是连连磕头,乐琰含笑说了免礼,又与青红说些闲话,她终究是要培养起自己的班底的,不管沈琼莲和她的关系多密切,现在人走茶凉,留下的徒弟们,能有几个是真心为她着想?到底比不过自己一手提拔的人,用起来放心。不过现在先要用一用沈琼莲留下的班底,做个过度罢了,当日挑了数个长相平庸,年纪老大的女官,在坤宁宫中,或是尚衣,或是尚宝,这一下,坤宁宫才有了点样子起来,宫人们,也都屏息静气,小心翼翼,朱厚照晚间回来,笑道,“怎么,你终于抓起人事了?”      乐琰刚打发了人,第二日要请秦氏进宫做客,此时心情正好,笑盈盈地上前为朱厚照脱了外袍,笑道,“可不是?我什么也不懂,都是母后派来了青红,才有个主心骨,否则,怕是要丢了你的脸呢。” 74、肉麻永远没够 ...      “这有什么要紧,那些繁文缛节,别错得离谱,叫大臣们啰嗦也就是了。谁真当回事啊。”朱厚照却不以为然,笑嘻嘻地凑到乐琰面前嘟起嘴,乐琰左右躲闪,到底没避过,被他在唇上印了一吻,两人并肩进了里间,朱厚照笑道,“我吩咐崔杲了,让他到江南时,顺便把户部剩下的盐引给带去换了银子,想来,也有个十几万进账,到年底是没问题的。”说着,一副“你男人有才吧”的样子,挺起了胸膛。      乐琰不禁轻笑起来,拍手道,“好,不至于到了年底,赏钱都发不出来。”说着,拿出棋盘,与朱厚照下起了象棋,朱厚照中午听完经筵,就带着刘瑾出宫游荡去了,买了一大包小玩具,此时都拿出来炫耀给乐琰看,什么草做的小人,还穿了缎子做的鞋袍,什么会车上人会自己打鼓的小车,乐琰眉开眼笑,都珍重收了起来,两人聚精会神下起象棋,直到晚饭时分,乐琰想得脑袋疼,朱厚照方才放她去吃饭,不时还道,“这盘可算你输了啊。”      乐琰无奈道,“算我输了,好吧?算我输了。”说着,又指了好几色青菜放到自己的案头,他们夫妻虽然在一起吃饭,但施行的仍然是分餐制,朱厚照看乐琰案头一样荤菜都没有,皱眉道,“难怪这么瘦骨如柴的。”指着一盘麻辣活兔,叫今日刚走马上任的尚膳放到乐琰桌上,乐琰报复道,“不爱吃青菜,难怪一嘴大燎泡。”说着,连指几盘青菜。两夫妻望着案头的食物,都是愁眉苦脸,乐琰埋怨道,“这个麻辣活兔,兔肉又腥,又有芥末,哪里好吃了?换狍子肉与螃蟹来也罢了。”说着,带头吃了几口肉,朱厚照无奈,也就吃了些青菜,宫人们暗地里偷笑。      饭后,自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两人下了几盘围棋,乐琰大发神威,连连中盘得胜,朱厚照玩上兴头,直到九点多还拉着乐琰研究,偏偏明天秦氏要进宫的,乐琰不好赖床,只得又含泪许了他一些不平等条款,好歹结束了棋局,两夫妻上床,在床头说些私话,乐琰一长一短,把自己几个姐妹的现状说给朱厚照听,扳着手指道,“丽雪现下,娃娃已经满月了,要不是纹贤的事,镇远侯府真是喜事连连。那可是个大胖小子,据说小侯爷爱得不得了,取了个单名叫顾寰,说是将来有了弟弟,便叫顾宇。”      朱厚照心思却活动开了,摸着乐琰的肚子,沉思不语,半晌才道,“我们可别这么早就生小娃娃,好不好?”      乐琰已是说起了南京的甜雪、兰雪定亲的事,被朱厚照的话吓了一跳,半日才道,“子嗣为大,你怎么会这样想?”古人有这种想法的虽然不少,但泰半都是家里人口繁多,不差一个承嗣的 74、肉麻永远没够 ...   子孙,朱家现在可是单传,朱厚照居然还不着急,想着过上几年再生娃?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想的没有道理,红了脸把头埋在乐琰颈窝,含混道,“有了身孕,你就不能……不能……”      乐琰笑道,“谁说不能?”不过,她到底也接受不了自己十六七岁就顶着个大肚子到处走,活脱脱的失足少女形象,半日才道,“娃娃的事嘛,再说好了。你现在这样缠着我……要怀上也难吧……”      朱厚照倒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奇道,“这话怎么说?”乐琰便告诉了他房事过于频密反而很难受孕的道理,朱厚照听了,大笑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好哇,那不就更有缘由加把劲了?”乐琰随手捶了他一下,两人说说笑笑,乐琰又想到秦氏来了,自己可能要留她吃饭的,便叮嘱道,“你明儿中午到咸熙宫、仁寿宫去用饭吧,我要招待继母,有你在,她又拘束得很了。”      朱厚照对秦氏本就没什么印象,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寻思片刻,问道,“怎么不找英国公老夫人进宫说话?”      “张家的丧事还不满三年,怎么好叫进来的。”乐琰无奈道,“你当我就不想与她说说话?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唉。”      朱厚照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抚着乐琰的秀发,轻声道,“你若是要在内库的事上有什么动作,最好是忍到张家出了孝。”      乐琰动了动,转头专注地望着皇帝的侧脸,一时忽然走了神,心想,“原来他长得这么好看……”半晌才回神道,“怎么忽然说起了这种事?”      朱厚照叹了口气,把乐琰拥得更紧了点,喃喃道,“有时,我真觉得自己渺小得很,他们虽然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的,心里,却都算计着我。”      乐琰顿了顿,才搂住他的头,感受着那温煦的香味,不断地填补着,笼罩着她周身方圆,半日,才闭上眼轻声道,“可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她苦笑了一下,“只可惜,你是天子,你身前是天下万民,身后,却没几个人。”      小皇帝闭上眼,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两人居然也就这么渐渐迷糊了过去。      #      秦氏与乐琰,却是自从她出嫁后就没有再见几次,自然,皇宫中的各色庆典,有时也需要她这个新兴的皇帝岳母出来撑撑场面,但与乐琰都不过是匆匆一见,一句私话未曾说得。此次进宫,却也是满腹的心事,脸上的笑容,大半是做出来的,她是乐琰的长辈,张太后的亲家母,不过是到仁寿宫与太皇太后王氏互相见过,再和张太后对行了礼,便到坤宁宫探访继女去了。虽说在京中加减也住了快十年,但秦氏还真没进过后宫,一路走来,只见夏末秋初,天高云散 74、肉麻永远没够 ...   ,湛蓝的天空下,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穿着打扮甚至比得上中等家庭主妇的女官带着宫女们在清扫街道,见秦氏来了,都忙住了手,退到两边行礼,才一进得坤宁宫,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唯有乐琰满面笑容,款款立起身来。      秦氏留神看时,见乐琰比出嫁时,倒要清瘦了些,穿着重阳景菊花补子大红罗衣,外罩了天青色的比甲,头上戴了个小小的金丝狄髻,上头不过是分心挑心并顶簪罢了,连金三事都没挂,却越发显得眼若秋水,唇似渥丹,便上前笑着拉住乐琰,道,“何必还行礼呢?我们娘俩好久不见,怎么你出嫁后,反而瘦了些。”      乐琰略带尴尬地笑了笑,低头摆弄衣角,秦氏见她穿着高领衣裳,本就猜到了点,乐琰这一低头,便露出了脖子上的一块红肿,秦氏也是过来人,心下了然,拍了拍乐琰的手,笑道,“这是好事儿。”又转头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见她们行完了礼,都各自起身,继续做事,宫女们,都是举止灵便,满面含笑,女官们也有一两个,远远的站在屋角,人人进出,都是有条不紊,不露一点忙乱,暗自点了头,这才低声道,“男人的心在你身上,那是只有好,没有坏的,若是能生下太子,便一生无忧了。你素来聪明,这些话,想必也不用我多说的。”      这才是明朝人应有的态度,乐琰红着脸点了点头,又问秦氏乐琼的事,秦氏苦笑道,“他还不是老样子?成日闹着要学武,做大将军,我也懒得管束了。现在请了教头来,在家教他些功夫。”      乐琼作为外戚,其实是根本不会有任何仕途上的晋升机会的,乐琰顿了顿,慢慢道,“也是好事,习武防身嘛。爹最近怎么样?”      秦氏的满面愁容,顿时就是藏也藏不住,乐琰看了,如何不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当下忙笑道,“我新得了些衣料,来人啊,去拿来给母亲挑选,有合意的,便带回家给乐琼裁点衣服,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番心意。”      能到坤宁宫服侍的宫人,有几个不是聪明的?当下全都退了出去,秦氏与乐琰进了里间,方道,“也该留几个心腹守门。”      乐琰苦笑道,“心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秦氏便不再说这事,长叹了声,握住乐琰的手,愧疚道,“是我对不住你,你爹爹他,唉,不听我的劝,也不知被谁蛊惑了,已是开始在京郊大肆占地,排挤得好几户人家,家破人亡了。”      乐琰晃了晃,惊得是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愣愣地道,“这才第几天啊?”夏儒占地,她并不讶异,当时豪门仕宦,占地成风,不但占小地主的,互相之间也常有纠纷,之前夏二叔一家在南京占地 74、肉麻永远没够 ...   ,乐琰就没当回事,顶多不愿意为了夏二叔的好处买单罢了,如今夏儒是她的亲爹,那是惹什么事情出来都得兜着的,这夏儒就这么叫人不省心?她才过门不到两个月,就在京郊大肆占地了?      秦氏满面愧色,张了张嘴,未能说得出话来,又想了想,才苦涩道,“地,倒不算什么,退掉也就是了。但有几个性烈的,已是碰死在了我们家前,现下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我们夏家……”她迟疑了片刻,终于是没说出口。      乐琰恨得是直咬牙,冲口骂道,“老贼!难怪气死我娘,还真是不能让他得意了,该死!真该死!”找了半日,把几本账册全丢到地上,踩了几脚,这才气平下来,埋怨道,“继母就是当时不上去拦着,也该早点让我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是昨儿晚上才出的事。”秦氏叹道,“我也是越发看不懂你爹了,家里又不缺银少米,况且,他占着的地,好些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      乐琰咬了咬牙,终究是把难听的话忍了下去,起身踱了踱步,半晌才道,“地,回去全都退了。回去告诉那个老畜生,不想被自己女儿送来的毒酒药死,就他妈给我老实点!没坐三天金椅子,就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说着,到底是忍不下这口气,拿过茶杯狠狠地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陷入了所谓的低潮期,觉得自己写得可垃圾的心情完全占据主导地位。 憋屈地倒>< 下午2点加更。 75 75、吵出新意,吵出水平 ...   秦氏到底先是夏儒的继室,再是乐琰的继母,听了乐琰这话,一时就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低头吃茶。乐琰望了她一眼,勉强捺下心中的火气,放缓了语气道,“爹爹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些,诚然,咱们家现在,也是正港的皇亲国戚,论起身份,并不比什么人低,可这也不是说,就能胡作非为。女儿在宫中立足尚且不稳,哪有就摆起国丈威风的道理?”见秦氏满面羞愧,便不再数落,问道,“爹爹的性子,我是挺了解的,若是没人怂恿,他断断不敢这样胡作非为——是谁在他耳边吹的风那?”      乐琰这样发作,秦氏心里,早是慌了,她虽然知道乐琰必定不喜欢夏儒的作为,但也没想到会生气到这个地步,在心中暗暗猜测了半日,才道,“是新投来的清客相公,贾什么什么,专会带着你父亲出去吃喝嫖赌,我久已觉得这个人很不地道,没想到,心也黑成这个样子。”      乐琰沉吟半晌,才换了笑脸出来,道,“这事儿,想必也不过是赔几两银子罢了。那强占的地都退了,再赔农户们些钱,也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结果的。若是有那一等泼皮要借机来闹的,便到府衙去把事儿说清楚。我们家可不能被看成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之辈。要知道这外戚的风光,不过是一时,到底比不过豪门大族,世代富贵,乐琼将来总是要接手爵位的,到时候该怎么办那?”      但凡女人,总是更看重小孩的,秦氏本来有些不以为然,此时也连声称是,又拿了甜雪、兰雪的婚事与乐琰说了几句,见乐琰眉宇之间犹是郁郁不乐,便找了话出来道,“那年家四娘,近日常被张老夫人接到张家去说话,与我也见过几次的,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否有意将她说给张小公爷。”      张仑的父亲去世,他就成了小公爷,说的,自然是他了。乐琰眉头挑了挑,讶异道,“是了,先怎么没想到,也有可能是他的。”年永夏之前也在张家出入过,和张仑巧合下碰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丽雪与纹贤,都同她交好,没准是问了出来,这才想撮合此事。张仑性格敦厚温柔,与年永夏倒是良配,只是……到时候,年永夏便有机会,时常出入宫闱了。      乐琰沉吟片刻,料得丽雪没与她说,怕也是不想她反而多心,便也释然。她也不是那一等幼稚的小姑娘,觉得和谁做了朋友,就要掏心挖肺,不计自身地为她着想。丽雪嫁到顾家,就是顾家的人,有能力为哥哥说到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做妻子,是一桩好事之余,未来的英国公夫人,是她顾家的亲眷,受过顾家的恩惠,两家的联系,也就更紧密了。这种有多重益处的事,她要是只是顾忌到自己的一点忌讳就 75、吵出新意,吵出水平 ...   放弃了,那也就不是未来的镇远侯夫人啦。在乐琰自己来说,虽然有这样的担心,但抓不住男人的心,就算把一百个年永夏流放边疆,他也是可以找到别的替代品,抓得住男人的心,他身处美人堆里,也照样只是看看就罢了。虽然没有伟大到会亲自促成这桩婚事,但,装着不知道,也就是了,单纯作为年永夏的朋友,她还是满为这桩婚事开心的,郎才女貌,确是良配。      “的确是良配,只是算来小公爷后年才出孝,年姑娘那时,已经十八九岁,却是老了些。”乐琰笑着说了一句。      秦氏是不知道她与年永夏之间的那段公案的,闻言就笑道。“说来也是,可到现在,年家回绝的亲事,怕不有一百桩?到时候,除了小公爷之外,谁敢娶她啊?”说着,乐琰也欣羡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好事呢。你看纹贤,又是别样的冷清,到时候婚事怎么着落,还未可知呢。”      说到纹贤,秦氏也是叹息,她对这个文雅秀气的女孩子,倒是很有好感,点头称是之余,又与乐琰说了些亲戚家的琐事,见到了饭点,就起身告辞,乐琰还要留她吃饭,秦氏却道,“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着急回去告诉你父亲知道,便不多留了。下回再进宫与你好好说话吧。”乐琰便不再留,亲自把秦氏送到坤宁宫门口,看着她去了,方才满面阴霾地回到正殿坐下,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生气,你看我,我看你,顿时大气不敢出,半日,青红才奓着胆子上前问道,“娘娘,是摆膳的时辰了?”      乐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想了想,道,“传膳吧传膳吧……妈的,你先别走,陪我说几句话。”青红便抖抖索索地站在一边,低下头连望也不敢望乐琰。      乐琰又是寻思了半晌,心中直是腻味得不行,夏儒平时看着,不过是个没主见的烂好人,没想到没脑子到这个地步,只是,到底那是她的亲爹,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还得先看看当年张太后的两个弟弟做了错事,她是怎么处置的才好,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对着青红,问了出来。      青红一听乐琰的话,就猜到了秦氏进宫,必定是带来了类似的坏消息,沉思了片刻,才反问道,“娘娘可知道,出了人命没有?”      “出了人命如何,没出又如何?”乐琰拧眉道,青红便笑道,“这没出人命嘛,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陛下疼惜娘娘,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两条人命,也不过多费些周章罢了。只不要是当街打死人,都没什么难办的。奴婢跟着太后娘娘十多年,也就是国舅爷当街打死人那一回,先皇发了火,娘娘跪了半个时辰,才得了口风。”      她的语气是这样轻描淡写,乐琰不禁是目瞪口 75、吵出新意,吵出水平 ...   呆,过了一会,才口吃道,“是,是有个人气不过,在我家门口吊死了,这怎么算?”      “他要寻死,那是他的事,与别人有什么关系么?自己受不得一点小气罢了。”青红的语调,便更是轻松了。乐琰瞠目结舌,心情却更坏了,她穿越到现在,手底下的人命,也有个一两条,当年给庶弟下砒霜时,心里想的是只有你们病了,我才能好好的活着,为的是挣扎求存,并无多少愧疚;处理那个多嘴的林家媳妇,也觉得这是为了姐姐着想,纵有不忍,但终究是因为这媳妇自己出言不慎,惹祸上身。只是那在夏家门口吊死的农户,又有什么错处?不过倒霉在被夏家看上了土地,便被逼上绝路,到了这个份上,却连秦氏这等明理的人,都不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这公道良心四个字,难道真是不存在的?      青红见她半晌不说话,脸色又很难看,便害怕了起来,不敢多说,乐琰僵了半日,打了个寒战,才起身道,“饭摆齐了?”说着,缓缓走到堂屋,果然尚膳与宦官们,正忙碌地把膳桌抬了上来,琳琅满目,都是珍馐。乐琰看了,仿佛眼前闪烁着民脂民膏几个大字,慢慢地吃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叹气道,“这世道,真是该死极了!”      话尤未已,朱厚照便掀开帘子进了坤宁宫,也正黑煞着一张脸,听了乐琰的叹息,倒是怔了怔,打量了乐琰几眼,乐琰心情正是不好,也不理会他,自顾自把碗筷放下,挥手道,“都撤了吧。”      朱厚照也呆了下,看了乐琰碗里剩下的大半碗饭,哼了一声,却不说话,直入内间,撩起珠帘狠狠一摔,好几颗琉璃珠子,就这么被撞到地上粉身碎骨,众人气也不敢透,上前收拾饭桌地收拾饭桌,清扫地面的清扫地面。乐琰眉头紧皱,心道,“我还没发脾气,你又来发什么鬼脾气。”但终究,夏家的事,乃是夏家这边不对,她的闷气,也不知道该冲谁发去,也有些害怕朱厚照是为了这件事生气,踌躇了片刻,还是慢慢地进了里间,站在门口,望着脸冲里躺在床上的小皇帝,轻声问道,“吃过没有?”      朱厚照扭了扭身子,也不知道是吃了,还是没吃,乐琰见他没有不搭理自己,心里就知道,怕不是为了夏家的事发火,想来,他也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心就放下了一半,倒有几分好奇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按着朱厚照的肩头柔声道,“怎么了,一回来就摆个脸色,是我长得难看,碍着你的眼了?”      朱厚照其实心里也是有几分虚,生怕这个脾气激烈的皇后,见自己不给她好脸,便闹起了性子,听乐琰这温柔的语气,不知怎么就是一阵委屈,翻了个身靠着床头半坐起身 75、吵出新意,吵出水平 ...   ,仍旧是望着床顶不说话。乐琰看他眉头皱得死紧,不由得就把自己的那点委屈忘了,推了推他的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嘛。”      “……”皇上看着床顶,嘴里嘟囔了几句话。乐琰皱眉道,“什么?怎么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转过目光望着乐琰,轻声道,“崔杲盐引的事儿,被户部给驳了回来。”      乐琰顿时松了口气,笑开了又推了丈夫一把,“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儿,户部退你的旨意,难道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回是怎么说的?”      朱厚照仍然是眉头深锁,拳头,也依然握得死紧,话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说,这,不合祖宗规矩。”      乐琰就呆了。      不合祖宗规矩?永乐开海禁,也不合朱元璋的规矩,宣宗让太监读书识字干涉政治,不合祖宗规矩。国朝到现在两百年了,还有多少事是合乎祖宗规矩的?户部这样说,是把朱厚照当傻子糊弄,还是怎么着?这么敷衍的答案,能不叫人生气?      “我……”乐琰硬生生把日字吞进肚内,“去,这帮子该死的官僚,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事儿,合乎祖宗规矩的事,到现在能有多少?你没应吧!这可不能由着他们去了,长此以往,谁还把你当回事儿?盐引事小,威严事大!”      或许是因为乐琰的反应,也实在是激烈得可以了,小皇帝嘴角绷紧的线条放松了下来,无奈地挥了挥手。“这我还能不坚持?户部昨日就上了奏折,今天阁相也都来劝我,叫我收回成命,我已是说了,旨意都下了,这盐引,我还非要不可!”      “就是!钱又不是我们两个花掉的,孝庙的丧事,把内库已是花得河干海落了,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地?这存心找碴啊!”乐琰气得捶了床栏一下,却不防用大了劲,痛呼了声,朱厚照忙起身笑道,“疼了吧?”说着,拿过她的小手,在自己手中一阵揉捏,又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一边道,“事儿要是能这么好办,那倒好了。麻烦就麻烦在连王岳那个老不死的,都站在内阁那边,说我不该无故动用盐引,我这是无故吗?难不成,我抄了他王岳的家去找银子?这帮子老家贼,想的就只有往自己家里搂好处,我才动了一点心思,就满口全是大道理,他妈的,当我不知道是吧,他们还不都是家财万贯?感情这穷的不是他们自己,话说得就响亮了?”      当时当阁相的,的确个个都是大地主,绝没有什么当到了首相,家里还一穷二白的事情,几千年来中国也不过就出了几个这样的完人而已。他们自己有钱,却恨不得皇家一穷二白,这实在是过分了,乐琰也道,“三相在前朝,也不至于这么跋扈吧,到了地下,他 75、吵出新意,吵出水平 ...   们怎么去见孝庙啊?这样欺负你,真是过分了!”      朱厚照见小妻子气得满面通红,双颊鼓鼓的,好似颗红苹果,心中的气,却平了些,反过来劝道,“哪个皇帝不和内阁扯皮?我是皇帝,他们还能奈我何?倒是你,今儿怎么才进了那么点米粒?什么事闹得我的心肝这样不开心?——难道是你继母不识好歹,给你气受了?”说到后来,眉头却又皱紧了起来。      乐琰叹了口气,心道,“与其等他自己发现,倒不如主动坦白。”便爽爽快快地把事情原本说了出来,朱厚照的反应,与青红如出一辙,听了不但没什么不悦,反而笑道,“哦,这事,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呢。说来,也是我小气,本来应该多给点田地的,现下岳父既然自己占了,那便就这么着吧。”见乐琰犹自皱眉,便又道,“你可自己掂量着,皇庄数目不多,要是再给他几个,咱们就不够使了。”      乐琰气得打了他几下,怒道,“人命关天啊!你怎么是这个态度!”      “我为你娘家着想,你反倒来怨我?”朱厚照深觉女人不可理喻,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怒视着乐琰,乐琰支支吾吾半晌,背转身气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生气!这可是一条人命那!怎么你、你们都是这么草菅人命的?”      朱厚照甩了甩手,想要说什么,又气得想不到话来回,半晌才怒道,“懒得和你计较!”说着,甩门而去,乐琰扑到床上捶打着被褥,好半晌才平静下来,自己苦笑道。      “为了这种事吵架,我也太大公无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在低潮着………………T T充满不确定感。 76 76、就欺负你是皇帝,怎么着了吧 ...   一整个下午,乐琰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账册看了一半,心不在焉地就乱翻起来,时时走到窗边,望着外头的风景。青红与芳华看在眼里,对视几眼,都知道她是在为什么心烦,却也都不敢劝的,还是芳华大胆些,见到了傍晚,朱厚照还不曾回来,便找了自己要好的小太监,让他出去打探消息,不多时,那小太监就回报道,“皇上下午召见了阁老们,现下,还在乾清宫未曾出来。”      他与芳华,就是在窗下对的话,乐琰正好站着看风景,如何听不到?知道朱厚照没有去玩乐,而是与阁老们在议事,她的心就定了下来。正好高艾两个女官,捧着一本新账册进来,笑道,“这是我们作得的总账,请娘娘过目。”乐琰便应了一声,拿过来专心翻看了起来,高艾两个女官整理出来的,乃是乐琰平时惯看的多栏式账本,一下就看出了点眉目,这内库一年的收入,大约在两百万两上下,支出却也惊人,到了年末,往往只剩五十万两,因为孝宗日常起居俭省,宫中人口也少,结余多年,也存了个三百多万两,丧事婚事后,便只余十多万两了。这还是宫中人口实在是太简单了,不过是两宫太后,与皇帝皇后,和两个未曾出嫁的公主,在弘治年间,再多个太子罢了。这些人每天支出的银子加在一起,就是小一千两,到了置装、出行时,银两还要翻番,夏日纳凉,冬日取暖,在在都是钱。乐琰是小家小户出身,自己当家过的人,看了一会,实在是心疼,啧啧连声道,“现在国力富强,还可以支撑得起,到了大灾年间,宫中是这个样子,民间,却都要易子而食了。”      高艾两女官对视了一眼,都笑道,“娘娘母仪天下,有这个想头,也不是错的,只是,皇家的体面,就是全天下人的体面,说不得有时也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就是这样,前些时陛下还与太后娘娘说,想把现有的豹房扩建了,做个骑马射箭的地方,找些猛兽来骑射骑射呢。”      这就想建豹房了?乐琰手上的书册,就有些拿不稳,低首沉吟了半日,才道,“花钱的地方千百处呢,哪里有钱给他做这个事。汶川那里,才地震过,今年收成要是不好,内库要精光了。”      青红也道,“可不是?是以太后娘娘便回了说,要他自己弄钱来建,皇上方才罢了。”      乐琰本来打算彻底归置出一条充实内库的思路,现在就不这么积极了,要她为朱厚照赚钱来修豹房,除非她是傻瓜,便打发了高艾女官,只说自己要细细吃透这本账簿,满心里打算的却是要说服朱厚照放弃豹房那个荒谬的主意。不想到了晚间,朱厚照回来吃饭时,又是一脸的乌云,饭虽然未曾少吃,但吃过了饭,澡 76、就欺负你是皇帝,怎么着了吧 ...   也不洗,就闷闷不乐地到里间去,自己坐在那边生气,乐琰因为他要修豹房,就不像中午那样去哄着问他,先去洗了个澡,自在灯下取了账册来看。      朱厚照本来有几分怒气,也是为了叫乐琰来哄他格外装的,见乐琰不搭不理,反而没趣,东摔西打了一会,这才召唤道,“心肝,到相公这里啦。”乐琰叹了口气,放下账册,乖乖地挨到朱厚照身边,让他搂进怀里,一股汗味顿时扑鼻而来,乐琰挣扎了下,抱怨道,“臭死了。”      朱厚照闻了闻乐琰的头发,深吸了口气,道,“我怎么觉得香得很?”乐琰被他逗得笑起来,中午那一点气,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偏头亲了亲他的下颚,笑道,“怎么,下午又在阁老手里吃瘪了?”      “就你聪明。”朱厚照嘀咕了一声,转头随手一拉,帘子就掉了下来,宫人们纷纷退到屋外,乐琰扭着道,“不成!去洗澡,去洗澡!”说着,到底是与他闹了一回,两人双双进了浴桶,朱厚照一边摩挲着她的肩膀,一边语气深沉地道,“阁老们今日下午道,若是我一意孤行,他们便不肯在盐引上盖印。”      这是在下最后通牒了,盐引没印,就是一张废纸,乐琰呆了呆,愕然道,“不过是几万两银子的事儿,户部抠门,我是知道的,他们是为了什么,至于和你闹得这么不愉快?”      小皇帝脸上也露出深思表情,过了一刻,又烦躁道,“好好的国不治,天底下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想不了,就得把心思花在和一群老头子斗咳嗽上,烦死人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流露出无限委屈与郁闷,乐琰看了,心都要软了,抱住他轻声道,“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快活的时光?你看看我爹,家里缺银少米了?非得贪那一点点地,贪出人命来,又一推二五六,把烂摊子交给我来收拾,我又犯着谁了?”      朱厚照这才想到还有这么一滩子事,他对夏儒,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纯粹看在乐琰面子上才另眼相待,听乐琰是这个口风,便道,“你的意思是,要杀杀他的威风?”      乐琰冷笑道,“不乘开头就把这个势头掐掉,将来管你要一个省的地,都有这个胆子的,去他娘的,他以为他不要脸,就天下无敌了?他不要脸,我就让他更没脸!”说着,在朱厚照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听得小皇帝大皱其眉,“过分了点吧,他究竟是你爹呢。”      “你想再养出两个老国舅,那也由得你。”乐琰语气轻松地道,朱厚照想到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舅舅,顿时是一苦脸,下了决心,“成,我的心肝要做贤后,大义灭亲,我还有什么话说?”说着,也是有感而发,“阁老们若是都和你这么明理,现在 76、就欺负你是皇帝,怎么着了吧 ...   就没那么多事了。”      其实归根到底,盐引的事,关系着的也有乐琰的贴身利益,内库没钱,卡的不止是朱厚照一人,因此她也极是关心,想了半日,才叹息道,“可惜了,这事要真的成不了,那就只能先从我这边开源节流了,不然十一月太后的生日,真的连赏钱都发不出来了。”      朱厚照也只得无奈的应了,到底嘱咐道,“也别太大刀阔斧,现下唯一能靠的,就是那些宦官,要是连中人和我都不是一条心,我真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      又过了数日,皇帝与众大臣在盐引上依然是相持不下,农时却不等人,乐琰也只得无奈地准备在今年皇庄收成上打主意了,她打的却是锦衣卫的主意,往年,都是宦官直接去皇庄当地监督庄头留够了皇宫需要使用的米炭数目,便把多余的在当地发卖,换成银两。这其中的情弊,连乐琰这个没什么古代社会经验的人都可以猜得出来,就不说吃回扣了,直接瞒下一部分以私人名义发卖,都是很有可能的,反正回来还不是凭着他们的说法入账?一丝被揭穿的危险也没有。      今年便不是这么回事了,她找了朱厚照,开门见山地要来了对锦衣卫的间接领导权,由张永这个在宫中无门无派的中人做传声筒,先到各地去调查了一番粮价,又到户部要了往年的各地粮价进宫做对比,只是这一招,就叫众中人知道,不好再在价钱上做文章了。谁知道乐琰的动作,还不止于此,因为每年入账时,是有亩数与产量的存档的,历年来,随着经手人黑心程度的不同,产量上下波动很大,她又叫张永到户部要了历年京畿一带产粮的表格,算了下来,倒是也有了些概念,今年尚算得上风调雨顺,各地平均下来,水稻亩产五百斤,那是松松的。乐琰做这一切,都未瞒人,青红与张永每日里进进出出,手里拿着的表格,谁都知道是记什么的。一时满宫廷都传言,这个皇后,乃是精明厉害的角色,虽然乐琰未就收粮卖钱的事,说上一句话,但众人也都晓得了,今年要再捞钱,却是无法再像往年那么简单了。      当时捞钱的主要两条路子,被乐琰一下子堵了,回扣要拿,也是有的,只是并不如以往,心黑胆大的,甚至可以将一成两成装进腰包,现在皇后手里拿着的两份数据,有一份户部的,太监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插手的,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害怕,过去十年里算出的平均值与户部官方资料之间的差距,会否是大了一些,私下里,将那草筹棍也不知摆了多少,终日里只是算个不休。      到了九月初,盐引的事依然是闹得没完没了的,乐琰这一日早早起了,就带着青红,先到仁寿宫给 76、就欺负你是皇帝,怎么着了吧 ...   太皇太后请过了安,太皇太后王氏乃是一心礼佛之辈,慈眉善目的,素来很喜欢乐琰,留着她说了一会话,又拍着她的手,叮嘱她要看顾好朱厚照的饮食起居,便放她走了。乐琰这才到咸熙宫,张太后才进完早饭,正在院中闲步,见乐琰来了,便笑道,“我猜,也到了你来的时候了。”      “什么事能瞒得过母后呢?”乐琰忙奉承道,“媳妇这次来,的确是有事的。”      张太后满意地一笑,拉过乐琰的手拍了拍,带着她往屋内,边走边道,“你的这一招,的确大气,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却是叫人人都自省了一番,宫中的气氛,为之一振呢。”乐琰也有几分自得,笑了笑,低下头摆弄起了衣角,青红忙凑趣道,“娘娘的聪慧,真是人所不及,奴婢放胆说句话,恐怕连司礼监的王太监,都比不上娘娘的心眼玲珑呢。”      张太后挑出来的人出色,她也与有荣焉,两宫相视一笑,乐琰趁机道,“我再聪明,比起母后又算得了什么?这不就是要请母后来为我拿主意了?”张太后舒心道,“你是说,这管庄太监的人选吧,这主意,还非得我拿不可。”      当时明朝皇庄,主要集中在京畿一带,由管庄太监、官校等管理,下头还有伴当、庄头等人,这管庄太监,平时是不住在庄里的,都是叫官校管事,到了收成的月份,再去对账买卖粮食,乃是肥的流油的差事。往年都是一人常任,往往惹得众宦官眼红妒忌,在孝宗手上,改做人选每年一换,反而是将这贪污情弊越演越烈,人人都想着捞一票走人,皇家收入虽然不少,但庄民佃户,却都叫苦连天。个中的弊端,乐琰听了些,自己推测了些,也是猜得七七八八的,她打算做的改革,却是由锦衣卫每年上报出当地的粮价,到当地县衙取出平均亩产记录,根据这两个数据,核算出该庄应出产的份额,扣取留给佃户生活的部分,留下的数额,再抽百分之一与太监做辛苦费,到年末,再到户部要出当年该县的出产量,推算出皇庄该出产的份额,如此一来,出入动作一大,顿时就无所遁形,管庄太监可以取利的数额,也被限定在了较低的水平线上。      张太后听了乐琰的话,也不禁击节赞叹道,“好!真是天衣无缝!”青红更是满面崇拜,就连特地被叫来说明情况的高艾二女官都道,“娘娘真是蕙质兰心!这个制度出来,想必三年之内,内库也就充盈起来了。”      乐琰心情,却是复杂万分,要是她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却被拿去修豹房,真的是要吐血三升了。只是也不能因噎废食,便捺下思绪,谦让道,“不过是对数字敏感了些,无事琢磨出来而已,具体这管庄太监的人选,还 76、就欺负你是皇帝,怎么着了吧 ...   要问过母后呢。”      虽说经过乐琰改革,管庄太监已经不是那么肥了,但是相较于在宫中扫地刷马桶,仍然是个大好的缺,张皇后沉思片刻,反而又把乐琰递过来的册子,交还到了她手上,笑道,“什么事都靠着我,你便永远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我看,你还是和皇上商量着办吧。内库,究竟是你们小两口的小金库,我们这些长辈,不愿意操心了。”      张太后的拒绝,一下实在是来得突然,乐琰一下就捉摸不透她的意思,望了青红一眼,见青红也是满脸的惊愕,便强笑着道,“这……媳妇到底进宫不久,对人头,也是不熟悉的……”      “我也不晓得除了我这宫中里外使唤的太监外,哪些是晓得理财的。”张太后也摇头道,“往常这人选,都是让司礼监从二十四衙门里自行选拔,现在你换了这样的政策,又要自行选人……”      她话没说完,乐琰已是知道了张太后的意思,司礼监对这个新政策的态度还不知道呢,万一要是反弹得太厉害了,两边打起擂台,她这个新皇后,也实在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王岳是孝宗时就得用的老人,要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做起对来,又是在朱厚照和内阁打官司的敏感关头,一个闹不好,可能就有大乐子了。      “媳妇谢过母后提点。”她忙真心福身谢过,张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抬了抬手,又倾身道,“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引诱你父亲强占民田的贾清客,乃是王太监的同乡。”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不得不再次说下,本文不是考据文,OTL,因为明代财政系统是个非常复杂的概念,我自己都是很糊涂。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吧。在英宗(小猪的曾祖父)之前,基本是皇帝与国家不分家的,皇帝的支出,要向户部要,但是这样做两边都很不舒服。所以英宗时期就出现了内承运库,这个东西相当于明以前的内藏库,都是放皇帝自己的银子的,内库就这么形成了。朱佑樘的母亲纪妃当时就是在内承运库做事的。那么从此后就等于说皇室的支出和朝廷支出分开,但是宗室的支出还需要朝廷负责,这是个非常沉重的担子,后面会解释到的。 英宗时期还首创了一个制度,那就是皇庄,皇室的收入主要来源于英宗时期定下的规矩,漕运粮的一部分转化为银子进内库(一年大概一百万两)+皇庄的收入,这个是没定数的,支出也说不清,你说这弘治和成化就肯定不同。小猪在历史上后来还开酒馆啦,增设皇庄啦,各种捞钱,不然真不够他花的,这样影响当然很不好。但是整体来说,明朝财政一直是一本烂账,具体可以写一本书了。我个人认为明朝财政制度是一路差差差到底,文里肯定会涉及到一些,但我会尽量说得简单清楚,大家有不懂的随时问啊! 顺便说下,张居正时期是公认国家财政比较好的时期,一年大概朝廷财政收入有四百万两吧,可是孝宗丧事里,打赏宫人太监,因此就赏了一百七十多万两,所以我简直是惊呆了||||然后下面是明实录里关于孝宗丧事的部分。 初署承运库太监龙绶等奏,大行皇帝丧葬用度繁浩,又今方将举行徽号并大婚等礼,湏用金五千余两。给赏内外官员人等,湏用银一百八十万两有奇,库中所积不多。宜预行区处,下户部集议,言户刑二部都察院收贮赃罚等银赎罪铜钱并太仓银总计不过银一百五万余两。(这是什么概念,太仓库当时是国家银库啊!) 明天11点多来看更新哦~ 77 77、MB,迟早搞掉你 ...   乐琰的笑脸,顿时就僵住了,这夏家出的丢人事情,被张太后知道了,倒也没什么,大哥别笑二哥,张太后的那两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鸟,但这贾清客背后的人居然是王岳,着实是让她有些吃惊。当然,要说王岳是有意让贾清客引诱夏儒去霸占民田,那是不可能的事,对乐琰来说这件事她接受不了,但对别人来说,霸占民田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怕是那个贾清客自己不是个正人而已。但王岳的手,居然伸到了皇后的娘家,也实在是让人惊骇了。他这么做的目的,倒是一下就能揣摩得透,无非是想与夏家交好,从而在后宫中,有个为他说话的人罢了,只是所托非人,现在,乐琰与他也就多了一重嫌隙了。      “王岳这一招棋,走得很臭。”张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徐徐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也是很自然的事,他与高凤不和,并非一天两天,深恐到了大郎手里,高凤要在司礼监上位,所以才心急着结交你父亲。却不想,弄巧成拙,倒是闹出了这样的丑事。”      “媳妇也觉得,许是他气数已尽,怎么尽出些昏招。”乐琰挑挑眉头,却也想通了张皇后不挑人,实乃出于好意,并非是怕麻烦。事情说开了很简单,王岳下野,那是迟早的事,新上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那必定是朱厚照身边的信人,张皇后这是提醒她,可以将手里的司库太监职位,当作与新掌印太监交好的筹码。      若非乐琰知道刘瑾乃是贪得无厌之辈,这一招倒是很妙,可现在高凤身子骨不好,已经是半退隐状态,顶多参赞一下军机大事,刘瑾是一定会上位了,他手底下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到时候别再闹得皇庄怨声四起,那乐琰脸上,就有些难看了。      “不如这样,今年就暂且沿袭去年的人选,到了明年腾出手来,再好好整顿诸事。毕竟现在媳妇也是才接手后宫,有许多事不熟悉,暂且沿袭旧人,也是理所应当的。”眉头一皱,乐琰便瞬间做出了决定,见张太后欲言又止,知道她怕是以为自己没回过味来,忙道,“这农时,可不等人呢,王岳的事,也不知道要哪天才会下来,误了农时,那就不好了。”      这个借口,倒也算得上是有理,张太后就点头笑道,“现在宫里是你当家做主,我只管享福就是了。”说着,又拍了拍乐琰的手,问道,“小日子可准不准那?”      乐琰顿时大感招架不来,低头含羞不语,青红便轻笑道,“陛下到底是年轻人,要得狠了些……”因为尚寝官被废,张太后倒是不知道他们小夫妻的房中事的,听了,也点头道,“是哀家心急了,少年夫妻,哪有不贪恋温柔的道理?别让大郎操劳太过,也就是了。这子 77、MB,迟早搞掉你 ...   嗣啊,终是你的命根子,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出了咸熙宫,乐琰望了望瓦蓝瓦蓝的天空,不禁对青红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很该去西苑走走,今晚我与相公说一声,明日迎了祖母与母亲,到西苑赏秋去。”      青红也道,“正是这个理呢,太后娘娘多么活泼好动的人,自从孝庙去了,便是终日幽闭不出,日日见倒不觉得,奴婢前些日子忙碌,没过来请安,猛然一看,只觉得又老了许多了。”      乐琰想到当时初见张皇后,她那春风满面,贵气十足的样子,也唏嘘起来,按理,张皇后现在也还没到四十,原本也是花样的长相,自从孝宗去了,就一日日老成这个样子,就觉得不寒而栗,喃喃道,“还是走在男人前头好些。”说着,又转了话题问青红,“你说,王太监现在,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青红低下头不敢看乐琰,半晌才嗫嚅道,“王公公身为司礼监太监,他的心思,我们做女官的,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乐琰一笑道,“你说的对,下去吧,把张永叫上来。”说着,青红忙遣了宫人前去传信,这边乐琰慢慢地走到西苑太液池边,倚着栏杆坐了,一边赏玩风景不提。      却说这张永,本来也在乾清宫侍奉朱厚照,一个小太监来叫他往西苑去,谷大用、丘聚等人便取笑他道,“你现在还是陛下的内侍不?俨然成了娘娘的奴才。”张永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顿时上去就要捏拳头打人,魏彬与罗祥忙劝住了,都道,“娘娘与陛下本是一体,说这般淡话,有什么意思?”却冷不防朱厚照在殿内已是听到了外头的喧哗,他尚未问,三阁相都问起来道,“外头是谁在吵闹?”      这下一个都跑不了,全乖乖进殿认错,禀报原委,朱厚照听了,不过哈哈一笑,道,“什么大事,张永还不快去?皇后找你,必定是内库的事,怕是又有使用银子的地方,叫你到户部去拆借些来吧。”      他这是隔山打牛,三阁相如何不知道?谢迁顿时眉头一皱,就道,“皇上,这宫中用度是内承运库承担,已有半甲子的成例在前。孝庙多年来节俭朴素,积攒下的银子,不在少数,难不成这就用尽了?”他却是暗暗弹着朱厚照登基后靡费无度的意思。      朱厚照被谢迁说得无言以对,忙分辨道,“内廷多少年没办过大婚了?这处处都是要使银子的地方,你们还不肯放松盐引。”说着,给内侍使了眼色,几人忙退下去,一边尚互相埋怨,张永又心切皇后等急了发怒,忙屁颠屁颠地进了西苑,见乐琰正与青红说笑,方松了口气,上前行过礼,起身静候乐琰的吩咐。      乐琰叫张永来,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77、MB,迟早搞掉你 ...   那就是要盘盘王岳的老底,但是王岳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说,也是东厂厂公,在宫中乃是说一不二的老祖宗,要张永卖他,不拿出点筹码,那是不行的,方才虽然在与青红说话,心里,却暗暗地掂量着自己能拿出的条件,又想了半日,才笑道,“盐引的事,皇上可曾与阁相们撕掳分明了?”      张永忙诉苦道,“方才皇上还与阁老们说这事儿呢,户部已是让了步,说能给一半。奴婢退出去时,却听得阁老们道,一半也不行,这盐引的银子,是注定不会给陛下的。今日怕是又要闹上一场了。”乐琰摇头叹息,想了想,又道,“皇庄已是开始收成了吧?”      张永近日主管此事,已是把各地皇庄的情况都嚼烂了,在心中算了算,道,“按往年的时间,十有八九,都开始收割了,也有些早的,已经收割完晾晒起来了。”      乐琰就笑道,“好,那有人要是问起你,怎么还不曾指派管庄太监,你就告诉他们,我还在斟酌人选,怕是要再拖上十天半个月的,也难说。”      张永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但他能在众多宦官中爬到朱厚照身边,也有些本领,并不多问,只是磕了个头,就下去了不提。乐琰让青红回到咸熙宫服侍,只说有了需要,再来传唤,自己扶了芳华,在西苑又散了一回步,见芳华面有不解之色,便笑道,“可是不懂得本宫行事的用意?”      芳华忙请罪道,“妄自猜度娘娘的心思,是奴婢僭越了。”她却也知道,乐琰问出这话,显见得只要提点她,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可,奴婢的确是不解娘娘的用意……”      “现在宫里宫外,其实最大的矛盾,就是盐引这件事。”乐琰徐徐道,也在心中梳理着思绪。“盐引里头连着内库、内廷,外头连着内阁、六部,其实所有的矛盾,也都系于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皇上。阁相们依然把皇上当成小孩,期许着他能成长为孝庙那样的英主,皇上,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已经不耐烦再受顾命大臣的掣肘,他想在内廷里找些助力,你道,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芳华脱口而出道,“王太监。”      乐琰露出一丝冷笑,不屑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岳是孝庙的人呢,皇上心里想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瑾。他从小伴着皇上长大,有谁还能比他更得信宠?”偏偏在这个时候,王岳还不知道讨好朱厚照,他的败亡,简直就在眼前了。当然,乐琰会这么肯定王岳倒台之日近在咫尺,完全是因为她对正德朝的历史,也有些浮光掠影的了解,三阁相集体弹劾八虎是正德元年的事,刘健与谢迁的下台,也只是在转眼间,到时候,即使王岳还能屹立不倒,她也会 77、MB,迟早搞掉你 ...   亲自出手把他搞掉,乐琰一辈子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追求,无非是希望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同时尽可能为世间做些好事,王岳往她家塞的那个人,正好就触犯了她的底线。      芳华依然似懂非懂,乐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两人行走着,已经绕到了豹房那头,几个管事的太监忙上来请安,乐琰笑问道,“这里头还养了什么猛兽么?”问得里头只有几头豹子、老虎,也都老弱得不成样子了,见那几个管事太监的样子,仿佛不像是知道什么豹房扩建的事,稍微放下心来,见芳华满脸的欲言又止,就从怀中掏出那怀表看了一眼,笑道,“这个时辰了?可得快点回去。”说着,起身与芳华说话,不提防手一滑,怀表就摔在地上,当即就走不动了。      #      朱厚照早上与几个顾命大臣扯了半日的皮,心情极是不悦,进了坤宁宫时,见乐琰也是满脸怏怏,自己的一腔不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合起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笑道,“是谁惹朕的心肝宝贝不舒服?”又摸着下巴道,“你这皱眉嘟嘴的样子,倒是比平常来得好看些。”      乐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了朱厚照一眼,起身道,“看你进来的时候,也是一脑门子官司,怎么,阁老们给你气受了?”说着,上前为朱厚照宽去外袍,埋怨道,“大热的天,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做什么?又是一身的汗臭。”      朱厚照顺手就搂住乐琰,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这样,你会亲自上来给我宽衣?”乐琰咬着下唇吃吃地笑,两个人自然有一番肉麻,不需多说。吃过了午饭,乐琰忙着打发朱厚照上床午睡,偏生这位小皇帝人都躺到了床上,却还是不安分,拉扯着乐琰的衣襟,不知在说些什么,嘴里呢呢喃喃的,乐琰被他闹得没法,只得自己也上了床陪他躺着,伏在他怀中道,“心里有什么事,便说,别这么葳蕤。”      两人做了这一段日子的夫妻,对彼此的了解,也深了几分,乐琰的性子其实极为明理,虽然有闹小性子的时候,却也擅自嘲,总之与她相处,并不需要耐下性子来哄着拍着,也不用做大丈夫状,极是逍遥自在,两夫妻就如朋友般无话不说的,朱厚照一肚子的闷气,被乐琰这么带着嗔怪地一问,就消散了不少,叹了口气,低声道,“盐引的事,怕是难以善罢了。阁老们始终没有松口,到了最后,恐怕还是要拿个一半作数。”      君权与相权碰撞,君权处于下风,却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乐琰见朱厚照满脸歉疚之色,便笑道,“这有什么的,眼见皇庄的钱就能到位了,到时候,内库还少你的钱使啊?”      “傻瓜,若只是为了一般日常使用的钱,难道还 77、MB,迟早搞掉你 ...   会真的少了?”朱厚照翻了个身,趴在乐琰身侧,望着小妻子秀美的容颜,飞扬自信的神情,就打从心底爱了起来,抚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想,你家原来在金鱼胡同那的房子,的确是小了点,现在在建的那个侯府,也不能说是很好,得了那注银子,倒是可以把侯府修得华丽一些。”      就算在现代,又有几个男人能这样为岳家着想?乐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俊脸,又想起豹房,一时间,倒是先想到,“他该不会骗我?”接着就在心底摔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事怎么能骗得了的?一时百感交集,半晌才道,“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你是我娘子,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朱厚照大感荒谬,嗤之以鼻地道,乐琰一想也是,拧了他一把,笑道,“肉麻起来,比我还肉麻,偏生不许我肉紧一下?”      两人打打闹闹,朱厚照却始终是愁眉未解,乐琰也就住手不说话,半晌,小皇帝才低声道,“我想把刘健和谢迁搞掉。” 作者有话要说:唔,话说回来,大家觉得有写的不好的地方一定要来提意见啊,汗。| 明天11点来看更新咯! 78 78、漫漫掌权路 ...   乐琰顿了顿,方才奇道,“那李大人呢?”      朱厚照面上掠过一丝模糊的微笑,一时间,这个俊俏的少年郎看起来,竟有几分深不可测,乐琰不禁靠得他紧了些,听他轻声道,“内廷与外廷之间,总要有人互相牵制的。现在的外廷,太强了。”      是的,这,才是朱厚照与内阁不和的根本原因,当年孝宗在位时,他一手简拔了三相不说,也是个极为关心政务,堪称尧舜的英明之主,这才能与内阁平起平坐,若朱厚照只是个天分平庸之辈,倒也好了,内阁只管治国,他只管享乐,也没什么矛盾,很可惜,这位小皇帝不但天性放荡不羁,还是个天资聪颖之辈,对治国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正是初登大位,雄心勃勃的时候,与内阁的一战,实乃必然。而根据乐琰那点有限的明史知识,大臣们似乎也把这一战放在了心上,不久之后,就会对八虎发起总攻,从此,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关系便一再恶化,到了最后终于把朱厚照逼成了破罐子破摔的荒唐皇帝,为帝国的未来埋下了破败的伏笔。      不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乐琰自然都不乐见这样双输的场面出现,她虽然没有改变历史的野心,但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再度沦落进悲剧之中,当然政治斗争中永远没有谁是真正正义的一方,站在内阁的角度来看,总是希望新皇也是如孝宗一样的英明之主,他们的职责也正是规劝朱厚照成为这样的有道明君,若是一开始就放任小皇帝为所欲为,养成了他放纵的性子,君权压过相权,长此以往,并非国家之福。可这样的矛盾,恰恰是乐琰没有任何一点办法调和的,她无法要求朱厚照抹杀自己的个性,成为一个标准完美的封建君主,也无法要求内阁放弃士大夫惯有的风骨,曲意奉承朱厚照,从中寻找平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才嫁入天家不久的皇后,能拿什么筹码来改变现有的僵局?      几乎是眨眼间,乐琰心里,就把这些利益得失,计算了个清楚,晓得她现在根本连下场的资格都没有,捺下心中的叹息,垂眼道,“你要搞掉刘、谢二大人,也是应当的事,只是这接替的人选,心里也要有个数。”      “杨师父再历练个几年,也很可以入阁了。”朱厚照毫不考虑地道,“这几年间,李阁老再照顾一下朝局,内廷里,也该有一番人事变动了……这都是后话了。”      乐琰自然是巴不得王岳早日下台的,闻言冷笑道,“王岳早该告老了……别的事,你就自己掂量着办吧,反正你是皇上,内阁就算要和你斗气,还能斗到什么时候?”说着,又往朱厚照怀里钻了钻,忽地想到了自己的那只怀表,便遗憾道,“是了,你给我带的 78、漫漫掌权路 ...   那只黑曜石怀表,今儿被我不小心摔坏啦,真是对不住。”      这黑曜石怀表,乃是朱厚照特地寻访来的贵重物事,听到被摔坏了,小皇帝比乐琰还要心疼,忙坐起身道,“我看看,还能不能修了。”旋又想起,笑道,“说来也巧,刘瑾刚找着了一个来做生意的西洋人,叫什么罗伯特的,一会儿我遣人去问问,看他会不会修。”      乐琰忙道,“罗伯特?是不是一个高高的,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她屈指一算,当年与罗伯特做完买卖,他说要回国去报信买船,再来中国,已有了近十年了,想不到十年后,这人还真的来了不成?      朱厚照自然是一阵疑惑,待得乐琰说了当时与那罗伯特怎么做成一笔生意的,便也称奇道,“按你说的,当时他才十四五岁,只是个随船见识的小水手,就能一个人平安挣扎回去,可见不是个简单人物。”说着,见乐琰满脸的向往,心中一动,便大方道,“到时候,你随我一道去见他,也不是不成的。”      乐琰顿时欢呼起来,她生性好动,长年累月被关在四方天井里,实在也是难为了,如今有机会出宫走走,见识一下新鲜的人事物,哪里会不高兴?当下眉开眼笑地道,“朱厚照,你对我真好。”      “叫我相公!”朱厚照顿时不悦了起来,“哪有人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家相公的?说出去,大牙都叫人笑掉了。”乐琰咯咯直笑,道,“谁与你一般肉麻啊?什么心肝宝贝不离口的,你又没字,不叫你朱厚照,叫什么?”      朱厚照大笑道,“叫声郎君,会要你的命?”乐琰作呕道,“别说了,你当你是戏文上的大才子啊?就算你是,我也不是后花园赠金的小姐。”      “那是,那些个小姐哪有你这么不稍停?啊?”朱厚照说着,手上也不老实起来,乐琰忙按住他的手,嗔怪道,“还有正事没和你说呢,今年皇庄的收成,你到底打算让谁下去监管?”      小皇帝对自己的收入,也是关心的,但要他具体去抓人事,他就没这个耐心了,挥了挥手道,“随你安排了,只要入库钱银不少,谁还能说个不字不成?”      乐琰就望了门口一眼,正好见到青衣一闪,心中就动了,盘算了一会儿,方道,“这事,终究是要你身边的人出面,才名正言顺的,我看就让刘瑾与张永负责挑人好了。”朱厚照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又兴致勃勃地道,“哎,你道,那罗伯特在船上走了多久,才能到咱们大明?”      乐琰屈指算了算,不大肯定地道,“总归是要小半年吧?”她想到现在正是大航海时代开始的年头,在心中意淫起了因自己一言,大明也加入了这举世闻名的航海浪潮中,拳打亚欧两 78、漫漫掌权路 ...   州,脚踩澳大利亚新西兰,与朱厚照一起纵横海上,立下万世基业的画卷,一时悠然神往,又暗笑自己幼稚,且不说这么大的帝国,管理起来是多么的麻烦,就说这纵横海上吧,当时是没有维生素C的,得了坏血病怎么办?不管历史被粉饰得多么美丽,现实终究是无聊琐碎的日子堆积起来的。      朱厚照没有她的知识积淀,但对海洋的好奇心,却并不比乐琰少上半分,遐想了半日,也道,“若是有一天能乘着这样的大船,到当年郑太监去过的国度走走看看,倒也是快事一桩。不过,在那之前也得先把鞑靼、倭寇给干掉,再说。”说着,还冲着空气挥了挥拳,乐琰笑道,“那也得国库里有钱,才能说打仗的话嘛。你看孝庙这么多年来,都不敢妄言刀兵,为的不就是让老百姓休养生息一番?”      朱厚照就哼道,“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内库的钱拿出来贴补贴补,打瓦剌,够了。”他穿着极尽华美的团龙袍子,金黄色的锦缎,衬得皮肤分外白皙,修长的凤眼中流泻出的,却是□裸的野心与血性。乐琰望着他的眼神,就多了三分爱意与崇拜,又顿了顿,才自失地一笑,轻声道,“你啊……就是中意打仗。”      朱厚照热衷于武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孝宗对此也是极为鼓励的,每日里拉弓射箭,纵马练拳,是怎么都不会落下的功课,听得乐琰这么说,却是不无自豪地笑了笑,淡淡道,“大明边事,已是糜烂了这么多年,现下腾不出手来,待我有了空暇,少不得要与小王子短兵相接,叫他尝尝我的厉害。”小王子乃是当时鞑靼领袖,多次领兵犯疆,算得上是明朝政府的眼中钉了。      乐琰望着他笑了笑,笃定地道,“会有这一日的。”想到在这一日来临之前,这位要闹出的那么多荒唐事,眼神又是一黯,在心中发狠道,“这男人,我要定了,谁敢和我抢,我就灭了谁。”      朱厚照并非是第一次对人流露出要与鞑靼一战的欲望,却是没有谁如乐琰这样毫无保留地支持,望着小妻子眼中坚定的信任,一时心跳如擂鼓,又有些茫然,心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何,我对着她还会这样心动?热血上涌,忽地脱口允诺道,“真到了那一日,我就带着你去前线,是生,你与我一道生,死,我们也一道死。”      乐琰笑道,“若是那样,就得早些生个儿子,否则你还想出京?”朱厚照顿时回到现实,想到现在要面对的一摊子烦心事,又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道,“其实,大臣们也不是没有好的,大抵都是忠心为国,只可惜,脑子全都转得太慢了。”      他和大臣之间的矛盾,除了立场之外,还有处事风格的不同 78、漫漫掌权路 ...   ,乐琰也没得办法,一下为他解决掉这许多问题,只得柔声道,“咱们今年不过十六,不用着急,想做的事,终究是慢慢地会成真的。”      #      却说朱厚照,在温柔乡里汲取了不少能量,到得下午,便出去射箭拉弓、打熬筋骨不提,这里乐琰也并非是干坐着等天黑,而是把青红与张永找来,让他们商议一下,把皇庄管事太监的人选,定下一半来。      这是明摆着把人情送给青红,青红如何不知道?她在宫外是有家室的人,能和太监们交好,自然是多了不少方便,对乐琰那是千恩万谢,头磕了好几个。张永却有些郁闷,他虽然没想过自己一手遮天,把管庄太监的缺全都包揽下来,但在乐琰麾下做了大半个月的事,也是有几分想头的,好在乐琰虽然没有把名额全给他,却也给了一半,青红要的只是一个人情,人选,她也不会拟的,对张永来说,这一半乃是实打实的名额,他大可安插进自己的亲信,还有多些拿去送人情。因此也极是满意,乐琰又派人去请了刘瑾,刘瑾当时陪朱厚照在南郊打猎,到了第二日早上朱厚照上朝之后,方才到了坤宁宫,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垂手等乐琰吩咐。      他是朱厚照身边的近人,与乐琰肯定是时常见面的,别说婚后,从乐琰与朱厚照同窗的那年开始,就与刘瑾熟得很了,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是只猪,也都养出感情了,更何况刘瑾对乐琰从来都是低声下气,十足的尊敬,乐琰虽然知道他未来会犯下什么恶事,但总不好在事发之前,就给人定了罪,对刘瑾也一向是客气得很,让宫人给刘瑾看了座,思索了片刻,方才徐徐道。      “大伴想必也听说了,这皇庄收成的事吧。”      刘瑾眼神一亮,与乐琰对了个眼色,尖着嗓子笑道,“奴婢日日在娘娘身边出入,对此事,也是知道个一鳞半爪的。”      乐琰在心中叹息一声,她虽然万分不想与这位遗臭万年的坏太监合作,但政治就是这样无耻,为了在本来不属于她的棋局里捞点好处,就得把自己随时划分到胜利这方中,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因此虽然不愿,却还是笑道,“这皇庄的事,真是让我把心都操碎了,当着大伴的面,我说句心底话,有些中人那,实在是该杀。欺上瞒下,吃里爬外,把内库的钱,当作了自家的,吃完庄户,吃皇家,这些都是历年来有据可查的事。”      刘瑾面露赞同之色,点头道,“娘娘贤明,这都是历年积弊了,这些个中人,领着天家的粮米,却不晓得为主子打算,真是该杀!”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却是只望着乐琰手里的宦官名册,乐琰见戏已做足,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把宦官 78、漫漫掌权路 ...   名册放到桌面上,推到刘瑾面前,道,“这管庄太监的人选嘛,我早上让张永与青红,拟了一半与我看,剩下的一半,本来是要交给王岳的,但……大伴乃是陛□边多年的近人了,你办事,我们更放心不是?”      刘瑾目光一闪,与乐琰对了个眼神,垂眸离座道,“奴婢谢娘娘提拔!”      乐琰心知肚明,别看刘瑾和王岳以前的关系可能如何如何亲热,但现在,两人俨然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刘瑾想要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就必须搞倒王岳,当然这对刘瑾来说,只要能保住在朱厚照身边的地位,也是迟早的事,没有几个皇帝会乐见司礼监掌印太监位置上坐着的不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但有了矛盾,就有可以利用的契机,乐琰可不相信刘瑾会有无止尽等待的耐心,而刘瑾身为朱厚照最信任的太监,想必,也是很清楚贾清客的来历。就在前天,皇上才下诏训斥了夏儒一顿,又命他亲自上门向原地主赔礼,夏家出了这么大的丑,归根结底,那是王岳的责任,两个人有了共同的敌人,又都是皇帝身边的信人,联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乐琰出手大方,一下就分出了一半名额与刘瑾,做个见面礼,接下来就得看刘瑾的表现了,她挥了挥手,笑道,“大伴这是哪里话来,皇上身边,却是一刻也离不了你,我把大伴留在这儿,这会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呢,快去皇上身边服侍吧。”刘瑾忙又跪下重新磕头请了安,这才屁颠屁颠地出了坤宁宫。      朱厚照的日程规划,很是清楚明白,每天早晨上完早朝,都要与阁相在乾清宫议事,午饭后有时会听经讲,更多时候则是到南郊、西苑去玩乐,刘瑾看了时辰,推算得朱厚照怕是也要从乾清宫出来了,便不着急过去,转了几个弯,到端本宫院子里,拾掇了张凳子,在廊下坐了,眯着眼想事儿。      端本宫在朱厚照登基后,并未被冷落得彻底,院子里的娱乐设施,许多是不好搬到乾清宫的,因此东宫旧人,有了闲暇,也都会过来溜达溜达,刘瑾捧着脑袋思忖了半日,便见得高凤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进了端本宫,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亦不敢气高,忙起身恭恭敬敬地问了好,又陪笑道,“师叔今日身体如何?怎么没人在身边服侍?小子们是越来越懒了!”      高凤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呼了口气,叹道,“你这一上午,都去哪儿了?杂家寻了好半日。唉,出大事啦。”      刘瑾并没把高凤的话当回事,还在心中盘算着管庄太监的人选,该如何分配的事,高凤见他满不在乎,又叹了口气,重重地道,“六部九卿联合上书,要将我们‘八虎’,置于死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文看得太happy根本就忘了更新这码子事OTL 79 79、危机=? ...   刘瑾就如同被大铁锤重重地捶了太阳穴几下,顿时是惊得目瞪口呆,脑子嗡嗡地胀痛起来,六部九卿这是个什么概念,他这个在宫中打滚多年的老人,哪里会不清楚?高凤望着他苦笑不止,半日,才缓缓咳嗽了声,刘瑾打了个机灵,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连叩首道,“师叔救我!”      他倒也很有自知之明,晓得八虎里最跋扈、最张扬的就是自己,却是病急乱投了医生,高凤苦笑道,“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下,就要到皇上那儿去请罪,大不了赔上我的老骨头,偿了我的罪孽,也就罢了。”说着,按了按刘瑾的肩膀,低声道,“张永与魏彬已是到乾清宫求见去了,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老鼠,活就都活,死就都死,且先等着瞧吧。”      他说得不错,张永与魏彬,的确已经跪在了乾清宫东偏殿前,三阁相自东偏殿中鱼贯而出,刘健与谢迁,都是毫不掩饰自己轻蔑的眼神,李东阳却温和得多了,嘴角犹带着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多少,让这两人心中不至于那么绝望。但这才燃起一点儿的希望,眨眼间又破灭了下去——正德帝朱厚照气急败坏的身影,随后就出现在了阶前,他连网巾都不曾带,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脸狰狞怒容,即使是张永谷大用这样侍候多年的老人,也都是打从心底怕了起来,朱厚照从来都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哪里会失态到这个样子?即便,这愤怒多半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两人也都不禁不寒而栗,首次意识到这个可以和他们拍着肩膀说些荤话的少年郎,手中操持着的,乃是可以翻覆天下的大权。      皇帝愤怒的眼神,很快就扫过了跪在阶下的两个内侍,但他并未做任何停留,便转身回到殿中,张永与魏彬对视了眼,心中都凉了下来,在他们的注视下,殿门被缓缓合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缓缓退出殿外,连眼尾都不曾扫他们,便直出了乾清宫大门。张永与魏彬也都是惯常在朱厚照身边服侍的,哪里不知道,这是皇上已经离开乾清宫的信号,按时辰算,他该是回坤宁宫用午饭去了。      “咱哥俩怎么整?”魏彬轻声自嘴角逼出了几句问话,张永咬了咬牙,想到昨日皇后还把管庄太监的事,交到他手上,皇上素日里,也常说将来发兵北疆,监军一职乃是为他预备下的,心中便燃起了一丝希望,切齿道,“等!”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其余六人,也都陆陆续续来齐了,就连老高凤,都气喘吁吁地在阶前跪了下来,他们赌的,不仅仅是与皇上之间的情谊,更是对皇上的了解。即使朱厚照是个秉性宽仁的皇帝,在此时,也要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冲 79、危机=? ...   冠一怒,更何况这位少年天子,实实在在是个叛逆不羁的浪荡子?      不错,此刻的坤宁宫,也正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小皇帝这一次,是动了真怒。正德元年的一场政治风暴,正式拉开了帷幕。      #      “宾之兄,这一招可谓是兵行险着哇,就宫中现下传出的消息来看,还算是歪打正着,在下就先敬宾之兄一杯啦。”在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李大人家中,杨学士杨廷和——太子身边最信重的詹事,正冲李东阳举着酒杯,而被敬酒的对象,却是一脸苦笑,再三叹息,才干了杯中物,摇头道。      “只怕是过犹不及,反而触犯了龙威啊。”      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草庐,窗外只是种了几棵枫树,房内陈设的,也无不是山野之物,里间隐约可见一张竹床,外间则端坐其中的两位朝中重臣,也都只是随便穿着道袍,桌上摆着些杯盏,从这两位大学士脸上的酡红来看,他们已经喝了有好几杯了,正是推杯换盏,说些心里话的大好时候。果不其然,听了李阁老的这句心里话,杨学士的笑容就僵了僵,忙住了筷子问道,“这话怎么说来着?”      李阁老望着杨学士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深意,顿了顿,方才缓缓地道,“这皇上的性子,别人琢磨不出来,你还不知道么?依着我的意思,若只是把八虎中为恶最显著的几个,打发到南京去守陵,说不准皇上还真的就许了。现在要一网打尽,一下逼死八个人,皇上又怎么可能乖乖地任人斩掉他的爪牙呢?”      他这话,其实极为辛辣,一下就指出了矛盾的中心点,内阁现在要取的,不但是八虎的命,还是皇上的威严与尊严,如果朱厚照让开了这一步,日后内阁步步进逼,很可能他就再也没有招架之力。这步棋,内阁是走得过了些。      杨学士出了一会神,才自失地一笑,摇头道,“我还当宾之兄日理万机,忘却了皇上的性子,现如今该怎么收科,宾之兄可有主意了?”      “我盘算得好,可架不住希贤和于乔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唉,他们也是被今上伤了心,想要卸甲归田的意思。”李东阳满是苦涩地笑了笑,杨学士却更加不自然了,他是东宫旧人,现在虽然还只是左春坊大学士,但时机一来,扶摇而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自然是希望内阁里没有太多实权派。刘健与谢迁如果真要下野,杨廷和只会在心中叫好。“唉,孝庙去得太早……现在这个局面,两边已是势如水火,没个能两边递话的说和人,要善罢甘休……难喽。”      杨廷和心中一动,就想到了才嫁进宫中不久的夏二姐,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当今皇上是如何宠爱这个才貌兼具的小妻子的,若 79、危机=? ...   是能走通她的路子……旋即,他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尽管出于士大夫的操守,他也很看不惯宦官们的飞扬跋扈,但要从自己的利益考虑,杨学士却是暗自希望三阁老,能快些给底下的人腾出升迁的位置。      两人默默吃了几杯酒,杨廷和心中有事,便也起身告辞,一路犹自沉吟,李东阳亲自把他送到内堂口,回转时,也是满面沉思之色,半晌才抬头问道,“照伯虎看,杨学士今次来访,所求何事?”      伴随着一声轻笑,如今圣眷正浓的唐学士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暗蓝色道袍,头戴黑色唐巾,蓄了两撇黑密的小胡子,即使已经年过不惑,看起来,仍是个风度翩翩的俗世佳公子形象,只是更多了几分沉稳。看来在官场十多年来的历练,终究是将这位江南才子的棱角,给磨进了心底。      唐寅似乎与李东阳时常往还,并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在杨学士原本落座的小圆凳上坐了下来,甚至还吃了几筷子酒菜,才笑道,“他求的,无非就是我求的喽。”      李东阳捻须微笑,点头不语。杨廷和与唐寅都是太子在东宫时就受到信重的老人,如今在官场上的地位,也大致仿佛,都是希望前面的老人快点退下来腾出位置,也因此,杨廷和能想到的,唐寅未必就想不到,自从当年得到夏二姐一语提点后,他也就留心上了这个小才女,如今皇上把自己锁在了坤宁宫里,在他身边最能说的上话的,除了皇后还有谁?也许只要她稍微添把火,就能真的让八虎彻底退出政治舞台——至于这八个人的死活,他们却是不在意的。只是杨廷和存了私心,便不说破,而唐寅却是大大方方地把想法,与李东阳合盘托出而已。      “想法,都是好的,当时想要逼走八虎,也是想得好好的,只是换几个对皇上性情有益的新人服侍。”唐寅一边摸着酒杯,一边出神地道,“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下要撬掉皇上的八根手指甲,是疼了些,皇上不愿意答应,也在情理之中。”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李东阳又叹了口气,再度苦笑起来。“你可晓得,今日刘、谢二位,提出了什么办法?”      唐寅顿时神色一动,他的地位,还不到能参与机密的程度,李东阳肯把这话告诉唐寅,显见得是对他十分信任了。      “他们预备联合司礼监王岳,直接将八虎逮捕处死。”李东阳淡淡道,唐寅手里握着的杯子,顿时就滑落到地面上,摔成了碎片。      “这……这是存心要与皇上翻脸了?”唐寅结结巴巴地道,“谁、谁想出的主意?怎、怎么这么……这么……”他这么了老半天,终于是没说出下头的话,李东阳替他补完道,“这么不稳当 79、危机=? ...   。”      两人相对无言,半日,唐寅才道,“如今当务之急,是与皇上说明一切的原委,此事也许还能善罢,若是真的在皇上不知情时扑杀了八虎,恐怕皇上雷霆震怒之下,也要大开杀戒了!”      这时,一个青衣小厮推门而入,在李东阳耳边低语了几句,李阁老叹了口气,将他挥退,这才对唐寅道,“那八人,现在便跪在坤宁宫前,皇上正在熟睡,他们便苦求皇后放他们进去,与皇上说几句话。”      唐寅一惊,闭上眼想了想那夏二姐的性格,略带丝希望地道,“按二姐……按皇后娘娘的为人,怕是也不喜八虎,此事,或许仍有可为。”      李东阳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又多了几分苦涩,他摇了摇头,起身按住了唐寅的肩膀,低声道,“只盼着娘娘真能为天下大局着想啊……”      #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乐琰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我才睡了个午觉,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青红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里屋,确定里头传来那微微的鼾声并没有因皇后的声音而中断,这才低声道,“千真万确,现下刘瑾与张永等人,都在坤宁宫外头跪着那,想请娘娘放他们进来,与陛下见上一面。”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是让乐琰不知如何是好,她抚着额头无力地道,“等等,我梳理一下事情的脉络——怎么搞的,忽然间就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了?”      话,自然是要从三阁相联手六部九卿,集体向朱厚照发难的那天说起了。小皇帝回到坤宁宫后,心绪大坏,却也是被逼得惊慌失措。要知道六部九卿这四个字听起来轻巧,实际上代表的,却是整个朝廷,整个朝廷都要求除掉八虎,这并非是可以拉偏手、拖时间的事情,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忽然遇到这样的难题,一时慌了手脚,也是自然的事。脾气发了,眼泪掉了,人也骂过了,最终,还是作出了决定,将八虎发配到南京闲住的旨意,也就是在那时候下达的,却不想,内阁秉持的理念居然是除恶务尽,得寸进尺地提出了处死八虎的要求。少年天子就算脾气再好,这时候也要爆发了,他也是无赖,索性就在坤宁宫中闭门不出,也不批奏折,也不上朝,完全就是与内阁杠上了。不想,内阁却是这样的胆大包天,居然想要绕过皇上,先斩后奏!      乐琰在整件事里,完全就是个看客,当然对刘瑾和张永来说,她的姿态是同情太监这边的,会把主意打到乐琰头上,也是在所难免。之前他们就买通了不少宫人,请她们给乐琰带话,务必要让皇上见八虎一面,却也被乐琰推了。她的理由也很简单,第一,朱厚照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不适合见外 79、危机=? ...   人,小皇帝这几天里已经多次扬言要把内阁三相的祖坟刨出来示众,第二,按照乐琰本身的意愿来说,她当然是倾向于文官集团。      但事情到了内阁与司礼监联手时,就不那么简单了,站在文官集团的立场来看,这群士大夫报国的心思,当然是很热切的,也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因此事急从权,联合司礼监除掉八虎,只能算是一种手段;站在八虎的立场来看,他们现在想的当然是保命要紧,也不无绝地大翻盘的野心;站在王岳的立场来说,一方面他与刘瑾之间的利益冲突已经是越演越烈,另一方面,恐怕王岳本人的政治态度,也是倾向于内阁,会配合内阁的决定,并非无因。而乐琰想要梳理通顺的,便是她在这件事上,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按照自身倾向,她的选择就很简单了,朱厚照一夜没睡着,现在正在里间呼呼大睡呢,就让他继续睡到自然醒,估计起来的时候刘瑾等人都已经翘了。到时候反正朱厚照也不是冲她发火,谁杀的找谁去。      但客观地来看,与其在刘瑾之后再结交新内侍,倒不如让历史遵循她所知道的轨迹发展,这样一来,接下来三四年里,刘瑾自然是事事都不会与乐琰为难,敬献美女之前,总也要想想乐琰送出的天大人情。这里头的好处,却是立竿见影,实打实的。      乐琰轻轻呻吟起来,忽然知道刘瑾等八人的生死,完全操于她手中,而今晚她将作出的决定,必然会影响到今后几年的生活轨迹。      “我不过是个嫁人未满三月的新妇,怎么就要……下这样艰难的决定?”她喃喃自问,又自失地笑了,是啊,这就是人生,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即使再艰难,她也必须站到一队里。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她到底是站到文官队中,还是宦官队中?      夜,似乎静得分外幽深,唯有里间朱厚照微微的鼾声,提醒着她自己正身处正德元年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政治斗争中,只要稍一不慎,便有可能输掉她并不想失去的筹码。      乐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眼的冷意,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紧闭的宫门,咬了咬牙,轻声道,“把那八个人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个更新时间真差,每天都是在我吃饭前来更新|||| 要不推到下午2点吧? 或者中午12点啥的。 80 80、谁更疼老婆 ...   多年以后,当正德元年的这场政治风暴中的当事人纷纷作古,一切已成往事时,关于这场政治斗争,人们也都有了定论。这是正德帝与内阁的第一次碰撞,野心勃勃的相权在尽力扩张自身时,必然要摧毁它所遇到的一切障碍,八虎之错,并非是他们个人的人格之错,错就错在了他们所代表的宦权,而君权在这两者的交锋中,实在是过于黯淡无力,或许原本,相权将会辗压过一切反对力量,将历史带进崭新的篇章,但这一切都终止在正德元年的那一夜,孝静皇后夏乐琰经过深思熟虑,开门放进了以刘瑾为首的八虎,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正德帝揉着惺忪的睡眼,听完了八人的造膝密陈,顿时勃然大怒,丧失了最后一丝和平解决此事的意愿。于是,便有了后世有名的夜擒王岳。      王岳作为孝宗时期就已经位高权重的老宦官,在内外廷交火中之所以站在外廷这边,恐怕更多的是出于对孝宗朝廷的眷恋,但在权力斗争面前,胜利者不需要理由,失败者的一切理由都是借口,他很快被解除了所有职务,但出人意料的是,王岳的人身安全,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在后世对此有很多解释,每个解释似乎都很说得通,而这也体现了明武宗朱厚照性格的多面性,这个皇帝尽管荒唐不经,但对待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却是罕见的宽仁——尽管在正德元年,局中人都明白,王岳之所以可以保得身家性命,完全只是因为夏皇后就这样把八虎欠下的人情一笔勾销。她与王岳之间的瓜葛,并非是因为这位老太监想要撼动她的地位,只不过是他对夏皇后的性格了解得不够而已,不论从哪个方面,夏皇后都没有继续打压他的理由。      刘瑾在这场风波中,可说是受益最大,一举登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但他的战友与政敌们,也都取得了巨大的政治利益,正德初年的政治格局初步成型,而与历史不同的是,原本并不重要的后宫中,多了一个手中攥着第一批政治筹码的皇后,此刻,她手中的筹码依然并不够多,但好歹是个开始。      无论如何,这场规模巨大的政治风暴,总算是过去了。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中箭落马的人不少,现在,却已经少有人关注他们的去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因为他们的出局,所腾出的空位。      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新年,过得比谁都要忙碌,身为硕果仅存的前朝首辅,他在新年大朝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不说,光是应付川流不息的拜年人群,就几乎要让他去了半条命。李家门口的拴马石,早已是不敷应用,不得不临时拉起了绳子,好把客人们的车马圈在里头,光是正堂里等着的各地官员,就不下数十名,更别提 80、谁更疼老婆 ...   多年来往来的亲朋好友了。十数个青衣小帽的管家进进出出,对谁都是赔着一张笑脸,里里外外进出的客人们,更是将门楣装点得格外耀眼,十足十的高门大户光景。      一位身穿大红万字不到头道袍,头戴银网巾,脚踩云履,生得极是俊秀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李家巷子门口,惹得出门拜年的小媳妇们,火热的眼神直往上刷刷,那少年显然心情不错,嘴角含笑,抱着双臂望着远处的热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略带桃花的凤眼,时而阴霾密布,时而又温柔似水,叫人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过了不多时,巷口再度出现了一辆桐油小车,那小车吱吱呀呀地进了胡同,往来的人,都笑道,“不知是哪里来的穷官儿,也到阁老府上拜年呢。”      许是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小车才走到那少年身边,就停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撩起了车帘,来往路人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接着,众人却是大失所望,那小车里钻出的妇人,少说已有三十多岁,虽然风韵犹存,但与那少年郎,显然不是同辈。只见她下了车,便将手里的貂绒暖帽,系到了那少年的头顶,又从车里抱出了一件大披风,为少年郎穿上,那少年郎伸展着双手任她施为,一边还巴着车沿,探头与里面的人说话,待得穿戴好了,便伸开双手,又过了半日,才有个身穿浅蓝湖纹道袍,头戴银冠,生得极是俏丽的少年郎钻了出来,红衣少年便将他抱上了马,那少年显然是不惯骑马,在马上晃了半日,惹得红衣少年,与那中年妇人,都担心地在马下张开双手,怕他摔下。      好容易等那蓝衣少年终于坐稳了,红衣公子也就翻身上马,亲昵地在蓝衣少年耳边吹了口气,惹得他满脸通红,两人并骑,拨转了马头走远了。那些个小家小户的市民,何曾见过这样神仙也似的人物?纷纷都叹道,“只可惜是一对兔子。”气得中年妇人满面通红,回身上了马车,摔下帘子,追着马匹去了。      这两人一骑,出了李家巷子,又到了英国公府门前,看了看那冷冷清清,挂着白底对联的大门,两人叹息了一番,便又走到原大学士刘、谢两家门口看了,见两家虽然不像李家那么热闹,却也有不少人出入,蓝衣少年就笑道,“看来,这有风骨的人,却也不少。”      红衣少年哼了哼,冷冷地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来拜年的,多少是请老师为自己安排出路的,还说不清呢。”说着,拨转了马头,抚着蓝衣少年的肩膀,道,“走,去杨师父家里看看。”      蓝衣少年挪了挪身子,抱怨道,“这马上坐着,可累人了,好似在蹲马步一般。”红衣少年就笑 80、谁更疼老婆 ...   了起来,环过蓝衣少年的腰,轻声道,“那你就瘫在我怀里歇一会?”      “我不要,那咱们又成一对兔子了。”蓝衣少年咯咯笑道,红衣少年扁了扁嘴,抖了抖马缰,马儿便奔跑起来,不多时,就到了左春坊大学士杨府,杨府虽然比不得阁老家的热闹,但大年里,也不断有人进出,那门子见这两个少年到了门前才下得马,对着杨府的门匾指指点点,谈笑间,似乎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吃不准是什么来头,便主动趋前问道,“不知二位贵客,今日是来拜访我家老爷,还是——”      “噢,你就说……哈哈,你就说学生朱寿来访,包保你家老爷就知道是谁了。”那红衣少年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那门子又问道,“庚帖……”      “没有。”红衣少年理直气壮地回答,倒是蓝衣少年捂着嘴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醒悟过来,冲为难着的门子道,“放心吧,我们师徒相得,我可是你家老爷的得意门生呢!一说名字,他就晓得我是谁了。”      那门子正左右为难时,忽见得自家大少爷打扮齐整,才出了二门,正往外走,心中就想,若是得意门生,怎么着大少爷也是听过名字的,便忙迎上把事儿说了,大少爷心切要去岳家拜访,本来还一边听一边折着袖口,听到了朱寿二字,却是直跳了起来,冲出大门时,果然见得那两个少年正肩并肩轻声说笑,见到他出来,两个都笑道,“大师兄,给你拜年来啦。”      #      杨慎忙上前一边一个,拉到了自家书房,又一叠声叫门子通报老爷,那门子似懂非懂,自去不说。这边朱厚照却是直盯着杨慎拽着浅蓝道袍的手,终是忍不住,啪地拍落了,才笑嘻嘻地道,“师兄新年大吉!”      乐琰白了他一眼,也是有样学样,笑道,“新年大吉那,师兄。”      杨慎不敢多看乐琰,抚了抚额头,仰天长叹道,“怎么就被我给撞上了?”说着,杨廷和急匆匆地也撞了出来,朱厚照他是日日见的,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蓝衣少年,他还当是一般的内侍,冲朱厚照行礼时,还格外打量了一眼,心道,都说皇上专宠夏皇后,怎么如今看来,也有几个得宠的内侍?      朱厚照与他有师徒之分,说话素来是随便的,见杨廷和看着乐琰的眼神古怪,便笑道,“杨师父,多少年不见,你就忘了这个女弟子?”说着,杨廷和货真价实地吓了一大跳,忙又要行礼,乐琰避往一边,笑嘻嘻地摇手道,“杨师父何必如此多礼。”又问道,“藕娃娃在哪里?”      因黄娥的母亲年前没了,杨慎今年十八,三年后再成亲,却是晚了些,且黄尚书是必定要续弦的,也害怕后母待黄娥薄了 80、谁更疼老婆 ...   ,便做主在百日里将黄娥嫁到了杨家,杨夫人充作女儿养活,等到黄娥及笄,再来圆房。杨廷和也是极疼爱这个女儿般的大媳妇的,闻言就抚须笑道,“今日乃是回门的日子,已是先过黄家去了。”      乐琰转头就轰杨慎道,“杨大哥是越发不知礼了?还不快去岳家拜访?”杨慎因杨廷和在场,不敢放肆,低头没有回话,朱厚照大感无趣,冲杨廷和道,“我们今日就打算在师父这里蹭饭了,杨师父家传的好手艺,可不许藏私啊!”杨廷和哭笑不得,只得应了是,又担心道,“陛下出宫,可曾带了人手在身边服侍?”      朱厚照这几个月来常常微服出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只是今日多了乐琰,杨廷和的顾虑也就多了一分,果然见小夫妻对视一眼,皇后吐了吐舌头,皇上望着头顶发呆,杨廷和望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安顿道,“快把……嗯,娘娘招待进内堂,去追回你媳妇来,叫她陪着,别的客人,就先回了,只说今日家里有事。”说着,又是好一番扰乱,才终于将男女宾分开,乐琰依然穿着男装,却是到了内帏与杨夫人说话,等着黄娥回来。      朱厚照与杨廷和才说了几句正经话,便开始和他海聊起音乐诸事,他是个音乐爱好者的事,宫里宫外,再没有不知道的,杨廷和本来也颇能说上几句,奈何当着杨慎的面,要保持为人父的尊严,不好接口,气氛一时就有些尴尬,还是杨慎精乖,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师徒俩说些笑话不提。杨廷和心里,却始终担心朱厚照乃是有所为而来,等了半日也不见朱厚照开口,终是忍不住刺探道,“陛下今日出宫,究竟所为何事?”      朱厚照打了个呵欠,掏出怀表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皇后多时未曾与黄夫人见面,心中实是想念,带了她出门,就绕过来看看呗。”说着,又兴致勃勃地道,“先生可知道,有个西洋人在前门开了间铺子,专卖海外的新鲜货色。”说着,就来了一大串洋文,杨廷和听得晕天转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摸着下巴想了想,笑问道,“该不会是皇后娘娘想逛铺子,你才带她出来玩耍的吧?”      朱厚照拍了拍大腿,春风得意地笑道,“正是了,乐……皇后一直抱怨宫中闲居无聊,我想那,豹房要建好,也没那么快,就先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热闹,岂不是好?”      这话里的破绽,多得杨廷和连回答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豹房要扩建?怎么之前没听说?带皇后出宫闲走?闻所未闻!他首次开始后悔,当时在剿灭八虎行动中,自己不曾出力帮助内阁扳倒八虎,如今刘、谢一去,内廷又换了心血,与外廷是势均力敌,皇上的性子,在几个月内 80、谁更疼老婆 ...   就荒唐了起来。      朱厚照却也不在乎杨廷和的反应,兀自又兴致勃勃地说这说那,无非是吃喝玩乐四个字罢了,到了末了,才似乎是想起来似的,漫不经心地道,“是了,杨师父,我瞧着李师父这大半年来,里里外外忙个不住,也少人帮手。开了春,你进个东阁,帮他把诰赦上的事抓一抓,你瞧着怎么样?”      #      且不说杨廷和的惊喜交加,一边又要琢磨朱厚照到底是不是特地出宫就为了说这句话,乐琰在内帏,却是要自在得多,黄娥与她乃是老友,算来,也有小半年不见了,自然是亲热有加,杨夫人又是个懂事的,借口编排宴席,早早地就留了空间给这对姐妹花说话,此时,她正与黄娥嘟囔着藕娃娃嫁到杨家的始末。      黄娥似乎已是从丧母的悲痛中走了出来,言笑之间,并不露伤心痕迹,只是粗粗说了下原委,就逼问起乐琰今日出门的缘由,乐琰受逼不过,举手笑道,“好,我是要去逛街的,实话和你说了,大栅栏那新开了个西洋铺子,卖的全都是外国货,听说铺子的主人,还是我的老相识,自然是去看看热闹的啦。”      黄娥羡慕得双眼圆睁,喃喃道,“皇上也就肯带你出来……抛头露面?”乐琰笑道,“可不是?我也觉得奇怪呢,皇上说,被看看也不至于少块肉,没什么的,便硬把我拉出来了。”她自然不会提及自己在宫中是如何多番央求朱厚照的,有些闺房的事,还是别教坏小孩子为好。      “也是你没裹脚,别人才看不出呢。”黄娥欣羡地道,乐琰摸了摸下巴,笑道,“难不成你也想学我?”果然见得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妮子,微红了苹果脸,一副被猜中心事的慌张样子。乐琰不禁合掌大笑道,“亏得杨师兄把你宠出了这样的性子。”      提到夫君杨慎,小女孩的脸就更红了,冲进乐琰怀里,只叫不依,两人闹了半日,用过了午饭,果然朱厚照连午觉都不歇,立刻派人进来请乐琰出去。黄娥正是不舍时,却又见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进来道,“大少爷说了,少夫人要是想去逛逛,也可以一同去呢!”      黄娥顿时喜翻了心,忙忙地奔到自己房里去换衣裳,乐琰穿的反正是男装,大大方方地就走到了二门外,朱厚照与杨慎,果然就等在那里,朱厚照见她出来了,忙不迭抱怨道,“你说这个杨师兄,哪里有这么扫兴的人?我们要去逛街,他要跟着不说,还要带个小脚夫人,这哪能尽兴?”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我求你多少次了,你才肯带我出门,杨大哥却是连求都不消求,自己就先行想到了。瞧瞧,瞧瞧人家是怎么疼自家那口子的。”乐琰点着朱厚照的胸口,半开玩笑地回 80、谁更疼老婆 ...   了嘴去,朱厚照想了想,果然自己和杨慎比起来,是输了一截,却仍不服气,挺胸道,“那……那也是我开了先河,他才有样学样的!是不是,杨师兄?”      杨慎一早就跳得老远,此时只装作没听到,望天不语,乐琰嘿嘿一笑,冲朱厚照飞了个媚眼,轻声道,“傻瓜,和别人比什么比,谁对谁好,谁心里知道。”又回身咯咯笑着钻进了二门,朱厚照面红耳赤,回头恰好对上杨慎震惊的眼神,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日,杨慎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真是各花,哈哈,入各眼啊。”      说到大胆,黄娥比起乐琰来,倒也不差些什么,朱厚照有心要回嘴,又多少有些害怕杨慎的师兄积威,哼了声,俨然道,“这话别人还可说得,师兄你却是说不得的。”      杨慎哈哈一笑,道,“不错,大哥不笑二哥。”说着,一行人打点了往前门大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我又没时间想小段子了,连内容提要都是勉强拨出时间想的T T 81 81、穿越女怎能不种田? ...   杨慎与黄娥,只是借着朱厚照的名义出门游玩罢了,才出了大门,便找了个借口与两人分道扬镳,乐琰又坐到朱厚照身前,与他一边说笑,一边往前门大街去了,天气虽然寒冷,但毕竟是年节,来往车辆行人都并不少,两人慢慢地走到大栅栏那里,却见得罗伯特开的那家洋人铺子里,挤满了人,乐琰便皱眉道,“这个样子,该怎么进去逛?”      朱厚照却觉得与民同乐,极是有趣的,看到人群中的小媳妇,也有些蠢蠢欲动,望了乐琰一眼,却犹豫起来,他虽然不计较自己被人群挤着了,但叫自己娇滴滴的新媳妇被别的臭男人给挤到,却是大舍不得,思忖了半日,才道。“或者改日再来?”      乐琰心切见罗伯特,为的不是那些宝石,而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带植物种子来,当时她就特别吩咐过罗伯特,找得到红薯、玉米和辣椒的种子,就只管多多的买了,送得几千斤来她都能买下。罗伯特满心里只是想做宝石生意,看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因为夏家年前才被正德下旨申饬过,现在正在闭门自肃,恐怕他到夏家去,不得进门,心灰意冷之下,不曾好好保管,那就糟了。因此只拿眼睛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心软起来,将她抱下马调侃道,“若是被人挤着了,我就砍了他们的头。”      乐琰瞥了朱厚照一眼,笑道,“叫你知道姐姐的厉害。”说着,伸手从茄袋里掏了锭五两的银元宝,往店门外一丢,与朱厚照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大喊道,“谁的银子掉啦?哇!好大一锭!”      原本拥挤在店中的人群,一时全都挤了出来,乐琰乘机拉了朱厚照闪身进店,四处张望时,只见架子上早已是空空如也,不由得着急起来,一叠声问伙计道,“你们那外国老板呢?”      伙计见他们两人都是衣衫华丽之辈,不敢怠慢,陪着笑脸道,“老板与人在后堂谈生意,怕是就出来了。”乐琰哪里等得住,站在柜台前踮脚张望了片刻,就拿英文叫道,“罗伯特,你他妈听到没?快出来,有大钱给你赚。”      罗伯特自然是应声而出,他当年与乐琰见面时,乐琰年纪还小,是直接出来与他对谈的,因此两人对对方的长相,都还有点印象,乐琰见他金发碧眼,肌肤胜雪,眼前倒是一亮,暗赞道,“没了青春痘,倒是也蛮好看的。”      罗伯特多年来走南闯北,见识的世面也多,人是极灵活的,虽然也为乐琰的美貌所慑,但看她身边站着个英俊的少年,手却是扣在她的腰间,立时就晓得了是怎么回事,垂下眼笑道,“原来是夏公子,多年不见了!”却是一口标准的京片子。      朱厚照还是头一次见到长相这么美貌的外国人,一时 81、穿越女怎能不种田? ...   看得眼神都直了,乐琰笑道,“金老板,也是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你还真的又来了咱们大明国!”说着,捅了捅朱厚照,道,“这是我……嗯,我哥哥,叫、叫……朱寿!”      罗伯特瞥了乐琰一眼,有些好笑,但仍是规矩道,“朱公子好!”他虽然到京日久,但夏家被朱厚照申饬之后,就约束了家人不得随意与外人搭话、交接,年前新府邸修好了,更是举家搬迁了过去,罗伯特数次寻访都没有找到人,哪里会知道乐琰的丈夫正是帝国皇帝?他也知道,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女眷是没有出门的道理的,想来当时的夏家,看门户也不甚富裕,只当乐琰嫁了个寻常人家,态度虽然并不轻忽,却也说不上多热络,打过了招呼,就告了罪回到里间,继续去与人谈生意,不过是吩咐了伙计,将货物摆上来与他们看看罢了。      那伙计却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要比罗伯特眼力好得多了,见两人腰间,隐约露出明黄色,晓得是宗室中人,身份怕还不低,就恭恭敬敬地请到店后头的雅间里坐了,捧了一大盒各色香料、玻璃、宝石上来,在一边垂手侍立不提。      朱厚照看了这一大盒物事,倒还没什么想法,只是喜欢那香料都是新鲜物事,玻璃透明可爱,宝石名贵罕见罢了。乐琰是做过生意的人,在心里算了算,却是暗暗心惊,咋舌道,“你们老板到京、开店,怕也不有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玩意儿卖,他名下有多少条船啊?”      那伙计只是微笑,却不说话,朱厚照就白了乐琰一眼,责怪她道,“这样的事,你就是问了,人家会告诉你?”大有嫌乐琰不识趣的意思。乐琰不服气,当下就举起手算给他听,“你要晓得,他们这些做越洋生意的人,资金流转结算,都是极漫长的,这要都是他一批吃下来的货,那他之前手里的本钱多少,你算算?这宝石就算在当地是土一样的价钱,卖了这几个月还有货,当时也要拿好些钱去买呢。”      那伙计就有些挂不住,笑道,“公子好算计,不错,这些货,并非都是我家老板的。”接着就是守口如瓶,不肯再说了。乐琰想了想,越发好奇起来,朱厚照也被勾起兴趣,问道,“难道你家老板并不占股份,如山西铺子里的掌柜的一般拿分红?”      乐琰忙以牙还牙,止住朱厚照道,“这个就问得太细了。”也有样学样飞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就专心看起货来,只是宝石虽好,她的首饰,却也早已用都用不完了,没得便宜可占,买货的兴趣就降低了,玻璃和宝石堪堪要一个价钱,就更觉得贵,朱厚照反倒觉得这些玻璃都匀净澄澈,且形状可爱,拿了好几个示意伙计包起,乐琰在心里算 81、穿越女怎能不种田? ...   着内库的收益,越看越是肉疼,扭转头在心中默默地催眠自己,现下赚了钱,也轮不到她来用,不赚,不赚,就是不赚。      两人又挑了一会,罗伯特也就进了雅间,含笑与他们打招呼,一边叫伙计烧水换过香茶,他这是全套的中国铺子谈生意的规矩,朱厚照却是看天色晚了,心切要带乐琰回宫,才喝了半盏茶,就示意乐琰有话快说。乐琰只得开门见山道,“金老板,当时我们说好了,你带了种子来,我肯花大价钱买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罗伯特就露出为难的神色,半日才道,“这种子……有倒是有的,红薯也有、辣椒也有,玉米也有一小口袋,可东主却有言在先,这种子卖不上价钱,又占了地方,夏公子要是不买这里的东西,就不能免费奉送。”      乐琰听了个有字,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老实说,穿越到古代,如果只是做个贫家女,那没话说,只能为生存奋斗,就算是生活在官宦家庭,也不可能有雄心壮志去改变天下,但是她现在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能为世间做点好事,为什么不做?别的不说,红薯提前传进中国,就不知道能增强多少国力,养活多少饥民,免得一到冬季,就听说有人饿死冻死,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坐享其成的废物,对世界一点贡献都无。      “东西,谁说不买?那几个玻璃杯子,不是要买的东西?”她想了想,就胸有成竹地笑了,“金老板,也不瞒你说,这种子你都带到了大明来,难不成还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再占些地方?满大明,除了我会花钱买,还有谁买这东西?再说这种子也不知还有几成能活,若不是看在你也是要长久经营下去的面子上,只当一揽子买卖,我便只给一百两银子,你也只好认栽不是?”      朱厚照与罗伯特,都是目瞪口呆,望着乐琰说不出话来,乐琰举起袖子遮住一个奸笑,缓缓道,“可为了表示我的诚心,也因这东西实在是好,这样,一千两,我包圆了。”      #      天色将晚时,罗伯特店前便冷清了下来,究竟他卖得虽然是稀罕物事,但并不便宜,小老百姓是买不起的,看完了热闹,也就散去。只有一辆小小的桐油车依然停在门口,终于等到了两个少年并肩出门,身后还跟了个伙计,拎着两麻袋的物事,那桐油车边的妇人,忙跟上去又是埋怨,又是心疼地道,“总算是出来了,一会儿关门落锁,还怎么回家?公子也不要骑马了,眼见天就黑了,快上车吧。”      两个少年上了车,乐琰犹道,“种子放到车辕上,可别碰着了。青红护着,也别叫洒了。”说着,又丢给伙计一个银角子,方才放下帘子,小车立时就走了起来,乐琰缩进车 81、穿越女怎能不种田? ...   里,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朱厚照肩头笑道,“今日真没白出来!”      朱厚照就道,“成日说我不知民间疾苦,你才不知民间疾苦吧,那么两袋子东西,就要一千两银子?去抢都没这么划算。那个外国人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傻瓜。”语气却仍是宠溺的,乐琰扮了个鬼脸,笑道,“你才傻,那两样东西,万金都换不来呢,开了春试种了你就知道了。若是能顺利长成,从此天下无饥馑,也不是梦!”      虽说朱厚照对治国的热情,已经是消退了不少,但只要是皇帝,就没有嫌粮食多的,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这就知道了?”      乐琰其实满肚子的知识,只是苦于说不出口,现在欧洲大航海时代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她其实极是不甘心西方那些王八蛋占去了美洲那么一大块肥肉,无奈叫中国人远航去美洲,那肯定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做得到的事,只得讹朱厚照道,“你知道什么?罗伯特那时来,只是个少年,到底没甚心机,就被我套出了话,欧罗巴那边,现在正是航海的好时候,发现了一片新的土地,极是富饶的,上头全是黄金白银,再有就是这红薯,再贫瘠的土地,亩产两千都是松松的,因此一下就富饶起了好些!”      朱厚照瞪了乐琰半晌,才笑道,“你发烧了?说这什么胡话?亩产两千,真有这样的好东西,欧罗巴的人早就满得装不下了。”      乐琰只道,“种出来了,你就晓得是不是真的。”又发愁道,“宫里也没个田啊地的,难道种到太液池边上?”      朱厚照看了看天色,烦躁道,“不如种到豹房去算了,我久有把那儿修缮修缮的想法,你看现在,出个门,还要怕晚了不好回家。”      他这话说出来,乐琰的心一面是提了起来,一面,又有些放心,朱厚照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把她也带到豹房去住的,想来,小夫妻现在是恩爱的蜜月期,他也舍不得把自己放在坤宁宫,也就顺水推舟地道,“是啊,在乾清宫好些事儿都不方便,你到底是皇帝嘛,只有大臣来适应你的,哪有你去适应大臣的道理?”      朱厚照只觉得自己的心事,都被乐琰摸得透了,喜得连声笑道,“还是心肝儿懂得我。”      乐琰白了他一眼,又道,“这就如朝会的事,是一个道理,也不能久住在那里,不过略施修缮,多个下脚的地方罢了”      原来年前朱厚照有段时间,只是不乐意上朝,乐琰就劝他道,“其实这上朝,的确也是很浪费时间,但你总是要与官员们见见面,才叫他们有个主心骨,三日五日,也要有个朝会的。历朝历代还不是都这么做的?”      这早朝,本来就是只有明太祖这样精力超群的 81、穿越女怎能不种田? ...   人才会乐此不疲的东西,要知道并不是当了皇帝,就能事事随心所欲的,很多时候早朝上讨论的问题,君主并没有决策权,还得看内阁的意思,到了会后,又要把内阁的人留下来开会再最终做决定,实在是麻烦得要命,朱厚照又绝不是会尊重祖制的人,被乐琰劝了几次,勉强是答应了先改做三日一朝,没想到这道命令,倒是很顺利就通过了内阁,天天上朝,毕竟谁也都没这闲工夫折腾,只是前人不曾如朱厚照般,对规矩这两个字毫不在乎而已。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朱厚照仍然是心念罗伯特手里的宝物,便问乐琰道,“你说他手里怎么这么多货?”      乐琰倒是能猜到一点,冷笑着道,“我们大明国固步自封,不许片板下海,别国的人,哪个不想和我们做生意?只是往常语言不通,要卖,多半也是卖给沿海走私的,甚至是海盗,利润不算最高。你看那个罗伯特,汉话说得多好?怕是被大价钱养出来的中国通,只做在中国的掌柜,有货来了,就送到他这边发卖,按市价零售走,慢是慢了些,但利润,却是天般丰厚。”      朱厚照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他是想着要修豹房的人,刘瑾的手,又不很干净,就久已觉得内库的钱不够使了,但又没有破罐子破摔到要去占地搞皇庄的地步,正是烦恼时,就心动道,“那他手上,银钱必定不少了?”      乐琰闭了嘴不肯说话,白了小皇帝一眼,露出极是鄙视的样子来,朱厚照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半日都不说话,进了坤宁宫夫妻一起洗漱时,才自笑道,“我不过是开句玩笑。但说真的,他开这个铺子,难道不打人的眼?如何两三个月都还是这么平平安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次,我真的快睡过11点半了啊啊啊啊啊 。 82 82、花心死性难改 ...   乐琰也就顺势问道,“说起来,这国朝不是不许片板下海的么?缘何又能和外国人做生意,他这一来不要紧,要是年年都到我国来倾销货物,赚了白银回国,常此以往,国内的白银到那里去找?”      朱厚照多年数学搞下来,也不是个傻瓜,乐琰这一问,看似平常,但其实就是在说国际贸易的顺差逆差问题,如果不许中国商人外出做生意,西洋人到了中国来,赚了银子回到西洋,久而久之,官银储备变少,这对国民经济的影响肯定是有的,虽然还不能很明确的意识到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这就已经可以引起小皇帝的关注了。      “要往这方面深挖的话,那还有日本白银输入的问题。”到底是接触着国家大事的,小皇帝面上不在乎,心里却还是惦记着这方方面面的问题。“现在沿海一带,倭寇走私真是屡禁不绝,他们国家自己在打仗,就养出了这许多的海盗,盘踞在琉球、那霸一带,据锦衣卫讲,日本的银要比我们大明的贱上许多,用这白银,他们也不知道换走了大明的多少银米,官府连一个子儿都见不到。”朱厚照却是越说,越觉得这问题的高不可攀,不禁就叹了口气,这时车已进了紫禁城,他就掀开了帘子,望着外面昏黄的夜色,怔怔地出起了神。      乐琰似笑非笑地道,“日本现在不是在战国?你这一天都嚷着要建些武功的人,何不就干脆把它打下来算了。叫它也做个朝鲜那样的藩属国,难道不好?那么多银矿,可就都是你自家的了。”      朱厚照有些心动,思忖了片刻,就苦笑着挥了挥手,“不把鞑靼打服,用兵的事,那是想也别想。”他瞥向远处银装素裹的太液池,望着池边那黑幽幽的建筑,心思就跑了开去,“等开了年,就把这儿整修起来,扩出一大块空地,做跑马射猎之用。你也可以学一学骑马,成日里说着要和我一道上战场,连马也不会骑,就只是在说着玩儿的。”说着,想到搬进豹房后,便可以摆脱那烦人的条条框框,繁文缛节,便高兴地笑了起来。乐琰冷眼望着小皇帝的侧脸,悄悄地叹了口气。      车到了坤宁宫前,早有太监与宫女们在阶下等候,朱厚照先跳下车,才把乐琰抱下车来,一边道,“刘瑾,这么大冷的天,你等在外头干嘛?”乐琰这才看到刘瑾的身影,刘瑾正好也看着她,两人目光一触,各自移开眼神,乐琰笑道,“想是有什么大事要找你吧。”说着,当先进了坤宁宫,顿时是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芳华迎上来笑盈盈地道,“外头冷呢,娘娘快到熏笼前来。”      乐琰望了门口一眼,见朱厚照与刘瑾都没跟上来,微微皱了皱眉,仍是笑道,“我倒好,青红这一日倒是冻 82、花心死性难改 ...   得够呛,累不累啊?”      青红虽然鼻子耳朵都冻得通红,却是满脸喜悦的光,听了问,忙不迭就摇头道,“哪里,多谢娘娘的恩典,好歹去看了我们家小子一眼,他长得好高了呢!”      乐琰看她一脸的开心,倒是有些心酸起来,见青红鬓边的珠花已是不见了,想来是被她摘给了亲戚,有心要赏她点什么,但望了芳华一眼,又硬起心肠,青红也不在意,又谢了乐琰,就退出去自到张太后宫中服侍不提。这边乐琰又等了等,许久仍不见朱厚照进来吃饭,就叫芳华出去问问,半日,芳华才回来道,“刘太监与皇上又往宫外去了,皇上说今晚不一定回来呢。”      乐琰的眉头就又紧了起来,但按刘瑾的身份,有正事找朱厚照商议也是可能的事,这几个月来,刘瑾在她面前也算得上是殷勤小心,就把此事搁下,自己先吃了饭,在灯下看了看账本,又与芳华两人玩了几局三国杀,听到前院有了动静,也就快快的把牌具收起,不敢被朱厚照看见。      朱厚照颠颠倒倒,满面绯红进了屋子,就要扑到乐琰身上,乐琰忙起身与芳华一边一个撑住了他,慢慢的把他放倒在床上,朱厚照握住了乐琰的手就不撒开,口中说着些含糊不清的醉话,宫女们都是少女时就进了宫的,就都红了脸,乐琰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都下去吧,打了热水上来也就是了。”      众人哪里敢劳动她?虽然红着脸,手上却是不停,乐琰坐在朱厚照身边,为他理着头发时,忽地听到一个宫人咦了一声,目光一转,就看到朱厚照的里衣凌乱不堪,多了好些折痕,她的心,就揪紧了,接着,那宫人又从褪下的外袍里,抽了条粉红汗巾出来,这下众人都晓得事有不好,全都垂下头,不敢看皇后的脸色。      乐琰咬住唇,望着朱厚照惺忪的睡脸,忍了又忍,才轻声道,“都下去吧,芳华别走。”      芳华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待得人都退了下去,才轻声道,“娘娘……陛下年少风流,也是……也是常理。”      乐琰扶住额头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也是我太天真了……什么一夫一妻,在这个该死的时代,全她妈痴人说梦。”      芳华不懂她的意思,却也晓得乐琰是在发火,咬住下唇,又找了些安慰的话出来说着,她虽然是才到皇后身边服侍,但性子聪颖,却也把皇后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晓得她绝非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家闺秀,胸中的丘壑,实在是不下于那一等阁老、太监,此事若是撞在张太后手里,恐怕她当时就吵醒了先帝要大吵大闹了,可这性子火辣的皇后,却只是面露沉思,不禁叫芳华越发害怕起来, 82、花心死性难改 ...   只觉得她一出手,就要有雷霆万钧之势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却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时间晚了,你到外头去吧,今晚的事,有谁告诉了出去,就让她提头来见我。”      芳华心中一颤,低声应了,退出去之前,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悄悄望了眼皇后,只见在雪亮的油灯底下,她的面容好似雕塑一般呆板,连一丝一毫心绪,都不曾外泄,唯有那不断划着桌面的长指甲,透露了她的心情。而就是这一只手,也很快就转移到了皇上的额前,为他挑掉落在额头上的碎发,她打了个寒战,垂下头退出了懊热的房间。      第二日她再度到殿前服侍时,皇上已经吃过早饭,到乾清宫上朝去了,皇后正坐在桌前吃早饭,一如往常般,唇边还含着微微的笑容,芳华此时,心中对她是又敬又怕,格外打点着小心,上前请过了安,便站在皇后身边侍膳,直等她吃过早饭,到两宫那里去请过安,又陪着张太后说了一会话回到坤宁宫,皇后才吩咐道,“去把张永与谷大用叫来。”      张永与谷大用,一个是御马监的人,还是京郊大营的监军,一个是西厂厂公,两人都是出名的与刘瑾不对付,芳华只觉得脖子上的寒毛都连根竖了起来,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应了下去,转身出宫,她在宫中的对食,正是张永的干儿子,平时在乾清宫外听用的,芳华便找他传了话,自己又派了个小太监出宫去西厂传话。      不多时,她对食便引了张永近前,此时张永正当盛年,虽然光面无须,却是一脸的横肉,看着就有几分狰狞相,他是才得意的人,满脸的春风,遮都遮不住,到了坤宁宫前,犹问芳华道,“娘娘是有什么大事?咱家京营那里,可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芳华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道,“师叔自然会晓得的。”      张永见她神色有异,倒也不敢气高,进了坤宁宫中,先打叠着小心,冲乐琰行过了礼,就直接问道,“娘娘传奴婢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乐琰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低头拿指甲划拉着桌面,听得张永这么问,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露出一丝嘲讽地笑,淡淡地道,“张太监现在说话,可不同于往日哩。”      张永想到才只是去年,他还只是乐琰手下使用的太监,为了秋收皇庄的事,奉承得乐琰无微不至,便自己也羞愧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软了道,“是奴婢气高了,请娘娘恕罪。”      乐琰摆了摆手,笑看了芳华一眼,芳华知机退了出去,亲自把守门户不提,里头她与张永说了几句闲话,就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昨晚,可是跟 82、花心死性难改 ...   在皇上身边服侍?”      张永怔了怔,他原本还以为乐琰找他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寻求他的支持,故此,态度才摆得高了些,他是朱厚照身边的近人,朱厚照昨晚去了哪里,他虽然不知道详细,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扑倒地上连声道,“娘娘请息怒,娘娘请息怒。”      乐琰要找他,取的就是张永还算有几分良心,又是个直爽无心机的人,果然才一问,就问出了个所以然来,她在古代历练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历练出了一份心机,顿了顿,压住了心中的万丈怒火,仍是和缓问道,“皇上这样出宫到行院人家玩乐,已有多久了?”      张永这边,却也有几分是被乐琰积威所慑,他是在乐琰手底下做过事的人,晓得这个皇后并不简单,又因乐琰为了与王岳之间的一点纠葛,便在朝臣与宦官的争斗间,站在了宦官这边,只为了搞掉王岳,实在是个狠人,一时间就怕得狠了,只当乐琰是发现了端倪,到他这边来求证的,就说了实话,道,“不过是一个月前,被刘瑾引诱去的,却也未曾留宿,不过是与那些□们唱曲玩乐罢了,娘娘明鉴!”      朱厚照平时闲了下来,也时常带着太监到宫外玩乐,有时候去得远了,就直接在宫外住宿,也是常有的事,乐琰原来是抱定了“他要有心出轨,你就把他腿打断也管不住,若是无心,美女在他面前脱光也能当作没看见”的想法,想着朱厚照与她正是情浓的时候,没必要太早露出悍妇的样子,便不曾多加管束,留心了几次,见他身上也没带野女人的香味,也没有丢失什么小配件,就不曾放在心上了,此时屈指一算,晓得这张永虽然与刘瑾不和,恐怕这次却也没有故意陷害他,一个月前开始,朱厚照夜里出宫的次数,的确是陡然多了不少,且次次都带着刘瑾,想来,这老太监为了争宠,带他去行院玩乐,也是可能的。      她微微冷笑了起来,轻声道,“皇上固然是贪图新鲜,但身为他身边的近人,却一心只想把他往坏路上引诱,这刘瑾……留不得了。”说着,就留神看张永的反应,见张永先是一震,接着,眼中就露出了一丝喜色,就知道自己的金手指,终究还是帮了自己,张永这个倒刘派的得力悍将,已是有半只脚,站在了自己这边。      张永此时,虽然惊魂未定,却也有三分窃喜,他自忖未曾做过引诱皇上对不起皇后的事,便大方献策道,“娘娘,要扳倒刘瑾,却须得好生计较呢。别的不说,他现在在筹办的内行厂,一旦起来了,就要给朝中增添多少乱子,倒不如一举拿下,也为朝臣们,省了些麻烦。”      乐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摇头道,“天 82、花心死性难改 ...   真了,他是皇上身边的信人,又正是得用的时候,皇上还指望他办事呢。皇上不想他倒,他就怎么也倒不了……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可你得记住,忠心也得用好时机。什么时候到了时机,什么时候再来用力也不迟。”      张永仿佛被一大团云给包住了脑子,晕乎乎地甩了甩头,问道,“娘娘,那何时,才是时机呢?”      乐琰又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时候,他的事才算做完?”她不给张永回答的时间,便又道,“谷大用与刘瑾一向也是不和的,但我与这人素无来往,还要请你为我想想,该怎么才能让他为我所用。”      张永与乐琰之间,有过合作,也多次受过乐琰的好处,此时再度要联手,那是一拍即合的事,但谷大用与乐琰却是素无来往,严格说来,甚至还算有过仇怨,毕竟谷大用的干爹王岳,便是被乐琰点名赶下台的,张永思索了一时,才道,“谷大用素来最服高凤的话,那是他的第二个干爹,若是娘娘与他有过来往,便从这里入手,那是最稳当的。”他忍不住又道,“东厂的丘聚,也是个不服气刘瑾的,可否——”      乐琰白了张永一眼,张永回过味来,讪笑着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奴婢想事儿不周全,叫娘娘见笑了。”他却是忘了那丘聚,与他也是十分不对付的。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男再好,脑子里也是不会有专一两个字的,呵呵呵呵呵XD 话说,和大家商量下哈,因为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这样好吧,从下周一到下周日隔日更新,因为小香身为家庭的一份子也是要有很多事情可忙的,下周基本没什么时间写稿……T T 然后到下下周一开始恢复日更如何?XDDDDD (again我是差点又没起来啊呼呼) 83 83、狼来了狼来了 ...   “不论陛下怎么逼我,户部实在是没钱了。”户部尚书韩文一脸无奈地道,“今年的军费还指着太仓库出,恐怕还要向内库拆借,年年三月,小王子都要到边关来抢一番的,保底的五十万两银,实在是不敢动那。”      他连天的叫苦,总算是让当今圣上打消了从户部要钱的念头,当今圣上,才刚十七岁的正德帝朱厚照摸着唇上才留起来的几根胡须,扮了个鬼脸,怏怏地道,“可恶,都说藏富于民、藏富于民,连军费都不知道着落在哪里,藏什么富?现在民间多以棉麻为耻,竞相争穿绫罗绸缎,他们是哪里来的钱?”      韩文苦笑道,“现在江南一带,纺纱织布已成风气,年年都出产上百万匹,布料实在是不值钱了些,也是一个原因。再者商家的富,与我们官府却是无涉的。”他私心里,却是希望朱厚照能对把商家头上的税加得狠一些的,因此便只说了现象,不说加税的难度。      却不想,小皇帝瞥了他一眼,唇边现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淡淡地道,“加税这么重大的事,你得先和李阁老说准了,再来问我。”便端起了案头的青花杯,韩文心头一跳,不敢再说什么,嗫嚅着行了礼退了出去,朱厚照笑着睨了他的背影一眼,摇摇头扬声道,“来人啊,给我添些茶来,娘的,这老头子话忒多了些。”      侍候在他身边的几个太监顿时一拥而上,倒茶的倒茶,为他捶背的捶背,朱厚照半眯着眼,惬意地任由他们服侍着自己,半日才道,“刘瑾呢,怎么不见人?”      不消一刻,刘瑾便急匆匆地埋进了乾清宫东偏殿,满是笑容地冲朱厚照磕过了头,朱厚照挥了挥手,瞥了他一眼,奇道,“笑得满脸都是菊花,怎么了,家里出什么喜事了?”      “陛下这是在拿奴婢打趣么。”刘瑾喜气洋洋地道,左右张望了下,见宫人们都识相退开了,便凑到朱厚照耳边,轻声道,“那李青青,我可是给他赎了身了,陛下看,是给他个名分,让他到宫中服侍,还是在城里为他置办个住处……”      朱厚照吓了一跳,半晌才想起,昨晚带着刘瑾去男风馆见识,觉得一个小倌长得不错,就叫他到身边来陪着喝了几杯酒,又拿着他的小脚把玩了下,不知不觉,酒就喝得多了些,最后也不记得是怎么出的门,身上,是不是带着那小倌的香气。他的好心情,一下就飞了,手不知不觉地就伸进了怀里,这才想起,今早乐琰的脸色怪怪的,话也格外的少,便问刘瑾道,“我昨晚可没收用吧?”      刘瑾不晓得朱厚照的用意,脸上已是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摇头道,“陛下太醉了些,念着要回宫歇息,便不曾让他服侍。那可还是个清官 83、狼来了狼来了 ...   人,奴婢足足出了两百两才赎了身的,陛下真好眼光。”      朱厚照已是出了一身透汗,听得不曾让他服侍几个字,就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想到那李青青的眉眼,虽然也有几分心动,但一念及乐琰的脸色,胆气又弱了下来,瞪了刘瑾一眼,道,“皇后那儿要知道了,我就让你这个杀才抵命!”      “陛下,这青楼女子,奴婢是没胆子带着陛下去招惹的,万一闹出了身孕,咱们大明体面何存那?可李倌人是男儿身,哪里能碍得到谁的路呢?”刘瑾推心置腹地道,朱厚照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没好气地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便不再提这事,而是直接道,“豹房那块,我问过韩文了,户部实是不能动的。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叫谁出银子,我也不管,三月前要整修好,那块田必须开垦出来,不能误了春耕——到时候,皇后要与我算起帐来,我就只管拿你问罪,知道了?”      刘瑾一脸的苦相,半日才委委屈屈地应了下来,朱厚照又是一阵好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你也是个财主了,为主子出点血,有什么不应该的?嗯?还有——京城里来了个西洋人,开了个铺子,你知道他是向谁孝敬的钱银?”      刘瑾又是一脸苦相,“正是奴才。”朱厚照怔了怔,捧腹大笑起来,按着刘瑾伸手进他怀里掏了掏,摸出个银袋来,道,“昨日我带着皇后去他家铺子,皇后买了小一千两的东西,原来是你这狗奴才的店,娘的,还要老子出钱,给我还来。”刘瑾满面不舍之色地望着银袋,又作出胆怯的样子,朱厚照被他逗得连声大笑,掂了掂那银袋,只觉得沉甸甸的,也有个一两斤,拨开了看时,都是金镙子,便满意地将银袋收进怀里,挥手道,“下去吧,别忘了乐工的事!田没垦好,皇后要找你麻烦,乐工找不着,却是朕要罚你了!”      刘瑾唯唯诺诺,退了出去,朱厚照又掂了掂银袋,脸上笑意未消,转首就问,“谷大用呢?死到哪里去了。叫他快滚过来见朕。”      几个宫人对视了下,马永成正好今日是无事的,还在朱厚照身边,不过是想奉承他一起踢球罢了,他与谷大用素来最好,见状忙道,“皇后娘娘找他与张永问话,此刻怕是还在坤宁宫里。”      若是往日,朱厚照自然也不当回事,此时就有些心虚起来,犹豫了片刻,不敢亲身去探消息,把马永成派了去,让他打探打探皇后叫这两个人是什么事,马永成满头雾水地去了,不片刻就回来道,“娘娘正大发脾气,将张永打了好几巴掌,谷大用也在坤宁宫阶下罚跪。”朱厚照越发心虚起来,过了片刻,芳华就进来道,“娘娘请陛下到坤宁宫相见。” 83、狼来了狼来了 ...      朱厚照的脸就白了起来,马永成方才在谷大用那里,却是知道了事情始末,见朱厚照面露惧色,心中暗笑道,“有胆子偷腥,没胆子见太座么。”便上前笑问芳华,“娘娘有什么事儿啊?”      芳华欲言又止,望了朱厚照一眼,又垂下头去,她这不说,比说几千句话都顶用,朱厚照左右张望了下,干笑道,“我,我这还有奏折呢,国事、国事为重,哈哈、哈哈。”说着,忙飞身到书案边坐下,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就拿起奏折来看。芳华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马永成冲宫人们使了个眼色,见她们都知机退了出去,这才到朱厚照案前,笑道,“皇上,今日可要以国事为重啦,这么着吧,我到外间去守着,有坤宁宫的人来,只说陛下以国事为重,要批完了奏折,才肯出乾清宫如何?”      朱厚照按了按胸口,只觉得心还跳得厉害,一想到乐琰就一阵害怕,见马永成如此知情识趣,就赞道,“好奴才,懂得为主分忧——既然如此,你就时常为我去坤宁宫,看看皇后脸色如何,若是好些了,就速来告诉我知道。”      马永成笑得要死,应了声退了出去,果然就守在外间,不多时,张永与谷大用联袂而至,他们几个因为都与刘瑾不怎么合得来,互相之间,倒也算友善,两边交换了几个苦笑,马永成见他们两个虽然受了辱,面上却没有不忿之色,反而都算平静,心下暗暗称奇,就带着些试探地道,“在皇后那儿,可吃着苦头了吧?”      张永与谷大用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谷大用捏着嗓子道,“无非是咱家倒霉罢了,算啦,丘聚与刘瑾还不是照样倒霉,都被传进去大骂了一顿,那位——”他比了比坤宁宫的方向,做了个鬼脸,马永成会心一笑,低声道,“快别说了,皇上听见了,又吓个半死。”      几人说笑片刻,谷大用才进了内殿,他乃是粗中有细之人,见朱厚照神色怏怏,就不提乐琰,问了好,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找我来,想必是有事叫西厂做了?”      朱厚照勉强提振精神,笑指着椅子道,“坐。”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徐徐道,“西厂现在各处都筹建起来了吧?”      谷大用笑道,“托陛下的福,已是色色都妥当了。”朱厚照嗯了一声,想了想,才道,“西厂要做得与东厂、锦衣卫不同,是要花些心思的,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你晓得京城里来了个外国人,在开铺子么。”      谷大用身为情报头子,若是这事都不知道,便有失身份了,当下忙道,“是那个托在刘太监麾下的罗伯特金氏?”朱厚照点点头,思忖着道,“皇后与我昨日去看了一遭,觉出了些疑点,你去叫人盯着 83、狼来了狼来了 ...   ,看看他铺子里的货走得快不快,都是什么价格走的,最好是能问皇后要张表格来,按照上头的格式,盯上一两个月,再摸摸他们进货的渠道,可能的话,派个人混到船上进一次货。”      这个命令,下得有些没头没脑的,但谷大用能当上西厂首领,倒也不是无能之辈,想了想,便猜到了几分朱厚照的用意,当下略带几丝兴奋地答应了下来,朱厚照沉吟了片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另外,昨晚我……喝了些酒,做了些对不住皇后的事,刘瑾不知道我的意思,还把那人赎了出来,现在估计就安置在他家附近,你找几个人,把他堵住嘴远远地打发到外地去,今生都别叫他进京了。再到皇后那里,就说是我的意思,已经把他处置了。”      谷大用料得主子并非是真的在意那人的死活,不过是年轻心软,拉不下面子罢了,便细声道,“陛下,那人活着的事,若是被娘娘知道了,又是事儿,不如就做得狠些吧。”朱厚照皱了皱眉,随意道,“何必如此,人家不过谋生罢了,哪里要到这个地步。打发得远远的也就是了,刘瑾那里,话不必说太多。”      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声道,“皇后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谷大用暗叫了声机会,面上就做出万般委屈来,苦笑道,“娘娘无非便是发作咱们做下人的,出出气罢了,奴婢瞧着她心里也是哭得很呢,一时半会,也不知能不能消气——”他抽了抽鼻子,见朱厚照脸上一片恐慌,这才续道,“奴婢与张永一道跪着苦求,直说陛下不过是少年贪玩,这才叫娘娘消了些气,陛下今日稍避锋芒,明日回去,想必也是无事的。”      朱厚照松了口气,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道,“很好,你是个懂得为主人分忧的。”又皱眉叹道,“不是朕惧内……只是皇后还没生下嫡子,这、这……”这了好几声,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谷大用暗暗撇了撇嘴,面上却是一脸的理解,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听得外间马永成与芳华的对话声,芳华又来请,马永成只说朱厚照在里间批阅奏折,芳华却还不信,要进来看看,朱厚照吓得忙拿起奏章,提笔批阅起来,果然芳华进来看了一眼,微笑着退了出去。      这一整日,朱厚照便关在乾清宫里批奏折,到得下午,他静极思动,想要出宫走走,翰林们又进宫来,要与他讲经论道,经讲完了,才要起身松散筋骨,芳华又来了打探,这回还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朱厚照怕被戳穿,一直伏案写字,直闹得浑身酸疼,头大如斗,好容易芳华走了,正要直起身,李东阳又来求见,如此川流不息地忙了一天,到了晚上,芳华还过来了三四次,直吓 83、狼来了狼来了 ...   得朱厚照早早就上床睡下了,生怕出宫玩乐又被打探出来,那就实在不好收科。到了第二日,芳华反倒就不过来了,朱厚照又是放松,又是失落,又是害怕,这么一天下来,到底也没敢出宫,老老实实地在乾清宫处理了一日国事,吃过了晚饭,见坤宁宫还没有来人,便借着去仁寿宫请安,特地绕到坤宁宫门口,又不敢进去,在门口徘徊了半晌,也听不见乐琰的声音,只得失望地走了。      他许久没给两宫请安,太皇太后王氏犹可,张太后却是想念朱厚照得很了,见到儿子来了,抱在怀里半日,才松开笑道,“怎么今日想起来请安了?娘只当你忙着在外头玩耍呢。”朱厚照就红了脸,垂头道,“娘只会笑儿子。”      “娘哪里取笑你了?”张太后到底是他的亲娘,笑着说了一句不咸不淡地,也就问,“媳妇那里还在生气?”      朱厚照的头又低了一分,“儿子不晓得……就没敢进坤宁宫,怕被她赶出来。”      张太后嗤地笑了,弹了弹朱厚照的额头,到底是道,“青红,去传了我的话,请皇后到咸熙宫来坐坐。”朱厚照顿时就坐立不安起来,扭捏着只怕乐琰不给他好脸色,不想青红去了不久,便回来笑道,“娘娘已是睡下了,说明日再来请安,今晚就不过来了。”说着,格外看了朱厚照一眼,抿嘴笑了笑。      张太后与朱厚照,又哪里不知道这不过是借口而已,现下才是初更,谁这么早就睡了?张太后就嘻地笑了起来,又点了点朱厚照的额头,道,“娘给你挑的媳妇儿,果然不错吧?若是年四娘那样的性子,还不知要把你惯得怎么无法无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大家记住哦,下周是周二周四周六更新~ 84 84、杀杀杀杀杀 ...   朱厚照的头,就垂了下去,张皇后看得好笑,打发他回乾清宫睡下,自己在灯下做了一回针线,到底是把青红叫到身边嘱咐了几句话。第二日一早起来,青红便上坤宁宫请见皇后,她是惯常在坤宁宫出入的,这次来,又带了张皇后的话,谁敢不让她进去?青红进了坤宁宫东偏殿看时,只见乐琰倚在椅子上,笑着与几个宫女说话,手里捏着几把牌,她眼睛就亮了,笑道,“娘娘有闲心呢。”   乐琰对青红是极客气的,连忙笑着叫人看座上茶,青红就在乐琰身边坐了,为她看牌,见乐琰神色自如,并无怨气,行动之间也根本不露半点不悦,有些话就不好出得口,还是乐琰知道她来必定是有事的,玩了一局,也就叫人们各自做事,把青红让到西偏殿自己日常起居读书的地方,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就只管说吧。”   青红看了看乐琰的脸色,大着胆子道,“我有什么事,难道娘娘真的不知道不成?太后娘娘的意思,也是站在您这边的,陛下年轻贪玩,不早辖制住他,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荒唐的事儿呢。”   乐琰此时,也知道了事情始末,晓得朱厚照无非就是与那男小倌亲热了一番,未曾真刀真枪做出那等事来,晓得张太后也算是有半只脚站在她这边,心中更是大定,含笑听青红说完了,就道,“代我谢过母亲的体谅。”   青红趁机笑道,“娘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皇上已是在乾清宫过了两夜了,您看,这什么时候回来妥当那?”   乐琰不禁好笑道,“我什么时候赶过他了吗?是他没胆回来吧,难道要我亲自到乾清宫去请那个坏蛋?”青红见她的语气松动了些,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喜道,“娘娘若是这个意思,怕是皇上等不到午饭时间就要回来了呢。”   乐琰对这事,自然不像是表面上的不在乎,但明代离婚难度太大,而且朱厚照的行为,终究不算太过分,无非是去外头喝了喝花酒而已,就算放在现代,也无非就是挨上两个巴掌的罪过。她是要给老公一个教训,不是要把他的心往外推,正好也就借青红下台,笑道,“他回来就回来了,这又不是龙潭虎穴,我还能要他的命?”   青红抿唇笑了笑,不敢多说什么,又与乐琰说些闲话,这才提起元宵的事,因为孝庙的丧事还没过二十七个月,今年的元宵不会有太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但因为命妇进宫朝贺,按例都是要饮宴一番,也过了热孝,太后想着,怎么也该有些娱乐,为了这事,乐琰也是废了一番脑筋,现在钟鼓司的人还在排练相声,青红这一问,代表的是张太后,她不敢怠慢,忙把那两个小太监叫来,在坤宁宫里彩排了几句,青红笑得前仰后合,这才回去咸熙 84、杀杀杀杀杀 ...   宫复命不提。   且说朱厚照,一整上午都坐立不安,今日他不用上朝,在乾清宫呆坐着,十分的无趣,好容易等来了青红的消息,果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拍了拍胸口心想,“不论她如何发火,我受着就是了。”随身的太监就一个也不带,孤身一人直奔坤宁宫来。   他现在是戴罪之身,气势就不敢太高,摆手叫宫人们别出声,自己掀了棉帘子进了坤宁宫里,顿时是一股暖风迎面而来,正堂内空无一人,倒是西偏殿里隐隐有说笑声传来,棉帘子撩起了一半搭在门上,乐琰清脆的笑声传了出来,听在小皇帝耳朵里,却是十足的冷冽,他咽了口口水,在脸上堆出讨好的笑来,一进门就笑道,“皇后好兴致。”   乐琰正与几个女官团坐在一张圆桌前,一边说笑,一边拿着手上的牌与众人看,见朱厚照进了屋,她的眸子就亮了起来,哼了一声,却偏偏不理他,丢出一张牌道,“南蛮入侵!”   几个女官杀的杀,扣血的扣血,玩得不亦乐乎,朱厚照老着脸皮凑到乐琰身边看时,只见桌上,几人面前都摆着红色筹码,个数不一,两三叠长方形纸牌上画得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每人面前又有张画着人物的纸牌,不由得就好奇起来,顾不得讨好乐琰,伸长了脖子在一边看着,他是何等聪明?只看了两个人行动,就大致懂得了牌局的规则,不禁就问道,“手里的牌是按照那筹码数来留的,是不是?”   女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答话,乐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国事怎么就不见你这么上心?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偏偏一看就会。”   朱厚照嘿嘿傻笑,就势就坐到乐琰椅子边上,挤了挤小妻子光滑圆润的大腿,乐琰白了他一眼,径自游戏,一局打完,那复杂无比的规则,朱厚照已是懂了大半,已是心痒痒的,恨不得上阵厮杀几局才好。要知道古人虽然也有不少娱乐手段,但说到智力游戏,那也就是永恒的麻将而已,双陆、投壶什么的,都是过于文雅,趣味性不足,朱厚照生了这十多年,每日里都是无聊得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如今有了这样耐玩的游戏,哪里不心痒难耐?好容易他还记得自己是戴罪之身,忍了三局,才扭扭捏捏道,“这游戏怕是要再多一个人玩,局面才能平衡吧。”   三国杀的玩法是极为多样的,反正从两人到十多个人,都能玩得起来,但最经典的还是八人身份局,身份分配,乃是主公一人,反贼四人,忠臣两人,内奸一人。乐琰等人不过七个,反贼这边就一直都是三人,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乐琰见朱厚照这样说了,抬了抬眼,终于是放缓了语气道,“要吃午饭了,打完这局便歇手,找个人与你说说规 84、杀杀杀杀杀 ...   则,下午再带你玩。”   这就要比给他几千两银子还让人开心了,小皇帝打蛇随棍上,“那就一事不烦二主,皇后说与我听吧?”乐琰白了他一眼,唇边却是现出了微微的笑来。      #      吃过午饭,朱厚照便尾随乐琰进了东偏殿,难免又是赔罪,又是将那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说出来,乐琰心中早有计较,逼着朱厚照认错低头,也就罢了,与他说过了三国杀的规则,小皇帝一听就懂,整个下午都耗在西偏殿里,与女官们你杀我闪,你拆我顺的,玩得不亦乐乎。到得吃过晚饭再来战时,俨然已是老手,三国杀每局的身份都是抓阄决定,朱厚照当主公、反贼与忠臣都是有赢有输,唯独内奸身份时还没赢过,他就倔了起来,直拉着众人打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放女官们回去睡了,这边与乐琰上床不提。   两人少年夫妻,难免恩爱情浓,往常睡前总要敦伦一番,今日一来,朱厚照也是在脑中算牌记牌累得够呛,二来又怕乐琰给他脸色瞧,上了床只是安稳躺着,并不敢乱动,谁曾想乐琰躺了一会儿,竟凑过来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咱们生个娃娃来玩玩,好不好那?”   朱厚照眉头一皱,脱口而出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这几年不要娃娃?”旋又想起究竟是子嗣为重,想必乐琰是怕了自己在外拈花惹草,想要生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不禁怜意大起,真正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伤了她的心,沉默了片刻,才又低声道,“是我不好……你放心,那不过是闲着无聊,逢场作戏,我不会辜负你的。”   乐琰轻声道,“你知道就好……”也是沉默了半日,才笑道,“也不止是那晚上的事,母后月月都要问我的小日子,咱们毕竟不是寻常夫妻,这孩子乃是天下人的指望,别的不说,有了太子,我在宫中说话,也能响上几分不是?”朱厚照笑道,“你说的是,你说要生,那便生个娃娃,也没什么不好。”   乐琰就笑道,“那,你就把这本书看了。”说着,起身从枕下抽出了一本小册子,又拉开床帐,叫宫人把灯拿过来,朱厚照在枕上看时,只见里头写满了条条框框,他只读了几句,就失声叫出来,“原来生个孩子,是这样麻烦?”   只见这上头规定了,从此只许在每月的特定十几天里,一天一次,且那十几日前后,朱厚照与乐琰都只能吃些蔬菜水果,不许吃肉,连米饭都不能多吃。并且除了这十几日之外,朱厚照不得以任何手段排遣,要等乐琰到了那一刻,才能失守,又不许用别的姿势,只需在腰下垫个枕头,以那老汉推车的姿势行房,林林总总,足有三十多条,直把朱厚照看得目瞪口呆,半日才道,“你这简直不是 84、杀杀杀杀杀 ...   要生孩子,是要……是要……”口吃了半日,才想出个比喻,道,“你这是要把我憋死啊?”   乐琰也知道这些规定,就算在现代都有些严苛了,更别说是对一个封建社会的大男人,极是抱歉地道,“要不然,咱们就晚上两年再生?实在是这样,生个皇子的几率高些。否则……”   没想到,话还没落地,朱厚照便拍了板,“那就照做!”乐琰没忍住,才叫人喂她喝下的一口茶就呛住了,一边咳一边笑道,“你怎么比我还心急那?”   朱厚照被她笑得脸红起来,低头道,“生公主,命苦呢。还是生皇子好些。”说着,就猴在乐琰身上,要最后一次彻底销魂,乐琰半推半就,也就依了。第二日起来,小夫妻又和好如初不提。      #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放在现代,可能是件大事,在古代么,风流罪过,也从来不是被当成真的罪过看待的。这件事虽然没能瞒得过阁老们,但也没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甚而李东阳还在心中暗暗觉得,皇上在这点上,倒是要比孝庙更像个男人,连他都是这样想,还有谁会当真?而另一件本来不应该激起什么波澜的小事,反倒让他们悬起了心。   说来也是好笑,并不是正在翻修中的豹房引起他们的注意,也不是北边蠢蠢欲动的鞑靼让他们心神不宁,不过是皇帝最近迷恋上了皇后发明的牌戏,日日里除了上朝之外,连奏章也不批,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都沉迷在这牌戏之中而已。   按理说,这位小皇帝本来就对国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不管他是在打球还是在下棋,反正不会是在处理国事就对了,而大臣们也渐渐地学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个现象:除了指手画脚的刘瑾之外,实际上,这样的君主也并不能说是太坏,至少他并没有以自己的想法随意改变这国家,而是把治国的责任托付给了内阁与司礼监,如果不是刘瑾是个巨贪,且不少手段,都粗糙得可怕,和太监合作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士大夫们并不排斥在手中握有更多权力,但,这牌戏是谁发明的都可以,就不能是皇后发明的。后宫中有一个刘瑾已经够了,若是皇后也蛊惑皇上荒废朝政,那就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了。   当然,夏皇后原本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除了到现在肚子还没有消息,多少让人为帝国的未来感到些微担忧——但也并不过分,帝后的年纪,毕竟也都不大——之外,后宫的政权交接,进行得还是极为平稳的,皇后接过内库后,也还没有向户部开过口,这都是让士大夫们感到满意的部分,但对以道德完人自居的他们来说,他们可以接受皇后与皇帝感情疏远,皇帝四处猎艳,却无法接受皇后离经叛道,与皇上一起沉迷于嬉戏 84、杀杀杀杀杀 ...   之中。   大学士杨廷和是这样想的,首相李东阳也是这样想的,兵部黄尚书是这样想的,翰林院编修唐寅也是这样想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在接受过朝拜之后,皇后在含元殿赐宴,她自己却是只出现了短短的半个时辰,便告退到了后堂,与几个亲密的姐妹们享受着久违的相聚时光——说来也是可悲,这所谓的亲密姐妹,也只有顾纹贤与黄娥两个人罢了。而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这两个好姐妹,也就向乐琰提出了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皇后发明牌戏引诱皇上荒废朝政,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的涵义,尽管没有一个人明说,但却也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那便是皇后想在正德朝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偶尔也准时一下,今天十点就起来了,炫耀ing 以及,别忘记哦(不厌其烦)下周是二四六更新,下下周才恢复正常>, 85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   乐琰对这个问题,倒也有些心理准备,虽然没想到是由自己的闺蜜问出口,但她都已经应付过了张皇后的询问,也就不在乎多个人来质疑,更何况这些士大夫,也的确是正德朝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她想要整垮刘瑾,少了他们的帮助纯属痴人说梦,因此听了此问,反倒高兴得很,盯着黄娥问道,“你可关注过皇上这几个月来的考勤?”   黄娥怔了怔,如实回道,“我平时在深闺里,只是做做针线,闲暇时读书写字,朝堂上的事,哪里晓得?”纹贤也自然更不知道了,乐琰自信地笑了笑,道,“回去问问你公爹,皇上自从迷上三国杀之后,可耽搁过上朝,可耽搁过内阁议事?无非是没了闲暇出去游荡玩乐罢了,他能在宫中老实呆着,又有什么不好?”   黄娥似懂非懂,但看乐琰神态,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做法相当满意,并不是不懂得皇帝迷恋游戏的危害,也就不再说话,望了纹贤一眼,主动问道,“顾姐姐,今日怎么不见年姐姐进宫?”   纹贤呆了呆,垂头有丝尴尬地道,“母亲派人去请了一次,年妹妹回说身上不好,也就没来了。这小半年来,她也很少到我们家走动呢,派人去问了几次,都说在病着,也不知道是大病还是小病,现下病情如何了。”   乐琰与黄娥也都道,“可不是?派人去问好时,都说她瘦了许多,脸上的肉都干了。”乐琰更是知道年家这小半年来,虽然银米不缺,但门庭是冷落得多了,媒婆们等闲也都不上门来,虽有镇远侯府照拂,但难听的话,那是难免的,年永夏的病只怕有九成是心病来着,便叹道,“可惜张家要到今年六月才出孝的,不然现在就定下亲事,倒也好了。”黄娥是不知道个中详情的,忙问道,“什么什么,难道年姐姐要和张家结亲了吗?”   纹贤也露出关心神色,乐琰见了,就奇道,“这事怎么都要告诉年夫人一声的,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嫂子有意为张小公爷与年姑娘牵线呢。”   纹贤微露失落,并不答话,黄娥白了乐琰一眼,乐琰就省得是自己莽撞了,纹贤的亲事是老大难,年夫人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让永夏的好亲事传到纹贤耳朵里惹她难过?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笑道,“不用急,这姻缘两个字,是最急不来的,你这样的好女子,哪里能随便就嫁出去了?不设个三关五难的,也显不出他的诚心嘛。”   “娘娘说得是,”黄娥也顺势笑道,“不瞒顾姐姐说,当年我与杨大哥的姻缘,何尝不坎坷呢?只要是有缘分,不论是迟是早,那人必定会来的。”纹贤微微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几人又说了一番闲话,乐琰也不得不到含元殿前,与贵夫人们寒暄一番。到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   得晚间朱厚照散了宴席,哪里都不去,立刻就回到坤宁宫叫着要玩三国杀,乐琰拿他没办法,只得和他坐在桌前两人相杀,又玩了一整个晚上,两人这才就寝。所喜这游戏十分费力,按照朱厚照的游戏强度,睡前也都疲惫欲死,没得心思再纠缠她要这样那样,两人相安无事,各自睡去。   大臣们得了乐琰的那句话,倒也都琢磨了起来,要知道能在管理偌大帝国的官僚,心眼那是一个赛一个地多,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乐琰的意思,朱厚照正迷恋着的牌戏,据说要八个人凑在一起才最好玩,这剩下的七个人,全都是皇后身边的亲信,还不是皇后让他玩,他就能玩,皇后不让他玩,他就只能乖乖去上朝批奏章,还要快快的处决了大小事务,好回来玩乐?   当然,这在目前来看,自然是一桩好事,皇后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线,士大夫们也都懂得,甚至还有更好的信号——皇上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召见刘瑾了,这当然也有这位刘内监正忙于在自己的宅邸中宴客的缘故,但也说明了内廷中,一个新的强有力力量正在崛起,而这力量与刘瑾不同,夏皇后从小就接受过翰林们的教导,也是有名的才女,她的政治立场,天然就倾向于士大夫一脉,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夏皇后就会为大臣们出生入死,并不计一切代价,但她与刘瑾不同,她是可以合作的。   首相李东阳与潜力股唐寅都是这么想的不错,但另一个被当作阁老培养的杨学士杨廷和,却并非这样豁达。然而,与夏皇后一样,他也只不过是正在崛起的力量而已,要对夏皇后这样强势的新生股作出限制,杨学士还没有那么高的手段。   小皇帝的想法,则要比官僚们单纯得多,乐琰的心思,他虽然也并不能完全看透,但要了解她忽然高调行事的动机,却也并没有那么难:这女人是害怕了吧……   一个皇后最害怕的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失宠。   “当然,那是她庸人自扰。”小皇帝带着些无奈,却又显然有些得意地道,俊秀的面孔上已然是桃红一片,红润的薄唇微微上翘,发髻歪在脑袋后头,褡护高领上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露出了带着潮红的白皙皮肤,他又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朕只是去瞧瞧热闹罢了,这女人啊,心眼就是小,你、你说是吧,大伴?”   内行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然得到了立皇帝“美称”的老太监刘瑾不无尴尬地笑了笑,“瞧您说的,娘娘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飘然出尘,怎么能说她小心眼呢,皇上?”   朱厚照乐得哈哈大笑,“她金尊玉贵,她飘然出尘?哈哈哈,你倒是为她说话!”他又喝干了杯中的美酒,眼神已现朦胧,但说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   出的话,倒还算是有些条理。“她若是真的出尘,就不至于惦记着把长得好看些的内侍,全都撤换了下去!”   刘瑾擦掉了脸颊边的冷汗,这是他所不曾想到的答案。身为皇帝身边的头号太监,乾清宫上下人等的人事任免权,一向被刘瑾紧紧握在手里,没想到他的几个干孙子居然莫名其妙地被裁撤了下来,远远地打发到惜薪司做些杂事,这里头有些胆大的,便走了门路,到他府上哭诉,刘瑾这次进宫,便是想问个所以然的。而这个答案,又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倒叫老太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皇后善妒?开玩笑,皇后为什么忽然善妒起来了,那还不是因为他刘瑾,错献了殷勤,将那男小倌给赎了身安顿在自己府里?皇后当时阴着脸大发雷霆的景象,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个主儿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有利益大家均沾,不吃独食,正要惹到她的底线,王岳就是最好的例子,头天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二天就落得个发配还乡的下场,刘瑾虽然自忖也不是没有与她一拼的力量,但和气才能生财嘛,又何必无故得罪这位大神呢?   心中这样想着,他也就吞下了要出口的劝诫,朱厚照醉眼乜斜,望了他一眼,吃吃笑了起来,亲自执壶道,“来嘛,大伴,一道喝,一道喝。”他久已不叫刘瑾大伴,今日却是一口一个,倒叫刘瑾心里美滋滋的:不管你皇后多受宠,多威风,我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大伴,只要这份情分还在,那你就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他喝下了杯中酒,欠身为朱厚照加满了杯中物,左右打量了一眼这崭新的屋子,有些心疼地瞟了眼屋角的两个成化五彩花瓶,这豹房翻修,用的大部分银子虽然都是从各地官员那勒索来的,但也有少部分动到了刘公公的家当。   “这新离宫,皇上觉得如何?到三月开春,田也就开垦出来了,用的都是多年的沃土,肥得很,不管要种什么,收成保准都是不错的。”他略带一丝讨好地问,朱厚照哈哈大笑,“好!怎么不好?也难为大伴了,这才两个月,就都完事儿了,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哈哈哈。”   刘瑾跟着笑了一会,虽然觉得朱厚照的话很不是滋味,但这位主就是这样,聪明得让人无话可说,别看他现在极受信重,什么事儿都要过了他的手,才能叫朱厚照知道,就连内阁首相李东阳,见到自己都要客客气气叫声厂公,但在朱厚照这里,那是从来没落着过一句完完整整的好,小爷心里清楚着呢,你背着他收的钱多了?豹房一修,就看准了要你破财。想把几个政敌往死里整?这里才把人关进诏狱,那边就传话出来了,“某某某这样的好人你也敢抓?放了。”嘿,谢迁刘健不是好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   人?怎么他们辞职,就批得那么快?别看刘瑾服侍朱厚照也有十多年了,从他还是个只会吃奶睡觉的婴儿开始就在一边看顾着,到现在他也不敢说自己摸透了朱厚照的性子,摸透了他手上的底牌。每次见过朱厚照下来,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头狗,被小皇帝驱赶着与内阁互咬,让他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宝座上看戏打牌罢了。   朱厚照不知道刘瑾的心思,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两个人干坐着喝了半天的酒,他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心中惦念着坤宁宫里的牌戏,他不等身边的宫女帮忙,自己挑掉了油灯芯上结着的灯花,就着亮起的火光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自己身边最得用的老太监,在灯下看来,刘瑾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加明显,满脸都透着老态。小皇帝心里一酸,就脱口而出,“大伴这几年为国为民,把心都操碎了,居然老了这么多?”   刘瑾又是喜悦,又是害怕,喜的是主子知道自己的不易,怕的是下一句就是“以后就别这么辛苦了,手上的事情,分给别人做吧。”还好朱厚照只是这样感慨了一句,便又把话题转向了吃喝玩乐,偶然想起,也问问朝中的人事任免,邸报上的新闻人物,刘瑾撑着醉眼,打点着精神回了几句,耳中就听得朱厚照那轻飘飘的声音道,“对了,你内行厂已经上了正轨,手里,就别再抓着锦衣卫了,一手掌两家,大臣要弹你,我也不好为你说话,这锦衣卫,你看谁来管好些。”   这一问,刘瑾是早有准备,别看朱厚照对他是十分的信任,但东西厂厂公,与他却是面和心不和,三人互为犄角,互相牵制,谁和谁的私交都不好。刘瑾之前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时,能格外执掌锦衣卫,已经是朱厚照对他的信任,要比对别人多些的表现了,如今又开设了内行厂,锦衣卫他是要吐出来了,若是再推荐自己手里的人,被朱厚照猜忌上了,那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当下也就光棍道,“皇上说是谁就是谁,我们当下人的,哪里敢擅自为主子做主?”   朱厚照也老实不客气,沉吟了片刻,就笑道,“高凤不是还在家闲呆着呢,反正锦衣卫的事,平时也都是韦顺做着,那就让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为韦顺传话进宫吧。”刘瑾放松下来,高凤是半退休的人了,虽然政治立场倾向于外廷,但处事一向老到,他手底下带出来的人,是不会与自己为难的。   正这么想着,朱厚照又漫不经心地道,“皇后怕的,不就是朕一不宠她,她在宫里就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泥菩萨吗?那朕就给她吃颗定心丸,这锦衣卫的事,以后就叫高凤直接与皇后说去。”   刘瑾顿时是惊得掉了才伸出去捡菜的筷子,半日才道,“皇上,这是…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   …这是后宫干政啊,祖训……祖训……”   “祖训什么?”小皇帝不高兴了,筷子一丢,皱起眉凶神恶煞地盯着老太监,“祖训什么?就你这个胆子,还敢做朕身边的人?将来和鞑靼打起来,御驾亲征时,就不带你去!”   “亲、亲征?”刘瑾顿时又惊得说不出话了,他虽然是一代权监,但也绝不想落得个王振那样遗臭万年的下场,自从英宗北伐被俘后,御驾亲征四个字,就成了大明朝上上下下的禁句,朱厚照平时虽然好武事,但也从来没有正面透露过自己的志向,如今这么一说,就算是奉承他以安身的刘瑾都不敢顺着往下说,咽了半天口水,才道,“皇上……这祖训的事,也就罢了,毕竟奴婢自己,也是以内侍身份参与外事,但御驾亲征,您……您可要三思啊!再出英宗故事,可、可……难道要叫娘娘学钱皇后一般,哭瞎了眼吗?”   朱厚照也是首次吐露心声,就遭到刘瑾的无情打击,想到大臣们可能会有的反应,他顿时不高兴地皱起了鼻子,“这事,日后再说吧。”想到乐琰的支持,心就又向小妻子那里偏了一点,挥了挥手起身道,“晚了,散了吧。田地的事皇后很是着紧,你明日把主管的太监派去,再问问她想怎么弄,别让我费了心思,还不讨好。”   说着,醉醺醺地按住了一个小宫女的肩膀,刘瑾忙起身张罗着为这位小爷披上大氅,目送着他踏着新雪上了御辇,才回转屋内,苦笑连连地叹了好几口气,才叫道,“来人啊,给爷爷重新整顿桌酒菜!娘的,再来几个人陪爷喝酒!”豹房内,顿时又好一番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后天来看更新哦……以及我真的陷进了低潮里,求抱抱T T 86 86、基友? ...      三月底,豹房果然翻修过了,这里原本是安置一些猛兽的地方,现下等于是完全改造了一遍,变作了一个小小的离宫,朱厚照有心搜罗些虎豹之物在宫中驯养,又怕惊着了乐琰,到底还是找了些猴子、山猫等物,离寝宫远远的关了起来,没事就去逗弄一会儿,乐琰也不管他。   除此之外,豹房不过是比乾清宫要来得随意些,多了一个大大的练武场,与几亩地之外,暂且还没有形成规模,到底也是因为时间太紧的缘故,乐琰却觉得现下这样,要比连绵起伏,房子多到根本用不完的紫禁城温馨得多,反正朱厚照和她只能睡在一起了,多余的屋子一概没有,两人就好像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小夫妻,到了晚上关起门来打打牌,说说闲话,朱厚照乃是多才多艺,兴趣广泛的天才型人物,只要是好玩的,他就没有不感兴趣的,甚至还想找些乐工来谱谱曲,乐琰也不拘束他,总之只要按时上朝,与内阁保持联系,一切都随便小皇帝闹腾。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里,刘瑾的身份,渐渐就有些尴尬了起来,他也是有点雄心壮志的人,虽然索贿受贿,捞钱捞得不亦乐乎,但在刘公公心里,自己贪污与别人贪污,那肯定是两件不同的事,而要遏止国朝上下的贪污受贿之风,他手里的权柄,就要比现在的再大些,无奈原本因为后宫中没什么能够与他争锋的人,而无限集中在他手中的大权,近来却渐渐被分薄了出去,小皇帝迷恋上了三国杀,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时间分配,交给了皇后,皇后要他上朝,他就上朝,要他见内阁,他就见内阁,要比亲生的儿子,还听话些,刘瑾这边,无形间就少了不少与皇上相处的时间,要知道他这样的内侍,身家性命,全在皇帝一念之间,要倒台,也是一朝一夕的事,刘瑾怎能不慌?但皇后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想要固宠,乃是女子常情,再说虽然自己闹出了男小倌那样的乌龙事,皇后对他,却还是信重得很,皇庄上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与刘瑾无关了,大权全操在皇后手上,但皇后有个什么动静,也总要把他走去询问意见,言语之间,对他的既得利益很是尊重,刘瑾也只得是暗吞不满,加紧了往豹房走动的步伐罢了。   正德二年的朝局,大致上还算得上平稳,当然一个国家每天发生的大事小事,总有那么一摊子,但对相对安稳的朝局来说,今年不论是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刘瑾,还是想扳倒刘瑾的那些人来说,都没有出现什么值得利用的机会,虽然也有暗潮汹涌,但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一时半会,都不打算让这局面出现什么大变化,现在他们所格外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子嗣问题。   乐琰本来也没想在一两个月里就扳倒刘瑾, 86、基友? ...   那是在做梦,不是在生活,刘瑾自小看着朱厚照长大,就好像是他的亲人一样,不客气地说,她夏乐琰之所以能成为皇后,还得感谢刘瑾多年来一直包庇他们私下里的来往呢。要动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老权监,不但得等到她有了更多的筹码,还得找上几个得力的盟友,当然,并非是说她的政治手段已经成熟到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与刘瑾对垒,但身为穿越女,乐琰好歹还是有金手指傍身的,在这个最有难度的人选问题上,她拥有的优势是跨越时代的,张永与谷大用不说,张永就是击倒刘瑾的主力,杨一清现在还在宣大一线,要要联络上他,难度是大了些,但还有李东阳和未来的阁老杨廷和嘛。中国人打关系,讲究的就是这份情谊,杨廷和日后乃是权倾天下的首相人物,乐琰本来就打算和他打打关系,原来还想走黄娥杨慎的线,但在后位上历练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改了主意,再没有什么礼物,比送给未来的阁老一份厚厚的政治资本更能打动人心,杨廷和与刘瑾之间,也有着倾尽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净的仇恨,他们之间的矛盾要比李东阳与刘瑾的矛盾来得更为尖锐——原因很简单,李东阳之所以是首相,是因为他有资历,有能力,他不需要奉迎朱厚照以自保,但刘瑾与杨廷和的前程,却全都系在朱厚照的心意上,而没有人会嫌皇帝心里的人少,谁都巴不得是他唯一能信任的那个人。   也所以,正义在任何时候都不缺乏代言人,仅仅是在正德二年的北京城,就有夏皇后、李东阳、杨一清、杨廷和与许许多多官僚等着声张正义,只可惜在时机到来之前,真正明智的人从来都不急着第一个声张正义,正德二年三月,刚搬进豹房的小夫妻,也因此过上了相对平静的小日子。   #   “草场的事,不能再拖了,必须现在就查清我们的草场还有多少是真正的活草,能养活我们的马匹……唉,说到马,又是一大个烂摊子。”立皇帝刘瑾眉头深锁,唉声叹气地道,尽管身边环绕着的乃是内阁成员,他依然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上,只是在首相李东阳缓缓踱进屋时,意思意思地起身虚让了让座,随后,便又大剌剌地坐回了原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今年春天雨水太少,到现在鞑靼那里滴雨未落,今年秋天,小王子是一定会进关打草谷的,边军不迎头痛击机会,到了明年春天,宣大一线又要闹饥荒了。”   虽然看不上刘瑾的为人,但他说的,的确是眼前的燃眉之急,今年全国都没下几点雨,国库的收入会有多惨淡是可以预见的,而小王子在秋天进关打草谷的事,也已经成了定局,草原上没有雨,草就长得少,牛羊没有草吃,长得就慢,不打草谷,鞑 86、基友? ...   靼部落的人吃什么去?而一打仗要的就是钱,户部尚书韩文已是大声地叹息了起来,李东阳试探性地冲唐寅使了个眼色,这位正直的新晋大学士,便已经问出了口,“刘公公,皇上对这事是怎么看的?”   刘瑾顿时就苦笑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与官僚们似乎是极为和谐的一体,毕竟面对荒唐的小皇帝,他也体会到了王岳的无奈。“皇上说,这正好,到了夏天鞑靼青黄不接的时候,由他御驾亲征打过去,保准把小王子打得屁滚尿流。”   众人顿时炸了锅,刘瑾冲李东阳摊了摊手,低声道,“首相,您可要挺住,皇上是认真的,他想打这场仗,已有一段时间了。我……可不愿做王振啊!”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人人都听了进去,李东阳寻思片刻,果断地冲刘瑾拱了拱手,“公公,在这件事上,恐怕我们要齐心协力了,软磨硬泡,也得顶住不能让皇上成行。否则……”   刘瑾只是不如朱厚照聪明,但也并不蠢,点了点头道,“咱家理会得。”正要乘势与李东阳商议焦芳、张彩被人弹劾的事,却见一个小太监进了内阁,笑对刘瑾道,“刘公公,皇后请刘公公得空了,到豹房走一趟。”虽然刘瑾权倾朝野,但这个小宦官对他却殊无惧怕之色,笑着说完了,回身就走。刘瑾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对李东阳笑道,“首相,皇后有命,我却是要先离去了。有什么要用印的事,便请稍等。”说着,将不离身的小印箱揣进怀里,便疾步出了内阁,往后宫西苑走去。   #   朱厚照今日不用上朝,早起打了一套拳,便往动物园去逗弄动物取乐,刘瑾先到练武场去,就扑了个空,只得打消了先打探一番消息的念头,小心翼翼地进了乐琰日常起居的豹房正院,先请人通报了,方才进了堂屋,乐琰正坐在桌前与芳华说笑,见刘瑾来了,忙含笑道,“劳动大伴了,快免礼,赐座。”   刘瑾谢过了座,在乐琰下首落座,便也不开口,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皇后,等着她发话。乐琰梳理了一下思绪,也就开门见山问道,“大伴可还记得,当时有个西洋商人将他的铺子,托在了大伴的庇护之下?”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刘瑾自然记得清楚,当下就道,“是,可是他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娘娘万勿客气,那人虽然向我交了一份礼物,却不是我的门下。”   乐琰顿了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在京城,他们倒是安分的,但是前些日子,锦衣卫传来信息,这些人占了澳门岛,已经有小半年时间了,我们的人去驱赶,他们说要晾晒货物,却是不肯让出岛屿。广东那边的人,又怕触犯到大伴的威风,不敢出手教训他们,大伴看,这事该怎么办呢?”   刘 86、基友? ...   瑾愣了愣,便若无其事地道,“这算得上什么大事,难不成,他们还能在澳门岛长长久久的安家下来吗?娘娘会否多虑了些?”   乐琰就垂下头望着地面,半天才抬头笑道,“嗯……或许是我多虑了,也未可知。另外,还想要借助大伴的口,请那些葡萄牙人,多带些红薯的种子来,还有玉米、辣椒、咖啡,什么新鲜的种子,我们这里都要的。”她盯着刘瑾,轻声道,“这件事,大伴可不许推托。”   刘瑾方才与乐琰,实际上已是交过了一次手,乐琰叫他来的意思,无非是希望刘瑾主动请缨对付葡萄牙人,但刘瑾不愿意坏了规矩,由他来对付交过保护费的商家,又仗着自己的权势,装疯卖傻,就是不肯答应下来。乐琰却也灵活,立刻就修正了要求,刘瑾于情于理,都不好再推辞下去,只得点头说了是,心中道,“难不成他们下次不送种子来,你就不许他们做生意了?”   不想,乐琰立刻就继续道,“若是下次船到,有了新货,却没有种子,我是不许他们再做生意的,直到种子送进来了,才能继续买卖。大伴可要仔细了,我不是说着玩的。”   刘瑾这几个月来,领教够了乐琰在种子这件事上的执着,听了她的话,知道皇后并不是虚言恫吓,只得无奈道,“奴婢必定把话带到,不过,此事终究是娘娘的意思,在律法上,是没有明文规定的……”   乐琰便挑眉笑道,“他们进来做生意,也没明文规定,是被许可的,按理就算不让开这个店,也不算苛刻……”两人目光相对,刘瑾微微有些烦躁,旋即便让步道,“娘娘说得是。”   “大伴不要着急,不过是损失些银钱,少了多少,本宫补上不就是了?”乐琰也是见好就收,还顺便安抚了下刘瑾,刘瑾知趣,忙笑着谦让了,气氛倒是松动了许多。两人又说了一番话,乐琰便端茶送客,芳华一直在后头伺候着,此时就由她出面,将刘瑾送到了宫外,回来一脸的欲言又止,乐琰看见了,就笑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芳华便问道,“娘娘为何这样着紧那种子的事?竟要与刘公公闹僵了?”乐琰微微一笑,道,“这些种子的用处,可要比金银珠宝大多了,那些东西又不能吃,哪里比得上这种子实惠?”说着,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地是人家的,行事始终是太不方便了。”   芳华似懂非懂,眨着眼又问道,“可娘娘一直严令我们不要和刘公公手下的人起了口角,现在却又主动顶回刘公公的话,这……”   乐琰只是笑,就不说话,芳华知道自己问得多了,也不敢再问下去,一时间,室内就静了下来,半天乐琰才悠悠开口问道,“你觉得,眼下的后宫之主,是谁?”   “ 86、基友? ...   自然是娘娘了!”芳华忠心耿耿地答道,乐琰摇了摇头,手指不知不觉,就握成了拳,轻声道,“是刘公公……可总有一天,我是要从他手里,把权柄拿过来的,到时候,你说我是软好,还是硬好?”   芳华就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乐琰又摇了摇头,喃喃道,“现在不让他知道我是块难啃的骨头,他又怎么会对我出手,他不对我出手,我又怎么对皇上交代……”她的声音很小,连芳华都没听清楚,才说完,乐琰就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皇上现在在哪呢?”   “动物园那里新来了一只大山猫,皇上去看了。”   “哦?身边可跟了随从?”乐琰神色一动,盯着问了一句。芳华早习惯了乐琰对朱厚照身边人的关注,想了想,便答道,“有几个外官跟着,为首的那个,似乎叫什么钱宁。”   乐琰神色动了一动,想要去看看那个钱宁,但对方到底不是宦官,而现在她也没有底气明目张胆地违反礼教。就因为这钱宁可能是她未来的情敌之一,就跑去看看人家的样子。只得再拿出那理论安慰自己,心中道,“若是他真的有心要出轨,早就在外头眠花宿柳了,现在毕竟还是蜜月期,尚可以放心的。”但她到底不甚放心,就加问了一句,“这个钱宁,是谁的人?”   芳华想也不想,便道,“他是刘瑾的干儿子呢。”乐琰顿了顿,低声笑了笑,才道,“哦,我道是谁,原来是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直接发了吧,因为我现在要出门去~噗噗。 不知道大年初一那章小虾是不是在大发威 另外mua一下投掷地雷的以及留言的大家,谢谢你们! 87 87、冲突 ...   正德二年四月,宝贵的春雨终于舍得洒向大江南北,让小民们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些,虽然现在才下第一场雨,是晚了些,但总比颗粒无收要来得好。一时间,江南江北遍地都是辛勤劳作的农民身影,尽管后人对封建政府重农抑商的政策,总是抱有微词,但只要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就能体会到在靠天吃饭的技术背景下,农业基础是多么的脆弱,不要说连年歉收,就算是一两年内有什么连续灾难,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就会随之剧烈动荡,在这样的环境下,官府也只能大力宣扬种地的好处了,毕竟人口就这么多,经商的多了,荒地也会随之多起来,这朴素的经济学知识,在当时却是几千年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毕竟,中国可比不上欧洲那些小国家,没了粮食,该到哪里去抢?   深居后宫中的夏皇后夏乐琰,虽然没有任何粮食压力——只要国家没有大灾,一顿一百多道菜那是少不了的,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关心农事,尤其是今年风不调雨不顺,越发可以显出这红薯的潜力,每日里不扮上男装到田间走一遭,乐琰就不能安心,要知道她自小在城市里长大,只知道红薯种好了亩产个几千斤都不是梦,却不晓得到底该怎么种,只能希望中国农民的智慧能战胜一切,但话又放了出去了,若是真的没有能种成,那可就丢脸了。但好在正德帝朱厚照本来就没有把小妻子的这几亩田放在心上,在他心里,不过是乐琰在深宫闲着无聊,给自己找些事来做罢了。而随着春天的到来,某个人的心思,又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在好几个晚上就带着刘瑾一去不返了,好在乐琰现在手里握住了锦衣卫的力量,几番探听下来,皇上不过是在这些烟花之地坐了坐,领略领略那些个青楼男女的风情,却是未曾真个销魂,乐琰也只得皱眉忍下,只是对自己饮食起居的要求就更加严格了,每过个十余天,便要请太医令来把脉,只盼着孩子快些降临到她的肚子里,甚至还破例去拜了拜送子观音,许了大愿。   朱厚照虽然把心思分成了好几份,一份放在国事上,一份放在游戏上,却还有一份是放在小妻子身上的,见乐琰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这个地步,他虽然还不至于愧疚到立刻化身为新好男人,但还是带着乐琰出宫玩了几次,又叮嘱她时时将同龄的姐妹们接进来说话,只不要一个人在深宫闷着,乐琰也就体会到他的好意,尽量调适心情,这就想到了年永夏,自从选秀过后,年永夏只是上门看过她几次,便渐渐的绝了消息,几次派人前去探问,都说是病势渐加,与张仑的婚事也没了下文,听锦衣卫那里传来的消息,母亲的病也渐渐的不好起来,对比起夏家的富贵喧嚣,可谓是凄凉到 87、冲突 ...   极致了。而镇远侯夫人偏生又要打点着带纹贤到江南去与丈夫儿子汇合,少了姑母的照拂,还不知道要怎样凄苦呢。   要说当年还有几分忌惮年永夏的心思的话,现在乐琰早已把那往事抛到了脑后,一心忌恨起刘瑾来,永夏与朱厚照之间的那点子事,也就是婚事没成时有点威胁,成亲都快一年了,也没见朱厚照对她有过什么惦念,永夏那边更不待说,早说了有过心上人的,现下就不知道,这心上人到底是不是张仑了,若不是,为什么几年过去了,还没上门提亲?   说是说不再忌惮年永夏,但要把她请进宫来说话,乐琰却也没有那样的胸襟,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儿家,也的确不好在年轻皇帝的后宫里走动,她早想好了要自己出门一次,这一日在枕上,两人销魂过后,便点着朱厚照的胸膛,轻声细语地与他说,“皇上啊……臣妾,有一事相求……”   朱厚照方才通身畅快过了,正闭着眼喘息,听得乐琰的问话,便笑道,“又要什么东西,我还有什么东西没给我的心肝?嗯?”乐琰吃吃笑着,趴在丈夫胸前,细声道,“都给了,都给了……嗳,人家爱死你了。”   这甜言蜜语,她轻易不说,如今才初试啼声,果然就把朱厚照说得眉眼含笑,虽然还矜持地抿着嘴没有回答,但手已经不知不觉地爬上了乐琰的背上下轻抚,乐琰就势道,“明儿……我想出门去玩,成不成啊?”   朱厚照在心里盘算了下,皱眉道,“明儿怕是不成,有早朝不说,下来了还要议一议今年的官员评语升迁的事情,说起来,你姐夫今年也是任满回京呢,我想着,在京城给他找个差事,也省得你没个娘家人走动。”   乐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南雅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当时到苏州,做的是知府这样的高官,现在又有了乐琰的身份在这里,要么就是继续在外地当掌印官,但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了,要么就是回到京城投闲置散,挂个虚职拿银子,但朱厚照这样说了,显见得就是要为他找个好差事,想来,也只有六部的侍郎尚书,乃是最妥当的,果然朱厚照瞟了她一眼,便微微有些嘲笑地笑了笑,道,“户部侍郎今年告老走了一个,就叫他进户部吧,将来我们与户部拆借银子,也有个人为我们说话。”   乐琰知道要南雅做户部侍郎,并不只是这一句话便能成事的,当然内阁现在恐怕也不会枉然得罪自己,只要示意夏儒拿着银子与刘瑾吃吃饭,多半就能成事了,在心中就冷笑起来,她身为皇后,要为姐夫谋个缺,都还要巴结刘瑾,可以想见别的官员是怎么个境况了。   “嗳,谁和你说这个事了。”她心里想着事,口中 87、冲突 ...   的话,却还是又软又糯,“你有事就别去了嘛,我自己带上芳华出门去看看年姑娘,说是她的病越发不好了,我不亲眼去看看,也不放心。”   说到年永夏,朱厚照就尴尬地沉默了下来,半天才皱眉道,“被御史发现了,又是一场风波——到时候,你就自己兜着啊?”   乐琰刮了刮丈夫直挺挺的鼻梁,调笑道,“他们要弹我,也得先弹了你没事就出宫去玩乐,咱们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一家子爱胡闹的。嘻嘻。”   朱厚照想了想,也就自失地一笑,“小王八蛋,你是把我当挡箭牌了,嗯?我非得罚你不可……”说着,自然又是一室春光。   #   乐琰头一次得了允许,能自己一个人扮男装出门,兴奋得简直都不知该如何行事才好了,第二日起来,先陪着笑脸把朱厚照送去上了早朝,自己又到两宫跟前去请了安,找了个借口快快地回到坤宁宫,便打散了头发梳了个道姑髻,找了朱厚照时常带的乌木冠戴了,她年纪本来就小,没有胡须,也并不打眼,换上了暗蓝色褡护对镜自照片刻,又叫过芳华来,把她打扮得和个小厮似的,带着她上了车,吩咐芳华的对食——一向跟着朱厚照出宫的高顺道,“咱们直接到大栅栏外国人开的铺子里去,你再到年家去看看,年姑娘若是身子还好,便到铺子里来接我,客气些,别和年家人摆架子,知道了?”   那高顺也是个机灵的,当下就笑道,“是,瞧娘娘说的,我们怎么敢在外面乱摆谱呢。”   乐琰微微一笑,懒得和他较真,带了芳华上了车,将窗帘撩起了半边,看着窗外的无限春光,让车子一路慢慢地走到大栅栏,她一路留心看时,只见路上往来的行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即使是商贾人家,也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金银首饰,反倒衬托得自己有些过于朴素了,不禁喃喃自语道,“这连续几年收成都不大好,怎么京师的街上看来还是这样生机勃勃的。”   芳华和乐琰处得久了,也随便起来,笑嘻嘻地道,“从紫禁城到大栅栏这条路上要是都还有吃不饱的人,别的地方还得了?可是要人吃人了。”乐琰自失地一笑,道,“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有些问题不到一定程度,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芳华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乐琰也不曾再解释,到了罗伯特的店铺里,只见那店铺照样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的富商是直接携了家眷过来的,有的是叫了管家下人,过来找伙计拿了货回家看去,乐琰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半天才冷笑道,“韦顺呢?叫他给我滚过来。”   韦顺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近几年来,被太监们压下了好大的风头,但大小也算个人物,芳华不敢就听命行事, 87、冲突 ...   她是知道乐琰为什么生气的,探出头与高顺嘀咕了几句,高顺忙把车赶到了醉此间,要了个雅间,又上了酒菜,请乐琰坐了,自己到锦衣卫衙门去找了韦顺,凭着乐琰给的腰牌直进了衙门后堂,捏着公鸭嗓子道,“韦大人,娘娘有请,要问你关于那外国铺子的话呢!”   韦顺本来还坐在太师椅上品茶,闻言顿时色变,高顺看他慌张,心中自也得意,不想,韦顺葳蕤了半日,又是叫上茶,又是叫上点心的,就是不提这外国铺子的话。原来乐琰当时与刘瑾说种子一事时,是打探得清楚,外国商船才运了一批货到京城,展眼就要回去再贩货来卖的。因此她找刘瑾的时机,就掐准在商船启航前三天,给罗伯特留了余地,这一批货,他可以卖到商船再来时,也不算赶尽杀绝了。不想前几日,她算着日子,觉得商船怎么都该把种子运到了,派锦衣卫去打探时,韦顺却是三推四阻的,迟迟不肯报上消息,乐琰起了疑心,这才想办法出宫自己来看,见里头货架上满满的都是西洋货,哪里还不知道是刘瑾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罗伯特等人,也竟就真的没有把种子带来。   刘瑾和她,本来一直没有什么个人情感上的冲突,乐琰要弄他,无非是因为他对朱厚照的影响太大,并且刘瑾本人个人素质太差,贪污受贿不说,还搞了个内行厂,让朝政乌烟瘴气的,她要为民除害,但到了此时,没有个人恩怨,也要有个人恩怨了,误了一船不要紧,农时可是误不得的,这么一耽搁,玉米咖啡辣椒的推广,就要到两年后了,乐琰焉得不恼?当下连韦顺都被她怪上了,在醉此间气哼哼地坐了半日,终于等到了韦顺,绕是乐琰穿越前也是个受过教育的文明人,在这古代做了人上之人后,也是染上了古人的习气,见韦顺趴在地上,满面惧色,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拿过杯子摔到韦顺身边,厉喝道,“你是看着本宫的身份,不配支使你么?!”   韦顺虽然在乐琰手底下做了两三个月的事,但他是个奸猾的,寻思着与刘瑾比,皇后虽然也尊贵,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且知书识礼,未必能把自己怎么样,要是得罪了刘瑾,下台就在眼前,因此一直迟迟拖着,不把商船的事上报,存的是在刘瑾面前卖个好的想头,不想乐琰居然离经叛道到独自跑出宫来,甚至还就在他面前发威,韦顺此时就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乐琰见他不答话,越发生气了,“高公公也是心慈手软了些,韦大人差事办得不经心,怎么不告诉本宫?回头和皇上说一声,下到诏狱里,看看谁的骨头更硬些,是韦大人,还是诏狱里的刑具。”   韦顺也知道乐琰不过是气头上随便说说,但想到诏狱 87、冲突 ...   ,便怕得发起抖来,忙叩头求饶,他还有些理智,知道此时能保他的不是刘瑾,乃是他的顶头上司高凤,忙冲高顺使了个眼色,高顺在来的路上得了他的银票,此时就极为尽心,上前轻声道,“娘娘,仔细气坏了身子,太医不是才说了,您思虑过重……”乐琰微微冷笑道,“摊着这样的手下,我的思虑能不重吗?”一句话就把高顺堵了回去,芳华只得接着上前劝慰,“娘娘又何须动气?韦大人毕竟也是怕那位与他为难嘛,冤有头债有主,韦大人也不算是罪魁祸首,不是?”   她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乐琰此时对刘瑾的观感,已是坏到了不能再坏,再看韦顺,便不那么生气了,叹息道,“算了,你也是在立皇帝手下讨生活的,连皇上都尚且不被你们这些混账放在眼里,又何况是我这个皇后。”她的手,不知不觉间就捂上了小腹,微微按了按,才起身道,“滚回去,下次再出这样的事,不要我说,你自己找把刀子,强似在诏狱里受苦。哼,受过韦大人招待的人,可不少罢?”   韦顺抖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捣蒜般叩首道,“娘娘慈悲!小人再不敢犯了!”说着,在高顺的搀扶下慢慢地退了出去,芳华面露不解之色,轻声道,“娘娘,为何不就叫他带人封了那洋人的店铺?也省得咱们再去找人……”   “封得掉他的铺子,封不到铺子后头的靠山,这口气,本宫今日就忍下了。”乐琰咬着牙道,“终有一日,我要将我今日受的屈辱,一点点还给他!”   她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阴沉地凝视着热闹的街景,半晌回过头来,已是云淡风轻。“走吧,别麻烦了,咱们就直接到年姑娘家里,瞧瞧她病得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香先给大家拜年了!新一年大家万事如意,恭喜发财,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学业顺利! 小小声说,新的一年也要多支持小香哦……嘿嘿嘿! 不过大年初一我为什么叫小虾被人欺负啊我……XD但是,不爽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了,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 88 88、刘瑾的屁股 ...   却说乐琰之前,也未曾去过年家,只知道他们母子在镇远侯府附近凭了房子居住,年家只是没了成年男丁,但钱还是有些的,凭了一整个两进的小院子,乐琰递了帖子进去,不多时便由年永夏身边的丫鬟翠巧接了出来,乐琰与她也见过几面的,便掀开帘子笑道,“巧姑娘,许久不见了。你家姑娘好呀?”   翠巧满面的愁云,极力遮掩,都遮掩不下去,强笑道,“许久不见贵人了,贵人好?我们家姑娘……”她顿了顿,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方道,“巧的很,顾家表姑娘也在,贵人还是快进屋吧。”说着,乐琰便扶了芳华,与翠巧一路进了内院,留心看时,只见回廊里梁柱上的红漆都剥落了,心下暗暗摇头,好在年永夏的闺房内,陈设都还整洁,看不出什么败落的样子。   永夏与纹贤,早就在内院等着,见了乐琰,纹贤就搀着永夏拜下去作势要行礼,乐琰忙推芳华上去扶住,一边笑道,“若是这样,就显得我是故意来闹你的了,快进屋去,别看是四月了,风可大着呢。”见年永夏脸上的肉全都瘦干了,心下也是暗自吃惊,进屋吃了一盏茶,就笑道,“怎么算来,也不过大半年不见,年姑娘就瘦成这个样子了?”当着纹贤的面,她不好问是否镇远侯夫人给了她气受,但仍是婉转道,“大家都是姐妹,若有什么难处,便但说不妨,我现在虽然是新媳妇,却也有些私房钱的。”   因她说得有趣,纹贤与永夏都笑了,永夏就道,“娘娘真是客气了,您贵为皇后,富有四海,哪里还要攒什么私房钱。”她这一笑,形容顿时大改,看着有了初见时倾国倾城的样子,乐琰就势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家,却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   永夏欲言又止,翠巧便道,“可不是?不瞒娘娘说,姑太太也延了太医来看过,都说是忧思郁结,渐渐缠绵成病。可惜姑娘总是愁眉不展——”她话没说完,年永夏就立眉喝道,“翠巧!要你多嘴?”又极是抱歉地望着乐琰,道,“娘娘请勿多心,永夏这个样子,并非因为……”   她话里的意思,乐琰很是明白,忙摇手笑道,“这有什么,我晓得,你心里只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心上人,为了他,你是回绝了多少来提亲的人家?”   永夏脸白了白,咬住唇只是不说话,乐琰与纹贤交换了一个眼神,纹贤就上前笑道,“往常我问,你不与我说,也不和你计较了,只当你女儿家害羞……怎么现在你还不说?难道娘娘来问,给你的体面还不够啊?”   皇后亲身来看望,本来就是很涨脸面的事,现在还亲自过问年永夏的心上人,大有为她做主的意思,就算是心肠再冷的人,都要 88、刘瑾的屁股 ...   觉得受宠若惊,更何况永夏本来就八面玲珑,最懂得人情世故的,她的唇边,不知不觉就带上了笑意,乐琰与纹贤,忙一边一个,又是哄又是吓的,终于得了永夏一句,“那人……原也是有未婚妻的,我当此情今生无望,没想到,他的婚事居然也没成。可等了这许久,他也没上门提亲,向来是看不上永夏的蒲柳之姿,也就……”   她这话吞吞吐吐,不尽不实,但好歹是给出了两个关键信号:1 有过婚约;2 婚约又黄了。乐琰想了想,心中只知道一个人是符合条件的,便含笑道,“那也是因为他还带着孝呢,等到明年冬天也就出孝了。”纹贤想得一想,也就知道说的是英国公张家,那么唯一符合的人选,也就是小公爷张仑了,轻哦了一声,也笑道,“正是,是好姻缘呢,要不然,我嫂子也不至于想为你们说合。——这话还是我偷听来的,不过是小公爷还在孝里,不好和家里提起就是了。”   年永夏又惊又喜,脸上一下放出光来,乐琰与纹贤对视一眼,笑着又说了些宽慰她的话,这才与纹贤结伴告辞出来,因纹贤自己的婚事,也是不谐的,乐琰一道走,一道就给芳华使了眼色,芳华拖着纹贤的丫头说些闲话,就落在了后头,乐琰便问纹贤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关于婚事,到底是做何打算,难不成,年夫人仍然是想着要为你说个压过成家的好亲事?”   纹贤脸红了红,仍是坦然道,“近年来也不这样想了,只是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少,都是些歪瓜裂枣,我也无心应酬这样的人家。”两人说着,就到了正院里,正好和门口的两个男客打了个照面,乐琰是男装,还不觉得,纹贤立刻轻呼一声,躲到了乐琰身后,因这是内院,男子是不该进来的,乐琰便皱眉道,“哪里来的生客?还不快回避,这有女眷呢。”   那两个男客中的一个长得和年永夏极是相似的,神色慌张地道,“是,惊扰了表姐,真是我的不是……”说着,忙要拉走另外那人,乐琰心中暗叹,晓得年家家底其实是渐渐的也尽了上来,这老半天,除了翠巧,多的人一个也看不到,这才放了男人进二门。摇手示意无妨,怕纹贤害羞,回身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身后。   却不想,那另一个男子却不动,直勾勾地看着纹贤,又大声问道,“顾小姐不是未曾定亲么,怎么又和这么一个男子,拉拉扯扯的。”纹贤吓得不敢抬头,乐琰望了那人一眼,见他年纪也不大,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戴了个眼罩,除此之外,长得倒还是不错的,看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神色却很激愤,心中就动了动,捏粗了声音,冷笑道,“我与她怎么回事,又关你什么事。”   那男子冷笑 88、刘瑾的屁股 ...   几声,回身要走,却还是忍不住狠狠盯了纹贤几眼,纹贤纵使害羞,也忍不住抬眼望着他,这一看之下,也是浑身一震,乐琰回头看看纹贤,又看了看那男人,便叫纹贤道,“姑娘,这样的鲁男子,别和他计较,咱们且进去吧。”她没捏声音,自然就现出了女声,那男人浑身一震,又看了她几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纹贤看了看那男人,又看看乐琰,咬了咬唇,轻声道,“谢谢妹妹……妹妹也快进去躲躲。”说着,乐琰就扶了她转进永夏居住的小院子里去。翠巧与芳华问得原委,连忙出去赶人,乐琰与纹贤就站在院墙边等着,纹贤手里的帕子,已是被扯来扯去,扯得花也歪了,草也毛了,乐琰望着她,心中暗笑,只若无其事道,“我还是那句老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若是真有诚心的人,嫁给他好好过个日子,倒比在家闲住着要强上不少。纹贤你道,是不是?”   纹贤白了乐琰一眼,微嗔道,“我们女儿家,再怎么心急,又怎么好自己提自己的婚事?”乐琰哈哈一笑,按着她的手道,“会说出这句话,日后你就一定是个最精明的主母。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不早些和我说了,偏要耽误着自己?”   纹贤微微一笑,轻声道,“若不是这一面,我哪里知道他也是中意我的?”   乐琰合掌道,“可见你们有缘了,今日,偏又遇见了我,好,好,好,真是天作的良缘。”就算顾家人再宠爱纹贤,年纪到了没有出嫁,闺中的时日,总是难以打发,这人若是真心对纹贤的,纹贤自然是更愿意嫁他的,只是不知道何时他们有了这样的缘分,乐琰想着,不由就道,“也不知道小公爷和年姑娘,是何时见过面。”   纹贤抿嘴道,“表妹年小时,家中也很是富贵,当时几家人都是时常往来的,小时候小公爷与她玩得可好呢。只是两人过了五岁,表妹便要为父亲守孝,这才走动得少了。”乐琰这才恍然大悟,与纹贤分头上车,各自回家不提。   #   她头一次独自出宫,朱厚照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着实是记挂,才过了午饭时间,便觉得乐琰出门已经许久,在屋里来来回回绕着圈子,连众太监在外头的校场上摔打筋骨,都置之不理,谷大用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又掌着西厂,消息最是灵通的,吃过午饭进来看到朱厚照的形状,有心要害刘瑾栽个跟头,便上前低声道,“皇上可是在惦记着娘娘哇?”   朱厚照嘴硬道,“谁在想着她?我不过是在念着……”他说不下去,便发作道,“死奴才,没事来撩我做什么?”谷大用忙笑道,“哪里哪里,奴婢是想着,娘娘的行踪,或许西厂手底下那些人……”   他话还没说完,朱厚照已是连声道,“ 88、刘瑾的屁股 ...   她都做了什么?快说来给朕听。”   谷大用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丝毫不妥,从怀中掏出刚写就的册子,朱厚照劈手夺过来就翻看着,先还只是粗粗翻阅,后来便越看越细,还翻到前头重看,半日才放下册子,却是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这就大出谷大用的意料了,他原以为按乐琰的得宠程度,朱厚照一发觉刘瑾违逆了她的意思,便要大发雷霆——好在他还有几分聪明,也不敢再故作殷勤地询问什么,便拉着朱厚照出去玩乐了,仔细观察时,朱厚照又不见丝毫异常,谷大用就犯起了嘀咕,正好张永从京郊回来,他便把张永拉到一边,低声问了几句,张永顿时气坏了,瞪着谷大用道,“刘瑾是谁,咱们还在提扫把扫地的时候,他就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你就这么想找死?”说着,狠狠顿了顿足,见那高顺进了屋子,待得他向朱厚照禀报过了皇后回宫的消息,便冲他招了招手,出了屋子到了没人的地方把事儿细声说了,吩咐道,“还不快回去告诉娘娘知道?”高顺也是个晓事的,点点头就一溜烟地去了,张永回到屋中,细心服侍朱厚照,也留神观察他的神色,朱厚照却依然是往常那惫懒样子,与近日新进来服侍的钱宁打捶丸打得不亦乐乎,半边头发都披散了下来,与钱宁倒好似一对双生兄弟。   一时间刘瑾也到了,张永与谷大用都拿不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乐琰在醉此间发了他好一通火,因为虽然没有什么特务能神通广大到监听皇后在包厢内的对话,但韦顺却是个会喘气的大活人,谷大用会知道这事,就是因为韦顺把此时告诉了高凤,高凤不敢怠慢,直接派人把话传到了他这个干儿子耳朵里。韦顺会告诉高凤,也许就会告诉刘瑾也未必呢?   刘瑾却是神色自若,看起来心情也还不错,并不像是才得到一个坏消息的样子,他与朱厚照嬉笑片刻,问过了朱厚照的生活起居,这才劝诫道,“皇上就算是玩得起劲,也要注意仪容才好。”说着,拉过朱厚照,就为他束上了头发。钱宁是个有眼色的,忙找了铜镜来在朱厚照跟前举着,朱厚照笑道,“大伴荐来的这个钱宁,倒是个殷勤的。什么时候净了身,出入宫闱也方便些?”   钱宁脸色白了白,刘瑾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一边缓缓为朱厚照梳着头,又瞟了眼站在一边做嬉戏状的张永与谷大用,漫不经心地道,“他生得俊俏,乃是个万里挑一的好人才,与陛下生得一般的好看。这样的人,肯去了子孙根,做个没后的人?”   朱厚照的眼神,不由得就溜到钱宁的裆部,钱宁就站在他跟前,红了脸却仍是托着镜子没动,刘瑾又道,“陛下瞧瞧,这钱宁比女子生得不差吧?”   “的确, 88、刘瑾的屁股 ...   寻常女子,是不如他生得好看呢。”朱厚照也不由点头。刘瑾望了望那又惊又喜的钱宁,扯了扯衣服上的皱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皇上啊,这样芝兰玉树般的少年郎,可不就是为了您准备的,这些天来,不到日子娘娘不让您侍寝,漫漫长夜,或许钱宁能稍减您的寂寞呢?”   谷大用与张永对视一眼,都住了手等着朱厚照的回答,谷大用瞥了眼张永,见张永正暗自运气,就晓得他和自己打的是同一个主意——一旦朱厚照有说好的意思,那他们就得上场为皇后娘娘张目了。   朱厚照看了看刘瑾,又看了看花一样的钱宁,再看了看站在一边满脸欲言又止的张永与谷大用,唇边就勾起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淡淡道,“好得很么,你们先下去吧,朕有话与大伴说。” 89 89、天癸!天癸! ...   皇上有意将钱宁收进内帏的消息,几乎是与种子一事的新进展同时传到了皇后耳朵里,乐琰才换下衣服,正与芳华议论着在街上看到的新妆束,听到种子的事,被朱厚照知道了,不过是笑着说了声,“也叫皇上为我们做主。”但钱宁的消息一传过来,皇后便坐不住了,在当地来回走了几步,发狠道,“必定是刘瑾这杀才作祟。”高顺乃是机灵人,不待乐琰吩咐,便道,“奴婢去那里打听着消息。”   众宫人见乐琰面色不好,都不敢上前说话,连芳华这个俨然是最得用的女官,都只是在乐琰身边默默服侍着,乐琰寻思了半日,晓得她现在,实在还没有与刘瑾正面对撼的力量,咬了咬牙,却是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心中默默道,“若是朱厚照那猪头真的收了钱宁,我便直接寻个借口,把那贱人打杀了,连刘瑾一道杀掉算数。”说着,便坐在那里生气,过了半日,高顺回来笑道,“娘娘请放心,那钱宁如常出了宫去,听张公公说,皇上并没有那个意思。”乐琰方才放下心来,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筹划了半日,连天黑了都不知道,直到远远听到朱厚照的笑声,才回过神来,起身迎出门去,笑道,“今儿回来得倒早——大伴也没出宫?”   刘瑾束手道,“给娘娘请安了。”说着,作势就要拜下去,乐琰忙笑道,“快起来吧,又何必如此多礼呢。”弯腰亲手扶起了刘瑾,两人目光一触,都是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视一笑后,便各自转头,朱厚照看在眼里,便含笑道,“我今日,是要摆一场说合酒来的。”   乐琰微微一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小皇帝并不缺少帝王心术,也不是不懂她与刘瑾之间的矛盾,但站在他的立场,却并不希望乐琰与刘瑾之间闹得太过难堪,今日把刘瑾带来,多半就是为了化解他们的心结,她的心终于是宽了下来——刘瑾献钱宁,明摆着就是要分她的宠,朱厚照要是真有收下钱宁的心思,也不至于大大方方的把刘瑾带到坤宁宫来。   朱厚照也正打量着乐琰的神色,见乐琰面露不悦,知道她对刘瑾的恶感,已不是这么一两句话就能化解得了的,心中微微叹息,进了坤宁宫,便拉过刘瑾道,“大伴,你自小看我长大,怎么不知道我的心思,从小就只在二姐一人身上,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们就好比那蔺相如与廉颇,一文一武,实在是没有任何冲突,何以要斗个不休?这事,是大伴你不对在先,今日就在这里对皇后赔个不是,也就算了。”   说完,不等刘瑾答话,又对乐琰道,“皇后也不要生气,哪个男人身边,没有些知己?大伴也是一片好意,他日理万机,为我分了多少忧愁,行事有个疏漏,也是难免 89、天癸!天癸! ...   的,你和一个奴才,又计较什么呢?”   乐琰注视着他,只见朱厚照神态恳切,心中暗叹,知道在朱厚照心里,恐怕她与刘瑾的地位,并没有谁高谁低,一个是自小看他长大,可以绝对信任的太监头子,一个是新婚不久的小妻子,他能坚持着没被刘瑾蛊惑,收用钱宁,已经算是很眷恋妻子的了。当下微微点了点头,瞥了刘瑾一眼,并不说话。   刘瑾却是个做小伏低惯了的,朱厚照在乐琰面前说得客气,方才在私底下,可是好好地敲打了他一顿,什么,“朕与皇后乃是敌体,她现在正是要为国为民,生育太子的时候,你也就好意思给她心头添忧了?传到太后耳朵里,还道你是个祸国殃民的大权奸,一顿棍棒打杀,我也护不了你。动皇后,就是在动我。”这样的重话,也说了不少,现在正处于被敲打后的老实期,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对乐琰磕了几个响头,认了错,又请罪道,“奴婢以小人之心,度了娘娘的肚量,是奴婢的不是,请娘娘责罚。”   他这话,说得还是大有文章,乐琰发了他的火,也存了扳倒他的心思,刘瑾的意思,正是他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要做个恶人,乃是怕乐琰与他过不去,才先下手为强。乐琰看了朱厚照一眼,心想,你就听不出来这么明显的潜台词?这狗奴才,哪里把我看在眼里。却见朱厚照虽然笑眯眯的,目光却是带着些警告,心中一灰,知道自己想得不错,即使朱厚照听出来了这里头的意思,也不愿意再让他们之间的矛盾升级。   她垂下眼睑,咬了咬舌尖,在心中大骂了声:死男人!再抬起头时,已是笑得春风拂面,“哪里的话,也是我与大伴近来少了来往,大伴日后,可要常常到坤宁宫来走动,本宫还记得大伴当时跪在坤宁宫外的样子呢。”说着,便掩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倚到朱厚照怀里,朱厚照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儿出宫,都去了哪里?”乐琰笑道,“一会再说给你听。”   她话里的意思,也极是明白:小样,别和我装X,当时还是我救了你一命呢。刘瑾神色微黯,但他可不是乐琰,只是溜了朱厚照一眼,便笑道,“娘娘的恩典,奴婢怎么敢忘?”   朱厚照松开乐琰,哈哈笑道,“许久没与大伴一起消磨时日了,今日便不要讲究尊卑上下了,一道与我们吃了再回下处去。”   他与乐琰到了豹房之后,一顿不过是十余道菜,再没有御膳的排场,两人反而觉得温馨,刘瑾逊谢了几次,见朱厚照是真心留他,便也只得留下,朱厚照还非得拉着两人喝酒,直喝得气氛十分活跃,乐琰与刘瑾也说了几次话,方才罢了。待刘瑾走后,他也醉醺醺地,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乐琰亲自 89、天癸!天癸! ...   为他脱了衣裤,又叫了几个年长的宫人来给他擦擦身子,自己到西堂屋看书写字,芳华大气也不敢出,跟在她身边服侍,乐琰看了半日书,忽然笑道,“这话说得好,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想项羽当日,是多么风光,只可惜,最后仍是落得了个四面楚歌的下场。”   尽管她的声调依然柔软亲切,但芳华却仍是打了个寒颤,这才柔声道,“娘娘,太医这才说你思虑过重……”   乐琰忙笑道,“是,我可忘了这茬。”便丢了书起身活动手脚,屈指算着自己的天癸,她的天癸一向日子不准,请了太医来调理,小日子也还是飘忽不定,与芳华一起算了好久,才算得了这个月又迟了两三天还不曾来,依着芳华的意思,就要叫太医来诊脉的,乐琰忙道,“不必,若是虚惊一场,多不好意思?”她想了想,才笑道,“我出京不大方便,你明早叫高顺到庆阳伯府送个信,请继母有空,就到八大处去为我上上香,许个愿。”   芳华神色一动:皇上年前申饬过夏家后,虽然展眼就封了夏儒庆阳伯,但夏家人仍然是极少外出走动,不要说夫人与少爷,就连庆阳伯本人,不过都是按时按节,随着那些公侯勋贵一起进宫罢了,平时也就是幽居府中,形同软禁。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却知道是乐琰的意思,如今,皇后终于发话让秦氏出门,这无疑是皇后娘家要再度活跃起来的信号了。      #      芳华猜得不错,若说在世上还有谁比乐琰本人更不想她失宠,那无疑就是皇后的娘家人了,秦氏当天就启程往八大处烧香去了,甚至还找了善静大师为乐琰卜算,而夏儒也派人请刘瑾过府说话,又送了他一份厚厚的礼物,叫刘瑾一面受宠若惊,一面也有些疑惑,不晓得这是乐琰本人的意思,还是夏儒自作主张。   他的疑惑,终于在乐琰将他传到自己住处侍候早饭时,得到了解答。这一日早起,刘瑾便把自己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又在身上喷了些香粉,早早地就进了豹房——皇后就算再拿大,也不敢叫他来侍候用膳,侍候早饭只是个借口,怕是有话要说,刘瑾心中有数:不是为了皇后姐夫的升迁,就是为了钱宁的事。他也正思索着,该怎么与皇后讨价还价。   别看这老太监看似粗疏,有时更是蠢笨得很,但他在利益两个字上,可并不含糊,诚然,乐琰对他有过恩惠,但所谓的恩惠,在现在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的情况下顶不得多少用,倒还不如皇上的宠爱来得让刘瑾忌惮。 89、天癸!天癸! ...   皇上的态度非常明显,他不愿自己与皇后冲突,但刘瑾并不打算就此妥协——一旦皇后把手插进他的自留地里,他是肯定要反咬一口的,否则,连个女流之辈都斗不过,他还拿什么脸去权衡天下制约百官?只是这个皇后,也并不是个简单货色,叫他每次与她作对时,都有些心惊肉跳罢了。   才进了豹房,他便听到了陌生的女子说话声,通报过进了堂屋时,便见得一个打扮富丽的中年妇人,正对乐琰道,“你姐夫受了风寒,在南京就多住了些日子,大约五月,也就能到京了。据说小虎子已经生得很高啦——”刘瑾就知道这是秦氏了,忙上前见礼,秦氏不敢怠慢,亲手扶了起来,笑道,“厂公,我要与你算账呢,皇后她姐夫的差事,我听得皇上都定了是户部侍郎,怎么你那里迟迟不出条子?难道还嫌我们家的门第低了?”   刘瑾知道是为了这事,心就安了下来,他卡着南雅的任命,无非就是打算在乐琰面前做个人情,打她个巴掌,再给她个枣子吃,但巴掌没打成,一时间倒不好就放过南雅。但已是收了夏儒的钱,又得了秦氏这一问,也就顺水推舟道,“却是事忙,忘了,回去就办,请夫人稍安勿躁。”   秦氏点点头,脸上笑容明媚,道,“这就是了,我说咱们庆阳伯府,也没有什么得罪厂公的地方嘛。”此时芳华进来请乐琰,乐琰便起身进了里屋,刘瑾微微一怔,已听得秦氏小声道,“说起来,厂公……进献那钱宁,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娘家人兴师问罪来了,刘瑾沉吟片刻,回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们做奴才的,还不都是揣测上意行事?”   “哎,这上意,也有许多种不是?咱们庆阳伯府送来的钱财,买个尚书都绰绰有余,厂公也就给个面子,把那钱宁处理一下,大家好来好去,才是做人家的正道。”秦氏笑得是满面春风,语气又极亲切,倒比乐琰要平易近人得多,刘瑾思来想去,他已知道朱厚照是不会收用钱宁的,想着那人放着,也是碍眼,说不准哪天又被乐琰揪住小辫子在朱厚照面前告状,便也有几分意动,但仍拿捏着道,“夫人这话也未免有些过了,钱宁是皇上身边的近人,哪里是刘瑾可以随意打发的。”   秦氏稍微往前倾了倾身,推心置腹地道,“厂公,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性子,当时那大好的前程,险些就因为她与皇上闹脾气,就那么葬送了。你还指望她对你低头?今日我说出这些话,便是她已后悔了,厂公自己衡量轻重……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刘瑾打了个机灵,想到当时乐琰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五品官女儿,就敢冲朱厚照大喊大叫,又把定情信物掷还给他,有这样的胆量,若是 89、天癸!天癸! ...   真要与他为难起来,行事间可就麻烦得多了。他的位置,也并非稳若泰山,还有好几个人盯着呢,实在没必要结下这么个强敌,便颓然道,“夫人说的是,奴婢知道该怎做的。”   秦氏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张银票递了过来,刘瑾眼神一亮,瞧了眼上头的数字,饶是他见惯世面,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叹道,“夫人好手笔。”   “哪里,厂公客气。”秦氏若无其事地道,两人相视而笑,刘瑾便起身告辞,“皇上那里现等着我的印……”秦氏忙起身送到屋外,方才直进了里屋,笑道,“成了,你的眼中钉,大约在最近也就拔掉了。”   乐琰笑道,“那就好,只是劳烦家里为我出了银子——母亲不知道,这内库的钱,虽然是我管着,但却是不敢随便动用的。”   秦氏忙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夏家虽然不再占地,但这一年多来,家产也是多了数倍,送给刘瑾的银子虽然肉疼,但却也都是沾了乐琰的光才赚来的,她这话,说得还算真心实意。   乐琰自然晓得里头的道理,微微一笑,就不再对刘瑾这话题说事,而是问道,“那民间的良医,寻访得怎么样了?宫里这些医生只会开太平方子,我的癸水,还是那样时准时不准的,叫人着急。”   “已是找到了几个,等你下回出宫,便能为你诊脉了。”秦氏关切地道,“怎么,肚子还是没有消息?”   乐琰苦笑不语,又问道,“婉玉怎么样了?”秦氏忙道,“她啊,好得很,嫁了个武官叫江彬的做正室,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太太了,前些日子才随着丈夫到宣府去,还上门来辞行呢,我送了她一百两银子的程仪,她倒也客气,只是不要。”   婉玉乃是高凤的干女儿,香火情分,总有一些,钱估计还真不缺,乐琰笑道,“有机会,咱们也拉一拉她的丈夫,到底是我手底下出来的人,天然就是咱们这派的,在朝堂上能有个为我们说话的人,也好。”秦氏笑道,“是,方才我没说,你姐夫在江南时,与当地的文人墨客处得极好的,江南四大才子倒有三个和他成了莫逆之交,与唐学士也常书信来往,进京后再这么一联系起来,你在朝中,就不至于完全孤立无援了。”   乐琰舒心一笑,道,“到底是姐姐姐夫,”她想到夏儒的荒唐举动,就不再往下说,换了个话题道,“李首相那里,平时也不要断了来往,爹爹是他的门生,本来就该与他多走动走动么,逢年过节,请他吃顿酒,就连内行厂都说不了什么的,母亲回到家中,务必要转达爹爹,可别忘了。”   秦氏目光一闪,打量了乐琰一眼,见乐琰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眉眼之间,却自有一股慑人的贵气,在心中暗叹了声,也 89、天癸!天癸! ...   就点头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如果我这阵子没怎么回复留言的话,那是因为亲戚来访,家里很忙碌必须一直在陪伴的关系,这几天的分量我是存稿箱定时更新的,不要以为小香从此就不回复了哦XD还是要继续留言给我写下去的力量! 然后从周一起回复日更~撒花~ 90 90、豹房奇闻录 ...   正德三年七月,京城热得连寄居在此的南人都大吃不消,更别说是世代习惯了凉爽天气的北人,自六月起,陆陆续续就有些家境富裕的居民,到郊外避暑,到了七月,偌大一个京城,只有晚上人才多些,那一等有闲的平民百姓,多半都是点了灯在院子里摇着扇子,扑打飞蛾取乐,也聊些闲篇,有时竟到天亮才去休息,小摊小贩也都到了晚上才沿街叫卖,鬼市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学士唐寅新娶的继室沈氏乃是南人,没出嫁前,一向都是深闺幽居的大家小姐,到了京城,却只能住在抄手胡同内的小院儿里,夜夜都听得邻居们谈笑之声,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一日早起打发夫君上朝,便笑对唐寅道,“都说南人富裕优雅,其实北人虽然穷些,这取乐的劲头,却是与南人一般的。”   唐寅如今已经过了四旬,但仍是仪表堂堂,风流一如少年时,他自从科举中试以来,官运便一路亨通,才只是十多年的光景,就拿到了右春坊大学士的位置,虽然最近与刘瑾闹了些不快,也不得朱厚照的宠爱,官路前景似乎黯淡了些,但却仍是那不急不缓的样子,因为他素来并不贪墨,做了一任地方,也不过只能租得起三进的小院子居住,又和新任户部侍郎南雅交好,刘瑾一时拿捏不到他的错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因此唐寅虽然身带官司,却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在夫妻上一直不甚得意,先后两任妻室都多病早亡,新娶的这房继室乃是江南名门沈家的女儿,当年的女阁老沈琼莲的嫡亲侄女,虽然生得平常,但治家本领一流,且知书识礼,温柔大方,夫妻两人感情一向不错,听得妻子这样说,便笑道,“可不是?单看皇上是怎么样,你就知道北人有了钱,比南人也不差什么。”   沈氏来到京城后,日日里听的就是皇上的荒唐行径,今日又在豹房大兴土木,明日又纵容刘瑾做了如何如何伤天害理的事,后日又带着八虎到京郊打猎,大后日又带着皇后出宫玩乐,凡是与丈夫相与得好的官僚内眷,谈到皇上与皇后,无不是大摇其头,有些弘治年间得用的老人,就更是提着孝庙说个不停,活像是当年孝庙内帏,就没有半点事似的。不过明朝无论官员还是平民,都喜欢谈论天家内事,沈氏在江南时,也听人说了不少,只是姑姑沈琼莲在弘治十八年就返乡养老,未曾与她多说过当今帝后的逸事罢了,其实说起来,沈琼莲是张太后身边的近人,更是夏皇后的师父,这两年来年年生辰都有京里的太监送礼过来,她与夏皇后,也算沾亲带故,因此听唐寅提到皇上的行径,就有三分的不乐意,白了夫君一眼,嗔道,“皇上的事,也是你随便议论得的——说来,皇后的生辰 90、豹房奇闻录 ...   快到了,我们这些命妇,定了就是后日进宫请安,朝贺芳辰,我可没进过宫,到时候若在宫中失礼,那可怎么处?”   唐寅摆弄着官袍上的玉带,听了妻子的话,就笑道,“怕什么,你们进去了,不过是在坤宁宫外行个礼就完了,京里的命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皇后日常喜欢应酬的那几个,其余的谁见过她来?——不过你也算是她的师姐妹,会请你进去相见也难说的,到时候,可别把你家男人卖了。”   沈氏听得唐寅话中有话,忙追问道,“难不成南大人与我们家走得近,乃是另有所图?我看夏夫人与我相处时,倒不怎么问起你的事。”   唐寅笑道,“夏夫人那是什么身份,皇后的亲姐姐呢,问到你,你还能不答应?不过是他们夫妻君子,所以才暂且放我一马罢了,此事我心中有数,时机到了就自有分晓,你后日进去,若皇后提起什么事,就只管推不知道,别浑答应下来,我倒难说话。”沈氏应了,又为唐寅抚平了官帽上的一丝皱褶,方才为他戴上帽子,送他出了二门,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免不得又问南家借了个晓得宫礼的嬷嬷来,在家中演练,免得进宫出丑不提。   到得七月十三日,沈氏进了宫在坤宁宫外头随众暴晒着对堂屋里的宝座行了礼,果然有太监过来请她到豹房与皇后相会,沈氏这才知道虽然今日好些有名号的命妇都到了坤宁宫外头,但皇后人却还在豹房悠哉,心中不由有些不悦,又有些羡慕,却不敢露在脸上,见那些地位高些的命妇,往往也有被太监请到咸熙宫、仁寿宫说话的,便也随着那太监一路走到豹房。   她穿的是诰命礼服,在烈日下走到豹房时,已是浑身大汗,但一进了皇后居住的跨院,便觉得一丝丝凉气自脚下穿了上来,直透脑门,周身的汗便渐渐收了,留神打量四周时,只见这院子里,并不如一般北人涂得大红大绿,黄花梨木的柱子上不过雕刻着些花鸟,雅致多于富贵,心中对皇后倒是多了些敬意,那小太监将她带到院子里便退了出去,早有一个生得平平的宫女迎上来笑道,“奴婢给沈夫人请安了。”说着,插烛般福了福身。   沈氏微微颔首,那宫女掀了竹帘请沈氏进门,几句说笑,就溜了出来,沈氏听出了南夫人夏乐瑜的声音,心中的忐忑就少了几分,冲那宫人笑了笑,跨过门槛进了门,也不敢多看周围的陈设,见竹榻上歪着个女子,连乐瑜都是陪坐在一边,更有数个宫人环绕,晓得那就是皇后,忙大礼参拜,皇后立起身受了她的半礼,点头笑道,“沈夫人,这还是初次见面——不要拘束,快请坐。”   沈氏就在八仙桌边坐了,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皇后,只见她不过是梳了个道姑头 90、豹房奇闻录 ...   ,身上穿着一件葛绸褡护,胸前点缀着玉兔纹补子,却是做男装打扮,唯独道袍下露出的是玉色绸裤,才有些女子的样子,一双脚也半大不小,她是江南守礼之家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浪荡的装扮,一时间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乐琰笑道,“沈夫人怎么面露惊容?”   沈氏忙掩饰道,“哪里见过娘娘这样的美人,臣妇都看呆了去。”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皇后虽然生得与姐姐很像,但那股子潇洒不羁、怡然自得的贵气,却是南夫人所不具备的。   乐琰就笑对姐姐道,“这个沈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像她姑姑,真是个会说话的。”沈氏忙收敛心神,与乐瑜一起附和了几句,又谈了谈沈琼莲的近况,乐琰方道,“唐学士与杨学士一起,监修孝宗实录,据说已经是修到尾声了。唐学士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又是姐夫的好友,也就不瞒夫人了,现在朝中的局势,刘瑾一个人就占了半壁江山,唐学士万不该出言不逊,得罪了他,恐怕修完孝宗实录后,不但没赏,反而要被罚呢。”   唐寅与杨廷和都是东宫旧人,一同修孝宗实录,但说到被罚,就只有唐寅,沈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当下险些就要出口询问,该如何才能趋吉避凶了,但想到丈夫的交代,还是生生吞下了要出口的话,强笑道,“娘娘好见地,奈何我才到京没有两个月,外子又是个古板的人,京中的局势,也未曾分析与我听,实是不知道他的处境,到了这个地步。”   乐琰就与乐瑜对视了眼,乐瑜笑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嘛,唐学士与我家那位神交多年,一向是惺惺相惜,同气连枝的,有我家那位在一日,难道还能看着唐学士丢官不成?沈妹妹,你道是不是?”   南家与唐家的来往,的确密切得紧,沈氏揣摩着丈夫的心意,也觉得他是倾向着皇后多些,但大明的皇后,从来都是安享富贵荣华,从不干涉朝政的,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忖度着笑道,“也不是妾身不识抬举,奈何实在是不懂得夫君的意思……娘娘还请恕罪!”   乐琰摆了摆手,笑道,“唉,这算什么,你刚进京,就与你说这个,也是我心急了些。不过——”她话还没说完,方才为沈氏引路的宫女忽然掀帘进来,在乐琰耳边说了几句话,乐琰色变道,“什么?我这里有客呢,他就径自进来了?”   那宫女笑道,“娘娘这是怎么说的?这里难道不是陛下的寝宫?陛下要进来,自然是随时进来。”乐琰哼了一声,转头道,“芳华,亏你还是我身边得用的人,怎么就知道向着他说话?不见,就是不见!”说话间,已是有说话声近了门外,那宫女回头张望了眼,道,“哎,已是到了门口了,此时再出门回避,已是来 90、豹房奇闻录 ...   不及啦,请两位夫人随奴婢到耳房暂避片刻,想必陛下与娘娘说上几句话,也就离去了。”竟也不理乐琰的抗议,直接到了乐瑜与沈氏面前微笑等候。   乐瑜犹可,她是朱厚照的大姨子,见上一面,也不算越礼,但沈氏是外臣家眷,才听到陛下两个字就心慌起来,直欲躲避,有了芳华的一句话,忙就急急起身,扭着个小脚跟在芳华身后进了小小的耳房,芳华安顿了她们俩,又回身出去,沈氏就听得了几声拖沓的脚步声,便是一阵酒气熏了进来,一个男人含糊地道,“还在生我的气呢?嗯?”便知道,这多半是当今圣上了,沈氏与乐瑜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白日纵酒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荒唐了些。   皇后哼了一声,果然也道,“大白天的,又喝这么多酒,又是刘瑾劝的吧?你这么喜欢他,就和他去睡好了,还回我这里干嘛?”沈氏没想到皇后的语言,竟粗俗至此,已是红了脸不敢看乐瑜的脸色,又不禁想道:都说刘瑾是个老头子,难道陛下……   皇上就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屋宇,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皇后娇喝道,“不许碰我!”便是一阵衣裳摩擦声,沈氏目瞪口呆,更不敢看乐瑜,低着头望着地面,只盼着这尴尬的情景,快些结束。   皇上也不知含了什么,声音本来就含糊,此刻更是不清楚了,模模糊糊地道,“你和他生什么气,心肝儿,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渐至不闻,皇后娇笑起来,连声道,“你讨厌!”沈氏坐立不安,只盼望着皇上真的快点出去,别再逗留,却听得帘外的动静,渐渐有些不堪起来,皇上的喘息声越来越粗,皇后也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便有一阵脚步声连绵拖沓,往外头去了,不多时芳华进来笑道,“得罪两位夫人了,皇上与皇后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又是闹了两日的别扭,皇后的性子大着呢,这不,皇上喝了酒才有胆子进来,正好也借两位夫人做个桥,得罪勿怪。”说着,又行了个礼,这才引着乐瑜与沈氏出门,沈氏见乐瑜虽然也是面色羞红,却没对芳华发火,知道这恐怕是皇后身边的宠信女官,也不敢气高,随着乐瑜出了堂屋,芳华就将她们交给了一个品级不低的青年太监,乐瑜挽着沈氏的手慢慢走着,笑着又对沈氏道,“方才真是唐突妹妹了,我这个做大姨子的,就再为妹夫陪个礼吧,他啊,实在是爱乐琰爱得厉害了,这才三四天没见面,就想得慌,又拉不下脸来赔罪,这才仗着酒劲闯进来,却是不知道我们在的。”   沈氏见乐琰这样得宠,也有几分羡慕,就势笑道,“哪里,帝后成亲也有快两年了,却仍是这样蜜里调油的,大有先帝夫妇的样子,真叫人 90、豹房奇闻录 ...   羡慕呢。”   乐瑜也点头道,“是,只是还少了个太子,否则一家人和和美美,别人哪里插得进来。”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阴影,顿了顿,又作出笑容来,对沈氏道,“唐学士的事情,别人不放在心里,我是一定放在心里的,妹妹也知道,我家那位与唐学士,就差结拜做个换帖兄弟了,往后我们两家,一定要常来常往才好。唐学士现下的位置,不少人眼红的,妹妹可要小心些,不要被小人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   沈氏想到那素未谋面的刘瑾,货真价实地抖了抖,认真道,“姐姐的好意,妹妹是晓得的,我家相公与南大人那样亲密,我们姐妹,也要做对好朋友,才不负了两家的友情,是不是?”   乐瑜的笑容更加亮丽了,搀着沈氏的手也紧了紧,略带丝骄傲地道,“可不是?妹妹要知道,当今朝中除了李大人、刘公公之外,也就是咱们夏皇后最能说的上话了,皇上的心思只在武事上,文事么,别离了大格儿,他现在是越发懒得管了,若不是李大人在外,乐琰在内时不时还能为清流说上几句话,只怕朝政早就被搅和成了一团烂泥,能得到乐琰的赏识,可比做一万首诗强——妹妹别笑话,我没读过几句书,是个大俗人!”   沈氏暗暗心惊,在心中品味着乐瑜的话,半天才勉强笑道,“姐姐说得是!毕竟,这皇上最宠爱的,可不是皇后娘娘吗?”乐瑜与她相视一笑,两人一道亲亲热热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大家!笑呵呵地来更新~ 91 91、潜龙 ...   且说沈氏回到家中,将在宫中的见闻挑挑拣拣,与丈夫说了,因怕唐寅想歪,就没说在耳房听到帝后私话的事。唐寅心不在焉地听完了,久久未曾说话,沈氏想要怪他几句,见丈夫满面的愁绪,便住了嘴静静坐在一边,拿着做到一半的香囊打量着该怎么配色,半日,唐寅才道,“今日朝中出了大事,恐怕,皇后也是知道的。”   沈氏从未听过唐寅的语气这样沉重,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什么事儿这么要紧?值得你愁成这样?”   唐寅苦笑道,“怎么能不愁?翰林院的二十多名同僚,就因为见了刘瑾刘大人,未曾跪拜施礼,便被他找了个莫须有的错处打发到南京去了,更有几个私下里一直不服气的,竟直接被削职为民,翰林院这最后一块净土……他也要染指了?”   翰林院在朝中地位特殊,不说别的,只看阁老都是从翰林院出身,就晓得翰林们虽然官位不高,但个个都是走在通天的青云道上,刘瑾前两年虽然嚣张,但对翰林们,可从不曾少了客气,如今竟然要把手伸到翰林院里,由不得唐寅心惊,他现在虽然不再是无权无势的庶吉士,但到底也是翰林院系统里的职官,不要说他,就连杨廷和一向得到朱厚照宠爱的,今日都落了马,一道被发配到了南京去,唇亡齿寒,唐寅就算与杨廷和再怎么不对付,又怎能不心惊?   就连沈氏,听唐寅说了其中大概,也就从那几个官位里判断出刘瑾这次,的确是亮出了刀子,也不由得抚胸惊道,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夫君!”   唐寅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冰凉梆硬的黄花梨木,他并非圣人,享受过官场上的方便,哪里说得出挂冠求去的话?沉思了半晌,这才咬着牙一字字地道,“现在京中还能说得上话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李阁老那边,我是挤不过去的了……虽然素日里与他交好,那都是面子情,除此之外,也就是高凤高公公说的话,皇上能听得进几句,可惜他现在病得都下不了床,大限之年,怕也是转眼间的事。梁储也不过只有自保之力罢了……难道真的要舍了我的脸面,投到皇后麾下?”   沈氏听得发昏,她今日被乐瑜一说,心思早已活动,忙问道,“娘娘那里,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么?这几年来她宠冠后宫天下皆知,按照皇上的性子,有一日真的让她垂帘听政,也是难说的事——”   “这话可不敢乱说!”唐寅吓了好一大跳,忙板起脸正色道,“皇上就算再荒唐,也晓得内外有别的道理,哪有皇上还在世,就让皇后垂帘听政的道理,那不成了武明空?”他看着小妻子脸上害怕委屈兼而有之的神色,便有些心软,缓声道,“这也不怪你,你才到京城 91、潜龙 ...   没有几个月,不晓得个中的奥秘。刘瑾敢这样做,乃是仗着皇上这大半年来,忽然发疯似的迷上了牌戏与音乐,大有荒废朝政的势头——音乐也就罢了,皇上自小就雅好音乐,刘瑾不过是进献了一些乐工罢了,那三国牌戏,却是皇后发明的,她的用心深着呢。刘瑾昨天因为陈翰林对他不敬,发了大火的事,锦衣卫哪里会不报给娘娘知道?恐怕今日没有进宫朝贺的事,也要把你请进宫来当说客的。我没随着杨廷和一道被贬,就是她送的见面礼了……”   沈氏还是半懂半不懂,唐寅只得柔声为她详细解释,说了半天,才说清楚这京城现在的形势,实在是错杂微妙无比,今上朱厚照的心思,并非全都不在治国上,但这位荒唐的少年天子,对维护宁静的政治环境并没有多少兴趣,只要边境安宁,农事平顺,内部也没有什么不稳定的迹象,他的兴趣,就已经用尽了,至于官僚在地方是怎么勒索平民,侵占民田的,小皇帝虽然也时而申饬勒令,但显然还没有把注意力转向反腐反贪这一块,事实上,这一块也一向是禁而不绝的,只不过在孝宗年间,由于国家政治清明,官僚们还有人监管,不敢做得太过分而已,如今刘瑾自己就是个大贪犯,下面的官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因锦衣卫这两年来,极是关注土地兼并的情况,一有过分,立刻上报皇后,再由皇上下旨处分,官员们不敢过分罢了,东南一带那些个盐商巨贾,哪一月不要拿出钱财打点?朝中的风气,实在已经是糜烂得不成样子了。   而在立皇帝一手遮天时,朝中能够与他抗衡的人,不过寥寥数个,一个就是首辅李东阳,这个自不待说,连皇上对他都是极为敬重的,一口一个师父,朝廷之所以还能顺利运转,全靠他这个中流砥柱,一个,是锦衣卫首领太监高凤,这位老中人和刘瑾相比,算得上清廉自好,且一向不掺和朝政,比起内行厂、东厂、西厂,反而更有与皇上见面说话的机会,又得了皇后的信重喜欢,无意得罪刘瑾的官员,往往就走了高凤的门路,托庇于他。但这两个人,在刘瑾的淫威下,也不过是在自保之余,能庇护一些羽翼罢了,在正德朝真正正在崛起的政治力量,乃是皇后夏二姐。   皇后与皇上成亲,至今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夫妻俩情投意合,虽然时有口角,但都是皇上先去俯就皇后,哄转她过来,而皇太后年前张罗着要为皇上纳几房选侍,皇后不过是绝食一日,皇上就把几房选侍全打发到浣衣局去了,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夏皇后的受宠程度,堪比当年的张皇后?能和刘瑾比受宠的,也就只有她罢了,而这,就是夏皇后立身的根本。皇上将锦衣卫交到她手上后,夏皇后 91、潜龙 ...   倒也是个妙人,万事不理,只是将全副的心力,都投入在番薯推广上,今年五月京畿一带贫瘠的土地,全都强行种上了番薯,据唐寅打探到的消息,去年皇后便在太液池边试种了几亩地,到得收成时,亩产足足有近千斤,当下李首辅就拍了板,这下,她又与李首辅搭上了线,虽然一时还不显,但实在也是皇上身边一股重要的力量,这次只要走了她的门路,想必是可以安然留在京师的,只是从此,就要为皇后张目了。   唐寅思来想去,喃喃自语道,“南家与杨家,一向都是过从甚密的,怎么这次就只保了我们家……”想了半日,他才自失地一笑,摇头道,“现在京中的三大派,阁老派我是进不去了,厂公派,我也不愿意进,想来,也只好投靠皇后派了,嘿,我唐寅当年科举之前,还道十年之后,必定出将入相,执鞭天下,哪知道如今竟要在一个女人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沈氏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柔声道,“何不暂且辞官还乡,避开中人派的锋芒?”   唐寅扯了扯唇,苦笑道,“皇上对我,素来不咸不淡,若是此时还乡,什么时候再回到朝堂上?我们比不得杨学士,他是皇上心里有数的人,也罢,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皇后亮嗓的时间,终是会来的,此时投靠过去,倒也不晚。”他轻敲了敲桌面,已是下了决定,吩咐道,“你明日就到南家走一遭,把意思和南夫人说了,我也会与南兄喝喝酒,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   今日刘瑾在朝中大逞威风,一下把二十多个翰林送回老家的举动,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政治风暴了,北京城内议论着此事的人家绝不会少,甚至连豹房中居住的一对小夫妻,也正说着这事的得与失。   “刘瑾今年是不是太嚣张了些。”夏皇后掠了掠鬓发,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在铺着玉色香覃的大床上翻了两三个身,“嗳,你热死了,别叫我贴在你身边。”   正德帝朱厚照赤条条仰面朝天,举手遮着脸看不出表情,只能隐约见得唇边模糊的微笑,另一只手已是伸了出来,够着了娇妻的纤腰,便使力将她又拉到了身侧,搂在怀中惬意地道,“你热,我又不热——你今年怎地就这么耐不得暑气?改日叫太医来帮你把把脉,瞧瞧是不是阴虚阳盛。”   乐琰乖乖地应了一声,翻身与朱厚照并肩躺着,又戳了戳他的腰眼,嗔道,“我晓得你不愿我与你亲亲爱爱的大伴起什么纷争,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些,你也要适时在朝臣面前驳斥他一两次才好。”   “他找了个好参谋张彩,别看在外头嚣张,在我跟前,却是没什么错处,难道我还吹毛求疵不成?”朱厚照有些不耐地道,“这一两年来 91、潜龙 ...   ,他与你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可要小心别惹恼了大伴,连我也护不了你。”   乐琰动了动,咬着牙想捺下心中的不悦,却仍是冲口道,“他和你夫妻,还是我和你夫妻?我说得错了吗?我一个皇后,日常起居也不过就是那样,刘厂公府里的地都是金砖铺的!你若还是这个态度,我不如去他府里扫地,捡些金沙度日,也好过在这里受气!”   朱厚照唇边,就浮上了一朵无奈又宠纵的笑,他半支起身点了点小娇妻胸前的一朵红樱,啧声道,“又来了,你这人也真是的,男主外女主内,大伴是大伴,你是你,我难道还不偏心你?”   “他又不是男,又不是女,你叫他主后宫又怎么不成了?”乐琰顶了一句,又吃吃笑了起来,摇头道,“懒得理你,反正唐寅和杨廷和,我保了,明日你就去和刘瑾说说。别和元年时王守仁那事一样,人都贬到龙场去了,还派杀手,他以为他是皇帝吗?连皇帝杀个人都要秋后呢。”   朱厚照目光微黯,寻思了片刻,仍是道,“好,他们本来就是东宫旧人——刘瑾这次,也实在是过分了点。”末了,又加了一句,“你猜他现在聚敛了多少家财?”   乐琰瞟了朱厚照一眼,嘴边现出一个不屑的笑,只是不答,朱厚照的手又摸向了不该摸的地方,乐琰忙扭身道,“做什么,走开啦——你要知道,不会去问谷大用?他知道得,必定比我知道得详实得多。”   朱厚照失笑道,“把个谷大用编排得一天到晚只会盯着人家的财似的。有你这么毒的嘴吗?”到底还是顶起那尖俏的小下巴,吻了吻红唇,才续道,“除了我,谁还爱你啊?”   乐琰轻声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困倦之意,却袭了上来,一句话含在嘴里还没出口,便渐渐睡了过去,朱厚照望着她的睡脸,眼中满是深情,半日才披衣下床,到了外间,自有人服侍,他一边穿衣一边淡淡道,“把刘瑾那个狗奴才给我叫进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反了他了?”   刘瑾发作翰林院的事,皇上下午已是知道了,为何深夜又要冲刘瑾发火,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偏生皇后已经睡了,无奈之下,只得将话传了出去,不多时刘瑾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朱厚照见他来了,便立眉喝道,“死奴才,反了你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动皇后的人,唐寅你怎么就动了?”   刘瑾莫名其妙,他今日大发作时,还特地去掉了唐寅的名字,就因为他是南雅的好友,忙跪下分辨道,“皇上,奴婢明明未曾发落唐寅……”   “唐寅与杨廷和都是我手上的老人,你只贬了杨廷和,不动唐寅,又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寅是阿附在你的麾下,你叫我以后怎么用他? 91、潜龙 ...   ”朱厚照一巴掌轻轻扇在刘瑾面上,刘瑾捂着脸,丈二金刚般道,“奴婢不懂得皇上的意思……”   “你不懂,有的是人懂,你府里不是有的是能人吗?回去问去,真是个蠢材!”朱厚照暴风骤雨般地发作完了,起身就走,刘瑾连声追问,也懒得回答。他出了日常处事的院子,便到供奉着孝宗牌位的小香堂去上了两柱香,才回到正院,自从入住豹房以来,朱厚照就是随时起卧,没个定数,众人都惯了,见朱厚照重新进来,便又服侍他洗漱换衣,把他收拾得一身清爽,这才默默地退了下去。   朱厚照掀开纱帐,见乐琰靠着墙边盘着条凉被睡得极香,嘴唇微微张开,憨态可掬,不由得会心一笑,将凉被轻轻拉好,低声道,“真是个傻姑娘,除了我,谁要你。”又低头亲了乐琰一下,这才挪了挪,为乐琰让出翻身的余地,径自躺倒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差一点就晚了。 撒花地来更新了。 大家猜猜看小虾什么时候才会怀猪宝宝~ 92 92、坑爹 ...   乐琰近日,格外的贪睡,一旦睡下,连朱厚照是何时起身的都不知道,直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梳洗过了。因还不到给两宫太后请安的日子,便径自歪在椅子上,懒懒地用调羹搅着碗里的小米粥,倦怠道,“怎么这阵子这样容易疲惫。”芳华也道,“是否要再请个女良医来把把脉?”   乐琰在过去的一年里,也不知找了多少医生前来把脉,现在听到医这个字就一阵想吐,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算了,等明日还没好就再说吧,这个月的癸水又不准了,许是血气淤积。”芳华便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道,“昨日夜里,皇上找了刘内侍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据说刘内侍今早到宫中时,眼圈都沤黑了,十分憔悴呢。啧啧,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高顺呢?去哪里了。”乐琰听了这话,倒来了精神,放下碗筷问道,芳华笑道,“他啊,早去了皇上那儿打探,恐怕这会也该回来了。锦衣卫那里,也报来了消息,说是刘内侍府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快天明呢。”   乐琰寻思了片刻,微微冷笑起来,她自从去年险些吃了钱宁的亏,就晓得了韬光隐晦的道理,先是找了秦氏出面,用重金贿赂了刘瑾,除去钱宁,又紧握锦衣卫,把自己的院子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此外便不问外事,只是专心研究红薯,哄朱厚照开心,并不敢再过分约束丈夫的举动,终于是麻痹了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太监,缓和了与他的关系,过了几个月安生的日子。不料到了今年春天,又因为推广红薯的事,与刘瑾闹上了矛盾,刘瑾也是神通广大,指使几个御史上了几封奏折弹皇后无子,便叫乐琰再度险些吃了个闷亏——这也是她太过于在乎朱厚照的缘故,好在囧上对她的心,总是没有变的,不过这事过后,她与刘瑾之间的友好气氛再度荡然无存,乐琰顿感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只是一日没有个儿子傍身,她也就一日没敢有什么大动作,这次才借沈氏的身份,想拉拢唐寅,就来了刘瑾遣翰林的事,自以为是天赐良机,忙就冲朱厚照说了,想到此后南雅多了个臂助,她心中倒也高兴,多吃了几口粥,才放下碗,就看见高顺进了屋低声道。   “回娘娘,唐学士今早也被贬到了南京国子监去,与杨学士是一样的处置。据刘公公身边的人说,皇上昨晚大骂了刘公公之后,刘公公回府就找了张侍郎来问策,商量到了天明,才发了公文用了印,皇上已是准了。”   乐琰顿时惊住了,以她的智商,自然能从刘瑾的行动轨迹里品味到,他之所以又临时改变主意动了唐寅,只怕是从朱厚照那里得到的暗示,连忙把昨晚与朱厚照的每一句对话都咀嚼了个透彻,半晌,才缓缓道,“好一个 92、坑爹 ...   皇上,我终究是小看了他。”   芳华冲高顺摆了摆手,叫他下去,自己为乐琰换了碗小米粥,才笑道,“皇上这一招,的确是出乎意料,奴婢还以为这一次,他怎么都会冲刘公公发火呢,怎么……”   “他这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乐琰缓缓道,想着丈夫那张时时嬉笑的俊脸,不由得轻笑起来。“为了宠我,他能把锦衣卫送给我当玩具,可我要插手朝政,他就怎么都不许……有趣,有趣,看来,他终究是个不算太荒唐的帝王,心里的那杆秤,可准着呢。”   芳华现下已是乐琰心腹中的心腹,家人都在庆阳伯府的庇护下生活,自然是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乐琰的人,极为这个消息忧心,却见乐琰唇边带着笑意,眼中也闪着光,竟是一副极为亢奋的样子,直是不解道,“可刘厂公玩弄朝政于股掌间,又是那样贪墨,皇上若是心中有数,怎么还会为他迷惑……”   “芳华,你跟着我也有两年了,怎么还是不懂得皇上?”乐琰竖起手指摇了摇,咬着下唇吃吃笑道,“他是把刘瑾当成了一条狗,为他做让他不愿意亲手做的事情,刘瑾贪墨来的钱财,你道最后会进哪个库?是我们的内承运库,还是国家的太仓银库?”   芳华就惊道,“可刘厂公今年以来,这种种倒行逆施的举动……”   乐琰拿了精致的纨扇,赏鉴着上头的玉兔捣杵图,笑道,“你养了头狗让他咬人,总有咬错的时候么,总是活物,杀了可惜,只好踢上几脚,叫他继续去咬人了。”她摇着扇子,沉思着道,“只是,刘瑾已经咬下了刘健与谢迁,咬下了民间巨商的几块肉,他还能咬谁?总不能咬还在养成中的宰相吧?机会,就快到了。”   芳华似懂非懂,见乐琰冲满桌的早饭做了个鬼脸,并没有动弹的意思,便转了话题劝道,“娘娘,还请用些吧,别亏待了自己的身体呀。”乐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还没说完呢……哎,为了这机会,也得吃点东西,别把身体搞砸了,那可真是追悔莫及。”说着,又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小米粥,便道,“这厨子的手艺是越发不好了,我这会子倒是特别想吃抄手胡同华家的猪头肉。”   朱厚照正好走进屋内,闻言哈哈笑道,“外面的日头多烈啊,不然,我就带你出宫去玩上一日。”乐琰见他笑得风轻云淡,浑若无事,便指着他发嗔道,“讨厌!你不叫唐、杨二学士回来,便不许出宫。”   朱厚照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见乐琰笑微微的,并不露丝毫恼意,甚至还有些高兴,便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以扇顶起乐琰下巴,□道,“不许我出宫?嗯?你晚上等着瞧吧。”乐琰一边笑一边拍开他的手,道,“我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你还 92、坑爹 ...   来闹我,国事都处理完了?”   “不过是那些事,大伴做去,也就是了。”朱厚照若无其事地道,他本来是害怕乐琰生气,特地回来讨好她的,见乐琰没事人一样,反倒奇怪起来,他也是光棍的人,把心事丢到一边,拉着乐琰玩了几局三国杀,心满意足地去活动筋骨了。这边乐琰歇完午觉起来,芳华便送上了一封信,称这是乐瑜写来的便条。   乐琰拆开看时,只见里头问的是唐寅的事,唐家人不晓得这是朱厚照的主意,还当是乐琰没得到肯定答复,便不再照管唐家,已是有些慌了,忙到南家剖白心迹。南雅也一头雾水,只得由乐瑜出面询问妹妹,乐琰看罢了,直笑道,“这唐寅,真不是宰相之才,看看人家杨廷和,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见找什么门路,这才光棍呢。”   但凡女人,都对才子这东西,有些遐思,尤其在这缺乏娱乐的时代,诗词传遍天下的大才子,也就约等于天皇巨星了。芳华虽然有了高顺,但对唐寅,还是天然有几分好感,闻言忙问道,“可要回信分说清楚?我这去准备笔墨。”   乐琰想了想,耸肩道,“虽然不是宰相之才,但有个地方官是我们的人,倒也不错的。”她自有一番抱负,要说不着紧唐寅这个盟友,那是假的,叫芳华写了封信,只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叫唐寅不必担心,自己必然不会忘记他的云云。却是只字不提全是因为她的求情,才连累得唐寅被贬的事。   唐寅这里,虽然也收到了些风声,但朱厚照当时乃是大骂刘瑾,话也不曾外传,他却是不敢疑心眼下唯一的靠山乐琰,只得与杨廷和结伴下南京去了,却把沈氏留下,叫她时时到南家走动,乐瑜心领神会,也三天两头为她给乐琰带好不提。   #   却说七月底这一日,因乐琰想起沈氏乃是江南绣花大家薛三姨的弟子,她闲来想为朱厚照做件衣服,又不愿麻烦正准备出嫁的年永夏,自从纹贤去年力排众议嫁了李东阳的侄子,那人又考了武举,两人一道去宣大前线了,京中的姐妹,就只剩下永夏一人而已,又在待嫁,乐琰顿时觉得少人走动。因沈氏要比青雪玲雪的言谈可喜些,便想与她做个朋友,就派了高顺接她进宫说话。朱厚照这一日因乐琰想吃山鸡,到玉泉山打猎去了,刘瑾等八虎也都跟去,豹房顿时冷清了不少,沈氏手把手教乐琰绣了几朵荷花,乐琰做了一阵,笑道,“按这个速度,到明年夏天正好做出来,还不知道皇上穿不穿。”   沈氏就趁机奉承道,“怎么不穿呢?皇上这样宠爱娘娘,得了这样一件亲自做的针线,比得了什么都好呢。”   乐琰微微一笑,因与沈氏不熟,就不多说什么,做了半日有些困倦,起身带着沈氏在内苑 92、坑爹 ...   走了几圈,笑道,“今儿倒是凉快,我身上舒服了些。前几日怕热得很,都没有出过屋子。皇上还让我多到外头走走,今日走得一走,也算是交差了。”   沈氏望了望乌云压沉的天空,又想到带了姬妾去了南京的唐寅,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酸疼,强笑着奉承了乐琰,便借机告退回家,乐琰与她无甚话说,也就轻易放行,又嘱咐了一个小太监送沈氏出去,却不想走到半路时,雨就下了下来,沈氏无甚防备,顿时被浇了个通身湿透,只得匆匆钻到路边的宫室中避雨,那小太监倒也乖觉,说了声,“奴婢为夫人找衣裳、雨具去。”便跑远了,沈氏孤身一人站着,想到今日进宫,未能奉承乐琰开心,这眼泪就直流下来,混着雨水掉到地上,直哭得妆也花了,狼狈一团时,又听得窗外传来了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太监们尖细或粗哑的笑声,沈氏忙就蹲□去,深怕被人看见,丢尽了脸。   那几个太监,显然是才从外头回来,一边走一边说话,说着今日随着陛下出去游猎的事情,个个都是春风得意,不多时就走远了,沈氏正要起身时,就听得几声低低的脚步声近了窗边,一个人低声道,“爹,坤宁已是知道了昨晚的事儿。”   又有一人问道,“她是怎么说的?可是大发雷霆?”   那人就为难道,“她把自家内苑,经营得铁桶也似,只是套出了这句话,再有便没什么了。那人还说,她今日的心情不错,到了下午,还叫了六如的娘子进宫做伴。”   沈氏听到这事,哪里还不知道说的是乐琰与自己,她越发不敢起身,抱着膝盖蹲在靠窗月桌底下,又听得那“爹”问道,“好,张美美可调/教出来了?”   “已是随时都能侍寝了,只是那位最近刚拂了坤宁的意思,恐怕最近都不会出宫过夜了。美美能否攻关成功,还是两说的事……”   “哼!那位是怎样的性子?咱家是绝了那心思,才让坤宁守着他到了今日,美美性格又辣又悍,她都攻不下来,九天仙女到了也是无法。”那“爹”显然是极有信心,尖着嗓子发了通威风,又道,“这阵子,恐怕是无法叫他出门了,叫美美沉住气,随时待命,若我不在身边,你就机灵点,或是叫美美被他撞倒,或是叫美美撞倒他……可懂得了?就是要把话搭上就好办了!”   那人忙应了下来,又问道,“干爹,为何这多机会都不出手,到了现在,才忙忙的找了个美美……”   “以前这不是张彩不在身边?我真是老糊涂了,不晓得去了他的宠爱,坤宁就什么都不是。再说,他的心思,也未必都在坤宁头上,否则用得找深夜叫我进宫骂上一顿?”那干爹略带丝不耐烦地道,“好了,依计行事,若 92、坑爹 ...   是成了,天下还不是任咱们横着走。”说着,两人的脚步也就渐渐去远,沈氏浑身发抖,站都站不起来,好容易才扳着桌子腿儿勉强起身,连牙关都在打战,终于一个小宫女带了几件衣服与一把伞急匆匆地推门进屋,笑道,“夫人久等了。”沈氏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换了衣服一把抓住那小宫女的手,急道,“快带我去见娘娘!”   那小宫女莫名其妙,挣开了她的掌握,道,“娘娘现下正打发皇上换衣裳呢,夫人若是有什么事,便等明儿再进宫也是一样的。”沈氏急得直跺脚,但朱厚照在,她的确是不方便求见乐琰,只得先出了宫,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直奔南府,找了乐瑜把事情一说,乐瑜也是目瞪口呆,背转身就吩咐了个小丫鬟出去传信,自己握着沈氏的手真心实意谢道,“好妹妹,姐姐真是欠你几回大人情了。”   沈氏此时,气定神闲了不少,抹了抹额发谦虚道,“哪里,姐妹之间,便是要这样互相扶持才好呢。”说着,与乐瑜相视一笑,因南雅今日在城外有事,乐瑜便留了沈氏晚饭,才上了菜,那小丫头又急匆匆进来叫道,“夫人!皇上已是带着八虎,又出宫去了!娘娘、娘娘她、她听了这话……”说着,又喘不上气,咳嗽了起来。   乐瑜急得声音都变了,站起身跺脚道,“怎么了,快说!”   那小丫头捶了捶胸口,喊道,“娘娘一听这话,便哇地一声吐了!”   #   乐琰捂着嘴,强行忍下了又一波呕吐的冲动,半天才喘息道,“出,出去了也就罢了。”她指着身边的旋炙羊肉,连声道,“拿、拿走……这味儿我怎么一闻就想吐?”   芳华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忙连声道,“是,奴婢这就端走,这就端走。”说着,拿起那碟子出了门,随手塞给一个小宫女,笑道,“这是娘娘赏的。”便回身关了屋门,拿了帕子为乐琰擦着额上的冷汗,轻声道,“娘娘可好些了?”   乐琰又作呕了一阵子,才呼出一口气勉强道,“好是好些了……芳华,你说我这癸水,晚了多久了?”   芳华屈指算了算,道,“娘娘的小日子素来是不大准的,有时晚上二十多天,也是有的,这次算来,倒是要晚上快一个月了。”她连忙跪倒在地,连声道,“奴婢恭喜娘娘!”   乐琰抚了抚胸口,半天才笑道,“何必呢,这可未必是有了喜,还是要请个医生来把把脉才好。真的有了身子的人,那是要两三个月时,才有害喜的,恐怕还是吃错了东西吧。”   芳华一想也是,就起了身臊眉搭眼地道,“奴婢鲁莽了……”乐琰摆了摆手,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又一波呕吐的冲动,回忆了下,也不记得今天自己吃了什么有腐坏嫌疑的东西,心 92、坑爹 ...   中也是有些将信将疑的,寻思了片刻,便吩咐道,“明日叫太医进宫请脉吧,算来也有两三个月没让他们把脉了。若是吃坏了肚子,也要吃几服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小虾到底怀上没诶嘿嘿嘿 93 93、飞天 ...   芳华就知道乐琰心中,也是希望这是有孕的信号的,成婚两年肚子还没消息,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只是乐琰素来有些城府,不至于把这着急形诸于颜色罢了。她心中就有了些对皇后的怜惜,想了半日,也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好怜惜乐琰的,不由得在心中笑了声自己傻,娘娘贵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又享有夫君的宠爱,天下女子有她福气的人又有多少?   只是芳华看着乐琰灯下的侧脸,终究是有些怜意的,她也不晓得这是为了什么,只知道那悦目的容颜下,深藏着的或许并非是一汪蜜水,而是极苦涩的黄连。   #   “胡乐琰,你晓得我们今年营业额多少啊?两千万,今年的年终奖少不了你的,必须请客!必须人均三百!”   “乐琰啊,今天妈妈看到一件大衣很好看的,你下班直接到巴黎春天试穿,今年过年不买件新衣服说不过去的。”   “乐琰,我知南,你晓得同学会到底在哪个酒店啊?我想有学生在总归不会搞太贵的咯。先这样,听到留言回我电话。”   “胡小姐,敝公司真的很有诚意要做这单生意,你再考虑一下么,折扣可以谈,可以谈的。”   “宝贝,再睡可就天黑喽,起床啦,我买了电影票,你最爱的李奥纳多。”   属于过去的声音,蓦地退远了,睡意就好像潮水般,瞬间便退到了海岸深处。乐琰睁开眼,反射性摸了摸脸,摸到了一脸凉湿,便随手抹了抹,就着微亮的天光起身张望了下,这大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她想到昨日乐瑜送来的信里,说到了那张美美的事,就有三分的不放心,皱了皱眉,发狠想道,“他要真的睡了那张美美,我就毒死他自己做太后,妈的,老娘穿越前好歹也是一女强人预备役,怎么到了古代就配给男人暖床?还要争着给他暖?”   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乐琰越想越是伤心,又惦念起远别的父母,不免伏枕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儿,才收泪倚在床头,看着窗户一点点白起来,她刚穿越那几年,时常夜里想到父母与过去的快意生活,只是生性要强,也未曾哭过,不知为什么,最近就是这样多愁善感,眼泪往往淌下来就干不了,那一梦又实在鲜明,仿佛穿越前的生活又再度回到她身边,醒来对比得乐琰分外凄凉,直觉得自己怎么混成如今这个地步,地位高贵,又她妈有什么用。   她正出着神,就听得外间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乐琰忙转身扯了被角拭泪,那人走进了里间,开声道,“怎么哭了?——哎,我昨日回来时,你都睡得和小猪一样了,今早我醒了,你还睡得死沉死沉的,就出去打了一套拳。”   乐琰抬眼瞧了瞧朱厚照,见他果然是满头的大汗,白皙的 93、飞天 ...   脸上红晕一片,还带着些气喘,心下的郁结,不知不觉就散了干净,擦了擦眼泪笑道,“昨晚梦见亲娘的事了,不知不觉,就哭了一枕头都是眼泪——你就睡在我身边,起来也不知道为我擦擦。”   “我哪有那么细腻的心肠?”朱厚照理直气壮地道,“去洗个澡再来与你一道吃早饭吧,你今儿起得倒早。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进来服侍?”说着,几个宫人便应声而入,朱厚照自宽衣解带,他才解开中衣,乐琰隐约闻到一丝酒臭味,不禁又作呕起来,没忍住就吐在了床边的痰盒里,这下把进来的宫女吓得不轻,闹着又是扶她下床,又是拿清水来净身的,乐琰此时心里,已有七八分准了,下了床连声叫去请太医,这才从容梳洗过了。到堂屋与朱厚照对坐着吃了早饭,朱厚照已是知道了乐琰昨晚到现在,连着呕吐了几次的消息,极是关心,一顿饭问长问短,问得乐琰头也晕了,但自己的男人关心自己,又是好事,不好发得火,只得嘟着嘴,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了,满面的不耐烦却摆了出来,朱厚照也不介意,几口吃完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一大碗豆浆,见乐琰一口粥半天还没送到嘴里,便拿过碗皱眉道,“我喂你!这样子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乐琰笑道,“我不要,太肉麻了。”朱厚照舀了一勺白粥,抵到乐琰唇边,柔声道,“多少吃一点啊,还要与我上阵打仗的,怎么能不多吃些?”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爱意与深情,乐琰看了,心神俱醉,红了脸张口吞下那口粥,主动拿过碗道,“我自己吃,才不要你喂呢,又不是孩子了。”   朱厚照见目的达到,也不为己甚,摸了摸乐琰的头,见她额头光洁晶莹,便印了一吻,起身笑道,“我去校场了?”   乐琰皱眉道,“才从校场回来又过去?不许。早上你就别出去了,陪我在这里等太医。”朱厚照挠了挠头,无奈道,“随你,我打回来的山鸡,今儿叫他们留神做了与你吃,是了,你不是说想吃华家的猪头肉,这就叫人买去?”乐琰展了笑,一下又觉得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无疑是她了,朱厚照虽然贪玩了些,但对她,却的确是真心真意的好。她就轻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拿什么回报你?”   朱厚照勾起唇角,倾身又吻了乐琰一下,他们夫妻这边玩肉麻,那边人都回避了下去,就连刘瑾今早来找朱厚照回事,探了个头见小夫妻这个样子,不由得暗自冷笑,也识趣退下不提。自有人提醒朱厚照刘瑾前来有事回报,乐琰虽然不舍,也只得道,“国事为重,你还是过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也就是了。”朱厚照笑道,“能有什么事比得上心肝的事要紧?”   两人自然又是一阵肉麻 93、飞天 ...   不提,一时一个姓黄的太医来了,因为他年纪已过了七旬,乐琰便不回避,只是伸了手出来给他诊脉,一头笑道,“我昨日到今日,吐了好几回了,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黄太医为我瞅瞅,开服药吃。”   那黄太医须发皆白,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的仙风道骨,半跪着微眯着眼一手把住了乐琰的手腕,半日才睁眼跪下,肃容磕了两个头,起身春风满面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恭喜皇上!恭喜,恭喜我们大明天下!”   朱厚照本来扣着乐琰肩头的手,就不知不觉地捏紧了,乐琰一点都没觉得疼,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芳华等宫人,无不欢欣雀跃,上来祝贺乐琰,乐琰好半日才回过神来,皱眉问道,“不对吧,我的小日子才过去了……四十多天?这怎么就能把出来了?”   黄太医吓了老大一跳,忙重新恭恭敬敬跪了下来,把住了乐琰的手,乐琰轻呼一声痛,朱厚照这才放开她的肩头,手却又下滑到她身侧,捏起了空闲的右手,乐琰只觉得他掌心滑腻腻的都是冷汗,不由得心中戚戚,满屋的人也都静了下来,都盯着黄太医。   黄太医这回就更慎重了,足足把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睁眼笃定道,“娘娘的脉象滑动如走珠,且心音急促,寸沉尺浮,极为明晰,若不是有了身子,老夫便枉学医了。从这脉象来看,已是至少有了两个月了。”   乐琰越发不解,芳华也上前道,“那为何四十多天前娘娘还有天癸?”众人都不敢就信,仍是皱眉瞪着黄太医,黄太医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边的汗,不慌不忙道,“敢问娘娘的癸水,是否红中微黄,且量不过一二日即止?”   芳华是乐琰身边的近人,对这些事,心中还是有数的,与乐琰对视了一眼,点头道,“的确如此。”   黄太医摸着胡须笑道,“这就是了,此非癸水,乃是妇人有孕的征兆。十人中倒有五六人是如此的。这样算来,受孕时间,便是在真正的上一次小日子时算起。”芳华喜道,“那足有七十多天呢!”   朱厚照望了望乐琰的肚子,咳嗽了声,问道,“那怎么她的肚子,还是平的?”   此言一出,连乐琰都笑起来,黄太医忍住一个笑,叩首道,“皇上,要到五个月才显怀呢,三个月时,才能略微看出一点儿。”   朱厚照望着乐琰,乐琰也望着他,两人都是又惊又喜,朱厚照方才要说话时,乐琰忽地又作呕起来,这下可不同于往时了,众人都紧张起来,黄太医忙指挥着宫女们为她捧痰盒拍背,又开了张方子与乐琰安胎平气,这才喜气洋洋地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下去了。   帝后这边,却是忙了起来,一方面乐琰还有些疑心,又派人出宫到夏家,吩咐秦氏再找民间的 93、飞天 ...   妇科圣手预备着,一面朱厚照与众宫人都是喜得语无伦次。不要说古代,就是现代,一个家庭盼望后代的心情,都是如饥似渴的,更何况这个孩子,代表的是帝国的传承?乐琰一下便成了半个残疾人,连从堂屋走到里屋,都要被人前呼后拥着,唯恐跌倒,直叫她哭笑不得,说了好几次也不见改,只因最为紧张的人,便是朱厚照。   还没到下午,两宫就知道了消息,王太皇太后与张太后亲身顶着烈日赶到豹房,握着乐琰的手就是一阵好哭,都直道是喜事中的喜事,若不是现在时间还早了些,只怕现在就要叫朱厚照去奉先殿禀告列祖列宗了。饶是如此,朱厚照也到小香堂给父亲上了香,请他保佑乐琰腹中的胎儿,能够平安下地。下午又有秦氏乐瑜等人进宫贺喜,这乐琰的肚子争气,最开心的,自然是她的娘家人,一时间秦氏、乐瑜在宫中走路都张扬了几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接下来的十余天,朱厚照寸步不离的守着乐琰,王氏、张氏、秦氏、乐瑜等人分头在京中各处寺庙大作法事,一是还愿,一是许愿,闹得全京城都晓得了皇后有孕的消息。士大夫们也纷纷上了贺表,一时间,夏皇后在京师可谓是风头无两,但她本人却是深居简出,连八月里张太后的生日都没露面,这前三个月,后宫女眷们是铁了心不让乐琰会客了。   前右春坊大学士唐寅的夫人沈氏,一面也的确为乐琰的怀孕而高兴,一面,却也是暗暗着急,不知自己的丈夫,何时才能从南京回来。奈何要见乐琰,此时真是难于登天,她被包围在了豹房中,不要说个人,连一滴水都要经过三层过滤才能进去,一应国事只由刘瑾处理,朱厚照也深居内帏日日守着妻子,就算真的进了豹房,也没有见皇后的机会。沈氏只得退而求其次,想在乐瑜身上打主意,这一日听得南家终于把法事做完了,便套了辆车,往南家去了。   乐瑜连日里忙碌,今日本来打定主意不见外客——自从这皇后有孕的消息传了出来,也不知多少人到夏、南两家奉迎——听得是沈氏来了,想到当时正是她送去了张美美的消息,心中也是有三分感激的,忙请了进来笑道,“妹妹好久不见。”   沈氏知道皇后有了身子,那张美美,便不那么要紧了,也未敢挟恩自重,忙笑道,“姐姐连日辛苦。”两人相视一笑,乐瑜要说话时,有人来报道,“镇远侯夫人遣人送了东西来。”乐瑜又要出去应酬,想了想,对沈氏道,“我明日要到八大处上上香,请善静大师为腹中胎儿祈福,妹妹若是无事,不妨与我一道?”   这正中沈氏的下怀,她也正想找善静大师卜算一番唐寅的前程,忙应了是,又笑道,“我听得黄太医 93、飞天 ...   道,娘娘寸脉极为活泼,想来这一胎定是太子无疑的了!”   乐瑜嘴边,就出现了一个微笑,她亲亲热热地拍了拍沈氏的手,道,“承你吉言了!”   沈氏又客气了几句,方才感叹道,“这妇人家终究是要为夫君生育子孙,在夫家说话才响亮些。”   乐瑜此时已是把沈氏当作了自己人,这话正搔到了她的痒处,当下击节叹道,“可不是?且等着吧,咱们夏家这个姑奶奶,可了不得呢,若是有了太子傍身,这宫中的风云,怕是又要变色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小虾有了XD大家都猜得对,我先去吃饭再来回复留言哦,以及,大家猜猜看小虾这胎是男是女嘿嘿嘿。 94 94、恃子行凶 ...   皇后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虽然还有近七个月才能分晓,但已然在民间开了大大小小数千个赌局,官员们不但没有禁,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都把眼睛盯到了夏皇后的肚子上。甚至于在宫中,人们虽然也为皇后怀孕而大肆庆祝,但已经有意识地称呼起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为小皇子。而太皇太后、皇太后在为这孩子祈福的同时,也都祝愿上天,赐给她们一个皇孙,甚至最不信天地鬼神的朱厚照都私下里对乐琰提议,由内库出钱为送子娘娘装裹金身,以求生下个小太子。   对比起周围人近乎狂热的态度,乐琰就显得有些格外的淡然了,对她来说,这消息最好的一点就在于肯定了朱厚照与自己的生育系统大致上还是正常的,至少不会出现不孕不育这种疑难杂症。对于孩子是男是女,她反倒不是很在乎,当然乐琰也希望能够一步到位生个太子,但这也不是她的肚子能决定的,早在受孕的那一刻胎儿的性别就已经定了,古人对生育过程的想象,她是半点都没有兴趣,乐琰现在最在乎的还是她的孕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准妈妈生理年龄不过十九岁,身体还没完全做好生育准备,自从发现有孕那天开始,她就吐得个天昏地暗,吃什么吐什么,全天下的山珍海味,只要是有的都被搜罗了来,变着花样地摆在她面前,没用,照吐不误,药才喝下去又吐。无奈之下,乐琰只得放下所有心事,只把养胎当作第一要务,每日里就是在院子里散散步,努力吃些东西,如此到了她的肚子渐渐有些看得出来时,害喜终于消失,众人都松了口气,此时已是九月上旬,黄太医把了脉后,判断乐琰此时怀孕已经进入了第四个月。   这女人闲了下来,无事就是胡思乱想,朱厚照自从乐琰不再害喜,便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规律,每日早上起来,与乐琰共进早餐,便到校场去吆五喝六,或是玩耍,或是打熬筋骨,下午与刘瑾说些国事,也偶然召见大臣,到了晚上,便与乐琰玩几局牌戏,因为乐琰有了身子,他便不敢与乐琰睡在一起,在房间另一边支了床睡下。过的是完完全全的和尚生活,乐琰倒是不担心他会不会趁机出轨——她有免死金牌胎儿在身,谁敢惹她不快?她害怕的,乃是张太后借机选秀,为朱厚照充实后宫。   不过,或许是她到底有些多虑了,虽然她与张太后的关系,在去年的选秀事件后有些疏远了起来,但这位近年来憔悴了不少的寡妇,似乎并没有借机往儿子身边塞人的想法,而是尽力关心乐琰的起居,乐琰虽然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也多少松了口气。到了这时候,她也终于有了心思来操心朝局,却愕然发现,自己就算是想介入,都没了渠道,红薯试种的确 94、恃子行凶 ...   大获成功,李首辅已经在着手安排进一步推广的事宜,而玉米、咖啡的种子,不用她再催缴,也送到了豹房,现在正在试种着,辣椒的种子还在寻访,但对方已经承诺会尽力搜寻。她已经没有多少再使用锦衣卫的借口了,当然在这个她可以横着走的时间段里,朱厚照也不会去收她的权,只是在养胎期间,锦衣卫早就成了没娘的娃,现在她要再度与锦衣卫接触上,还真得有个借口不可。   #   “当时为了怀上这个宝贝,花了多少的精神。现在有了这个护身符,怎么做事还是得受掣肘。”乐琰嘟着嘴抱怨道,随着怀孕进入第四个月,她的变化也就越发明显,几个月前那个冷静理智杀伐果断的夏皇后,已经被情绪波动极大,贪睡贪吃的夏孕妇给取代了。往常那个如蚌般不愿吐露心事的皇后,此时嘴巴也松了不少。   朱厚照微微一笑,从棋局上抬眼看了看妻子,有些好笑地道,“我怎么还更爱你现在的样儿呢,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真比得上我的大胆了。也不知咱们两个人的儿子,又会是多聪明。”   乐琰摸了摸肚子,断然道,“聪明不算什么,要紧的是要老成持重,英明神武,可不能学他那荒唐的爹。”   朱厚照碰了一鼻子灰,悻然哼了一声,不再与乐琰抬杠,而是琢磨起了眼前的象棋局,此时乐琰的棋子,已是左支右绌,他寻思了半日,才找到了一个于己无益,于敌方大大有利的昏招,把棋子推过去,果然乐琰欢呼一声,大笑道,“怎么不走卒?偏偏要动相,哈哈,你的帅露出来啦!”   朱厚照笑看着小妻子开心拍手的样子,在心中苦笑道,“是否妇人怀了孩子,就都是这样笨笨的。”摇了摇头配合地做心痛状,作势要悔棋,乐琰忙按住他的手,笑道,“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赢了,我为你做一件事,好不好那?”   她自从怀孕以来,倒是美了不少,别有种成熟的韵味,此时做小女儿状,朱厚照看了,直从心底痒上来,微笑道,“好,怎么不好——你要为我做什么事?”   乐琰收回手神神秘秘地笑了一笑,并不答话,朱厚照倒是有些好奇,便不再留手,只三步就赢了,乐琰推盘道,“果然刚才是在哄我,我只是怀孕,又不是忽然变傻了。不算!”   “这哪能不算?!早晓得,刚才就哄到底!”朱厚照傻了眼,乐琰大笑起来,将朱厚照拉到里间大床上放下帐子,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朱厚照忽地大叫起来,很快,声音里便带上了喘息,断断续续地道,“你……你这个……快!快些!”   乐琰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好似含了什么东西,带着些不耐地道,“晓得啦,不许乱动!”芳华红了脸屏退宫人,摇头暗道,“真 94、恃子行凶 ...   是不知分寸。”但仍是守在了外头,不许别人进去。   过了半日,朱厚照才整顿着衣裳走出来,眉头虽然是皱着的,但笑得却如偷了腥的猫一般,乐琰紧随其后,面上带着一丝羞红,到案前先喝了一大杯茶,才笑道,“再来下嘛,朱寿。”   朱寿这个假名,乃是朱厚照出宫时所用,不知怎么的,朱厚照听了她这么一叫,倒有些心虚起来,干笑了几声,道,“不如来下围棋?”   围棋是乐琰所擅长的,他就能输得名正言顺些,乐琰瞟了他一眼,本待要说不,又想到朱厚照身为九五至尊,对她俯就至此,已经是够难得的了,若是还张牙舞爪的,难免惹人讨厌,只得捺下了心中那无理取闹的欲望,笑道,“好,看我杀得你丢盔卸甲。”   朱厚照闻言,就摸了摸下巴,暧昧道,“你要我丢盔卸甲,倒也容易,何必要下围棋?”乐琰抓了个象棋子丢他,嗔道,“登徒子。”两人相视而笑,果然拿了棋盘来,认真拼杀了一盘,虽然乐琰怀孕后心思容易分散,计算力也随之下降,朱厚照却也费尽心思,方才输得不露痕迹,以三目之差败在乐琰手下,故作惋惜道,“本来就要赢了,偏偏又出昏招。”   乐琰拍手笑道,“好哇,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朱厚照望了望乐琰腿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支吾道,“你想做什么?”   乐琰有无数想要朱厚照做的事,无数想要完成的事,唐寅还在南京巴巴地等着她的消息,刘瑾还在外头耀武扬威,张美美的事还是个隐忧,她咬着唇想了半日,到底抵不过心中的渴望,央求道,“我就想出去走走。”   朱厚照顿时是一脸难色,望了望窗外川流不息的宫人,苦笑道,“换一个吧。”   乐琰顿时就委屈起来,红了眼呜咽道,“怀个孕嘛,又不是腿被打断了,怎么就不能出去走了……我讨厌你!”说着,就奔进卧室,伏枕抽噎,朱厚照无奈得连连叹息,见芳华端了一碟点心过来,便对她抱怨道,“怎么自从身上多了块肉,她就性情大变起来。”   芳华也极是无奈,乐琰本来还和她商量得好好的,想要借着自己有孕的机会,把唐寅与杨廷和拉回北京,为最近的大事做准备,没想到这女人有了孩子,情绪便如同系在一根弦上似的,动不动就崩断了。也只得劝道,“孩子下了地就好了呢,娘娘现□子金贵,还请皇上多体谅些。”   朱厚照捂住额头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沮丧,半日才道,“有谁把她抢走就好了。”   “那孩子生下来算谁的。”芳华本来对朱厚照一向甚是尊敬客气,此时不客气地冲了一句,朱厚照倒被她噎着了,讪讪进屋安抚乐琰去了,不多时,乐琰的笑声便传了出来,芳华站在屋门 94、恃子行凶 ...   口往里看了看,见小夫妻并肩坐在床边,乐琰靠着朱厚照的肩头,脸上还带着泪痕,笑得却像是一朵花一般,不由得暗暗摇头好笑,转身为他们合上了门。过了不久,朱厚照这才怏怏地出了房门,叫了个小太监大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找司礼监刘公公,叫他马上给我滚进来。”   #   刘瑾这两个月来的心绪并算不上好,朱厚照因为一事,先是有大半个月没有理会他,还好因为皇后有孕,他在内帏陪伴,手中的权力倒没有被分散出去。但因他已经渐渐露出失宠之态,好些麾下的乌合之众便各自求去,直闹得刘瑾心绪不畅,今日听到了朱厚照的召唤,忙忙地就进了豹房,朱厚照一向吩咐事情,都在校场边上的小跨院里,或是随着心血来潮,走到哪里说到哪里,今日却就在乐琰居住的正院召见,刘瑾也不知是吉是凶,一路心都跳得厉害,待得进了堂屋,见乐琰不见踪影,只有朱厚照一人板着脸站在窗边往外看,心下就松了松,躬身道,“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吧。”朱厚照的声音格外的大,脸色倒是松动了些,看不出喜怒,转身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也不提叫刘瑾坐的事,刘瑾原本也就自己坐了,但今日便不敢如此放肆,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候在一边等着吩咐,他也有一把年纪,又走得急,不多时脸上就走珠样的淌汗,朱厚照见了那可怜的样子,心中也有三分怜惜,屈指敲了敲桌沿,淡淡道,“坐吧,今日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当时你是怎么想得出来,把唐寅也贬到南京去的?唐寅与杨廷和都是我说过要保的人,你就是这么体会主子的心思的?”   要贬唐寅,分明是朱厚照的意思,刘瑾瞪大眼,晓得朱厚照这是要把黑锅让他来背了。再一联系前因后果,也晓得这小皇帝是要讨好皇后,他瞄了眼被深垂重帘遮掩着的里屋,暗自咬了咬牙,才跪下道,“是老奴的不是,奴婢愚钝,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刘瑾这样配合,朱厚照的面色,就又松动了三分,只是想到他为了分宠,作出的下作事儿,望着刘瑾的眼神又森寒起来,本来到了嘴边的安慰言辞,也吞了回去,哼了一声,淡淡地道,“知道就好,还不滚出去把人请回来!这几年你是越发老不中用了,自己回去反省三日,无事不许进宫来。”   说着,起身看也不看刘瑾,便进了里间,刘瑾呆在当地,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半日才颤巍巍地起身,皇后身边的女官芳华,就上来搀扶着他出了院子,刘瑾留神打量她的神色,只见她表情依然恭谨,暗道了声厉害,也堆出笑容来与她应酬了几句,这才慢悠悠地出了宫。   才走出皇宫大门,这位老太监的脸色就 94、恃子行凶 ...   变了,原本和善地上扬着的唇角狠狠下撇,眉毛打成了四五个结,满脸择人欲噬的凶狠样子,迎面而来的官员无不跪拜,刘瑾不过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早有两个小太监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上了八抬大轿,那几个轿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刘瑾坐在轿中,丝毫不觉颠簸。不多时便回了他在宫外的宅邸,刘瑾阴着脸,他近年来发达了,也买了些女人放在家中淫乐,往常在宫中受了气,多半回头就发泄在这些玩物身上,今日却连提都不提,满口只道,“张彩那混账王八蛋死到哪里去了?”   张彩是新近阿附到他身边的谋士,也巴结了个吏部主事的位置,刘瑾其实只是仗着朱厚照的宠信,脑子还算是比较简单的了,张彩却是和浑身上下都滋坏水的,自从到了刘瑾身边,也不知出了多少主意,帮他打击政敌,安插亲信。刘瑾素来很是信重他的,但今日却是想到他的名字,都要吐上几口唾沫。待得张彩到了堂内,先不分青红皂白大骂了一顿,将在朱厚照那里受的鸟气发泄了出来,方才道,“你还妄称自己是个聪明人?皇上自从那事之后,对我就多了几分疑心,今日更要我去背那黑锅,再把杨、唐调回京城,哼,你当皇上什么都不晓得吗?我告诉你,他心里清楚着呢!还不快去把那死女人做了,以绝后患?”   张彩乃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模样,即使是被刘瑾喷着唾沫星子大骂了一顿,仍然从从容容,不露丝毫不悦,此时上前低声道,“厂公,这男人是什么样儿,咱们都心知肚明,皇上不过是惧内罢了,眼见得皇后有小半年无法侍寝,他的心思,难道就不会活动起来?美美不行,还有丽丽,女人不行,还有男人。皇上对您没好脸色是真,可也没把您怎么着哇。您的损失,并不会太多,而将来若是有一个人能得了他的青眼,坤宁宫那位的损失就大啦。这个中得失……您自己衡量吧。”   “可现在坤宁宫那位恨着我呢!我就怕她在皇上耳边——”刘瑾鼓嘟着个嘴,一时也难以决断。张彩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又露出笑容轻声道,“若皇上是个耳根子软的,之前又何必暗示您将唐寅调走呢?”   刘瑾垂首思量片刻,再抬起头时,就转了话题,冷声道,“唐、杨两位回来后,给他们安排什么职位?你给我好好想想,要不失体面,又没有实权——坤宁宫那位现在正是养胎的时候,就算是母老虎,生崽也要窝上那么三两日,咱家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唔,话说其实张彩说的话不错啊,男人是什么样子,咱们心知肚明啊~ 大家再来猜猜看小猪在小虾怀孕期间会不会出轨呢 (这问题有点狡猾的XD 95 95、夏乐琰的狂 ...   沈氏自从得了唐寅起复回京的消息,便日日都睡不安枕,不是忙着打扫房屋,就是扳着手指,算他走到了哪里,如此十余日后,唐寅与杨廷和共乘一艘官船回了京城,消息才到家,沈氏就忙着要亲自去码头迎接,谁想那在码头守候的家人却道,“主人才下了船就雇了顶轿子去了南家,说是要先上门拜谢。请夫人只管在家安顿行李与家人们。”   沈氏听了,心中顿时不快起来,晓得唐寅带到南京去的两个侍妾,只怕是有了身孕。唐寅先头的两房妻子,倒都没留下子息,只是有几个庶子也是疏于照管,沈氏正是想要个孩子做依靠的时候,知道有人抢在了头里,尽管她是个贤惠明理的,也不由得将喜悦打消了七八分,老大不乐意地叫家人去那几个侍妾居住的小院子里再打扫打扫,又拨了几个心腹丫头预备过去侍候不提。一时果然那两个侍妾并五六个家人都到了,其中一个已有了三个月的肚子,沈氏不过是不咸不淡地夸奖了几句,便让她回去好生歇着养胎,赏了几两参沫、两匹绸布了事罢了。随后,又提起精神安排了一桌洗尘宴,待得夜深了,唐寅方才从南府中回来,已是满身酒气,沈氏忙叫人把预备了的解酒汤端了上来,灌他喝了三四口,唐寅便别开头哈哈笑道,“不妨事嘛,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醉,我、我们重整杯盘,再、再喝!”   话虽如此,他却仍然是醉态可掬,偏偏还不要人扶,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拎着酒壶便灌了起来,沈氏又好气又好笑,也有几分心疼,忙上前夺了酒壶嗔道,“还是个翰林学士呢,今日不许再喝了。”又强扶了唐寅到一边坐下,婉言道,“咱们就这么坐着说说话,还是吃些点心?”   唐寅醉眼乜斜,醺醺然道,“吃、吃什么点心那。”忽地就流下泪来,一滴滴都流进了胡须里,沈氏没看真切,摸了摸唐寅的脸,才觉出他是哭了,慌了手脚忙强笑道,“今日是相逢的好日子,老爷怎么反而哭了?可是想我想得紧?”   沈氏虽然长得不过如此,但是个理家能手不说,身后的娘家,也是极硬气的,唐寅对她一向是敬重有加,但要说到私情上,也不过平平,这话她自己都是当笑话说的,才出口就不禁也是一阵心酸。唐寅却顾不得她,举起袖子擦了泪,哽咽道,“不、不妨事,我不过是为天下读书人一大哭!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唐寅自负一代才子,如今竟要卑躬屈膝,在一个女人的膝盖下乞讨!”他又纵声长笑起来,声震屋宇,把沈氏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唐寅,说不出话来。   在灯光下看,这位年届中年的文士,竟是满面的愁苦不忿,那双寒星也似的眸子中,溢满了说不出的心事,他没有顾 95、夏乐琰的狂 ...   及妻子惊讶的眼神,而是兀自放声大哭了起来,又时不时哈哈大笑,半晌,才平静了下来,起身喝道,“来人啊,笔墨侍候!”   唐寅几年前还在做闲散翰林的时候,时有文兴,家人都养成了习惯,听得唐寅这么一说,连忙上来将文房四宝铺排开来,唐寅扑到案前,抓起毛笔深吸了口气,便在那雪练也似的白纸上涂抹起来,不多时便得了一副花,起身抹了把脸,若无其事地对沈氏道,“夫人,这画如何?”   沈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上前细看时,只见这画的是惊涛骇浪中,一叶扁舟正在波头艰难前行,舟上渔翁做仰天茫然状,画者那迷茫愤懑的心情,一览无遗,不禁语塞,半晌才由衷赞道,“夫君近年来流传出来的画作,多半都是工笔,这样的写意,真难得极了!”   唐寅扯了扯唇,露出一个哭般的笑,淡淡道,“那是因为几年前,我不过是个富贵的闲人。”他一把将那画揉作一团,凑到油灯上烧了,定定地望着宣纸在火中化为朵朵飞灰,方才呼了口气,如往常般闲适道,“以后别老上南家走动了,娘娘可不比那一等没天亮的混账老王八蛋阉狗们,很懂得韬光隐晦的道理。呵……承蒙她的看重,咱们只静等着就是了。”   饶是她也并非是那一等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沈氏仍然被丈夫的狂态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惊魂甫定,不由得就问道,“静等着什么事儿?”   在油灯下,唐寅陷在阴影中的半边脸,显得有些阴森,他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有着畅快,有着期盼,也有着深深的无奈。   #   “唐寅那儿,你姐夫已经给你带到话了。”一位眼儿大大,脸儿圆圆的青年贵妇,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白皙纤指优雅地捻起了微黄透明的豌豆黄,随手掰下一小块起身送到了廊下的雀笼前,欲给不给的,惹得笼中的画眉上下跳动,叫个不休。   夏天已经到了尾声,但京城的午后依然懊热,这位贵妇穿着大红织金飞云绢衣,浑身上下,不过是手上一对金镯子,头上一把金玉三事罢了,而她身后斜靠着的少妇,更是穿戴得简洁,不过是蓝闪红喜相逢过肩龙袍罢了,事实上,从这衣裳的大小来看,显然并非是这位少妇的尺寸,她可以算得上衣冠不整了,甚而头也梳的如男子一般,手上不过戴了个珊瑚戒指,要不是微微凸出的肚子暗示了她的性别,这样走出去,谁都会将她当成一个连衣裳都不愿好好穿的惫懒无赖。   “带到就好。”夏皇后乐琰懒懒地道,打了个呵欠,眯起了猫儿般的大眼,“唉,自从怀了身子,我这一天恨不得能睡上十多个时辰——杨家那里,联络得怎么样了。”   南夫人乐瑜神色微黯,有些不安地握起 95、夏乐琰的狂 ...   了拳头,才低声道,“正声说要摆酒为他接风,但被杨介夫婉拒了。”   乐琰微微叹了口气,长指甲漫不经心地划拉着细腻的青花瓷杯面,慢慢道,“这女人想干政,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又不是要作奸犯科……看来,杨先生心里的顾忌,还是不少。”   乐瑜略带犹豫地打量了下她的表情,方才略带一丝辩解意味地道,“其实杨介夫也不算是毫无来由,毕竟杨慎是快科考的人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好在这时候闹出什么岔子,误了儿子的前程么。”   乐琰望了她一眼,轻笑道,“这是他对姐夫说的?不过托词罢了,归根到底,还是不看好我这边,觉得跟着我会失势,或者是失了圣心——你别看唐学士现在老老实实的,不过是因为他无路可走了,杨廷和有陛下做靠山,不会那么容易就跟我混的。”   乐瑜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自从太祖爷开朝历代以来,国朝的皇后从来就没有干政的,就算是周贵妃,也不过是在时势所迫下站到了风口浪尖而已,那也只是在皇帝的继承人问题上发话,对于国朝的具体政务,她可从来没管过。可以说乐琰现在在谋求的东西,可要比刘瑾所谋求的更大逆不道,她不但要扳倒形同皇帝私人秘书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还要在朝堂中寻找自己的喉舌,掌握情报机关的领导权,谋求与未来权臣的合作——如果她的丈夫不是朱厚照,那么可以说她所要做的事,并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希望,而就算是性格散漫、叛逆不羁的小皇帝,也小心翼翼地限制着她的权力。为了让她能够在与刘瑾的斗争中不落在绝对下风,他给了乐琰锦衣卫,但把手伸进朝堂里——唐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受了她的大恩,尚且是这样不情愿地投靠过来,更别说是自以为前程似锦的杨廷和了,他不愿意招惹上乐琰,也是很自然的事。   如果这样的道理连乐瑜都能想明白,还有谁是想不明白的?乐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手按上腹部,感受着那里头几不可查的脉动,在心中道,“儿子啊,娘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哪能翻盘?”再睁开眼时,已是调整了神色,作出感激的样子轻声道,“姐姐、姐夫的情谊,我是不会忘的。”   南雅明知事不可为,仍然为乐琰拉拢杨廷和,这里头为的固然有姐妹情谊,却也有几分是为了自己,他是皇后派的天然成员,得势是因为乐琰,要撇清两者的关系绝无可能。乐瑜真心实意地摇摇头,笑道,“这算什么,为了你,我什么事不曾做过?只是那样的大事,在事前总要联络些人以为呼应,现下杨介夫是不愿意了,你心中可有别的人选?”   乐琰沉思片刻,到底还是放不下黄娥,抬头略带恳求地道,“姐 95、夏乐琰的狂 ...   姐,我实在是看好介夫先生,个中利害,是否已经向他陈说明白了?别看现下他简在帝心,一向是得到提拔的,但因为回京乃是我从中促成,只要有刘瑾一日,就没他的好日子过。再说了,我们两家本来走得就近,杨慎还是我的大师兄呢,若是姐夫说不清这里头的关节,那便由我亲自向他陈说如何?”   乐瑜货真价实地吓了一跳,瞪眼道,“你现在的身子,想要去哪里?出了这院子一步,就有人报到前头去与皇上知道了——再说皇上现在岂不是除了去校场那几个时辰外,都呆在这院子里?要到宫外去,真是谈何容易!”她见乐琰露出沮丧神色,晓得她自从怀孕以来,偏偏又很好动,因为天气暑热,被困在这院子里已有一个多月,实在是想出去走走,便措辞安慰道,“说起来,妹夫对你也实在是不错,我们国朝的女子,还有谁比你更有福气?霸宠后宫不说,连锦衣卫都是说声就送你玩。现下不让你出宫,也是为了让你安心养胎嘛。朝廷的事,终究是朝廷的事,你操心那么多,也没见人夸,都只有骂的。”   “姐姐说的,我又何尝不清楚?”乐琰无奈地吐了口气,轻声道,“但你终究是小看了你妹夫,他把我这样团团困在小院子里,固然是为了要我保胎,但也有限制我与刘瑾接触的意思,刘瑾与我自从钱宁的事后就是面和心不合,你妹夫心里清楚得很。他是怕我借着这孩子找刘瑾的麻烦那!”   乐琰这么一说,倒也很有道理。从来后宫女子怀孕的时候都是威风八面,予取予求,唯有乐琰,没怀孕时整个后宫是横着走,怀了孕反倒被监视起来,乐瑜思量了片刻,仍道,“但无论如何,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这个身子,出点差池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再说了,那刘瑾又不是什么天仙美女,妹夫到底是皇帝,一举多得,他何乐而不为?但心终究是向着你的,也就够了。等你生了儿子,刘瑾的脖子也就低下去了,到时候还有谁敢给你脸色看?”   提到朱厚照,乐琰唇边也不禁泛起了一抹笑,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自己怀孕后朱厚照会不会乘机纳宠,没想到少年天子倒很有几分父亲的痴情,一天也没在外面过夜,叫乐琰晚上都睡得格外踏实。只是她与刘瑾之间的恩怨,并非乐瑜能够体会得了,当然对乐瑜来说,只要她的小小天地安稳富足,她还能操心到哪儿去?事实上后宫女子,也没有谁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可惜乐琰却是个穿越女,自小也学过些历史,更有份在后世培养出的正义感与责任心。为了生存,她能低头,如今有了靠山,她想要铲除刘瑾,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能为此付出多少呢……”她喃喃自问。“其实刘瑾与我,又有什么 95、夏乐琰的狂 ...   冲突?只要他安稳些不再进献美女,我管他在外头做了什么?”   乐瑜眼神一亮,合掌笑道,“天爷,你终于想通了,要我说,你这还怀着哥儿呢,思虑这样的重,又是何苦,倒不如安分养胎——”   乐琰笑了。   这是个充满了自信与野心的笑容,也是个极为张扬的笑,那红唇与皓齿构筑出的迷人弧度中,隐隐蕴含着一些乐瑜所吃不透的东西,令她一时间愕然无语。   “姐姐说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晓得?若只是为了我自己能活得舒适,我实在不该再继续走下去。”   乐琰伸了个懒腰,轻声细语地说,语调坚定平静。“可我们生在世上,总要做些什么,叫人们晓得并非谁都会为好处低头,刘瑾处处犯我底线,我若还龟缩,就算过得舒适,又有什么意思?这几个月来,我常常想起往事,想起……若叫我换个活法,我倒宁愿豁出去拼了!”   乐瑜闭了嘴,想了半日,竟有些鼻酸,拈着帕子擦了擦眼,勉强笑道,“可,妹夫与你毕竟不是一条心……”   “姐姐,你恐怕弄错一件事。”乐琰略有些调皮,又有些害羞地道,“我嫁他,并非前世修来,他娶了我,才是三生有幸!刘瑾便是我送他的见面礼,他也该懂些事了,父母教不了的,我来教,天下人做不到的,我来做,我耐了多年,总算盼到了这一日,直到这一日起,我才算是真正活着!”   她的神态虽然羞涩,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乐瑜深吸一口气,望着神采奕奕的妹妹,发自肺腑地道,“从你小时候我便知道,我妹妹与众人,是有些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戚去世,下周要出门,所以最近加更的可能不大。 在此为疼爱我的姑夫祈福,我还记得您憨厚的笑脸,而在被病魔折磨了这么久之后,希望您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幸福! 96 96、唐寅的忍 ...   随着正德帝朱厚照的离经叛道,百官们也随之修正了自己的行动轨迹。多少年来每日都必须到华盖殿上朝的京官们也赢得了少有的空闲,除非有什么大事,否则皇帝如今是不上早朝了。取而代之的是内阁大学士们每日早晨到豹房与他会合,讨论必须决策的国家大事——自然,小皇帝身边也少不了掌印太监刘瑾的身影,朱厚照只不过是要对明帝国每日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心中有个数罢了,到了下午,他自去玩耍他的,刘瑾却要留下与学士们蘑菇,一道道命令,便由司礼监与内阁一道签发出去,保持了政令的基本畅通。   这并不是说朱厚照对朝政漠不关心,他之所以能这样悠闲,仰仗的便是内阁与司礼监的互相牵制,此外还有情报机关的定期报告,深夜里将刘瑾叫进宫临时修改一道未曾被上报的任命,那是常有的事,朱厚照毕竟不是蠢材,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权力的好处,只是这位小皇帝的性格并不传统,以至于有几分刻意地放纵着内阁与司礼监的权力膨胀,不过是时不时行使一下自己的权威,好让众人知道自己并没有玩忽职守罢了。   自从皇后被诊出了身孕以来,朱厚照本来已经够松的拳头,就又再放松了几分,每日里不过是叫大学士们到乐琰居住的小院前头一排书房里坐着说说事儿,往往是问得并没有什么大事便起身离去,回到正屋陪伴妻子。到得下午晚上,才偶尔到校场走走,但却是怎么都不肯出宫的。   大学士们对这样的情况,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皇上的心思怎么都用不到朝政上,这不得不让仅存的有识之士们对他越发绝望,但椒房独宠,帝国有了继承人,不论怎么说也是好事——自然了,在第一个跳出来请皇上丰富后宫,为帝国多多生育子孙的御史,被西厂厂公谷大用亲自带进了诏狱之前,朝中也是颇有些议论的。只是如今天下,有几个官儿的胆子大到敢为了那虚无缥缈,充满争议的妇德二字,去冒犯荣宠正盛的皇后娘娘?就算真有这样的傻子,也早如那王守仁似的,得罪了刘厂公被发配到南蛮之地去了。此时还能在京中做官的,谁不是没眼色的人?就连那倒了霉的御史,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奉了刘厂公的密令行事罢了,都在暗中议论皇后娘娘的辣手,据说那人从诏狱出来,已是只剩半口气了,第二日刘瑾还因事被皇上掌掴了几下,脸面大失,直教人感慨这天下的风气是真的变了,连首辅李东阳都不得不对刘厂公低声下气,叩首行礼时,唯一能和他分庭抗礼的却不过是一介女流。   新任国子监祭酒唐寅走近豹房时,听到的便是这样的窃窃私语,今日是陛下难得有兴致见人的日子,那些要离京的、才回京的地方官 96、唐寅的忍 ...   们,等着这个陛见的机会,已是久了,乌压压地在豹房正院前的小空地上站得满满当当。这些人都是展眼就要拔脚走人的,哪里还怕无意间得罪人?嘴巴是一个赛一个的毒,说着那被打了板子的御史,都是做掩嘴葫芦状,又有人描摹出那人受不得苦,连连互通的样子,撇嘴道,“钱是好,可也得看有没有这命去挣不是?正院里的那位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史能动得了的?母老虎怀胎,正是择人欲噬的时候,他可巧就送上门来了,也算是忠心——瞌睡了就送个枕头不是?”   唐寅听得他们这样轻浮地议论皇后,心下不禁一阵阵的腻味,又是有些快意,又是有些认可,又是有些羞惭,又是有些不服,不管夏皇后正要做的事有多么不守妇道,在当今天下,唯有她能和刘瑾一较长短,乃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士大夫们固然对阉党深恶痛绝,但对后宫的女眷们也没什么好声气,在他们看来,治理天下是男人的事,宦官至少也曾是男人,而政治,俨然便是应当让女人走开的。唐寅身为士大夫的一员,自小便被这样的思想熏陶,又哪里能够免俗?只是如今他在乐琰手底下讨生活,也货真价实地体会到了后宫女眷的威力,便不爱听这些人这样议论她,只是他人微言轻,又是才起复的,最怕惹事,因此只得忍了分辨,在人群中推推挤挤,盼着早些到院子前头找个地儿坐下,等着进去面圣。   他这不挤还好,一挤可就捅了马蜂窝了,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等级相仿佛,又都是展眼就要各奔东西的,除了本来就相识的不算,个个都不客气,被唐寅挤得唉声叹气,叫喊连天,都道,“老兄别急,一会儿自然到你进去!”   唐寅苦笑道,“劳驾让让,咱们是李首辅叫来问话的,进去迟了可要被问罪的。”说着,一边搡开了眼前的一条胳膊,那人望了他一眼,忽地阴阳怪气地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唐祭酒!失礼失礼,您可是娘娘跟前的红人,快请进!”说着,便夸张地跳了开去。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聚集了过来,都窃窃私语道,“这就是那娘娘祭酒?”   “托庇于妇人,嘿,真乃士林之耻!”   “亏他还是江南四大才子,吴县人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阵阵议论,一时间喧嚣尘上,唐寅面上发烧,低了头不发一语匆匆往前走,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或是原本就是有意安排,一夜之间,京城中都知道了他与杨廷和之所以能回京,乃是夏皇后在皇上跟前说项。这两人,也都决定了为皇后效力。这下,他可就成了士林中的众矢之的,这些士大夫们自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倒不是说他们清高到不屑于阿附靠山,而是宦官与后宫女眷,天然便不是靠山 96、唐寅的忍 ...   的人选,他们可以靠房师,靠外戚,甚至是靠同年,也不会靠后宫,靠宦官,靠商人。而在正德初年,不靠宦官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美丽的梦,就算不曾彻底依附刘瑾,这些士大夫们也或多或少都委屈自己对他低了头,这似乎已经是他们妥协的极限了,现在又多了个夏皇后?!岂不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原本应当安分于后宫的阉人与女眷,都要把手插到朝政中来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又能去哪里?   也因此,不论究竟是羡慕还是妒忌,或者只是单纯地鄙视,官员们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最厚道的那等人,对唐寅也报以冷眼,更有些年轻热血的,就带出了些难听的话。唐寅咽了咽口水,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压下一阵阵脸红,走到紧锁的小院门前,冲那守门的太监略带讨好地笑了笑,轻声道,“李首辅可还在里头?”   那守门的太监原本神色倨傲,见唐寅与他说话,忙把那狠狠下撇的唇角给硬生生扭曲成了一个笑,弯下腰道,“原来是祭酒!李首辅也在等着呢,不过是在里头书房里坐着喝茶罢了,皇上人还在娘娘屋里,要等张神医给娘娘把了脉才会出来。”   张神医并非御医,乃是英国公张家远房子弟,与夏皇后也是沾亲带故的,算来,是她祖父辈的老人,一向在河北一带行医,名声甚至达到了朝鲜、日本,偏生这几年都在陕西采药云游,英国公府几日前才把他从宝鸡接了回来,进献到宫中,唐寅身为乐琰的子弟兵,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当下点点头也不细问,退到一边静候。那起子等着见皇上的官员们,却是有些等不住了,听得皇上还不曾出来,都鼓噪起来,道,“皇上还要与首辅们议事呢,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寅微微冷笑,冷眼望着院中百态:圆滑的四处游走,见人就喊同年、同学;老实的离群索居,在墙角傻站;好事的掳着袖子红着脸,活像皇上是怎么他了似的;怕事的扎煞着手凑在一边,想劝又不敢劝;孤僻的冷眼旁观,面色不豫;随和的就背着手与身边人拉起了家常,这么多人里,竟是一个沉得住气等候的都没有。   那守门的太监带着丝不屑,又有些羡慕地环顾了院子一周,摇摇头尖着嗓子对唐寅道,“祭酒瞧瞧,闹得都不像话了,非得要里头出来人骂了,才能安静?也是一群贱骨头罢了。”唐寅微微一笑,道,“公公也辛苦了。”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也就无语,一时,那院子里的人忽然又都分开了,一位穿着圆领孔雀补服的中年人带着笑容长驱直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嗡嗡地问好声,人们都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那中年人四处点头,脚下却不停留,直走到院门边,方才冲唐寅点头笑道,“ 96、唐寅的忍 ...   唐祭酒,多时不见了,才从南京回来不久吧?”   唐寅含笑道,“张侍郎惦记了,可不是才从南京回来?多时不见,张侍郎仕途得意啊!”   那中年人就带着丝得意,捻须微笑不语,转向守门太监,挑了挑眉,那守门太监忙跪下磕了个头,起身才道,“皇上这时辰还在后院呢,侍郎可要进后头书房等着?”   中年人寻思片刻,一笑道,“也好。”守门太监自然为他开了门,他便闪身而入,连一句道别也不曾与唐寅说。唐寅心下,不由得大怒,深吸了几口气,方才若无其事地笑道,“张侍郎好威风啊。”   人群此时也都放下唐寅不论,只议论道,“张彩这个王八羔子,死后必遭阴司地狱报应!”   “听闻他在城外又占了三百顷地,眼下谁还在京畿道过日子?全都逃荒去了,都说做他家的佃户,还不如与鞑靼做了两脚羊。”   “真是斯文扫地!呸!”   又有人小声道,“厂公原本不过粗些,自从他到了身边,作出的那叫什么事儿啊!到南边掳了几千个少女来,说是要为宫中选拔女乐……你看看那班女乐,可还有新人么,不晓得他们都做什么去了。”   “说起这话就没完了,晓得那帮子外国人站在京城的铺子,一年赚多少银子?税银钱粮暂且不论,临走时往往还骗了人同去,据说到了当地就转手卖掉。据说他们和厂公,可是五五分成!”   一时院中的议论,如同一阵低低的潮水,回荡个不休,唐寅倚在院墙上,看着地面出神,半日,那小院门终于被啪地打开了,一个老太监笑眯眯地踱了出来,人群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有人叫道,“参见厂公!”   人群轰然应道,“见过刘厂公。”这几十个中级官员,都矮了一截,半身落土,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那老太监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道,“起身吧,众位真客气啦——可别再吵闹了,后院都听得着你们的声音呢,惊扰了皇后娘娘可怎么处?张神医正把脉呢,也就快出来了,众位稍候哇!”   众人也就陆陆续续起身,唐寅就站在人群最前,不得不领头跪拜了下去,起身时,却是刘瑾扶了他一把。唐寅忍着心底的恶心,恭敬道,“哪敢劳烦厂公!”   刘瑾望着他笑道,“怎么说的上是麻烦?唐祭酒客气了,与咱家一道进去喝杯茶?”说着,当先大摇大摆进了门,身后的嗡嗡声,就又起来了,多是议论皇后行事嚣张的。这些士大夫们谁不是天之骄子,一方霸主,现在连说几句话,都要被人呵斥闭嘴,心里对皇后的观感也就不知不觉地坏了下去。唐寅听了几句,木着脸进了门,赶了几步走到刘瑾身边,与刘瑾搭讪说些闲话。   他们都是东宫故人,其实早就相识 96、唐寅的忍 ...   ,只是话不投机,说了几句各自无语,唐寅还是第一次进到如此靠近豹房正院的地方,此时不由好奇起来,四处张望,只见这屋子虽然才建成没有几年,但院中四处的花木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而整座院子风格淡雅,不见大红大绿,与朱厚照喜好大红的嗜好十分不符,心下知道是乐琰的手笔,他是天生的风流才子,对乐琰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一时心底也不那样煎熬,带着笑与刘瑾进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小书房,刘瑾笑道,“唐祭酒还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咱家给你说说——这垂花门后头就是皇后起居的地儿,祭酒年纪轻,怕忌讳,可千万别走错了,免得招致误会。”   唐寅忙谢了刘瑾提点,这才和屋内众人一一招呼,屋中除了张彩之外,不过还有一个杨廷和罢了,虽然面上也是笑着,但眼中的怏怏之色,唐寅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们这对难兄难弟不由得就交换了一个会意的苦笑,张彩看在眼里,笑道,“唐祭酒、杨学士交情不错?”   唐寅看了杨廷和一眼,含笑不语,杨廷和一惊,却是矢口否认道,“不过都是东宫故人,熟稔些罢了。”张彩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 看看能不能更新上。 97 97、杨廷和的直 ...      几人又坐了一会,忽然听到院子里头有老者声气道,“皇上不必再送了,真乃折杀老夫。娘娘此时胎儿安稳,闲来时多往风景幽雅之地走走,与娘娘,与胎儿都是极有好处的。”   接着,便是朱厚照那为众人所熟悉的声音,略带紧张地道,“可皇后近日依然是不思饮食,贪睡懒动,此时还要去走动,累着了可怎么好?”他往常说话时,语调总是懒懒的满不在乎,今日与这医生说话,倒要比商量国家大事时用心十倍。   那大夫就笑道,“无妨的,过了五个月,胎稳了下来,就是要到处走走,若是皇上不安心,便在这小院子里也罢了。只是还有一事,娘娘此时情绪反复,乃是寻常,皇上万万不可触犯了她,若是惹得她情绪波动,只怕与娘娘的身体、甚至龙胎都有妨害的。”朱厚照忙迭声应了,又附耳问了那大夫几句话,几人在屋中,只隐约听得了房事两个字,就听得大夫大笑起来,直说无妨,两人的声音,这才渐渐去远了,又有女子声气在一边引导着,唐寅与杨廷和对视一眼,张彩抚须笑道,“娘娘与陛下真乃一对恩爱夫妻,陛下近日不愿远离娘娘,便把议事的地方,改在了这院子里,两人直如一对民间夫妻般,也是趣事。”   此时天下的风气,平民百姓乃至官僚文人,都以刺探描写帝王宫闱内事为乐,皇上是个怕老婆的大丈夫,这个说法早传遍了大江南北,乐琰也算是个名人了,因此唐寅与杨廷和都不以为意,唐寅不好应声,杨廷和就道,“娘娘身怀龙种,的确怠慢不得。”   张彩目中闪过一丝光芒,微笑着起身道,“张某还有要事禀报皇上,便先走一步了。”说着,直出了小屋,唐寅目送他追上刘瑾,与他一边交谈一边在门边等候朱厚照,忽然就不再生气了,只是摇头笑道,“真是个妙人。”   当时士大夫这个阶层,自有自己的风骨,张彩这样甘于为刘瑾做事,甚至处处以他为马首的做派,只要是士大夫就没人能看得惯,杨廷和哼了声,轻声道,“与这样的人计较什么。”   说着,两人见朱厚照进了小院子,也都不敢逼视,又回到桌边品茶说话,等着被召见。没想到朱厚照不过是回来换个衣服,不一会又带着刘瑾张彩往校场去了,两人只得枯坐着等候不提。这两人原本年纪相近,性情也算相投,交情一直都是不错的,今日却无话可说。唐寅本是健谈之辈,但他自从依附于乐琰麾下,就有些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坐了一会儿,心绪又烦闷起来,正要找些淡话来说,忽地听到后廊传来一声咳嗽,接着,便是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道,“杨大人,娘娘有请。”   杨廷和顿时直跳起来,唐寅也惊得目瞪口呆,这大明朝后宫 97、杨廷和的直 ...   女眷与外臣相见,也不是没有,只是多半都是等熬成了太后,有重大国事要商议时,才会隔着屏风与外臣议事,这年轻貌美的当家皇后要与中年文臣见面,触犯的禁忌就别提有多少条了,传出去足以让杨家被抄上数百次再拉到菜市口砍头去,怎么叫杨廷和不怕?就连唐寅都是说不出话来,好在那太监旋即又道,“大人不必惊惶,只需开了后廊上的窗子也就是了。娘娘现在体态不雅,不欲见着外人。”说着,竟直接拉开了通往后廊的窗户,果然见得两三个宫女严严实实地护着一人站在回廊边上,杨廷和忙上前掩了半边窗子,方才道,“娘娘有什么话,请敝媳转达也就是了,若是动了胎气,杨廷和万死难赎其罪!”   唐寅已有多年未曾见得乐琰,就算现在算是她手下的人,也都是通过沈氏与乐瑜辗转联系,方才猝不及防下,来不及回避,已是瞧了乐琰一眼,让他晓得了当年那容貌秀美的女童,今日果然已经长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他到底是个风流好色的,心跳方才平静下来,就不禁回味着方才那一眼。倒是没留神听杨廷和与乐琰的对话,半晌平静下来时,才听得杨廷和抗声道,“娘娘,道不同,不相与谋,请娘娘体谅杨某的难处。”   “杨大人这话怎么说,本宫现下要与谁作对,杨大人心中,想必也很是清楚,志同道合,就是同志,怎么杨大人其实并不想为国为民,扳倒这个权奸?”   乐琰的声音并不大,但词锋却极是锐利,唐寅不忍再看杨廷和的表情,便走到临着院子的窗边,为乐琰把风,背对着杨廷和站着。只听得杨廷和又道,“非是杨某不识娘娘的抬举,实则也用敝媳的口,说出了杨某的心底话。娘娘眼下要扳倒权奸,天下人与你都是一条心,杨某纵使不与娘娘相识,也自然会为了娘娘奔走,又何须定要在私下委曲沟通?”   他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唐寅也不禁暗自脸红起来,若是他有杨廷和的风骨,也就不至于投靠皇后了。却听得乐琰冷笑了声,毫不客气地道,“若是秀眉妹妹不是我的老相识,大人是否还有这样的底气说话呢?”   杨廷和顿时语塞,其实这里头的厉害关系极是微妙,一方面,乐琰要扳倒刘瑾,出现的利益真空自然需要人填补上去,她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也是自然的事,又因为她看好杨廷和,那么想要预先拉扯杨廷和入伙,顺便分润些利益,乃是人之常情。但杨廷和身怀宰相之志,不愿依附女子,不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乐琰不说,言语之间,还颇有些不客气,也难怪乐琰恼怒到要当面来询问他了。这话就是隐隐刺着杨廷和虽然看似铁骨铮铮,但却也是仗着黄娥与乐琰交情不浅,乐琰总不好意思因 97、杨廷和的直 ...   为这点口角,从此就不看顾杨家。   就算杨廷和是这样想的,他此刻也不可能承认了,片刻后,他便断然道,“女子不能参与政事,乃是大明祖训,娘娘请恕微臣死板。但微臣对娘娘是从无冒犯之心的,还请娘娘体谅。”   他先还自称杨某,此刻便说了微臣,显然是有些气弱了,唐寅有些幸灾乐祸,又听得乐琰道,“杨大人何须如此,我与黄妹妹乃是至交,你又曾做过我的老师,本宫就算心胸再小,也不会发作杨大人的。只是这些情分摆在这里,杨大人就算要回绝本宫,也得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杨廷和猛地一咬牙,下跪冲窗户磕了两个响头,方起身道,“娘娘,微臣请问,刘瑾错在何处?”   “宦官专权,贪污受贿。”乐琰回答得很快。杨廷和苦笑了声,又加了句道,“飞扬跋扈……娘娘,这宦官如此,并不意味着外戚并不会如此。若是去了刘瑾,来了……”   窗外长长久久地沉默了,半晌,乐琰才叹息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信不过本宫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娘娘若是没有所图,为何又这样急迫地想要扳倒刘太监呢?这对娘娘而言,可没有什么好处!”杨廷和口齿伶俐地道。   乐琰在窗外冷笑连声,道,“好一个唯利是图的杨大人,原来仁德二字,早已被忘却在八股中了?本宫要除他,为的不是他碍着了我的路,乃是因为他祸害天下,把皇上的名声败坏得荒唐不堪。外戚要专权,原也不是区区一个刘瑾能阻止得了的!”   “皇上声名是否刘瑾败坏,娘娘心中自知!除刘瑾,为何偏偏放在了这时候?娘娘的心事,其实并不难猜。”杨廷和缓了语气,“娘娘,微臣虽然此刻不得不随波逐流,但心中仍有一块净土,不愿为任何人折腰,皇上用我,乃是以官爵换我的才,微臣也只知道报效皇上,否则靠在刘公公脚下,岂不是比娘娘要稳固得多了?”   他的意思到此,已经算是极为明白了,杨廷和是怀疑上了乐琰要除刘瑾的动机。唐寅反思一番,也觉得心惊肉跳:皇后要除刘瑾,为什么早不除晚不除,要等到自己怀胎六月了来动手?为什么又要在朝中拉拢属下?这可不是盟友,一旦依靠过去,就等于是进了皇后党,一生都难以摆脱了。为什么又放着英国公张家不拉拢,要来拉拢文官?将来刘瑾一除,安排属下再上几个阶梯,将来登堂入室,成为阁相也是难说的事!到时候,她不垂帘听政,也等于是垂帘听政了!   乐琰沉默了片刻,这才笑道。   “杨大人,我虽然有良心,却也不是傻瓜。我自己亲手限制了我娘家,现在夏家在南京都不算什么数得着的人物,更别说京城,没我 97、杨廷和的直 ...   一句话,庆阳伯都不敢出门应酬——和张家比,我夏家算不算谨言慎行。娘家靠不着,朝中再无人,我拿什么与刘瑾作对?”   “皇上已将锦衣卫给了娘娘。”杨廷和嗫嚅片刻,又理直气壮地道,“若是娘娘真有心,便用锦衣卫除了刘瑾,朝中重臣,只有拍手称快的。”   “娘娘小心身子,万勿动气!”窗外忽然传来了又一个女人的声音,杨廷和大惊失色,与唐寅对视了一眼,都抢前道,“请娘娘万万不要动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杨大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得很。我夏二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皇后罢了,哪里能统治别人的思想?”皇后淡淡的声音传了进来。“杨大人,我自幼就有才名,到现在虽然笨了,但终究也不算很傻,请杨大人告诉我,朝中没人和我呼应,刘瑾的余党弹我一个干涉朝政,滥杀无辜时,我该如何应对?我要替天行道不假,但我也要自保,我也要好处,这二者矛盾么?杨大人可别欺我是个女流,就将那大义的名分拿出来压我。我有锦衣卫,刘瑾有司礼监与内行厂,锦衣卫又顶得什么用?”   “娘娘说的,自然有理。”杨廷和实在是不愿妥协,但也不敢在刺激乐琰,只得沉吟着道,“可娘娘若是能再等些时日,等太子出生后再来行事,岂不是更稳当了?到时有太子傍身,也可以——”   “到时候?到时候皇上的心都野了!”乐琰断然道,“本宫等不了了,你从也罢,不从也就算了,将来不要后悔就好。世上多是看热闹的人,袖手旁观,无人可以说我,想做点实事,倒有人出来指指点点了?你这样的人,本宫也并不稀罕!”   “……娘娘慧眼!微臣本就是蝇营狗苟之辈,不堪大用!”杨廷和红了脸,大声应道。唐寅心中暗叫不好,晓得这位老同事现下已是和皇后犟上了,话赶话再说一句恐怕就要挂冠求去。只得干笑道,“没有的事,道不同,也未必就有什么……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么。都是正直之士,即使没有一语勾通,也会互相照应的。”   “好嘛,扳倒了刘瑾,杨大人简在帝心,自然升官,他人弹劾我,要选秀为我分宠时,杨大人会出来为我说话么?”乐琰在窗外语气平和地道,这话却极诛心,杨廷和涨红了脸大声道,“三从四德,乃是妇人的本分,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就算纳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说这话,又把孝庙置于何地?怎么以前不曾劝他做个贤天子,说到纳宠,都是一套一套的?不肖孝庙,要不肖在这上头就是好的,不肖别的地方就是差的?”皇后的声音虽轻,但却是步步紧逼,丝毫不让,唐寅心中叫苦,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杨廷和结巴了半 97、杨廷和的直 ...   日,终于废然而止,颓然道,“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挂冠求去——”   “杨大人又何必如此,十年寒窗,只因我的几句话就全废了苦工,杨大人对得住家中父母?还是杨大人的意思是,我的心胸狭窄到这个地步,只因你说了几句真心话,就再容不下你了?”乐琰竟是丝毫不肯放松,杨廷和静了下来,左右张望,一时泪水竟是夺眶而出,半日才道,“微臣对娘娘实无恶意,是,微臣能耐有限,不能亲手扳倒权奸为天下人张目,却又对娘娘诸多挑剔,是微臣的不是!请娘娘治罪!”   他终于服软,唐寅也不禁松了口气,乐琰沉默下来,半日才淡淡道,“是人都有私心,先生有宰相之志,不愿在我手下讨生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就算如此,先生也要明白,私心与公义有时并不矛盾,先生的私心,也不比我这个妇人的私心高尚些。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把来意合盘托出了。刘瑾事后,朝中定然有人攻讦我不守妇道,甚而要求废后也未可知。但我无法预测到时皇上是什么态度……若是先生可以为我说两句话,也就足感盛情了。”   杨廷和也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感动,又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力,心中真乃五味杂陈,低声道,“娘娘多虑了,天下人只有谢娘娘的,还有谁会说娘娘的不是?”   乐琰苦笑了声,只听得窗内杨廷和又道,“但若有人这么不识趣,那就必定是刘瑾的同党!”她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抚着肚子转过身轻声道,“先生有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说着,扶了芳华的手转身走开,才转了个弯,就见得李东阳站在那里,笑微微地看着她,作势下拜道,“微臣给娘娘请安了。”   乐琰溜了四周一眼,不见自己打发了守在此处的小宫人,心下有些纳罕,但自忖自己与杨廷和的对话声音不大,况且自己知道历史,晓得李东阳是扳倒刘瑾的大功臣,若是被听去了,也没甚要紧,又见李东阳唇边的笑容意味深长,忙笑道,“首相不必多礼,快请起吧——倒是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首相。”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久违的注释时间出现了!欢呼着!因为之前很久没出现什么值得一说的知识点了,先问问大家对注释时间感兴趣吗?感兴趣的话,我会把一些细小的知识点也注释在下面,什么美食之类的,没兴趣就算啦。 那么这次注释时间要介绍的是李东阳,这个正德朝前期的首相,他和杨廷和之间的权力转换基本就是正德朝前后期的分水岭(个人认为),李东阳的一生当然是很丰富的,也有很多故事可言,但是他在这个故事里只是个配角。现在把他的百度百科资料放出来一段哈,感兴趣的可以点击传送门去读整段。 李东阳,字宾之,号西涯,谥文正。祖籍湖广茶陵(今属湖南),汉族,明朝长沙府茶陵州人。明代中后期,茶陵诗派的核心人物,诗人、书法家、政治家。历任弘治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正德年间,内阁刘健、谢迁二公遭贬离京,只留下李东阳一人。当时刘瑾把持朝政,李东阳独木难支,无力回天。有人画了一幅丑老妪骑牛吹笛的讽刺画,在画中老妪额上题“此李西涯(李的号)相业”,以此嘲讽李东阳。有人向他报告此事,可他不动声色,自题绝句一首:“杨妃身死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骑牛背,春风一曲太平歌。”在后来推翻刘瑾的斗争中,李起了关键性作用。 如果没有小虾存在的话,李东阳和后文将会出现的杨一清、已经出现过的张永,会是斗刘瑾的核心策划人。 以及,到现在才有电……冻死了呜呜呜>< 98 98、李东阳的智 ...   李东阳战战巍巍地起了身,乐琰忙叫芳华上去扶着,自己笑道,“还当皇上去校场后,宰辅等不住先回府去了。不想在这里遇到,倒也算巧的。”   “老臣已有三数日没见到皇上了,今日不见他一眼,是怎么也不会回去的。倒是打扰了娘娘的清静,还请娘娘见谅。”李东阳嘴上客气说着打扰,却也不曾有什么举动表示歉意,更是大剌剌地在宫人的搀扶下,靠着栏杆坐了下来。乐琰目光一闪,轻声道,“哪里,难得和宰辅有见面聊天的机会,清静算得了什么?”说着,芳华忙把貂毛褥子铺在椅面上,乐琰也就抚着肚子款款坐到了李东阳身边不远处,她身后的这几个人,家人都在庆阳伯府的庇护下讨生活,绝对可以信任,但乐琰仍觉得有他们在场,说话大不方便,就微微看了芳华一眼,挥了挥手,芳华会意,带着这几个人站到了远处。   两人一时都不曾说话,半日,李东阳才缓声笑道,“娘娘方才与杨学士说的话,老夫不合听了几句去,心中,却是很佩服娘娘的。”   自打乐琰开始对外人透露自己要与刘瑾作对的心思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主动的盟友。纵使她知道李东阳与刘瑾之间,有着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尽的仇恨,但在这个时代,李东阳会不会也如杨廷和般,深以为后宫干政,乃是比宦官干政更不妥的事,她却没有丝毫把握。李东阳这句话说出来,她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强笑着道,“宰辅过奖了,乐琰……我夏二姐虽然是个女流,却也知道刘瑾再这样闹腾下去,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   李东阳叹息道,“娘娘虽然是个女儿身,但立下的功德,却要比满朝文武都来得更大些。别的不说,这红薯一事,就足以让娘娘百世流芳了。”   她与李东阳的来往,现是从夏儒与他的门生身份开始铺路,两边可以说的上话,之后,又有推广红薯的事做个契机,李东阳到底是实心任事之辈,当时明朝的贫富分化已经相当严重,富者酒肉足厌,贫者无隔夜粮,乐琰发挥金手指将红薯推广提前了约一百年左右,实实在在是把明朝带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只是这影响现在还过于微小,连她自己都不甚了了罢了。无论如何,在红薯于京畿道附近强制种植一年后,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去年冬天整个京师不过饿死了数人,官府舍出的红薯粥虽然味儿不怎么地,但的的确确能够活命。只是朝中众人,都赞颂着李阁老的功绩,就连刘瑾都被生拉硬扯进了这功劳里,当时皇后买来两袋种子在豹房兴师动众地试种的事,仿佛也被选择性遗忘了。李东阳的第二句话,更是让乐琰心中无比熨帖,她深吸了口气,苦笑道,“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儿呢,若身 98、李东阳的智 ...   为男儿身,什么事情做不得,什么地方到不得?强似被困在这四方天井小院子里,活像个有气的死人,想做些实事,却是寸步难行。全天下的人,能懂我的,也不过是阁老一人罢了。”   李东阳换了个坐姿,竟是丝毫不加回避地望进了乐琰眼中,他年纪已老,但一双眼还极为有神,炯炯地似乎要看进乐琰心底,两人又沉默了一会,他才轻声道,“天道无情,微臣以为娘娘早已看透了这其中的道理。”   “不错,虚名与我,不过是天边的浮云,不论是红薯也好,刘瑾也好,我要的只是结果,谁占了功劳去,我并不在乎。”乐琰挺直身躯傲然道,“百姓念不念我的好,宰辅,我是真无所谓。”   “那……娘娘做这些事,为的是什么呢。”李东阳轻声问道,满面的皱纹缩在一起,显得一脸苦相,这个力挽狂澜,在正德初年为士大夫中流砥柱的老人,似乎已经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了。只不过是说上几句话,便已经露出了疲态。   乐琰微微冷笑,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道,“为了未来,为了百年后,两百年后,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中国……也为了我自己,任何一个人心中都有除暴安良的愿望,只是那些人身为蝼蚁,有心无力。乐琰忝为天下之母,愿为天下人铲除刘瑾,这,本也就是我的职责。”   李东阳眉头一展,吃力地起身跪了下去,“李东阳为天下人谢娘娘慈悲!”   乐琰忙亲手扶李东阳起身,笑道,“阁老不必如此,换作哪个有良心的人在我的位置上,都要做这个想头。要灭刘瑾,对你们而言,难在分宠,对我而言,却是难在爪牙喉舌,我原本指望的是杨学士,想在最后关头,找阁老来痛陈厉害,不想阁老已是心有成算了。”   她说的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她与李东阳的对话,因为两人地位相当,一个是文臣领袖,一个是后宫之主,自然不能像她与杨廷和那般直接,但意思却很相近,李东阳到底是想知道乐琰的动机,而乐琰也给了他一个最为冠冕堂皇的动机——要知道像李东阳这样的经年大儒,在最困难的时候固然会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但如果乐琰喊不出什么响亮的口号,那么在刘瑾倒台后如果还想再寻求与他的合作,难度就高了点。而乐琰的这几句话,正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太监这个特殊的政治群体所占据的优势:他们拥有参政的权力,也拥有君王的宠爱。   刘瑾之所以忌讳乐琰,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或许是有他们的私人恩怨在作祟,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点:老太监的政治觉悟不低,他知道自己立身的根本就是皇帝的宠爱,从这点来说,刘瑾才是乐琰最大的情敌,他是见 98、李东阳的智 ...   不得后宫中出现另一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存在的。而这也是他与乐琰最深的矛盾,乐琰一面想要为国为民除掉日益失控的刘瑾,一面,也是因为刘瑾的做法犯了她的大忌,才让乐琰在怀孕的敏感时刻选择出手,她已经委屈得太久,不愿意再等下去了。这里头的委屈,李东阳就算不能全都吃透,但揣摩出几分还是能做到的,他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宰相,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在与乐琰合作之前,早就对乐琰的意图与动机作出种种分析——他最在乎的反而并不是与女眷合作的恶名,对于李东阳来说,名声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了,为了在正德朝存活下来,寻找反击的契机,他已经忍受了无数人的谩骂,如乐琰一般,在后世留下什么记载,已经不是他会在意的事。   “娘娘说得不错,”李东阳收回思绪,淡淡地应道,“除刘瑾,难也难,简单,却也极为简单。时机一到,不过是一刀的事,不过,在此事上,老朽也只得听凭娘娘的调遣安排。”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帮忙,但最得罪人的杀刘瑾一事,是要乐琰自己来做的,乐琰也很清楚,杨一清与张永大费周章地告刘瑾,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圣心,没有扳倒刘瑾,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但对于现在身怀免死金牌的她来说,这个隐忧却是基本不存在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隐隐的兴奋与紧张,倾身说道,“说到底,刘瑾不过是个阉奴,他能飞扬跋扈,仗着的无非就是皇上的宠爱,如今本宫恃宠而骄,要动他倒也不难的,皇上现在的心,可都全在本宫身上。只是李阁老要知道,本宫也冒着风险,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说不清,若是事后本宫失宠,朝中的舆论,可就要阁老周全了。”   李东阳审视着乐琰细致美艳的容颜,不禁暗叹了口气,由衷道,“娘娘若是男子,老夫也就能放得下心告老还乡了!”   “我若是男子,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做个小官呢,哪来的福分侍奉君前。”乐琰自叹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但李东阳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开心起来。“就算朱厚照有那个心思宠爱我,没有肚子里的这块肉,又怎么能和刘瑾斗?”   李东阳被她直白言语逗得莞尔起来,“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惧怕失宠,皇上现在唯一的子嗣,可孕育在您腹中呢。”   乐琰叹了口气,晓得古人的思维,终究是和她的有些差异,女子专宠的心思当然是古今通用。但古人如李东阳,便觉得朱厚照在这段时间内另寻女子来满足色欲,也是很自然的事,因此乐琰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朱厚照对她不闻不问,甚而报复性地宠爱上别人,也不过都是一时的挫折,孩子出世后她就有了依靠,大把时间大 98、李东阳的智 ...   把借口重新得宠。但她想要的,她心中的完美结局乃是另一番景象,只是这结果能否实现,看的并非是她,而是朱厚照。   她再叹了口气,把此事推开一边,道,“我就是这样烈性,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委曲求全。不过,这终究是我与皇上的私事,阁老就不必过于担心了,三日后是冬至,张彩等众人,都要随皇上到天坛去,我会将刘瑾留下来。自有人为阁老报信,到时候,还请阁老见机行事,周全则个,别被张彩等人看破就是了。”   李东阳郑重许诺,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乐琰方才起身道,“不论事成不成,我都会记得阁老的情谊。唉,若是皇上的性子能再沉稳些,又何至于此呢。只希望腹中若是个男娃,千万别像父亲。”   “陛下是人中龙凤,或许再过几年,会好得多吧。”李东阳也只能这样说了。乐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他这个性子,这辈子能改?唉……若他不是皇帝,天下谁不喜欢他?可惜他是天子,是皇上,若不能为天下人委屈自己,便只得让天下人委屈。他之所以这样特立独行,不就是不甘心么。”   李东阳哑然,乐琰起身冲他点了点头,径自叫过芳华,扶着她往后院款款走去。李东阳望着她的背影,只见那身着红袄绿裙,一身鲜亮的少妇,背影却是无比的沧桑。   他又怔了半晌,方才起身慢慢走回自己一人独享的小书房中,品着茶等着朱厚照,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皇帝才擦着汗回到正院中,李东阳慌忙出了房门,与朱厚照一道进了正堂,朱厚照扯了扯圆领衫,犹自道,“热得很,阁老,恕朕无礼啦。”说着,竟直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与李东阳说话,李东阳此次来,为的是贵州一带又遭了蝗灾,粮食减产的事来的,因今冬小王子或许会进关抢掠,宣大一线乃至陕西、安徽各地的粮仓都是不好动的,江南一带今年的收成也不算好,各地互相扯皮,他不敢擅作主张,只得拿来问朱厚照。   这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朱厚照也不敢怠慢,洗过手拿了户部的册子认真看了起来,他是看惯了乐琰手里的阿拉伯数字的,看这些大写的文字,总觉得碍眼,草草看完了,皱眉道,“今年草原上干旱,小王子是定要南下的,宣大一线的粮仓一个也不许动。贵州那边的赈灾粮就让京畿这边把今年种出来的红薯带九成过去如何?十分之一留种,这东西我算是发觉了,好处多着呢,一生十,十生百,又不需要多少力气侍候,还耐得旱,明年这个时候,贵州人就不叫饿了。”   这样处置也算得当,只是路上消耗的力气,要多了些,李东阳与进来的刘瑾商讨了下,都觉得不错,便现场写了文书出来,又商讨在当地 98、李东阳的智 ...   赈灾的人选。   红薯这东西,乃是乐琰一再强调抓紧的物事,刘瑾近日不欲再多与乐琰生事,以免气着了她朱厚照又不肯出宫,再说,这东西也实在是贱得厉害,绝无利可图的,便闭了嘴不抢这个苦差事。李东阳寻思了半日,说了几个人名,都被朱厚照否决了,别看他成日里一付惫懒样子,但对天下的官僚,却还是知之甚详的,又磨了片刻,他才道,“是了,皇后成日里和我念叨那个什么王守仁,说他是当世大才——也不知道谁和她说了这个老头子!他不就在贵州?既然这样,就让他协办,巡抚蔡金督办就是了,若是办得好,就放到江南做个地方官也罢。”   只是皇后的一句话,王守仁的仕途就由黑翻红,李东阳心中暗自惊异,但这人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前吏部尚书王华的儿子,他的师弟杨一清许为宰相之才的,因此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如此与规矩不合,就把事情放了过去。刘瑾却是极度不悦,王守仁在正德元年上过奏折弹劾他,那篇奏折写得极是刻毒,直到三年后刘瑾都还记得里头的字句,当时他恨得把王守仁贬黜到贵州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不说,还买了杀手要在路上杀他,只是到底被逃脱了。如今这个人要再度被起用,岂不是直掀了刘公公的逆鳞?不过碍于是乐琰的意思——想必朱厚照已是知道了他与王守仁的公案,一时倒不好说什么的,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应了。   朱厚照又翻了翻案头的册子,问道,“日本那边的情形如何了?还是那样打得不可开交的,惹得一群群倭寇到东南来滋扰?”刘瑾忙笑道,“正是呢,也不知道这一群倭人成日里打个什么劲儿,那么屁大点的地方,也内斗得不可开交。”   李东阳也自莞尔,但他与刘瑾虽然面上友好,这种时刻,却还是有些自矜身份,便先告退了下去暗地里安排不提。朱厚照这边与刘瑾说话,因他想到了日本,就想到了鞑靼,心里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到边疆去杀退鞑靼,剿灭倭寇方才爽快,但鞑靼在边境已经成了气候,要彻底消灭,并不可能,要和倭寇打,又少了海船,一时心痒难搔,又问道,“派去与那伙葡萄牙人学语言,学航海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在这事上,刘瑾的立场倒是与大臣们一样,不希望皇上把心思花费在这种事情上,他甚至也很不鼓励朱厚照在武事上用心,就怕自己得了个王振的名字,因此找了几个借口搪塞过去,见朱厚照不再问话,而是起身要进后院去看皇后,便乘势告退出来,上轿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时间: 那么这边就介绍一下王守仁如何?守仁哥身为明朝第一思想家那当然会在之后出场的啊哈哈哈哈哈!叉腰大笑,他也是我最喜欢的明朝人物啊啊啊!守仁哥一生的精彩事迹实在是太多了,我就不摘要介绍了,直接给吧。只能说守仁哥实在是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级别的牛人!一生人他带过兵,创过学派,以一个心学动摇了一个朝代,实在是堪比马克思的牛人啊!如果不是他有肺病,实在是完美到巅峰了。(而且又很爱妻子诸夫人),推荐大家一定要去看看他的生平哦!我认为他虽然不是正德朝的宰相,但的确是力压杨慎唐寅的风流人物! 99 99、张美美的美 ...   且说刘瑾这边,出了宫打道回府,便叫了吏部尚书张彩与余下的几个心腹来商议了半日,为王守仁寻了几个对头做钦差——这所谓的对头,无非也就是刘瑾自己的爪牙。这样的事,刘公公做来乃是得心应手,自不必多说。如此过了数日,这一日张彩忽然来寻他,道,“干爹可曾知道,两日前,咱们与皇上在校场那头议事时,那位出了内院,到外头院子的后廊下散了半日的步?”   刘瑾最近虽然还不能如往常般时时得见天颜,但朱厚照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这几日他都在豹房打转,力图重新获得朱厚照的欢心,对乐琰的关注,难免就少了些,闻言一怔道,“有这样的事?男女大防,乃是不可不谨慎的事,你可别乱说。”   张彩想的与刘瑾却全然是两回事,见刘瑾执迷不悟,急得跳脚道,“干爹啊,当时唐寅、杨廷和并李阁老都在那里等着皇上呢,这位要是和唐寅说几句话,倒还好了,偏偏我找了那日在小院里当值的内侍来问了,都说当时唐寅一直在窗户前看风景,倒是不曾看到他与谁说话。”   “这不就得了?坤宁那位,自从有了身子,行动就难以捉摸的,大半夜的起身要吃宫外的小吃,也不是第一回了,自从太医说了要多多在走动,她日常就常常在后廊散步的,那一带风小些,也不大冷,这有什么不对的?”刘瑾不以为然,冷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杨廷和会和她一气?这位杨学士的心思精着呢,他现在是两边都不想靠,若是咱们这边他都不愿应酬,你还以为他会愿意搭理皇后不成?”   他的话仍有道理,但张彩仍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道,“干爹为何不再仔细查问一番,以您的身份,没准还能问出更多呢。”   “往常看你也是个懂事的,怎么今日这么的不知进退。”刘瑾皱眉斥道,张彩忙跪下谢罪,他是有功名的人,自从投靠了刘瑾之后,便出了不少好主意,刘瑾也不想让他过于难看,见张彩服软了,便也就扶起道,“你虽然聪明绝顶,但终究还是少了几分火候,现在咱们正是有些摇摇欲坠的时候,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坤宁一向把自己住的这两个院子把守得滴水不漏,现下那院子里外把守的太监,全是谷大用的人,我们的人要到下旬才能轮换上去,此时去问,只是自讨没趣,将把柄泄露给了谷大用知道。在这个时候我还去打探内院的事,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咱们可是还愁着难惹皇上生气,非得要凑上去挨巴掌?”   他这番话,鞭辟入里,张彩也不由得叹服,低头筹划了半日方才叹道,“只是我心中不知怎么地,总是说不出的不安。自从坤宁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皇上离咱们越来越远, 99、张美美的美 ...   心意越来越深不可测了似的……”   “这是皇上惯用的御下手段,你侍候他的时日,终究是短了些,被吓住也是难免的事。”刘瑾却是胸有成竹。“咱家是皇上手下的一条狗,为他做的都是肮脏的事,因此才不讨人的喜欢,但这条狗,乃是皇上亲手喂养长大的。他再不喜欢咱们,也不会让别人随意收拾了,坤宁其实并不足为惧,皇上的心思清明着呢,纵使宠爱她,也不会过分的。怕的,就是阁老们逮着了眼下坤宁霸宠后宫的时机,对咱家出手——可你看李东阳那个老头子,像是有这个念头的?昨儿我见到他,一口一个刘大人,两边直是亲热无比,就算他有这个念头,现下皇上不过三四天才与他见一面,咱家也都在一边的,他上哪儿进谗言去?”   张彩仍是愁眉不展,他与刘瑾不同,在官场历练了多年,乃是个滑不留手的老油子,仕途一直不算得意,后来咬牙阿附了刘瑾后,便官运亨通,不过半年多时间,就巴结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巧得很,上一个吏部尚书焦芳,现在已经入阁,也是刘瑾的人,张彩想要再进一步,便要扳倒焦芳,因此建功立业的心情,很是急切,对刘瑾的事,倒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些,咬牙苦思了半日,只觉得刘瑾的话说得不错,皇后现在是养胎的重要时刻,能做出什么事来?恐怕唯恐得罪刘瑾还来不及呢,就算她是个蠢人,一心只想乘肚子里有龙种的时日里耀武扬威,皇上也不是个蠢的,只要他心中仍有刘瑾的位置,刘瑾就算看起来再危险,也不会真的倒台的。只是再四考虑,他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快,只不知道到底是出自哪里,但见刘瑾已有些不耐,只得把此事按下,笑道,“说得也是,干爹就如那不倒翁般,就算一时有些不得意,也终于会起来的。”   刘瑾大为舒心,哈哈笑道,“可不是?当时三相除八虎,是何等的危——”他忽然不肯往下说了,张彩心知肚明,在心底不屑地一笑,心道,“那件事,还不是夏皇后网开一面,放你们进去见了皇上?阉人,终究只是条只懂得咬人的狗。”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又奉承了几句,两人方说起了王守仁的事,以当下刘瑾的威势,依然要容得这个当时侮辱过他的小官重新崛起,刘瑾一说起他就心情大坏,挥手道,“真乃狗仗人势,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找了门路,把话说到了皇后跟前,便能再度起复——我刘瑾要让他再升一等官,便不姓刘!”   张彩心中一动,徐徐道,“皇后在深宫中是如何得知这人的名字的,公公看,能否做些文章?”   “你是说——”刘瑾瞪大了一双老眼,略带丝惊喜地望着张彩,张彩微微一笑,低声道,“皇后乃是妙龄少女,虽然张 99、张美美的美 ...   彩无缘得见,但据说也是生得和天仙一般的,就算这王守仁年纪大了,出京的时间也久了些,不好做得文章的。但唐寅岂不是托庇于皇后的麾下?他年纪也不大么,又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两日前才一进宫觐见,皇后就出来散步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暧昧地笑了起来,刘瑾瞪着他,半日才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样下作的点子,你也想得出来?皇上知道了,怕是你连块皮都剩不下!别以为皇上宅心仁厚,就没有冲冠一怒的时候了。这话要传到第三人的耳朵里,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这老太监也不解释缘由,摔了摔袖子,竟是径自走开,张彩呆在原地作声不得,半日才悻悻地自出了刘瑾的府邸,众僚属见张彩神色不对,知道他在刘瑾处定是碰了钉子,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曾与张彩说,唯恐碰钉子。张彩闷着一团邪火到了家中,与妻子说了几句话,便去偎红倚翠,在他的温柔乡里消磨时日。他生性好色,这大半年来也物色了不少美貌少年少女放在家中泻火,甚至那个张美美,也是他买来再转送给刘瑾的。张彩在最喜欢的一个叫丽丽的娈童怀里胡天胡帝了一会儿,直把那娈童闹得眼似春水,盈盈欲滴,这才稍微气平,起身冷笑道,“死阉人,有朝一日,爷爷要你叫声爹来听!”   丽丽是个会凑趣的,此时便挨到他怀里,一边揉揉蹭蹭,一边媚声道,“老爷到了我这里,就不许提那些丢人败兴的事,把那丑得让人见都见不得的老太监提出来……”   张彩听得他的话,一时来了兴致,与他恩爱了一番,方才抽身出来,找了几个同僚出去买醉,享受那青楼的韵味,又自与家里不同。直到半醉了两厢方才分手,张彩也不要人扶,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家宅子南边两个街口外的一条小小胡同里,寻了扇油亮的红漆门,拍门叫道,“你张大爷来啦!”   当时北京八大胡同附近,都是明娼暗门子,这里离着八大胡同并不远,因此众人都不以为意,张彩靠着门等了一等,又不耐烦起来,叫道,“张美美,你狗眼看人低?被、被皇——”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生得俏丽温婉的青衣小婢便拉开了房门,张彩一把推开她扬长而入,几步走进内院,那小婢忙追上来陪笑道,“奴婢与大爷掌灯。”   张彩醉醺醺地道,“这个院子还是我的呢,我要你掌灯?”虽然如此说,但也是扶了那小婢,一路看着花木扶疏的景致,一路弯弯曲曲地走到院子深处,上了绣楼,只见一人背对着他正在梳头,只穿着小衣,露出那雪白的一段脖子,真是销魂蚀骨。张彩不由得就咽了口唾沫,上前要摸,又不敢,那人虽然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他要 99、张美美的美 ...   做什么,寒声道,“你敢?!”   “怎么,刘瑾摸得,皇上摸得,我就摸不得?”张彩反倒被撩起了性子,一手就滑进了那人的衣下,那人反手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自己披了衣服转身冷笑道,“衣冠禽兽。”   张彩被打得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酒倒是醒了大半,张美美虽然出身于他家,连张这个姓,都是张彩随手给的,但现在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正是刘瑾手中最得力的棋子,若是真把她惹恼了,一状告到刘瑾那里,他也落不着好。因此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陪笑道,“是我莽撞了,美美别生气。”   张美美见他服软,反倒觉得没趣,伸了个懒腰笑道,“人家又不曾真的怪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说着,那白皙的纤纤玉足,便慢慢地爬到了张彩裆边。   张彩正想着如何贿赂那婢女,又兼今日已连战数场,一时竟是疲不能兴,张美美呸道,“那你还闯进来干嘛,只是看着?”   说着,哼了声,又转身对镜梳头。张彩越发没趣,但他到此,已是完全被张美美吊住,一时也舍不得就走,便靠在张美美身边不远处,看她梳头。   两人静了一会,张美美这才自言自语地道,“坤宁那位,现下也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吧。”   “可不是?他也算是个痴情种子了,竟忍耐到此刻,还不曾来寻你。”提到这件事,张彩便精神一振,凑近了张美美轻佻地道。却听得啪地一声,脸上又着了一掌,倒是不疼,说是打,倒不如说是摸他,张彩□的小兄弟,便有些不甘寂寞,他不敢再挨近张美美,后退了一点点,连连吞着吐沫。   张美美在灯下支颐看着他,冷笑道,“胆小如鼠。”转身束起头发,张彩苦笑道,“美美不要撩我。”他凑到张美美身边,有些不甘地道,“算来,你与他那一夜,也有两个月了,肚子可曾有什么消息?”   张美美握着象牙梳的手,就顿了顿,偏首看来,媚眼如丝般道,“你猜?”   她这样看来,张彩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握住她的下巴扑上去对了个嘴儿,半晌才分了开弹道,“你若不是出身于农户,谁知道当今的皇后会不会是你——我也拿不准我是希望你有,还是没有。”   张美美现在的身价,已经非同往常,张彩会这么说,足见得是大有情义了。张美美目光一闪,弯下腰握住了张彩的尘柄,果然已是坚硬如铁,她抬眼向上,横了张彩一眼,风情万种处,即使是见惯场面的张彩,也不由得色授魂与,只是他仍有一丝理智,急切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快住手——”接下来,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之后,张美美才从他身上爬开,理了理乱发喘息道,“今日的事被刘大人 99、张美美的美 ...   知道了,你我都不脱一个死字,你晓得怎么说的了?”   张彩面若死灰,半晌才叹道,“张美美,我实在是小看你了。”他慌忙起身穿戴好了,转身出门又翻身回来问,“那婢女你务必不要叫她出去乱说。”   张美美冷笑道,“还用你说?滚吧!”张彩便如丧家犬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了。   他到家之后,半日才惊魂甫定,第二日起来便拉起了肚子,忙请了医生来把脉时,只说是他昨日纵欲过度又受了惊吓,酒醉回家被夜风铺面一吹,寒气不化就下痢了,也不过是卧床吃两贴药而已。正巧今日是冬至,朱厚照本来提前三日就要去斋宫斋戒的,但硬生生要到了今早才带着百官去祈年殿祭拜天地,这是大事,刘瑾也要跟去的,却不见了张彩,派人来查问了几次,张彩只得托词解释了,又与焦芳打了招呼,自己在家专心吃药休养。   他自己常年酒色,早被掏空了身子,吃了药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一时只听得有男女对话声,男声赫然便是刘瑾,他睡得本来不踏实的,此时疑惑起来,想道,“他不是随皇上去天坛了?”半天挣扎着醒来时,房里除了他妻子,却又没有别人。   张彩的妻子见丈夫醒来了,忙拧了一把手巾递过来道,“你在梦中出了好多冷汗,刚才刘公公进宫,顺路进来看你,都没能叫醒你——做了什么梦被魇住了不成?”   “进宫?他进什么宫,他今日不是要去天坛?”张彩皱紧了眉头追了一句,张夫人想了想,笑道,“是皇后拿住了他的错处,要给他没脸呢。说是今年秋收时派出去的管庄太监有了错处。”   皇后把内承运库把得极紧,张彩也是知道的,以刘瑾的作风,的确可能授意那些管庄太监为他敛财,这可就犯了皇上的忌讳了,皇后要拿这事发作他,皇上是断断不会拦着的。张彩想了下,反倒放松下来,呢喃道,“到底是妇人,这么兴师动众地把刘瑾叫走,就为了在群臣面前给他个没脸,呵。”说着,回念一想,又直跳起来,连声道,“不对,不对。她今年不是把内库交给太后管着?自己不曾亲自过问?”   “皇太后也不懂这事儿,有了差错,还是皇后倒霉呗。”张夫人不以为然,说了一句,张彩待要再说什么时,又大泻起来,只得在马桶上连声叫人去追刘瑾,只是这时刘瑾早去得远了,哪里还追得上?张夫人不解他的担忧,捏了鼻子远远避到了一边,心里只觉得张彩十分的乖僻而已。   却说这边刘瑾,因为朱厚照不在宫里,就存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打听得皇后在西郊水云榭赏秋,便不敢在别处多做停留,加紧脚步到了中海岸边,自有宫女渡他上去,这水云榭乃是中海小岛上的一个敞轩,四面透风 99、张美美的美 ...   ,到了秋天,就是有名的太液晴波典出之处,刘瑾在船上便遥遥见得水云榭窗门紧闭,就觉得有些不对,试探着问那船娘道,“娘娘说是要赏秋,怎么不开窗?”   那船娘手脚灵便,一边划船一边笑道,“娘娘的心思,哪是我们猜得透的,许是到了里头,又觉得风大了吹得头疼。说起来,也是到了冬至了,赏秋不大是时候。”   刘瑾心中便有些疑惑,一时也不多说,从小渡上去了,直入水云榭里,只见乐琰身穿大红色百子衣,端端正正地戴着狄髻,插着头面,斜靠在一张躺椅上,蹙眉对刘瑾道,“公公叫本宫好等。”眉眼之间,竟是轻愁无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我为什么到要倒台的时候再来介绍张彩? 张彩是刘瑾一党里比较被关注的人物,他算是比较有脑子的知识分子了,可惜跟错了主子,也是被凌迟的,一个著名的特点就是好色,所以在这个不是以政治斗争为主要内容的文里,他比焦芳戏份多点哈哈哈,下面是关于好色的他的几则小逸事。 其人能言善辩,文词敏捷,仪表非凡。《明史》载其“高冠鲜衣,貌白晳修伟,须眉蔚然,词辩泉涌。”初入朝为官,屡有直声。风流倜傥,为上下所推服。清初大文豪,大学士王士桢(即王渔洋)在著作《苑洛见闻录》中称:“……彩迁止逆谨功德数事,谓大学士焦芳导瑾为恶,刘宇首恶附瑾,彩皆劝退之,如是不下十余条……”。其人好色,《明史》本传载“性尤渔色。抚州知府刘介,其乡人也,娶妾美。彩特擢介太常少卿,盛服往贺曰:‘子何以报我?’介皇恐谢曰:‘一身外,皆公物。’彩曰:‘命之矣。’即使人直入内,牵其妾,舆戴而去。又闻平阳知府张恕妾美,索之不肯,令御史张禴按致其罪,拟戍。恕献妾,始得论减。” 又,张美美是女生哦XD,猜男生的都错了,赌注没收~大家猜猜美美为什么要与张彩那啥那啥,嘿嘿。 100 100、刘瑾的痴 ...   刘瑾心底咯噔一声,知道今日恐难善罢,他乃是靠奉承别人为生的人,虽然与乐琰一向不怎么亲近,但也知道这位皇后若是怒容满面,倒不用害怕,她会愿意让你看着她的怒容,便是还有要用你的地方,要敲打敲打你,但若是连怒容都没有了,那才叫可怕。乐琰几次立威,都是这个神态,因此一露出来,刘瑾便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因之前已是随着皇上快走到了天坛,回来得难免迟了些,请娘娘恕罪。”到底乐琰是主子,虽然真刀真枪,刘瑾未必怕她,但乐琰现在挟肚中孩儿的威势,刘瑾也只得将姿态放得低无可低,他作势跪拜下去,见乐琰没有来扶,便咬了咬牙,货真价实地磕了几个响头,方才听得乐琰轻飘飘地道,“算啦,本宫嫁进天家,也有两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受刘公公的响头,过去的那点恩怨,就让它过去好了。”   她这样好说话,倒是出乎刘瑾的意料,刘瑾呆了呆,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法,面上自然是做得滴水不漏,又惊又喜似的,半日才扭捏道,“娘娘的心胸,实在是宽大……刘瑾感激不尽!”   乐琰轻笑了声,随意道,“坐——你还没吃过早饭吧,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知道为国为民保养自己?这里有些点心,先用了咱们再说话。”说着,芳华端了一盘子的细巧宫点上来,刘瑾谢过了芳华,方才拘束地拿了几块豌豆黄胡乱吞咽下去,乐琰见他住了口,便笑道,“但有些话,还是得与刘公公分说清楚的。”   刘瑾知道戏肉来了,忙擦拭了嘴巴,端端正正地坐直身,一付恭敬认错的样子,低声道,“请娘娘教诲。”   乐琰笑道,“教诲么,倒也不敢。”她望着刘瑾,目光渐渐变冷,声调转厉,沉声道,“只是秋季已经要过去了,该收的庄稼,刘公公觉得是不是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刘瑾一惊,望着乐琰冷沉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害怕起来,躲闪道,“奴婢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刘公公再躲躲闪闪的,岂不是很没意思?”乐琰望着窗外的秋景,微微加重了语气。“刘公公主管天下事务,乃是宦官中的头号人物,可知道弘治十八年与正德三年,太仓银库里的钱少了多少?”   刘瑾的心,仿佛沉浸了无底深渊,又好像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今天是彻底无法善罢甘休,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而他,已经彻底落在了下风。   “奴婢不知道。”他干巴巴地说,仿佛这就能减缓乐琰的攻势。   乐琰微微一笑,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刘瑾才一愕然,她就续道,“但我想,这数字并不会太好看。自皇上登基以来,天下的民风,也随着上头的政令一再变化,而随之浮华躁动起来。总的 100、刘瑾的痴 ...   来说,除了江南一地,仍然因为丝织业而繁盛兴旺之外,全天下都不大太平。”   刘瑾哑口无言,乐琰的说法,已经算很是客气的了,当然在这方面他也无法瞒人,乐琰手里的锦衣卫这几年并不是吃干饭的,说到天下的情况,乐琰与他一样,都不是聋子瞎子。   “当然,饿死的人口,倒是不比往年多,在这点上,红薯的确是帮了不少忙。若是今年在云贵一带能够推广,或许当地的野人,明年就不会再闹事了。”乐琰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平摊着双手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徐徐地说。“但皇帝这个字眼,在黎民百姓心中,已经由明君,转为了昏君。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皇上年少贪玩……”刘瑾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口中发干,心儿狂跳,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乐琰句句话都说得很客气,可惜句句,也都是那样的一针见血。朱厚照登基之后沉溺玩乐,疏远大臣,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让他睁眼说瞎话,也没什么意思。他晃了晃脑袋,勉强提振精神,这才说,“刘瑾没能尽到劝导的职责,的确有罪。但娘娘也别忘了,皇上有再多的不是,也是您的夫君。夫君,就是您的天,您可不能说他的不是。”   “刘公公的言辞,终于便给了起来。”乐琰也不恼,剔着指甲悠悠闲闲地道,“是,我也有罪,可我的罪与刘公公的罪比,孰重?”   “……这……自然是……”刘瑾无言以对,乐琰自嫁入天家以来,当然也不是没有出过什么篓子,但和他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忽然觉得往常如泰山般稳固的根基,其实只是纸糊的假象,乐琰这么轻轻一戳,就让他汗流浃背,直如坐在针毡上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跪,更不是。“娘娘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乐琰依然保持着沉稳的风度,她端起一边小几上的茶碗,啜了口温热的茶水,满意地叹了口气,这才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意思,刘瑾,本宫倒不是和你客气,其实天下间最能懂你的人,是我。”   刘瑾一下瞠目结舌了,他已经被乐琰牵住了鼻子,此时他正想着:我与她几乎是不共戴天,她也好意思说天下最懂我的人是她?   乐琰轻声道,“刘公公,其实你是个很可怜的人,你权倾天下,可是天下人都看不起你。就连你的党羽,都在心底暗暗地瞧不起你这个阉人。你富甲天下,可你的钱连一个铜板都不是你的,你心底明明知道,这些钱,是准备着留给皇上的。你为所欲为,可你知道你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不论你在世时做了多少,不论你做的是不是于国于民有益的好事,可等你死后,它们都会烟消云散,不过两年,谁 100、刘瑾的痴 ...   还能记得你?念你的好?没有人,不会有人的,因为你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一条爱咬人的狗,当要杀你的人实在太多,皇上顶不住要放手的时候,就是你倒台的时候,到了那天,没有人会帮你,只会有人争着来踩你……你其实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是不是?”   刘瑾紧紧地闭上嘴巴,这个老太监虽然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这平静也已经露出了裂痕,乐琰望着他同情地摇了摇头,“在心底,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从你净身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了这个结果。阉人能如怀恩、高凤般善终的,又有几人?有良心的如张敏,二三十年后,还有谁记得他。”   “娘娘说得不错,我们做阉人的,都是苦命人,头系在腰带上做事……我们哪里算是人呢!”刘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语调就像是在哭,但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却并没有泪水,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有些骇然的平静表情。“子孙根去了的那一刻,良心也就跟着去了,为了能往上爬,咱家是花了多少心思……为的不就是发达的那一刻衣锦还乡耀武扬威?娘娘你同我刘瑾谈良心,同一个阉人谈良心,不觉得太没意思了些?”   乐琰扯起唇角,也坐直了身子,直盯着刘瑾道,“可你终究是有些良心的,大明朝最没良心的人不是你,是……是一个你还不认识的人,你终究是想要为国为民做些好事的,有这颗向上的心,你就算不得是没有良心。也所以,我还坐在这里与你说话,没有直接下手除掉你。”   刘瑾寸步不让地与乐琰对视着,似乎在掂量着乐琰的斤两,水云榭中的气氛,一触即发。   #   张永站在岸边,面带忧色地望着水云榭紧闭的窗门,喃喃地问谷大用道,“你道,事儿能成吗。”   谷大用眼中露出杀气,做了个劈砍的动作,恶狠狠地道,“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娘娘说得那么有谱,到最后若是成不了,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咱们的头又算得了什么?”   乐琰与刘瑾,相当于是被紧闭在了这水云榭中,只有芳华一人在渡口的小船上等候,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对那两人谈些什么,也是完全的茫然。毕竟,水云榭窗门紧闭,声音,的确不容易外泄。   而乐琰与刘瑾在谈什么,能谈什么呢?谷大用不理解,张永也无法想象,在他们心里,似乎乐琰应当一刀把刘瑾放倒,又或者派人强灌他一口鹤顶红,一了百了。而剩下的一切,自有她去担当,他们只需在家中安坐,等着被晋升。毕竟为了今天,他们已是私底下筹备了一年有余。但,即使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里并不需要他们,这两人仍然来到太液池边,凝视着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分外 100、刘瑾的痴 ...   辉煌的水云榭,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乐琰站起身,抚着肚子感叹道,“若没有这个孩儿,我也未必就敢出手……刘公公之所以能安坐到现在,便是因为我的怯懦。”   “原来娘娘早就安了杀我的心思。”刘瑾走到乐琰面前,跟她并肩而立,望着仅仅打开了一线的窗户,这一面向着的,是空无一人的南海,岸边树林中,依然有红叶飘下。这还是刘瑾第一次站在了与皇后齐平的位置上,尽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与朱厚照之间早就不分尊卑上下地胡闹过多次,但与乐琰之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完全平等的对话。“是从多久前开始的?”   “见到你的第一眼。”乐琰实话实说。“当时我就知道,若是放任你得势,必定将为天下埋下隐忧。但我也知道,你是一定会得势的。”   “为何。”   “因为皇上想要你得势,需要你得势。”乐琰简短地回答,“刘瑾,你实在是太宠皇上了。”   刘瑾垂下眸子,“刘某愿闻其详。”   “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刘瑾你原本就是这样贪婪的人吗?太监喜欢勒索钱财,乃是人之常情,可正德二年之后,你为什么还要四处索贿?你家里的金山银山,早已够你吃八辈子还有剩,你是为了谁?为了你的干儿子?”乐琰失笑,“你是为了皇上。”   “是啊……我刘某人就是皇上的一条狗,为他找肉,我不做,皇上也会找人做,那为什么不是我?!这世道就是如此!高凤身价巨万,没人说他,满朝廷谁不知道我迟早倒台,这些钱迟早进内库,可为什么那些人都看不起我?!”刘瑾抬起头,几乎是大喊着自问,又似乎是在质问乐琰。   乐琰皱紧眉头,提高了声调,“可你太宠皇上了,你看着他长大,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从不想想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他聚敛民财有什么用?他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可你不曾说他半句不是,说过半句道理。你怕失宠?你知道皇上多情重义,你不怕失宠,你怕他失望,你不忍、不敢、不愿让他失望,可你让天下人对你失望了……我要杀你,不为了你在官场上的所作所为,只为了你让天下的黎民百姓,对皇上失望了。”   “你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夏二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刘瑾深吸了口气,首次露出微笑,“你要杀我,无非是因为我分了你的宠,让你不能为所欲为,不能霸宠后宫,不能插手朝廷,惑乱皇上!”   “不杀你,我也为所欲为,我也能霸宠后宫,你以为以我夏乐琰的能耐,区区一个男人,我会守不住?我把朱厚照一脚踹开,他也会爬回来求我收留。但你说得对,刘瑾,我要杀你,是因为你分了我的宠,你仗着皇上对你 100、刘瑾的痴 ...   的感情站到了这个高度,但你丝毫有益的事都没有做——我不是说天下,我是说你对朱厚照!你对他做过一点好事没有?说给我听听?”   “那你又对他做过什么好事?你拿什么来说我?”刘瑾阴沉又热诚地问,“是,我献了美人,我献了游戏,我带他出宫游玩,可我不曾让他荒疏朝政远离大臣,不曾让他私奔出京去会什么小王子,不曾对他有所欺瞒,我刘瑾在这件事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你呢?夏二姐,你能摸着你的心说一句,你对皇上做了什么有益的事?”   乐琰深吸了口气,摸着肚子轻声说,“是,没有,到现在为止,除了为他怀了个孩子,我一点有益的事都没做过。”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善妒霸宠,这两年来,后宫中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怀孕!”刘瑾怒斥。“你也献牌戏、你也放任他疏远大臣,你也让他带你出宫玩乐,二姐,其实你与我是一路货色,只是我有自知之明,你却没有!”   乐琰皱着眉,捂住肚子轻声道,“快、快别说了,我、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差点睡迟了我 看来大家啊都不大看好小猪撒,捂嘴笑。 101 101、刘瑾之死 ...   刘瑾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应气焰,全都收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乐琰,连声道,“这可是大明的血脉,娘娘也有些太不小心了!可还要紧吗?”说着,扶着乐琰慢慢地坐下了,乐琰喘了几口粗气,摆了摆手,无力笑道,“无妨的,这是胎动而已,只是这个孽种,方才竟然在肚子里滚起来了,这还是第一次。”   孕妇胎动,乃是寻常的事,刘瑾放下心来,犹自念叨了句,“娘娘若是不适,还是早请太医为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乐琰正处在对他来说生死攸关的对话中,便闭上了嘴。   可不管怎么说,气氛要比刚才松动了不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乐琰摸着腹部,半天才平静下来,看着刘瑾,唇边溢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轻声道,“其实,你与我乃是朱厚照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这才是我为何不想动你的真正原因。”   “皇上还在张太后肚子里的时候,我已在太后身边服侍。”回忆起往事,刘瑾也不由得唇角带笑。“皇上也是个不安份的,时时活动筋骨,惹得太后时时卧床,就怕委屈了皇上,叫他不舒服了,又推打起来。……这胎儿这样活泼,定是个小皇子的。”   “可盼着是个男娃呢,若不是,我也没脸叫皇上别纳新宠了。”乐琰半真半假地抱怨,“按说我姐姐嫁到南家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子,张家的女儿也都是会生养的,也不知为什么,我却是到了今年才受孕,叫人怎么不担心?”   “当年太后也是到了第四年才有了身孕,许是朱家的男人……”刘瑾失口道,连忙就捂住了嘴,拿眼去看乐琰,却不想乐琰也正看着他,满脸都是认同。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乐琰又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对他失望得很。”   “皇上对你可谓是宠爱备至,言听计从,甚而要比孝庙对张皇后的宠爱更为过分。”刘瑾有些不以为然,直言道,“娘娘若还不足,那便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他对我确实很好。”乐琰叹道,“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他今年也有十九岁,自小在天家成长,按理,更要早熟些,可我只觉得,他是个极为不负责任,极为幼稚,极为天真的小孩,在心底,他也才只有七八岁。他是那样的残忍,以至于连看他长大的你都利用着,把你往死路上推,全因为他还没有长大。”   刘瑾默然半晌,才勉强笑道,“其实娘娘从头到尾,说得都没有错。”   乐琰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做的一切,都是皇上——都是朱厚照想做,而不方便做的。而单单只是想做这些事,便已经显示出了,他是这样一个冷酷的君主。他有孝庙的睿智与宪宗的自私……他不像孝庙,自小就知道我们庶民的疾苦,其实,是孝 101、刘瑾之死 ...   庙把他宠坏了,让他不懂得体贴别人,不懂得为黎民百姓想想,他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创下不世的武功。可他不知道,打下了的土地,是要治理的,其实他又哪里不知道呢……朱厚照只是不想而已。可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当奴才的,就得揣摩上意,我们没法改变他,他是天子,而孝庙又不愿意改变,孝庙吃够了没娘的苦头,他是不会容许任何人让他受到挫折的,哪怕一点,哪怕微不足道。连婚事他都由了皇上,怨,也只能怨孝庙实在是过于仁厚了。”   “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他不该做皇帝。”乐琰轻声说。“他很善良,他尽力让身边人快活。他只是看不到天下,他必须看,可他不想。他不想挑起那副担子,可他又想取用担子上的金银珠宝。他越是这样,他身边的人就越是痛苦。我们看着天下一点点的垮掉,看着孝庙努力了十八年才再度正过来的乾坤一点点倾斜,就因为这个人。”   眼泪从刘瑾眼中涌出,这老人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连擦也不擦,只是任由他掉到地上,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嚷着,“娘娘明鉴,我刘瑾也曾想做个好人那!谁生下来不是为了做个好人?天折磨我,才让我落到如今的地步啊!天哪,你睁睁眼看看我,我苦啊……我苦啊!谁不想做官老爷,谁想做这该死的阉人那!”   乐琰也为之动容,她擦了擦眼角,望着那跪地嚎哭的好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慢慢地说,“但你忘了,天下还有这样多的人,也想做个好人,他们也真的做成了。”   刘瑾哭声顿止。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哀求着膝行到乐琰身边,“娘娘,我还能活命吗?赏我条命,成不成?”   乐琰望着他,仔细地看着这张写满了痛悔与苦难的脸,想象着他是如何从婴儿变成现在这个可悲的老人的,她闭了闭眼,轻轻说,“你还不懂吗,死在这里,是你最好的结局……你知道士大夫们想怎么对你?”   刘瑾脸上写满了惧怕,他缩了缩身子,看起来更加的苍老。   “凌迟。”乐琰近乎无声地说。“他们要割你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刘瑾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大张着嘴,脸上写满了恐惧,乐琰再次闭了闭眼,“今日你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李阁老在天坛就会带着文武百官,请皇上杀你。你道皇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在天坛,在天的象征下,求皇上杀一个阉人,这本身就是对朱厚照最有力的讽刺,朱厚照已经没有不答应的余地了,虽然在之后他与群臣的关系会再度恶化,但刘瑾已经绝没有生机。   “娘娘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刘瑾开玩笑般地说,眼也不眨地盯着乐琰,而皇后的表情已经说明了 101、刘瑾之死 ...   一切,刘瑾颓然躺倒在地,凝视着屋顶淡雅的绘画,心中纷乱如麻。   “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死在这里,保留些许体面……刘瑾,虽然你对我不起,但我总算对你不差吧?”乐琰自嘲地笑了笑。“你最不该的,不是聚敛民财,是在官员面前摆谱……对于这些死读书人来说,你永远都是个奴才。你又何必为了与他们争一口闲气,强迫他们跪你?”   生前的种种,一点点流过刘瑾心间,贫穷的少年、困苦的青年、净身入宫,陪着笑脸与小心一步步挣扎向上,最终他到了那啼哭着的婴儿身边,望着那黑嗔嗔的大眼睛。当时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婴儿给予了他无上的权力,而他也真的被这权力给冲昏了头脑。   “如、今、回、头、看、来,真无趣……”他喃喃自语,“真无趣。”   乐琰沉默着点了点头。   “史书该会如何记载今日的事呢。”刘瑾自问,“皇后诛刘瑾于水云榭?”   “或许对我们两人都没什么好话吧。”乐琰冷笑着说,“而我们又有谁会在乎史书怎么写?刘瑾,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这一生惊涛骇浪,到如今生机已绝,可你这一生活得痛快,你得势时,嚣张得也痛快,失势时,死得也痛快。我有没有你的福分,还不知道呢!”   刘瑾振作了起来,他爬起身坐到乐琰对面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下去,又拿起帕子仔细地擦了擦脸,“娘娘说得不错,我谈阿狗穷得险些饿死,也富得只是比山西那些老抠儿穷些,天下风云,也曾因为我谈阿狗起伏,痛快!痛快!干爹,你可想到你收养的那个孤儿,也有今日么?!”   他说不下去了,重又哽咽了起来,但很快便平复了这股激动的心情,强笑着擦了擦眼睛,“娘娘勿怪……死到临头,难免激动些。我去后,谷大用或张永可以接替我的位置,他心思单纯,只是跋扈,却并不十分好色贪权,或许从下头的太监提拔个老实的上来也好。唯独丘聚这个人,实在是心思阴险,掌握东厂以后,贪婪不下于我,不可再重用了。还有张彩心思刻毒,也不能再留了。”   他顿了顿,惨笑道,“皇上终究是心软的,不会怪罪娘娘太久。刘瑾以前做过许多对不起娘娘的事,在这里向娘娘谢罪了。请您给我笔墨,我来写封书信,向皇上解释清楚,一切都是刘瑾咎由自取,与他人不相干。娘娘日后与皇上相处,谨记着以柔克刚四个字,便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了,皇上心里,终究是只有您一个人的。他、他实是个好人,只是还小了些……”   乐琰自脚边的篮子里,取出了文房四宝,轻声道,“我为你磨墨。”   刘瑾哈哈大笑,道,“好!临死前,咱家还能享受一把红袖 101、刘瑾之死 ...   添香暗销魂的滋味,真乃人生至乐也,哈哈哈哈哈!”乐琰摇头微笑,徐徐磨了一池墨送到刘瑾手边,刘瑾已是寻思停当,一挥而就写出来与乐琰看时,通篇都是自检,句句情真意切,且是他惯用的笔迹,又着重点出了焦芳与张彩和他勾结的事,乐琰才要点头,却见刘瑾又寻了张洒金笺纸来,一边回忆着一边写了几个地名下来,心中就是一动,果然他将那几张纸递给乐琰,恳切地道,“我的家产,的确绝大部分都在宅邸里,这些地方所藏着的,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娘娘若是不嫌弃,便不要客气了。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让未来的太子花用。”   他这是有所求而来,乐琰哪里不晓得?她犹豫了一下,便接过那张纸,果然刘瑾踌躇着道,“人生一世,本来赤条条无甚牵挂,只是我还有个哥哥,乃是谈家最后一滴血脉……”   乐琰在心底再叹息了声,点头道,“我出去就派人将他送走,富贵难保,但温饱平安,还是有的。”   刘瑾唇边溢出一丝微笑,断然道,“娘娘为天下人着想,甘涉险境,刘瑾佩服!娘娘请赐药!”   #   乐琰走出渡口,在芳华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上了船,芳华熟练地撑着船靠到了岸边,乐琰望着她的背影道,“你说你是水上人家出身,果然如此。”   “我爹虽然到了岸上,但小时候跟着祖父居住,却是日日都要下河捕鱼的。”芳华且笑且言,将船栓在岸边,自己先跳上岸,又小心翼翼地将乐琰扶上了岸边,这才道,“瞧,那不是张永与谷大用吗?”   乐琰其实也早看见了这两个太监,但她与刘瑾周旋了半日,疲惫异常,不愿多说什么,只是对那两人点了点头,便扶着芳华慢慢地走进了岸边的小屋坐着,不多时自有轿子来接,待她进了豹房正院,就算心潮再怎么起伏,也禁不住一头睡倒,直睡到太阳西沉方才昏昏然醒来,只见芳华等人正守候在一边,面上还带着忧色,乐琰一惊,摸了摸肚子,觉得没什么异常才道,“怎么,神色这么沉重。”   芳华强笑道,“没什么,只是娘娘一日未曾进食。奴婢有些担心——皇上也觉得娘娘睡得久了些,方才已是打发人去请张医官了。娘娘可要进些点心?怕是就用晚饭了。”   乐琰嗯了一声,梳洗过了,就先吃了一盅鸡汤面,那张大夫进来与她把了脉,只说是有些劳累,却没半点妨碍的,胎儿十分健康,又叮嘱了乐琰要常常散步,免得胎大难产,乐琰一一听了,叫人送了张大夫出去,这才问芳华道,“皇上已是知道了吧?”   芳华点头道,“方才刚从天坛回来就知道了,现下,消息怕是已经传开了……皇上只进来看了娘娘一眼,说娘娘也许受了惊吓,叫 101、刘瑾之死 ...   请张医官,便去了水云榭。”   乐琰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芳华快速道,“刘大人的尸首还在那里,未曾挪动。”   “……知道了,先摆晚饭吧,皇上今晚怕是不会回来吃了。”乐琰淡淡地道,芳华望着她,不禁就劝道,“或许等一等……也显得好看些。”   “胎儿饿不得的,皇上知道。”乐琰摇头道,“明日早起去两宫请安,可得提醒我别忘了。这件大事一完,我的记性就不大好了。”   芳华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应了是,乐琰摸了摸肚子,感觉着小胎儿在肚皮下不安份地手舞足蹈,不禁微笑起来,起身伸了个懒腰,将一张洒金笺,放进了她的小妆盒中。 作者有话要说:刘瑾终于死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小猪会做什么反应呢,大家不妨猜猜看。 而小虾又会对小猪的反应,作何反应呢XD 102 102、我恨我爱你 ...   刘瑾在水云榭自尽身亡的消息,不到一个晚上就在京城流传了开来,今日本是冬至,老百姓家中也要筹备些物资祭祖的,京城里原本就煞是热闹,自从消息传来,就有人陆续放起了鞭炮,到了深夜,鞭炮声连紫禁城里都能隐约听闻,直如过年般热闹,乐琰下午睡得多了,在枕上翻了个身,闭着眼听着外头的动静,轻声自言自语道,“往年过年时,这里都是大放焰火,比外头热闹得多,为了这事,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据说好些百姓,都在屋外为娘娘设了香烛遥遥的参拜呢,直是把娘娘当神仙看待了。”芳华的相好高顺,往日便是往来与锦衣卫与豹房传递消息的,这么大的事出来了,锦衣卫自然不会不关注,高顺得了这些消息,忙就乘夜进宫告诉了芳华,为的就是叫乐琰开心些,免得过于抑郁伤了胎儿。芳华对他的用意,自然是心领神会,见乐琰叹息,便忙柔声在帐外说了出来。   她这话,说得极为有效,乐琰唇边就挂了一抹笑,手按上腹部轻声道,“做这么多事,还不就是为了他们?总算我这番辛苦,也是有人能够体会得到的。”   芳华想到乐琰这段时间来受到的种种委屈,鼻子一酸,真心实意地道,“娘娘实是如菩萨般善心呢,通没为自己考虑一点的。”   “哎,也不要这么说,也是有私心的嘛。私心与公义并不冲突罢了。”乐琰摆了摆手,撩起帐子,芳华忙将一件秋香色金线四合如意八宝连纹袍子,为她披上,又扶着她踱到窗边,乐琰吹了吹那水晶窗户上的白霜,轻轻贴上沁凉的晶体,问道,“什么时辰了?”   “西洋自鸣钟敲过十一下了。”芳华轻声回道,乐琰点点头,又问,“皇上人在哪里。”   是啊,皇上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京城里远不止夏乐琰一人想要知道。这一夜,京中的官员们大都无眠,但心境却是截然不同。李阁老派的官员们额手相庆,甚至于涕泪俱下,但刘瑾派的中坚干将,却无一不是面若死灰,还有些心志坚强的在打点家产,安排后事,更多的连这样的事都做不了了,只是干坐着望着烛火,在心中自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当今圣上朱厚照,正坐在桌边沉思着,他身边赫然便是刘瑾的尸身,在昏暗的烛光下,老太监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而朱厚照却似乎并不在意,他那白皙修长的五指,正平平展开,压住了一张纸。   张永低眉顺眼地踏进了水云榭里,胆怯地望着朱厚照的侧脸,小皇帝有一张极为清俊的容颜,而此刻,这张脸却像是木制面具,呆板得简直有些失真。他吞了口唾沫,轻声道,“皇上,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请您回去安歇。 102、我恨我爱你 ...   ”   说到这皇后娘娘四个字时,他的语气里,不期然就带上了一分连张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但,这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又如何能瞒得过朱厚照?他垂下眸子,自失地笑了笑,轻声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奇女子。”说着,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随手凑在火上烧了,起身道,“刘瑾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娘娘乃是替天行道,是为朕查漏补缺,这事儿,要赏,还要重重的赏。”   这个基调定了下来,张永便放松了,到底乐琰与他有些渊源,他也不愿看见乐琰倒霉的,朱厚照这么说,那就是在官面上把整件事的基本论点敲砖钉脚了。皇后不是不守妇道,不是干涉朝政,乃是替天行道,纠正夫君的错误,乃是一代贤后,并非祸国妖姬——这人嘴一张皮,怎么说也都是有道理的,张永之前怕的,就是朱厚照沉思了半日,得出的结论却是与这个结果完全相反,那皇后可就是全盘皆输了。   他陪着小心,轻声道,“是,该怎么赏,还得皇上与娘娘商议,娘娘贵为皇后,富有四海,想必也不会在乎那些俗物……只要皇上您的心意到了,怎么都是重赏。”   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朱厚照,乐琰乃是皇后,本来与刘瑾并无矛盾,而完全是出自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操,方才出手斗了刘瑾,朱厚照又笑了笑,淡淡地道,“我知道。”说着,两人出了水云榭,早有人候在外头为朱厚照点灯,张永把朱厚照送上小船,看着他到了岸边,方才擦了一把冷汗,回头变了脸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船连成一线,做个浮桥出来,将刘公公的尸身好好的运送出去?”众人忙应了,张永自己也上了艘小船,这才出宫回家,自有僚属上来问消息。   当着这些人的面,他并不曾多说什么,直到进了内堂,与谷大用打了个照面,张永方才动容道,“老谷,怎么深夜上门?是又出了什么事?”   “那也没有,就是想和你喝喝酒,唠唠嗑。”谷大用面色阴霾,张永愣了愣,打了个哈哈,笑道,“好,我也正说着,咱们哥俩好久没摸着酒杯谈谈心了。”   两人分宾主坐了,将送来的酒菜吃了几口,谷大用便住了筷子,心事重重地沉吟起来,张永与他近几年常常一同进出宫闱,也算是晓得些谷大用的脾气,不多说话,只等谷大用回了神,才道,“老谷在想什么,这么用心?”   谷大用阴着脸低声道,“我是在想,咱们今后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出来,张永也不得不认真了,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别人不知道娘娘的手段,倒不足为奇,可咱们俩那是正德一年就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却也是到了今日才能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这可真……”   “ 102、我恨我爱你 ...   她能按捺到怀上龙种才出手,这是能忍。一旦出手便无所顾忌,先逼得刘瑾自尽,又与李东阳结盟,要把刘瑾留下的势力一网打尽,甚至刚才还主动派人催问皇上的下落。似乎竟一点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会不会拿她怎么样……这女人,胆大包天啊!”谷大用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但句句,却都说到了张永的心里。乐琰居然胆大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不知不觉之间,他已是敬畏起了夏乐琰这三个字。   “她身怀龙种,这次又占着理,皇上能拿她怎么办?”张永强笑道,“只是就算皇上性子再好,后宫从此,也要多事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都望向了别处,谷大用咬着唇,摸着酒杯只是发呆,张永也不过低头吃菜,过了半日,谷大用才略带试探地道,“你看好谁?”   “……原本,是皇上。”张永犹豫了下,仍是说了实话。“但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又那样的疼她,恐怕这次只要她稍微放软身段,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再说了,张太后不是还护着她吗?这事一出来,仁寿宫和咸熙宫那边,都是先问了皇后受惊没有,皇上就算要发作娘娘,也会有人出来劝阻的。”   “是啊,后宫从此,也要变天了啊。”谷大用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此后,可真要一天二日也说不定呢,咱们可要早些站好边,免得将来被两人都嫌弃了,反而不美……”      #      朱厚照自己打着灯笼进了豹房正院,先到西厢房洗了个澡,里外换了全新的衣服,这才进了堂屋里间,乐琰正在灯下吃夜宵,见他来了,便笑吟吟地抬头道,“想来,你还没吃晚饭呢,就叫厨房准备了些点心,不想闻到味儿,反倒馋了起来。”   朱厚照望着她轻声道,“你是双身子嘛,饿了就要吃些,儿子才能长得壮。”   “你也一样,都是要做爹的人了,再不能由着性子爱吃不吃的。”乐琰回了一句,白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略带些腼腆地笑了笑,在乐琰身边落座,将那滑落到桃腮边的秀发别回了耳后,柔声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也省得脏了你的手,让孩子在肚子里就受了惊。”   乐琰顿了顿,垂眸不语,半日才抬起头来,道,“他是帝王家的孩子,心狠些,也没什么坏处。”   朱厚照望了她一眼,两三盏水晶灯把室内照得明亮无比,直如白日,乐琰的容颜,在灯下也显得那样的夺目,又是那样的神秘,他叹了口气,在乐琰身边坐了下来,茫然地望着桌上的碗碟,半日才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乐琰拿着调羹的手,就顿了顿,她深吸了口气,推开才吃了半碗的元宵,扬声道,“来人收拾桌面。”芳华忙亲自上前与两 102、我恨我爱你 ...   个宫人一起,将那些吃食收拾了下去,又都退出了屋外,为他们合上了门,帝后对坐在桌边,一时都没有说话,还是乐琰先开口道,“你心里对这事儿,是怎么想的,就只管说出来吧。”   “我对你很失望。”朱厚照轻声细语地说,他又看了眼已经稍稍有些隆起的肚子,乐琰咬了咬唇,道,“不碍事的,只要你别推我打我,孩子就不会出事。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做得出这样的事,也不会怕你说我几句的。”   “我该说什么?”朱厚照的语调依然很轻,仿佛再重些,就会戳破什么东西似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你知道我该说什么。”   “你现在和我绕来绕去,有意思吗?”乐琰微微抬高了声调。“朱厚照,我告诉你,老娘行事俯仰不愧天地,刘瑾就是我杀的,药是我给的,不管他信上怎么写,就是我杀了他。你有什么不爽的,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别和我这玩文字游戏!”   “我玩文字游戏?我何必?”朱厚照不由得失笑,他的表情依然仿佛戴了层透明的面具,连一丝心底的情绪都不曾泄露。“今儿的事,我只是觉得很不是滋味,但你没有做错……就算你做错了,又如何?你是我的妻子,未出世小太子的母亲,我能拿你怎么办,我杀了你?把你关起来?我舍不得的。”   他们一时都又沉默了下来,朱厚照那一声轻轻的舍不得,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着。乐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名十九岁少年也正望着他,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无比陌生,尽管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两年多,但她依然无法触及他的内心。她红了眼圈,低下头切断了对视,望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在心底自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他这样爱我,他毕竟是十分爱我的。”   但很快的,她又咬了咬牙,抬头冷声道,“我没有做错,错的人一直都是你,只是你是天子,你以为自己是不会出错的。但你毕竟错了,朱厚照,我对你相当失望,我原来以为我嫁给了一个英雄,一个虽然叛逆,但却始终心系天下的英雄,但我错了。如果我有错,我也只不过是错在这点,我识人不清,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懦夫!”   哐啷啷一阵巨响,沉重的红木桌翻倒在地,上头的瓷器碎了一地,乐琰被响声吓了一跳,不由得起身往后躲了几步,但她很快又挺起了胸膛,分毫不让地与朱厚照对视着。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愤怒的朱厚照,这少年往常总是带着微微的笑,而此刻他的双眼中似乎带上了熊熊火光,他也站了起来,垂头俯视着乐琰,而那精致的团龙袍上已经染上了点点血迹——飞溅的瓷器划伤了他的额角,但谁也没有就他的伤势多做评论,他们对峙着,互相打量着。乐琰抬着下巴 102、我恨我爱你 ...   傲慢地看着朱厚照,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找到了前世的感觉,而就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终究是不可能与时代融为一体,总有些东西,她是怎么也不会放弃,不能放弃的。   那就是她的骄傲!   “你觉得你很勇敢?你以为你是荆轲、高渐离?夏乐琰,你未免有些太高估你自己。若是如此,你为何要等到怀上了小孩,才来声张你所谓的正义?是,你是个才女,你对天下事有自己的见解,但那又如何?夏乐琰,你所凭借的不过是朕的宠爱,而到头来你却指责起朕是懦夫?你未免也太吹毛求疵,太自命不凡了!”朱厚照的声调依然平静,但已没有人感觉不到声音底下的火气。   乐琰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解脱的笑,“我吹毛求疵?不见得吧,我嫁的是一个少年帝王,他有雄心无限,但现在我的丈夫只是个庸庸碌碌贪图享乐的蠢材,朱厚照,你未免把天下事看得都太容易了点,你以为你能凭借着你的一点聪明,一面享受皇帝这个位置给你带来的好处,一面又逃避着这个位置的责任?你这样,只是让天下人都看不起你!我真为身为你的皇后害臊。当我说我的丈夫是你时,人们眼里不是敬重,只有怀疑,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你以为他们都是傻瓜?他们都知道你有多自私,多懦弱,多丑陋!你以为刘瑾是因我而死?不,他的死从你扶他上位的那天开始,就已注定。可你的贪欲却没有止境,我一直在等,在等你叫停,你将他的家产没入内库,我在等你说够的那天,可你没有,而天下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朱厚照,你想想孝庙,再看看你自己,你不为你自己害臊?你——”   “够了!”朱厚照断喝,他的手已经扬了起来,但最终,仍然只是颓然放了下去。“夏乐琰,你这是后悔了?”   “我从不后悔。”乐琰断然回答,“但我恨你,我恨你逼我恨你。”   “我逼你恨我。”朱厚照轻声重复,“好一个我逼你恨我。夏乐琰,我自问对你不差,自从你过门以来,哪一个人敢说我对你不好?全天下都晓得你霸宠后宫,你是要我一一细数我对你的好?”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乐琰疲惫地说,她扶住了椅背,朱厚照反射性地伸手想要扶她,但顿了顿便收回手。   “那我倒是想要知道,你还有什么不足的。”他冷冷地说。“杀刘瑾,不算什么大事,他终究只是个奴才,你要杀就杀了。但我不曾想到,我的皇后心里,原来有这样强烈的怨气,从不肯说出来给我知道!”   “我该怎么说?刘瑾只是奴才?皇上你对这个奴才,或许也太好了些,在这后宫中我不是主人,我只是个、我动作都要看他的脸色,天下是他与内阁在管,你又做了什 102、我恨我爱你 ...   么?除了做你的武功梦,摔打你的筋骨,享用着天下人献上的钱财美女,你还会做什么?我恨你把我逼得要与他争宠,我恨你逼我恨你!把所有的爱意全部一点一点折磨掉,让我不得不沦为和他一样需要争宠的存在,朱厚照,我是你的妻子,我原本不需要做这些,但你逼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你以为你对我很好?”   朱厚照一时无言。乐琰用力紧握着椅背,指节已然泛白,她依然不管不顾地说着,“当我们初见时,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已经清楚。朱厚照,我不贪图权势富贵,如果我贪图这位置的荣光,这个位置当时就轮不到我头上。只要你有一点点爱我,你就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有一点点爱我吗?你爱我吗?如果我能为你的表现评分,那么我告诉你,这三年来的夫妻生活,你只能得零分!你以为你已经做到满分,但你所作的,不过是取悦了你自己!”   朱厚照瞪大眼望着摇摇欲坠的妻子,转身大步走出屋子,随口唤了个在外头等候的宫人道,“皇后心情激动,恐怕对胎儿不好,你进去照看。告诉她,要吵,朕等着她来,孩子生下来之后,大可以吵个够!”   那宫人害怕地望着皇上踏雪远去的身影,又望了望被紫禁城外的烟花映得通红的夜色,摇摇头进了里屋。今夜的京城,乃是个不夜之城,鞭炮声响彻云霄。飘荡在紫禁城上空,而这别样的热闹,使得正德三年,成为了正德朝最为波涛汹涌的一个年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小香要做存稿箱党了,今天家里有事中午没法上线,明后天会在外地,但是大家放心存稿我已经放好了,只是这几天可能不会回复留言回复得很及时,但我会见缝插针找时间上线回复留言的。先谢谢给我逐章补分的zsjyy168这位朋友!大家要加油留言哦,无限回音XD 希望存稿能顺利发出OTL 不要又抽啊JJ,不要啊,不要啊!(无限回音) 103 103、张太后重出江湖 ...   刘瑾忽然倒台,为朝堂带来的影响可说是地震级别的,他毕竟是权倾天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内行厂厂公,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一面要应付年末的种种例行公事,一面,却也忙于四处站队,原本是刘瑾手下的党羽,此时都恨不得能和这大太监全然撇清关系,但又哪有这么容易?当时他们得势时被踩过的仇人们,此刻都和打了鸡血似的,跃跃欲试等着参他们呢。   皇上的态度也并没有给这些人多少喘息的机会,他老人家自从通过了由李东阳为首的文官派所拟出刘瑾七宗罪之后,便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与内阁扯皮上——不论是皇帝还是李东阳,都想把刘瑾的偌大家当全部收进库中,只是朱厚照想收进的是内库,而李东阳却想把刘瑾的家财全都收进国库罢了。但尽管在这事上两人存在着极大的分歧,对于清扫刘瑾的党羽一事,朱厚照却始终未曾说出什么反对的言辞,他甚至还亲手将焦芳打下了台,这位当时靠着出卖同僚博取了富贵的大学士,在这个正德朝终于没能逃脱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在一片骂声中被罢官回家,不久后就重病不治,也算是为除刘瑾的行动,划下了完美的句号。   历经一个多月,到了正月新年大朝后,朝政总算重新又回复了正常秩序,朱厚照随意将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提拔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他此时真的只是在掌印,别的什么事都不做了。朝臣们对此当然是很满意的,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仿佛刘瑾之所以畏罪自杀,完全是害怕朱厚照的天威一般。而在这事上真正付出过努力的皇后,却似乎被选择性遗忘了。   要说皇后现在的处境,可说是微妙非常,一方面,宫中流传出的消息,乃是自从冬至夜里她与皇上大吵一架之后,两人就不曾再见面。皇上都是一人睡在正院附近的小院子里。这似乎暗示着她已经失宠,但另一方面,皇上也不曾再宠信别的宫人,夜夜都是独寝,似乎又只是单纯的夫妻吵架而已,并且皇后先斩后奏逼杀刘瑾的事,百官乃至百姓们心中都是有数的,皇上乍然被斩断了臂膀,却似乎并不恼怒,而是夸奖皇后,“为国为民,除掉了一个害虫。”这就让众人捉摸不透这两人到底是什么状况了,而身在宫中服侍的宫人们,更知道得多些,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虽然没有照面,但皇上还是关心着皇后的饮食起居,皇后也不时遣宫人为皇上送衣送饭,关注着皇上的起居琐事。这对夫妻除了不曾再见面之外,似乎竟是一切如常。   而在朝政方面,虽然也有些沽名钓誉的人,想要一参成名,以参皇后为自己晋身的筹码,但内有皇帝,外有李东阳,都是倾向于皇后的,终究也无人敢做这第一个吃螃 103、张太后重出江湖 ...   蟹的人,朝中的暗流,涌动了几日也就无声散去。但也无人出面为皇后请功,似乎皇后在刘瑾案中,乃是个彻头彻尾的路人而已。   老百姓们却不这样想,他们对皇后的感激之情,乃是发自内心,并无半点利益上的考量。乐琰在民间的名声本来并不甚好,有霸宠之嫌不说,性格似乎也很泼辣,百姓们谈论起她时,多半缺乏敬意,一如谈到当今这个小儿天子一般,但现下她在民众心中,简直是堪比长孙皇后的一代贤后,就连之前霸宠后宫,都被解释为因为乐琰本人实在是过于优秀,以至于皇上眼里就没有别人。虽然她的泼辣性格已经深入民心,而此事过后,又增添了个胆大包天的缺点,但现在民间提到夏皇后,无不是一片颂扬之声。小老百姓才不管男女之别,只要能为他们减轻层层的盘剥,就算是条狗,也无疑会被捧成神狗,这个自不待提,总之这正德四年,也算是有了个与往常不同的开始,这个年还是很让众人都觉得舒服的。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不断被赶下台,而真正有能力有风骨的人才,则重新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李梦阳、王守仁……他们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应当在的地方,重新为明帝国效力。   但宫中就远非如此祥和了,帝后不和,直接影响到了整个后宫的气氛,尽管乐琰出席了年初一的命妇大朝,但在会后她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连自己的亲叔外祖母张老夫人,都不曾留下说话,而陪伴着张老夫人入宫的新媳妇年少奶奶,也只能匆匆对她笑一笑,表示一下善意,便目送着皇后的背影从边门消失。   且先不提这些贵妇人是如何看待这场大事的,张老夫人虽然有满肚子的话要与乐琰说,但无奈乐琰未曾开口,她也不好主动请见,好在皇太后张氏遣人来将她请到咸熙宫说话,张老夫人知道这一请,必定是有话要说,忙吩咐年氏先回家歇着——她肚子也是争气,嫁过来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子,自己扶了青红的手,颤巍巍地踏着新雪出了紫光台,上轿直进咸熙宫。   她与皇太后张氏,说来还是长辈晚辈的关系,见面只不过是行了半礼,张太后半坐着点头受了,含笑道,“老夫人坐,算来,也有许久不曾见面了。”   张太后还是张皇后时,老夫人的独子也未曾过世,当时两人都是心满意足,春风得意,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多了。自从朱佑樘与张锐相继去世,张老夫人伤心之下,身体大不如前,也少到宫中走动,张太后更是深居简出,两人算来已是有一年不曾见面了。此时彼此一看,都觉得对方老了许多,还是张老夫人心乱些,也不曾说几句客气话,便忙忙地道,“自从皇后有了身孕,我也不曾进宫看望过,真是失礼了 103、张太后重出江湖 ...   。”   “你是她的叔外婆,也不好乱了尊卑的,见了面是你给她行礼,还是反过来?”张太后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尽管她这几年下来,竟似乎是老了十岁,头上的白发,已是遮都遮不住了,但那股闲适风流的姿态,依然不减。“倒是年氏与她也是闺中密友,等孩子落了地,正好抱进来与哥哥玩耍。说来也是有缘,这两姐妹怀上的时间,只差了三四个月,到时候没准又是皇上与张仑这样的好兄弟,也未可知。”   张老夫人不免又谦逊了几句,张太后这才漫不经心地看了青红一眼,青红知趣,自下去把守着不许闲人靠近,张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也不知道这一对小夫妻,又是闹了什么不快?我听说皇上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进过皇后的屋子……娘娘可别笑话,我与二姐的情分毕竟不同,她外婆在南京病成那个样子,也都不安心呢,托人再四给我捎信,只是在问外孙女的事。”   “哎,这是哪里的话,二姐也如同是我的闺女一般,我哪里不懂得你们的心思呢?”张太后挥了挥手,不在意地道,“这对小夫妻自从成婚之后,从来都是蜜里调油,夫唱妇随的,虽说……这刘瑾的事,二姐是莽撞了些。但这也是为了大义,大郎也不见得有多生她的气,我故意在大郎面前说了几句媳妇的不是,说她身为女子,不该插手朝政,大郎倒是还为她说话的,直说她也是为了国家考虑。”   在当时人想来,帝后之间的矛盾,总归就是皇上不原谅皇后,心痛刘瑾的死是一个,恐怕也有觉得皇后不守妇道的意思,再没有皇后不愿原谅皇上的。因此张老夫人一听朱厚照是这个态度,不由得就狠狠拍了拍大腿,叫道,“这可不是好?”   “可不是?刘瑾这几年也是越来越不像了,当年他的命,还是媳妇给的呢。这几年却专与她作对,媳妇杀他,我第一个叫好。”   张太后也笑道,想到当年与沈琼莲说,“这人定能管住大郎,不让他胡作非为,乃是个最合适的皇后。”一时,目光又幽远了起来,那才是十多年前的事,可此时想起,竟是恍若隔世,隔了那已远去的丈夫,再往回看,当年竟是连最平淡的小事,都是有滋有味的。   张老夫人还在等她的下文,过了半日也不见张太后说话,抬首正要发问,却见张太后唇边噙了一朵甜蜜又凄凉的笑花正出神,知道她是想到了往事,心中也是一酸,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张太后方道,“只是大郎那家伙,也是个倔脾气的,自冬至那日后,便不曾再进后院了。看着像是与媳妇在赌气的样子,任我怎么说,怎么劝,他都只是不肯再进后院一步,但平时,又很肯派人去嘘寒问暖,关心二姐的身子。媳妇呢,也 103、张太后重出江湖 ...   是古怪,一天派芳华跑上十几趟,问长问短的,一副很关心大郎的样子,只是也不肯走出后院去见大郎的。两个人几次在路上要遇到了,都彼此避开,活像是只要见了面,天就要塌了似的!真是让人费解,我也不知道这对小冤家是怎么了!”   虽说帝后两人此时的关系,未免古怪了些,但张老夫人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事,她咳嗽了声,缓缓道,“恐怕皇上是有了新宠——”   “什么新宠呀,他媳妇还怀着身子呢!我是不许他胡乱行事的。”张太后打断了她的话,皱眉道,“这女人怀了娃娃,本来就禁不起折腾,二姐顶着个肚子已是闹了多大的事出来?这孩子思虑又重,心底指不定多煎熬呢,大郎再这么一来,万一孩子出了事,那可怎么办哇!”   张老夫人彻底心安了,在她看来,朱厚照与乐琰之间的矛盾,终于有化解的一天,可虑的无非就是有人趁虚而入分了乐琰的宠罢了,因此连声附和了几句,也道,“这女人怀了孩子,就是多心得很。年氏平时温温柔柔的,看上去一脸的贤惠,她婆婆要给张仑纳个屋里人服侍,她都顶回去说,‘连皇上尚且没有服侍的人,张仑要纳,也得等皇上纳了再说’,现在的年轻小姑娘,脾气大得很呢!”   “年氏也是这个作风?”张太后自己是一路霸宠过来的人,对乐琰素有知音之感,因此才力挺她到现在,一听年永夏也是如此,不由大声叫好,道,“总算没看错人,年氏也是个有骨气的,好!”两人又说了一番闲话,张老夫人这才回去了。   时值新年,张家自然是人潮汹涌,年永夏身为长孙媳妇,虽然有了身孕,却也得在婆婆身边陪站着招呼客人,张老夫人心疼她辛苦,才一回萱瑞堂,便借口寂寞,把她接来说话。又有黄娥上门被杨夫人领着上门拜年,偷了个空,也到萱瑞堂来寻年永夏,张老夫人素知她们俩与乐琰也算肝胆的,便加减把张太后的话告诉了她们,叹息道,“我年纪大了,真是猜不透皇上皇后的心思你们帮着参详参详,过了年传个话,就说想念她了,也进去陪她说说话,劝一劝。这个夏二姐,当时还是个小娃娃时,脾气素来很好的,虽然泼辣,但也知进退。怎么现在就变得这样古怪!”   年永夏与黄娥当着她的面,倒不敢说什么,规矩应了退到后堂,两人并肩坐着谈天时,黄娥就道,“夏姐姐当时没有儿女傍身,自然是要委屈些的,现在有了身孕,我早猜到她不会规规矩矩生孩子坐月子,不想她真闹出了这样的大事!”   年永夏见她神态犹带一丝少女的天真,但语气却是老成多了,不由得就笑道,“你不知道,这几年来刘瑾给她下了多少绊子。他们俩要对上是迟早的事, 103、张太后重出江湖 ...   就是我过门后的那几个月里,因为她有了身孕,刘瑾也不知道多少次安排了娈童少女在宫外等着,只要皇上点个头,立刻就能出宫玩乐。你道她恨不恨那死太监呢?”   黄娥瞪圆了眼,惊叹道,“竟有这样的事?!我竟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她比不得年永夏,与夏家沾亲带故的,年纪也还小,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年永夏点头道,“我也是过了门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别看她与我们见面时,都是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前两年私底下却很是受刘瑾的气。也亏得皇上疼她,不论刘瑾怎么拉他,也不肯出宫。只在宫里陪着二姐——皇上对她,真是没话说。”   杨慎虽然也疼爱黄娥,但他们还未曾圆房,对夫妻之间的事,黄娥经历得就少了些,想了又想,也不知道乐琰与朱厚照究竟在闹什么脾气,不由得泄气道,“这样的一对神仙眷侣,也有口角的时候?年姐姐,你猜是谁生谁的气了——皇上待夏姐姐那样的好,总归不是夏姐姐生皇上的气吧。”   “那怎么会。”年永夏失笑道,“若是她还要生气,天下的妇人全都别过日子了。自打她过门之后,皇上可曾让她吃过一丝苦头?连她出外散个步,皇上都要怕她被吹着了,什么奇珍异宝,什么该给的不该给的,全都是山一般地堆过去,要东西给东西,要人——连锦衣卫都给了,她还能生什么气?只怕是皇上面上虽然不说,心底却也怪她在刘瑾的事上,多少是不留情面、擅作主张了些。”   黄娥似懂非懂,问道,“可若是如此,夏姐姐怎么不主动俯就,非得也避开皇上呢?这可说不通啊,她又不是那等不懂得弯腰示好的人,和咱们在一起时,也从不使性子的,乃是最爽快的一个人呀!”   年永夏想了想,也不知个中究竟,只得苦笑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求全之毁吧……”    104 104、要生 ...   一转眼,便进了二月,乐琰已是快到了生产的时候,她前世穿越时,虽然已有了二十多岁,但却没有结婚,更别提怀孕了。在这事上,身为穿越者并未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反而让她对明代相对落后的医疗条件深感忧心,但要改善谈何容易?顶多是请了许多民间名医,与太医院的御医轮班守候,又指定了张老大夫为主治医生,再对那些产婆做了个简短的培训,也就是了。   饶是如此,这些事仍是占据了她的不少心力,又兼乐琰虽然极力避免过度进补,但吃进去的山珍海味还是不少,以至于到了八个月,肚子就大得让她难受起来。不要说活力四射地和人家钩心斗角了,连走几步路都要提防着尿意不时就来拜访,虽然天气一日渐一日暖和了起来,但乐琰却是越发少到外头去走动了,顶多在每日阳光最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散散步罢了。   小夫妻在冬至之后,除了新年夜侍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用年夜饭时见了一面,便再也没有打过照面,到如今已是快三个月了。乐琰这边不说,只不过是专心养胎而已,到了这最后几个月,她也的确没有余力再关心别的事了,别说与朱厚照和好了,就连张太后、太皇太后等人前来看望,她都是没说几句话就要告罪进里间方便。更别提心悸、失眠、腰酸背痛等妊娠后期的常见反应一个都没少,全在这时节前来拜访,她没心思与朱厚照求和,乃是众人意料中的事。   好,山不来就皇帝,皇帝可以去就山么。以这对小夫妻原本的恩爱程度,就连张太后都觉得朱厚照顶多忍到元月便了不起得很了,迟早要先对妻子低头服软,不曾想小皇帝竟也真能沉得住气,也因为刘瑾去后,大量的政事重新回到他手上,又有刘瑾当时推行的改革措施要被全面废止,回复旧观的种种烦心事要处理,小皇帝每日里忙得是脚不沾地,日日叫了李东阳进来议事,不是提拔人事,就是检阅资料,竟是一副励精图治的景象,闹得朝廷上下又是一阵歌功颂德,全天下都晓得刘瑾这大坏人畏罪自杀后,皇上身边少了人蛊惑,竟是个有道明君。   他不来找乐琰,原也在乐琰的意料之中,他们这几个月来极力避免见面,无非是想要把无可避免的一场大战拖延到她产后而已,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的确不适合有什么过于剧烈的情绪起伏,因此不管旁人怎么劝说,她都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如此到了二月里,连张太后都急了,亲自到乐琰住处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求助于亲家,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秦氏终于进宫了。   要说这庆阳伯夏家,这几年来虽然是乍贵的皇亲,但作风一直还算是正派,也不曾做过什么欺行霸市、鱼肉乡 104、要生 ...   里的事,顶多是夏家二房在南京有些不像,但也都不曾离了大格儿。有张太后的两个兄弟在前头,人人谈起夏家,嘴里都只有夸的,虽然未曾对乐琰在宫中的战斗有什么极大的助益,但凡是乐琰需要帮忙时,夏家总是不会让她失望的,这当然要归功于秦氏,乐琰心中对她实是有些愧疚的,她一人带挈得全家富贵了自是不假,但作为夏家的两房姻亲,张家一直把秦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又是张夫人的女儿,秦氏在夏家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如何响亮,为了管教二房,这几年来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风言风语,这也全是为了她着想。因此她对秦氏,就格外的多了几分耐性,听秦氏说了些夫妻要和睦相处的道理,这才道,“继母说得也是有些道理,只是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事?再说,要我向他低头,绝无可能。”   她与秦氏说话,素来是和和气气的,哪里有过这样强硬的态度,秦氏怔了怔,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接话才好,想了半日,才道,“小夫妻有些口角,也是难免的,但他是你的夫主,就算你心里觉得是他错在先,那又如何了?你也不是那不晓世事的刁蛮大小姐,须知道夫妻相处,就得要互相厮抬着才有味道。你若是一直这么倔强下去,到时候感情转淡了,就算有儿子傍身,也终究是苦的。再说,谁不为你肚子里的那个想,你也都要为自己的孩儿考虑,孩儿没出生你就失了宠,将来如何说得过去?”   她说的虽然有些不客气,但句句都是站在乐琰的角度考虑,乐琰也并没有生气,她叹了口气,略带一丝无奈地道,“继母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也忍了快三年了,难道还不够?这三年来,我自认从没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但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次的事,就是个开始。”   “什么开始?”秦氏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忙追着问了一句。   乐琰唇边飘上了一抹淡笑,摸了摸凸起的大肚子,轻声道,“一切的重新开始,我是再也不会过之前那样压抑的日子了,不论肚子里的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不会再对朱厚照让步。朱厚照他幼稚得太久了,若是全天下都没人出面点醒他,我自然责无旁贷!”   秦氏彻底被这个继女震慑得说不出话了,她沉默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容貌出众、身份尊贵的继女,在心中思忖着将要出口的话,半日,才有些软弱地道,“皇上的行事,固然也有许多不妥的地方,但你身为女子,天下事哪有你置喙的道理?纵使仗着皇上的宠爱,一时间有了些许权势,但他要动你,仍然是易如反掌,你道刘瑾为何死得那样悄无声息?你们本来就是依附于皇上生存的,他不过是比不 104、要生 ...   过有了身孕的你,便有滔天权势,也只得在一夕之间撒手罢了。你难道想重蹈他的覆辙?”   “继母说的的确都是至理。”乐琰淡淡地道,“但继母难道现在还看不明白吗?自从我从皇上手里接过锦衣卫的那天开始,就为今日做了准备……我并不会只甘于一个简单的皇后身份的。”   秦氏皱眉道,“你年纪终究还不大,小夫妻素来又恩爱,有这个想头,倒也不算是你的错。皇上素日行事,也是有许多的不妥之处,但你要知道,女人要在这朝堂风云上占得一席之地,并非那么容易。我们大明从没出过权后,夏家也根本是毫无根基,只是依靠着皇上的宠爱度日,你想要成为能制衡皇上的权后,又谈何容易?”   “我原也知道这不是容易的事,否则又何须忍耐到此刻?”乐琰自信地笑了。“继母请放心,乐琰只是不想庸碌度日罢了,也没有做武则天的心思。皇上与之前的那些皇帝们,也有许多不同,为何就不许我这个皇后也与众不同些?”   秦氏叹了口气,知道这个继女此时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她到底只是继母,不好直接出言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只是夏家的荣华富贵,实在只是系于乐琰一身,她却是不愿意看到乐琰性子就此骄傲起来,终至于和朱厚照感情转淡,落得个凄惨可怜的下场,因此还是劝道,“若是如此,你就更要维系好与皇上的感情,须知道这感情,也是要靠经营的,你这样的任性,就算他对你的爱再厚,能禁得起几次口角?接下来,你总是要想办法下台的,难道你还指望着皇上首先对你低头?”   “我晓得总要有个人低头的,但我生产在即,连朝堂上的事都没心思去管,更别说去低头了。等孩子出世了,我坐完了月子,到那时再来长谈,才是时候。皇上不是说我怀着身子不好和我吵架吗?那我就等到生了孩子再和他吵,我不信他还能憋出什么逃避的理由!”乐琰精神奕奕地道,旋即又换了个坐姿抱怨道,“这几日怎么坐都腰酸背痛的,烦人得很。”   秦氏垂下头,暗暗握了握拳,这才温声道,“不论你和皇上怎么吵,家里的事,你是不须担心的。夏家的荣华富贵,本来就是你带来的,现在我们能拥有的,已是比往日多得多了。”   “继母不必这么客气,你花在我身上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乐琰哪里不明白秦氏的意思?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我与父亲的感情虽然有些淡淡的,但你对我,是真的不错。”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能为家里着想,只管安富尊荣,别这么离经叛道?”秦氏忍不住了,终于是冲口而出,旋即她就觉出了自己的放肆,但横竖话已出口,便摆起了继母的架子,严厉地盯 104、要生 ...   着乐琰。   乐琰苦笑了下,并没有动气,发自肺腑地道,“天下人都不会懂的,在你们眼里,皇上与我,乃是一对最恩爱不过的神仙眷侣。但这恩爱,是我克制着、压抑着自己换来的,若是要这样活一辈子,我一生还有什么意思?皇上对我就好像对一只狗,高兴了就给点吃的,不高兴就一边晾着我。我要这么活下去,还不如死!”   “我与你父亲,你姐姐还有乐琼,都不能让你稍微安稳些?”秦氏的眉头又皱紧了,“二姐,你心怀高远,我没法说你什么,但你也得脚踏实地!”   乐琰又笑了笑,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抚着肚子略带丝感慨地道,“皇上现在与我闹上了别扭也好的,他见不到我现在的丑样子,想到我时,都是我漂亮的时候,倒也就没有破灭了。”   秦氏顿时无语,想了半日,知道乐琰终究是不会为了夏家回头的,也只得道,“你们夫妻之间,还真是不同寻常。”乐琰哈哈大笑,乐道,“什么事儿都自有好处的,难道继母还真以为我现在很美不成?”   两人也就按下此事,又说笑了一番,秦氏有心要找几个例子来教乐琰学晓夫妻之间相处的道理,便问她道,“你与青雪、玲雪可还有联系的?”   “不曾,她们也都出嫁了吧?”乐琰倒是多年没听到这两个名字了,闻言忙问道,秦氏点头笑道,“是,青雪倒还好,现下也生了儿子。倒是玲雪与丈夫处得很不好呢,据说三不五时就回娘家哭诉婆婆刻薄,姑爷又不疼惜她。”   乐琰还记得玲雪的夫家也是京郊一带颇为殷实的地主,出嫁时丈夫已经举人了,想来也是有些前途的,也为玲雪叹息道,“虽然她是张家的女儿,但到底不是长房的,将来分家出来,倒是不大好借英国公的名字去压人。想来在家也是常摆小姐架子,才惹得夫君与她离心吧。”   “夫妻间的事,谁说的清楚?玲雪倒是说他不是个正经人,日日沉迷于那些淫诗艳赋的,劝了几次,他还反过来说玲雪不学无术,没能和他夫唱妇随。”秦氏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这张家也是的,丽雪教的知书达礼,偏偏嫁了个武官,怎么青雪与玲雪反倒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   “当年也是教导过的,无奈孙夫人觉得女儿家不以读书为要,也只是认了几个字就强着去学绣花了。”乐琰摇头道,“当时也不觉得什么,现下出嫁了就吃亏了。将来我们也要好好教导肚子里的这个,务必不要行差踏错了,那就是一生的惨剧。”   两人又说起众人的近况,纹贤嫁了李东阳的本家侄儿,两人到宣府去了住下,正与婉玉并她丈夫住了隔壁,说起来,婉玉的丈夫还与那李指挥是同僚呢。当时纹贤与婉玉的身份,何止 104、要生 ...   天上地下?如今却要以姐妹相称,两人都嗟叹了一番,秦氏才道,“婉玉也不很得意,她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丈夫又是个野性子,年前写信回来与青金,说是那人常在外头眠花宿柳的。”   “江指挥的性子本来就倔强得很,婉玉和他要是能恩爱起来才怪了。”乐琰淡淡说了一句,便又问道,“丽雪也许久未曾有信来了,她在顾家可还开心吧?我有心要让锦衣卫去打探打探消息,又总是忘了。这出嫁了的姐妹们,联系也是渐渐地就这么淡了,不说别的,年氏与我都在京中,可这大半年来,就没能见上几次面。”   “丽雪又有了身子,婆婆强要与小侯爷纳妾,她也心烦着呢。小侯爷待她倒是好的。”秦氏近年来与张家走得很近,对丽雪的消息,自然是知之甚详的,忙说道,“这几年她侍奉在婆婆身边,也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你算是个极幸运的,太后对你,可是没得挑的好。”   “是,若是她不中意我,我吃的苦头可就多了。”乐琰也坦然道,“天下间有我这么幸运的人,倒也不多的。何止太后,太皇太后也是个极为慈和的,我虽然闹腾出这么多麻烦,两个老人家口中可是一句不是都没说过。”   若是乐琰生的是个女儿,就不晓得之后还能不能享受到这个待遇了,秦氏暗叹一声,又笑道,“何止如此,皇上待你难道不好?你看你的这几个姐妹,谁的夫君有他那样疼你?”   “杨慎待黄娥就不错么,小侯爷也极疼惜丽雪的,更别说小公爷与年氏之间,也是波折重重,这才修成正果。”乐琰有些不以为然,回了一句。   秦氏失笑道,“你再别提小公爷了,所以说我是看不上甄氏的为人呢。镇远侯夫人要给小侯爷纳妾,她气得暴跳如雷。这边年氏才传出有了身子,甄氏就张罗着要为张仑找个通房。连老夫人都看不过眼,问她,‘当年你怀着我孙子的时候,我可曾给你添过堵?’甄氏这才罢了,闹得大家脸上都老大的不好看。年氏也是面上光鲜,一肚皮的苦水。”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乐琰不为所动,耸肩道,“她要坚持找个合心意的,就得受这么多苦。继母且瞧着吧,以年氏的手段,不到三年,必定能把上下都抹平的,她不过是刚嫁进张家,没个儿子傍身,说话没底气罢了。若是这一胎生的是儿子——哎哟,我这说的不就是我自己吗?”   两人相对大笑,秦氏乘机道,“年氏可是把张仑笼络得死死的,你也不能落后了,就算生了儿子,也不可放松了皇上那头,将来再生几个,你说话就有分量了。”   乐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虽然也希望自己肚子里的是未来的大明天子,但如果真的是女儿,难道就不爱了?再说在 104、要生 ...   这么落后的卫生条件下,她顶多再生一个,朱厚照都要烧高香了,要再生更多,岂不是把自己当成母猪了?因此只道,“先看这一个是男是女再说吧。若是男孩,便缓上几年也是好的。”又说了几句话,秦氏便起身告辞,乐琰捧着肚子送她到了门口,秦氏忙嘱咐道,“你快回去好生呆着,春天风大,仔细着了凉。”说着,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乐琰望着她的背影,想到秦氏进门以来十多年,与她之间的那点情谊,也不由得心里酸酸的,但她的心意,倒是极为坚定,并不因此有所动摇,芳华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娘,仔细风大,还是快进屋去吧。”   乐琰应了声,动了动,忽然觉得小腹一紧,一阵剧痛侵袭而来,她连忙把住门边,苦笑道,“快把继母请回来!这胎儿是男是女,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105 105、是男是女?! ...   乐琰到如今才堪堪迈入了怀孕九个月的门槛,众人都想不到她胎动得会是这样早。一时都慌了手脚,还是乐琰掌得住,先净了身,又忍着阵痛吃了些点心,产婆与太医都到了跟前了,这才进了早就预备好的产房,秦氏与芳华一边一个握住她的手,都是强笑着给她打气,乐琰还与他们说了些笑话,心却也跳得厉害,一叠声问道,“告诉了太后与皇上没有?”   秦氏心中暗叹了声,轻声道,“已是派人去寻了,皇上恐怕还在外廷议事,太后人该在咸熙宫,这就都过来了,别着急,悠着些,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乐琰疼得满面都是冷汗,死死地捏了秦氏的手,央求道,“继母,会、会不会很疼啊,我,我怕……”   秦氏看她脸色发白,疼得上唇都颤抖了起来,也是一阵心疼,轻声道,“会,但忍着些也就过了,这世上的妇人,谁不曾有过生产的日子?还不是都熬过来了?”   乐琰忍痛笑道,“继母别、别骗我……这时代的生产,一脚踏在鬼——啊!”话尤未已,她又疼得大叫了起来。   且不提正院这边怎么着慌,朱厚照此时却并不在外廷,而是满面不耐烦地坐在咸熙宫听训,张太后已是说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能从这小祖宗口中掏出一句话来,问他为什么要与乐琰吵架,不说,劝他放下架子体恤乐琰是个孕妇,先去求她和好,不去,总之就是怎么都不好,此时正气得在当地来回踱步,回头发狠道,“你当哀家愿意插手你们的事?皇后才除了刘瑾就与你分居,不是你昏庸,就是她悍妇,传出去很好听吗?你是不在乎青史上怎么写你的,是不是?”   朱厚照还真不在乎这玩意儿,但他也不好说出来再气一气母亲,却也不愿就此对乐琰低头,扭头哼道,“反正娘别管就是了,我们还有架没吵完呢,待到吵完了,好还罢了,自是如以前一样,不好的话,她会做什么事出来,我还真不知道——她连刘瑾都能背了我一杀了之,谁知道她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呢?没准一狠心连我也杀了,也是说不准的事!”   张太后实在是头大无比,瞪着朱厚照半日才气道,“小畜生,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我不管,反正你们快些吵完,好也是她当皇后,坏也是她当皇后,你想换人,我是不许的!当年千挑万选才选了她,我看你也乐意得很,怎么才吵一次你就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个薄情汉呢!”   “是我薄情还是她薄情,可难说了。”朱厚照想到乐琰说的,“你只能打零分”,就翻了个白眼。张太后气得拍了桌子,大喝道,“难道她还能把你休了?”   母子俩正在这斗咳嗽,那边消息一传来,张太后就坐不住了,匆匆扔下一句, 105、是男是女?! ...   “你去不去守着我不管,我是要去的。”便扶着宫女的手匆匆地去了,朱厚照呆在当地,算了算日子,也觉得早了些,忙叫过张永来责问,“你不是说皇后最近身子还算安稳,怎么这么早就发动了?”   张永满心的冤屈,只是没有地方诉说,乐琰近日能吃能睡,除了小解得频繁了些,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算是极健康的孕妇了,谁知道才进了九个月就发动起来?他是个粗人,当下就嚷道,“娘娘近日里的确没什么不妥,再说了,我一个内侍也不好老进娘娘的屋子,还不都是托宫人询问?皇上若是嫌奴婢打听得不全,为何不自己去看望娘娘?”   近日里除了张太后,内阁有李东阳,朝廷有南雅唐寅,连朱厚照身边的近人都有张永谷大用,句句话都在提点着朱厚照找乐琰和好,朱厚照早已烦不胜烦,但此时却无暇和张永计较,他在当地走了几步,一时想到乐琰那句‘你只能得零分’,心肠就硬起来,一时又想到这女人家生产,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就要痛悔终生,又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去产房外等着。   这时候就要有个意志坚定的人了,若换做是谷大用,恐怕还要揣摩朱厚照的心情,再决定怎么说话,张永想得却很简单:娘子初次生产,做夫君的不到产房外去等候,也委实太过无情。当下便道,“皇上快随奴婢到产房外去等候吧,这女人初次生产,产道狭小,极是凶险的。奴婢上回进去打探时,还听得产婆在那碎嘴,直说娘娘的肚子大了些,恐怕不会太顺遂呢。”   朱厚照一听这话,顿时也坐不住了,自我安慰道,“我只是在外头看看,决不进去,也不算违背了我的话。”便随着张永出了咸熙宫往豹房去。原来他那一夜对乐琰所说的‘要吵,等你生完孩子来吵个够’,竟是极认真的,因此这几个月来,虽然也难耐心中的关切,但只要想到乐琰的那些无情话语,就铁了心要等乐琰生产完毕,两人再好生大吵一架,若是乐琰真的对他没有爱意,他也决不会眷恋不舍。这段日子来便凭着这一口气在苦苦支撑,也不曾多想,到了此时,也难免在心中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压着脾气与她见上几面,说些关怀的话,但一想到乐琰那极端愤怒的指责,他又有些心凉起来。   #   小皇帝心中虽然难受,但却并没有放慢脚步,不多时也到了产房外头,只是他身为男子,肯定是无法与妻子见面的,张太后已是进了产房,太皇太后王氏年纪大了,禁不得血气,便在堂屋坐着等消息,朱厚照踱了踱步,也到祖母身边坐下。王氏乃是过来人,看他脸上又是担心,又有些不忿,便知道这是朱厚照心中还没消气,当下就柔声道, 105、是男是女?! ...   “这女人要生育孩子,并不容易呢,我是个没经历过的,但你娘生你时,叫了一日一夜方才生下你来,嗓子都叫哑了,血流了几盆,直是去了半条命方罢。”   朱厚照吓了一跳,讷讷道,“怎么那产房里还没什么动静?”王氏笑道,“你媳妇这才进去多久?产道还没开到十指,叫也是无用的,因此她只是忍着不叫,恐怕到了要紧关头没了力气。”   祖孙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王氏有意无意道,“这女人啊,都肯为男人怀上孩子了。有什么是不肯为他做的?你媳妇对你不错,你要多担待些,三个多月前的事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不成吗?”   她语调温柔,娓娓说来,倒叫朱厚照无法反驳,低了头听训,王氏从来都是温柔慈和,无关的事,不肯多一句嘴。尽管小夫妻闹得如陌路人般,她也从不教训朱厚照或是乐琰,此时这样说来,朱厚照倒听了进去,不由得就想道,“是啊,她若真的不爱我,哪里肯为我生孩子了?只是她的心也太大了,我那样对她,她却仍是不满足!难道我这三年来就没做对过一件事,让她只能给我打上零分?”   他心中乱糟糟的,正是没理会处,就听得有人匆匆奔出来道,“开了五指了,拿煮过的白布来!”说着,便有人跑去端了一大盘子的白布进来,王氏忽地道,“哎哟,发动得早了些,赏钱诸事都没预备下,管事的人都在产房里,这可怎么处。”说着,忙叫了个宫人进去,把芳华给请了出来。   朱厚照见芳华钗横鬓乱,袖子高高卷起,手上青紫遍布,不由得惊道,“怎么生产要用这样大的力气?”芳华强笑道,“是娘娘疼得慌了,捏出来的。”说着忙放下袖子,听王氏吩咐了,现叫人出来开库房领银子,又将早置办下了的吉祥物事挑到一间空屋里,安顿宫人们前去分检,预备着赏人。   如此忙碌了一番,产房里已经传出了乐琰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间杂着人声喊道,“娘娘别喊了,免得到关键时候没劲儿。”于是声音又低了下去,朱厚照呆呆坐着,想到芳华手上被捏出的青紫,心乱如麻。王氏见了,只是微笑。   过得了半个时辰,乐琰又喊叫起来,一边喊还一边大骂朱厚照没良心,不来看她,又哭叫着只说不生了,朱厚照再按捺不住,几步到了窗下叫道,“我在外头呢!你只管生你的!不生了,也没人把孩子塞回去!”   产房内顿时是笑声一片,张太后的声音尤为明显,“这两个小冤家,偏要到了这时候隔着窗子和好!”朱厚照脸上发烧,待要走开,听着乐琰的叫声,又拔不动脚,又听得乐琰一边呻吟一边骂道,“没……啊!没良心!三个多月不来看我现在才来?!娘呀!怎么这么痛! 105、是男是女?! ...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娘娘,这还没开到十指您就痛成这样,开到十指了可要更疼的。别疼晕了,那可怎么处!”众人又七嘴八舌劝了起来,乐琰一阵急促痛苦的喘息,听得朱厚照头皮发麻,才虚弱道,“是,我生还不成?我要……我要小解,扶我起来,再拿些参汤来我吃。”说着,有个产婆道,“娘娘别再移动了,已是开到了七指,快了,开到十指便要剪阴门了!”   朱厚照平日里对武事极有兴趣的人,听得都是一阵阵的心悸眩晕,乐琰静了静,怕是阵痛了起来,又大哭起来叫道,“我不生了!我……我好怕啊……”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朱厚照忙道,“生了这个再说,箭都到弦上了,你还说这个。”   乐琰一边喘息一边回道,“我哪里知道会这么疼!你倒是自己来——试试看!”   “我要能生还轮得到你嚣张?”朱厚照不禁调笑了一句,众人都偷笑起来,他才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过于亲昵了,忙又绷着道,“快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产房内便静了下来,不多时张太后探头出来道,“别在这傻站着偷听,快回去坐着,叫人给你包扎手。”   朱厚照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把住了窗户,握得太紧,手被窗棂上的木刺给挫伤了,乐琰在屋里又一叠声问道,“他怎么也受伤了?他不要紧吧?”朱厚照不免出声解释了,这才茫茫然回了堂屋,王氏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只是微笑不语。   一时院中来来往往都是宫人女官,乐琰在屋里时而痛叫几声,又沉寂下去,朱厚照随手寻了张手绢将血拭了拭,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起身走几步,又到窗下问乐琰如何了。次次都是别人回道还没开始,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屋内人声忽然嘈杂了起来,纷纷都道,“开了开了,快剪会阴。”接着,便是乐琰一阵高过一阵的尖锐痛叫,朱厚照被她叫得心慌意乱的,方才止住血的小伤口,又迸裂了开来,王氏微笑道,“莫怕,这才只是开始呢,现在你就受不了了,你媳妇在里头,还不知多痛呢。”   朱厚照扁了扁嘴,王氏乘机款款道,“不论你们俩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看在她痛成这样的份上,你也该消气了。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就是要比妻子宽大些,否则怎么顶天立地?”   朱厚照胡乱应着,此时他早把吵架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担忧乐琰,应付了几句,仍是踱到了产房外头,王氏见了他的样子,便知道朱厚照听进去了,暗自点头,也不再多说。   朱厚照在产房外头转悠了一会儿,果然听得那产婆纷纷都道,“娘娘别喊了,稍后便要使劲了,头已经下降了。来,用劲!”说着,乐琰那尖锐的叫声, 105、是男是女?! ...   便转成了呜呜闷喊,又有张太后与秦氏的声音道,“软布快拿过来让她咬着,快,嘴唇已是被咬破了。”他越发是心惊肉跳,在窗外来回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琰几近声嘶力竭的喊声忽地一松,便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众人欢呼道,“出来了,出来了!”朱厚照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忙扶住了身边的柱子,又听得人道,“娘娘别睡,喝口参汤补补精神,还要剪脐带缝会阴呢。”朱厚照听到了,也是十分心疼,但他此时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只听屋内张太后也迫不及待地道,“是男是女?”连乐琰虽然虚弱得声音都小得几乎传不出来了,也是坚持着问道,“是男是女?”   那产婆想是正抱着小婴儿擦拭,此时正在翻看,不过数秒便笑道,“恭喜恭喜,乃是个——”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对大家不错吧,本来也可以昨天加更,到今天来发下一章的。 不过我想那太残忍了,何必吊大家胃口长达十多个小时是吧。 所以今晚7点大家来看加更!XDDDDD转圈撒花花 106 106、你进不进来? ...   那产婆想是正抱着小婴儿擦拭,此时正在翻看,不过数秒便笑道,“恭喜恭喜,乃是个小皇子!”院内院外,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朱厚照靠着柱子使劲闭了闭眼,才起身冲口称贺喜的宫人太监们笑道,“同喜同喜!一会儿全都下去领赏!”满院子顿时都是喜气洋洋,连太皇太后王氏都坐不住了,站起身进了产房,要看她的曾孙,唯独朱厚照却是不好进去的,里头血腥气大不说,乐琰还正在缝合会阴,场面不雅,因此他虽然心急着要看儿子,但却也只能在外头看着芳华喜气洋洋地分发赏钱,一时想起来,又到豹房私设的小香堂里给父亲上了几支香,这才返回来要看儿子,但张太后坚持不许孙子出来吹风,乐琰又要立刻开始喝汤药却除体内恶露,皇子出生,还有许多事情要朱厚照出面去办的,他只得隔着窗户听了几耳朵儿子的哭声,便又离去。   小皇子的降生对于大明帝国来说,那是绝对的利好消息,不但皇后的人欢欣鼓舞,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城人民也自发地放起了鞭炮,为皇后贺喜,这位在民间声望正隆的贤后有了第一个儿子——即使是百姓也能咂摸出这消息的滋味:如果胎儿能平安长大,那么他几乎肯定就是大明未来的皇帝了。   但作为皇子的母亲,现下全天下女人羡慕的对象,皇后夏乐琰的生活却远非是众人想象得那么惬意,毕竟不管她的身份多么尊贵,反正身为产妇,她在坐月子期间照旧是不能洗澡洗头,并且因为乐琰坚持要亲自喂养小皇子十天再将他转手给奶娘,头十天里她的饮食还不能放作料,因为她的会阴窄小了些,伤口较大,平时只能躺着不好乱动,因此到了第一日晚上朱厚照进来看儿子时,她也坚持不肯见朱厚照,小皇帝与她之间本来就有心结未解,听说乐琰不愿见他,只当是乐琰还没消气,他也有些傲气的,哼了一声自抱着儿子去逗了半晌,小宝宝也不理他,自己睡得很香,朱厚照看了看便觉得无趣起来,皱眉道,“这小娃子怎么这样的丑,浑身还皱巴巴、红通通的。”   芳华带着奶娘进来接过了金丝彩绣襁褓,笑道,“到了明日皮肤舒展开了,就好看得多了。”说着,看了里间一眼,又轻声道,“皇上别和娘娘计较,她正嫌自己又脏又臭又丑,在闹脾气呢,到了明日准就好了。其实娘娘心底是很想您的。”   她素来不会说谎,乐琰与他冷战的这几个月,芳华与高顺来回传话,在朱厚照跟前也混了个脸熟,朱厚照晓得她是有一说一的,心里就松了松,甜了甜,面子上却故意绷着,淡淡地道,“知道了,让她好生休养,朕明日再进来看她。”   乐琰这头,听了芳华的回话,心里也微微一松,她当然 106、你进不进来? ...   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段婚姻,只是之前怀着身孕,害怕情绪激动对胎儿不好,也不愿意朱厚照看见自己大腹便便的样子,因此也就乘势躲了他三个月,现在孩子生了下来,肚子瘪了,夫妻间的口角,就又摆到了心头,经过生产时那番对话,她的气也消了大半,已是在心底暗暗惦记起了丈夫。   等到第二日出了奶,乐琰不许产婆为她挤去初乳,只道,“别看颜色不正,却是最适合这时期的胎儿吃的。我为什么到他十天以后才肯找养娘喂奶?便是因为这头十天,他最好还是吃我的初乳。”   众人都笑道,“也就是娘娘有这许多讲究,连襁褓都要过沸水煮了,恨不得连床都到沸水里过一遍才好。”乐琰微笑道,“这是我头一次当娘,能不仔细吗?”将小皇子抱在手中看了看,见宝宝的皮肤渐渐撑开,显得又白又嫩,如小包子一般,便笑道,“还没起大名之前,便先叫做小包子吧,最好是平平安安,长成个大馒头。”   众人越发好笑,秦氏与乐瑜此时都陪伴在她身边,难免说些凑趣的话,宝宝一直熟睡着,此时闭着眼开始哭嚎,众人忙散了开去,乐琰按了按胸房,便把□凑到她跟前,一边喂奶一边对秦氏道,“别看我痛得那样厉害,其实受的苦不算多了,从分娩到出奶都是极顺利的。”   秦氏也道,“可不是?单单是我生乐琼时,便生了一日一夜,也没见你爹在产房外和我说话。”说着,便同乐瑜一起望着乐琰笑,乐琰略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嗔道,“继母只是会笑话我。”   秦氏与乐瑜本来都极为担心她与朱厚照真的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时见乐琰神态如常,便放心下来,对视一笑,都是说不出的轻松放心,便又与乐琰说些产妇应当注意的事项,再三叮嘱她决不能着凉受风,只能拿火热的毛巾擦身清洁,也决不能洗头等一众琐事,便有张太后来亲自看望孙子了,老人家抱着还没睁开眼的宝宝,乐得合不拢嘴,在那细嫩的小脸上连亲了好几口,直闹得宝宝哭了方罢。几人和乐融融,到了晚上,秦氏与乐瑜自回府去应酬那些上门道贺的人不说,张太后也回去用饭了,乐琰擦过身吃过晚饭,抱着宝宝又喂了一回奶,便让芳华把他抱到摇篮里让他好生睡着,自己望着摇篮发呆,芳华吃过饭进来服侍时,见乐琰还在发呆,便笑道,“娘娘在想什么,出了这么久的神?”   乐琰笑道,“我在想……我在想的事啊,你不明白的。”她却是想到了自己在现代若是生产,虽然科技发达,孩子出生后却是要自己亲手把屎把尿,事业家庭两头兼顾,会有多累可想而知,在古代虽有诸多不便之处,但却是人上之人,自己只需要喂奶,别的一应事务 106、你进不进来? ...   都有养娘宫人操心,只是却又无法享受现代科技,这个中的滋味,也只有自己能品味得清了。   芳华似懂非懂,还当乐琰是挂心朱厚照,便笑道,“皇上现在正在奉先殿祭祀祖宗,恐怕出了奉天殿就要过来了,娘娘可要略打扮打扮?”乐琰犹豫了一下,仍是躺着不动,微嗔道,“才不打扮呢,他爱看不看,我就是这个样子。”   芳华抿嘴一笑,强着在她鬓边别了一朵珠花,果然不多时就听得朱厚照那急促的脚步自外院一路进来,到了门口,便蓦地收住了,半晌都没别的声音。乐琰到底耐不住,扬声叫道,“你到底进不进来?”   朱厚照在屋外哼了声,声音传进来道,“今日就叫我进来了?”他的声音中有些愤怒,也有些委屈,更有些试探,乐琰听了,心中更软,又念起了朱厚照的好来,便笑道,“何曾不许你进来了?是你自己要走,我哪里拦得住你。”芳华无声一笑,亲自出去把朱厚照请了进来,自己带着宫人退下不提。   朱厚照与乐琰已有三个月未曾见面,他不曾见到乐琰大肚子的样子,晚间思念妻子时,想到的都是她美貌的容颜,见了乐琰,倒微微有些吃惊,乐琰才生完孩子,自是有些憔悴的,脸上淡淡的妊娠斑不说,嘴唇还有个鲜红的伤口,看着要说有多好看,那是假的。   朱厚照见了她这个样子,心底反倒生出了怜意,原本想好的几句硬话,便说不出口,却也还不愿去俯就乐琰,便自己走到摇篮边俯身去看儿子,奇道,“怎么今日就白了这许多。”说着,见宝宝还是闭着眼睛睡的正香,好奇心起,就要伸手拨拉他的眼皮,一边还道,“就不睁眼?死小子,你也看看你爹。”   乐琰大惊,忙喝道,“别乱动他的眼睛。”朱厚照吓了一跳,收回手来,乐琰却又不好起身的,急着连叫了养娘进来,抱起孩子检查了无事,方叫养娘把宝宝放到自己怀里,数落朱厚照,“你这一介无知的鲁男子,婴儿一日要睡十个时辰还多呢,醒来吃吃奶,再五谷轮回一番,也就又睡了。且要到五六天才会睁眼,仔细把小包子眼皮扒拉坏了,到时候看谁能饶你。”   朱厚照顿觉无趣,沉着脸道,“稀罕啊,我还不扒拉呢。”便起身要走,乐琰抱着宝宝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轻声道,“无情,还是你亲儿子呢,也不多看几眼?当心长大了不认你这个爹。”   “他不认我?他不想当皇帝了?”朱厚照好笑起来,到底是当爹的人,哪里放得下宝宝,便坐到乐琰身边,看着她手里的小婴儿,又有些担忧,轻声道,“这比鞋底大不了多少的,看着就是个病秧子,能平安长大吗?”   “有你这样老说丧气话的吗。”乐琰又好气又好笑,使劲冲 106、你进不进来? ...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才道,“其实我刚见着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后来称了称才知道,他足足七斤多呢,见过的还都说壮实得很。你摸摸他身上,滚滚的全是肉。”说着,便让朱厚照摸一摸儿子,朱厚照看着熟睡着的宝宝,倒有丝惧意,摇了摇手道,“我怕用力弄疼了他。”   乐琰嘟囔道,“总要学的么。”便一把抓住了朱厚照的手往襁褓里塞,两人手指才一相触,朱厚照便翻手握住了她,乐琰颤了下,转头望着朱厚照,两人目光相对,都觉得有丝尴尬,又有丝异样的兴奋,乐琰眼神中,就微微露出了期盼。   朱厚照犹豫了下,仍是放开了乐琰,乐琰心中有些失望,但仍是行若无事,拿住了朱厚照的手放到襁褓内,轻声道,“别使劲。”朱厚照只觉得触手的皮肤软嫩柔滑,十分的脆弱,似乎稍一用劲就能搓破,只是稍微揉搓了下便抽出手,略带丝慌张地道,“这么嫩!可不是和豆腐似的。”   “那你还扒拉人家的眼皮。”乐琰再白朱厚照一眼,这三个白眼吃得朱厚照一些些脾气也没有了,他想要将妻子拥进怀里,但手到了空中,又忍住了。   这一次,乐琰眼中的失望浓得连他都察觉到了,朱厚照顿了顿,才轻声问道,“我真的只能打零分?”   乐琰失笑道,“气话你还当真?”朱厚照瞪大眼,提高了声调,大声道,“气话?气话?——我——”   乐琰忙道,“别吵醒了小包子。”朱厚照只得住了口,但仍是鼓着脸颊愤愤不平的样子,乐琰看了,从心底笑出来,主动拿起朱厚照的手,靠近他怀里,只觉得丈夫比寻常要僵硬得多,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是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现在仍不是时机。我的会阴还在阵阵作痛呢,□还在淌血——”   朱厚照紧张起来,挣脱开乐琰站在床边惊惶道,“张老大夫怎么说——”说着,竟是一副就要去找大夫的样子。   “那是恶露,傻子。要到一周后才能完全止住的。”乐琰又送了个免费白眼过去,朱厚照摸了摸头,见乐琰神态自若,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到床边,主动搂着乐琰听她续道,“少说也要等我做完了月子,才能与你深谈一番。但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孩儿的爹,若不是真的爱你,我怎么肯为你生育孩子?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此刻我都是爱你的。”   说到爱时,乐琰不免顿了下,他们虽然也曾说过甜言蜜语,但她还是第一次对朱厚照提爱,其实这三个月来,虽然时时还派人互相问候,互致消息,但她对朱厚照的想念并非十分浓厚,甚至有些可有可无似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方才他的那一僵,直是叫乐琰从心底疼了上来,恨不得连之前所说的话 106、你进不进来? ...   都全部推翻,只是她到底是理智为先的人,只是说了句爱罢了。   这爱字对古代人来说,却不如现代人那么有震撼力了,朱厚照真正介意的,还是乐琰所说的打零分三个字,此时虽然被安抚了下来,但仍旧耿耿于怀,但他也知道乐琰说得有理,便主动抱住她偏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我知道,我也爱你。”   说罢,他又逗弄了儿子几下,见小家伙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在睡梦中却自觉地抱住了他的手指头,便咯咯笑了起来,又与乐琰相视一笑,两人头碰头望着朱厚照拿指头揉蹭小家伙的下巴,小家伙渐渐睡得不安稳起来,最后终于放声大哭,这一对没良心的父母这才大笑罢手,乐琰见小包子一边哭一边咂嘴,晓得他是饿了,便解衣露出一边红樱,将宝宝的小嘴凑了上去,朱厚照见了,不知为何竟脸红起来,忙起身道,“那我先去了,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乐琰望着他笑了笑,轻声道,“嗯,我等你。”朱厚照不敢看她的胸脯,背过身飞也似地出了屋,被那沁凉夜风一吹,倒清醒了过来,暗自责怪自己,心道,“怎么和个后生小子似的,那东西你也不是未曾见过。”但回到下处,仍旧是辗转难眠,眼前不时浮现出乐琰哺乳时的温柔表情,到底是与五姑娘缠绵了一番,方才入睡,第二日起来就顶了个黑眼圈。当时燕京风俗,洗三时要招待家中亲友,夏家、南家人自是来了不必说,英国公张家便是张仑过来,尚有几个长公主与驸马,朱厚照想了想,还是请了李东阳进来相贺,他们男丁只是在外间吃酒,女宾才进去看小婴儿洗三,吃过饭,李东阳并没有就走,而是问朱厚照道,“小皇子可有大名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我还是亲妈,男孩党获得了史无前例的胜利,都别霸王啦,浮水为小包子的出生撒个花吧XDDD 女孩党们不要灰心,咱们还有下次,还有下次啊。话说我一贯不大喜欢拿生男生女做矛盾焦点,所以,之后的矛盾还是很剧烈的,女孩党的各位敬请安心! 107 107、小包子的大名 ...   给皇子起名,乃是大事,朱厚照不敢怠慢,忙道,“我的意思是过了周岁,封太子的时候再起。”   这话说出来,夏家、南家、张家人自然是喜笑颜开,众驸马也都道,“嫡长子是该早封太子的。”李东阳捻须一笑,点头道,“是老臣多虑了。”朱厚照望着他笑了笑,又道,“皇后给起了个小名叫做小包子,朕看他白白嫩嫩的,倒是很像个包子。”   他提到皇后时,语气自然亲昵,众人自然知道这是两人已经和好的意思,都是喜笑颜开,连声道,“好,好,吉利,吉利。”李东阳的笑容也更盛了些,道,“若不是老臣已是风烛残年,真想再做一任太子的老师,前后三个太子,都曾被我教过,也算是佳话了。可惜小皇子就算出阁再早,到那时老臣也一定已经致仕了,却是赶不上了呢。”   他这话就大有文章了,小皇子若是八岁出阁,按李东阳的年纪,当时才七十岁,倒是还赶得上的,他这话很活,朱厚照若是有心让他多留任几年,便出言挽留几句,也是顺理成章,若不愿意,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全看他怎么想的。也算是这老臣对小皇帝的一次试探,南雅看了看朱厚照,又看了看李东阳,会心一笑,张仑垂头不语,夏儒却是全然不懂,只顾着与两个老国舅吃茶说闲话。   朱厚照愣了愣,笑道,“阁老说这话可早了些,若是皇后过于溺爱这小子,非得让他十八岁才出阁,我也拿她没法的。”说着,众人都笑了,李东阳那时就八十了,按他的身子骨,要再担任要职,着实是吃力了些。李东阳目光一闪,也含笑道,“皇上说的是。”   他们帝相打机锋,没多少人听得懂,含混着热闹过去也就算了,两人心底是怎么想的,外人却是不得而知。洗三后便是弥月,朱厚照虽然仍旧没搬回正院居住,但日日都回到正院看望乐琰,总要盘亘上一两个时辰才走,到得弥月时,众人都觉得两人已经和好,夏家并南家等众亲戚自然是喜笑颜开,有些有心人,便不是那么快活了。   现在正身陷囹圄的张彩,自然便是其中一个,自打那一日乐琰逼杀刘瑾之后,不消半个月他便被抄家问罪,连焦芳一道倾家荡产不说,因他们虽是文臣,却阿附奸党,众人都是切齿痛恨的,如今一有机会,无不是将在刘瑾处受到的怨恨,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张彩在刑部大牢里的日子,竟是十分的不好过,李东阳更是奸猾,抢在正月大朝之前便做了斩首的判决,朱厚照对他本来也无多少好感,轻飘飘说了几句好话,当不得众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也就定了三月问斩。张彩此时,乃是穷途末路,就连乐琰生了皇子,天下大赦都赦不到他头上——李东阳是早料到了这一日,给 107、小包子的大名 ...   他定的乃是十大逆中的谋反,虽然这谋反的证据,纯属子虚乌有,但张彩此时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宰割了,好在他醒觉得早,早早地就把妻儿打发回了老家,刑部抄走的钱财,还只是他家产的一半,余下的一半都在妻子身上,这些微末小事,也不必多说了。   他与焦芳乃是大牢里的邻居,日日对着唉声叹气的,说不出的凄凉困苦,焦芳这几年得意时,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飞扬跋扈的事,一大家子都还没来得及离京,虽然儿子的官职还没撤,但此时也是落魄到了顶点。他的罪还没定下来,但少说也是个流放,这是受活罪的事,与斩首比,真说不出是谁更惨些。两人就算是有什么仇怨的,到了现在也都放了下来,倒是无话不说了。   这一日小皇子弥月,京城自是热闹非凡,又有夏家出面为皇后还愿,在街口分发粮米鸡蛋,口称让京城子民沾沾皇后的喜气,这是皇家发的喜蛋,就连一等大户,也多有派家人去领回来分润天家喜气的,尤其是那些个家里没个子嗣的,更是踊跃不已。巧也巧,刑部大牢的几个狱卒,许是亏心事做得多了,都是子嗣上再艰难不过的,因此都偷懒耍滑,去了外头,到得下午才回来给了两碗馊饭与张彩焦芳,有个有良心些的,还格外与了一碗青菜,笑道,“也叫你们沾沾娘娘的喜气。”说着,几人便嬉笑着走远了。   张彩与焦芳对视了一眼,望着那泛黄的饭粒,与那零落几根的菜肴,都苦笑起来。张彩想到不过一月之前,他还是偎红倚翠,绫罗绸缎也不当回事,不想今日成了阶下囚,竟至于斯!饶是他也算是个男人,当此亦不由得落下泪来。倒是焦芳十分镇定,宽慰他道,“张兄何须如此,你是展眼就要解脱的人,比不得老头子这把年纪了,还要去云贵一带受苦,真乃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两人正是对着吐苦水之时,只听得钥匙叮当响动,有一人在狱卒导引下进了大牢,笑道,“两位先生真是受苦了。”张彩定睛看时,只见此人满面的春风得意,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身华贵,俨然便是近日里极为受宠的张永。   张彩与焦芳都沉默下来,虽然不敢口出恶言,但也是冷眼以对,若不是乐琰除去了刘瑾,张永见了他们,也得客客气气地叫声阁老、大人,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晓得刘瑾被骗进西苑的那一日,谷大用与张永都找了借口未曾去西郊祭天的,若说这两人不曾在刘瑾的死里占到丝毫好处,谁信?   张永倒也不在意,仍是客客气气地拱手叫了声,“阁老、大人多日不见。”这才换了张脸,凶神恶煞般地道,“来人,把张彩给我押出来!咱家要亲自提审!”狱卒顿时轰然应诺,上前开 107、小包子的大名 ...   了牢门,将张彩拉扯出来,搡到了日常提审的一间密室内。   张彩看似镇定,但在走进这密室的短短一刻内,心中已是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虽然说斩首较之于流放,的确是痛快了些,但只要有一点生的希望,哪个人愿意慨然赴死?再说张彩家财未曾散尽,家属也没被牵连,到了云贵等地不几年,财货打点打点,照样可以做个老太爷逍遥,因此他是绞尽脑汁地在猜测张永的来意。张永此时深受帝后的信宠,这一来,可能是乐琰打发的,也可能是朱厚照打发的,张彩却实是想不出这两人分别找他都有什么事儿。   好在张永也没打算和他卖关子,往那水红漆长凳上坐了,上下打量了几眼张彩,失笑道,“张大人,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了——且别着急,只要办好了这事,没准真能免死,也是难说的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张彩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嬉笑地回了一句,张永定睛打量他片刻,方才露齿一笑,慢悠悠地道,“张大人好涵养,怪道能背着人,与那张美美姑娘勾搭上了。”   他这句话出口,犹如一道惊雷响在了张彩耳边,把个张彩惊得是迷迷瞪瞪的,他与张美美的一夜风流,就在刘瑾倒台之前,第二天便是兵荒马乱的,张彩自保都来不及了,也无心再去照管张美美。自以为此事到现在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张永这一问,是真把他问住了。   张永满意地看着张彩慌乱的神色,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猛地一拍桌厉喝道,“说!你去找张美美到底什么事!张美美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张彩心中猛地流窜过数个念头,一咬牙终于是横下一条心,冷声道,“我到张家,乃是探望美美,美美姑娘自从五个月前承欢陛下一夜,已是有了身孕。三个月前才堪堪有了喜脉,她是我张家出身,有了事情,自然是请我前去商议——我与美美姑娘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丝毫苟且!”   张永瞪大了一双铜铃也似的眼,大喝道,“胡说!皇上乃是圣明天子,张美美蒲柳之姿焉得入皇上之眼?张彩,你胡言乱语,仔细吃我的板子!”   张彩话已出口,他也是个人物,硬着头皮冷笑道,“我到了这个地步,还为谁遮瞒什么事情?只不过闭目等死罢了,公公若是不信我,自可提审张美美,用了刑什么话逼不出来?”   张永面露沉吟之色,张彩忖度他的用意,心道,若是皇上派人来寻美美的,断然问不到我这里,难道东厂西厂的势力大到了那个地步,连我去过美美家都知道?不,断断不能,除非……除非是那小婢女经不得刑走漏了消息,如果美美还在京城,是断断不会让她松口的,早把她灭了口。可见得美美几个月前就不在京城了,是了,刘 107、小包子的大名 ...   瑾的事一出来,恐怕她就乘夜离京了也未可知。那到底是谁要找她?是皇后还是皇上?   这问题至关重要,关系到他之后的口风,若是朱厚照来找张美美,那么总归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不忍这个曾侍奉过他的女子流落在外,因为别的,不大可能。若是乐琰派人来找张美美,那么大部分原因,可能就是这个折腾皇后又要生事了,她才产下皇子,又和朱厚照和好,正是声威大盛的时候,手里的锦衣卫若是探听到了消息前去献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按照皇后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要找到张美美除之后快,也是自然的事。   若是朱厚照来找,张彩自然是要将张美美的下落做个筹码,多活几日算几日,更是巴不得张美美永远别被找到。可若是乐琰来找,她是母老虎开春刚下山,要剪尾发威的,且又不会在意张美美和张彩的那点子事,张彩就要快些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告诉出来,免得多吃不必要的苦头了——他到底是聪明人,只是在脑中滚了几滚此事,便把厉害关系想得清楚明白,无奈张永现下又是皇上身边的近人,又和皇后关系亲密,口风还紧,只是在逼问张美美的下落,别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张彩吃得了几板子夹棍,一边杀猪也似的叫,一边在心底快速思忖掂量着,想来想去,只觉得那张永听到了张美美有孕的消息,殊无喜色,恐怕是站在乐琰这边的居多,便作出受不得刑的样子,哼哼唧唧地道,“我招,我招了。”   张永哈哈一笑,示意手下人松开夹板退出门外,俯首望着张彩,轻蔑地道,“老虎凳上哪来的硬汉,张大人这还算是识趣的了!”   “当时兵荒马乱的,我也无暇照顾她的去处,只是美美虽然性子机灵,但却极是恋家,当时肯随我到京城来,无非也是为了让家里过点好日子。她是山西忻州人,定是回老家去了。”张彩说到此时,难免顿了顿,见张永听得入神,便带点胆怯地道,“我家里人现下如何了?”   张永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不经意道,“倒是都还活着,已是被捉拿归案了。犯得这样的谋反大罪,还走得脱么?”   张彩顿时是心若死灰,喉头一甜,血便涌了上来,奈何他性格极是阴毒倔强的,咽了几口,终于把血咽了下去,面上不露丝毫异样,却是怎么都不肯再说下去了,张永又上了几次刑,这才逼出了一个地名,当下便心满意足地去了。张彩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拖回了大牢里,那些狱卒还要笑他道,“张大人,可知道这叫做什么?前几个月,你手下的梁大人才被你送进来呢,这就叫请君入瓮罢?我们学问不好,还要劳烦张大人多多教导。”直把张彩气得哇哇吐了几口血方罢。   焦芳此 107、小包子的大名 ...   时,反倒颇为照料张彩,自衣角翻出几个银角子烦狱卒为张彩上了药,又安慰他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你家人能逃脱生天,便是你的福分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张彩更是气得亟欲晕死,他和妻子的感情虽然不深,但随行的两个儿子,乃是他张家唯一的血脉,他的罪名是谋反,与焦芳又自不同,一家人若不是陪死,也要被流放,此时如何不痛恨乐琰?如此昏沉睡去,到了半夜醒来,又自切齿了一番,方才打叠起全副心思,要报复乐琰,只是他现下无权无势,身为鱼肉任人宰割,要报复高高在上的皇后,又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死期将近,纵有千般手段,也无处施展,张彩至此才晓得张永为什么要把张家人的下落告诉他——这死太监没安好心呢,就是要最后气一气他。当下就把个张永也恨上了,咬牙沉思了半晌,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思量出一条无计策中的计策,当下静等着受刑之日到来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也不知道怎么地,小香居然又感冒了,难受ing 求安慰T T 108 108、人非圣贤 ...   且不说张彩在狱中的凄苦,这边乐琰等人,却是迎来了最为随心顺意的一个春天,天下没有大的灾害不说,小皇子生得极是茁壮,才过了满月,便长到了十多斤,脸上身上都是圆滚滚的不说,竟是个极乖巧的,成日里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笑呵呵地淌着口水,不要说乐琰朱厚照这对才做爹妈的小夫妻,就连张太后并秦氏、太皇太后等人都爱得不得了,自从出了十日,乐琰不再亲自哺乳,那养娘每日里便带着小包子辗转于仁寿宫、咸熙宫与豹房之间,有时朱厚照要见儿子一面,都得千里迢迢跑到仁寿宫,才能把宝宝抢回来玩上一个时辰,便又被张太后等人带走了。   小皇子受到这样的宠爱,乐琰自然很是喜欢,她也算是好好发挥了一把穿越女自带的金手指,把宝宝的衣食住行都规划得天衣无缝,又郑重叮嘱张太后等人,小包子养娘的一口水一口饭都要当心,众人自然是心领神会,虽说此时后宫可说是没什么纷争,但这孩子身系大明帝国未来的命运,自然是没人会嫌太小心的。至于乐琰自己,平日里除了与朱厚照说说笑笑,待得满月过了,伤口基本痊愈,便下床开始以各种现代流行的办法折腾自己。   慢跑当然是不大可能的了,但乐琰现在到底也才是二十岁的身子,节食、瑜伽等配合在一起,身体线条回复得也不算慢,更兼她与那些个贵妇人不同,一直坚持着适量的体育运动,身子骨本来就结实,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已是基本把生产时亏损的元气补了回来,每日里乘着天气和暖出外散步,与朱厚照一道指点春光,朱厚照看望宝宝之余,也与她玩几局三国杀,又有秦氏、乐瑜不断进宫陪伴,乐琼、黄娥、年永夏等人轮番探望,这一段日子,实在是她穿越后最顺心如意、心满意足的一段时间。   这一日乐琼进宫来陪伴她玩耍,他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正是最调皮的年龄,拿了风筝便要到假山下头去放,乐琰阻拦无法,也只得让他去了,自己坐在假山上的小亭子里与秦氏说话,秦氏又把账本拿给她看,都是众人送来贺乐琰生育的礼物。   乐琰留神看了,见李东阳身为阁老,只不过是送了些寻常的产后礼罢了,点头笑道,“到底是阁老,这份风骨就不是现在的小子们能比得上的。”   其余人除了唐寅南雅、张家等自家人之外,送的的确都是价值连城的贵重之物,秦氏便笑道,“都是对你的一份心意,不受也不是,受了也不是,只得拿来让你处置了。”   乐琰笑道,“还是继母知道心疼我。”她翻看了下,见李梦阳、王阳明等出名的正直之士都没有送礼,就连那个史书上因骂刘瑾出名的蔡震蔡老驸马,送的礼也都很轻,心中暗暗点头 108、人非圣贤 ...   ,便对秦氏道,“借着小包子的名头,倒是不好不收的,横竖他现在还是大明皇子,没有太子的名号,内库的一应支出,都是有定数的。若是小包子还有什么格外要花钱的地方,便从这些礼里出,也算是我这个做娘的没亏待他了。”   秦氏听得直笑道,“这是哪里话来,你要都亏待他了,他还能找谁哭去?”说着就张望道,“宝宝还没从咸熙宫出来?”   乐琰也望了眼咸熙宫的方向,失笑道,“恐怕是他奶奶又不肯放人了。老人家这几年来寂寞的很,好容易有个宝宝可疼,简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吹着了。”说着,恰好瞥见乐琼巴在一面墙边张望里头的景色,边上围了几个太监,便喝道,“夏乐琼你还不过来?在那作死!”   乐琼嘻嘻笑着,也不害怕,一溜烟跑到乐琰面前道,“里头有个小姑娘,与我差不多大小的,原也巴着墙头看我放风筝的,我叫她一道来,她倒怕羞跑走了。”   乐琰好奇起来,叫人去问了问,那人回来道,“是永福公主在院子里玩耍呢。”   永淳公主与永福公主的身世,这几年来一直是乐琰的好奇对象,张太后对她们虽然不热络,但也不曾薄待了去,这些年来,她渐渐听说永福公主是兴献王之女,因为长得和去世了的小公主十分的相像,便被送进宫中认了张皇后做母亲。永淳公主么,身世就真的成谜了,朱厚照对这两个妹妹也不大上心,连带着乐琰不过是面子情过得去罢了,也不愿与她们过于亲近。但她最近是做了娘的人了,就不同于以往,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还不送几个风筝去放给公主瞧?今日有男丁在院子里,虽然年纪不大,但总要避讳避讳,等明日我带着她们出去玩去。”   她不愿永福与乐琼多接触,自有苦心在内,秦氏也是明白的,忙借口把乐琼叫到身边,笑道,“你就坐在娘与姐姐身边吧,难得见姐姐一面,非要跑来跑去的,调皮!”   乐琰与秦氏之间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却很喜欢这个弟弟,闻言也把乐琼揽到怀里,问道,“你就不想姐姐么?”乐琼眨巴眨巴眼睛,笑道,“想——我也想姐夫。”   “你姐夫有什么好的,想他做什么。”乐琰诧道,乐琼望了秦氏一眼,把脸埋在乐琰肩上小声道,“姐夫三国杀玩得好哩,又叫我用心习武,将来带我上战场去!”   乐琰一愣,与秦氏对视了一眼,秦氏无奈苦笑,摇摇头扯过乐琼,让他老实坐好,责道,“没个正形,多大的人了,还小孩子似的,成日就知道耍枪弄棍的。”乐琰却道,“乐琼不错了,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气息,我看他很好。”   乐琼嬉笑道,“谢谢姐姐。”终究是耐不住作陪,央着服侍的太监 108、人非圣贤 ...   将他带到校场上玩耍,秦氏与乐琰又说了一时闲话,方才斟酌着道,“乐琼眼看着也大了,这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快呢。倒是不求他去考功名正经做官,但我想着,也终究是不能让他庸碌一世的。你这个做姐姐的,是怎么看的?”   乐琰顿时心知肚明:这是秦氏拐弯抹角地在提要求了。   这几年来,秦氏身为皇后娘家的当家人,可说是极其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十分坚定地站在了出嫁女夏乐琰的这边,是她一手为乐琰遏制住了夏二叔等人扯虎皮当大旗的敛财脚步,也是她管束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客串一把恶国丈的夏儒,在乐琰需要钱财时,秦氏也是从不吝啬的。当然乐琰对于夏家的要求也不能说是不合理,只是在这世道下,秦氏的表现已经算是相当出色的了。而她就算是再好,也有自己想要谋求的利益,在几年的尽心尽力后,秦氏终于把自己的要求摆上了台面:她所作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夏乐琼。   乐琰沉吟片刻,爽快地回答道,“乐琼是我的亲弟弟,他的终身,当然是包在我身上的。”秦氏脸色顿时一松,乐琰瞥了她一眼,也就笑问道,“可咱们家已经富贵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怕是也不需要弟弟出去吃苦受累,又是考科举又是做官的,吃力不讨好,继母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氏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淡淡地道,“那自然是了,做官,只是为了求富贵,咱们家富贵通天,现下求的并不是这个。只是乐琼他自有一番志向,我这个做娘的,倒也不想他只是坐吃山空,享受你带来的富贵。我想着,他是真心想要在武事上有一番作为的……”   秦氏的这个要求,可说是相当出人意表,乐琰惊愕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乐琼快消失在重重宫门后的小小背影,心中打起了鼓,当然乐琼想在武事上有所建树,也是她所乐见的,但秦氏身为乐琼的亲妈,会做这个要求,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了。   “继母,这上战场可不是儿戏呢。”她斟酌着道,“且先不说现在哪里有仗可打,武将可是实在不好当啊。若是为了乐琼好,依我看,倒不如让他去学医,也是门高贵手艺不说,又能接触到这社会的层层面面,将来如周定王般出了一本《救荒本草》的话,更是流芳百世的事,夏家面上也有光辉。”   “我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休说是我,连老爷都舍不得乐琼上阵带兵的。”秦氏无奈地道,“可这家伙,性子粗野不说,又是个不服管教的,我现下还管得动他,等我老了些,还有谁能约束他?闹得和几个老国舅一样,我倒不如不要这儿子,因此我想着,也不叫他到前线去,只是送到宣大杨一清那边,在他膝下学艺。” 108、人非圣贤 ...   乐琰心里早已活动了起来;若是乐琼也习练得一身好武艺,将来朱厚照去和小王子约会的时节正好让他跟在一边,又能保护姐夫的安全不说,小舅子就在一边跟着,你还好意思喝花酒?只是刀枪无眼,她与乐琼感情还算不错,还有些踌躇罢了,但秦氏说得好,她是乐琼的亲娘,都尚且是这个意思了,乐琰还能说什么?因此才考虑片刻,便断然道,“乐琼现下还小了些,等他过了十三岁生日,我亲自写信与杨总制说去。”若是不行,还有李东阳这个杨一清的师兄呢。   秦氏也露出了笑容,在她心里,自然不希望儿子成为一等只会赌钱嫖妓的纨绔,但夏家身为外戚,乐琼在文官上是注定不会有什么大成就的,性子又好武不好文,若是能拜杨一清为师,将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都是远话了,先就能磨练性子,学到些兵书,岂不是好?唯一只是夏家乃是外戚,这事不先过一遍朱厚照,恐怕犯忌讳罢了。因此见乐琰答应得爽快,她便觉得几年来为乐琰作出的种种牺牲不算白费,到了关键时刻,继女与她总是能想到一路的。   “都说是严父慈母,咱们家可算是反过来了。”乐琰想起一事,也笑道,“继母就不说了,别看姐姐那温温文文的样子,对小虎是一点都不手软,才七岁就是鞭子、棍子在一边伺候着,逼他正正经经上私塾日日悬梁苦读。倒把姐夫心疼个不得了。”   “南家乃是诗书传家的世家大族,家教自然是严厉的。”秦氏也点头道,“这才是南家百年大族的做派啊,夏家与南家一比,便是高下立判了。”   “夏家要成为百年望族,恐怕得着落在乐琼身上了。”乐琰开了句玩笑,秦氏笑个不住,一时两人又走到咸熙宫看过了小包子,乐琼也与朱厚照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乐琰见朱厚照身上尘土处处,忙上前拍打了好半晌,又让他洗过手脸,才叫朱厚照抱过小包子逗弄,乐琼也在一边伸指轻轻戳刺小包子的嫩脸颊,惹得小婴儿直乐。   张太后笑问乐琼道,“小伯爷,听闻你今日与皇上比试武艺?”朱厚照接口便道,“乐琼可不得了,小小年纪,一身的蛮力,我看以后定是个彪形大汉。小孩儿看了,都要怕哭的。”   乐琼此时年纪小,一张脸极为俊秀,与乐琰倒有三分的神似,又是细长身材,众人看了他,又看看也是瘦高个子的朱厚照,都笑起来,乐琼眨着大眼,凑过去在小包子脸上亲了一口,美滋滋地道,“我才不要呢,免得连我的小外甥看了我都想哭。”正说着,小包子已是皱着脸大哭起来,养娘忙抢到手上诱哄,众人又发一笑,秦氏便说起善静大师为小包子算命的事,道,“这孩子是二月二生日,可是龙抬头的大好日子 108、人非圣贤 ...   呢,这一生平安大富大贵,是准跑不了的。”惹得张太后极为喜悦,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朱厚照与乐琰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又说了些吉祥的话儿,把张太后奉承得都快找不着北了,两人方才回到寝宫说话。   因乐琰产后三个月都不能与朱厚照同房,再加上两人心结未解,朱厚照照例是睡在南厢房的,到了晚间,待他出去了,芳华才过来为乐琰卸下钗环等物,因她做事细心谨慎,又不拿大,近日隐隐便是乐琰身边最得信重的人,因此乐琰与秦氏说话,并没有回避她,芳华见乐琰对镜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悄声问道,“方才便是个大好的话缝,娘娘却没插嘴,奴婢瞧着国丈夫人看了娘娘好几眼呢。”   乐琰失笑道,“你以为就你机灵,我就没瞧见不成?”她叹了口气,把鬓边的桃花拔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轻声道,“这事儿急不得,得排在我和皇上那场谈话之后。”   芳华便惊道,“奴婢还以为皇上与娘娘已是和好了呢?”她见一个多月,这对小夫妻都是相敬如宾的样子,倒是真心这么想的。   “和好?从来没吵翻,哪来的和好,他是在等我身子大好了,再来全面发难也说不准呢。”乐琰随口道,忽地就觉得有些不对,算了算日子,小包子都快两个月了,且乐琰的身子骨恢复得如何,朱厚照最是清楚——太医与张老大夫日日都向他回报呢,朱厚照为何还能沉得住气,不来主动挑起这场耽搁了好几个月的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晚了,汗,昨晚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这不就起晚了? 109 109、芳踪何处 ...   乐琰心底有了疑窦,第二日再看朱厚照,眼神就有些怪怪的,又拿话试探他道,“这都两个月过去了,你真没得话与我说?”   朱厚照神色自若,抱过儿子逗弄了片刻,直惹得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要哭不哭的,直吧嗒嘴要喝奶,这才把他交到养娘手上,让她抱下去哺乳,自己擦了擦手笑道,“不急于一时么,你身子不是还在休养?张老大夫说了,这产后三个月内都容易坐下病来,还是过了三个月再说也不迟的。”   乐琰又瞄了朱厚照一眼,似信非信地道,“我是不急,倒是你……这都小半年了,你却不着急么?”   朱厚照愣了愣,哈哈大笑道,“我哪里会着急,你才生产,三个月内不好行房的,我急也得等过了三个月再说嘛。”乐琰红了脸啐了他一口,恨恨道,“只是不着调。那你还不快滚?免得在这屋里呆久了,不着急的也要着急出来,再给我提拔上第二个刘瑾,我可受不了。”   这还是他们夫妇之间第一次说到刘瑾,乐琰话才出口,便留心上了朱厚照的反应,想着是个话缝,或许能把那场搁置已久的谈话给摆上台面,但朱厚照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乐琰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不管刘瑾的事上她到底有没有错,在朱厚照的角度来说,她的做法的确是过分了些,她虽然并不怕可能到来的最坏结果,但也绝不想让自己变成个得理不饶人的悍妇。   罢了,就多给小皇帝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又如何?毕竟她要提出的也并非是每个皇帝都能接受的条件。乐琰垂眸思索片刻,便也放开此事,又与朱厚照说了些闲话,朱厚照便道,“如今天天和内阁扯皮,都是为了清理屯田的事,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还是朱厚照第一次直接主动地询问乐琰关于朝政的看法,乐琰不免呆了呆,瞥了朱厚照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地品着茶,桃花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自己,心中就是一乐,她也不把心思摆到脸上来,而是作出沉吟的表情,半日才道,“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男人们的事,屯田什么的,你还是找阁老们商量为好,这事本来刘瑾是要做的,结果他去得早了。现在要找到一个能担着骂名上马的人可不容易呢。”   她虽然句句说的是自己不懂,但只看乐琰晓得这清理屯田是得罪人的事,便知道她心底还是明白的。朱厚照在心底叹息了声,道,“刘瑾去得是早了些,还当他能把这事为我做了再说呢。”乐琰便抢进道,“你也太放纵他了,你道他能节制得了手底下的人么?若是不能,那些人到了地方上横征暴敛的,又埋下了动乱的伏笔,你当这天下还不够乱那?”   朱厚照当下就想拍案而起,好好地问问乐琰这天下到底乱在哪了, 109、芳踪何处 ...   说实话,弘治年间十八年承平,老百姓的生活其实还是比较富裕自由的,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民众满意度较高,朱厚照即位这四年来,虽然宠信刘瑾,与内阁闹了生分,但这都是朝政方面的事,为害最大的刘瑾对国家经济其实也没有造成什么根本性的损伤,更何况现在又已经被乐琰除去,民众满意度是涨到了一个新高峰,朱厚照也自诩虽然未曾与孝庙比肩,但还是平安敷衍下了这几年。不想乐琰一句“天下还不够乱”,轻轻巧巧便把他几年来的辛苦劳累(小皇帝自以为的)给一言抹杀了,这叫小皇帝如何忍得?   但他终究是忍了下来,却是终究不愿再说话了,沉默了半日,才轻描淡写地道,“这朝堂上的事,你们女人是不该多管……但屯田总归是要我们身边的人去做才安心,地方上大户、军户、盐商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事必须让太监来办,他们是没根的人,虽然地皮刮得狠了些,但办事总还是经心的。我看,就叫张永与谷大用办这事好了。”   屯田的意思,就是将国家的地交给民众、军户乃至盐商来种,逐年清算收成供给军粮,乃是当时重要的财政收入,但多年下来,地方上多有人打着屯田的名头侵占民田,又吞没其中的收入的,朝廷没有有效的监控手段,只能每隔几年就派人出去清理一番,扫除积弊。因着这里头牵扯到的银钱成千上万,又很可能有藩王牵涉在里头,因此差事肥也肥,却也是有些烫手的,要找个信得过的,有手段的人去办才好。乐琰虽然不大知道详细情况,但穿越过来这么多年,到底也能模模糊糊猜到个影子,寻思了片刻就笑道,“这人选倒还不大好找,张永虽然不是个贪财的,但他脾气爆、对着我们说话尚且是那副德行,到了外地,那些个藩王难道不要和他拉扯上关系?光是宁夏一省的屯田,就不知道有多少被安化王吃了。张永办事认真倒是认真的,脾气再一冲起来,你的叔叔伯伯们,难免就要不高兴了,也是麻烦。”   谈到藩王,朱厚照也是直皱眉头,从朱元璋的二十多个儿子算起,历代大明天子的儿子总是要封王的,虽然也有些藩王世系断绝,但时至今日,宗室已是压在财政头上的一座大山,除了那些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外,藩王们每年拿着朝廷的钱米,还要把手伸到外头去捞钱,在山东的便问皇上要地办盐场,或是直接自己侵占了盐商屯田来搞,久而久之,盐商乃至当地的豪强,都主动靠拢到藩王旗下,孝敬钱财为虎作伥。宁夏是穷了些,安化王没得别的办法,也只好把主意打到屯田头上了,宁夏一带倒有一半的屯田被他占了去,这件事,朱厚照心里也是有数的。   “张永虽然霸道了些 109、芳踪何处 ...   ,但最服你了,你敲打几句,又有谷大用看着,还能捅什么篓子出来?”朱厚照也只得这么说了,乐琰听得他强调张永服自己,便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小皇帝,知道自己在私底下拉拢这两人的事,终究是没有瞒得过丈夫。朱厚照冲她晃了晃手指,续道,“这事别看是例行公事,派去的人要是贪些,那可不好办呢,我看就是张永了。”   他都这么说了,乐琰还能说什么?她隐约记得今年安化王是会起兵叛乱的,但起因原本是清理屯田时,刘瑾派去的太监贪得无厌、飞扬跋扈,待穿越后稍微了解了一下安化王的为人,便知道安化王也并非全然无辜。但这话对朱厚照说出来,实在是半点用也没有,小皇帝听说要打仗,那还不得高兴坏了?当下便故调重提,笑道,“我们女流之辈知道什么?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厚照望着她笑了笑,轻声道,“你若是只是那一等庸才,张永怕你做什么?”说着,便起身出了屋子,乐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就轻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   却说朱厚照到了正院前头的小院子,先如先前所说,找了人来与李东阳传话,说了张永与谷大用主办这清理屯田的事,又叫了这两人来厉声训诫了一番,这才遣了他们去正院找皇后领训,这两人现在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倒是比听到皇上还要怕三分,忙低眉顺眼地进了正院,朱厚照又见了几个要到外地去的京官,走了走过场,便再无耐性应付这些琐事,见天色还早,便扯了张永,两人又带了些侍卫,一路往南苑去打猎。   说是打猎,其实只是跑马,春天乃是万物生长繁衍的季节,按例是要封刀挂弓的,朱厚照也没有出箭的意思,骑在马儿上漫不经心地四处游荡,众侍卫早惯了,也都不去管他,南苑里的鸟兽,他们心底都是有数的,此时最多不过有一两只狐狸罢了,皇上是出不了事的。   张永深知朱厚照的心事,一直未曾远离,若即若离地跟在朱厚照身后,朱厚照慢慢的拨马走到了一片小林子旁边,便有意无意回头冲他招了招手,翻身下马,张永忙躬身上前又是拿手巾又是牵马挡风的,侍候着朱厚照小解了,这才又作出两人哥俩好的样子来,一同上马溜达。   朱厚照望了望侍卫们,见他们已是三三俩俩散落在草丛中,便问张永道,“那什么张美美,还没有消息?”   张永叹了口气,在心底道,“亏得你当时又敢做,现在怎么这么不敢当。”便道,“查是都查过了,说是这个女人平时深居简出的,唯独是刘瑾出事的那天,家里的灯亮到了半夜,第二日便是人去楼空。那小丫鬟是再回来想取她埋藏在土里的银两时被抓着的。审了半日,也说张美美是 109、芳踪何处 ...   回老家去了。倒是和张彩说得不差。”   “她是死是活,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消息断断不能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朱厚照略带一丝阴沉地道,他的脸上虽然还有少年的稚气,但更多的已是青年男子所特有的一股所向披靡的锐气,与中年人才能具备的沉稳刻毒。“那小丫鬟还是咬死了她没有怀孕?”   “打了几次都说没有。张彩那头却是咬死了说已是怀上了,奴婢想着,这五个月怎么都该显怀了,那小丫鬟说得是真也未必。”张永打量着朱厚照的意思,加倍打叠着小心回道。   “……再审审!”朱厚照冷冷地道,“一个女人还能翻了天了?张彩可说了这事还有谁知道?”   “他说,刘瑾旗下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是晓得的。”张永见朱厚照脸上并无对张美美的眷恋之意,便大胆道,“皇上,她始终只是个女人,就算是……那皇上也有了嫡出的小皇子,又何必执着于她呢?”   “你知道什么!”朱厚照呵斥了声,低头转着碧玉扳指徐徐道,“刘瑾的党羽现下是全部抄没了的,但他这几年来墨下的银子,我心里有数呢。现下差了一百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没处找去,除了这个张美美下落不明之外,他的心腹全都落网了。那一日我在张美美那里留宿,虽然醉得厉害了,不大记得什么,但刘瑾日常经营财务进出的那个侄子,一夜之间就进去出来了好几次……或许这笔巨款,要着落到张美美身上也未可知!”   当时国家财政收入,一年也不过是一百多万两白银,而刘瑾被抄家时所抄出的三千万两白银与一百万两黄金,已经让众人是叹为观止了。朱厚照并宦官集团与内阁代表的文官集团多次扯皮,最终不过是平分罢了,但就算如此,也已经让太仓银库与内承运库多年不会缺少银两了,刘瑾这几年来兢兢业业,其实到了最后,还给太仓银库的那部分,乃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从官员身上勒索的,还给了官员们,剩下的便是肥了皇上的腰包,他是经过极其复杂的敛财过程,最终让皇上一箭双雕,又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近来张永只要一想到此事,脊梁骨上就直冒寒气,可一听刘瑾还有这样一笔巨款流落在外,这一瞬间,似乎寒气全都不见了,他心底反而冒上了一团火热热的东西,让他情不自禁地幻想起了自己若是得到了这笔巨款,又该如何花用……   “虽说张美美是个碰不得的女人,但她的确生得很美,朕那晚虽然醉得狠了,却也还是记得的,刘瑾那侄子是个好色的人,没准就和她勾搭上了。”但,朱厚照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冰水直灌进了张永的脊柱,让他一下打了个寒战,专心地聆听起来,“总之这笔钱朕是非得要拿到手 109、芳踪何处 ...   ,也只能着落你去办。让你出京清查屯田,也是这个意思,第一站你就先去忻州,好好查查她的下落,除此之外,对宣大那边的武官都客气点儿,那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立了战功,得罪他们可没什么好处。军屯不要查得太紧了。”   张永此时才懂得了朱厚照的用意,他不禁咂起了嘴——这任务可麻烦了,牵涉到的钱财多,又不能公开行事——小皇帝忌讳着呢,这事若是让皇后知道了,恐怕就算银子找回来了都要失宠。他为难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才具有限,皇上……奴婢可……”   “杀才!平日里只嫌手里的权不多,这时候就知道怕了?”朱厚照笑骂了句,张永禁不得激,顿时挺胸大声道,“奴婢定当尽力而为!不辱皇上的吩咐!”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唇边也浮上了一个笑,道,“嗯,知道了,这事办得好,不仅皇后爱你,朕也爱的。”他年纪轻轻,长得又好看,在阳光下这么一笑,张永居然不敢逼视,低下头又寻了话来问道,“这事想必是瞒不过谷大用的,皇上,该如何与他说呢?”   “谷大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把财字看得重了点,你不要告诉他钱的事,就说是朕想念美美了。”朱厚照断然答道,看来是早想好了。张永心中有数:谷大用粗中有细,本是最适合的人选,奈何在财色上有些看不开,便一直得不到这位的真正重用,到了这种关系重大的任务上,便与他分了高下。   但凡是人,谁没有个争胜的心思?张永心底自然是高兴的,士气十足地应了下来,朱厚照又勉励了他几句,这才与他并骑回宫,一道吃了一席酒。到得晚间,也不进去看乐琰了,只说怕满身酒气冲着了小包子,就在外头睡下。如此数日后,张永与谷大用吃了数不尽的饯别酒出京去也,朱厚照在小院里处理完了国事,出来看看天色,问一边侍候的高顺道,“你干爹他们已经出京了吧?”   “今日侵晨就走了,明日中午怕是就能到大同了。”高顺满面堆笑,跪下答了话,朱厚照点点头,寻思了片刻,便笑道,“你去告诉娘娘,今晚朕请她在水云榭吃酒赏春。”   x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只是想介绍下明朝的金银铜兑换模式…… 我没有深入研究明朝的币制,根据百度来的结果,大约是这样的,1两黄金=8两白银=8000枚铜钱。所以刘瑾的家产应该是200万两黄金+3500万两白银=5100万两白银,其实和他在历史上的抄家结果不大附和,当时他的家产貌似是黄金250万两,白银5000余万两,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比较玄幻的什么千万两黄金,亿万两白银那就不取了。其实就算是这样都多到玄幻了,因为当时一年的财政收入可能才一百多万两白银,刘瑾的手是伸得很长啊。但是,因为刘瑾的倒台时间被我提前了,所以家产就打个折了。XD 另外再深入介绍下屯田,反正屯田的意思就是国家拿自己的地,找人来种,到时候粮食出来大部分当军粮这样。但是因为制度的关系所以到正德时期很多人就侵占了屯田,或者是不交粮食或者是拿去卖掉,反正就是占国家的便宜。而出去清点屯田的人会得到很多回扣……这个都理解吧,本来要全部交回的,给你一千两那咱们就交个八成吧。咳嗯,所以,这活很肥,很得罪人,也很容易出事,安化王就是因为刘瑾手下的太监到宁夏来清点屯田时过分嚣张一怒谋反的。 当然,我在这边帮他假设了另外一个原因:清点屯田侵占了他的利益。 110 110、再临水云榭 ...   乐琰听得了朱厚照的邀请,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刘瑾在水云榭自尽身亡,那地儿便成了禁区,等闲的太监宫人再不敢靠近的。尽管还没有传出什么鬼故事,但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故宫开放后这水云榭必定也成为一大景点的:当年大太监刘瑾于此自尽什么什么的。朱厚照邀她到水云榭赏春,醉翁之意在哪,不问可知也。   她等这一天,倒是也等得久了,只是不晓得朱厚照为何几天前还说不急,这一等张永与谷大用出了京便来邀她,心中倒是有了少许疑窦:这两人虽然与她亲善,但却并不是铁打的皇后派,要不然朱厚照也不敢放心用他们的,与芳华商议了几句,因朱厚照瞒得实在太好,都不知道个中原委,到了晚上,便也不再多想,加意打扮了一番,便踏上肩舆进了西苑。   当时正是暮春时分,那晚风一阵阵吹来,暖洋洋的带着一股子懒劲,乐琰在肩舆上犹自笑对芳华道,“这南边来的风,便是软绵绵的,和北风大有不同。我倒是怀念起江南的风月了。”芳华心中也暗自佩服乐琰的沉稳,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水云榭前,只见几叶扁舟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湖面上,水云榭四面窗都大开着,宫灯红烛,将室内点得通明,朱厚照正靠在桌边吃酒,隐约一股艾草的气味传了过来。乐琰抽了抽鼻子,点头道,“今日倒是安排得妥当。”说着,因她见朱厚照独自坐在那里,便也让芳华留在岸边,自己上了艘小船,立在船头慢慢地近了水云榭,朱厚照看见了,便出门来等着船靠了岸,把她拉上小渡口,赞道,“皇后今日打扮得好俏丽。”   乐琰平素里并不爱修饰,多是穿得不伦不类的,上袄下裤不说,还老戴男儿才戴的网巾,尽管自有别样风流,但今日难得穿了正经女装,也是一种风姿。因时日近了端午,那百子袄上打的是五毒艾虎补子,又别了一朵迎春,难怪朱厚照要赞,乐琰抿唇笑了笑,与他前后脚进了屋,只见屋内酒席已经齐备,都是当时当令的美味,又有乐琰喜爱的民间小吃,当下便欢呼道,“早知道皇上请客,我可没吃晚饭的,果然皇上今日安排得好宴席。”   朱厚照眼神一闪,笑道,“自从你身怀六甲,也没见你喝过一杯酒,靠近端午,今日咱们可以痛饮,一醉方休了。”说着,便拿起手边的一盏灯笼挥了挥,那湖面上三三两两的小舟便渐渐汇拢在一起,舟上丝竹之声渐响,隔着水面听来,又是通透又是幽静,乐琰点头笑道,“好,今日皇上好兴致,少不得要多喝几杯酒的。好在小包子今日跟着奶奶安歇,不怕被我们的酒气熏着了。”   提到才满了两个月的小包子,朱厚照唇边便是笑意一闪,极是温柔, 110、再临水云榭 ...   态度也大见缓和。两人都知道今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若是始终谈不拢,无法取得共识,夫妻感情大受影响,那是必然的事,因此倒也不急于谈起此事,一边吃菜,一边赏月,一边推杯换盏,不多时就都有了几分酒。   乐琰平素是不大喝酒的,比不得朱厚照与那些太监侍卫们在一起,哪一日不灌上几钟,因此她的酒意,就比朱厚照来得早了些,嫣红了双颊只是傻笑,朱厚照给她斟多少,她也就一扬脖全喝干。两人虽然做了几年夫妻,但还没有这样正儿八经的对饮过,朱厚照倒也来了兴致,一心要把乐琰灌醉,好掏出她的心底话,这酒劝得就是又快又急,乐琰也不挡,扳了他的脖子,自己喝一杯,也要朱厚照陪上一杯,这样还了得?到末了双双话也不会说了,都是瘫在椅子上听着外头的悠扬乐声喘气,朱厚照瞪着屋顶,大着舌头问道,“你醉了?”   “尚、尚未!”乐琰语气倒是肯定,可惜话才说了一半,自己便吃吃笑起来,“皇、皇上好酒量!”   “皇后也不差么。”朱厚照傻笑了几声才回道,两人一时都不再说话,朱厚照爬起身看了看双颊酡红的乐琰,心中不免一荡,便以商量的口吻问,“或者,今日就先喝到这里?”   乐琰也直起身,闭了闭眼才笑道,“何必,人在酒醉时,总是容易说真话的。皇上安排了好酒,打的难道就不是这个念头了?”   朱厚照就愣住了,他望着乐琰,望着那在灯下显得分外娇美的醉颜,轻声道,“可是皇后已是醉了。”   “这与真醉,到底有些不同的。”乐琰也轻声回答,她的世界依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心智却还很清醒,这样似醉非醉的情况下,人最容易说出心底话,积累已久的矛盾,也最容易爆发。“朱厚照,你心底难道就没有一丝怨恨?”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声尖利的唿哨,似乎在转眼间就带走了所有愉悦与欢笑,与那安心的、朦胧的醉意,年轻的皇帝坐直了身子,尽管他白皙的面容上依然带着酒红的潮红——这令他看来分外俊秀——但朱厚照眼里,已少了一份脉脉温情。   “怨,自然是有的。”他字斟句酌地道,“只是朕可以忍。”   “忍能忍多久,我们之间的不同,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的。”乐琰嗤之以鼻,“皇上,你的性子是最不能忍的,这点想必你比我知道得清楚。”   “我怎么不能忍?我难道不是一直在忍?乐琰,天地间总没有两个一样的人,这几年来,你为我做了多少事,我是知道的。”朱厚照不无恳切地道,他的语气,也很温和,但这温和里似乎渐渐少了一种什么东西,叫他们之间显得十分的生分,活像他们并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而只是相识未久的朋友 110、再临水云榭 ...   似的。“这份怨固然有刘瑾的事,但你说的对,是我贪心了。”   他的坦然,反而叫乐琰有些失措,她按住桌沿,张了张口,又茫然地闭上了嘴,毕竟朱厚照对她的不满,乐琰自己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点,无非就是刘瑾这事罢了。至于霸宠什么的,倒并算不上话柄,毕竟乐琰虽然私底下有铲除未来情敌的举动,对朱厚照的管束,倒还算不上太严厉。   “刘瑾敛财的本事,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起用他对抗内阁、徐徐改革,从官员身上搜刮些钱财,以补偿他们历年来从国库侵吞走的钱财……这都是在用他之前,我便想好了的事。”朱厚照缓缓道,他的语调并不沉重,甚至可说是有些轻快,或许是因为这些事压在他心底也已经很久了。身为天子,不论平时的作风多么和气亲切,他心底终是有一块角落,是无人可以碰触的,纵使能猜透他的人不少,但能称得上知己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这或许就是身为天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当这些话在这样一个无比敞开,却又无比私密的场合被说出来之后,他与乐琰的距离,好像并没有拉近,反而更远了点。当天子将心底的这个角落对另一个人袒露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面临着转折,或许是无比亲密,或许是无比疏远,而更多的,曾经听闻过这些心底话的人,他们都曾与天子无比亲密,但最终,当他们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曾有的信任会变成猜忌,而曾有的亲密,也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乐琰轻轻叹了口气,她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注视着这个极为优秀,又极为不羁的浪荡子,她心中充满了爱意,但却也饱含着不屑,又隐约有些遗憾。身为大明帝国的皇后,她能感觉到她与丈夫的关系,在今晚之后必然发生变化,而一切也不再是她与他个人所能掌控与决定的,她心中的想望在这时代,在这个地位上,乃是名副其实的痴心妄想,而皆大欢喜这个结局,简直完全不可能存在。   但她是乐琰,不论姓夏姓胡,本质上她都是那个强悍的,野草似的女人,她不需要怜惜,尽管她也会脆弱。   “你是天子。”她冰冷地说,“你是皇帝,至少当你是皇帝的时候,你是不应该徇私的……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舍不得刘瑾,还是舍不得刘瑾给你带来的好处?”   “都有。”朱厚照坦然道,他望向窗外,望着黑暗中的水域,“毕竟,刘瑾只是名声臭了些,但于国于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坏处。”   “这倒新鲜了。”乐琰抿了抿唇角,怒火渐渐窜了上来。“或许在你心中,你的子民们是不能算作人的,他们只是你的牲畜,为你产出钱米,供你驱策,让你建功立业,一逞雄心……朱厚照,你真是这样想 110、再临水云榭 ...   的?”   朱厚照定定地望着乐琰,这个对人素来和气的小皇帝唇边,挂上了一抹淡然的笑,“乐琰,你难道还不懂得么?我从没有做明主的打算,我不会让天下在我的手里倾覆,但也决不会为了天下牺牲我的一生,如若我打算做个英主,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你做我的皇后。”   “因为我配不上一个明君?”乐琰僵硬地,冷冷地问。   朱厚照伸过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侧脸,这不是他们所做过最亲密的事,但乐琰却像是第一次被碰触到一般,她轻轻颤抖着,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尽力傲慢冷酷地望着她的丈夫,或者说,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一个真正的朱厚照。   “或者你不明白,”朱厚照的语调又轻又柔,又是那样的冷,他审视地、挑剔地望着乐琰,“如果我打算做个明君,我会找一个美丽的、贤明的女子,与她生育几个嫡子,再纳嫔妃为朱家开枝散叶,我会如父亲一般,广开言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又让内侍不时敲打他们,渐渐重用武将……待到三十年后,再与鞑靼决战一场,将外患稍微平息。我会做一个完人,假人,而那时,你对我就太真了……你会不断提醒我,我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那会令我很不舒服。”乐琰微微喘息起来,她平复着呼吸,强笑着评论,“我想不到你原来已经想了这么深。”   朱厚照留恋地轻抚着指下细嫩的皮肤,以指尖阅读着那无暇的容颜,品味着乐琰所独有的生机勃勃的美,他闭上眼不无苦涩,又不无幸福地叹息出声。“人若是想得太清楚,难免就活得不大舒服。皇后,你不是唯一一个能将时势看得清楚透彻的人,我也能懂,只是我不在乎。从我朱厚照降生的一刻起,我便只是我自己,我也只会做我自己。皇位与我,不过浮云。”   他的语调清楚肯定,就如同磐石般狠狠砸进水底,不知为何,乐琰鼻头一酸,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掉了下来。朱厚照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双手珍惜地捧着她的脸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乐琰忍住了眼泪,摇着头挥开了丈夫的手。   “我对你很失望。”她哽咽着说,站起身退到墙边,靠着犹带一丝残温的盘龙柱,“你是个非常、非常自私的人。”   “你难道不爱我的自私?”朱厚照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就像你对我说的,我在享受皇位给我带来的好处,但我未曾为天下万民着想,是我的自私。但你也正享受着我的自私带来的益处,皇后,因为我的自私,三年未曾生育,我从不理会大臣的劝谏,也为你挡住了母后的压力,因为我的自私,你是五千年来最放肆的皇后,你有锦衣卫,你随意出宫,你仗着我的宠爱,我的自私与放 110、再临水云榭 ...   荡所得到的,也并不少。”   他的话是这样的冷酷,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乐琰的心底,在三个月前乐琰对他所造成的伤害,此时似乎都回到了她身上,乐琰摇着头努力平静着呼吸,朱厚照也不在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眸色复杂。   “你不在乎这天下……那,你在乎我吗?”最终,她只能问出这句话。   朱厚照笑了笑,乐琰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今晚在她眼前的,并非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天子,而是已然成熟到完全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已经得到的男人,忽然间,她失去了所有信心,不再认为自己占有任何优势。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才是她最该问的一句话。天下与万民,其实对她来说也并不那么重要,只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的几枚筹码,若是这问题的答案不尽如人意,她在这世上所倚仗的全部将会荡然无存。   也就是在这一刻,乐琰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朱厚照,爱上了这个自私放荡的少年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mina桑,推荐一本不错的小说。《时间线》,是我最喜欢的台言作者凌淑芬大大的新作。大家可以从各种途径去看……心栖亭有付费正版,盗版更是一搜遍地都是。和凌大一比小香的叙事技巧真是渣中渣啊,时间线我个人认为是一部相当不错的软科幻,当然披了言情的外套XD 第三卷明天就要结束了,顺便一提>< 111 111、图穷匕见 ...   太液池并非只有秋风能够醉人,春日的太液池,也一样美得惊人,而春夜中,平湖上,伴随着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这是一副多么美丽的情景?在这画样的情境之中,一对少年男女在幽雅清贵的水中凉亭里对视着,他们靠得很近,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而从他们那悦目的、美丽的外表上看来,谁也不知道这是一对心机深沉的夫妻,他们并不像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没有青年人常有的轻浮草率,当他们对峙时,所散发出的,竟是只属于中年人的冷厉与持重,在这一刻,仅属于表面的温情烟消云散,在此对视的是两个□裸的存在,他们知晓、深深知晓对方的缺点,也深深明了对方的优点,感性几乎无所容身,所留下的仅有理性与坚持。   “我当然在乎你。”朱厚照柔声说。“打从我们在你师父的小院再见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你是与我一样的人。乐琰,我很中意你,我们是一种人。”   “那我们到底是怎样的人。”乐琰喃喃问,她的语气软弱无力,似乎像是在问朱厚照,又或许仅仅只是自问。“我们是怎么样的人?”   “我们都能看透天下大势,而我们都又实在是自私了些,不愿为了这天下失去自己……我要娶你的那一刻,便很清楚我娶的是谁,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真的懂我?”朱厚照的声音就好像是水面上的羽毛,轻飘飘的打着旋,乐琰闭上眼,压抑着眼角鼻端的酸意,摇了摇头。   “若是我不懂你……你依然会在乎我吗?”她浅声地问,但却做不到少年天子那样的举重若轻,她的问话是焦灼的,透着不安,透着无法自控的无奈。   朱厚照耸耸肩,忽然倒退了几步,乐琰情不自禁地向前追了一步,但很快,她克制住了自己,回到墙边戒备地望着丈夫。活像这几步已经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条天堑。   “你原也不大懂得我,但我依然喜爱你。”朱厚照说,他转身来到窗前,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天子总是孤单的,但我很幸运,我总是有你。乐琰,你还要再问吗。”   乐琰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她抽了抽鼻子,努力提醒着自己这次谈话的目的,虽然她已实在并不想再问下去,说到底,这天下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朱厚照是爱她的,尽管这告白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又是如此的含蓄,但他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了,尽管在这三年间,她是如此地低估了自己的丈夫,而沾沾自喜地玩弄着他给予的权力,却又暗地里看不起他,但他依然是爱自己的。这难道还不够吗?她对政治,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而她对天下的贡献,也已经足够多了。她大可以从此只做朱厚照的娇妻,将全副心力,用在追求着与他的心心相印上 111、图穷匕见 ...   !   但接着,她想起了那些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那些她并不喜欢,也不大在意的亲人,那些她从没有见过,但却享用着他们劳力的人们,在这国家挣扎求存的人们,而在这国家之外那些雄心勃勃正在崛起的国家。   乐琰叹了口气,她彻底平静下来了。   夏乐琰也好,胡乐琰也罢,这个曾是个准女强人,如今是帝国皇后,身为古代,心还有一大半属于现代的超时空怪胎——不论怎么形容,她始终知道自己是谁,她很了解自己。而她知道自己心底有一些东西,乃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这和雄心无关,或者也不能叫做良心。就只是,她没有办法坐在这个位置上,依然无动于衷地看着帝国走向衰亡,坐视悲剧发生。尽管她也知道她能做的很少,而所做的一切,都极有可能成空,历史依然遵循自己的脚步,她只会成为车轮下的尸体。   但乐琰就是没办法看着这一切发生。   而要阻止,她就必须让朱厚照接受他的妻子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更别提她想走的还是条两全的路,她不想失去已经攥在手心的爱情,但她也不想为了爱完全放弃自己。   “但你依然是自私的。你的自私,并不因我的自私而显得高尚。”她平静地说,来到朱厚照身边,与他一同看着灯火处处的大内,这是座充满活力的小型城市,人们在其中穿插往来,即使已是深夜,也依然能够感受到这城市的脉搏,它是如此的雄健有力,又是如此的深情。乐琰从未感到自己与这时代是如此的亲近,她为这城市所关爱着,也关爱着这紫禁城,她已不再是个旁观者,她是时代的一员。“你想逃避,可你难道看不透吗?责任是无法逃避的,你越想逃避,就越受到它的禁锢。而只要换个角度,或许这责任,你也并非不是不愿意背负。”   “可我就是不愿意。”朱厚照打断了她的话,小皇帝的情绪第一次明显波动起来,他带着些许急切,不管不顾地说,“我已经彻底腻味了这——这一切。”他冲紫禁城挥了挥手。   “你厌恶的不是它带来的权力与责任,只是随之而来的制约。”乐琰伸手扳过丈夫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尽管这举动有些大逆不道。在烛光下,朱厚照的瞳仁闪烁着琥珀色的微光,他望着乐琰,兴味盎然,并未动怒。“听着,在这世上,的确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我这般懂你,你若是真的没有抱负,为什么那样想要与鞑靼对决?为什么总是放不下手,若有若无地关注着在这京城,在这国家的各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你无法容忍你的君权,被那群顽固不化的士大夫老头子们分享,他们的所作所为对这国家或许没有丝毫益处,但却被捧到了极高的高度,你想做的一切,都要先 111、图穷匕见 ...   通过他们,而这不完整的权力,你宁可不要……不是吗?”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微笑。   朱厚照讶然瞪着乐琰,双眼圆睁,哑然。   “你瞒不了我的。”乐琰笃定地说,“我懂得你,你的性格太尖锐了,皇上……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若是你把这国家完全握在手心,那才是对小包子的不负责。我肯定你能做得很好,但我们的儿子,你的继承人,能否做得一样好?而你能保证你会永远不变?”   “我不能。”朱厚照坦然承认,他的视线锐利了起来,直刺进乐琰眼底心中。“但你也不能叫我接受这残缺的,施舍的玩意儿!他们叫我治国,又妄图把我握在手心?哼!活该他们滚蛋!我朱厚照生来最憎被人逼迫,这一点我改不了,也不会改!”   “我又没有叫你改……”乐琰不禁忍俊不禁,她后退了点,靠在窗棂上望着丈夫,怎么都看不够朱厚照的眉眼,就像是第一次发觉他长得是这样好看。“你就是你,就好像我就是我。但我依然有点看不起你……”   朱厚照瞪圆了眼,乐琰不禁又噗嗤笑了出来,这才继续低沉地、魅惑地说,“你要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是可以将现实改造成他们需要的样子的。”   如果说朱厚照没有被诱惑,那恐怕他自己都会哈哈大笑,此刻的他,的确在瞬间就动摇得不成样子,乐琰能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他的情绪。并不是说朱厚照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只是当一个人体认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真实感情后,她的视角的确会发生变化,她能从轻轻一个皱眉了解到朱厚照的心情,他被诱惑,但仍然觉得乐琰在异想天开。   “我不是在说大话。”乐琰清楚地说。“朱厚照,你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懂我,我能给你的还有很多,远多于你想象的。我所知道的,乃是你永远无法知道的,我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在欧罗巴人口中的新大陆到底位于何方,而我看不出你为什么不信我。毕竟,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持重的人。”   “只分出几分心思给大明,与信你的这些话,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朱厚照沉默了片刻,方才慎重地道,“天下的事,是天下的事,但信不信你,是我们俩的事。在你心中,我是否真的只有零分?”   绕来绕去,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乐琰定定地看着朱厚照,一抹笑在她唇边越来越大,“你什么心里话都不与我说,你倒是说说,你能得几分?”   她的语气轻松自如,还有些得意,朱厚照望着她,也温柔地笑了起来。“你也未曾把心底话与我说,公平的很,若我得零分,你也只好得零分。”   “那可不同。”乐琰又严肃起来。“我虽然也自私,也有许多事 111、图穷匕见 ...   瞒着你,对你也有心防,但我可不曾耽搁过做皇后的本职。我禁得起挑剔,你可就不一定了。”   “但你何必挑剔我?”朱厚照轻声问,“你为何挑剔我?”   “我不会,但天下人呢?若是你连自己都骗不过,何以骗天下?而就算你不在乎天下人的议论,你能面对儿子吗?在儿子面前,你永远不会是光辉高大的,你是玩世不恭的,是难当大任的,是永远长不大的老顽童……孝庙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朱厚照愣住。   “你该长大了,夫君。”乐琰柔声说,略带一丝优越感与高高在上,她终于在这场对话中占到了上风,拿住了朱厚照的软肋。“生活总是不完美的,但有了我们所在意的事与物,你便不能再与它开玩笑了。但凡世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若是不想要皇位,便也不能享有特权,当与世人一般认真谋生。”   “但我若是认真起来,就必须干好皇帝的活儿。”朱厚照苦笑接口,他垮下了肩膀,前一刻还存在的淡然与沉着,似乎忽然远离了他。   乐琰胜利地望了他一眼,但很快便遮掩掉了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她的声调越发柔软了。   “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朱厚照,至少,未来我们能做一对坦诚相对的夫妻。不论将来结果为何,是否能白头偕老,至少没有虚度青春,将最好的时光浪费在虚伪做戏上。对我,你可以摘下面具……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小皇帝皱了皱眉,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疲惫,他毕竟已经很累了,这番高强度的对峙,的确是耗费精神,他晃了晃脑袋,带着些不悦地道,“什么叫是否能白头偕老,夏乐琰,你就认了吧,这辈子咱们只能相看了,若是生厌了,我还能找别人,你却不成啦。”   这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的确是当时的常情,乐琰在心底叹息了声,知道距离与朱厚照真正心心相印,还有好长一段路走,但她也未曾气馁,这毕竟不是朱厚照的错,而小皇帝的思想,也已经算得上是可塑性极高了,最重要的是,他毕竟是真正的爱着她,有了这点,便有了无限可能。   “我会离开的。”她寸步不让,强硬地道,“朱厚照,别把我想成寻常人,我是寻常人,便不会坐得到你身边当你的皇后,我若是寻常人,又怎么知道红薯的潜力?将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有时,我们也必定会有些龃龉,或许你赶我,我都不肯走,非得要在你身边烦你。可你一定记住,若是有一日你不再爱我,或是我不再爱你,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只剩伤害时……我会离开你,我会走得远远的,离开你的世界。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段婚姻的结果是什么,但至少现在,我希望它是好的。”   她说得认真,朱厚照却 111、图穷匕见 ...   听得直觉荒谬,孩子都生了,能走去哪里?难道还能跑到鞑靼去,经受风吹日晒之苦?但他也不敢小视乐琰,毕竟他的皇后,也的确并非只是个寻常庸才。   “我知道我从没懂过你。”他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真的把你搞懂。”   “从这一刻起,我的面具已经没有了。”乐琰坦诚地、热诚地回答,“我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会向你坦白……那么,你的面具呢?”   “……都已经摘掉的东西,怎么还能再戴回去?”朱厚照面色数变,终于,他最后一次叹了口气,略带丝沮丧与无奈地回答。   乐琰勾起一抹笑,踮起脚吻上火热薄唇,这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两个人都兴奋得指尖发麻,朱厚照一把抱住乐琰,将她压在窗台上辗转急切地吻着她,宛若明日不存般索取着,只是不断地索取着她的津液,偷走她的呼吸,而乐琰能做的仅有呻吟,反抗并不管用,也没有反抗,他们的身影被烛光映照得老远,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乐声已经住了。   #   “你说你有很多我还不懂的地方,不妨说一个来听。”良久后,有人气息不稳地问。   另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忽地娇笑起来。   “你有想过到江南走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完结撒花! 说起来,前三卷都应该算是上台前的十年苦工,小虾终于要登上大舞台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的个性了。在即将到来的第四卷里有很多大家期待的情节,比如说,咳咳,那个男配哦……而且第四卷的调性也会一改第三卷的略带压抑与沉重,变得比较爽快哦! 张美美到底怀孕没有,张彩的报复到底是什么,小猪和小虾的关系会走向何方,请大家期待即将到来的第四卷吧! 不过呢,大家也请注意,为了整理思绪也为了多码点存稿,第四卷是要到后天才更新哦,周二就让小香请个假吧!这周三11点半~第四卷会华丽登场的!chuchu大家! 112 112、反攻倒算 ...   乐琰翻了个身,挣扎着睁开眼,捂着正隐隐作痛的额头,呻吟道,“什么时辰了……”话才出口,她就被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由此看来,昨夜她真的喝了不少。   几双手顿时伸了过来,乐琰几乎没有自己使力,便被人扶起了身,她顿时好一阵头疼,咬着牙耐过了这阵宿醉,方才让人为她换上轻便的衣物,梳洗了到外间,芳华正笑盈盈地往桌上摆着碗碟,乐琰看了只是些清粥小菜,顿时食欲大畅,坐下来喝了几口米汤,这才轻声重复了一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今儿娘娘起得早,自鸣钟方才敲过六下呢。”芳华言笑晏晏地道,乐琰不由得愣住了,她昨夜与朱厚照闹腾到后半夜,怎么现下就醒来了,虽然还有些宿醉,但却俨然是休息得不错的样子,并无熬夜后惯有的虚弱。   “我睡了多久?”她又问,芳华莞尔一笑,为她布了几筷子清蒸火腿,方才答道,“不多不少,恰恰十四个时辰,娘娘也算是心宽的人了,这与陛下一谈开,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咱们怎么叫都不醒呢。皇上请了张大夫来把脉,张大夫说娘娘只是喝得多了些,多睡些也是无碍的。本以为昨晚怎么都该醒了,却是白预备了一桌饭菜。”   乐琰怔了怔,摸了摸脸,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瞧我,这孟浪了不是?昨天和皇上聊着聊着,就多喝了几杯,想不到居然不胜酒力到了这个地步!”   “小皇子昨日被抱着来瞧娘娘,还陪娘娘睡了两个时辰呢。”芳华捂着嘴细声笑道,“娘娘今日可要好好陪陪小皇子了,昨日您不理会他,可把小皇子急得直哭。”   提到小包子,乐琰的眼神顿时就柔和了,“他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也晓得我是他的娘亲?”   “这怎么不晓得?”芳华嗔了乐琰一眼,见乐琰吃了两碗稀粥还要再添,便不肯动了,劝道,“娘娘少吃些吧,免得积住了到了中午反而吃不下了。”   乐琰便依了她,让芳华将残羹撤下,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呼吸着春日早晨的新鲜空气,不多时便宿醉尽去,精神奕奕起来。她问了问朱厚照昨日的动向,得知小皇帝虽然还是住在西厢,但也曾多次进来探视,而其余的举措,仍如往常时,便不再多说,而是对芳华道,“侍候我换了男装,你也换上小厮打扮,再叫高顺跟着,去锦衣卫那找两个人来。好久没出宫走走了,咱们今日到庆阳伯府里坐坐,再去南家看看本宫的小外甥们。”   自打乐琰有了身子,这大半年来休说出门,连正院都是少出的,依着她的性子,生产后能耐到现在才提出宫的事,已是十分难得的了。且才和朱厚照谈完,便嚷着出宫,显见得这对小夫妻前夜是真的摊开了不留心 112、反攻倒算 ...   结,否则乐琰行事也不敢这么嚣张。芳华心底最后一丝不安,也就放下了,喜气洋洋地应了声,自去招呼高顺安排车马,又回来亲自侍候乐琰穿上了浅蓝色直缀,把头发束起带了顶银丝网巾,蹬一双厚底金线靴,乐琰对镜自照,只觉得虽然脂粉气越发重了些,但好在有这双大脚,看着不过是个稍微娘了点的佳公子罢了。   她许久未曾出宫,若非是并不长于骑术,几乎都想要骑马出宫慢慢游逛赏春,才从后门出了紫禁城,便迫不及待打起了帘子,与芳华指点着街边的风景取乐。一时到了庆阳伯府与秦氏说了几句话,又到南府看了看外甥,与南雅见了见面,两边商讨了之后在朝堂上的行事风格,便去了小半日,南家本来还要留饭的,但乐琰心中还有无数的事要办,便坚辞了出来,吩咐高顺道,“直接去那个西洋人开的铺子,到了午时三刻左右叫我一声,咱们去西市看杀头去。”   明代刑场并不在闻名遐迩的菜市口,而是在西四牌楼左近,当时一说杀头,围观者人山人海,就连附近的酒楼都早被人预订一空,多的是人争看这稀奇景象。好在这几年大案频出,又有刘瑾的大案子,零零落落从去年杀到今年,围观者也都有些腻烦了。再说今日处决的乃是声名不著的张彩,因此高顺听了,才不作难,与芳华一道假模假式地劝了几句,便叫过遥遥跟随的几个锦衣卫吩咐了几句,自己拉着乐琰去那西洋铺子不提。   这西洋铺子,正是当时曾与乐琰做了笔种子交易的海外商铺,这几年来仗着刘瑾的照拂,连乐琰的面子都曾拂过,贩卖的又是独门货物,因此几年来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渐渐的也就鸟枪换炮了,虽然铺底还是那铺底,但里头粉壁青砖,装潢得已是相当高雅,楼上还设了雅座,供达官贵人家下的都管前来看货。楼下却是只陈列着些便宜货色,饶是如此,也都是些中等人家在里头出入,迎送的伙计脸上,除却了七分殷勤,也含着三分的矜贵。很显然,刘瑾的倒台并没有对西洋人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很红火的。   乐琰在街对过站了几刻,便问芳华道,“刘瑾倒台后,他们改向谁家献媚?”她这一问,问得就到点子上了,西洋生意赚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罗伯特金身为一个无根无蒂的外国人,他死在京城,问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声,当然若是收了他的钱,这些当官的人,倒也不会闲得没事谋财害命——他和皇后都做过生意那,可是通着天的人。但刘瑾倒台后,不找个新的靠山,他们的生意会难做起来,也是难免的,可看这铺子一付兴盛的样子,就知道这罗伯特背后的新靠山,定然也是个威风人物,这才叫京城 112、反攻倒算 ...   商贾官宦不敢强买强卖,拖欠了他的货款。   芳华微微皱眉,思量了半日,才有些不肯定地道,“或许是大学士梁储,也有可能是李相公。”她所说的李相公,自然是阁老李东阳了。   乐琰点头冷笑道,“凭他找了谁,今日这该死的英国鬼子是别想和我玩花招了。”当时为了引入种子的事,她与刘瑾可是货真价实地交了一次火,刘瑾变着法子想要分她的宠,多半也是从那次龃龉起的心思。乐琰虽然是个明理的人,但对罗伯特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在大明朝这一亩三分地上,敢给地主婆颜色看的人,委实也并不多的。   芳华深知乐琰的心思,也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轻声细语地道,“娘娘仔细别气坏了身子,为了那起子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人,可不值得。”她这话看似劝解,但却含着挑拨,乐琰虽然知道她的用意,但怒火却也不期然盛了三分,轻哼道,“这可不就来找麻烦?他面子可不小呢,要我亲自上门踢馆。”   她们两人虽然站在人群中,但身边若有若无,却是围了一圈侍卫,俱都是背对乐琰,不敢逼视,乐琰环视了一圈,只认得一个眼熟的,便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姜勇,乃是锦衣卫南镇抚司京城卫所千户,请……请公子差遣!”这人年约四十,虽然膀大腰圆,但看着十分老成持重,乐琰点点头,笑问道,“你眼下手里能召集多少军马?”   姜勇很明显地犹豫了起来,其余僚属也都若有若无地望了过来,乐琰见他不答,便又问,“你是这里的首领吧?”   “公子每次出行,都是属下带人侍候。”姜勇忙应道,又咬了咬牙,方才道,“小人手下大约有三百余人,若是公子有什么大事要办,那就得向指挥使要人——”   “谁和你说这个了。”乐琰才晓得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当下啼笑皆非地笑骂了一句,才道,“去,叫人穿着锦衣卫的衣服,把对面的洋货店封了。”   姜勇顿时精神抖擞,胸有成竹地应了声是,又问,“公子,要砸吗?”他到底是粗人,问起来竟是十足的馋涎欲滴。   乐琰扑哧一笑,想了想随意道,“别惊动了里头的客人,让他们都回家去,货物么,看着不值钱的砸个两件也就是了。里头的人要问起,你就说是我夏二姐来收两年前的一笔旧账了。”   她背负双手,语调表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怒气,但姜勇也是走遍江湖的人,哪里听不出这底下的一丝怨毒?当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方才冲兄弟们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侍候好公子。”便亲自转过街角,不知去了哪里。   此时已是四月初,刚过了清明,街上甚是热闹,多有人担了嫩藕新荷叫卖, 112、反攻倒算 ...   乐琰站了一会,便想要买节藕来吃吃,无奈自袖中掏出的都是金叶子、银角子,却并没带着铜钱,无奈之下,只得问芳华道,“可有铜钱?请你家主子吃一节藕如何?”   芳华笑个不停,但她如今是宫中第一个红女官,家事甚丰,浑身上下摸遍了也找不着一枚铜板,乐琰不便与锦衣卫搭话,她又还没出嫁,到底面嫩,两人此时都觉得口渴,面面相觑之下,只得进了洋货店斜对过的醉此间,又不好意思只要一壶茶便罢了,也不顾离午饭还早,便直到二楼要了一桌酒菜,叫小二到街面上买些嫩藕来下酒。如此大费周章,才吃到了两节藕。两人都觉得好笑,一面吃,一面说笑个不住。   一时街面上忽地传来了铁甲碰撞之声,满街的人都骚动了起来,一整楼的客人,也都挤到窗边观看,只见近百名披挂齐整的兵士,直进了那洋货店中,顿时是一阵乒呤乓啷的巨响,又夹杂着争辩声、告饶声,接着,一群兵士便押送出了二十多个神色惊惶打扮富贵的都管人物,也不顾那些人站在街面上犹自骂骂咧咧的,又将店门板上了起来,那姜勇此时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身穿着曳撒,透着十二万分的威风,兵士们见他来了,都低头见礼。   此时生意做大,罗伯特日常已不在店中照管生意,只急得一头白发的老掌柜见了姜勇,便直扑上去,半跪着半抱着他的大腿,哭天喊地道,“官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小店可素来是本分经营,童叟无欺那——”说着,一锭银子便悄无声息地借着身子的遮掩,进了姜勇的腰带。   姜勇只从这腰带的一坠,便品出了银子的分量,心中一酥,正要说些软话,眼角余光却扫到乐琰站在对过酒楼窗前冷冷地看着他,便不敢自作主张,只道,“千不该万不该,你家东主两年前与夏家说好了的生意,却又反悔,千不该万不该,你家东主还是托的那死鬼刘瑾的路子。今日只将你的店门上了,倒是便宜你!叫你家东主带了大礼,找我们公子磕头赔罪,许是还能饶你一遭,若是还这样托大,明年这个时候,你就等着给他上坟吧!”说完嘿嘿一笑,推开那老掌柜带了大队人马扬长而去,只留下三四个兵丁守门。   这场热闹虽然好看,但没头没尾,令人颇费猜疑,众人见那老掌柜满面茫然,搔着头自去了,都议论纷纷,猜度着这夏家到底是谁家。也有人猜是皇后的娘家,但庆阳伯一向低调不说,唯一的公子也是深居简出,从没来过这洋货店,更谈不上有什么生意了,两年前他只是个半大小子,谁与他谈生意呀?一时议论纷纷,没个理会处。   姜勇本人却是换了衣裳,又回到乐琰身前听用,乐琰虽然不喜姜勇的官僚作风,但只要是 112、反攻倒算 ...   人,都有个虚荣心,方才还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人物,此刻便到了她脚下献媚,说她心中不畅快,那是骗人的,只是她到底也经历过世面,没有得意忘形罢了,此时便一边让芳华给她布菜倒酒,一边听姜勇跪在脚边回道。   “已是派人暗里地跟着那老掌柜的了,他与那外国人说的什么,小人都能探听得出来。只是那外国人想来也要花几日的时间筹备礼物的,等他准备好了,该如何联系到公子呢?”   “吩咐那几个兵丁,若是罗伯特有意求见了,便把消息传给你们这里,我什么时候想见他了,再说。”乐琰顿了顿,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天津港他们家的船也钉牢了,必要的话,把货物全搬下来冻结保管。现下天津到澳门的航线不是被他们家垄断了么?我就要他们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垄断!——你这里也别掉了链子,没我的吩咐,店里一个人都不许进,从东主到伙计跑了一个,我只管找你问罪,可知道了?”   虽然如今锦衣卫名义上的主子还是朱厚照,但早在正德二年便是乐琰主事,这几年来明里暗里吩咐下来的事,姜勇也略微有所耳闻,晓得乐琰绝不是随便说说,恐怕这洋货店里里外外进出的是什么人,都有人做了两年多的记录,这位主子看来是真有心要与这东主为难,忙拍着胸脯道,“小人以性命作保,决不会给公子捅娄子!”   乐琰唇边这才挂上一抹得意的笑,她站起身注视着那冷冷清清的店铺,想着两年前的往事,一时百感交集,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那年我和……朱公子来这里谈生意,那样冷的天,我的心却是火热的,无它,只是因为那两袋种子,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吃饱肚子。没想到今日又是我亲自叫人查封了这里——这世事,倒也有趣得很。”   “好哇,一早上不见你人,原来是躲在这里摆威风。”一道清朗温和的男声忽地插了进来,语调略带笑意,却又有微微的不满。“家里一滩子事你不管,只懂得成日里往外跑。”   乐琰回头冲朱厚照扮了个鬼脸,“你是在说你自己?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呵,傻笑着来更新。 113 113、酒楼问策 ...   “才起身想来寻你一道吃早饭,就听得人说你出了门。”朱厚照在桌边坐下,吃了几口菜方才道,“这里也算是常来的了,次次都有新菜,御膳房实在该好好学学才是——还当你去了哪里,原来只是到这里来摆皇后架子。无非是个洋人开的店而已,你若是不喜欢了,展眼便叫他关门大吉,有什么难的?”   “那玉米与红薯、咖啡、辣椒、可可的种子,你到哪里去给我变呢?”乐琰也不生气,瞅着朱厚照问道,也走到桌边坐下,芳华等人自然是退了下去,高顺十分有眼色的,又叫人上了几盘热炒与一大碗白米饭上来,果然朱厚照是饿了,见了饭先吃了两口,才好奇问道。   “红薯我晓得,那玉米咖啡,又是什么物事?辣椒倒是听说过的,这几年四川一带简直都快种遍了,倒是还没传到北方来,我也是听杨老师与我说起,才知道的。”   乐琰这才知道原来辣椒已经传入中国,在心底暗叹了声这海洋时代,变革的速度远超过之前几千年,这几年来葡萄牙人运送来的货物越来越多,船也越来越大,想来造船技术也有了提升,大明却还是这固步自封原地踏步的样子,真叫人心急。便白了朱厚照一眼,道,“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却笨的连辣椒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东西也是洋人从那块金山银海的新大陆带来的种子,你就不晓得新大陆还有一种出产,产量与红薯差不多,灾年也是极能活命救人的作物?”   朱厚照便来了兴致,放下筷子望着乐琰,只等她说下去,乐琰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便续道,“这几年来,你私底下虽然也有动作,想要派人混进洋人的船队,往那新大陆走一遭。无奈他们防心太重了,始终未能成功,是也不是?”   “你又如何知道的?”朱厚照便乜斜着眼问。   乐琰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吩咐的是谷大用,我怎么会不知道?”   朱厚照当时不过是随口吩咐了谷大用,也没往心里想,谷大用与乐琰关系亲密,这事又不十分要紧,当然乐得透给乐琰知道,向她献媚。乐琰这么一说,他也就想通了,不由得蹙眉道,“还说我有事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我身边惯用的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你的眼线?就算不是,也都是被你降伏了的,唯一还未曾被你淫威所慑的,不过一个丘聚罢了。”   “丘聚不是没有靠拢我的心思。”乐琰却道,“是我看不上他,这个人胆小如鼠,贪财好色,能力又平平。再说,锦衣卫现在听我的话,西厂也和我亲善,我与东厂再打得火热做什么?我走的又不是权后的路线。”   这两人都是举世无双的聪明人,朱厚照暂且不说,乐琰却是个敢做敢说的,说了要摘掉面具,便真的一点都不 113、酒楼问策 ...   留手,把自己的算计合盘托出,也不怕丈夫尴尬。朱厚照倒也猜到了乐琰与丘聚不大和睦,乃是有意为之,但被她说破了,心里倒也是开心的,指着乐琰道,“亏你说得出口,你不是权后,大明又有那个皇后敢和你比权?唐寅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他也是我东宫的故人,怎么就被你抢去了?”   “我难道不是你东宫的人了?你说得倒好听的。”乐琰呛回了一句,才把话题拉回这罗伯特的铺子,道,“这一批西洋人贿赂了刘瑾,使得我们大明不许别的商船靠到沿海港□易,自己垄断了澳门到天津的航路已有快三年了。这三年来赚走了多少银子,也是难以计数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朱厚照倒是不如乐琰这样看重海外贸易,这也是自然的,他再聪明也是时代的产物,不可能超越时代看到问题的本质,当下只是笑道,“虽说赚走了大明的银两,但到底也是千万里航行过来的,也不容易,赚是要给人家赚些的。你若是担心白银流出的问题,倒不如把主意打到日本头上,现在他们正是乱哄哄闹成一团,缺武器的时候,日本的白银又不值钱的,随便装几门火枪过去,就是一船的金银珠宝。”   乐琰翻了个白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朱厚照本来还自以为得意,见了她的样子,便怪叫道,“这也不成?你别是想抢了洋人的商队吧。”他太熟悉眼前这强悍得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了,在夏乐琰身上,任何不可能都有可能。   “你就是脑子太死板了。”乐琰有丝恨铁不成钢地道,恨不得将自己的知识全都灌输进朱厚照的脑海里。她见朱厚照还是不服气的样子,便仔细说给他听,道,“什么事都是不能只做独门生意的,就他们一家,卖高卖低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有的是冤大头愿意买,若是来天津港做生意的船只越多,洋人的货卖的也就越便宜,有了竞争么。对他们仍然是有赚的,但对大明来说,岂不是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银两支出?这是一,二,船队多了,有了交流,我们的人要跟着学航海,学造船,学去新大陆的线路,也都有了可能。大明地摊上腌咸菜的瓷罐子到了欧罗巴,都能卖上黄金价,这样赚钱的生意,为什么只许洋人做,我们自己不做?”   朱厚照拧起眉头不说话,乐琰拍了拍桌子,又道,“三,咱们大明四周的这些藩属,就数日本不听话,一直与朝鲜闹别扭。这样好的一块大岛,上头又有银矿,为什么不取了来我们自己享用?——自然了,这事倒是不能急于一时,我也没指望你能做成。但你要换个角度去想,很多事就有了答案,为什么国库一直没有银两,官员太监却是肚满肠肥,稍微一收紧税收,民间就哀鸿遍野,老百姓 113、酒楼问策 ...   叫着日子难过。为什么江南富甲天下,西北西南却是苦哈哈民乱四起,朱厚照,这些事你想过没有?”   朱厚照拧起眉,很显然虽然前日的话题对他们两人来说极为沉重,但今天乐琰所提出的,才是真正要紧的——说白了,前日晚上谈崩了,大家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自过活。但乐琰此时向他提出的问题,却是他身为统治者必须正面迎战的难题:如果他不想把问题推诿给儿子解决的话。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要先成家才能立业了。”他苦笑地说,“原本荒唐玩乐,也不觉得什么,可此刻想到这种种难题,我便头疼了起来。我若拿不出个章程,难道要给小包子来想吗?瞧那小子一副憨傻样,便知道指望不上他了。”   “你说我儿子笨?”乐琰抬高了声调,但想到小包子那傻呵呵口水涟涟的笑容,便也低了气焰,不再为难丈夫。朱厚照挠了挠下巴,想了半日,才道,“现下真正赚钱的,其实是士农工商里的商,别的不说,这红薯一旦推广,种地的人手便不用那么多了,解放出来的人手,或是学医为工,或是从商,可惜这商税如今看来,乃是极不公的,山西那群老抠儿个个家财万贯,但到了国家手上的又有多少?农税又定了生员免税,到了现在也是逐年渐渐少了。可你要动这两条,就等于同时开罪了天下所有人,到时候朝野日日不太平,谁能顶着压力把这事办下来?”   乐琰几乎要脱口而出,喊声张居正,不过张居正也只是改革了农业税制,并没有把目光集中在商业上。她望了望朱厚照,见丈夫眼里溢满苦恼,心中便是一酸,晓得朱厚照便是因为看得太明白了,要求得太高了,深知在自己有生之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根本是全无可能,这才有些破罐子破摔。   她放缓了语气,道,“这也怨不得你,连我都、都是琢磨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她虽然万分不想把历史智慧窃为己有,奈何她的生活轨迹,朱厚照是一清二楚,也无法捏造什么高人逸士来传授这一番见解,只得厚着脸皮续道,“现下这时代已不再是土地的时代了,指着从土里刨食,养活这一整个帝国,那是全然没指望的事。你瞧葡萄牙人的生意都做到大明的家门口来了,就该晓得这时代——”   她的观点在当时,可是绝对的超越时代的新鲜看法,当时欧洲大航海时代刚刚拉开帷幕,哥伦布还在继续探险,麦哲伦也踏上了出海的路途,西方各国的制霸故事正要开始,但当时的超级大国大明,却是闭关锁国,使得帝国的航海技术与远洋商贸都陷于停滞甚至倒退,而一方面,国内的政治体制也无法适应新崛起的工商业,帝国的财政已经失调了许久,但这一切如果没有超越时代 113、酒楼问策 ...   的见识来点拨,是当时的统治者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如果说近百年后张居正的改革,是大明最后一次近乎绝望地试图赶上时代的脚步,那么,他也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中国终究是渐渐落后于世界,以几百年的时间缓慢地失去自己原可傲人的国力,最终只得付出了近乎毁灭的代价进而涅槃。   但在正德四年,这些都还只是未来的事,现下的帝国虽然已经在渐渐失去活力,但中国终究还是站在世界前列,而大航海时代,也才刚刚开始。   乐琰的航海知识有限,她也不是个出色的造船者,事实上,在技术层面,她几乎是一窍不通的,除了接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之外,她也就比二十一世纪的同龄人们多了点国学知识。如果她重生为渔民的女儿,那么无疑,她将会努力向富商巨贾的方向发展,但终其一生也不会打海洋的主意,她没有这个知识,也没有这个权力。   但现在,她是大明的皇后,而她的皇帝并不是荒唐的英宗,保守的孝宗,而是最为离经叛道的明武宗朱厚照!在这一刻,她有些微眩晕,为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乐琰咬了咬舌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铿锵地道,“这时代已是海洋的时代了!”   朱厚照狐疑地望着皇后,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望着乐琰的样子,好像他看着的是个极陌生的人,是啊,叫他现在就接受乐琰的想法,也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些。毕竟小皇帝从小到大生活的时代,可没有人太把商人当回事儿,尽管这一阶层现在俨然已坐拥了许多社会财富资源,但整个地主阶层对商业的看法还是相当保守的,这样的氛围,又怎么能不影响到最大的地主朱厚照?   乐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丈夫,朱厚照眨了眨眼,笑道,“别忙着说,我来推断你的意思。咱们从这洋货店说到了财政,从财政又说到了什么海洋,你说现在是海洋的时代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要开海禁?”   这开海禁,可是个敏感话题,无它,只因关乎祖制,虽然这祖制到底是朱元璋的祖制,还是朱棣的祖制,还是值得商量的,因为虽然朱元璋口口声声不许一艘船下海,但永乐大帝朱棣可是派了马三保三下西洋,只是到了现在,也没有谁会费事奏请开海罢了,早在弘治年间,海禁便不算过于严厉了,否则也不可能有外国船只一再前往天津港靠岸,毕竟大明海军一向也不算弱。只是如罗伯特的船队一般长期固定形成了澳门天津航线的,终于还是少数,他们一开始也是托庇于大户商家的船只名下,直到巴上了刘瑾,才形成了自己的船队。此时的沿海人家,渔民可下海捕鱼,也有些私人船队与南洋往来贸易,只是当时的南洋已是海 113、酒楼问策 ...   盗的乐园,没有一定势力与水军护航,极有可能人财两失,因此一直不曾形成规模罢了。   别看朱厚照等闲不过问国事,但这不代表他不了解这国家,乐琰与他都有定时参阅锦衣卫密奏的习惯,锦衣卫驻各地卫所一大职责便是为京师供给各方面的情报,如今一提起海禁,朱厚照便开始咂摸了。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小皇帝修眉微蹙,看上去竟有了几分深沉睿智,“葡萄牙人不远万里都要来中国做生意,甚至向刘瑾献出巨资,可见这里头的确是有利可图。”   “生意由我们自己来做,当然比交给别人做好些。”乐琰端起清茶喝了一口,若无其事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先是我没想转。我向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苛刻了些,每十船货物,我就要搭配一船种子——这一船货物的利润,必定是大到了他们无法放弃的程度,因此才宁可塞钱也不愿意费事费力去淘换种子。也是刘瑾当时权势熏天,他们才不当回事,我还当那边还有了……所以才不愿把种子卖给我们呢。”   朱厚照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行,国库空虚,就使得军队无法扩充无法精良,军队无法扩容,与鞑靼的战斗就不占优势,这点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小皇帝从没想过,可以从海上贸易来挣钱罢了。他低首沉思了片刻,断然道,“这生意,做得!”   乐琰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慢悠悠地道,“恭喜皇上,这生意要真能做成,很快您就会尝到有钱的滋味啦。” 114 114、张彩的报复 ...   在短暂的兴奋后,问题重新又摆在了这对第一夫妇面前,不说别的,首先,要开展海外贸易,得有船吧?   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研发建造的福船乃是当时最好的商用船只,但此时距离永乐已有一百多年,当年的福船已是一只都不复存在,手艺人也相继老死,一支成规模的商船队,又是皇家特许的,至少要有几十艘船才能满足需要吧,船就是个问题了。其次,现在全中国会说葡萄牙语的人是数的出来的,大部分还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官僚阶级。如乐琰、朱厚照这种身份特殊的就都不计算在内了,要和欧洲人做生意,至少要学会一门语言吧?   第三,就算这都能解决了,谁来开船?这海禁断断续续一百多年来,沿海渔民们就算还懂得下海捕鱼,那始终也是小打小闹,福船这样的巨无霸船只,很显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随便开动的。第四,在船下水前,所发生的费用谁出?国库还是内库?   帝后两人商讨了一会,便也都得出了结论,一,福船的事,一方面由锦衣卫到民间查访当年参与造船的船工后人,能找到会这门手艺的是最好,另一方面则寻找当年的资料图纸,努力摸索重建出这种巨无霸商船。二,葡萄牙语则由罗伯特金负责传授——至于这位老板是不是会配合……乐琰与朱厚照都没考虑在内,反正在咱们大明的地盘上,要你教你能不教?横竖他们也有一定的葡萄牙语基础,乐琰随时前去听课监督,也由不得罗伯特金不出力。   三嘛,只能是便造船便培训了,不过乐琰倒并不担心这点,要知道商船队如果真的建成了,肯定是一条黄金利润线,在利益驱使之下,人们的学习能力是可以让人刮目相看的。第四点却让两人犯难了,这费用该谁出呢?国库出,内阁会准许此事才怪,是赚是赔还不知道呢,国库的钱要抠出来难,但内库要支出这一大笔钱,也是有些紧张的,虽然才刚发了一笔横财,但花钱的地方也比比皆是,张太后的整四十寿辰就要到了,能不好好庆祝一番?再说了,这赚了钱回来,国库要不要分呢?不分?内阁肯定见天的来哭穷了,可要分的话,小皇帝就有点不高兴了:没得不出钱还要分红利的道理。   这皇家要做生意,的确是难了些,乐琰想了想道,“不如索性如此,我们也建个商行,与内阁商议了,成本是认股制,若是一百两银子的成本,内阁出了五十两,内库出了五十两,到了分红的时节,便是五五分成,若是内阁再来哭穷,那就让他们去整税制改革,你觉得如何?”   这是把难题往内阁抛了,朱厚照与乐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几个奸笑,乐琰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站到窗边望着下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114、张彩的报复 ...   ,心不在焉地道,“这样一算计,要忙的事就多了起来,造船的事该让谁办,你心里可有章程?这人倒不怕他贪——现下也没有多少让他贪的余地,但一定要有能耐,造出来的一定要是好船,若是在海上沉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朱厚照早在心底琢磨起了候选人的名单,见乐琰有此问,便道,“你看唐寅怎么样?看他平常办事也算精细的,就不知道贪不贪——你说的,贪些也不要紧么。”   “唐寅啊。”乐琰拖长了声音,有些不悦地瞪了丈夫一眼,“和你说了我不走权后这条路的,你又何必试探我。”   朱厚照微微一笑,也不否认乐琰的指责,又问道,“那你说,若是唐寅不成,那该让谁来办好。”   “唐寅之所以不成,不因为他是我的人。”乐琰轻轻敲打着窗棂,漫不经心地道,“他是一心想要做阁老的人,一主办了造船,将来难免就要顺势管起了贸易,虽然富,但肯定不是他的追求了。我看还是找内侍来做这事好,再出一个马三保,你脸上也有光是一,二,他来造船,也让他带船出海,自己是要上船的人,办事就经心了,你道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者,内侍嘛,终究是无根的人。他就算贪了再多的钱财,还不是……”   她并起指头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白生生的手指划过了空气,停在朱厚照颈边,朱厚照弯起唇,握住那青葱玉指在唇边轻轻一吻,这才放开,戏谑道,“真是个蛇蝎美人,小生怕怕。”   “讨厌。”乐琰笑靥如花,啐了他一口方才续道,“如此就说定了,让罗伯特等上半个月,我再和他坐下来谈条件,若是他有心活命,终究是会合作的,这几年来,他又是娶中国老婆,又是接家人过来团聚,也像是有心在大明落地生根的样子。这种人最好合作了,随便威胁一下再给点甜头,就能下死力为你效命。”说着,她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表,迫不及待地道,“走,看完杀头就回宫去,半天没见小包子,还真有点想他!”   “那小子成日里吃完奶就只知道睡,有什么好的?”朱厚照虽然这么说,也是真有些想儿子了,便问乐琰道,“那血淋淋的场面你看来干嘛?不若直接回宫去。”   乐琰似笑非笑地横了她一眼,在阳光下,她的容颜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叫朱厚照看了心醉,口中说的话却大煞风景,她道,“不看看杀人时的惨状,就不晓得要珍惜人命。张彩是因我而死,我总归要去送他一程的。”   朱厚照打了个寒噤,不由得就想到了因他送命的那些人,他才兴起的一丝春兴,便消散了开去,默默站到乐琰身边,低声道,“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当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看得多了,徒为梦魇。” 114、张彩的报复 ...      乐琰微微一怔,正细品着朱厚照的话,忽地就见得一辆囚车自街口缓缓行来,周围环绕着好些人看热闹,那端坐囚车中,身穿囚衣头发蓬乱的,不是张彩还是谁?   当时囚犯问斩之前,都要被推着到各路口示众,没想到就在这里遭遇上了,乐琰见张彩已经瘦得几乎不成人形,不由得便缩了缩,别开眼不敢看他。朱厚照见她的可怜样子,在心底叹息了声,又犹豫了片刻,终于是伸手把她拥进怀中,只觉得乐琰在微微发抖,终于忍不住安慰道,“这是他应得的,这人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你……你是替天行道。”   这苍白无力的安慰,并没有使乐琰心中好受一些,她不是没杀过人,只是从没能从杀人这件事上体会到什么快感,不管张彩得意时是如何横行霸道,此时看到他落魄的惨状,依然使乐琰浑身发冷。朱厚照结实的胸膛,此时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温暖地包围着、保护着她。她靠得更紧了些,垫脚轻轻吻上那略带些粗糙的侧脸,止住颤抖轻声道,“我没有后悔,只是不忍得。”   朱厚照看进她眼底,一时居然失语,两人对望了一会,都觉得在这尘世中,似乎能了解、能庇护对方的人只有自己,也只有对方了解自己的脆弱与无奈,这份亲密感,或许只有经年夫妻才能体会得到。   但这份亲密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囚车已来到酒楼窗下,张彩本是留恋地四处张望,似乎要把这景象长留心头,于是,他便看到了窗前的大明帝后。   他瘦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诡谲的笑容,而后,当着围观众人的面,他大喊了起来。   “皇上!冤枉那皇上!”   这句话并不出奇,不少将要处决的犯人,说的都是这句话,围观的百姓们也只是报以不屑的嘘声。   张彩唇边的笑容更盛了。   “皇上!冤枉那!我晓得张美美在哪!她怀了您的孩子!她怀了您的孩子啊!张美美与您的一夜恩情,您忘了吗——”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押送着囚车的军士,已是很快寻到了一团破布,塞进了他口中,并斥责道,“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   但这并不能阻止围观者们爆发出的疑问声,追在囚车边的人迅速增多,在这样一种诡异的热闹中,张彩远去了。   安心地。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报复。   不仅在囚车边的民众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声量很大,连两边商铺中站着看热闹的客人们,也都开始震惊地议论起了这所谓的张美美,大明民风一向宽松自由,弘治年间便一直有关于朱厚照身世的谣言与议论,如今多了新的八卦材料,不论这番话会让新近在民间名声很好的夏皇后有多难堪,人们也是不会放弃谈论它的。还有什么比一个怀着龙种却又 114、张彩的报复 ...   消失不见的美女,来的更有话题性呢?   醉此间自然也不例外,不消一刻,从上到下,从跑堂的到雅间里的客人,已是无人不谈张美美,而这也包括了二楼地字二号房的两位尊贵客人。   #   “张美美人在哪。”   “我不知道。”   乐琰几乎是立即追问,而朱厚照也反射性地立即回答,话出口后,他才发觉乐琰已经推开了他的拥抱,转身面对他,怀疑地打量着自己。   “我听过这个名字。”乐琰略带烦躁地说。“你见过她?”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苦笑了下,他没有回答,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他的确见过张美美,乐琰眯起眼,嘶声低语。   “睡过她没有?”   “没有。”这回答一样来得很快,并且毫不犹豫。朱厚照坚定地回望着乐琰,目光没有丝毫闪烁。   他们对视了一会,掂量着彼此话中的真伪,思量着这事的后果,乐琰心中五味杂陈,脑中思绪变换,最终她断然道,“我信你。”   朱厚照顿时松了口气,他反倒不急着为自己辩白了,而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乐琰,“为何。”   “你和我之间不是素来有这个默契?在嫡子出生前,你是不会……那李青青,你不是也处理掉了?”乐琰没有说完,但朱厚照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嫡子出生前,他是不会给乐琰难看的,就算偶尔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断绝后患。如果他真的与张美美发生了什么,那么张美美恐怕是很难活命的。   “她美吗。”第三个问题接踵而至,而这个问题却不那么好回答了,朱厚照在心中稍微掂量了一下,乐琰便道,“不用说了,她很美。”   “对我而言,美貌不算什么。”朱厚照迅速说,他靠近了一步,但乐琰又退了一步。   “张彩恐怕真是活腻了。”她冰冷地说,“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张彩这一番话说出来,不止是狠狠地羞辱了乐琰一把,让她误以为朱厚照在外头有人不说,还给小包子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若是将来即位后冒出什么人来认亲,又或者有人随手找了个人来说是他的兄弟,都能造成数不尽的麻烦。朱厚照心中也是恨极张彩,他咬了咬牙,狠狠道,“张彩不是有个女儿吗?把她改个闺名,拉到西四牌楼与她爹做伴,岂不是正好?!”   这一计却是又狠又辣,张彩为了讨好朱厚照,连女儿都献了上去自荐枕席不说,这女儿还没能成功入宫,而是与爹爹一道斩首了。张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完了,且对张彩也是极好的报复,乐琰眸色一沉,点头道,“还不快找人拿了令牌,叫一声刀下留人?”   她同意得这样快,是朱厚照所未曾想到的,小皇帝心中其实有些不忍,这条计策,也实在是太毒了些,但 114、张彩的报复 ...   想到张彩刻意喊出这话,帝后恩爱的口碑顿时荡然无存,乐琰的尴尬是可以想见的,顿时也就心硬,亲自走出门叫人来办这事。乐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了半晌,才想到了自己被诊出有孕的前一天晚上,朱厚照身上带了酒气,神色也有些不对的,心中就如泼水般凉了下来。想了又想,确定朱厚照之前之后都未曾彻夜不归,也就是那一日不但彻夜不归,还说了谎话,她到底是个女人,心中就先存了三分疑问,只等朱厚照回来了,顿时质问起来,朱厚照又咬死了自己不过是见了张美美,说了说话,当晚却是一人独眠。两人不免吵闹起来,回了宫中,便分头生闷气去了。   朱厚照是否真在生闷气,乐琰无法知道,但她不过是气了一时,便寻了高顺来,道,“张美美的事现下在京城只怕已经传开,你们去找锦衣卫的人,叫他们立刻在京城散布出各种谣言,有说张美美已经为陛下生了女儿,有说张美美根本未曾怀孕,其实是个小倌,总之什么样的谣言都传一点,就是别让她身怀六甲的消息成为主流。”   高顺眨巴着眼,还没会过意来,芳华在一边却是深知乐琰的心意:张美美的死活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最关键的是小包子嫡子、独子的地位不能动摇,若不然将来他继承大统,三天两头有人出来充兄弟,也实在是讨厌得很。待高顺领命下去办事了,她便为乐琰斟了碗茶,温声道,“娘娘不必动气,皇上对此事不也是震怒非常?您想得不错,若是他真的宠信过那张美美,也必定是酒醉后的事,醒来了哪能不处理掉她?皇上若是有心寻欢,这会子后宫怕是都满得住不下了。娘娘只管放心。”   乐琰蹙眉不语,半晌才苦笑道,“我只是不知道我该不该信,又想不想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忽冷忽热的真讨厌呢,我在学的新输入法更讨厌…… 115 115、永恒的利润 ...   在这个男女地位极度不平等的年代,身为君主,朱厚照先天就拥有了花天酒地的条件。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在小包子出世前,他到底还是大体上维持了身体与感情上的贞洁,这点乐琰心中是有数的,小皇帝虽然有不少缺点,但并不是个无耻的人,他对自己的尊重在这个时代算是极为罕见的了,于情于理,在这件事上再和朱厚照闹脾气,也只能会让夫妻感情受到影响,并不会给她带来丝毫好处。理智层面来说,这件事很应该就这么算了。   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性又是另一回事,乐琰心知肚明,她与朱厚照之间最大的分歧点就在于:她并不认为专一是非分的要求,而朱厚照已经把专一当成了一项筹码,看成是可以交易、舍弃的东西。而这时代造成的鸿沟,也只能让时间去填补了,再谈一万次,朱厚照也无法端正心态,乐琰本人更不可能妥协。或许有一天当朱厚照决定放弃专一时,便是这段婚姻结束的时候。   乐琰到底也不是寻常女子,在心底叹了口气,为朱厚照记下了一笔,便把这事抛到一边,成日里或是与朱厚照出外赏春,或是和姐妹家人相聚,或是逗弄儿子,潇洒惬意地过了半个月,只苦了罗伯特金,船在天津港被扣着,铺子也不许开门营业,银子流水般使出去打点,换回来的都是一句话:此乃皇后要与你为难,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上门找皇后赔罪,这事是万万了解不了的。   要说这罗伯特也是倒霉,他本来没打算在大明呆上多久,满以为这几年间赚够了钱便能拍拍屁股回欧洲去,不想这几年住下来,竟是觉得大明要比欧罗巴好住得多,竟有了恋恋不舍之感,又娶了中国女子,更是眷恋难舍,又想着刘瑾这样的靠山,实在是稳固万分,虽然得罪了皇后,但这几年下来,皇后也没有报复的意思。因此竟也就安心住了下来,直到刘瑾忽然自杀,这才感到了丝丝寒意,他心中还抱有侥幸之感,便辗转走了关系,托庇在李东阳的门下,心又安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皇后这要上门来找麻烦,也得有个由头吧,有李阁老为他遮风挡雨,万事都是好商量的。   不想乐琰这个女无赖,居然话也不说,门都懒得上就直接封了铺子与海船,铺子还好说,海船上装的却是新到的十多舱宝石香料、黄金白银,罗伯特这几年虽然赚了些钱,但要丢了这一批货,那也是吃不消的,更别提他本国还有亲人在,那些个商队的东家无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贵族,若是为他们造成了这样严重的损失,金家在英国还如何生活下去?因此这几日他终于是收敛了傲气,日日低声下气地纠缠姜勇,求他为自己美言几句,早日见到乐琰亲自向她赔罪。   他占上 115、永恒的利润 ...   风的时候,乐琰气个半死,无计可施,如今乐琰占了上风,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过罗伯特?自然是一拖再拖,市时常是叫他到某地候着,等了半日,人又没来,如此猫戏老鼠般耍弄了罗伯特半个多月,直到朱厚照挑了马永成出来,命他协助王阳明办理这造船的事务,与内阁开始了漫长的成本扯皮之路,她这才觉得到火候了,这一日早起,便套了车直出了宫门,到醉此间二楼上房中叫了一桌酒菜,好整以暇地等着罗伯特上门。   罗伯特得了消息,屁滚尿流换了衣服便飞马赶到楼下,姜勇得了乐琰的吩咐,对他还算客气,亲自领他到了门外,皱眉道,“见了娘娘,说话客气些个,否则——仔细你的头!跟着你的这个是谁?”   罗伯特苦笑道,“这是小人的表弟,到大明也有两年了,近年来多半是他跟船到澳门接货,因此小人便把他也带来了。”   姜勇打量了几眼罗伯特身边的少年,那少年倒也乖觉,上前施了一礼,操着一口标准的京片子,笑道,“小人汉名宋嘉德,见过姜大人!”   这少年生得极高,比姜勇高了一个头有多,身材精瘦,肤色白净,一双大眼如同小狗般水汪汪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垂在额前,看着很是讨人喜欢,姜勇本待呵斥他几句,叫他规矩些别对乐琰无礼,见了他这样子,话便说不出来,点头道,“还不进去!若是对皇后无礼,出来你就倒霉了!”这两人忙点头哈腰,进了屋去。   这醉此间酒楼十多年前就是达官贵人宴客的地方,宋嘉德虽然到京没有多久,但也已经是来过多次了,这间雅房他便是极为熟悉的,一进门,便见得三两个仿若神妃仙子、打扮华贵的少女拥着一名少年,有给那少年倒茶的,有为他倒茶的,只是和那少年一比,这些少女便都成了庸脂俗粉,他目光凝在那少年手上,只见那白皙娇嫩的青葱玉指上留了几寸长的指甲,看着越发剔透。宋嘉德想到若是在本国,还可以吻一吻这贵妇的手,心中便不由得一酥。   罗伯特哪里想得到这些?他满心里都是被扣住的那几艘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间当中,便大礼下拜道,“小人参见娘娘!”   乐琰稍微挥了挥手,一双美目,也是极有兴趣地望了宋嘉德一眼,含笑道,“你们欧洲人的礼节我知道的,见了女王,也不过是单膝跪地。得了,今天能让你们进来,已经是不打算再为难你们了。起来吧。”   罗伯特便拉着宋嘉德起了身,口中犹自道,“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娘娘,是小人的不是。”宋嘉德也忙作出痛悔的表情,只觉得那贵妇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撩得他心头痒酥酥的,便抬起头大胆地回看了过去,那贵妇略略做了个吃惊的表情 115、永恒的利润 ...   ,身边的一个少女便斥责道,“大胆,怎敢平视皇后!”   “好了,谈生意么,总不成有一方总是低着头吧。”乐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这少年的美貌,的确让她吃了一惊。罗伯特本人是典型的英国人长相,绝说不上英俊的,但这少年却像是有北欧那边的血统,如小松树般高挑健美,挺拔俊俏,见了好看的人,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要说她对这人有什么想法,那却也小看了她。“金老板,咱们之间搁置了三年的这笔交易,是不是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罗伯特今日进了这间房,已是知道不割点肉是绝对出不去的了,但他也晓得船主们绝对会赞同他的做法:损失少部分利益,换来的是更长远的专运权的话,即使损失两到三次航程的总营业额,也绝对是值得的。   “娘娘说的是。小的已经计算过了,从正德二年到四年,船队一共来了五次,小人还欠着娘娘五船种子……这一次船回到欧洲后,小人便能把话带到,让他们去筹措淘换了,若是下次没有五船种子来,娘娘便摘了小人的头去!”罗伯特铿锵有力地回道。   实际上,今天在这间房中所发生的并不能算是交易,因为乐琰显然没打算为这五船种子付钱,而交易双方的地位也并不平等。罗伯特的让步是必然且必须的,否则,他们将会损失一整个中国市场——这才是他们无法接受的损失。   乐琰沉吟片刻,微笑道,“金老板倒是有诚意的。”她虽然有意不再瞧那宋嘉德,但这愣小子依然直勾勾地瞪着她看,乐琰被看的有些恼了,便蹙眉瞪了宋嘉德一眼,才续道,“只是这五船种子,你本该在两年间陆续运来,若是能够按时完成合同,第一批种子都要有收成了。这里面的损失,你打算怎么弥补。”   罗伯特暗叫一声厉害,定了定神,擦了擦额边的汗,略带一丝试探地道,“天津港那几艘船里,有些宝石……”   “金银珠宝,我没什么兴趣,直接没收了你那几艘船也不是不能——只是那样的话,不就成了明抢?我夏二姐虽然无赖,但倒也没有无赖到这份上。”乐琰淡淡地道,身边的宫女们也纷纷附和,“娘娘怎么会是这种人。”   钱都不要,那她要的是什么,总不成是要把新大陆上的种子们全都搬到大明来吧。罗伯特摊了摊手,他无赖上了,“如此,小人便不知道还有什么事物能吸引到娘娘的兴趣了。”   “东西我懒得要,船,我倒是挺有兴趣的。”乐琰笑得极是狡猾,罗伯特心中一突,果然听得乐琰续道,“留一艘船下来吧,我们要拆开看看欧式帆船的结构。你们欧罗巴现在航海事业进展得如火如荼的,我可好奇得很呢——必须是带火炮的船,火炮不许拆卸 115、永恒的利润 ...   ,炮弹一颗也不能少。我要可以试射的一艘大海船,你听明白了?”   当时一艘船的价格,足以让欧洲的一个小贵族家庭倾家荡产,罗伯特反射性地望了宋嘉德一眼,见宋嘉德仍是痴痴地看着乐琰,咬了咬牙,便应承道,“若只是这个条件,那自然是绝无问题。”   乐琰笑了笑,举起手又扳了一个手指下来,“你会说十多门语言,从明日起,店铺的事你让别人去忙,下一次有船靠到澳门时,你要带出二十个学生,让他们去澳门接船,若是有一个人没法和水手沟通,我就要再扣一条船下来。”   罗伯特顿时哑然,他又看了表弟一眼,宋嘉德也敛去了那痴迷的表情,他垂下眼帘,长而翘的睫毛遮去了那迷人的蓝绿色瞳仁,屋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娘娘的第三个条件,是不是要派人上船,跟我们到欧罗巴去走一遭哇。”宋嘉德不紧不慢的清亮嗓音,穿透了屋内寂静的空气。乐琰一扬眉,毫不犹豫地道,“欧罗巴?不新鲜了,我们的人要和你们走一趟新大陆!”   新大陆这三个字,顿时让宋嘉德瞳仁一缩,浅蓝色虹膜顿时给眼珠镶上了一圈蓝边,他的回答也来得很快,“这恐怕没有办法……娘娘。”   乐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的眉头狠狠皱紧,唇角下撇,神态森然,竟是说不出的慑人,“没办法?没办法你也得想办法。新大陆,我们大明是必定要参一脚的!”   “新大陆物产并不丰富,黄沙遍地,”宋嘉德略带一丝无奈地道,“人民穷困,没有多少生意可做——”   “那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为什么趋之若鹜,争着到新大陆去发财?难道不是因为新大陆有金银矿?!”乐琰冷笑道,“和我耍花招,你可是找错人了,宋老板,新大陆物产丰富,土地富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你还想瞒谁?”   宋嘉德首次色变。   他是个极好看的少年人,鼻梁高挺,唇瓣丰润,但此刻他的神态是骇人的,双眼似乎燃烧着有形有质的火焰,他不顾大明帝国的皇后就在面前,便揪住了罗伯特的衣领,罗伯特慌忙摇着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把新大陆的存在往外泄露。乐琰胜利地一笑,重又坐下,轻松地道,“宋老板,金老板没有说错什么话。只是你未免也把我们大明子民看得小了些,我们虽然地大物博,应有尽有,不假外求,但也不是对世界没有兴趣的。”   宋嘉德怔了怔,他很快又回到了那平静中略带羞涩的样子,有丝不好意思地松开了罗伯特,甚至还为他拍了拍胸前的褶皱。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事人了,罗伯特已经失去了所有气势,他低着头怏怏地瞪着眼前的茶杯,把谈判舞台让给了宋嘉德。   “皇 115、永恒的利润 ...   后的确博闻强记,”宋嘉德目光闪闪地说,他的汉语说得很是标准,甚至连成语都能熟练运用。“我没有想到大明帝国的皇后,会是这样出众、这样不可思议的奇迹……是的,新大陆的确有能让人心动、让人发狂的金银矿产。可皇后,你或许也知道,从欧罗巴往新大陆的旅程,是长达年余的漫漫长旅,水手们常常成批死去,皮肤上泛着黑色的斑点,传闻那是被海中魔鬼诅咒。而在海上遭遇飓风、漩涡……任何一种可能,都能让游人再也无法回到家乡。”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来,乐琰皱起眉头,“恐怕除了天灾,上船的大明人还要面临人祸吧。看来,你们是打算独占这条航线了,是吗?”   “我们是商人,尊贵的皇后,为了利润,我们可以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为了利润,我们不远千里来到大明,将新大陆的黄金、白银与宝石带到大明,也把大明的瓷器、丝绸与茶叶带回欧洲,也为了利润,我们愿意义务充当您与新大陆之间的信使,为您寻找您需要的种子。我可以全权代表船队,对您的要求作出无数让步,但我们所唯一不会割舍的,只有一样。”宋嘉德微笑着,他的容颜在阳光下是那样的谣言。“利润,永恒的利润。尊贵的皇后,在这世界上只有它比您还迷人,它是我们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找出一个敢和大明皇帝抢女人的男配我可谓是大费苦心啊| 116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   乐琰不做声了,她放肆地盯着宋嘉德,半日才洒然一笑,耸了耸肩膀。   “你是贵族吗?”她问得突兀,且有些无礼。宋嘉德皱起眉,半日才勉强摇了摇头,罗伯特欲言又止,乐琰淡淡道,“若你不是贵族,那你可真是受了很良好的教育。”   “商人对利润的追求,从来都只是出于天性,尊贵的女士。”宋嘉德圆滑地回答,他眼里出现了一丝笑意。“而我也并不会以为您就是天生的贵族。”   “在大明,将相本无种,”乐琰随口回答,“新大陆的事就算了吧,但我们要跟着你们的船去一次欧罗巴。这,相信你不会再度拒绝了吧。”   “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宋嘉德波澜不兴地说,他们对视着,掂量着对方的斤两,揣摩着对方的筹码。乐琰叹了口气,软□子靠进太师椅,有些无力地道,“那你们可以走了,五船种子,我不会付钱。此后每一次进货,都必须给我半船能用的优良种子,具体的单子,会有人开给你们的。你们有三天时间卸货,然后我们会把船开走。而金老板只要教出了学生,就可以随意离京,但宋老板最好不要出京城一步,否则恐怕会有些很不愉快的事等着你……我说明白了吗?”   罗伯特神色一变,但宋嘉德只是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在这一笑中,少年似乎变成了男人,他的自信,不言而喻。他们出了门,尽管出门前依然向乐琰行了礼,但乐琰知道她与宋嘉德之间存在着的,是平等的交易关系,而并非她一开始想得到的从属。   “如果今天只有罗伯特前来就好了。”她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芳华有丝不解地问,“娘娘,这两人身在咱们的地盘上,您要他们做什么,他们还不就得做什么?为何您也就不再提那新、新大陆的事了。”   “我们能把他们怎么样?杀了?那谁来弄种子,不准他们再来做生意?那谁来带种子?现下海运的事百废待兴,暂且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我们都需要这条远洋船队不间断地为我们带来新大陆的种子,有了这筹码在手,他们俩还能出什么事?”乐琰没好气地答道,“罗伯特的胆子并不大,一开始就已经被我吓住,没想到他身边有这样的人才,能看透这里头的利益关系。他是什么时候进京的?这么醒目的外表,锦衣卫居然没注意到?”   芳华便冲屋角的高顺使了个眼色,高顺自奉命出去找锦衣卫的晦气不提,乐琰沉思了片刻,脸上也就换了笑容,去不去新大陆,其实并不要紧,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完全占有新大陆上的丰富资源。殖民或许是那些欧洲小国的第一选择,但对中国来说,能把自己与周边的小国家们管好,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新大陆当然还是一定要去,但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   未必要抢占先手,等上两三年,不大要紧。这一条只是为要船的事打掩护罢了,福船的复制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时间毕竟过去得久了些,王守仁才从云南赈灾回来,便得到了这个任命,当下又是马不停蹄地进了太仆寺,连日查阅资料寻找福船的图纸,弘治年间大批航海资料被销毁,因此到了今日仍然一无所获。若是实在无法重造福船,便只得从葡萄牙人的帆船上打主意了,更别提,那些葡萄牙人所拥有的帆船上的火器,也是乐琰觊觎的目标,明军虽然早已有了大炮、火铳,但在实战中,火器的运用依然有限。若是能博采众长,为神机营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乐琰也是乐见其成。   “方才我与他们说的几件事你都记下来,这几天高顺要多跑跑腿了。”她吩咐芳华,“尤其不要让他们把船上的火炮、火铳带走,一拿回来,便给工部、神机营的人瞧瞧去。”芳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乐琰便想到芳华这几个月来,里里外外忙个够呛,除了乐琰自己的饮食起居之外,还有无数随时想起就要吩咐下来的事让她做,不由得心生愧疚,温言道,“辛苦你了,可惜这几年来我留神看了,也没有什么人可堪造就的,难免要你能者多劳啦。”   芳华吸了口气,甜甜笑道,“奴婢哪里敢当得上能者二字。”她小心翼翼地道,“倒是奴婢的妹妹芳月也才进宫没有多久……”   “芳月就让她在你身边服侍吧,也学个眉高眼低的,我这里要的是能上手办事的人,她到底是嫩了些。”乐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吩咐道,芳华便知道自己的私心终究是被看出来了,忙敛容应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乐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倒是想起了婉玉,在她身边服侍过的人来来去去也有几十个了,还是婉玉的作风最合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和江彬日子过得如何了,在这个新历史里,江彬还能不能到朱厚照身边服侍。   #   “你不该答应那女人的要求。”才一出酒楼的大门,宋嘉德便阴沉地迸出了这句话,自然,他说的不再是中文,而是晦涩难懂的外语。他虽然仍然是那天使般的外貌,但从周身散发的气势来看,这少年的心情,显然并不是很好。   罗伯特胆怯地看了表弟一眼,为自己分辨了起来,“我知道我们不应该把船给外国人研究,但你不了解中国人的作风,他们与我们不同,统治者们一点也不在乎利润。如果只是从利润出发,我们是无法说服他们继续让我们享有垄断权的。”   “现在我们享有天津-澳门航线的垄断权了吗?我看到专用许可证了吗?”宋嘉德阴沉地道,“你犯下了很大的错误,表哥,你让统治者知道了新大陆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   的存在,天知道他们会对我国在新大陆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我是你,我会开始为自己祈祷。”   “我并没有告诉她新大陆的事!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已经和我讨论过了新大陆上会发现的各种作物。而直到两年后我们才知道新大陆确有其事。”罗伯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现在,我们的信鸽还有一定作用,我可以在卸货之前把火炮与炮弹从波塞冬号上卸下。”   “那是艘老船了。”宋嘉德摇了摇头,“不能再耍什么计策了,皇后对我们的容忍是有限的。种子与火炮……谁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后者。哼,古老的雄狮也想要加入到新大陆的角逐中来吗。你立刻离开京城,由我来教授她所挑选出的学生,回国后,将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向国王汇报,国王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提到国王,罗伯特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激动,“叔叔他还好吗?我已经五年没有见到他了。”   “他还不错。至少,在知道我们所传递过去的消息前。”宋嘉德又刺了罗伯特一句,见罗伯特露出怒容,便知道新大陆的事,恐怕真的并不是他所泄露,他叹了口气,回首望了眼醉此间挑出的酒幌子,喃喃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欧罗巴没有这样的淑女。”   “别忘了,你已经有未婚妻了。”罗伯特冷冷地说,宋嘉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摇摇头与他一道走远了。   #   却说这边乐琰回到宫中,朱厚照也正从议事院回了正房,小包子被养娘抱到正院来见父母,难得睁了眼盯着父亲的手指呵呵傻笑,抱着父亲的一根长指啃得不亦乐乎,口水流了一衣襟,朱厚照教他啃得直发笑,连声道,“你瞧这小子,牙都还没长呢,便学会吃人了。”   乐琰见小包子如同被翻了个身的乌龟似的手舞足蹈,抓着一根指头不分青红皂白便往嘴里塞,也觉得十分有趣,捂嘴笑道,“和他爹一样,都是个贪心的。”说着,朱厚照便问起了今早与罗伯特的会面结果。两夫妻在炕桌上对着坐了,一边吃饭,乐琰一边把与宋嘉德的对话加加减减与朱厚照复述了一边,听得朱厚照眉头大皱,将信将疑地问,“那新大陆难道还真是金山银海?洋人把它也看得太紧了些吧。”   “和你说了,你只是不信,到现在再来幻想也没用了。去新大陆的航线此时尚不完备,他们说得的确也不错的,真的派人去跟了船,也无法为他们的安全负责,倒不如先放一放这事儿。”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神态又有些轻蔑,又有些得意,朱厚照见了,心中便是一荡,握住她下巴俯身在丰润的唇瓣上印下一吻,才续道,“为何说无法为他们的安全负责?总归我们手上也不是没有人质。罗伯特一家与那宋嘉德,全都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   不要放他们跑了,种子不送来,一天他们就别想出京一步!”   要说这人就是贱,之前乐琰把新大陆说得和花儿似的,朱厚照也没放在心上,这宋嘉德如此防范,反而让他认定了新大陆必有天大的好处,才让这群人这样紧张,当下也就好奇了起来。反正派出个探险队,对他这个做皇帝的人来说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了——中国从来都是不缺人口的。乐琰却仍是摇头道,“你怎么说?一命换一命?到时候若别人回来告诉你,那船队在海上遇到飓风,一个人都没活下来,你又待如何?信还是不信呢?始终是不若我们把福船造出来了,自己试航来得有用。”   朱厚照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就算是知道航线,新大陆也有矿产,怎么去采矿运回国内也是麻烦事,中国又不比那等局促小国,地大物博,矿产也并不怎么缺乏,就算真的要打矿山的主意,那也是要先“照顾”一衣带水的日本,因此听乐琰这样说了,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好,下午王守仁与马永成会进来,关于造船的事,有好些话想问问你。”   乐琰就慌起来了,她当然知道远洋贸易是极赚钱的,而钱是能够施魔法的,但关于造船,她懂得不比一只狗多多少,虽然也很仰慕王守仁的风采,但要是这场会面的主要内容是王守仁向她询问造船事宜的话,那就不怎么好玩了。无奈在远洋贸易这件事上,她必须保持一个无所不知的神秘形象,不然连她都不肯定的话,朱厚照哪来的信心持续推行?这几天户部已经估算出了重造福船需要的银两——大概船队下水前,从刘瑾那得到的钱财,是必须倒贴回去不说,很有可能还有资金缺口。因此虽然心中没底,她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哦,我久仰王先生的大名了,听说他在云南的确干得不错,又提出了心学之论,士林正在议论呢。”   “什么心学?”朱厚照却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理论,乐琰只得解释道,“王先生去年在云南讲学论道,于格物致知一道,提出了知行合一的说法。”   朱厚照重复了几遍知行合一,眼神越来越亮,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这知行合一是怎么个意思,快与我说说。”   乐琰尽管研究过一段时间心学,但却不敢胡乱发表观点:谁知道现在心学进展到怎么个程度啊?万一王守仁只提出了这四个字,别的一句话没说,她却大放厥词,岂不是喧宾夺主了?因此只得含糊道,“你自己去问他好了,我也只是看密奏的时候看到了这么一句。”   这四个字对当时的人来说,的确是极为新鲜的,朱厚照生性聪颖,当然不会对哲学没有兴趣,前阵子甚至在别院接待了几位西藏来的喇嘛,还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名为大庆法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   王,乐琰也不去管他。此时听到了这四个字,真是越咀嚼越觉得有味道,竟连饭也没有吃完,就一叠声叫人找王阳明进来,与他好好说说这四个字。乐琰趁机就道,“王先生的学问倒是不错的,现在也到了开宗立派的时候了,若是造船的事办得好,我看,他的官位该往上提一提了。”   经过她这一番美言,虽然还没与王守仁见面,但她已是帮了这位千古思想家一个大忙,朱厚照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笑道,“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的确是要重用。现在我才知道求贤若渴是什么意思,马永成一去,神机营那就少了个管事的太监,能办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乐琰抿唇道,“人家欧罗巴人为了利润兢兢业业,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呢,却是为了人才,说出去,谁不当你是个尧舜之主?明君,明君呀!”说得朱厚照不禁大乐起来,翻身出去寻王守仁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的,说到男配你们就都冒出来了……XD 117 117、进展中的逃家 ...   乐琰虽然仰慕王守仁,但说实话,他们的见面并没有太戏剧化的冲突,无非是王守仁小心翼翼地请教皇后,关于福船再造计划,她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是要商船还是商军两用,是要再下一次南洋重现万国来朝的景象,还是要在海岸线边巡逻,肃清不时前来滋扰的各种海盗。这乐琰还是能够答得上来的,大松一口气之余,她也不敢自不量力地和守仁哥讨论哲学问题:培养一个哲学家必须小心翼翼,太过超脱于时代的思想是注定无法在这时代存活下来的,乐琰也丝毫没有把尼采啊,弗洛伊德啊介绍给王守仁的意思,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最经不起玩弄的,即使王守仁本人能够接受,这思想在这时代也没有任何市场。   在大家各有事忙的情况下,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进了九月,小包子可以翻身了,有时还能四肢着地爬上几下,睡眠时间也大大减少——不过乐琰也随之紧张起来,新生儿头六个月几乎是不会生病的,母乳里蕴含的抗体足以让他们撑过这前六个月。而别看小包子被养的敦敦实实的,但在这年代,一个照料不周让他染上风寒,便很可能让这得来不易的小皇子夭折。好在,小包子的一颦一笑也并非只牵动着她这个当妈的心:张太后要比她更着紧小孙子的健康,随着时序入秋,她已经让养娘住进了咸熙宫,免得乐琰忙碌起来照顾不周,当然了,她的说法是豹房正院人来人往,很容易把病气过给小包子,乐琰也深以为然,从此两夫妻便日日走去看儿子不提。   过去的小半年里,福船再造工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时已是找出了图纸,正在民间搜寻有造船经验的匠人,长达百年的海禁史,使得这工程的进度并不能算快。但神机营已经传来了好消息:经过对葡萄牙商船所附火炮与炮弹的研究,神机营已经能够仿制类似的火炮,最关键的还是火药提纯技术因为这炮弹中所蕴含的较高纯度火药而有了突破等等,这些技术层面的事,就不是乐琰所能够了解的了。反正明军的火炮技术因为这艘商船,至少提高了几个百分点,这是可以肯定的。而劳民伤财的福船工程之所以还没能被叫停,或许便是因为在这年秋天与鞑靼的对战中,被拆卸下来的外国火炮——又称洋将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吧。   第一批种子也很快被运到了天津港,有乐琰渴望依旧的咖啡与可可,但占据了三艘船的还是玉米,乐琰虽然不知道该怎么种植玉米,但宋嘉德亲手调教出的二十名中国水手已经能很流畅地使用葡萄牙语与外国船员们交流了,船员们并没有把玉米的种植方法当作秘密,而是很殷勤地把欧洲大陆上的玉米种植经验倾囊相授,如此经过育种试种,到后年,也 117、进展中的逃家 ...   就是正德六年,当可以在西北地区大量推广,解决西北的饥荒问题。尽管随着历史的演变,玉米与红薯终将传入中国并被大规模推广,但,在乐琰主角光环的影响下,这一对大明人口发展有深远意义的农业事件被强行提早了一百多年,尽管这也花去了她的许多心力与多年等待,但乐琰认为,这是完全值得的。正德四年秋,湖广大熟,云南大熟,天下万民无不称颂皇帝引入红薯的英明决策。年方二十岁的小皇帝在臣民心中的形象,已渐渐由顽童转变为了……正在养成中的明君。   #   正德四年十月,英国公府格外的热闹,原因无它,张老夫人过寿啦。这是她老人家的七十大寿,场面自然非同凡响,打从九月起宫中就有了赏赐,进了十月,张家各近宗远支都有礼物,那些个公侯伯子男也都不敢怠慢,到得十月初三这天,张家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披红挂绿,下人们也都换上了新衣服,老夫人到前头去受过了家下人的礼便回到萱瑞堂,与老妯娌、自己的嫡亲孙子孙女们坐席说话听戏取乐,甄氏、孙氏、连氏、年氏等人则全打扮得花团锦簇在外头迎来送往应酬客人,直忙的是脚不沾地水米不打牙,英国公府外头还摆了几筐铜钱,那些个穷人们都排了长队来领,一人也有一把,算是给张老夫人贺喜散福了。   老夫人自打十八岁嫁进张家,五十多年来安享富贵荣华,到得今日已是儿孙满堂,娘家也是兴旺繁盛,此时她虽然已有七十高龄,已是满头白发,但依然神满气足,白发也透着光泽,越发显得是富贵乡中温养惯了的老人。几个老妯娌都不如她有兴头,坐了坐各自辞去,老夫人便叫孙儿孙女们围坐在炕下听女先儿说书,唯有长孙张仑与长孙女丽雪一左一右陪坐在老夫人身边,为她挟菜捶腿。张丽雪自从嫁到顾家,已有好几年没有回娘家,此次为了祖母大寿特地从南京赶来,还带了儿子顾寰,老夫人见到这第四代,如何不高兴?女先儿只管说书,她与丽雪说说笑笑,又有张仑凑趣,极是惬意的。   正是天伦之乐时,年氏忽然疾步进了内堂,冲张仑微微一笑,便对老夫人低声道,“二姐来与祖母贺寿,现下人还在正堂由婆婆陪着说话,怕是一会就要进来了。虽说她客气,直到祖母乃是长辈,不必出门迎接,但……”   皇后亲自来贺寿,那可是天大的脸面!老夫人顿时来了精神,颤颤巍巍立起身笑道,“她客气是她客气,咱们不能没了礼数。”丽雪娇声道,“我也有许久没见着二姐了——奶奶,丽雪扶着您出去。”   张仑乃是男丁,不便与皇后相见,此时便与年氏一道悄无声息出了内堂,他见年氏忙得额前见汗,便扯了衣袖为她拭去了柔 117、进展中的逃家 ...   声道,“别累着自己了。”   年氏强笑道,“不累的——女儿呢?怎么没见着?”   “方才已被奶子抱去屋里睡觉了。”张仑见年氏走得趔趄,便不由得道,“还是皇后有远见,不缠足不缠足也做了皇后,如今日日扮了男装在外头跑马,谁也不晓得那是个女人——咱们的女儿也不叫缠足。”   年氏今日站了一日,脚疼得恨不得斩掉去,闻言只是叹息了一声,张仑便顺着萱瑞堂拐到前头男丁饮酒的地方去了,年氏在门口站了半日,乐琰方才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她忙进去把老夫人扶出来。乐琰满脸堆笑,大步走了几步,道,“叔外婆,外孙女给您拜寿来啦。”说着就要下拜,众人哪里敢让她真拜下去?呼啦啦一大片上来劝阻,年氏见她身边热闹得插不进去,便退到丽雪身边,姑嫂相视一笑,丽雪道,“嫂子别在这站了,咱俩进去给二姐安顿出座位。”说着把年氏拖进了堂屋,果然有几个丫鬟忙忙碌碌地在一张椅子上搭红绸垫子,丽雪道,“你快找个地方先坐会,可怜见的站了一日了,你素日身子又不好,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很是心疼。”   永夏就笑道,“今日哪有我坐的地方,二姐是皇后,又亲自上门来拜寿,你这个做姑奶奶的倒是享福了,我不四处操持操持,怎么对得起忙了一日的婆婆?”说着,便叫丫鬟们把椅子放到张老夫人炕边上手,丽雪咬唇苦笑道,“你当我在婆家只是坐着享福吗?”   永夏与她,姑嫂相得,听得这么一说,她便放下了手中的事问道,“你婆婆最近可还省心?唉,那么大年纪了,却还是不安生。我生了还是个女儿呢,婆婆也没说要给仑哥纳妾。”   一说到这事,丽雪便很是烦心,因年氏连日忙碌,两人未曾好好说话,丽雪满肚子的苦水都未曾倒出来,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冲永夏苦笑摇头示意,此时乐琰已扶着张老夫人进了门,两人忙带笑迎了上去,丽雪与乐琰已有多年不见,两人目光一触,都是微笑,乐琰将张老夫人扶到炕上,强要她重新歪着,自己坐在椅子边与她说笑,众人都觉得面上有光,说说笑笑的,场面极是热闹。一时乐琰起身说要方便,扯了扯丽雪的衣袖,丽雪会意,拉了永夏,三个人便到了萱瑞堂后堂说话。   这萱瑞堂后堂,乃是三人都十分熟悉的地方,乐琰小时候到张家做客,不知多少次在此地与丽雪玩耍,此时故地重临,三人都换了身份换了心情,不免唏嘘一番,这才道了别来光景。丽雪便笑问乐琰道,“我几次想进宫见你,你都忙得不见人影的,怎么今日反而巴巴地上门来祝寿?”   “哎,为了那玉米的事,我这阵子吃住都在温室边上,好赖也要先种出 117、进展中的逃家 ...   一亩来看看亩产,才知道有没有推广的价值。又有福船的事儿,今日好容易玉米的事完了,我寻思着是老夫人的生日,便打点了几样礼物过来蹭饭,想着你是过几日就要回江南的,怎么都要先看看你再说。”乐琰也显得有几分疲惫,如今她已是进入了二字头,属于少女的青涩渐渐完全褪去,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强烈的自信,丽雪见了便知道她在宫中日子不错,心中也不是不欣羡的,点头赞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人物,果然,这海防、红薯、刘瑾三样事,就知道你的不凡了,如今又多了个什么玉米,从此天下再无饥馑啦。”   她话说得好听,众人都笑了,乐琰道,“我才没那么好呢,都是皇上的功劳。”一语带过了,便问丽雪婚后如何,丽雪只道,“他对我没得说,公公也极省事,只是婆婆难缠了些。”   镇远侯夫人自从嫁了纹贤,便到江南与家人团聚,此时一家人住在一起,婆媳有些矛盾也是肯定的,乐琰没往心里去,便笑对丽雪道,“好便罢了,不好的话,我可要打上门为你讨个公道了。我们丽雪这么漂漂亮亮的一个大小姐,顾家还敢薄待了,那我可是不依的!”说得丽雪心中一暖,报以微笑。   几姐妹又说了些闲话,乐琰便不得不出去与张老夫人应酬,又有青雪玲雪、兰雪甜雪等姐妹都上来问好,乐琰见青雪神色还不错,玲雪却是大见憔悴,穿着打扮也有些寒酸,便知道她在夫家不大如意。虽然说当年两人有些龃龉,但那是过去的事了,乐琰如今也未曾放在心上,见玲雪落魄,心中倒是有些为她难过,便和颜悦色问了她的好,这才冲兰雪甜雪点头道,“想不到如今又在京城见面了,倒是大舅舅、二舅舅与外婆还在外地,不得相聚。”   兰雪甜雪是乐琰的嫡亲表妹,关系自是不同,两人的夫君本都是南京人,进京乃是赶考,偏偏两人这科都没中,都留在国子监苦读等着正德六年的那次科考,两姐妹便跟来了夫君身边照料饮食起居。一向也未曾入宫与乐琰相见,此时见乐琰亲切招呼,两人对望一眼,都甜笑谢过了乐琰,又问了小皇子的好,便不再奉承。乐琰心中倒是暗暗点头,知道这两个表妹的家教,终究是很过硬的。当下便道,“在京城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与叔外婆说。叔外婆下回进宫时,也把两个妹妹带进宫陪我说说话吧。”   张老夫人自是连忙笑着答应了,兰雪甜雪却是面露难色,乐琰见了,心中倒有些纳罕,以她现在的身份,会主动结交这两个表妹,她们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换了青雪玲雪,只怕都要狂喜得跳起来了,她便冲丽雪使了个眼色。丽雪扫了那两姐妹一眼,微微一笑,竟带了些不屑,乐琰心中 117、进展中的逃家 ...   便有数了,丽雪与这两姐妹的往来是多的,想必知道她们为何不愿进宫请安。   她先将此事揭过,只等着来日再问丽雪,又陪着张老夫人坐了一会,便起身笑着告辞了。老夫人忙将她送到院子外头,看着她去远了才回屋。众人都兴奋道,“祖母/外祖母好大的面子,居然连皇后娘娘都亲自来祝寿了。”当下更添了十二万分的喜气,热闹个不休。   乐琰这边,她是私下来的,只是乘了一顶朱轮华盖车,此时秋高气爽,她在车里不时撩开帘子往外看,忽地,就看到了宋嘉德的脸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这高大而又有些稚气的少年人,正被几个吊儿郎当的无赖,步步逼向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鄙人最喜欢的丽雪小姐重新出场啦~ 118 118、美救英雄 ...   乐琰扬了扬眉毛,敲敲车壁,驾车的便喝住了马儿,他们都是常年在乐琰身边保护的老人,自然认得宋嘉德的样子,只是没有乐琰出声,也不敢上前干涉罢了。乐琰也不开口,只是撩着窗帘,饱含兴趣地望着宋嘉德。   宋嘉德被那几个人逼到了墙角,才皱眉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他虽然是黑发,但白肤绿眼,很明显并不是中土人士,生得又高,平时走在路上,只有被人指指点点四散躲避的道理,还不曾见过有人主动上来找麻烦的。   那几人对视了几眼,嬉皮笑脸的也不搭话,只是作势要拉扯宋嘉德,乐琰心中也十分好奇,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便低声问芳华道,“你道他们是看上了他的什么?”   芳华还未曾答话,驾车的姜勇已是在车外头咕地笑了起来,道,“娘娘不知道,那几个人的手都是往那小子的袖子去的,想来,是他刚才把钱财露了白,便引来了这几个有心人的注目。”   宋嘉德在远洋船队里地位显然不低,这样的人自然是极有钱的,钱财露白招来有心人的觊觎,那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了。乐琰失去兴趣,淡淡地道,“到底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姜勇你上去把人赶散了吧。”说着,便放下了窗边的帘子,姜勇果然叫了两个兄弟上前干涉,自己又赶了车,缓缓地走远了。   宋嘉德被这群人逼得不过,心头也正自起火,他自幼行走远洋,自然身怀武艺,只是不晓得这几个人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一时也不便出手,只得靠在墙边冷冷地望着这几人的举动。待得发觉这几个人无非是冲着他方才无意之间露出的一点金银,反倒放下心来了:他虽然不懂得大明律法,但也知道这种小毛贼极易打发,更别说现在他还算和官家有些合作关系,若这几人没有什么别的图谋,事情反倒好办了。   他正要出手时,只见两个打扮朴素的中年男子已是缓缓走了过来,这几个人也就停下动作,警惕地望着搅局者,有个眼尖的叫道,“呀,是锦衣卫!”   这一声不要紧,几个人顿时一哄而散,那两个中年男子相视一笑,也就转身离开,宋嘉德心中一动,追着他们望去,果然见得一辆漆成暗红色的华贵马车在夜色中缓缓离去,跟在车边的,正是他那一日在醉此间也见到过的小阉人。   “原来是她……”他不无玩味地低吟着,细长的丹凤眼中,那落难小狗般的可怜不知何时已然敛去,剩下的,乃是无尽的算计与深思。   #   乐琰回到宫中,不免又要到张太后那里说说英国公府的热闹,太皇太后王氏正巧也在张太后宫中说话,她与张老夫人乃是多年的交情,听得张老夫人儿孙满堂,不由得就欣羡道,“都说天家的好,其实这说起 118、美救英雄 ...   天伦来,始终是他们老百姓热闹。这各地的藩王一生也难得上京几次,恐怕就算是见了面,亲戚们都互相不认得。”   说到藩王,乐琰就想到了安化王的事,今年夏天,安化王终于还是借清理屯田的名义起兵造反,但张永当时正在左近,飞马调了一支两千多人的军队来,不到十日,这场所谓的叛乱便被剿灭了,人还被张永押着慢慢地往京城走。这事本身并不大,连一丝波澜都没激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安化王还借朱厚照的身世来攻击过小皇帝来着,但如今朝野之间谈论的都是那芳踪渺渺的张美美,这谣言还没来得及传开,就失去了生命力。   张美美的身份,虽然被朱厚照栽赃成了张彩的女儿,但这位老姑娘长相平庸,而且一向深居简出,群众们发挥了自己的智慧,拒绝相信这就是那传说中应当是倾国倾城,才能与朱厚照一晌贪欢的张美美张姑娘,而忻州距离京城并不算远,当地人谁不知道张美美这姑娘?张永到了忻州连番追查,也只查出了这姑娘的确在刘瑾事发后不久就回到了忻州,但没多久又不知去向了,只是这一次连张家人全都收拾了行装与她一道离去了,对外只说是去投亲。张美美的下落,到此是彻底失去了踪迹。   乐琰倒不怕张美美是不是真的怀了朱厚照的小孩,就算是,她也有很多办法让这个是变成不是,更何况现在又没有DNA认亲技术,只要不是生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谁知道小孩是随便抱来的还是张美美自己生的?只是这人不见踪影,终究是让人烦心的事,朱厚照更是直挂念着她身上那莫须有的巨额银票,这就让乐琰颇费思量了,刘瑾献给她的这些银子,她是准备有大用处的,并非只是想为夏家留点家底,但若是说了出来,小皇帝能不要这笔钱吗?可若是不说,追查张美美的脚步就始终也不会停下来,这女人能被刘瑾挑选出来诱惑朱厚照,长得有多美是可想而知的,她巴不得朱厚照下一秒就忘掉这人叫什么名字。   又一次,现实与理想,爱情与事业之间发生了冲突,并且这件事没有对与错,选哪个端看乐琰的心情了。至少现在,她依然没能向感性屈服,只是不时会想起这个定时炸弹般的存在,叫皇后的心情,时不时便被这根刺给蛰上一下而已。   要说这古代与现代不同,尤其是当乐琰从事的,乃是皇后这一高风险高危险的职业时,她便失去了真正的朋友,古代又没有心理医生,也没有网上千千万万的匿名网友可以给她安慰,因此这几个月,每当朱厚照提到张美美与那失踪了的巨额银两,她的心情便不大好,难免要寻事与朱厚照吵架,这一日两人又闹了别扭,乐琰索性回了娘家,直叫着要在娘家住下, 118、美救英雄 ...   直到朱厚照知错了来接她,才肯回去。   她与朱厚照闹脾气乃是家常便饭,秦氏等人早都惯了,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都是做娘的人了,别老和他置气。”便也丢开不管,乐琰乐得自在,又去请丽雪、永夏、黄娥到庆阳伯府做客时,不料年永夏又诊出了身孕,因为之前劳累,有滑胎的迹象,只能在家卧床静养的,而丽雪已是被小侯爷接回了江南去了,只得黄娥一人有空,知道是乐琰相请,也不敢怠慢,忙盛装打扮了过来。   这几年下来,黄娥也长成了个娇小玲珑,玉雪可爱的小美女,因她没有诰命在身,乐琰已有许久没能和她相见,此时见面,自然开心,两人叙过了离情别绪,乐琰便问道,“怎么肚子还没有消息?”   黄娥脸上顿时换上了三分害羞,也有三分的愁容,叹道,“公爹说过,要等夫君考上进士才肯与我们圆房的。原本想着去年那一科是稳稳的,不想杨慎考试时不小心把灯花落到了卷子上,便又要等后年了。”她也有十六岁了,正是圆房的好时机,乐琰才有得此问,听得杨廷和那样古板,不由得为她发愁道,“等到后年,你便十八了,只怕万一两年没有身孕,婆婆着急呢。”   黄娥也正为此事烦恼,只是她生性乐观,晓得这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问题,便笑答,“杨慎比我还心急呢,倒不怕他考不上的。”   当时杨慎已是天下有名的大才子,乐琰也知道他的确是正德六年的状元,便点头坏笑道,“也好,此时还能尝尝做女儿家,被夫君宠爱的滋味,两个人得了闲出来走走,就好像……”她本想说就好像是后世在谈恋爱一般,又收住了,改道,“等到有了宝宝,见面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无味得很。”   “你这样说,是又与皇上拌嘴了?”黄娥哪里还不了解乐琰,刮着脸羞她道,“亏你还是做娘的人了,与皇上这一时好两时坏的,还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小皇子呢?带出宫没有?”   “哪里敢带他出来,最近刚学会爬,四处爬了,又长了两颗牙,一边爬,一边见到什么都往嘴里塞,不许他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便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说到宝贝儿子,乐琰不免好笑道,“他奶奶心疼得不得了,直说是养娘的奶不够吃了,他才要四处寻东西来磨牙呢。我这正寻好厨子做磨牙棒,御膳房那些人,只会虚应故事,叫想个新鲜玩意儿,都推三阻四的。”   黄娥还没圆房,肩上没有生育压力,就只是听得好笑,并不羡慕,道,“上回我到张家去与年姐姐说话,见着她的小女儿,瘦弱得紧呢,也有六七个月了,据说一天要睡十个时辰还有多。——小皇子也将一岁了,大名可想好了?”   “这是他爹的事 118、美救英雄 ...   ,看他爹那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着三不着两的样子,我是不指望他还记得这件事的了。”乐琰提到朱厚照,就犹有一点怨气,黄娥抿唇微笑,道,“他对你还有什么好挑的?再怎么不着调子,你也没得好抱怨的。”   “我怎么没得好抱怨呀,这福船的事正闹得如火如荼呢,他倒好了,只要是福船工程,便不管了,直叫那些官儿们来找我。王守仁这个月连个囫囵觉都没睡,成日里在京城四处搜寻曾出过洋的商人,锦衣卫也是连轴转,他呢?一早起来就去校场练武,活像摔打好了身子,什么事都能办成了似的。”乐琰恨恨道,黄娥听她的口气,像是这一次两人吵架,是因为乐琰不满朱厚照的懒散,这事牵扯到朝政,她不好插口的,便转了话题笑道,“我最近写了一首词,正要与你品评呢。自你嫁进宫里,这诗词歌赋,就没听你再提过。”   都进了朱家门了,敲门砖也无须再用,乐琰有些心虚,便又把责任推给了朱厚照,“他也不好舞文弄墨,我有千般精神,卖弄给谁看去?”说着,便催黄娥把那首词默写出来。   黄娥听了乐琰的话,便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道,“皇上对你怕是太好了些,把你宠得通身都是毛病。这也不好,那也不是的,其实这居家过日子,哪有什么都要依你的?福船的事我不懂,照我想,若是他把事儿揽去了,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就又要猜忌他架空你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最近变得如此不讨人喜欢了?”   乐琰闻言一怔,便说不出话来,黄娥看她面露沉思之色,悄悄松了口气,乘势道,“虽说你心中也是苦的,但较之我们这群姐妹,你还有什么不足的呢?人的眼不能老往天上看,也要脚踏实地才好,皇上现下与你恩爱情浓,才会顺着你的小性子,可等……可万一真的吵得认真了,最终吃亏的还是你那。”   “是我轻狂了些……”乐琰吐了口气,诚挚道,“亏得有你这么几句话点醒了我。你也知道我的,这身边竟是连一个能劝我的人都找不到,多亏你了。”   黄娥笑道,“这算什么,我们是好姐妹嘛。”说着,她看了眼乐琰,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我还想请你帮着对我婆婆说道说道,将来圆了房,让她等几年再为杨慎纳人呢。——婆婆心急着抱孙子,已是说了好几次要为杨慎身边的大丫头开脸了。”   乐琰皱眉道,“这怎么能行,你们都还没圆房呢。按着大明律,四十无子才能纳妾的。你爹怎么说?”   黄娥便摇头道,“我爹人还在外头,任满回京也是两年后的事了。再说了,后娘对这事也不大上心的。”说着就叹息起来,乐琰也叹道,“没亲娘,凡事都少了人帮着算计体贴呢 118、美救英雄 ...   。”因这是在庆阳伯府,身边都是秦氏的人,她便不再往下说了,而是劝慰道,“不要紧,干娘那里,我好歹也算是她的干女儿,若是真的要为杨大哥纳宠,我自会与她说的。”   两姐妹又说了些知心话,乐琰原以为黄娥在杨家很是受宠,这下留神听来,才知道杨夫人这两年脾气不大好,虽然杨慎不和黄娥圆房,也不是黄娥的过错,但她老人家哪管这么多?不管青红皂白,对黄娥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这才晓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了,自从过门到现在,张太后统共也就给过她两三次脸色,也都是有的放矢,朱厚照更是等闲都不与她红脸的,她不由得有些迷惘了:难道她的不满,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被宠坏了,有些轻狂了?可想到张美美,她又的确是十分的不舒服……   在庆阳伯府吃过了晚饭,朱厚照便打发人来接乐琰回宫,乐琰有了心事,就不曾再拿乔,而是痛痛快快地上了马车,她这次出宫没有带着芳华,而是给了她一日的假让她回家看看,没想到一进马车,便瞧见了芳华坐在角落里,手中还整理着一个大包袱,乐琰就怔住了,奇道,“你怎么来了?”   芳华满面的为难,见乐琰有了此问,便叹气道,“娘娘,皇上实在是太胡闹了些呢——他今日巴巴地把我找回宫,便是叫我整理了好几个大包袱出来,说是,说是要与您去江南……”   乐琰微微一怔,就奇道,“那他人呢?”   芳华见乐琰没有一丝阻止朱厚照的意思,态度反而暧昧得很,不由得大急,可怜巴巴地望着乐琰,嘟着嘴只是不说话。乐琰就笑道,“就算我要劝他,也得知道他人在哪儿不是?——他不会是已经先走一步了吧。”想到这个恐怖的可能性,她就有些着急了,这男人万一在外头见了什么美貌的花姑娘,闹出一通游龙戏凤什么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该说什么好呢。 119 119、夜奔 ...   芳华见乐琰变了脸色,终究是不敢和她再犟嘴,怏怏地道,“皇上在城门口等您,说是请您快些,再晚了城门就要关啦。”   乐琰这才放下心来,又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我们不是说好了……”   她本来要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明年开春再去江南,又想起芳华是不知道这事的,便咽下了没出口的话,芳华又哪里还猜不到?便满面幽怨地道,“皇上是今日看了一封战报便忽然想要出关的,奴婢也不知道战报上都说了什么。娘娘……您这,这名声才好了几天呀,就又要与皇上一道胡闹起来了吗?”   她虽然在乐琰身边服侍,但到底不是穿越过来的,哪里了解朱厚照的所作所为?乐琰猜到了朱厚照是想到宣大前线去看看,心中便越发着急起来,现在国库空虚,为了福船的事,钱都已经快用光了,这时候打仗,兵费从哪里来?朱厚照显然已经是认定了张美美手中正攥着那笔不知去向的巨款——张永虽然已经在回京献俘的路上了,但谷大用却还是在忻州没动弹,这笔钱,她到底该不该拿出来?   乐琰本身对这笔钱的想法也有不少,首先,她有心成立一批皇家特供船队,等现在正在筹办的官、皇合营的船队来往于欧洲与中国之间几次,赚取到一些利润,水手们也熟悉了航路之后,再以这笔钱为本钱,重造大船,抽调熟练的水手,再跑几次欧罗巴,慢慢的就跟着欧罗巴那边的船队走一次新大陆。新大陆的航线走通了……粮食和银钱,全不费事!到那时再来提军费的事——按照历史,朱厚照也应该在正德十二年再来与小王子决战才对。只是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张美美的失踪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变数,而朱厚照对刘瑾的财产是如此的如数家珍,也实在是乐琰所没有想到的——他判断出张美美手上应当有的那一千三百两白银,数目只和刘瑾给她的差了不到一百万两。她终究是低估了这个小皇帝,刘瑾的钱袋子,他看得很紧!   这么说来,她提前除去刘瑾到底是对是错,是不是坏了朱厚照的计划?毕竟,按原本的历史的话,他是要到正德五年才会对刘瑾下手的,当然历史上把功劳归给了杨一清和张永、李东阳,但乐琰穿越这么多年,哪还不明白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没准是到了那时候朱厚照才觉得刘瑾可以退场了也不一定。   但她没做错,刘瑾的横征暴敛,在当时已经让臣民不安了……   乐琰叹了口气,捂住额头轻声道,“高顺人在哪里?”   芳华精神一振,“他、他是宫里的人,现下该是已经歇下了。但娘娘出宫,历来都是秦勇等人暗地里在身边保护的,这驾车的虽然是皇上的亲信,但……”   乐琰就冷笑道,“ 119、夜奔 ...   皇上的亲信?”她敲了敲车板,大声道,“停车。”   车夫便立刻嘘了马,让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这条街也不大热闹,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这辆马车孤零零地站在街心。   “皇上要夜奔出京,这么荒唐的事也能纵容?你们真的是被皇上拿捏得够紧了。”乐琰微微冷笑。“这一下出去了,你知道他是要往哪里走?万一去了宣大,在路上……到了宣大,有了什么闪失,你就是拿一百条命都不够抵!全族都要被抄家!”   车夫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请娘娘示下。”   “皇上年轻贪玩,想到京外去看看,那是好事……体会体会民情,也没什么不妥。但他要去前线,那就不成了。”乐琰语气坚定,“你现在下车找到锦衣卫的人,叫他们不要怠慢了,遥遥跟住我们与皇上。第二日我们一出城,马上让他们去找李阁老。”   皇后这是在两面卖乖啊,一方面给李阁老卖了个天大的人情,一方面,又不想失去皇上的信任。毕竟这能不能跟着他胡闹,对皇上来说可是要紧的事。   芳华目光微黯,主动道,“娘娘,与其如此,倒不如等到了皇上身边再来吩咐……”   “皇上这次出行是心血来潮,”乐琰淡淡地道,“也正因为如此,他肯定怕我不愿意让他去。所以连一晚都等不及,等到了城门口,咱们肯定没有传消息的空当。”   那车夫便不声不响地下了车,在当街拍了拍手。   几个黑衣人就出现了。   乐琰还是第一次见到锦衣卫的暗部,她饶有兴致地掀开窗帘,让芳华把自己的随身对牌递了一只过去。   “等我回京了,若是没把对牌还我……”她的语气很淡。   车夫马上说,“小人就提头来见。这几个兄弟的人品,小人是敢担保的。”   他是朱厚照使惯了的人,自然富贵得很,这几个暗部看起来也是训练有素,应该不会拿了对牌去扯虎皮拉大旗的,乐琰放下心来,点点头放下窗帘,车夫又上了车辕子,慢慢地驾着马车,来到了城门口。   当时的北京城已经很是繁华,到了晚上快关城门的时候,总是有许多人要出四九城,或许是乘夜去天津,或许是到京郊的庄园过夜。乐琰的马车一点儿也不打眼,她们到了城门口,乐琰便叹息道,“可惜我不是男儿打扮,不然,下去吃一碗馄饨去。”   马车边上正好就是一付馄饨摊子,芳华抿嘴道,“人家都快急死了,娘娘还有心思说笑话。”说着,她便微怔道,“咦,那不是宋公子吗?”   乐琰就好奇起来,宋嘉德身边十二个时辰从来不曾断了眼线,乐琰倒是足够尊重他,不曾给他的内宅塞人,宋嘉德自己也很要强,身边从来不见女人的踪影。这么小半年 119、夜奔 ...   了,派出去的人手对宋嘉德了解还是那么少,顶多晓得这位黑发碧眼的公子,每日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打理生意。   不过每隔两三个月,他总是要到天津去接船的,这事乐琰也知道,而且默许了。——罗伯特已经回了欧罗巴,总不能让这边的大生意没个主事的人。宋嘉德精通汉话,少了他,到天津港的船只就很容易和本地船只发生冲突。这小半年来,民间早听说了皇家要重造福船,已有些精灵的商家也造了大海船下水,渔民们更不待说,天津港现在不必以前,是一片热闹。   乐琰想到此事,心情就很好,她顺着芳华掀起的帘子一角,果然看到宋嘉德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一群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中间。当然啦,他是被当成猴子似的观看着的,宋嘉德虽然是黑头发,但有一双绿眼,皮肤也很白。在浓重的暮色里,他的眼珠一转,就有一阵绿色的流光闪动。乐琰就有点看呆了。   “这人在大明可惜了。”她轻声说。   芳华怔了怔,小心地看了乐琰一眼,放下窗帘道,“奴婢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如果是在欧洲……以他的长相,私生子恐怕是以打算的。”乐琰开了个玩笑,想到了穿越前的事,目光就柔和下来。“他们那里民风开放得很,有钱的贵妇人,都以找小白脸为乐。和大明不大一样。”   芳华大觉不可思议,但在她眼里,乐琰就是天人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因此也只得肃然道,“真是荒唐!”   乐琰轻声笑了起来,夜风就把她的笑声,吹出了开了一扇的车窗,飘到了宋嘉德耳朵里。   宋嘉德扭头看向了这辆熟悉的朱轮华盖车。   大明的皇后……倒是挺活泼的么。一般的贵妇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倒好,三天两头坐了这么华贵的车出来乱跑,还自己一个人谈了这么大笔的生意,从商队手心里撬走了好些利润。又引进了新种子,一下子,大明就露出了兴旺发达的样子。   宋嘉德在大明也呆了一年多了,他刚到的时候,西北就闹饥荒了,云南还有旱灾,成日里听的都是议论着西北死了多少人,云南又怎么乱。现在呢,西北和云南都种上了红薯,没种上的地方,也不过是因为种苗不够,二者,还要给明年春天的玉米留点地儿。现在满京城的大户都知道了皇后在太液池边搞的那个育种大棚,还有西山的农场,据说里面养了上十万的玉米苗,到了开春直接就运到西北去。上个月,皇后还来人问了几次土豆的事。宋嘉德也是接触过农事的人,明年就算是天时再差,旱涝保收也有那么多粮食,够全国嚼谷的了。   这个皇后怎么就这么能耐!   宋嘉德真是想不透,他算是体会到了罗伯特的苦。这小半年来 119、夜奔 ...   皇后与他没有再见几次面,大多数时候都是派人来传话。要土豆、要玉米、要辣椒、要可可,甚至还要烟草,要番茄、要棉花、要花生、要苹果,要西洋参、要向日葵……她是想把新大陆搬到大明来啊!而且,要得还有分寸,有主次,土豆、玉米和新品种的棉花,是要得最多的,别的,不过是少少要几袋子……这些作物他可是提都没和人提过一句啊,连梦里都不敢想起,就怕说了梦话被听去了。她怎么就知道了?还知道得这么仔细?   难道新大陆不是哥伦布首先发现的,马三保下西洋的时候,已经去过了?   宋嘉德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只是深深的遗憾着,为什么这皇后不是生在了欧洲。否则,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地跑到大明来。   哼,大明的皇帝也挺有胆色的么,一点都不害怕皇后的功劳盖过了自己,也就敢让皇后折腾!听说他们在天津港已经试造好了几艘大船,不晓得这次去天津能不能看上两眼……算了,还是低调点好。中国古话怎么说来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新大陆的事,和他其实没多大的关系,自有人去担心。   正胡思乱想着,宋嘉德就看到一个公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靠近了皇后的车驾。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褐色直缀,但不论是衣服的料子还是上头的隐隐花纹,都暗示着这不是寻常人家可以轻易见到、摸到的上造之物,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装饰,但□的大马却是精神十足,高大威猛。这通身的富贵气派,就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了。   这个白皙英俊的年轻人捻了捻上唇修饰得很工整的两撇小胡子,来到车窗前弯下腰,亲昵地对着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话。   又有笑声飘出了车窗,还有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了出来,轻轻地在那年轻人的脸上拧了一把,长长的,还有凤仙花痕迹的指甲,亲昵地刮过了那年轻人的鼻头。   年轻人揉了揉鼻子,仰天大笑起来。   这就是大明帝国的皇帝了吧……   宋嘉德面沉似水,心中思量着。   想不到,他这样年轻,也生得这样好看!   宋嘉德在故国也算是长得十分好看的,当年出席舞会,只要他一现身,贵妇人的眼光便全都被吸到他身上,赶也赶不走,求爱的情诗,他一天能收到七八十封。就连王后都对他抛过媚眼,男人们见了他,总也格外客气几分。直到今日见了大明的皇帝,他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天之骄子,是与他这种人截然不同的。   大明皇帝今年也才二十岁,他管着的,不是欧罗巴那些只能坐得半边屁股的小国……仅仅是从天津到北京就要走上一天,而在大明,天津几乎就算得上紧挨着北京了。从北京到云南,靠两条腿,得走上一年!   法兰西和德意 119、夜奔 ...   志、英吉利忽然间就显得不够大了,国内的那些争斗,也现出了小家子气。大明皇帝手下的士兵动辄就是十万人次,法兰西呢?几千就算得上大军了。   宋嘉德垂下眼,第一次生出了类似于妒忌的感情,只是连他也不明白,他妒忌的究竟是大明皇帝的权位,还是他的长相,他那股满不在乎却又事事尽在掌握的清贵,还是他的妻子。   归根到底,他还是娶了一个奇迹般的女性啊……如果大明的皇后生在欧洲,是欧洲人的皇后。或许她能在几十年间把一个国家发展为欧洲霸主,也说不定。   宋嘉德暗暗撇了撇嘴,在欧洲,她行事可不需要这么低调——皇后在大明,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为所欲为,但在欧洲却几乎是最贞静的女士了。欧罗巴的贵妇人们,可没有大明的女人这么不自由。只不过,此时他一想到那些往头上抹牛粪,把腰束得紧紧得,几乎要把身体截断、成年累月也不洗澡的贵妇人,便是一阵反胃。   罗伯特不想离开大明,也是情有可原,大明的女人们虽然也有可怕的陋习,但至少大体上都很洁净,装束也比较可喜。而明京也是他所到过的最繁华的都市,巴黎、伦敦与罗马,都无法与之相比。   宋嘉德忽然又生出了几分烦躁,他觉得自己拿捏不住大明前进的脚步了。他根本不知道五十年后,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好像他不知道五十年后,祖国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样……如果大明与白俄的沙皇一样沉睡下去,该有多好? 120 120、宋嘉德VS朱厚照 ...   朱厚照轻声细语地道,“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心急了吗?大同那边眼见就要打仗。我想着我们先去大同看看,再回来过个年,开春了,就下江南去。误不了你的江南行的,你看怎么样?等一会轮到咱们了,咱们就出关直奔大同,明天这个时候,也就到了。”   到了大同,住哪吃什么?又去找谁看什么玩意儿,乐琰身边能够差遣锦衣卫的对牌也就是一对,而且在地方上的锦衣卫未必是见过这对牌的,尤其是大同,那一带战事连绵,农作物根本没法推广过去,乐琰也不想推广过去。她和大同卫所的人就根本没什么来往。就算朱厚照有办法,他想到大同看看,也真的不是为了去打仗的,但禁不住小皇帝到了大同,心就野了,就想上阵试一试了……小包子年纪可还小呢!   “现下天色晚了,要出城门恐怕没那么容易。”乐琰不动声色地说,她不顾什么贞洁、礼节了,撩起帘子看了眼城门,见士兵们认认真真地核对着老百姓的路引,知道这是因为前方要打仗了,后方城防也就跟着紧了起来——看来这四九城的守将,还是很懂得未雨绸缪的。“公子,我们没有户籍凭证也没有路引,知道去大同怎么走的人,你身边带着了吗?就这个样子,出了城也是抓瞎。不如……”   “我让罗祥去调了一队锦衣卫来,要的就是走惯江湖的老人。现下正散在周围呢,我们这有车有马的,若是再多了些壮年男子服侍,明日阁老来一问就露馅了。”朱厚照回答得很高兴。   乐琰更无语了,不是说不支持朱厚照出宫,但出宫也得有技巧。至少得让李东阳知道他去了哪吧,不然国事怎么办?积压着?再说了,现在又不是搞大追击,难道朱厚照不想回宫了吗?李东阳最终怎么都是要说他一顿的。如果真的只是去大同看看,干嘛这么处心积虑。甚至连她都是最后一刻才得到消息?   朱厚照怕是想去大同很久了吧。   乐琰看了眼芳华,把声调又放轻了些。   “讨厌,连儿子都不让我看一眼。”她的语调透着娇嗔。   朱厚照还是很高兴的声调,“小包子又不懂得说话,大不好玩,咱们去大同能呆几天啊,一展眼就回来了。保管你还来不及想他,他就又在你跟前了。”   “你也知道你是有儿子的人了,大同现在局势紧张,去了那里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和儿子怎么办?还有娘呢。”乐琰立刻就抓住了话缝攻击过去。朱厚照顿时怏怏不乐起来。   “……我只是去看看,真只是去看看。”   他是真有点急了,乐琰听出来了。顿时,她就放下了继续劝诫的心思。   一来,夜奔出逃去玩的事,是她提出来的,朱厚照只是改了个目的地而已。二来,朱厚照生性不 120、宋嘉德VS朱厚照 ...   羁散漫,拿了战报忽然间想去大同看看,也是有的。她不管说什么,都会让自己显得自私无趣,又何必?反正有自己在旁边,朱厚照想要上战场也得掂量掂量老婆孩子的分量,明天早上朝廷就会派人来追了,不过几天就会被请回去——都十月了,进了十一月,就有一大堆的事,什么祭祖啊,祭天啊,都是朱厚照不好缺席的。一打起仗来,耽搁的时间就久了,朱厚照心里也是有盘算的。   “哎,你都这么说了。”她叹了口气。“反正人都是你的,也不怕你把我给卖了。要去哪里,随你吧。”   朱厚照顿时高兴了起来,就要钻上车和乐琰说私话。乐琰忙道,“这辆车走不得远道的,什么都没预备好……你去叫人给我预备一辆好车。”   “哎,这不错了。又结实又宽敞的。”朱厚照不以为然,乐琰就有点害羞,伸了手出车窗拧了拧朱厚照的脸。   “连恭桶都没有……”   “这就叫人赶辆车来。”朱厚照立刻就懂了,坏笑着拍了拍手,等着出城的人群里,就挤出了两三个做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乐琰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觉得他们举止稳当灵活,双眼神光四射,好像都是会武功的样子。   朱厚照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已经蓄谋已久?仓促间要找到这些保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乐琰猜了下,没猜得透,也就索性不再想了,柔柔的笑道,“好,大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可是一律都不知道,到了大同,你非得带我出去逛去。”   “不带你去逛,我叫你一道出门做什么?”朱厚照笑得很开心,乐琰本来想应一句,“若是你不带我去,我怎么肯你出门。”想到黄娥和她说的话,就把这噎人的话咽了回来,笑道,“是,我知道朱公子疼我。”   此时随着夜色渐渐降临,放行的速度加快了——差役们也赶着回家吃酒呢。这是人之常情,朱厚照并不介意,高高兴兴地在马上左顾右盼,等着排队出城,这还是他今生今世未曾做过的事:排队,一时间觉得很新鲜,东张西望的,就看到了宋嘉德。   朱厚照眯着眼想了想,直盯着宋嘉德不放,这少年原本正自垂首沉思,面色忽晴忽阴的,朱厚照看得久了,他感应到目光抬起头来,那双纯净的大眼睛盯住朱厚照,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透着十二万分的无辜纯洁,朱厚照就被看得有点晕。   宋嘉德见朱厚照看他看得入迷了,就弯了眼睛微微一笑。这一笑,风姿楚楚,真乃玉树琼花,美不胜收。   “哇,这是哪里来的洋人少年,真好看那。”朱厚照就弯下腰对着车窗说了一句。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了,尽管城门口有灯笼打着,但车窗里的动静,别人就看不大清楚了。乐琰心中有数,知道朱 120、宋嘉德VS朱厚照 ...   厚照说的是宋嘉德,她拉开了一点车帘,嗔道,“让开些,我瞧瞧。”朱厚照耸了耸肩,便催马走开了两步。   “哦,原来是他啊。”乐琰看了眼那少年,正好宋嘉德也转过目光望了望她,他的神态纯然是好奇、天真的,也许还带了些戒备与防卫,看上去,这就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乍然遇到了对他很注意的陌生人,所该有的表情。   但是宋嘉德是白种人,走在大明的街道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着他,就算是个再害羞不过的姑娘家,被这样看了一年多也该习惯了吧。   乐琰眼神微冷,闲闲地道,“我倒是见过一面的,罗伯特的那个铺子,现在就是他在管着。人要比罗伯特能干很多,心机也很重。”   朱厚照就越发好奇起来。   “我听你说,罗伯特原本已是六神无主,任凭摆布,就是半路杀出了一个他,所以才未竟全功?”   “哼。”乐琰悻悻然。“这小子黑得很,看准了我们船队没下水之前,有得是求他的地方。”   “那怎么好。”朱厚照不免眉头微皱,他是知道洋人火器的厉害的,虽然和大明火器是各有千秋,但大明毕竟禁了太久的海了,海军的装备和洋人一比,就落了下风。他去看过那艘洋人的船,一看就知道是老船了,若是回头有空,要去天津打个转看看洋人的新船又是怎样的情况……   “洋人的大船只在澳门停靠。”乐琰忽然说,像是看透了朱厚照的心思。“他们这里是分批把货物采购了运到澳门去,以新船去欧罗巴。西洋货也是在澳门卸下,再换老船运到天津。现在澳门连带半个南洋俨然就是他们的地盘,咱们大明人说话,没有他们一半好使。”   朱厚照就不再看宋嘉德了,他的目光森冷了起来,沉吟着淡淡道,“那这个人,就不该让他跑了。”   “还用你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锦衣卫看得死死的,平时没事,也就是去天津看看货。这事必须得他做,跟船过来的一律都是西洋人,他们戒心重的很,一般不用本地人。西洋人不会说汉话,没他看着容易出乱子。”虽然出不出乱子,和乐琰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人家手上有种子呢。乐琰就必须得管这摊子事,那倒不如让宋嘉德来管算了。   “烦死人了。”朱厚照简洁地下了句评语。“走吧,快到咱们了。”   他们顺顺当当地就出了城,很显然,这查路引的事,是上不到富贵人家的子弟的,事实上兵丁们还以为这一队富贵人家的车马是在等人,所以才没有插队。   出了城,就彻底看不到亮光了,只有马车上挑着的一盏灯笼,乐琰怕朱厚照夜里跑马出了事,硬是让朱厚照坐到车里来。搞得芳华只好尴尴尬尬地坐到车辕上,还好车夫年纪已经挺 120、宋嘉德VS朱厚照 ...   大的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出门带了多少人?”乐琰在一片朦胧的光里靠着朱厚照,这一路上先还有人声,后来他们车轻马快,渐渐的就把步行的人甩掉了。但依然隐约可以听见马蹄声——估计就是贴身保护着的锦衣卫了。朱厚照胆子虽然大,但要他带两个女人一个车夫几个小厮到处跑,安全就算不成问题,也有很多琐事需要他老人家亲自处理的,他未必愿意。   “三十多个吧。”朱厚照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实话和你说了,这次去大同……我是想亲自看一个大同守将的。”   乐琰怔住了。   大同守将是谁她不知道,但是要选一个新的总兵,也没什么困难的呀,反正每三年国家武举都有一批新的人才上场,现在西北还有杨一清这个三边总制坐镇呢。怎么也不应该轮到朱厚照亲自去看吧?再说了,跳过杨一清去大同看一看新的守将人选——够怪的了,杨老先生心里未必会舒服。   “今年或者明年,小王子是肯定会再来边关的了。这两年西北都没有多少雨水,没有雨水,草就少。我们的牛羊可以吃红薯,还有人专职种牧草的,鞑靼那边就不一定有这么好命了。”在黑夜里,朱厚照的声音并不大,语调也不重。乐琰听着他的话,却觉得自己身前的这男人,其实已经成长了很多。   虽然还有几分胡闹,但……这辈子怕也改不了了,他也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担负起责任啊。   “杨一清平时办公在宣府,小王子吃过他很多次亏,未必敢碰。大同这边就吃紧了些,总的来说,大同守将范总兵人是不错的,可惜今年春天一场大战,人受了伤有点挺不住了。他和杨一清推荐上来的几个继任者我都不大满意——都是老人,都和小王子打过,也都打不过。”朱厚照有点无奈,“蒙古人的骑兵确实是厉害的。”   “骑兵厉害,也有怕的东西。”乐琰不以为然。   “哦,那你倒说说骑兵怕什么。”朱厚照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怎么现在你连军事都要管了?”   乐琰根本懒得去猜测朱厚照这话后头的涵义,这小半年来,皇后党还是那么可怜巴巴的几个人,南雅韬光隐晦,唐寅也稳重低调,新招揽的几个小兵还在磨练着。若是朱厚照还不放心她的话,那她就错看了小皇帝了。所以现在相处,她根本不想用太多心机。   “怕互市。”她摸索着握住了朱厚照的手,扳下了一个手指头。“互市了,我们的东西过去了,他们的皮草过来了。有了交流,仗就不好打了。”   “嗯,还有呢?”朱厚照怔了怔,想到开放互市的几条线,果然都还算太平,虽然也偶然有小骚乱,但是都不要紧。   “怕同化。”乐琰知道这个时代,鞑靼依然是野 120、宋嘉德VS朱厚照 ...   蛮人的代表,不过到了现代蒙古族根本是五十六个民族欢快的一员,恐怕会说蒙古语的人都不多了。“有一日都说起汉语了,没人说番话,也就没仗打了。”这是在告诉你,打下来的战俘,要注意培养起来做自己的子民,不要一杀了之。   朱厚照嗯了一声,语调是深思的。   乐琰又犹豫了一下,这才轻声说,“怕天花。”   朱厚照在她身边僵硬了起来。   蒙古人当然怕天花,现在明代还是时兴种人痘,危险系数大也容易复发。而关外气候寒冷,人口密度小,天花也不易传播,到了关内,那就不一样了。朱厚照和乐琰都出过天花,也都知道其中的凶险。天花这一计,的确狠辣,但恐怕过于阴毒有干天和,而且,也是把双刃剑。   乐琰也是考虑了很久才把这话说出来,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希望大家可以握手言欢天天开Party,但是事实是现在鞑靼是明朝边境最可怕的威胁,而且这威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一直消耗国库里的钱。而乐琰一直记得,到了清朝科尔沁草原上的蒙古贵族都不敢进关,怕的就是传染上天花……   历史终究是无情的,不会因为她多说,少说一句话就改变什么。但说了,总是能让良心好过些。   “小包子年纪还小,我们要打仗,也要为他积阴德。”朱厚照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话。“再说,这也委实凶险了。”   乐琰心中一宽,“我只是瞎出主意。”她再度犹豫了一下,想到宋嘉德,“其实,要应对鞑靼,还有一件武器……”   车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迫的马蹄声,朱厚照警惕地支起了身子,吩咐赶车的老头子,“看看是什么人!别是来追咱们的。”   话才说完,乐琰就听到了宋嘉德仅仅还只剩一丝口音的京片子,“朱公子,在下宋嘉德,冒昧打扰了。”   朱厚照一把掀起帘子,愕然望了出去。   十几个锦衣卫正警惕地策马跟在宋嘉德身后。这个洋人少年骑了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晕黄的灯笼光下,他的双眼璀璨好似翡翠,黑发微微飘扬,直是人间绝色。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最近我回复JJ的留言十有八九是以失败告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121 121、朱厚照With宋嘉德 ...   朱厚照与乐琰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宋嘉德这是什么意思。但宋嘉德要追上来,自然是有话要说,而且听着也像是看透了朱厚照的身份。乐琰便推了朱厚照一把,示意他下车会会此人。这人被这么多锦衣卫团团围住,就算有什么不轨之心,也都早熄了去。现在的问题就是:宋嘉德到底是干嘛来了。   估计是猜出了朱厚照的身份,想要巴结点好处?   但这年轻人傲气得很,乐琰也不是不知道的,他看着自己的眼光里有算计,有贪婪也有好感和欲望,但从没有崇敬与卑屈,宋嘉德是把她当作了自己同阶层的人来交往的,所以她才问他是不是贵族出身。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小子的出身低不了——当时在欧洲,受教育也是贵族的专利,你要是铁匠的儿子,识字都成问题,更别说乘风破浪开这么远的船到中国来了。按宋嘉德的行为举止来看,说他是皇室成员,乐琰都信!   这么个人来找朱厚照,总归不是无的放矢,或是无聊起来想找点乐子。乐琰与朱厚照交换了一个眼神,掀起了窗帘子一角,不动声色地看了出去。   宋嘉德面上一片坦然,微微含笑,这少年外表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光看他的脸,就有大部分人要觉得他是个毫无心机的纯真少年了。   朱厚照倒也不逊色,他是久居上位的人,自然而然就养出了一种亲切有加,却又高高在上的气质。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在窑子里赌钱,也硬是会赌得有一种飘然出尘的韵味,这,是欧洲那些蕞尔小国所培养不出来的,真正的贵族气质。当他走下马车带着笑冲锦衣卫们摆手时,乐琰心底就涌出了一股欣赏。   这没对比,也不晓得自家的相公其实还是很拿的出手的嘛。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杨慎、张仑或是王守仁这些当代的杰出人士,也难免要露点怯的。这也怪不了他们,在当时,这白肤碧眼的外国人,一般人的确没有见过。   “是宋公子吧。”朱厚照挥退了锦衣卫,不动声色地道,“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吗。”   他对宋嘉德也挺有兴趣的,毕竟这少年的外表,实在是讨喜到了极点,总是让人一见了心里就喜欢,朱厚照也的确想知道一些海外的事。对新大陆,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想法。   哪个皇帝不想开疆扩土?   在大明周边这点地上,朱厚照是折腾得够够的了,如果可能的话,他都想亲自到欧罗巴走走看看……可惜小包子还有十多年才能继承大统,再说了,无缘无故的出个太上皇,也实在是有点跌份儿。要不然,朱厚照都有心往这方面用点劲了,就算不是如此,他也想和宋嘉德好好说说欧罗巴那边的日子过得如何。当年成吉思汗就打到了那里,现在虽然丝绸之路已 121、朱厚照With宋嘉德 ...   经多年废弃不用了,但是陆上的这条商贸线要是重开,那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只是这样的话,就必须先把西北边境线上的麻烦事给解决掉。新疆回民那边,明朝说话也不是很好使……   才只是一眼,朱厚照心中便转过了无数的念头,面上却是纹丝不露,只是略带着一丝兴趣,却也有三分提防,三分不屑地问着。   “宋嘉德见过皇上。”宋嘉德却很客气,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来了个不伦不类的参见礼。朱厚照也不由得莞尔一笑,他自然不会和宋嘉德一个外国人见礼,便带了些雍容地道,“起来吧。”   乐琰在车里却是暗叫厉害。这个宋嘉德也不知道是哪里历练出来的人精,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洗脱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反正总不会为了对你不客气。又不着痕迹地捧了朱厚照一把:不管我是哪里来的,在你的地盘上,你就是老大。再点了点自己欧罗巴人的身份: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看在我是外国人的份上,总不要与我计较吧?   虽然,他的确也不可能出什么事——乐琰还需要新大陆的种子呢。但宋嘉德的心机用得这么自然而然,如羚羊挂角妙手天成的地步,还是让乐琰有些不喜。她皱了皱眉,心中已经对这人有了一些想法。   或许,不该放他回到祖国去……是了,这大半年来,他到底是哪个国家出身的,还没打探出来呢。乐琰的世界史不好,根本不知道欧罗巴那儿是什么人在当权,或许等新培训出来的水手们到了欧洲,也可以关注一下欧洲的政局。   “皇上深夜行车,又是往西北方向走。”宋嘉德很快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想是去往宣大一线的吧?”   他这话,就透露出了一些信息了。   1 宋嘉德对中国地理很熟悉。   2 他很了解现在大明的政局。知道宣大一线是西北重镇,与鞑靼对峙的最前沿。   3 他也很明白朱厚照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出京,就猜到了他要去的是前线。   乐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庆幸:不管宋嘉德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显然混得都不是很得意,否则,也不需要背井离乡讨生活。如果这人是俄国沙皇……大明可是要寝食难安了啊。   朱厚照这么多年皇帝坐下来,就算当局者迷,没有乐琰看得清楚,但也是个人性大师了,乐琰看得出来的,他也多少看得出八九分。他沉默了一下,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   “就算是,又如何?”   宋嘉德并不害怕,直起身子含笑注视着朱厚照,他明显要比朱厚照小上一两岁,也没有留胡须,但说起姿容,朱厚照却与他难分上下。一个是古典式含蓄优雅的丹凤眼,一个是欧洲式天使般单纯的绿眼,两双眼对上了彼此,都是暗含算计。   “虽然小人 121、朱厚照With宋嘉德 ...   对蒙古现在的动向并不了解。”宋嘉德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但是皇上是一定很喜欢小人这一次带来的货物的。本来这次到天津,我是要亲自接货,预备到北京再亲自联系尊贵的皇后。这批货,小人保证,是一定能让皇上满意的。”   “又不是小叶紫檀。”朱厚照淡淡地说了一句,里头的奚落之情,却是再也藏不住了。   宋嘉德运送到大明来贩卖的物品当然是有次有好,对于皇家来说,金银财宝,他们并不缺少。乐琰本身对这种东西就很淡漠,朱厚照也就不大看重这方面的货源。而且经过漫长的海上航行,宝石的价格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小皇帝的心大部分还是放在军事上。但如果宋嘉德能够拿出成批次的小叶紫檀木,那当然是另一回事,小叶紫檀现在几乎已经被搜刮殆尽,做成了各种家具在民间皇室中流通。这种树只生长在南洋,经过一百多年的搜寻,现在能找到的成材木料已经很少了。所以朱厚照的这句话里,还真是带了三分的看不起,与三分的自傲。   宋嘉德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他笑嘻嘻地道,“皇上,小叶紫檀不过是木料罢了。我这次可是带了两船火铳啊……”   “什么?!”   “两船火铳!”   一男一女的惊呼声在马车内外同时响起。   宋嘉德微微一笑,底气更足了:军火贩子什么时候都是最受欢迎的。   #   且先不说宋嘉德是如何与朱厚照等人开价,朱厚照与乐琰这对大明的第一夫妻又是如何讨价还价的,紫禁城内,此时却因为帝后同时夜不归宿而闹得不可开交。阁老们与几个朱厚照平时比较宠信的大臣全都在豹房外头的小院子里等候,张太后亲自坐镇豹房后院,把几个平时比较得力的宫女都审了个遍,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连带着八虎都吃了挂落——少了刘瑾与今年年初去世的高凤,现在是只有六虎了,这六人都跪在张太后脚下,挤眉弄眼互相传递眼色,猜测着皇上的行踪。   庆阳伯夫人秦氏进正院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身为乐琰的娘家人,她自然也是十分担忧,与张太后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张太后便屏退下人问道,“二姐从庆阳伯府出去的时候,面色都还好吧?”   “下午还把杨家的大媳妇接来嘀咕了一下午,走的时候面色有些疑惑,但也看不出什么不对。”秦氏忙回道。“我已派人去问过了杨家大媳妇,说是并没有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只是劝了二姐几句,叫她别老和皇上置气。二姐听了,直说她说得有道理。”   两人便都没话可说了,这好好的朱厚照也不见了,乐琰也不见了,又是都一句交代都没有的,叫人的心不由得就悬到了半空中,万一这出了点什么事 121、朱厚照With宋嘉德 ...   ……   “小包子本来就养在我宫里,如今更是一点差错也不能出了。”张太后当机立断。“只是锦衣卫认牌不认人,恐怕要调动他们还得费点力气。等到天明了,把四九城的守将都叫过来盘问,看看皇上出城了没有。”   “这万一没出城……”秦氏心里也悬。   张太后却是没有秦氏的担忧,她太清楚自己的儿子了,张永也如实交代过朱厚照今天的表现。   才看了一封大同来的战报,就转悠了起来,转悠着转悠着就转悠出了宫……有八成,这小子是把二姐带走了,只是他一向也还稳重,从来没有带着皇后在外头过夜。如今早过了宵禁,能留人住宿的都不是正经地方,想来这小子也不大愿意让二姐在那些地方留宿。这还没有回宫,估计是已经出城,去大同了!   但是张太后也很清楚,现在说出这话,一点意义都没有,城门都关了,深更半夜的开城门乃是大忌,再说,也没有足够的人手。锦衣卫都指挥使咬死了皇上的确点了几个人和他一起出去,但并没有接到别的命令。   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大明又要换一个天子……   “真是胡闹!”她狠狠地拍了拍黄花梨木八仙桌。“原本以为二姐足够管束住他的性子了,怎么——”见到亲家在一边,张太后到底是咽下了下头的话。   但秦氏早已是一脸尴尬,她也不傻,进了门便从张永那盘问出了差不多的信息,心中一转,便猜到了朱厚照怕是静极思动,把乐琰拐到大同去了。乐琰身为皇后还跟着胡闹,不阻止朱厚照,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这事是二姐不对。”她歉然道,“本来身为皇后,主持六宫,就不该随意出宫的……”   “哪里。”张太后客气了一句,蛾眉紧锁,“不过二姐近日的确是过分了些。大郎就已经够胡闹的了,她还唯恐天下不乱。”她这是还不知道朱厚照出门的主意,其实算是乐琰引诱出来的,否则会更加愤怒。“亲家母,我看这样,等天亮了,知道了皇上的确是出京了,那便点几个人追上去。这是自然的。”   她顿了顿,有丝犹豫地道,“今年已是正德四年了,选秀女是三年一选……”   话尤未已,秦氏的脸色就变了。   秀女是三年一选,这话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规矩是这个规矩,执行起来未必是按照这个规律,真正好色的皇帝是随时派太监下江南物色美女的,而不好色的如孝宗,则是规规矩矩的三年一次采选宫女,放出到了年纪的老宫人。正德初年的选秀中,宫中填充进了不少新血,现在暂时还没有多少要出宫的老宫人,也就没有选宫女的需求。   张太后的意思,是要给乐琰分宠了。   乐琰这几年来,的确也是闹得有点不像话了,除刘瑾听起 121、朱厚照With宋嘉德 ...   来风光,但这怎么是女人该做的事?秦氏早就顾忌上了张太后的想法,只是顾忌归顾忌,真到了这份上,又能怎么办?张太后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圣母皇太后,虽说主持六宫的应当是皇后,但现在皇后可以说的上是失德了,张太后要接过后宫大权,内务府与文官那边,估计是不会有什么反对的声音的。   秦氏不由得暗暗发急:小包子终究是小了些,现在还没有一岁,她还想着在乐琰30岁以前,能再生育两三个皇子,牢牢地保持住皇位继承权的优先顺序……   “皇上行事一向是率性而为,”她没有接张太后的话茬,而是扯开了话题。“若是太后娘娘觉得,皇上是去了大同。我看……恐怕就是今天他临时起意,便派人接走了二姐。二姐出门时,可并没有想着要去大同,连芳华都没有带。”   “芳华我素日看着稳重,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张太后也就不再往下说了,而是恨恨地道,“等她们回宫,我非得——”   “启禀太后,”青红忽地奔进了内室,急促地道,“锦衣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说,皇上忽然想去宣大前线走走,恐怕还要到战场去看看,请阁老们快些推举出人选把皇上劝回来!”   “这个逆子!”张太后拍案而起,但却也是面露喜色:人有个下落,总比忽然就不见了来得好。   “二姐也是的,当时就该劝住皇上。”秦氏也是心头一松,故意还添了一句。张太后面露尴尬,呢喃几句,把话岔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等我吃完饭就来回复留言哦! 122 122、诡异三人行 ...   虽然与京城距离不远,但天津毕竟靠着海边,到了秋天,季节与京城就有了明显的差异。京城已是进了深秋,天津卫的中午阳光却还是很烈,而来来往往的过客们话里的味儿,也与京城人的口音截然不同,多了一份亲切,也多了一份乡土味儿。   乐琰是自小在天津生活过的,虽然只住了几年,但对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了多少新鲜与好奇。夏儒到底是带着她出门玩过几次的,但朱厚照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坐拥天下,但这还是第一次出门,才到了天津梳洗过了,便溜到外头见识去了。乐琰也不管他,只是确定了有锦衣卫跟在后头,便自行擦身洗漱,又换上了芳华包袱里带着的男装,打扮好了,便也让芳华下去休息梳洗。自己坐在客栈雅苑中思忖着宋嘉德的用意。   知道了宋嘉德手中有火铳,这对夫妻自然是不会把人家轻易打发走的。大明虽然也有神机营,但因为火药纯度的问题,其实并不能在战争中发挥很大的作用。乐琰想的主要是在弹药里把火药提纯的办法搞到手,另外,这一批火铳如果确实比较有威力,引入一下也是必然的,至少宣大那边立竿见影地就会平静下来。朱厚照也不用亲自去宣大督战了——现在想到他要上战场,乐琰心底就毛毛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小包子还那么小,孤儿寡母的靠谁去?但是这话她也实在不好说,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朱厚照先生打的那一场胜仗,是连史书在抹黑他之余都不得不承认打得小王子连年不敢犯边的。为了边民的利益,似乎让他去打几场仗也是必要的。再说了,朱厚照可没拦过乐琰胡作非为,这几年下来她可是没少折腾……这做人就是这样,人投桃,你必须报李,不然夫妻俩之间连最基本的你来我往都没有,这夫妻感情还怎么维系下去?   因此,虽然心中十分担忧,但乐琰也只好以种种手段来侧面诱导朱厚照暂时远离战场:要上战场,至少等兵雄马壮,粮草丰足,火器精良的时候再去吧,到那时候还打不赢,那就是天要收朱厚照了。能来天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她对宋嘉德贩来的这几船火铳,还是抱着一定希望的。宋嘉德敢对大明皇帝推销,说明他对自己的货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   宋嘉德与他们一同进了天津,甚至还贴心地将他们安顿到了这间大客店,便告辞了去说要安排朱厚照看货。乐琰现在是越来越不敢小看这男人了,他居然能带了一船火铳来,这不得不让乐琰有些刮目相看。要知道这种进攻火器在现在也不太平的欧洲,也是很走俏的。就算是欧洲已经淘汰的旧款式,要搞到份额这么大的一船,说明宋嘉德所属的船队背景很深,能量很大,这是肯定的。而宋嘉德本人在船 122、诡异三人行 ...   队中的地位也不低……如果不是他在大明一呆就是一年多,乐琰几乎要疑心他是船队的最大股东了。而这男人又聪明得可怕,哪怕朱厚照都提出了想到他们的船上看一看,他都设法推脱了。   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无害性啊,这个人实在是太精通人性了。本来一个外国人在中国地面上搞风搞雨的,又是做生意,又是和皇后斗气龃龉,朱厚照对他没有多少好感,这火器一卖,固然在朱厚照跟前卖了个好,但也让他身陷危险之中了:你能把火器卖给大明,也就能把火器卖给朝鲜、日本。若是这时候还欣然答应了朱厚照上船参观的请求,就算小皇帝不说话,乐琰也都忍不住要限制住他的人身自由了——到了船上,区区那几十个锦衣卫就得化暗为明了,面对一船的水手,朱厚照的保护实在是没什么力度可言,万一宋嘉德忽然发神经想杀掉皇帝呢?万一他想把船开走绑架朱厚照换点钱呢?   他这一推辞,乐琰自己也有点动摇了,宋嘉德虽然在大明赚了一些金银出去,但也给大明带来了不少好处,将来船队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对人家态度太差了,将来有事求到他头上时,就有点不好看了……对宋嘉德,还是要以拉拢为主!但决不能让这人离开大明的疆土,以后在大明国内,他爱到处乱窜,那也随他了。但是要上船回欧罗巴……在第一批船队从新大陆回来之前,那是想都不用想!   乐琰定了这个行事方针,便松懈下来,摸了摸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就到床上躺下勉强睡下。这些年来,她锦衣玉食,倒是第一次在客栈投诉,虽然这间客栈一向是接待富商巨贾、高官显贵,但到底是比不上宫中的华贵,所喜器物干净、也很清静,倒是平平静静地睡到了中午,才起身与朱厚照用餐。   朱厚照见乐琰做了男装打扮,便晓得她是想和自己一道出门,不由得就调笑道,“都说你是个不安份的,要是你的身份传了出去,那些船工们岂不是都要说一辈子了?可不是人人这辈子都能赶上皇后的热闹的。”   “你说得倒是有趣了,好像皇帝却是天天能看到似的。”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朱厚照就以商量的口吻道,“要不然,你去船上看看?”   “我去?”乐琰一时愣住了。   “虽然出来是出来了,但有些事,也得忌讳些个。”朱厚照咬了口饼子,兴致勃勃地道,“你尝尝这个黄鱼贴饼子,好吃,我觉得饼子倒比黄鱼好吃——我想着,我上船那是肯定不能的,但我在下头等你,你上去看一眼,倒是能成的。”   他不上船,怕的是万一被宋嘉德挟持那事儿就闹大了,乐琰能够理解,但叫乐琰上船,她就不晓得里头的用意了。朱厚照见她面露 122、诡异三人行 ...   不解,便笑道,“我想着,王守仁造船不是造得不大顺利吗?他现在人也在天津,你把他带上去,自己和宋嘉德应酬,到时候,宋嘉德肯定也不好意思不许王守仁到处看看的。”   原来要她上船,主要是为了糊弄宋嘉德,不让他脱身出来阻止王守仁和那些船工们交流——王守仁大人求知欲十分的旺盛,这小半年来葡萄牙语说得已经不错了。乐琰也觉得这么做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又有些不甘心:那些船工都是经年累月见不到女人的粗人,自己上船,回去肯定要被数落的,更别提会不会被御史参上一本了。   “你倒是也放心,把娘子放到男人堆里。”她白了朱厚照一眼,半真半假地道,“就不怕宋嘉德开船跑了,皇后也被带到欧罗巴去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道,“宋嘉德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你倒是要小心些,这人长得不错,却是一肚子坏水,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心里要有个分寸。”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啊?”乐琰故意道,“人家长得是够好看的了,万一我看上他了,非得要他开船去欧罗巴怎么办?”   当时中国人的审美观终究与欧洲不同,别看宋嘉德是个中西通吃的美男子,谈到风流韵事,朱厚照还真想不到他头上,只是乐琰要玩花枪,他也就道,“那我就把小包子抱着,在岸上追你!”说着,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乐琰点了点朱厚照的额头,嗔道,“你就不会造了更快的船在海上追?”   “在海上追,我怕我一生气,就把你们的船打沉喽!”朱厚照又说了一句笑话,才沉吟道,“宋嘉德这个人出身应该不低,否则若欧罗巴遍地都是这样的人物,早就打过来了。你套套他的出身,若是他回不去了,让他进朝廷做个官,也好的。”   “哦?”乐琰倒是没从这个角度想,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他的确是个人才,行事稳妥不说,还很大胆,很有野心。若是能让这样的人领航去新大陆,我也放心一些。”朱厚照解释了几句,便道,“不过我看他在船队里占的份额应该不小,恐怕低一点的官位笼络不住他。你看……永淳是不是到了结亲的年纪了?”   永淳公主今年也有十三岁多了,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她与宋嘉德之间年纪差了大约五六岁,但也还算得上是合适。只是到底是金枝玉叶,下嫁一个鬼佬,乐琰就觉得有些不妥了,再说按宋嘉德外国人的脾气,就算结了亲,若是和永淳感情不深,恐怕也没什么笼络的作用,还会耽误了永淳的一声,乐琰便皱眉道,“令月年纪还小呢,再说了,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何苦拿出来做人情?”令月正是永淳公主的小名。   “令月与令星都不是爹的 122、诡异三人行 ...   女儿,”朱厚照皱眉道,“尤其是令月,身份较为尴尬,恐怕找个寻常的人家,不大会待见她。”   乐琰虽然想知道永淳公主的身世,但此事牵扯到张皇后,朱厚照的神色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了他不想多说,便索性放下此事,道,“也不知道他在本国有没有未婚妻,我到船上的时候,小心问问。”   #   朱厚照说到做到,立刻便派了人出去找上了王守仁的府邸,王守仁近半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天津监修船只,知道皇帝亲临,哪还不立刻滚到客店?只是朱厚照早料到了王守仁必定会劝自己迅速回京,便避到了外头,带着锦衣卫又去游逛,只留下乐琰听了一耳朵的,“娘娘请速速带上皇上一起回京吧,此时京中群龙无首,还指不定怎么乱呢……”她不耐烦起来,便直言道,“先生啊,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出来都出来了,我看您还是别说太多了,先把这一次出行的利益,来个最大化吧。”   王守仁也不是寻常人,其实打心眼里,他也很赞同皇帝到京城边上走走,多看看民间的疾苦,对他的性子也是有益的,只是做臣子的,到底不能随心所欲,有些戏也是一定要做的,听了乐琰的话,便也就慢慢的收了攻势,在乐琰下首坐下了,上茶说话。   两人先说了一套的船务杂事,王守仁便忍不住问了,“娘娘主动揭露身份,又让微臣进来说话,想是有事要吩咐了?只是这天津主事的到底是张大人……”   他这是在半吐半露地询问自己能不能把帝后到来的消息汇报上去,乐琰还是听得出来的,便也暗示道,“王大人的难处,本宫是晓得的,皇上也太过于胡闹了些。还想去宣大走走……照我看那,这事可不能成。”她是指望快点来几个阁老把朱厚照押回北京,却不想,王守仁听到宣大两个字,眼睛就是一亮,倒似乎没注意到乐琰的隐藏意思,而是拍胸道,“微臣不会让娘娘为难的!”   得,守仁哥一向是特立独行,怎么大家听说朱厚照要去前线,都是如丧考妣的,他反倒高兴起来?乐琰琢磨了一下,也没猜到王阳明为什么支持朱厚照的痴心妄想,只得也不问了,与王阳明说定了明日到洋人的船上去看一看,又叫他带上几个处事机敏,会说外语的船工,到时候四散了聊天散布消息打探洋人船只的底细,把造船时的疑难问题拿出来问问洋人水手,便也就端茶送客。倒是王阳明机灵,见这客店虽然也算是高贵清雅,但乐琰言语间颇有嫌弃的意思,便主动道,“娘娘与皇上若是不耐客店嘈杂,舍下倒是比较清幽……”   这不就来了吗,住到王阳明家里,朱厚照要跑也不大容易了吧。乐琰微笑道,“王大人体贴了。我看,今晚就要打扰了吧— 122、诡异三人行 ...   —可千万别见外,出门在外,我们只是普通夫妻,却不是什么皇帝皇后的。”他们要住过去,那必定是会给王阳明添上许多麻烦的。   “哪里哪里。”王阳明忙连声客气,临走时,乐琰特地起身送他出门,两人并肩而行,到了院门口,乐琰终是忍不住问,“先生,这宣大的事……”   “皇上想到宣大去看看,是好事儿。”王阳明首次抬头对着了乐琰的目光,他和气地笑道,“国家承平日久,军事难免糜烂,现下国库内库都是有钱的时候,皇上想在军事上花钱,微臣看不出有什么不好。”   他这话不软不硬,带了三分的谦恭,三分的自傲,乐琰却是怔住了,王阳明见她不说话,便行了礼退出了小院子。芳华在乐琰身边轻声埋怨道,“这个王大人真是不懂事。”她却是希望王阳明把朱厚照赶回京城的。   乐琰瞪了芳华一眼,严肃地道,“你知道什么?!”她崇敬地望着王阳明离去的方向,“王先生,真是身具大才!” 123 123、JQ预警 ...   要说不想到宋嘉德的船上看一看,那自然是假的,乐琰原本没有提出要求,却是怕朱厚照听了之后,又生出别的事来。如今朱厚照都有话在先了,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与朱厚照到大街小巷转了转,便搬到了王阳明家中住下。   王大人虽然不算贪墨,但当官的除非是海瑞,总是有些油水的,王大人主办的又是牵扯到千万钱银的福船工程,因此当晚的家宴极是丰盛,又有天津本地的名菜,又有朱厚照乐琰吃惯了的京菜,可说是尽善尽美。帝后二人也心中有数:这无非是把福船工程的钱,往他们两人身上花罢了。因此吃得也很是安心愉快,因分了男女二席,乐琰便只得在里间与诸夫人并王守仁的子女说笑,倒是朱厚照没几句就和王大人聊得投机了起来,两个人足足喝了一夜的酒,谈经论道,好不快哉。王守仁也十分惊奇于这位外间传说不学无术的皇帝,居然是如此的聪明颖悟,言之有物,第二日早晨起来便又拎了些酒菜到客院来,把朱厚照拉到了厢房里,两人说起心学来了。   “先生所谓的心外无物,或许稍嫌偏颇了些。”他如此放浪形骸,倒是出乎了乐琰的意料,朱厚照倒是高兴得很,他这个人其实最怕别人和他客客气气的坐下来谈道理,说君臣之义,如今王守仁这样大方,正中了朱厚照的下怀,两个人谈得中饭都顾不上吃。朱厚照对这世界也自然有自己的见解,“心外无物,那敢问先生,风吹幡动,便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乃是心动了?”   王阳明便笑道,“一次我与友人同游南镇,友人问我:‘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他们现下所谈的有些类似于佛道中的打机锋,一问一答,都有深意,朱厚照问的不是风吹幡动——通俗的解释,大概可以说成是存在的意义,存在是被感知,还是存在并不需要感知为必要条件。王守仁提出的这个问题,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朱厚照的疑问,朱厚照微微动了动,盯着王守仁,等他继续说。   王守仁脸上也掠过了一丝激动,他压低声音,缓缓道,“我答:‘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这番话,便是心学的精髓所在了。”   朱厚照沉默了半晌,正要说话时,乐琰便推门而入,笑道,“风吹幡动,是风动也是幡动,更是心动。心外无物,所追求的并非是一味的不问世事不假外求,道在万物中,心学所求的,乃是与万物合二为一,心为万物,万物为心。先生,我说得是也不是?”   王守仁与朱厚照都愣住了,到底王守仁那时才创立心学没有几年,乐琰这么说,这意思却是 123、JQ预警 ...   深得他自己都要咂摸咂摸才能给出回答。一时气氛就冷了下来,乐琰也不在意,指着朱厚照嗔道,“你也是个不懂事的,这不是到赴约会的时间了?还拉着王先生说个不住。该打!”   原来乐琰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在门口站着听了半日,听得两人说的都是形而上的东西,并没有牵扯到宣大一线的军事,这才慢慢安心下来,自己与诸夫人说些家常话,到了下午,宋嘉德派人来相请时,朱厚照犹自舍不得出厢房,乐琰便不得不亲自出马来拉。   经过这番对话,王守仁心中也多了些什么,咂摸着乐琰最后的几句话怔忡了起来,朱厚照也是心有所感,一时没了谈兴,三人便三人都骑上马往天津港去,一路上这年纪差距了快有20岁的两个大男人,依然是亲热地并骑而行,口中说个不休。   王守仁会与朱厚照这样投机,倒是乐琰所想不到的,她也说不出这事到底是好是坏,王守仁能创建心学,他的不凡是不用多说的了,从个性上来看,这位大哥也绝不是守旧君子一派的人物。天生就和离经叛道、异想天开有扯不清的联系,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他和朱厚照才能一见如故。毕竟抛开自己这个穿越者来说,在这个时代或许思想上和朱厚照最为接近的人,也就是王守仁了吧,他们都是生长在富贵乡中的子弟,却也都是自小就格格不入,习惯了富贵而不留恋于富贵。从某种角度来说,王守仁要比朱厚照还更有勇气得多,终朱厚照一生,他也没有主动放弃过富贵,但王守仁却在青年时代便主动投身于困境,也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是流芳百世的思想家哲学家,而朱厚照却只不过是个充满了争议的荒唐皇帝……   不管怎么说,乐琰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在这时代中,王守仁要比她更为贴近朱厚照,他们之间的观念冲突,要比自己与朱厚照的小得多了。毕竟穿越给她带来了无限好处的同时,也让她和其他人之间出现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许多对于她来说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事,却是朱厚照想都不敢想的……而王守仁就不一样了,他是时代的叛逆者,甚至还走在朱厚照前头,对于朱厚照来说,他就像是个令人钦佩的老大哥,乐琰还是乐意看到他与王守仁之间发展出一段友谊的。至少这位大哲学家深通世故,不会作出让她为难的事。如果他能把朱厚照带上更加成熟的路子,乐琰当然乐见其成。   只是她的知己又在哪里呢?   隔着五百年的时间,她拥有了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权力与荣华富贵,而这一切似乎也容不得她作出任何选择。她只是被命运之手拨弄着的玩具,从一个境地被抛到另一个境地,不断地努力向上攀爬。事到如今,夫妻恩爱,予取予 123、JQ预警 ...   求,但在心灵上,她依然是孤寂的。而王守仁的出现让朱厚照变得不再那么孤单,她的知己呢?她可能拥有知己吗?   乐琰忽然没那么有信心了,毕竟,这是大明正德四年,公元纪年才刚刚进入十六世纪,足足四世纪的厚重时光,足以在她身边筑上一道厚厚的墙。这辈子要能找到一个在思想上真正理解她的人,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略带艳羡地回头望着神采飞扬的朱厚照,他正与王守仁说着什么,距离有些远,以至于她听不清丈夫口中的说话,但那张白皙俊脸上所散发出的快乐是毋庸置疑的。   乐琰转过头对自己笑了笑,踢了踢马肚子,马儿跑得更快了些。她渐渐地跑到了前头,头高高扬起,平静又骄傲。   #   宋嘉德的船就停泊在港口深处,几艘明显与周边的中国式帆船不同的西班牙式大帆船静静地停靠在不大平整的石质码头边上,好些个金发碧眼、红发蓝眼的西洋人正在船上忙碌着什么,而周围走过的中国水手显然对这些外国鬼子相当熟悉,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第一次见到这富有冲击性的景象的朱厚照与王守仁,却是都怔忪了片刻,未曾看到宋嘉德正微笑着从船头处迎了过来。   乐琰扫了眼这两个大明土鳖,翻身利落下马,迎上宋嘉德淡笑道,“宋老板,亲眼看了才知道,你的生意做得不小呀。”   宋嘉德还是那人畜无害的天使笑容,听了乐琰不知道是赞是讽的话,也只是微微笑道,“公子盛赞了。”乐琰有些没趣,撇了撇嘴,问道,“你开放参观的就是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原本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今日之后,它便改名为皇后号……可不是每艘船都能有身份如此高贵的女士造访。这是我的荣幸,也是小人的荣幸。”宋嘉德将手按在胸前,对乐琰弯了弯腰,认真地说道。   要说乐琰心中没有一点半点的虚荣感,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毕竟饱经风雨,吃下这点马屁,那还是不在话下的,当下只是点了点头,便回头对王守仁道,“王大人,这便是这家无名船队在大明的老板,他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做宋嘉德。”   王守仁那是什么人?那是人精中的人精,乐琰话里的那点意思,他捕捉得不要太清楚——皇后在说到无名与汉名两个词的时候,微微加重了语气。   “哦,原来是宋老板。”他笑容可掬地对宋嘉德拱了拱手,便换成了葡萄牙语。“我的葡萄牙语也说得不错了,还给自己取了个葡萄牙名字,宋老板的葡萄牙语名字是什么呢?”   宋嘉德扫了乐琰一眼,笑容不变,语气轻松地道,“到了大明,就要说汉话,用汉人名字,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入乡随俗嘛。哈哈哈。”朱厚照也来到了他 123、JQ预警 ...   们身后,静听宋嘉德与王守仁玩花枪,宋嘉德对他点了点头,他也报以一个友善的笑容。   乐琰忽然就觉得自己此时就像回到了现代,在公司谈判里,她这边是本地的地头蛇,财大气粗拳头硬,宋嘉德却是来自远方的海洋贸易商,神通广大门路多,两方要坐下来谈买卖,那必然是尔虞我诈,互相都要显示一番肌肉才能坐下来分赃。朱厚照是年纪轻轻就空降董事长的英俊多金、离经叛道富二代,王守仁是灵巧机变精明干练的智多星干将,宋嘉德么,便是心机深沉来历神秘的海外CEO。眼下的这场会面除了服装与布景与现代有些不同,但本质上却都是一样的。   “王大人,福船工程的造船厂就是在附近不远处吧。”思绪发散了开来,乐琰便有了决定,偏头问王守仁。王守仁忙要弯腰显示恭敬,却被乐琰一把扶住。“王大人不必客气,出门在外,不讲那么多的礼。”   王守仁本来也只是和乐琰客气一下,他比年轻帝后大了快二十岁,对这对小夫妻,多少有些长辈看晚辈的心情,便捻须笑道,“那老朽就僭越了。的确,造船厂就在前头不到两里,只是平时都围了起来,不叫寻常人进去乱闯的。”   这和聪明人打交道,实在是叫人身心愉快,好像喝了杯好酒似的,乐琰才透了个气,王守仁就连桥都搭好了。朱厚照立刻就又给桥面上铺好了板子,“黛眉的意思,是想带宋公子去那里看看?”   “来而不往非礼也。”乐琰笑着拽了句文,“宋公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能指点一下造船师傅么。”她却是在想,既然连朱厚照都有了用一用宋嘉德的心思,那对他的防范倒不必那么严厉了,先不说永淳公主的事,做生意的人,追求的无非是利润。中国的远洋航线要是能开创起来,这里面蕴含的商机那肯定要比宋嘉德现在能拿到的多得多,商人逐利么,合作,应当是一拍即合的事。那么让宋嘉德在福船工程里发挥点作用,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宋嘉德目光一闪,唇边笑容弧度加大,道,“这个再说了,我其实对航海懂得很少,造船修船,那不是我的事。”   他的语气虽然软,但态度的冷淡,是毋庸置疑的,乐琰也不生气,耸耸肩笑道,“随你怎么说吧。王大人,我们上船吧?朱寿你先去造船厂瞧瞧,一会儿,我们便来找你。”   宋嘉德便也不再提此事,与朱厚照互相致意分别,便带着乐琰与王守仁走向庞大的船只。乐琰不由得好奇地左看右看,只见船上的水手们虽然看似淡定,但来回走动之间,还是若有若无地瞄着自己与王守仁,便暗笑起来:恐怕他们还是第一批能够上船见识的中国人吧。   虽然看得出宋嘉德努力过了,但水手们 123、JQ预警 ...   还是我行我素,不少人都光着膀子,或是敞开了衬衫的领口,让五颜六色的胸毛接受深秋阳光的洗礼。王守仁才一上船就对乐琰面露苦笑:堂堂大明的皇后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传扬出去,对乐琰的名声肯定是个损害。   乐琰倒是不在乎这个,示意王守仁与带来的从人们找些水手攀谈攀谈,便对宋嘉德笑道,“舱房我就不进去了,一会儿你们搬几箱枪支弹药出来,找个野地叫人试射就够了。我想,你倒也不敢拿假货来蒙骗我的。”   “公子明鉴。我可还要在大明讨生活呢。”宋嘉德的黑发被海风吹得飘扬了起来,衬得绿色眸子如云似雾,“就由我陪伴公子,到船尾看看海吧。”   乐琰抿唇一笑,忽然找到了一点当年校园里约会的感觉,欣然道,“有劳宋公子了。”便与宋嘉德并肩往船尾走去。海风也吹起了她的衣袖,一时间,气氛还真有些浪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 124 124、船尾约会 ...   “你到底是哪国人。”   两个说熟悉,也认识了有一年多,说不熟悉,却又对彼此不大了解的人站在一起,往往对话都是以身家调查开始的,不管是数百年后还是现下,好像也都没什么差别,乐琰才来到船尾靠在栏杆上,也还没看一眼海景,便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宋嘉德微微一愣,笑道,“我与罗伯特是表亲。”   乐琰白了他一眼,宋嘉德顿时露出迷恋的表情,她有些嫌恶地皱了皱鼻子,笑道,“别做戏了,像你这样的人,哪里是能被一点美色影响到的?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演戏。”   宋嘉德也不否认,笑笑地靠到了乐琰身边,离她足足有两尺远,两人一个看着海,一个看着船上工人干活,一时都沉默下来,又过了一会,乐琰才道,“欧洲那些小国之间,王室人员联络有亲,导致整个欧洲的贵族阶层,要严格说起来可能都算得上是亲戚。罗伯特金是英国人不假,但你倒未必是英国人,是吗?”   “夏公子,我一向想问你一个问题。”宋嘉德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抓了抓头发,略带一丝困惑地问,“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我们欧罗巴的信息的?”   乐琰也沉默下来,她有些了解宋嘉德的意思了,一个人总有些事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宋嘉德的身世,可能也正是他的伤心事。   但不知道宋嘉德的身世,她就无法放心招揽他留在大明,万一这人是国王的兄弟,未来的亲王,那他就算答应了自己的招揽,为的也无非是骗取一点好处而已,这样的赔本买卖,乐琰是不会做的。   “你听说过圣殿骑士团吗?”她微微一转眼珠,就想出了主意,故作淡然地问了一句。   宋嘉德的眼睛顿时瞪得大无可大,口中喃喃着法语——乐琰却是听不懂这门语言的,不过看宋嘉德的样子,他应该是北欧那一代的贵族才对,怎么又和高卢扯上了关系?不过她细心一想也就释然了,当时的贵族都是精通数门语言的,宋嘉德可能根本没有母语这个概念,不想让她听懂的自言自语,自然就用法语了。   她提到的圣殿骑士团,在当时才消失了不到一百年,欧洲各地还流传着他们的事迹、遗物与传说,这一组织在上个世纪的欧洲可说是位高权重,甚至比国王们还有权威,而且拥有大量财富,圣殿骑士的宝藏一向是欧洲经久不衰的话题。但在大明知道圣殿骑士团的人,恐怕不会超过两三个,这都还是往多了说的。乐琰能说出他们的名号,便说明对欧洲是真有了解,并非纸上谈兵。   “向圣殿骑士团一样,充满了谜团而又位高权重的组织,其实不止一个。”她忍住想笑的冲动,有板有眼地道,“我们大明嘛,也有这样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宗教团体。” 124、船尾约会 ...      宋嘉德完全被唬住了,这个精明的少年人到底对大明的接触还是太少,而按照欧洲的惯例,神权是高于皇权的。这个谎言可以说是完全针对他的心理弱点,让他不相信也难。这天使般的少年睁大了眼睛,带着一丝惊愕地道,“我还以为大明真的一直都是闭关锁国……”   “当年闭关锁国,是因为白银流出的速度太快了。”乐琰淡淡地道,“但也有一群人一向在注意着新大陆……是啊,我们早知道新大陆的存在了。”   她这瞎话,可说是张口就来,偏偏却又极有说服力,宋嘉德猛地拍了拍栏杆,大声道,“我就知道!”但他又疑惑地望着乐琰,绿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都能看到虹膜边上的一圈绿边。“但你们为什么不发掘新大陆上的宝藏……”   “大明的宝藏就已经让我们满足了。汉人与你们西方人不大一样,我们追求的是内部的平静,而非外部的财富。”乐琰加了一句,“至少,大部分人是这么想的。不过,也有一些人并不这样想。”   她话说得很含糊,但宋嘉德已是(他自以为)明白了乐琰的意思。方才这一番含含糊糊半吐半露的对话,已是让他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副画卷:一个拥有庞大势力的隐秘的宗教团体,长期以来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欧洲的动向,而乐琰便正是这个团体的信奉者之一,因此她才这样了解新大陆与欧罗巴……   宋嘉德不由沉思起来,这样一个组织,内部的结构必定是极为完整严密的,别看这位皇后身份高贵,但未经许可,恐怕也不能向外人透露她的身份。   她这样心急着想知道自己的来历,是有吸纳他入会的意思吗?   宋嘉德微微眯了眯眼,思索了片刻,便道,“实话说,我的身份的确比较尴尬,我是混血儿。我的母亲是瑞典女大公,父亲则是某国的君主。”   这样一来,他也算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女大公与君主的私生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的。不管他的信仰有多么薄弱。   乐琰为的就是骗出这句话,而她的心也渐渐地冷了下去:宋嘉德再有才华,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出生这么高贵的私生子,那是迟早要回到欧洲的,恐怕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回到欧洲时能够携带多一些的筹码。让他长久地留在大明,并不现实。   无论如何,既然他现在在大明,那么就要把他给大明带来的利益最大化。她把失望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以开玩笑的口吻轻松地道,“你的血统倒算的上高贵,也配得上永淳公主。”   “公主?”宋嘉德的瞳仁不由得一缩:像他这样的私生子,就算全欧洲都知道他的身份,在母亲为他搞到爵位之前,都不能算得上是贵族,要找到身份 124、船尾约会 ...   相配的对象并不容易。大明开出来的条件,不能说是不诱人了,这可是正宗的金枝玉叶啊!   乐琰偏头凝视着宋嘉德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见他片刻后眼神便回复了清明,知道他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便叹息了声,抢在宋嘉德之前惘然道,“这国家与国家之间,竟是有许多的不同啊。分明都是一片星空下的子民,为什么却从来也没有来往,就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中一样。”   宋嘉德虽然不愿意留在大明,却是早有网罗乐琰的心思,只是乐琰身份尊贵,他不曾开得口而已,此时见是话缝,又自以为晓得了乐琰的隐私——像这样的宗教团体,与皇帝结姻是很正常的事,一方面提高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一方面,皇帝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在欧洲,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很多皇后都是某个教派的虔诚信徒。而这婚姻中属于爱情的成分,无疑就少得多了。   “你想到欧罗巴看看吗?尊贵的公子。”他的笑容就好像天使般无辜纯善,“或许你不会失望的,尽管如今的欧罗巴与大明相比,依然是落在后头的小弟弟,但我能感到他积蓄了千年的力量——欧罗巴会追赶上来的。”   关于这一点,有谁比乐琰知道得更清楚?在这瞬间,她货真价实地感到了自己的动摇:如果能到国外走走看看,那该有多好?   “我的那点知识,到了欧罗巴可算不了什么了。”她避重就轻,扯开了另一个话题,“现在欧洲有名的科学家都有哪些,说来给我听听?”   “我也有好几年没在欧洲活动了。”宋嘉德露出了一丝伤感,说了几个人名,“我出欧洲的时候,他们正和教会闹矛盾,也不知道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们又沉默了,是啊,哪里都不是完美的,现在的欧洲虽然风气要比大明自由,但教会的阴影,还是在各国头上盘旋。乐琰微微一笑,淡淡道,“人么,都是故土难离的!”   宋嘉德犹自不死心,笑道,“公子也不必谦虚,以你的才华与眼光,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做出一番成绩的。只盼你别忘了我的话,将来有需要我的时候,只管说一声便是了。”   乐琰心中一动:这也不失为是一条后路。将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扬帆远行到欧洲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好,将来若真有那一日,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就行了。”她淡淡地应着,宋嘉德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忘不了。”   两人又站了一会,乐琰便问道,“你在欧洲是否有过情人?便是我自夸,永淳生得比我还强,温柔贞静,出身高贵,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呢。”   宋嘉德只是笑,低头望着大海,神色是一团难解的谜,乐琰偏头看着他,半晌,他才轻声道,“我曾有 124、船尾约会 ...   个未婚妻的。”   乐琰默不做声,宋嘉德抬起头认真地道,“可惜,她嫌我没有爵位,还没和我举行婚礼,就闹大了肚子。”   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婚前被戴绿帽子,总是比较严重的一回事,乐琰闭上嘴不说话,宋嘉德看了看她,道,“我到船队里来做事,也有些是被气的,国王现在很看重远洋贸易线。我想凭我的能力,也可以赚得一个爵位来吧!”   “男子汉志在四方,是好事。”乐琰温言道,“你的未婚妻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人。”她想拍拍宋嘉德的肩膀安慰他,又想起这是在明朝,手才举起来就收住了。   宋嘉德看着乐琰,眼睛就像是两块璀璨的绿宝石,表情像是古希腊雕塑,淡漠成谜。乐琰忽然觉得天气冷了下来,从海上吹来的风,带了一丝寒意,她转过头望着碧蓝色的大海,想象着这码头在数百年后的变化,轻声道,“新大陆的冬天,想必是很难熬的。”   “为了利润,寒冷不算什么。”宋嘉德回复了正常,哈哈一笑,自然地接了下去。乐琰知道是时机了,便低头玩弄着栏杆上系着的缆绳,若无其事地问。   “那若是我们的皇家远洋船队,算你一份呢?这利润,够大吗?”   宋嘉德顿时色变。   #   当天稍晚,在皇家造船厂,宋嘉德挑剔地绕着已有了雏形的巨型大船转了几圈,摇头道,“若是按照我们西方人的眼光,这船只太大了些,水手少了,操纵起来就很不灵便。”   他的神态与语气,和当天稍早相比,热情了不是一倍两倍,朱厚照和乐琰相视一笑,乐琰主动牵住了朱厚照的手,王守仁却按捺不住了,捻着胡须淡淡地道,“大明别的虽然不多,人,却是从来不少的。”   宋嘉德回眸一笑,当真是艳惊四座,他点头道,“是,我们西洋人少,所以喜欢机动的小船。第二,现在南洋的火器也发展起来了,我带来的这箱子火铳么,在南洋还算是先进的,但你们大明的火炮,我也看过几次。在南洋不能说是独一份了。”   大明曾经保持过的技术优势,已经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消失,这是难免的事,朱厚照也有心理准备,他和王守仁交换了一个眼色,王守仁就冷笑道。   “你们欧罗巴也未必有大明这样先进的火炮吧。波塞冬号上的火炮我们试射过了,准头与射程都不如神威将军。”   宋嘉德略带自负地道,“那是艘老船了……”他敲了敲造船用的木板,又挑剔道,“这漆上的不平整,进了海漏水怎么办?”这才把话题转回来。“现在的新式火炮很吃香,我也顶多只能弄上三四尊,你们能不能仿制出来,能不能用在这福船上,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分出去的半成干股,果然是值得 124、船尾约会 ...   的——你不给他利益,宋嘉德办事会有这么经心?乐琰得意地冲朱厚照挑了挑眉,朱厚照笑着轻捶了她一下,才问,“大约要多久?”   宋嘉德踌躇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其实从欧洲过来,抄捷径的话,来回半年就够了。连上买卖货物的时间,顶多七个月吧。”   来回半年,在欧洲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能弄到火炮,可见宋嘉德在欧洲的关系网是很深厚的。乐琰知道他不无向自己炫耀的意思,便点头道,“宋老板真是神通广大。”   她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又问王守仁,“一年后,福船可以下水了吗?”   王守仁扫了眼宋嘉德,咕哝道,“若是宋老板肯借我们几个船工,一年内绝对能下水了。再仿制出几十艘,也只用一年而已。”   乐琰便道,“那就以两年为限,正德六年这时候,我希望我们的船队,已经开往欧洲!开往新大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该死的JJ都抽成什么样了!册那! 125 125、碰上杀猪的? ...   宋嘉德既然已经答应入股——或者说,被干股诱惑得神魂颠倒直流口水,那么他自然也就留在了造船厂与原有的高级团队一道研究造船图纸,乐琰与朱厚照顿时没了事做。要说出谋划策挥洒天下,那他们俩都是个中好手,但当事情具体到了一艘船的时候,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没有足够的兴趣去勉强自己了解相关术语。   而比较不幸的是,王守仁也被困在了造船厂内,宋嘉德更是借口火铳才从海上运来,难免沾惹上了潮气,需要晾晒数日才能试射,便把试射火铳的行程往后拖了几日——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和王守仁在互相打眼色来着。朱厚照与乐琰都看到了,却也都理解为他们是不愿意在火铳上浪费时间,毕竟若是要达到两年内造出一支舰队的要求,那还真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只是这样一来,帝后两人便少了人陪伴,自然了,天津卫作为北京的护卫,也是历史悠久的名城,并不缺乏名胜古迹,但乐琰从小逛过,朱厚照也在才来天津的那半天内把天津城内值得一去的地方都走马观花过了。从造船厂出来,一时就无处可去,无聊得很。   若是独自出来,朱厚照还能去青楼坐坐,听花姑娘们温言软语唱小曲儿,但有乐琰在边上,他怎么敢提这茬?两人并骑闲逛了片刻,乐琰见朱厚照面露怏然,便笑道,“我倒是有个地方想去,不过,却是有些不认路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天津城内住过几年?原本的房子,也就是在这附近的。”   朱厚照精神一振,兴致勃勃地道,“那咱们就一路逛,一路找过去。”他想到与乐琰初识时,就听她提过邻居一家乃是朝鲜来客,不由得感慨道,“一转眼,也有十多年了。”   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地拨马在天津街上乱转,因近年来到底是时常有船队经过,天津越发繁华,好些铺子里的货色,连北京也没见过。乐琰眼界也高,一路都只是和朱厚照指点那些货物,却并不买下来,他们穿着富贵,一般人倒也不敢招惹,只是随着他们走过,店家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乐琰与朱厚照又哪里在意这个?两人走到了一条小巷子,乐琰见那巷子曲曲折折地,隐约还能看到巷子尽头有一间老大的院子,里头露出的树木都是经年老树,门面也很富丽,便笑对朱厚照道,“这是天津城一霸,乔家的府邸,乔家人包了天津一整个码头,别看宋嘉德他们只用本国的人手,也得向乔家交钱呢。不独如此,天津街面上的铺子,十间里倒有四五间是他们家的,在天津,那些小老百姓们宁愿惹府尹都不愿惹乔家。”   说着,两夫妻又慢慢地踱开了,两人一边说着天津的趣闻,一边找乐琰的旧宅,可惜找来找去,乐琰反而转 125、碰上杀猪的? ...   晕了头,彻底不记得自己旧宅该怎么走了,不由得自嘲道,“小时候难得出门,还好心也静,若是也像现下这么野,跑出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朱厚照笑道,“小包子长大了,咱们就带他到这里来逛,把这故事说给他听,叫他别和你学了一脑袋的迷糊。”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道,“到了吃午饭的时点了,咱们到乔家的酒楼去吃,他们家的大师傅做得一手的好菜,也是天津知名的。可惜那时候我爹官小,一年也难得被人请几次,我始终没吃过邀月楼的席面,至今引以为憾呢。”   朱厚照自然没有异议,两夫妻亲亲热热地一路问到了邀月楼,果然见得这是三层的楼面,一楼大堂里坐满了人,看装束,都是殷实的生意人,身上穿的也都是绫罗绸缎,只有店小二穿着棉布衣裳。朱厚照便对乐琰道,“这样的酒楼,恐怕雅间是要事先派人来订的,现下未必有空的呢。”正说着,店小二已是迎了上来。   这些店小二都是历练得一双富贵眼的,上下把两人看了看,见朱厚照穿的是深蓝色倭缎缂丝团花直缀,乐琰却是酱色绉绸缂丝紫大花曳撒,便堆出了一脸的笑点头哈腰地道,“二位爷说笑了,以您们的身份,自然是要坐到三楼雅间的,请!”   这两人自小到大,都是仆从成群前呼后拥,哪里会在意一个店小二的笑脸,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直上了三楼,伙计上前请点菜时,却都犯了难:乐琰自不必说了,朱厚照这次出来,因为怕八虎阻拦,竟是一个太监都没带在身边,这点菜的小事,他如何做得来?还是乐琰做主,对那伙计道,“要四味冷菜,四味热炒。冷盘要有甜有酸有咸,有时令鲜果,热炒要一个肉的,一个素的,一个鱼,剩下一个么,就要你们的拿手菜,现下入了秋,吃螃蟹是好时候,再蒸五六个螃蟹下来,吃螃蟹要菊花酒,烫一壶热热的菊花酒,别的想起来再要吧。”   那伙计目光一闪,笑眯眯地点头下去了,乐琰环视这雅间,只见清幽的一个小小房间,隔间都是厚厚的松木,全听不到隔壁的动静,又有隐隐约约的一缕百合香,板壁上挂着的是松竹梅三星贺喜的挂轴,看笔触倒也文雅可喜,两扇柚木小窗,一架大理石屏风横在门口,挡住了里头的人,倒比常去的醉此间要来得更为舒适,便笑对朱厚照道,“不错,乔家酒楼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朱厚照搓了搓手,嘿笑道,“以后咱们出门,身边一个人都别带了,一会儿螃蟹来了,一人掰上一半捧着吃,倒比身边有人做张做致的来得好。”   乐琰也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自由了,实际上在古代,官家小姐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更别说当了皇后了,这么多年来,她 125、碰上杀猪的? ...   和朱厚照还是第一次和现代情侣一般自由自在不含任何目的的逛街约会,在现代司空见惯的日程,到了古代反而给人以新鲜有趣的刺激兴奋感,也不知道是穿越的好处还是坏处了。   “不带人,你倒是觉得无所谓,我就要服侍你了。”乐琰把朱厚照拉到墙角小风炉边上,把风炉上的大茶壶提了起来,在一边的银盆里倾了些热水,笑道,“请少爷洗了手才吃螃蟹。方才在造船厂左摸右摸的,摸得一手脏东西。”   朱厚照故意摸了乐琰脸蛋一把,方才笑着洗了手,又拿住了乐琰的手放到热水里为她搓洗,道,“西洋人的大船好玩吗?看你,摸得一手都是海腥味。”   不过是船罢了,况且她就在甲板上呆了一会儿,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说?乐琰本想随便应付过去,但看到朱厚照眼中暗含的期盼,便不由得顿了顿,才笑道,“那上头其实与中国船没什么两样,只是海员的禁忌多了许多,女人到了船上,什么都不能乱碰。连水桶怎么摆都有讲究,我看咱们大明的船,就没有那么多忌讳。”   两人坐到桌边,一边谈着在船上的见闻,一边互相打闹,不多时几个冷盘就送上来了,除了糟鸭肝、三不粘、酥鲫鱼,居然有一小碟子又红又大的太和樱桃,那伙计陪笑道,“这是快马送到天津卫给咱们东家大少爷享用的,东家大少爷听说咱们今儿来了贵客,便嘱咐我匀了一碟子过来,统共也就是一小篓,这里已是一半了。”   宫中在这个季节,也吃不到樱桃呢,乐琰看了看朱厚照,笑道,“替本公子谢过你们东家大少爷了。”   伙计应了一声,不多时又端了五六个碟子进来,均是热炒,分量不多,味道却都不错,极精致的,那伙计又指着一盘亮晶晶剔透脆爽的须状物,笑道,“这是东家大少爷原本打算自家待客的炒龙须,两位贵客眼界是高的,咱们便匀了过来让贵客尝尝咱们邀月楼的拿手菜。”   朱厚照与乐琰还真没吃过龙须呢,当下一人夹了一筷子,细嚼之下,果然是鲜香满口,都称赞道,“果然是天津有名的馆子。”乐琰又嬉笑道,“伙计,有没有唱的?叫几个进来唱些曲子,捡那生得好看些的!”   朱厚照不禁一愣,待伙计退出去了,才问乐琰道,“你说这乔家大少爷,怎么这么精灵?咱们也没露出马脚吧,这就上赶着来讨好了?”   乐琰也不知道个中究竟,不过他们这样的身份,引来一些趋炎附势的人,那是题中应有之义,当下无所谓地道,“你别给他几句好话哄住了就是。下午回去好好休息,到了晚上,你和王先生又能秉烛夜谈了——若不是王先生年纪大了,我可真要吃醋了哦!”   朱厚照好笑道,“你吃我的醋?我还不 125、碰上杀猪的? ...   说那宋嘉德生得多好看呢,且又年轻——他真是那么虔诚的基督信徒?可惜了,永淳却是信佛的。”说着,两夫妻就谈起了西方人为何如此着重信仰的事,对乔家大少爷的好意,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怯怯生生,容貌可人的女子过来请安唱曲,乐琰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天上人间的滋味,靠在朱厚照肩膀上,一边看看丈夫纠结的神色,一边看看两个眉清目秀的小美女,心情着实大好。朱厚照却是有苦自己知,要知道但凡老婆在身边的话,男人总是比较聪明,知道不能对着别的女人流口水的,因此尽管这两个唱的也算是可人,但他却不敢多看。一时之间真是纠结无比,要看不看的,惹得乐琰笑个不住,足足拖了一个时辰,把螃蟹吃得差不多了,才笑对朱厚照道,“你猜咱们今日吃了多少钱?”   朱厚照面色就是一变,摸了摸荷包,这才定下心来——他出门时倒是还记得带钱,只是那几千两银票都在芳华身上,他自己却是只带了些散碎金银。好在乐琰平时做给他的荷包里带的都是足金的镙子,对付这顿饭钱那是绰绰有余的,当下就应声道,“不过是百两吧?”   那几个唱的纷纷莞尔,乐琰才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开言时,听到了唤人响板的小二已是进来了,满面堆笑地道,“客官可是要结账?”   朱厚照大大咧咧地道,“正是,你们服侍得不错,大爷下次还来!”   那小二嘻嘻一笑,扫了扫桌面,道,“盛惠一千三百两银子,大爷,是银票还是?”   他话声刚落,乐琰心中便了然了:原来他们的伪装的确没有出纰漏,那乔家大少爷本人,恐怕也根本没有在酒楼出现。他们今天是被当成了肥猪,狠狠地被宰了一刀了!   “今天倒是遇到黑店了么。”朱厚照看了乐琰一眼,压下了吃惊不动声色地道。一千三百两银子对小皇帝来说当然不是个事儿,但无缘无故被当成肥羊,谁都要发火吃惊的。小皇帝虽然有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皇帝身上的钱,也不够一千三百两呀!   那伙计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道,“这从安徽快马运过来的太和樱桃,一小篓就要五百两……半篓便是两百五十两,别的菜都算是店里送的了,这樱桃与爆炒龙须,咱们可实在是送不起了。爆炒龙须一盘一千零五十两,这是真真没给您多开价。您要是到别的店里点这道菜,那没有两千两是下不来的……要不,爷您去厨房看看?”   “什么菜这么贵啊!”朱厚照起了身,“爷我还正要去看看了,一道菜一千两?皇帝老爷吃的也没这么金贵!”   那伙计立刻就接了下去,“那您说的?这皇帝老爷住在紫禁城里,下 125、碰上杀猪的? ...   头的人呈什么,他就吃什么,南京的鲥鱼送到宫里都臭了,上回一个太监到咱们邀月楼吃了清蒸鲥鱼,还搁那奇怪呢——怎么不臭哇?您吃的可比皇帝老爷吃的,要体面多啦!”   朱厚照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又不好说什么的,回头气哼哼地对乐琰道,“走,咱们就去看看什么菜能比皇帝老爷吃的还体面!”   乐琰平静地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用看啦,这盘菜是黄河鲤的须做的,黄河鲤也不是本地产,他爱说得多金贵,那就有多金贵,咱们认栽就是了。你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   朱厚照顿时脸色一苦,答案不言而喻,乐琰叹了口气,对面露不屑之色的店伙计笑道,“您别露这个样子,我告诉您,您今儿可遇见克星了。放心吧,这帐,我是一个子都不少,一定给您付出来!” 126 126、装X的最高境界 ...      那伙计还是满脸的笑——这些人虽然现在被宰了一刀,但到底是权贵,虽然乔家在天津城说话顶用,但他一个小小的伙计,在贵人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的,好在乐琰也的确无心和他这个小虾米计较。她轻声道,“咱们身上没带够钱,你到海边造船厂找人传个信,叫大学士王大人快些到邀月楼来付账,这大学士的信誉,可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伙计脸色便是一白:乔家虽然在天津城是一霸,但到了京里就不算什么了,王守仁是京里派下来监造海船的,这大半年来,手中经数的钱银数不胜数,他又会做人,与天津城里的众位大佬都处得极好:毕竟这个人手松一松出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不说别的,就是乔家,上个月诸夫人过生日还送了两幅古画过去……若是这两个羊牯是王大人的子弟,那他们的手就不能下得太狠了。   他迅速地应了下来,“哎,小的这就去照办。”便退出了雅间,乐琰冲那两个唱的道,“唱呀,继续,我还没听够呢。在家里总说我年纪还轻,听戏那是老人家的事,偏偏婆婆又不爱这个,你们唱得倒是不错的,再唱。”   那两个唱的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媚笑来,冲着乐琰抛媚眼,嗲声嗲气地唱起了小调,十成功夫里,有八成都做到了乐琰身上,乐琰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一手敲打着架起来的二郎腿。朱厚照啼笑皆非地望了她几眼,也就随她去了。只是那伙计方才说的好几句话,实在是把这位皇帝老爷给气着了,他巴不得现下王守仁快些过来解围,再给乔家些难堪,只是耐着性子听了两首曲子,便挥手道,“你们唱得不好听,这都什么曲儿,现下京城时兴的破阵乐会不会吹?”   几个吹打的对视了几眼,都笑道,“这是新曲,天津要听的人不多。”乐琰笑着扫了朱厚照一眼:今年初夏,这个人闲极无聊,居然一时就搞起了音乐,也被他做出了几首曲子,这《破阵乐》,便是流传得比较广的一首。朱厚照颇引以为豪的。   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见乐琰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恶作剧心起,便捏了乐琰的下巴一把,凑上去在她耳边笑道,“你得意什么?嗯?我没脸面,你难道就有脸面了?”   乐琰瞄了那几个唱的一眼,见她们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神色,有几个漂亮姑娘已是暧昧微笑起来,一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是历练过的现代女性,不退反进,将朱厚照推靠在椅背边缘,朱厚照英俊的脸上才出现一点惊讶,她便一脚跪上朱厚照的大腿,压在他耳边大声笑道,“别以为昨晚你是在下头的,今日便能跟我恃宠而骄,小爷可不吃你这一套……”   朱厚照愣了一愣,白皙的俊脸渐渐涨红 126、装X的最高境界 ...   ,那几个唱的平白看了两个俊公子互相调戏,都纷纷掩唇娇笑,乐琰还要再说话时,已听得门口一阵衣物落地的悉悉索索声,忙转过头去,只见王阳明那张熟悉的清矍容颜,与宋嘉德的半边脸,都出现在了门口。   与皇帝一起出游,已经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乐琰的脸立刻就火辣辣地红了起来,从朱厚照腿上飞跳起来,期期艾艾地道,“王先生,您来啦。”   王守仁只是愣了这么一愣,便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了掉到地上的披风——他年纪大了,又有肺病,此时已是要随身带着斗篷了,微笑道,“是我不合心急了些,打扰两位少爷了。”   那店小二跟在王守仁身后,自然是听到了王守仁的口吻,当下便白了脸:连大学士都要这么客气,这别是阁老李家的子弟吧?宋嘉德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起来,一转头,又是一脸的天使笑容,捉狭地对朱厚照道,“朱公子,没想到贵国的民风也是如此开放,小弟见识了。”   朱厚照饶是脸皮厚的很,此时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红着脸白了乐琰一眼,乐琰却是早已把头低得都快到了裆里,他到底是个男人,虽然也很羞愧,却不好意思学乐琰当鸵鸟,只得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倒是麻烦王先生了——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再吃些?”   王守仁是个有眼色的,不敢调侃乐琰,却不是说他是个古板守旧的人,当下就笑道,“王先生可不敢,若是再吃出个几千两银子,到哪里找钱付饭钱去?”   “那就欠着!”朱厚照翻了个白眼,“我还不信了,这乔家能向大学士讨账?”   “那是不敢!”店伙计的态度已悄悄软化了下来,王守仁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吃了饭就要付钱,这是天公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   有了王守仁在侧,邀月楼的腰杆顿时就软下来了,这店伙计直冒冷汗——没想到这两位公子来头这么大,的确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原以为只不过是寻常富商子弟,毕竟身边没带什么人,并且这其中一个男女莫辩,很像是南边人豢养的娈童。这样的人家,多半不会太正经,他们的行事又很嚣张,乔家大少爷正巧在酒楼吃饭,看到了这两个羊牯上楼,便想着宰上一笔,谅他们年纪小,处世经验少,也只得乖乖掏钱了事。想不到……   宋嘉德却已是大步走到圆桌边坐了下来,拍着桌子道,“王先生不饿,我可是饿了,说了半日的话,还很渴,朱公子舍不舍得请我吃一顿贵的?”   他却是比王守仁更不怕事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来给朱厚照搭桥了。朱厚照要的便是他这句话,当下对宋嘉德的好感 126、装X的最高境界 ...   ,就多了三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吃我的吃谁的?小二,方才要的菜,一模一样的再给我来一份!”说着,便指了指那几个唱的,道,“再唱起来嘛,怕什么,怕赖了你们的帐?”   店小二脸色一苦,默默地退了出去,王守仁苦笑着也就在圆桌边坐了下来,乐琰便退到了朱厚照身后,她到底是女人,不好和男人们同桌吃饭,这点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且说这店小二出了雅房,便下了二楼,进了邀月楼乔家大少爷专用的小包间,只见这小包间虽然不大,但却是布置得极为清雅,两三个壮年男子,正在里头对坐着喝功夫茶,抽着水烟袋,闹得一片烟雾缭绕的。其中一人见店小二进来了,便笑问,“小机灵,你进来做什么?敢是那两个小羊牯不服气?”   店小二不敢怠慢,忙一来二去把事儿说了,头前说话的那壮年汉子,便把目光征询性的投向了主位上的一名青年,这青年生得有些俊俏,桃花眼正耷拉着注视着手中的亮银水烟筒,听了店小二的话,便懒懒笑起来,冲着一个穿着华贵,满面横肉的大汉道,“张兄,想不到天津城里还有人的谱比你更大——这王守仁不过是个大学士罢了,在朝中能排几号?得了皇后的一些提拔,便来卖弄了。殊不知这里来头更大的人,还要给我们邀月楼几分薄面呢!”   那大汉晒然道,“乔老弟这是在激我了?”他看了看满面为难的小机灵,也来了几分兴致,起身道,“也好,那我就去会会这个王守仁,得了皇后的赏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娘娘还没说话呢,别以为生了个皇儿,就能横着走了!”说着,便起了身扶着小机灵直出了房去。   乔大少也起身歉然道,“张兄是贵客,我得跟去看着,别让人冲撞了。稍后再过来陪诸位说话。”他低下头掸了掸衣襟,便负手不紧不慢的跟在张大汉身后走到了三楼雅房。   他走得有些慢了,到了三楼,就见得张大汉出了雅房,不过,他并不是走出来的——他是飞出来的。可怜这身高也有六尺的大汉,竟是飞出了房门!直撞进了对过雅房,闹出好大一阵巨响,所幸对面无人,尚不曾惊扰到客人。   乔大少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这张大汉的身世可不一般,连他也是费尽心思才攀附上了这家人。不过自从这家人肯照拂乔家以来,乔家在天津卫还没遇到敢找事的,怎么这两个人胆子这么大,连张大汉都敢打?   他正是犹疑,就见得那张大汉翻身跳起,怒气冲冲一脚踹开了雅房门闯了进去,忙跟在张大汉身后进了房,陪笑道,“万事好商量,别动手么!”   张大汉也是暴烈的性子,哪里听得了这么多?一双铜铃似的大眼气得通红,捏起拳头 126、装X的最高境界 ...   就要冲上去揍人,口中还嚷道,“去你娘的,在天津卫——”   乔公子就见到两三个年轻少年并那王学士依然坐在原位,其中一个眉眼宛然,又带了些煞气的俏丽少年挑了挑眉,淡淡地道,“再踢出去。”眼前便是一花,那张大汉又一次倒飞出了门外,这一次想是跌得狠了,闷闷的肉体与木板的撞击声之余,还夹杂着哎哟声。他这才看到原来这些人身边还站了个黑衣汉子,只是他此时又垂手站到了屋角,寻常人一眼还真看不到。   乔大少在天津也是横惯了,但此时见了这俏丽少年的做派,才知道什么叫做谱儿,此时他已收起了摆架子的心思,忙低眉顺眼地笑道,“是小店有眼不识泰山!请两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别和小人计较!”   那俏丽少年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丹凤眼略往上挑的蓝衣少年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谁和你计较来着,我们还要和你算钱呢。两顿饭一共两千六百两银子,你跟我们上王先生府上取去!”   那俏丽少年看了蓝衣少年一眼,微微一笑,冲黑衣汉子道,“姜勇,这个也踢出去。”姜勇应了一声,乔大少眼前一花,下一刻有知觉时,已是到了张大汉身边,两人并排躺到了地上。   天津卫拱卫北平,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高官子弟在邀月楼饮宴作乐。这些官二代们乔大少是见得多了,就算有些比较跋扈,那也没到这个份上啊!这嚣张得乔大少都没脾气了,此时他脑海中只闪烁着藩王世子几个字,后悔得直响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如今朝廷承平日久,有些藩王世子闲得慌了,找个理由上京面圣完了回来到天津卫转上一圈,也不是不可能。这些人在自己的封地上颐指气使为所欲为惯了……身份还那么尊贵!打了也白打!就算把邀月楼砸了,也没处说理去!   他再也没有脾气了,忙不迭揉着发痛的心口又一次爬起身来,在小机灵地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叩响了雅房的门,门本来就没有关严,只是被他摔出去时带起的风掩了过来,乔大少却不敢冒进,只听得里面传来数声笑语,那俏丽少年不知对谁说道,“你的心胸就这么小?不过是被那不长眼的店伙计说了几句风凉话,就气起来?踹他们三次,也算是为你解气了。还是快些了事吧!等回去了,你要拆了这楼,还是封了他们家,那也随你。”   乔大少吓得是魂飞魄散,又听得那蓝衣少年哼道,“我哪里耐烦和这种人计较。”接着便提高了声音。“滚进来吧!”   乔大少如奉纶音,忙轻手轻脚进了房门,堆了满脸的笑,卑躬屈膝地道,“给诸位爷请安了……今日全是小店的不是,小店狗眼看人低!”说着,狠了狠心,竟是摔了自己一耳光,又道,“请公子们别和 126、装X的最高境界 ...   小人计较,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看着他现下的样子,连宋嘉德都露出不屑,乐琰更是懒得和这种人计较,反正装X的快感已经得到了,也没必要再穷追猛打下去,便按住了还要再说话的朱厚照,问王守仁,“先生觉得该怎么办?”   王守仁也是个坏心眼的,吹了吹热茶,含笑道,“这不是还没上菜吗?邀月楼的爆炒龙须是有名的,老夫还没品尝过呢。”   “先生和我表什么清廉。”乐琰笑了,朱厚照也笑道,“先生这是在打我的脸?”乔大少哪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屁滚尿流带了小机灵出门吩咐厨房,加工细作一桌上等的席面送到雅房,这才去安抚张大汉。   张大汉也不是蠢人,知道凭武力,对方屋里那黑衣人就能秒杀自己,气哼哼地在走廊里捂着胸口只是叫哎哟,乔大少亲自把他搀扶起来,一边为他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劝道,“算啦,兄弟,这次是我没长眼……这几个人来历大着呢,你看那做派?不是上京的藩王,还能是谁?”   “藩王?藩王了不起啊!”张大汉瞪大眼叫道,“老子叔叔还是老国舅呢!论辈分,那——呃,那也是一辈儿的!”说着,他跺了跺脚,竟也不理乔大少了,直奔下楼梯,不知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笑嘻嘻地更新着 127 127、唱的是哪出 ...   乔大少心下稍安,到厨房亲自吩咐,做了一席几乎是尽善尽美的好菜给雅房送了去,又派了几个真正绝色的小唱进入侍候,把原本几个唱的换了出来,拉到一间空余的雅房内问道,“可知道这都是什么人?”   那几个唱的对视了几眼,都道,“只听得是富贵出身,恐怕不经常到街面上打滚,议论起街上的景色,都是十分新鲜的样子。”   这可不就是藩王世子?乔大少眼下是把朱厚照与乐琰的身份死死认定了,当下脑筋就活动了起来了:若是能攀附上他们……乔家的生意触角,那就不止是在天津了。不过,这些自小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们,脾气恐怕都不大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们消气。送女人,那是肯定不行的……他们从小到大,什么美女没见过?   送钱呢?乔大少想了想,也觉得不大靠谱,藩王在各地私底下做生意的很多,手头是不会缺钱的,只愁怎么花罢了。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群极富裕又极空虚的存在,要讨好他们,还真不容易。   眼下也只能将今日的事应付过去了,乔大少低首沉思了片刻,仍是叫过自己的贴身小厮,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家里兑了两千两金子送到王大人府上,就说是我们乔家给朱公子赔罪了。请王大人务必受累帮忙转交,再准备一副名贵些的字画,就说是新得的,请王大人帮着看看是不是赝品。”他听了一耳朵,知道这藩王世子十分的高调,出游也没有改姓,便直接说了出来。   那小厮也是乔大少的心腹,一时没有就走,还是犹疑道,“这会不会软了些?少爷,咱们对王大人这么慷慨,对别人也得松松手——”要知道当时官场交际是个极复杂的圈子,乔家这样的本地大户因为有张家做靠山,与天津府其他的官员,关系一向是不远不近,没事求到他们头上时,是不会送什么贵重的礼物的。   乔大少踢了那小厮一脚,笑骂道,“还不快去?!你多什么嘴,本少爷自有分寸。”那小厮无奈之下,只得下楼去了。乔大少正要去厨房再督促一番,让他们做几个拿手菜,就见得那小厮却又上楼回来,面上满是惊惶,道,“大少爷,张、张大爷带了一队兵来,说是要雅房里的客人下去与他们说理去呢。”   乔大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张大汉仗着两个堂叔都是国舅,多年来富贵跋扈惯了,今日要是和藩王世子认真较起劲来,那可是……不好说了!要知道藩王虽然尊贵,但太后可也不是吃素的,可不管怎样,乔家要是牵涉到了这段公案里,要花费的钱财那可就多了!   他腾地站起身,沉着地吩咐道,“你就别理了,先回家把事速速交代了,再带三千两的银票来,可不能怠慢了!”那小厮 127、唱的是哪出 ...   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下去,乔大少要跟在身后时,眼前一花,那黑衣人已是站在了面前,低声问道,“窗下的那队兵是怎么回事?!”   他面相忠厚,表情也不狰狞,但乔大少此时见了他,就如同见了阎王一般,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期期艾艾地道,“不、不关我事,是,是……”   “到公子面前去说吧。”姜勇却不耐烦和这等人应酬,抓住乔大少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轻轻松松走到雅房门前,闷声道,“公子,小的把人带来了。”   “嗯,进来吧。”说话的是那俏丽少年,姜勇放下乔大少,乔大少强自镇定下来,堆出忧容推门而入,先给几个人行过礼,才抱拳道,“下头带兵的乃是方才不合前来挑衅的张公子,他平素为人有些浑,不过是仗着两个叔叔是老国舅的关系,并无人与他计较。”他存心要试探这几个人的底细与能量,这话说得是不软不硬,点出了张大汉的来头,就看这两个身份神秘的少年,敢不敢挑衅张大汉了。   果然这两人听了张大汉的来头,脸色都是一变,乔大少心中暗自得意:太后乃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自小一手带大,两人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如今春秋正盛,就算是藩王,又敢得罪太后么?   那俏丽少年看了看蓝衣少年,便笑道,“这事我可不沾手。没得得罪了……还是你说话妥当些。”   王大人却轻咳了声,举筷对一直不曾说话的洋人少年道,“吃菜吃菜,宋小哥今年多大了啊?”竟是一付不愿置身事内的样子。   蓝衣少年眉宇深锁,平白地就多了几分忧郁的魅力,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乔大少也与他一同心惊胆战地看着窗下邀月楼的掌柜与张大汉说话,所幸张大汉还算照顾他的脸面,没有硬闯。   那蓝衣少年又看了看张大汉的长相,便轻蔑地道,“区区一个远房堂侄,也敢打着老国舅的名头为非作歹……哼!姜勇!”   那黑衣人忙打直了身子,一脸待命的景象,蓝衣少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你的腰牌拿出去给他看看,若是他识相,这事也就这么算了,若是不识相……给他些苦头吃!”   “小的遵命!”那姜勇也不含糊,转身就出了门,乔大少心头狂跳:听这蓝衣少年的意思,连张大汉他都不看在眼里?这俏丽少年可是不大敢招惹张大汉的,难道,难道这两人还不是一个来头的?   他原本以为这两人关系比较暧昧,是一对兔子,现在却不敢这么肯定了,又怕姜勇或张大汉谁过分了都不好,便忙要告退追出去,正要说话时,忽然就见到了无数士兵潮水般涌过街口,当下不由得大惊起来:这张大汉不是疯了吧?调了这么多士兵来做什么?   他的所思所想,清晰地表达在了表情 127、唱的是哪出 ...   上,那蓝衣少年本来要归座的,此时走到窗前一看,也是脸色骤变,连声道,“乐……黛眉,你来看,那是谁!”   俏丽少年便笑着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也是脸色大变,乔大少心中的好奇,已是如火般快要烧起来了,也亏他忍得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去掺和。   他忍得住,余下的两个人却忍不住,王大人就起身道,“朱公子,什么事这么惊——”他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此时兵士行走间发出的甲胄撞击声已是清晰可闻,就连那洋人少年都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军人?”   蓝衣少年转过身,脸色已是如锅底般黑,乔大少眼睁睁看着他几大步过来握住了自己的肩膀,连声问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躲!你这里有没有后门!”焦急之情,竟是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反应各异,乔大少是迷糊,俏丽少年却是噗嗤失笑,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地望着蓝衣少年。洋人少年与王大人都是哭笑不得的样子,却也都不曾出言阻止。乔大少望了望他们,又吞了吞口水,指着门口道,“对面雅房后头是一片平房,若是轻功好些,从窗户便能出去。后门么,却是要从厨房走,恐怕……”   他也是聪明人,含蓄地点出了此时的后门怕是已被包围了,蓝衣少年颓然放开手,喃喃道,“这、这下糟糕了……”   乔大少还云里雾里呢,已听得楼板上一连串急促的足音,接着,那黑衣人便推门而入,神色也有几分无奈,两三个老者鱼贯跟在他身后,一进门便跪了下去叩首道。   “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大少这下,可真的说不出话了。   #   乐琰一扫这几个进来的人,就暗自一笑:都是老熟人了。大学士杨廷和与梁储、蒋冕赫然在目,很显然,虽然李东阳不能亲自离开京城,但他派出来的追人队伍却是极为浩荡,这几个人从官位来说不算小了,从个人感情来说,也都曾做过她和朱厚照的老师,怎么说老师出面了,也得给点尊重吧?朱厚照的逃家计划,怕是要就此破灭了。   “老师们不必客气,快请起吧,坐,坐。”朱厚照却颇有些失措,他就好像是一个小孩才做了坏事,就被逮了个正着一般。只憋出了这几句话,便大步来到窗前,望着下头的浩荡士兵,干笑道,“这,这阵仗还挺大么。”   杨廷和扫了乔大少、王守仁与宋嘉德一眼,肃容道,“皇上私自出京,成何体统?!这是京郊大营的一队守兵,由英国公小公爷率领,前来迎接皇上回京的!”   乐琰见气氛僵凝,朱厚照对杨廷和的这句话,竟是无言以对似的,便笑道,“杨先生,你们怎么现在才到?我当你们昨日就能追到了呢。”    127、唱的是哪出 ...   杨廷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乐琰和他说话,他势必不能不理,三人只得离座重新跪下施礼,乐琰半侧了身子受了个半礼,道,“先生们辛苦了,想是之前追到了大同方向去吧?”   她语调中隐含歉意,杨廷和想到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知道朱厚照出城了的事,那还是多亏了乐琰暗中通报消息,便放缓了语气答道,“是,想不到皇上居然在天津与一群市井刁民混在一起……王大人,您怎么不早告诉天津守备一声,叫他传递消息去?”   这几个大臣的地位都要比王守仁来得高,他已是站到了乔大少身边做谦恭状,此时听得杨廷和这么问,却先不回答,而是看了看还在发傻的乔大少与满目兴味的宋嘉德,轻咳了声,道,“乔公子,几位大人路途辛苦,恐怕还没有开饭……”   “小人这就去准备!”乔大少兴奋得脸都发红了,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又翻回身给朱厚照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咚咚跑远了。乐琰已知道了王守仁的意思,冲宋嘉德偏了偏头,宋嘉德耸耸肩,对朱厚照弯了弯腰,也撤出了房内,姜勇知机把几个唱的喝出了门外,自己在门口轻轻合上了雅房的门。   门才一关,杨廷和便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略带着心痛略带着无奈地数落道,“皇上!荒唐!荒唐啊!”梁储与蒋冕两人茶才喝了一口,也连忙跟着跪下了,王守仁无奈之下,也跪在了几人身后,听杨廷和哭道,“皇上!您自小聪颖灵慧,更是受到先皇的教导,我们这些翰林学士也是尽了最大的心力,自忖没有为您作出任何错误的示范,怎么今日,今日作出这样荒唐的事……国君弃位出走,这是亡国丧民的不祥之兆啊!”   此时屋中还坐着的,自然只有帝后二人了,乐琰本来还笑笑地看着热闹,但听了杨廷和的口气,觉得有些不对了。出来玩被逮住了,老实跟着回家是应该的,谁叫你逮住了呢?但这和亡国丧民有什么关系,康熙还微服私访呢,也没见大明亡国了啊,若是一开始就定了这个基调,将来朱厚照要出门,她怎么好跟着?   她看了看朱厚照,朱厚照也正征询地望着她,小皇帝到底心软了些,听几个大臣这么声泪俱下的恳求,已是有些觉得自己是任性了。   乐琰又看了看王守仁,王守仁虽然也跟着干嚎,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有了他的支持,乐琰便下定了决心,笑道,“这个么,先生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皇上的整天在深宫中坐着,也要知道百姓的生活吧?孝庙也带着皇上出宫视察过啊,这是体察民情,怎么能扯到亡国丧民去?这样的不祥之语,杨先生还是别轻易出口呀。”   她语气软和,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不想杨廷和并不吃她这一 127、唱的是哪出 ...   套,抬头怒视乐琰,冷声道,“娘娘,这是外臣的事,娘娘身为内眷,请不要多说。娘娘以皇后之尊,擅离紫禁,百官们议论纷纷,都说娘娘有失妇德,已有奏折请娘娘反省,皇上,您可知道,这几日群臣无首,耽搁了多少大事?不说别的,大同的军情越来越紧,难道皇上就忍心到这时候还在外头吃喝玩乐?”   若是别人说这话,乐琰倒也不生气了,这些封建士大夫,哪一个不是满脑子的死谏光荣?但杨廷和和她大有渊源,现在来说这种难听话,由不得乐琰不生气,她柳眉倒竖,也不理朱厚照也是满面怒容,冲口就道,“稀罕么,妇德是什么,本宫不知道!后宫的事,也是你们外臣说的么?你是把我当妲己还是褒姒了?再说了,皇上与我还就是要去大同亲自督战,这碍着杨大人什么了?”   她这话胡搅蛮缠,全不讲理,杨廷和反而无法回答了,朱厚照也大声道,“谁要和皇后作对,那就是和朕作对!你们这些人,不要瞧着皇后是个软柿子,就纷纷欺负她!她是我带出来的——杨大人,凭你怎么说,不到大同去看看,我是不会回宫的!”   杨廷和还没有说话,蒋冕已道,“皇上,您不松口,那我们也就只能围着这了,您还是哪里都去不了!”他话意坚决,似乎竟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练习新的输入法,搞得自己不大愿意打字OTL 今天开始回复留言哈! 128 128、折腾不折腾 ...   乐琰也算是看明白了:事情进展到这样的地步,要善了那是没可能的了。这群大臣不晓得什么叫做各退一步,他们是下了死心要把皇帝抓回紫禁城去,至于皇帝回到紫禁城去做什么,对国家有没有贡献和帮助,他们是不会管的。而当然了,就算把火器的事说出来,对事态也不会有任何帮助,说不定只会给福船工程带来麻烦,让他们多了个叫停工程的借口而已。   她给朱厚照使了个眼色,暗示丈夫闭嘴,朱厚照毕竟是皇帝,和大臣撕破了脸,将来工作中也很难相处,她就不同了,只要朱厚照是站在她这边的,和大臣的关系搞僵一些,对她来说是有利无害。   朱厚照也不知道是否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到底是闭上了嘴,乐琰便站到朱厚照身边,冷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兵谏了?”   兵谏在很多情况下就是造反的近义词或者同义词,至少在大明也是个极为忌讳的话题:朱棣是怎么起家的人们可还没忘记呢,当时,他也是号称要兵谏来着……   蒋冕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认下这个罪名,否则回到北京,等待他们三人的就不止是抄家这么简单的事了。当下忙与杨廷和、梁储一起齐声道,“微臣怎敢!”   杨廷和与朱厚照最为熟络,感情也算是不错,此时就打起了感情牌,膝行了几步抱住朱厚照的大腿,泪流满面地道,“皇上一天不在京里,我们的心就一天安不下来!皇上!您是大明的天子,您的一举一动,都要再三思量,若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故,您叫我们该怎么办呢?皇子年纪还小,又没有太子的名分……”   “天津而已,能出什么事?”朱厚照冷冷地道,“天下这么多人南来北往,独独朕就不行?”   看来,小皇帝对被围困也是相当的不感冒,乐琰忍住一声笑,冲杨廷和道,“杨大人,你要说理,那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的谈。但谈来谈去,我与皇上的态度都是不会变的,我们到天津走走看看,那是我们的事,当年不论是太祖还是成祖,都是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人物。他们私底下就不会出宫了?太祖当时在南京还留了一首诗呢,那时,他也已经是吴王了!”   她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朱元璋和朱棣都不是老实人物,明朝皇帝困居深宫从不出门的,到目前为止还是很少的。朱厚照也有出门游逛的权力,不能因为他出门了,就说他是昏君。   杨廷和就算再渊博,此时也被乐琰问住了,事关太祖成祖,说的也都是真事,这话是没法反驳的,但要承认嘛,他一时也承认不了,还是梁储脑子灵活,顿时就接口道,“可太祖成祖历次出巡,都是堂堂正正的,百官也都知道他们的行踪!”   乐琰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 128、折腾不折腾 ...   道,“是,不告诉你们自己的行踪,是皇上错了。”   朱厚照也没法否认,但他此时已经捕捉到了乐琰的意思,笑着就接口道,“是朕错了,三位先生不要生气,来来来,都起来嘛。”   三人仍是动也不动,看来是要跪到地老天荒的样子,朱厚照也不勉强,笑着继续道,“朕这就弥补还不行么?来了天津之后,朕打算去大同走走——不上战场,真的只是看看,只是看看!”   “皇上!”   “这!”   “万万不可啊皇上!”   三个大臣同时呼喊起来,乐琰噗嗤娇笑,退到一边欣赏着三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朱厚照背着手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自如地道,“有什么不能的,我只是去看看而已。皇后还在身边呢,有她看着,总不会有事吧?”   “我是不会让皇上上战场去冒险的!”乐琰忙跟着表了表决心,这话也有说给朱厚照听的意思。   杨廷和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正是酝酿着回答时,楼下脚步声又起,乐琰忙到窗口看了看,只见那些兵丁们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命令,一个个又列起队走远了,不由得大奇起来,回头笑道,“先生们也别跪了,怎么楼下的兵都散去了?”   此时,门外又传来了姜勇的声音道,“公子,张公子求见!”正说着,张仑已是闯了进来,小公爷今日穿的随意,只是一件银白色暗水纹团花的直缀而已,手中还拿着一块虎符正往怀里塞,见了屋中景象,愣了愣才下跪道,“小将参见皇上皇后。”   “起来吧。”朱厚照神色缓和地说了一句,张仑和他从小玩到大,两人感情还是不错的。   “大表哥。”乐琰也笑着招呼了声,“怎么楼下的兵都散去了?”   “哦。”张仑看了看表情好像刚吃了几坨屎似的大学士们,轻松地笑了笑,抓了抓头,道,“我觉得这么围下去也不是事儿,就下了令让他们都散了。”   “你——这是——擅作主张!”蒋冕气得脸涨成了血红色,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就喘不上气来了。乐琰忙道,“快别跪着了,起来歇着!”   张仑与王守仁不敢怠慢,两人双双上前几步把蒋冕扶了起来,自他怀中掏出心疾良药苏合香酒喂他喝了几口,待蒋冕缓过来了,乐琰便趁机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和皇上反正也不会私下跑走的——几位大人快去歇下,也是劳累了一天了。”   杨廷和等人也只得无奈起身了,总不能再说下去,放任蒋冕气死吧?张仑却是笑笑地道,“恐怕不能吧?”   “怎地?”乐琰奇了,张仑叫那些兵丁散去,她还当他是站在他们两人一边的,怎么现下又改了主意?   张仑认真地注视着乐琰与朱厚照,一字一句地道,“小包子现下一天只吃的进几口奶, 128、折腾不折腾 ...   别的是什么都吃不下去,太后急得打转,却也没有办法。你们做父母的,难道不要陪在身边?”   乐琰耳边嗡的一声就炸了,这时代医疗条件落后,婴儿夭折率很高,别看小包子平时很健壮,一场风寒下来就此夭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她想着张太后对小包子肯定是呵护备至,稍微离开一段时间,不至于出事……   朱厚照也是心头一痛,但他是男人,就要比女人稳得住一些,见乐琰已是摇摇欲坠,一把就扶住了她,沉声道,“那还不快出发?车赶来了没有?”   张仑微微一笑,侧身道,“车马是在楼下候着了,轻车简骑赶回去,怕是明日早晨也就到了。”   朱厚照深深望了张仑一眼,搂住乐琰将她半抱半搀着走出了雅房,几个大臣忙跟了出来,他也不理,直下了三楼,果然门口停了一辆华贵马车,嚣张地就堵在了楼门口。楼中的客人,都半是害怕半是兴奋地盯着他们这一行人,朱厚照将乐琰扶上了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只见这马车内里都是软垫,还有各式小箱小柜,都是以磁石制成,上头用磁石盘子摆了不少点心吃食,知道是特地赶到天津来迎接他们回京的皇家用车,不由得点了点头,抚了抚乐琰的秀发,扬声道,“启程吧!”   姜勇快走几步坐上车沿,车夫抽了抽鞭子,八匹骏马顿时小跑起来,大学士们也纷纷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跟在后头去了,张仑微微一笑,又拿出虎符,打了个唿哨,他的小厮自来拿着虎符传讯,收兵回京不提。   足足待他们走了有一炷香,邀月楼里才终于爆发出一阵惊呼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乔大少,乔大少却是一脸的得意,一扫之前的小心翼翼,满面春风地道,“那可不是皇上与皇后么?穿着蓝衣的是皇上,褐色衣裳的是皇后!他们今日在邀月楼吃的,就是爆炒龙须!”   他还算有些眼色,没有说出皇上是偷跑出来的事,但这消息已经是让众人兴奋不已了。大堂中的客人们,顿时就觉得比二楼、三楼的大豪客优越了许多:因为地利元素,他们是唯一看清了皇上皇后长相的人,顿时都纷纷议论起来。直说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俊俏人儿等等,又有些势利的,便派了下人出去打探他们的去向,想着追上去寻机献媚,等等不一。   唯有那张大汉,也混在人群中听了乔大少的宣布,他先是讶异地瞪大了眼,随后,又有些不甘地垂下了头,此时终于转身步出邀月楼,也不管乔大少还在他身后招呼着,便径自上马去远了,眼中犹带着丝丝恨意。   #   出京路上,小夫妻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但回京路却要走得沉默多了,乐琰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朱厚照心中也是满心的事:且不 128、折腾不折腾 ...   说小包子是否真的病了,他们这一走,火器的事就拉下了,还有大同那边,这次肯定是去不成了……为了小包子,要丢下国家的事,他心中是有些难受的,只是小包子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看得重些,也是理所当然。   若是小包子出事……   他察觉到了妻子轻轻的颤抖,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环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这孩子命大,不会出事的。”   乐琰强笑道,“我也觉得……他是龙抬头那天生的呢,怎么都不会有事的。”虽说如此,她的声音却带着颤抖。朱厚照又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怀抱,低声道,“别想了,嗯?谁不是三灾八难长大的?我小时候出痘子时,也是险的不得了,现在还不是和没事人似的?”   乐琰便叹气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也是一肚皮心思:这次出来,无意间得罪了太后的娘家,张太后对她就算没有什么不满,在这次出逃之后,肯定也是要教训教训的。两造相加,将来在宫中,她行事就不能那么肆无忌惮了。   再说小包子,这个千辛万苦得来的儿子若是出事了……先不说她的悲痛之情,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些屏障,顿时也就会消失无踪,总之,这孩子是决不能出事的。若是他去世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有没有心力再生一个宝宝……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泪水,倔强地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什么事都打不倒我夏乐琰!”   她忽然振奋起来,倒也让朱厚照心中一松,不由得又暗想道,“世上像她这样向上的人又有几个?我要对她好些才是……当这个家,不容易呢。”这么想着,对乐琰的怜惜之情,又多了几分,倒也无心再去想别的事了,抬起了乐琰的下巴,轻轻地印上了她的唇。   这是个很纯洁的吻,仅止于唇,传递的,更是介于悲痛与无奈之间的心情。就好像两只正要高飞的鸟,又无奈地自己钻回笼子时那凄凉的鸣叫,所传递的情绪复杂万分,有不甘,也有担心,更多更多的,是深沉的孤寂。   即使两个人靠得再近,心与心的距离,仍然是那么遥远,他们虽然是时代的弄潮儿,但,在时代中又是最为孤寂的。他们互相爱慕,但又无法互相理解。   或许这种情绪,也存在与每个人身上吧,只是在夏乐琰与朱厚照之间格外明显。他们都是那样出色,又是那样的不被理解,而谁都无法为了谁作出牺牲。对乐琰来说,她所能守住的最后阵地,也只有自己,若是放弃了自己,她便失去了二十一世纪带给她的全部,沦为最悲剧的时代怪胎:她曾享受过的一切权利,都会被时代无情地剥夺,让她成为一个标准的,无趣的皇后。   但朱厚照又何尝愿意放弃自 128、折腾不折腾 ...   己,成为一个所谓的明君?他们都想要追求自由,可惜,他们能对抗得了世俗,能对抗得了师友,却始终有抛不下的亲情。   等回京以后,迎接他们的必定是一场风暴吧。   就算是至亲,也都不会赞同这次稚气十足,又过于任性的夜奔的。   他们是不会去管他到底是出京做什么的,即使他有心重整边事,有心引入火器,对这帮大臣,对母亲,对朋友们来说,他不老老实实呆在京城,做他的皇帝,便是大错特错,便是大逆不道,便是荒唐。   但若是如此,他宁可荒唐!   后世名声,拥有算得了什么?怎么比得过逍遥一世,为所欲为?   朱厚照的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他侧过脸,让两人吻得更加深入,察觉到乐琰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了他们相交的唇上,温热的,但同时,却也无比冰凉。 129 129、张太后的劝告 ...   今日的京城,城门开得很早,天色刚亮城门就开了。赶早到城外玉泉山取水的车子,不紧不慢地出了城门,那些个进城卖菜的百姓们,则忙着让道。这可是为皇帝取水的车,谁冲撞得起?   不过,今日的京城的确有些奇怪,往日里,天才刚亮,除了进城卖菜的农户之外,也就是些赶着出京进京的小买卖人而已,今日却是早早的就来了一辆马车并两三骑中年人,脸色焦灼地在城门外等候着,才开了城门便快马加鞭进了京城——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且先不提半道上这若干骑的中年人们是如何分别回家的,马车却是直进了紫禁城,到了豹房大门口,两人匆匆下车换了轿,到内院稍作洗漱,乐琰换了身女装,便与朱厚照一道急促地往咸熙宫去了。一路上见到他们的人,都露出放心表情,神色中却也有些谴责的意味,越发叫乐琰心中不安,还好到了咸熙宫门口,见得一切都是寻常如故,没有多少不妥的地方,才稍微放下心来。   张太后才刚起床,还没有梳妆,虽然听说儿子媳妇回宫了,但态度也很冷淡,只是传话叫他们先回去用膳梳洗,吃过早饭,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再过来这边说话。朱厚照与乐琰此时都是戴罪之身,欲要见儿子一面,又都怕张太后知道了更加恼火,只得怏怏地又上了肩舆一前一后回到内院。乐琰也是真的累了,在王守仁家里时,也因为不大方便没有洗澡,索性横下心叫人打了热水,到后廊下专用的一间大屋子里泡过了澡,朱厚照也一道来擦洗了,两夫妻又穿戴好了正式的袄裙、常服等,草草吃了早饭,便到仁寿宫拜会了太皇太后王氏。   太皇太后是老人家,醒得早,这会子已经吃过早饭了,乐琰便上前为她捶背,朱厚照坐在她下手,度色闲话了一时,太皇太后的神色都是淡淡的,没有说他们不好,却也没有露出笑脸。两人便越发有些心虚,互相使着眼色,还是乐琰是母亲,记挂得狠些,便忍不住问道,“奶奶,听英国公小公爷说,你的曾孙身上有些不好,这几日不大吃得下饭,可是真的吗?”   王氏这时,终于微微露出笑容,声调却还是比较平缓,“原来皇后还记得,自己还有个皇子?”   “孙媳妇错了!”   “孙子错了!”   乐琰忙住了手,绕到太皇太后身前,与朱厚照并肩跪下,两人都是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抬着头望着王氏。王氏禁不住一个莞尔,又忙收住了端茶道,“皇上真知道错了就好,现下已是二十岁的人了,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已是把国家治理得政通人和,一反……一反正统年间的乌烟瘴气。难道,你想要皇子即位时,也要做个拨乱反正的明君吗?”   她这话其实是在隐隐暗示朱 129、张太后的劝告 ...   厚照行事荒唐,有昏君的嫌疑,无奈两人的确无法反驳,也无从反驳:世界观人生观道德观根本不一样,怎么反驳?更兼王氏是长辈,就更不好反驳了。朱厚照还要说什么,被乐琰看了一眼,便低头认错,“是孙子鲁莽了些……不过也只是去天津瞧了瞧,并没有跑远。”   王氏叹了口气,“只是去天津?原本还想去什么地方?天子不在金銮殿上,百姓大臣们如何能安心?你是个大人了,这些话,我也不多说,你且去见你娘吧。”   她绕来绕去,就是没说到小包子,不过由此看来,小包子就算有什么不舒服,那也只是小病而已。乐琰稍微安下心来,与朱厚照交换了一个眼神,两夫妻便又施礼起身,退出了仁寿宫,这才互相道,“到了咸熙宫,免不得是要吃上一顿排头了。”   #   这两人进得咸熙宫时,张太后正抱着小包子玩耍,乐琰才行了礼,视线便全被儿子吸引住了,见小包子手舞足蹈的,煞是精神,胖乎乎的小脸蛋也不见消瘦,不由得唇边就露了笑,但她看了张太后一眼,终究是不敢上去抱儿子,而是老老实实地在朱厚照身边坐下,低头喝茶。   张太后这几年来越发见老,精神倒也还健旺,抱着孙子让他在自己身上走来踏去的,笑容不绝,竟是像不曾见到朱厚照与乐琰似的,两人呆坐了一会,这回却是朱厚照先开口陪笑道,“娘,儿子这次去天津,见识到了不少好东西。有一样物事,能给咱们大明的边军带来不少好处呢——”   “哦?”张太后挑了挑眉,就把小包子交给了身边的青红,乐琰眼巴巴地看着小包子被青红抱到了后堂,却不敢跟过去,笔直地坐在那里,垂下头听着朱厚照与张太后掰活他们去天津的见闻,朱厚照倒也机灵,口口声声的这一次出行,又是买到了火药,又是给福船工程拉拢了一个人才,还着重强调:朱佑樘在时就对他说过这人才的重要性,总而言之,意思就是这一次出门,他不是去玩的,是去办事的。   张太后一向疼爱儿子,此时已是听得神情大缓,但她到底是有些生气的,朱厚照说完了,她又沉默了半天,才缓缓道,“那些大臣们,都说你是去吃喝玩乐的。不过,若是如你说得这样……那也不算是过于荒唐。”   毕竟,朱厚照关心军政,乃是好事。张太后也不会兜头给他泼冷水——知母莫若子,对付朱厚照,那还是要看张太后的了。乐琰心中一宽,晓得这个见识非凡的太后,并不像是那些古板的大臣,专只为了和朱厚照作对而作对。只要他们俩问心无愧,那么,这一关也不会很难过。   “娘呀,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朱厚照面对母亲,始终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他的视 129、张太后的劝告 ...   线擦过了低头不语的乐琰,便又加了一句,“就算您信不过儿子,难道还信不过媳妇吗?媳妇跟在我身边,我又哪敢做下出格的事呢?”   乐琰不禁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在娘面前,就晓得编排我……我有那么泼吗?”说着,想到了张大汉的事,便忙抬首对张皇后笑着分辨道,“本来这事也的确极为荒唐,是不愿意让大郎去的……”她拖长了尾音,张太后神色果然一缓,想来是记起了当时乐琰遣人回来报信的事。“只是大郎说得也有理,天子只是在宫中坐着,外头百姓的生活完全不懂的话,也不能算是个好天子……这才莽撞了一次,是媳妇的不是,请娘责罚。”   张太后低首沉思了一下,才道,“什么责罚不责罚。皇上都这么大的人了,当着全天下的家,我一个老婆子,能责罚你什么?罚得轻了,不如不罚,罚得重了,又伤了你的体面。传扬出去,越发说你还是个小儿,叫民间议论纷纷了。只是到了地下,你叫我……怎么和你爹说?”   她这话是掏心窝子的话,朱厚照与乐琰都听出来了,朱厚照眼圈一红,唤了声娘,便说不下去了,哽咽了片刻,才道,“儿子以后一定记住,凡事都不会再这样欠思量了!”   “能记得住才好!”张太后叹了口气,挥手道,“去吧,这几天就别去校场了。几个先生多大年纪了,为你担惊受怕的,你也要让他们省心才好。”   朱厚照虽然想念儿子,但看小包子精神十足,便也不再留恋,起身告退。临走前还冲乐琰使了几个眼色,乐琰会意地点了点头:这是要让她态度软一点,张太后不好说这个做皇帝的儿子,要给他留体面,但对儿媳妇,却可以大摆威风。横竖这后宫里也没有别人,不怕跌了她的面子。   朱厚照走了,一时,张太后也不曾说话,只是低头发呆。乐琰坐了坐,不时把目光投向后堂,听着里头传来的嬉戏声,十分的难耐,真想进去抱抱儿子,却又不敢。   过了一会,张太后方才长出一口气,淡淡地道,“这世上的事,谁能说的清呢。”言下却是大见怅惘。   乐琰不由得吃惊起来,听张太后续道,“当年我看中了你,孝庙却觉得你过于活泼,更中意年四娘些。”她抬起头望着乐琰,恳切地道,“直到今日,我都没有后悔我当年的选择。你自从过门以来,与内,精明干练,把后宫管得铁桶一般,几年来也没有出过纰漏。内库更是一年比一年丰盈。对外,除掉了刘瑾,又规劝着皇上往正路上走,这些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若是上来就痛骂乐琰一顿,乐琰倒还好了,说这种话,却让她有些不安,她动了动身子,细声道,“我行事其实很荒唐,都是娘不嫌弃,才有我今 129、张太后的劝告 ...   日的风光。”   张太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风光什么?你若是在寻常地主人家做个奶奶,哪有这么多的心可操——其实,这皇后就是外头风光里头苦,我是最知道滋味的。”她想到了自己少年时年轻气盛,仗着丈夫的宠爱始终不许他再纳妃,惹得朝野之间非议四起,千辛万苦才怀上了朱厚照,却又不敢声张,生怕生下了女儿,朝臣哗然之下又要丈夫纳宠,个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她原本立定了的心意,却又软了下来。   在当时的婆婆看来,自己也是离经叛道,不守妇道了吧……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自己又为什么要逼迫儿媳妇呢?   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她闭上眼,疲惫地摇了摇头,轻声续道,“但你的心,太野了些。”   说完这句话,张太后睁开了眼,即使她也有许多心酸,她也懂乐琰的不易,但在这一刻,她是大明帝国的皇太后,她也有不能不说,不能不做的事。   “我年轻的时候,也如你一般天不怕地不怕,仗着生下了皇子,为所欲为。”她轻轻摇了摇头,就像是为了自己的青春惋惜,“得罪了许多人,做了许多的事,现在想来,并不后悔。若是你只和我一样,在宫中横行霸道,我是决计不会说什么的。”   乐琰已是知道张太后的意思了,她咬住唇挺直了脊背,面色只是略微苍白,但依然保持着平静的风度。这股倔强,让张太后眼中再次闪过了激赏。   “但你要牢记,你可以不在乎史书,你可以不在乎民间的口碑,但你一定要谨守着男女之间的这条线。我们女子,天生就是在后宫内宅生活,没有人如你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的,说得难听些,就算是乡野村妇,得闲了也都是在家纺线,才能显得镇静。”张太后的语调很软,就好像是在与乐琰谈心,但她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的刻薄。   乐琰平静如水,连眼皮都没掀一掀。   “不过。”张太后又转了语气。“皇上却就是喜欢你的性子,哀家也很清楚。”她叹了口气,“只是,你在后宫中的地位这样稳固,又把手插到了朝政里,现在,还和皇上一起搞商贸、与闻军机大事……媳妇啊,你坐大得太厉害了。皇上可以不在乎,因为他的心在你身上,但朝臣们,却是十分的不安,这对你而言,也不是件好事啊。”   皇后的地位很稳固,又有了儿子,况且对朝政的参与度这么高,将来等小包子大了,要想重演吕后故事,垂帘听政的话,也的确是个潜在的危机。乐琰扯了扯唇,平静地道,“娘啊,我坐大,总要比刘瑾坐大好些吧?”   张太后眼神幽远,再叹了口气。   “若是现在刘瑾还在,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些了。皇上 129、张太后的劝告 ...   身边,不能只是你一人说了算数,我说这话,全是为了你好。”她摇了摇头,低沉地道,“或是男,或是女,他总要再崇信些别人,才能让众人放心下来,不至于忌惮着你。你也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语含玄机,乐琰听了,目光一闪,徐徐道,“媳妇谢过娘的关心。”   张太后微微一笑,挥手道,“去吧,小包子多日没见到娘亲,想念得很,这几日他成日里咂嘴弄舌的,像是要说话了。或许见到你,便会叫人了也难说的。”   乐琰起身跪下给张太后磕了头,这才到后堂抱了儿子。小包子见到母亲,果然是十分喜悦,手舞足蹈地爬到了乐琰身边,要母亲抱,乐琰抱起他掂了掂,对青虹笑道,“重了些呢。”   青红也微笑道,“这几日吃得多了。”小包子咿咿呀呀地要抓乐琰的珠钗做耍,把两人话题岔开,乐琰便抱着儿子,带着养娘等人告辞了回了豹房正院。   只是才关了门,她的脸色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给大家打个预防针,我可能这周要出门两天,中间只能隔天更,可能哦! 130 130、何谓分宠 ...   张太后说的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是忠言逆耳,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她到底是太天真了些,就算朱厚照和她现在如胶似漆,人总得为将来打算,她可不想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还连累小包子。后世名声是一回事,这辈子的结局是一回事。   自己的手,伸得是长了些!不但后宫只有她说话算数,就连朝堂上也安插了人进去,现在,又搞上了海运,说得难听一点,虽然她一直极力撇清自己和权力之间的关系,但刘瑾去世之后,朱厚照身边闲散的权力,慢慢向她聚拢,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谁叫她是朱厚照最宠爱的人呢?   小皇帝一直不想让她来动刘瑾,恐怕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乐琰的冷汗慢慢地就下来了。   她沉思了半晌,连芳华回来了都没注意到,只是随口安抚了几句,便又犹豫不决起来。   摆在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放权,要么,分宠。   至少要给群臣设出第二个靶子,也把自己稍微撇清得干净一些,否则位高权重的人,一旦行差踏错,那一跤跌起来也是很重的!福船工程花钱如流水,在群臣眼中,这个皇后恐怕和刘瑾也是一丘之貉吧!   乐琰越想越心惊,死死咬住唇,长指甲在桌面上扣动着,半日才摇了摇头。   放权,意味着福船工程的极大危险:航海对这些士大夫来说,是极为浪费的事,又不能给国家带来什么经济利益,又要花掉不少钱。福船工程要是半途而废,乐琰自己都感到自己对不起历史。自从穿越以来,她对历史最有贡献的,恐怕也就是眼下的福船工程吧?人生在世,总要做几件事,才能算是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   她实在是不应该随朱厚照去天津的,乐琰货真价实地后悔了起来,但,很快她就抛掉了这情绪:自由是她所渴望的,为了自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能说是不值得。   那么眼下摆在她眼前的路就只有分宠一条了。   分宠,说的倒不一定是为朱厚照找几个别的妃子,她是皇上的正宫原配,又生育有嫡子,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是最尊贵的,就算有谁得到了朱厚照的宠爱,短期内也是很难和她争锋的,更别说要多一个女人插手朝政,对朝臣们来说是多大的刺激了。   分宠的意思是,在李东阳之外,找一个皇上极为信重的刘瑾式人物,这个人的立场必须和她不大一致,又不能完全相反,这样他们才能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时而龃龉,不至于让群臣觉得皇上被权臣宠后联手把持,而到了影响深远的大事,又能默契十足地联手排除朝中反对的声音,铁血地推行新政策。   而这个人又不能是贪墨之辈,否则除刘瑾的事再来一次,天下就要不稳了。   乐琰苦笑起来,其实这人 130、何谓分宠 ...   选说来也简单,在目前来看,她的选择只能是两个人。   杨廷和和江彬,在这两个人里选一个就是她的工作了。   这两个人都是在原本的历史中傲笑风云的一时之秀,先不说被称为救世宰相的杨廷和了,乐琰认为江彬也是个被后人低估了的高手,想要接近朱厚照,从中获得功名利禄的人一年何止上百个,为什么唯独只有江彬成功,并且专宠了这么多年?抛开他们之间可能有的那点基情不说,江彬这个人也肯定不简单。再说,虽然他行事荒唐,但朱厚照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两人胡闹归胡闹,好歹也是去打了小王子,江彬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小视的。   但是话说回来了,杨廷和和朱厚照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师生关系,杨廷和现在正在凭着自己高超的政治手段和办事能力缓缓冒起,李东阳还没退休,他也还没入阁,乐琰肯定是不好横插一杠子贸然提拔他的,那等于是毁掉他的政治前途。不过,杨廷和和她之间到底还是有些渊源的,将来他入阁后,不愁无人为乐琰递话,这也就够了。   杨廷和大约是正德七年后入阁的,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而这两年多的时间正式她必须为福船工程争取到的缓冲期,就算福船明年能够下水,航海一周归来也是一年多以后的事了,直到那时候内阁才会见到真金白银,而她也才能摘到辛苦种植出的果子。这两年间,她必须继续保持自己崇高的地位,不能任性妄为,招致朝臣们的反感。   简单说,就是要找到一个替死鬼来背黑锅就是了。   乐琰冷冷地笑了。   #   正德五年的新春,总算是平平安安地过完了,当今圣上朱厚照虽然在年前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夜奔大戏,但被抓回京城后,由于火器被送往宣大前线,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小王子被打回老家,明军甚至还追击了一段路,宣大前线已无险情而言,他便失去了出门的兴致,成日里只是在宫中处理事物,摔打身体,回到了过往的老调子上。这个年,过得总算还是比较平安的。   而与他一道去了天津的皇后,就要比小皇帝更加悠闲了,朝臣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谅了她的难处,并没有针对她贸然出行这点大做文章,因此尽管满京城的公卿贵族都知道了皇后被皇上“挟持”去天津的事,但在新年大朝上,却没有人敢对皇后不敬。   开玩笑,皇后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都没人能动她一根寒毛,张太后、王太皇太后对她还是亲切如常……可见得她是多么受宠了!据说小太子过了周岁生日,就要被立为太子……这样的人物,若是惹得她不开心了,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后本人倒也十分低调,含笑与众位公卿夫人应 130、何谓分宠 ...   酬了几句,便退进坤宁宫稍事休息,自此之后,除了庆阳伯夫人时时进宫走动之外,皇后本人却是难得地安分了一段时间,不但没有扮男装出宫行走,就连往常时常被请进宫说话的几位贵妇人,都失去了皇后的消息。   “皇后是在反省之前的荒唐行径吧?”众人都这么传说着,一时间,对皇后的评价也略微高了一些,要知道若不是皇后时常有惊人之举,她其实是个十分尽责,也很有底气的国母,若是能改邪归正重回正途,那么天下人对她的尊重,以使得她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人物。   “说不定只是为了小皇子能顺利被立为太子,而故意韬光隐晦而已。”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毕竟,现在朝野之间对于立太子的事,可是吵个不停。   大明的立储和后世比,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悬念,尤其在正德朝,小皇子身为嫡长子,那是必定会被立为太子的,而朱厚照在小皇子满月时所说的,“等他周岁了,立了太子再取名”的话,皇帝本人也没有不认的意思,才过了上元节,二月二还有十多天呢,他便颁布天下,为皇长子取名为朱载坚,而小皇子的周岁宴,礼部也得了吩咐,排场要比皇子周岁宴更大得多,其实就是按照太子生日来办的。   这个信号虽然也在众人意料之中,但一个国家有没有太子,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至少在有了太子之后,太子的教育问题就足以让群臣把目光稍微从皇上身上移开,把注意力转向了培养国家的下一代这件大事上。而一旦自己生育的儿子被立为太子,皇后的地位无形之间也就会更加的崇高,当年张太后在生育了朱厚照之后,朝野之间还不时响起倡议,要求朱佑樘充实后宫,为国家留下更多后代。但在朱厚照被封为太子以后,这些声音便渐渐地消失了。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这几年来,皇后行事不能算是滴水不漏,但豹房正院里里外外,洋溢的还是浓浓的喜气,而与皇后亲善的几户人家,腰板也就挺得越来越直了,这也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可以不提。   二月初一这一日,豹房正院已是张灯结彩,小包子自从出生以来,不是在咸熙宫养育,就是住在豹房正院,并没有自己独立的宫室,当然一旦被封为太子,那么端本宫就要被打扫出来了。乐琰与张太后在这点上意见是一致的:除非到了出阁读书的年纪,否则小包子还是在她们眼皮底下住着,才能安心。因此现下,皇子行政编制下的十多个养娘与众多侍女,平时也就歇在豹房正院附近的一处偏院里,因这一日庆阳伯夫人与南侍郎太太一同进宫探望皇后,养娘抱着小包子去咸熙宫打了个转,也就把他抱到了正房与外婆、大姨相见。   快要满了周岁的小包子, 130、何谓分宠 ...   已然能说些简单的话语了,肥嘟嘟的脸蛋与肉肉的身材,让他看起来越发就像是一粒球一般,却偏偏还不要人抱,中意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唬得秦氏连叫侍女们把瓷器茶壶全都收走,免得不小心烫着了小包子,乐琰不由得就笑道,“好容易大家聚得这么齐,却连口水都没得喝。”   乐瑜虽然自己也生了儿子,但却格外疼爱小包子,闻言忙道,“这有什么,不要烫着小包子是要紧。”她见小包子穿着大红色烫金贡缎连体袄裤,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大大的傻笑,在铺了厚厚地毯,暖得可以直接爬在上头睡一觉的地上爬来爬去,就不由得满脸是笑,“你看小包子长得多壮实!”   乐琰也低头看了看儿子,小包子原本爬到了秦氏脚边,正好奇地看着外婆,见母亲看了他,便欢快地咧嘴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向着母亲爬来,又抱住乐琰的脚,咿咿呀呀地,想要顺着腿爬到母亲的怀里。乐琰却不大理会他,惹得小包子直叫娘。   “笨得很。”乐琰弯腰抱起儿子,安放在怀里道,“这都快周岁了,还只是会说些单字。婆婆说,大郎一岁的时候,能说好长的句子了。”   “你一岁的时候也精灵着呢。”乐瑜有些担心了,这一岁大的孩子,机灵的甚至可以和大人对答,小包子只会叫爹娘,是有些晚熟了。“看小包子的样子,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嘴上不说。”   “他也不须说话,自有人为他把事事都办妥。”乐琰也有些担心,举起小包子亲了一口,小包子呵呵笑了起来,在乐琰身上踏来踏去,又挣扎着要下地,乐琰只得把他放到地下,续道,“今日就留下来吃午饭吧,午饭后皇上要来看小包子抓周,人多也热闹些,否则身边都是太监宫女,没意思得很。”   后宫人口少,那是十多年来的惯例了,秦氏与乐瑜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多说什么:就算是亲生母女,也不好意思多管女儿屋里的事,更何况乐琰一向是极有主意的人,多说了,反倒惹她不开心。秦氏就笑道,“也好,那我们就在屏风后头看着好了。”   乐琰笑道,“不妨事的,都是一家人嘛,不必这么客气回避。”乐瑜今年都快三十岁了,秦氏更不消说,与朱厚照见面就不大避讳,“倒是甜雪兰雪也在京里,你们说要请来聚聚吗?”   乐瑜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道,“一向没什么往来,又是才新婚的,见了皇上要避讳,倒不如不请。”乐琰一笑,也就罢了,只是她想起甜雪兰雪自从进京,一向也不进宫来请安,不免奇怪道,“她们到底是在想什么,现放着这么炙手可热的亲戚,又是至亲,却不来走动?”   乐瑜与秦氏对视了一眼,无奈地道,“她们的夫婿都是读书人嘛,难免有些 130、何谓分宠 ...   臭脾气,你也不消理会便是了。”   乐琰一怔,不由得就苦笑起来,半日才摇头道,“迂腐,看他们下科能中不能——看不起我,就别借我的势!”她虽然看似云淡风轻,但语气是有几分气愤的,乐瑜就不说话,秦氏笑道,“何必理会这样的人。”便把此事揭过,但气氛终究是有些怏怏,乐琰又说了几个笑话,方才好了。   一时吃了中饭,朱厚照派人进来传话,“抓周毕竟是大事,还是到坤宁宫去办的好。”乐琰便让养娘抱了小包子,与秦氏、乐瑜等人一头说笑,一头往坤宁宫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 我现在随时可能出门的说,OTL。反正如果不更新我会留言说明的,而且也就是请假一天而已,大家别担心。 131 131、抓周 ...   皇子抓周,那是大事,不过要比寻常人家抓周更为冷清,寻常人家抓周么,亲朋好友都是要请上门来观礼吃饭的。可朱家的亲戚全都在全国各地了,为了这事叫他们上京,好像又有点不值当。再说了,多少年没有见过,见了面也和陌生人一样,强作亲情,反而更增尴尬。   朱厚照索性就只叫了八虎和往常一些亲近的太监,乐琰也效法他的作风,请了些有脸面的女官,当年和沈琼莲共事的,沈琼莲的亲信,还有她自己使出来的人,都准备了名贵的礼物,给小皇子添盆。   也难怪内侍女官的权力,要比好些官宦还要大了,在深宫里居住,他们就像是帝后的家人,真正的家人,反倒不能日日相处。   芳华和青红一个是皇后身边最得意的人,一个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人,加上太皇太后身边的桃花,三个人围在桌边摆抓周的物事,小包子被抱进坤宁宫来,看了这一屋子的人,又是个陌生的地方,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往乐琰那扑,养娘还好抱得紧,否则就要摔跤。   乐琰吓了一跳:这里可不是豹房,平时烧着地暖,还铺了地毯。坤宁宫都有几年没住人了,地下不过是微微的热,而且还没有地毯,万一摔着了,怎么得了?   “娘,娘。”小包子一边哭,一边喊,脸上没多少泪水,乐琰只好接过他。   “重的很,以后要学着自己走。”她吃力地抱着胖乎乎的儿子。   小包子到了乐琰怀里就不哭了,笑嘻嘻的吮着乐琰做给他的小奶嘴儿,左看右看,十分的新鲜。说起来,殿里的也都是熟人,八虎是常常见到他的不说,芳华和青红、桃花也都经常抱着他玩,小孩子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很是开心,啊啊地叫着,要下地来走动。乐琰哪里肯放,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把他抱到桌边,让他看着琳琅满目的抓周物事,都是做得小小巧巧,什么小官印啊,小胭脂盒啊,小朵小朵的纸花,精致得她自己都想拿起来细看。   “皇上呢?”她问张永。   八虎互相看了看,都笑道,“皇上最近哪里还有空和我们厮混?怕是还在乾清宫吧。”   朱厚照回宫后,碍不住阁老们的劝说,终于是把办公地点搬回了乾清宫,这样也不必在上朝后再走回豹房,叫那些大臣们颠簸得慌。   现下都过了午饭了,还没从乾清宫出来?阁老们是不是折腾得太狠了点?   乐琰有点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什么,这就好比是一个戴罪之身的囚犯,是不会去议论另一个囚犯的刑期一样。   “派人去催催吧。”她笑着吩咐,张永便应了一声,冲高顺使了个眼色。   “娘娘,今年皇庄春耕的事……”魏彬小心翼翼地上前问着。   乐琰看了他一眼,就笑道 131、抓周 ...   ,“原来今年轮到你了。”她也不想得罪八虎,这皇庄现在是逐年由八虎轮流管理,春耕一拨人,秋收一拨人,倒也没出什么纰漏,毕竟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谁贪得多了,乐琰一查就出来,是他自己没脸。“那就你挑人去吧,罗祥换到天津去搞福船的事,我这几天还有事儿要吩咐你们,想起来了再找人吧。”   “是,奴婢是这样想的,去年湖广大熟,今年稻子贱得厉害,咱们今年就不种粮食,把玉米种上一些,一年种了几茬,到了年末全都卖掉,玉米杆一把火烧了肥地,来年再种稻谷……娘娘看这样好不好?”魏彬忙把自己的计划全盘奉上,乐琰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笑道,“往年没轮到你,倒是不知道,你原来在农事上也肯用心的。”   魏彬忙逊谢不迭,乐琰寻思了片刻——经过这一年多的育种,玉米、土豆也到了可以大规模推广的时候了,去年一年各地都报了增员,大明已有连续三年没死过多少人,反而是连年增加人口了。这是盛世的兆头,值得庆贺,想来,玉米和土豆再推广出去之后,大明的国力会渐渐越来越强盛的。   是不是到了在东三省种植稻谷的时候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乐琰自己否决了:粮食够用了,这些文官们就不大肯支持航海了。福船工程一直没有下马,也和客观事实有关:大明的确是需要新大陆带回来的种子嘛。   “嗯,那就多种些玉米吧,记得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皇庄周围的人,有来要玉米苗的,不许不给,一人少说给上一些,到了明年,那就是他们自己育出的苗。”乐琰吩咐魏彬,魏彬连连点头。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   乐琰就点点头,又笑道,“办得好,来年有赏,赏你三个月的假,叫你回家看看亲人去。”   现在八虎比起跟着皇上,倒是更喜欢跟着皇后,只要不过于贪心,又肯实心任事,皇后是极好相处的,要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临行前都会写出一张单子给你,办好了还有赏,比不得朱厚照还时常心血来潮,做些异想天开的事。更何况这皇后赏的都还是特别体贴的东西,比如说这三个月的假吧,回家看亲人,那是多长脸的事?儿子在京城混得好了,回家接了子孙根,从此也是个全须全尾的人了,那真是求都求不到的恩典,红太监们若不是主子开口,哪里敢随便出京?魏彬一时喜笑颜开,上来谢了恩。倒是罗祥有些欲言又止,乐琰早看着了,便笑道,“急什么,若是你有福分能跟去新大陆,记住了航线,将来你就是第二个马三保了呢。”   罗祥顿时也笑开了脸,给乐琰磕头。余下的几个八虎,都有些跃跃欲试,还是张永最直接,就问了出来,“娘娘,这样的好 131、抓周 ...   事,怎能只便宜了罗祥魏彬这两个杀才,有什么差遣吩咐,奴婢也愿意效死力的!”   乐琰被逗得咯咯直笑,本来想说,他与谷大用都是皇上的人,自己不好指挥,少说,也得等谷大用回来了再说。便一下怔住了——   到了这热闹的时刻,人一少就显出来了,乐琰倒有好久没想到谷大用了,这一看,就惦记起他和张美美来了——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应该就是真的找不到了吧。朱厚照也该死心了……自己那一点私房钱,是不是可以落袋为安了?   正这么漫不经心的想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又有英国公张老夫人,镇远侯年夫人等十多个有脸面勋贵家的女眷进了坤宁宫,难免又是一番寒暄见礼,皇太后这几天没怎么和小包子在一起,想念得很,看到小包子,便命青红上来抱到她身边,小包子只是不肯,搂着母亲的脖子,硬是要赖在她身上,众人都喜笑颜开,觉得他可爱得紧,乐琰就势教她喊,“祖母,祖母。”   小包子呢喃了几句似是而非的“主母”,便丧失了兴趣,喊起了爹,他也不管朱厚照到底在哪,见了个人就喊爹娘,惹得太监宫女们低笑声一片,秦氏、乐瑜等人也都凑趣地笑起来。张太后却和乐琰交换了一个眼色:小包子学说话,是慢了点,怎么看,比同龄的孩子都笨了些。   正是热闹时,朱厚照进了殿来,他穿着一身明黄色过肩龙袍,越发显得英伟不凡,先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了安,又受了众人的礼,方才抱过小包子戏谑道,“儿子,你看这这些玩意儿哪个好?”   小包子本来就正被桌上几只活灵活现的纸马纸枪吸引了视线,咿咿呀呀地流着口水,忽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就要哭起来,听了朱厚照的声音,再定睛一看,才晓得是父亲来了,又高兴地扑上父亲肩膀,要啃他的脸。   有了小孩子,真是多了不知多少欢笑,乐琰笑着请太皇太后、皇太后到抓周用的长桌上首坐了,自己也坐到两人下首与朱厚照对坐,示意养娘把小包子放上长桌,太监侍女们分列左右,诰命夫人们在长桌前方围坐,定睛看小包子抓周不提。   小包子乍然离开养娘的怀抱,一时还回首望着养娘,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乐琰便笑道,“小包子,你看桌上有什么喜欢的,便挑一件。”   小包子侧头想了想,一脸的凝重,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在桌上爬了起来。朱厚照乐得前仰后合,那些个年高有德的诰命也无一不莞尔,张太后笑着拍了拍乐琰的手,道,“小包子真是内秀,心里都明白呢,只是不爱说出来。”   “也不知道会抓个什么。”虽然知道这只是种风俗而已,但是乐琰心里也是有点期待的,小包子平时锦衣玉食,对什么 131、抓周 ...   东西都没有太大的嗜好,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他会抓什么呢。   说话间,小包子已是抓起了一盒脂粉,左右倒腾,又将鼻子凑上去嗅了又嗅,如小狗般精灵,乐琰不禁有些紧张:要是抓了脂粉,难保传出去为人笑柄。   正这么想着,小包子喷了喷鼻子,便把脂粉盒抓起来丢到了地上,砸出了好大的响儿,众人都道,“是个不好色的!好,好!”张太后、王太皇太后都是一脸的笑意。   皇家抓周,预备的物事自然不少,小包子已是接连爬过了好些吃食,看都不看一眼,倒是不时抓起花往耳边插。在当时,簪花并不只是女人的事,男人也多有簪花的,因此众人只是笑道,“爱俏呢!”朱厚照按着大腿,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包子爬动,满脸的慈父相,乐琰闪了他一眼,在心底摇了摇头,估计以后叫他管教儿子,那是千难万难了,不和儿子一起胡闹都好得很。   爬来爬去,爬到尽头又爬回来,小包子是什么都没看上,不免心急要下地,唯独众人都不许,他像是也知道不拿一样东西是难以善罢的,只好又回到了桌上仔细搜寻,嗅着每一件物事,过了半晌,才终于抓了一大把金银镙子往怀里塞,还咯咯地傻笑着,养娘只好打开他穿的深蓝色遍地金湖缎袄前头的小袋子,让他把镙子塞进去。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朱厚照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个财迷!倒也家学渊源!”乐琰便瞪了他一眼。   说话间,小包子已是又抓起了一个小小的玉算盘往地上摔,养娘连忙接住,笑道,“要钱不须算,好,富贵命。”小包子又拿起了一本论语,抓过了两三个做得小巧的官印,看了看,又好好的放下了,乐琰道,“尊师重道,好。”   正这么说着,众人原本想把小包子抱离桌面,偏生他不肯走,还在桌上找来找去,朱厚照看了,心中一动,便自腰间解下了自己常用的私印放到桌上,乐琰看了,也拔了自己常戴的一朵珠花,将它从钗头揭下,两人同时把这两样东西,放到了桌头桌尾。小包子左右看了看,难以抉择,最终还是爬向私印抱在了怀里,又爬回来拿珠花。   朱厚照就笑道,“好,知道要拿了当家的印才肯下桌呢!是个机灵的!”众人都喜笑颜开,称赞小包子有福气。朱厚照看了看乐琰,回首便道,“既然这样,就拟出旨意来,封了这个太子吧!”   众人早跪了下来,山呼道,“太子千岁!”芳华笑盈盈地取了赏封来,四处发放。   乐琰微微一笑,接过小包子,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是太子了呢!”   小包子左看右看,嘻嘻地笑了起来,又坐在乐琰怀里伸直了身子,要去够她头上的钗环。   正德五年二月二日,于皇长子周岁,乾清宫下 131、抓周 ...   诏册封太子,三月十五日,行册封礼,皇长子朱载坚正式成为大明太子,开始了他跌宕起伏,充满传奇性的一生,而大明的历史,也随之改变了样貌,走向了另一个不可知的方向。同年九月,天下大熟,流传进国内的玉米、红薯等作物,成功地让大明总人口向上踏了一个小小的台阶,可以想见,在若干年后,大明的人口将会是眼下的数倍,而,被后世称为德平盛世的六十年,公认也正是从这一年的天下大熟开始的。   正德五年十月十三日,十艘福船自天津港下海出游,船队中有来自欧罗巴的锦衣卫千户、驸马宋嘉德,有右春坊大学士王守仁,有太监罗祥,有官军上万人,商户船只跟随船队者,不下千艘。船上满载瓷器丝绸,往欧罗巴而去,他们要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再去到新大陆,把新大陆的风土人情,带回已封闭了太久的大明。   而随着船队的出行,还有一个不大显眼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皇太后已经露了口风,明年,是选秀的年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题,抓周可是件大事啊 132 132、变天 ...   自从正德初年圣上大婚以来,宫中一直是皇后专宠,到了如今,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不想皇太后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后宫风云突变,众人心中都思量了起来:这宫中,不是要变天了吧?   当然,除了皇后的娘家庆阳伯府,与皇后的亲姐姐南侍郎府之外,最关心这个消息的,那还是要数英国公张家了。张老夫人近年来精神有些不济,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也是惊得半天才回过神来,咂摸了好半日,才缓缓对孙媳妇年氏道,“太后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此时的情形,又不如弘治年间,为皇后分宠,倒也是一心给二姐打算的。”   年氏手上不停,为张老夫人捶着腿,一边就笑道,“祖母,太后的心思,我可品味不出来,怎么这纳宠的事,却是与皇后有益无害呢?”就连她婆婆甄氏,都望向了张老夫人,等她回答。   张老夫人爱怜地拨弄着新得的曾孙张溶的小手,淡淡地道,“你们没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就还品不出这里头的意思——皇后霸宠多年,现在朝中,唐侍郎是个出名的能吏,眼见着李东阳要退休了,唐侍郎在这么多年下来,政绩有了,地方也去过了,李阁老一走,他就算不能立刻入阁吧,总要往上提拔一下吧?不提拔他,怎么好意思提拔别的人?他背后可是皇后呢!”   年氏有些醒悟了,点了点头叹息道,“福船出海,王守仁大学士力排众议,一定要亲自上船,如果他能平安回来,这立下的可就是大功了。”   历年来扬帆出海的事,都是与士大夫无缘的,就算有些想去的,也不会得到朝廷的许可。王守仁以大学士之尊,领航出海,而众人也都在这几年间宋嘉德贩来的珠宝香料中意识到了远航的利润,那么等他回国后,朝廷肯定也是要封赏的。又兼着他实在是个办事的能吏,虽然不说马上入阁吧,总归也会成为阁老的强力备选。   皇后麾下的人虽然不多,但却个顶个的都很有能力,也都个顶个的有政绩,更别说现下宫中,她的话比皇上的话还好使些,真的是令行禁止,连八虎都不敢和她淘气。   民间呢,又十分的仰慕这位除刘瑾的贤后,现下海禁渐渐松弛,人人都知道是皇后有开海的意思了,皇上也不大反对,或许等到福船归来,海禁就真能重开,到了那时候,往来于西洋、朝鲜、日本之间的船队,念诵的还不是皇后的好?   不知不觉间,皇后的风头,似乎已经把崛起中的明君朱厚照的声望给盖了过去。   她的亲生儿子,还是大明的太子……   皇后现下,已是大明宫廷中令人完全不敢小看的一股力量了!   而且,这力量也强大得让张太后起了忌惮。或者说,是起了担忧:绝对的权力,带来的未必是绝对的好处 132、变天 ...   ,若是两夫妻能够分庭抗礼,那倒也无妨了,反正皇后的能量再大,发起脾气来,总也要顾忌着皇上,但现在皇上完全被她压制住了,将来出了什么事,那这一跤也会跌得很惨。   年氏叹了口气,在心中想了想,也觉得张太后的确疼爱皇后,现在为皇上纳几个妃子,就算是生下小孩,也比太子小了好几岁,在继位上是没什么纷争的,而且以帝后恩爱的程度,皇上会不会宠爱新人,还是难说的事。而皇后就要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皇上身上,不再到处瞎参合,也达到了张太后的目的,这一招连消带打,的确是老辣非常。   只是,皇后就一定会老老实实的接招吗?   年氏摇了摇头,以她对皇后的了解来看,皇后是决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的。   “二姐的性子,我们都很清楚。”张老夫人也开了口,意味深长地看了甄氏一眼,“性烈如火,恐怕未必是会吃太后这一套。宫中,从此要多事了……”   “那我们……”甄氏问着,身为大明第一公爵,张家与后宫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不论是张太后还是皇后面前,都很能说的上话。   “我们别掺和进去!”张老夫人威严地支起了身子,“到选秀之前,少进宫中行走,看戏就是了,等胜负分晓了,再看!”   是啊,虽说皇后不是善茬,但张太后多年历练下来,又岂是易与?这一场婆媳之间没有硝烟的战斗,正是开场的时候,恐怕谁牵涉进去,都要遭了池鱼之殃。   #   又到了一年秋天,豹房正院还是那样的幽雅娴静,在宫中蛰伏了半年有余的皇后夏乐琰,正伏案专心致志地描着花样,她穿着浅蓝色宝相花对襟长袄,葱白色百褶裙,头上插了一朵微微颤动的珠花,珍珠足有小指甲盖大小,除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装饰,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握着朱砂笔,在白纸上缓缓描绘着精致的花样,几个宫人在旁,或是也描着花样,或是为她端茶倒水,小屋里的气氛安静、温馨。   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有十数个人正奔跑着接近了正院,乐琰放下笔,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吩咐道,“太子来了,快备下点心。”   “哎!”宫人们清脆地应了一声,便忙忙地揭开了藤箱——里头放了厚厚的棉花,从藤箱里将碗碗碟碟都拿了出来,岁忙,却丝毫不乱。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已是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里。   “娘!”他响亮地叫着,也不顾身后的养娘是如何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便欢笑着向乐琰扑了过去,不提防,却又绊倒了,好在这间房里铺了厚厚的波斯长毛地毯,倒也不疼,扎煞着手挥舞了几下,又爬起身来,扑到了乐琰怀里。   “这个小包子!”乐琰笑着说了句,便 132、变天 ...   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命人端过一碗川贝枇杷炖鸭梨,舀起一勺吹了几口,喂进小包子口中,小包子吧嗒了几下,响亮地咽了下去。乐琰轻声道,“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小包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抓乐琰的发髻,乐琰躲了躲,无奈地道,“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又喂了他几调羹糖水,小包子便不吃了,笑着喊,“爹,爹。”   “你爹今日到城外打猎去了。”乐琰为他擦了嘴巴,“到晚上才能回来呢。”她笑了笑,示意宫人们摆出几本书,道,“小包子,想不想听娘讲故事?”   小包子便眨着眼懵懂地望着乐琰,想了想,摇头不说话,乐琰叹了口气,只得罢了,抱着小包子描花样,小包子便安静下来,看着乐琰描描画画,不多时,便迷了眼倒在乐琰腿上,呢喃着睡了过去。   乐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脖梗儿,冲芳华笑道,“这一岁半,倒是比人家两岁的都要胖大。”   芳华抿唇道,“是个蔫坏的,今早还藏了养娘的玉佩,唬得人到处找,才肯还给养娘。”两人便一边说些家常,一边描花样,半晌,乐琰拿过了描好的花样比了比,垫在一块红绫后头,道,“也不知道这个肚兜要几时才能做好。”   她这半年来,每日里无事就是做针线,只是与朱厚照在一起时,才偶然玩些游戏,芳华便道,“怕是两三天也就得了。”乐琰摇头说,“未必呢,这个花样难得很,我要慢慢的绣。”   她顿了顿,唇边露出一抹笑,淡淡地道,“绣到明年选秀的时候。”   这还是太后传出了选秀的意思后,皇后第一次正面提到这个话题,芳华顿了顿,有丝忐忑地道,“娘娘,这……这事儿,您得拿个章程出来嘛。太后说要办,是要办,可这六宫事务都是您在主持,什么时候办,怎么办,不该是咱们拿主意吗?”   乐琰戳了戳小包子的脸蛋,咯咯笑着看儿子在睡梦中不安稳地翻了个身,抬头笑道,“这事儿咱们别掺和了,太后说要选,那就选吧。”   芳华不禁有些着急了,要说这帝后感情,多年来也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半年多,皇上皇后还是亲密如常,皇上去西郊狩猎,也是因为皇后说了句想吃些野味。这……皇后却要心甘情愿地分出宠去?可不是皇后的性子呀。   她却不敢再问了,只是陪笑着应了一句是,便笑着退到了一边,乐琰伸了个懒腰,看到儿子纯洁无暇的睡脸,一时也就躺倒在他身边,迷糊了起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华灯初上,朱厚照进了屋还没醒。   小皇帝今日打扮得比较轻省,换了件湖蓝色的直缀,手脸也都清洗过了,才进的屋,一边笑着对芳华道,“晚上你们有口福了,我打了好些山鸡,吊 132、变天 ...   汤煮锅子吃是最好的。”一边,就走到了乐琰身边,望着她的睡脸笑了笑,又问芳华,“选秀的事,你主子是怎么说的?”   太后说这话,是在三天前的赏菊宴上,这几日帝后之间起居如常,都没有对这句话作出任何反应,不想乐琰才表了态,朱厚照回来就问起了,芳华不敢怠慢,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笑道,“娘娘说这是太后娘娘安排的事,我们……”   “噢。”朱厚照应了声,淡淡地道,“不过你主子是六宫之主嘛,这事我看还是要她管起来!”他看了看天色,便起身道,“让他们再睡一会儿,我去校场走走。”   才骑射回来,就要去校场摔打身体,芳华暗自摇头,出了院子安顿着众人把朱厚照打回来的山鸡拾掇了,加些山珍海味做成锅子,待她回了屋子,乐琰已是醒了,正在宫人服侍下洗漱。芳华便找了个空子,低声把话对乐琰说了。   乐琰听了,只是微微皱眉,呢喃了声,“何必如此。”便不再说话,待小包子也醒了,锅子也烧得了,便派人到校场把朱厚照唤回来吃饭,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吃完了晚饭,又一道去给张太后请安,小包子就留在张太后那里过夜。   朱厚照如今也颇知道要看奏章,晚上没事就拿了几叠奏章在灯下看着,灯都是特制的煤油玻璃灯,是宋嘉德的船队这次特地带来进献给他们的,乐琰在他身边就开始绣那个红肚兜,做得了一半,便屈指算道,“船队现下应该已是出了大明的海域了吧。”   朱厚照正看的折子,就是弹劾宋嘉德的家人在天津一带大肆占地的,他微微皱了皱眉,把折子递给乐琰,略带埋怨地道,“这外国人就是浅薄,才成亲不到三月,怎么行事就这么狂妄起来。”   宋嘉德与永淳公主的亲事,可谓是一波三折,原本乐琰等人,也都渐渐地熄了这份心思,谁知道待宋嘉德的船队又一次从欧罗巴回来,他就改了主意,主动请人前来说项。——虽然已是有了干股,但中国人做事用人,总是要沾亲带故才放心的,朱厚照又不想让藩王和福船船队扯上关系,因此竟真的为永淳公主说了这头亲事。六月里才办了婚礼,九月宋嘉德就出海去了,永淳公主倒不时回宫来坐坐,过的和未嫁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家做做针线,打发时光,这几个月,给小包子做了好多件衣服。   乐琰接过折子看了看,只是笑,不说话,又把折子放了回去,朱厚照便看着她道,“怎么,被母后说了几句,就真的闹起脾气了?”   “这事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说那么多,不过多说多错。”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又露了自己泼辣的性子,朱厚照哈哈大笑,便把这折子扔到了地上,显然是不打算再 132、变天 ...   搭理的了。   “说起来,这选秀的事。”又过了一会,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个话头。“母后年纪也大了,还是你接来办的好。”   乐琰便定睛看着朱厚照,笑道,“不行!别把事儿都推给我,否则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还要不要做事了?你自己去和母后说,不要选秀。”   朱厚照便无奈道,“母后拿子嗣的事压我呢!”   别看张皇后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但她生育却是生育了三次,乐琰嫁过来这么多年,才怀了一胎,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她沉默下来,不甘心地道,“那我也不去顶撞婆婆……这事,还是让她办吧!”   “那到时候怎么着?选出几个木头人来放在宫中碍眼?”朱厚照倒是认真了,偏头看着妻子,像是想看穿她心中的打算似的。说起来,乐琰做人也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凡是了解她的人,就都没考虑过她会老实接招的可能性。   乐琰微微一笑,在灯光下看来,竟带了些皎洁,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点了点朱厚照的额头,轻声问,“你不想去宣大瞧瞧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章是定时发布的,如果没发出来也别怪我OTL 133 133、大战前奏 ...      朱厚照心中一动,注视着乐琰迟疑道,“这时候出去……恐怕回来宫中就多了几个人了吧?”   乐琰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扔下了手中的针线,道,“这次我不跟着你了,你带上张永一道去吧,他毕竟是领过军的人,到了宣大,也不至于露怯。”   “你不与我一道去,那有什么意思?”朱厚照皱了皱眉,故意道,“罢了,还是等选秀的事折腾完了再说吧,不过,选秀的事,你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难道真的要选几个人来在宫中当摆设?”   乐琰并不傻,现在说选出来是当摆设,等人真的进了宫,那可就难说了,朱厚照是个心思活络的啷当少年,又不是心若死灰的八十老人,往宫中拉人的事,她才不肯呢,不过她心中已有打算,却不想告诉朱厚照,因此只敷衍道,“选秀毕竟是后宫的事,后宫眼下是我在主持中馈,婆婆不会太过分的,大不了,选出几个人来,再打发她们去扫地洗衣,还不是我一句话?”   朱厚照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出声,虽然对目前的夫妻生活,他还是比较满足的,也没有再生事的欲望。但是,小皇帝到底是男人,他的觉悟注定是不会太高的,虽然看到了这个计划的大破绽,思来想去,他却还是没有戳穿。   张太后毕竟是他的母亲,乐琰的婆婆,太过拂逆了她的意思,母子不和的名声传了出去,总是不大好听的,虽然他不在意这个,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好。   到时候就挑几个平民小户家的女子进来,过上一年半载的,再找个事情废为庶人,也就是了。或者再狠一些,幽禁赐死几个,自己的心意也就表达得够明显了,也不至于会得罪母后,也不至于会冷了皇后的心。   说来,这母后也是过分了些,乐琰自从进门以来,精明能干,又有奇才,不说别的,只是玉米红薯这一向,就足以千古流芳了,待到十年、二十年后,这些作物的意义才会体现出来呢,人丁越来越多,大明也就越来越强大,鞑靼何足虑也?辽东那边,都很可以去发展一下了。更别说这些年来渐渐少了联系的安南……到了小包子手上,重现永乐盛世,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至于福船、新大陆那一摊子事,都暂且不去说了,虽然若是宋嘉德和乐琰所称都是真的,这条航线打通后,国库与内库会有多充盈,那也是可以想见的!若是当时娶的不是她,而是年家那位,现下大明能有这样的风光吗?对大明有了这么多功劳,也生育了皇长子,这样的人就算嚣张一点,又算得了什么?越嚣张,他心里还越舒坦呢,一来,是投合了他的性子,二来,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凡是功高震主之辈,若要谋一个善终,必定都是擅长自污的。乐琰与他 133、大战前奏 ...   虽然是夫妻,但也不得不要未雨绸缪,她的嚣张任性,可以说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对朱厚照无言的保证。   若是她贤惠大度,主动为自己纳宠,朱厚照反而要不放心起来呢……   这么想着,他的眸色便深浓了起来,待要吹灯拔蜡时,乐琰却捡起了地上的一份奏折,打开笑道,“嗳,这是我千辛万苦,才辗转安排了人上的奏折,弹劾老国舅兄弟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你怎么就给扔了?”   朱厚照微微一怔,奇道,“怎么没事想到和老国舅兄弟作对了?”他们皇家的亲戚,作风一向是很跋扈的,朱厚照这么多年来早也惯了,对张鹤龄兄弟都以优容为主:好歹是他的舅舅们,扫了他们的脸面,张太后会不安的。   乐琰只是笑,却不说话,朱厚照自己想转过来,呵呵笑道,“好哇,瞧这意思,你是要和娘打对台了?”知道乐琰并不打算妥协,他反倒放下心来。见乐琰含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爱意大起,弹了她额角一下,道,“你仔细些,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庆阳伯府拉下水了!”   乐琰冷笑道,“拉,倒是拉拉看啊,她要拉得出什么,我这些年在庆阳伯府下的功夫是白做的?”   朱厚照转念一想,也觉得夏家这些年来行事低调,虽然也一样的纳门人,在江南一带开了些商铺,但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在官面上却是极爱惜羽毛的,乐琰唯一的一个弟弟乐琼,极为上进,现下就正在宣府老帅杨一清帐下学艺,与两个老国舅比,无异于天壤之别了。当下也就点头道,“行,发作就发作——那个该死的张大汉!很该去吃几年牢饭!”   提到那个浑人,乐琰就撇了撇嘴,张太后虽然去年就提了分宠的事,但这半年来她韬光隐晦,本来以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现下忽然着急上火重提选秀,还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实在让她不能不怀疑张家人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张大汉一向很得张鹤龄兄弟的喜爱,去年回京后很是上下串联了一通,她当然是乐见他吃些苦头的。   “算了,好歹也是一家人。”她委婉地劝说,“说起来还是你表兄呢,当时虽然对你有不客气的地方,但也是无心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朱厚照就想起了当时张大汉那目中无人的狂态,反而下定决心,冷道,“去年我说要惩戒他,到底是被母后劝住了,现下索性就送你个人情吧!”说着,就提笔批复了几句话,掷笔叫人,吩咐道,“把马永成叫来,让他明天去张家传旨,让张大汉在家闭门思过两年,出门一次被我知道了,打断他的腿!”说着就看了看乐琰,笑道,“这样如何?”   丈夫在婆媳争端里做到这样,乐琰还有什么好说的,点 133、大战前奏 ...   了头甜甜地笑起来,靠到朱厚照怀里,笑道,“大郎,你对我真好。”   朱厚照色心再炽,正要行事时,忽然又想起了乐琰所说去宣大的事,他到底是爱好军事的人,一开始少许犹豫过后,也有些动心,更兼着也有些想要避开张太后与乐琰的这一场大战,便又收了心思,问乐琰道,“你是怎么想到叫我去宣大的?”   “一年出宫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乐琰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去年你就惦记着要去,今年为什么就不去了?宋嘉德贩来的那一船火铳,现下已是少了弹药,工部尚未仿制出适合那火铳使用的弹药,今年的形势和去年比,只能说是略微好了一点,小王子稍来试探,就能知道大明军队已被打回原形。”   甚至,说是更紧急也不为过,毕竟去年小王子就没能成功打到秋风,此长彼消之下,今年肯定是孤注一掷,要攻破宣大防线进来掳掠一番的,朱厚照对这点倒是有心理准备的,想了想,却仍是奇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上战场去?”   乐琰狡猾地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我只会为你瞒五天的消息,也会让张永在身边看着你,五日后,大臣们就要启程追你回来了,若是张永和杨一清连五天的时间都拖不住你,让你出了关,那……那你就等着瞧吧!”她也想通了,去年不想让朱厚照去宣大,那是因为一来没有心理准备,二来当时已进了深秋宣大战事吃紧,现在还没到小王子集结兵力进犯的时刻,因此让朱厚照去宣府走一圈还是可以接受的——当然啦,她也只肯给这个跳脱少年五天的时间,怕的也的确是朱厚照犯了彪劲,偷溜出关玩耍就是了。   朱厚照不由得意动起来,他一向是想在西北用心的,但是到现在连宣府都没有去过,这显然不是他的作风,能去宣府走走,就算不出关也都是好的,再说了,少了乐琰在一边劝说,就算被大臣们追上了,他也可以顶着压力在宣府再住一段日子,等到后宫战争结束后再回来……   “好,这可是你劝我去的。”他下了决心,挑着眉似笑非笑地对乐琰道。   乐琰笑嘻嘻地耸了耸肩,“劝你就劝你,我可还惦记着下江南呢!”天下间她夏乐琰不敢做的事,还真不多,“只是你要是卖了我,下江南就不带你了!”   朱厚照不由得哈哈大笑,搂着她春宵苦短去了,不提。   #   过了数日,朱厚照训斥张家的事,已然在朝野之间传开了,小皇帝对张家一向是很优容的,逢年过节不曾断了赏赐不说,张鹤龄兄弟闯了什么祸,弹劾的奏章也多半是留中不发。怎么如今忽然改了态度,众人自然猜测起来了。也有些正直的御史,见皇上态度稍改,便忙递了许多奏折上去,大有清算张家多 133、大战前奏 ...   年来恶行的势头,不想奏章递了上去,却迟迟不见回音,正纳闷时,又一个风暴般的消息席卷了朝廷上下:皇、皇上他又跑了。   朱厚照这次离家出走没带乐琰,行踪自然也就更隐秘了,毕竟带个娇滴滴的老婆一起走,服侍的人要带吧?要坐车不能骑马吧?这次他孤身一人,只带了张永在身边服侍,出了京城就如同没入大海中的一滴水,守门人哪里说得出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一时之间只急得侍郎跳脚,尚书扶额,朝廷大有人仰马翻的态势。连阁老李东阳都是六神无主:少了乐琰的暗中通报,他们哪里晓得朱厚照会去哪里,想去哪里?一时间只得通报各地关防,叫他们留意如此这般的一个人,也不过是聊尽一份心意罢了。   外头忙乱,豹房正院里却仍是悠悠闲闲,不露丝毫心急,乐琰韬光隐晦已有半年之久,等闲是不插手朝廷政务的,虽然几位大臣早有心要从她这里撬出朱厚照的去向,但黄娥、年永夏接连上门,都吃了闭门羹:芳华出面客客气气地挡了驾,只说是皇后天癸在身,不大舒服,不愿见外客。   两个姐妹淘铩羽而归了,都大感没有颜面,两人商议好了,黄娥还没和杨慎圆房,杨廷和又是她公公,倒不好说什么,只是从此一提皇后两字就称病,摆明了不愿再趟浑水。年永夏却没这么多顾忌,破天荒和丈夫闹了别扭,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住了几天。杨廷和与张仑都十分无奈,奈何他们两人上次为追回朱厚照出了大力,这次这差事也就顺理成章再落到了几人身上:谁叫你们和皇上关系密切呢?张仑还好,毕竟只是小公爷,索性也称病带着年永夏去西山小住,杨廷和却极无奈,思来想去,只得命人备了礼物,到南侍郎府拜访。   南雅与杨廷和怎么说都是亲戚,虽然近年来两家走动得不是很频密,但杨廷和亲自上门,他却也不曾失了礼数,命人整治了酒席出来款待,席间含笑频频劝饮,却是半句话都不曾提到皇上。杨廷和心中极是无奈,但他到底是将来的阁老,脸皮是很厚的,酒过三巡,便借着酒劲问,“正声,皇上到底是往哪里去了,你心里有底吗?”   南雅笑了笑,虽然没有别的话,杨廷和却是一阵羞愧,他一直不愿意党附皇后,与南家也渐渐疏远,没想到有了事,又要求到南家头上。   “我和皇上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哪里有底呢。”南雅慢悠悠地说,“不过,内子到底是皇后的亲姐姐,杨大人想知道,我便让内子明日入宫一次好了。”   南少奶奶自从皇上出宫后,便一直没有入宫请安,杨廷和是知道的,要说这里面没有玄机——他自己都不信!南少奶奶一向和皇后走动得勤快,皇上逃家这样的大事,她能不进宫 133、大战前奏 ...   了解一番情况?无非是皇后吩咐下来,让她不要进宫,免得被卷入追捕的漩涡里罢了。只是南雅要装糊涂,他也只得跟着真糊涂,连声称谢之余,回到家中,睡也睡不好,辗转反侧等着南雅传来的消息罢了。   南雅倒是守信,第二日夏乐瑜便进宫找皇后说话了,她是皇后的亲姐姐,自然是畅通无阻进了豹房正院,第二日南雅便给杨廷和送了信:皇后说她一心准备选秀的事,皇上去了哪里,是真不知道。   皇上的去向,那是如今朝野间最关注的话题,这句话不消一日就传到了阁老们耳朵里,众人都是苦笑:皇后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睁眼说瞎话呢吧!帝后感情这么好,皇上能不对皇后说明?再说了,皇后手里这还握着锦衣卫呢!就算皇上不说,就不能发动锦衣卫追查?东厂、锦衣卫在这次事件中态度冷淡,肯定是得了谁的授意,这人除了皇后,还有谁?   皇后她到底想做什么?一时间,众人都疑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的确挺轻松的啦,不过以真实历史为背景肯定也不能太没心没肺了是吧? 明天更新回到11点半哈,这几天人在外头,更新得不大规律,大家不要怪小香哦>< 134 134、奸角的优势 ...      别看杨学士并阁老众人一片忙乱,紫禁城内却并未因男主人的离去而有什么不同。皇后还是照旧起居,过着她不问世事的生活,而皇太后更是反常地终日里闭门不出,连最宠爱的孙子都只是一日里晨昏定省时见上片刻,便叫人抱到豹房正院,交给了皇后。   如果说在京城权贵中,男人们现下关心的是皇上的去向,女人们关注的焦点就不一样了:后宫选秀的事,之前太后才发了话,皇上转头就发作了张家,然后才出的京城,背后是谁在操纵,不问可知。这婆媳战争里,男人总是最难做的,没想到皇上倒是坚定地站在了皇后这边,这就不得不让人艳羡了,多年专宠、游历四方不说,皇后到了现在都把皇上的心把得牢牢的,真可说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一时间,为女当做夏二姐这句话,在京城中悄然流传了起来。想来夏二姐以一个区区五品官嫡女的身份,一跃而登龙门,成为天下之母不说,挥斥方遒之间,功劳累累,内外都玩得这么转,也的确是个能人了!只是张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样是以寒门小户的身份入主中宫,十八年来春风得意,更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这两人之间的对垒到底谁胜谁负,还不好说的!   不论外人是怎么想的,乐琰这段时间的生活,却是惬意无比。   少了朱厚照,就少了无数烦心的事,乐琰倒也不怕朱厚照在外偷腥——真要偷腥,又何必到宣大去偷?展眼就是选秀,他装个傻就有大把美女进来抚慰,就不必这么用力地对自己表态了。再说了,张永现在倒有大半个是她的人,回来后自会把朱厚照的行踪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她听的。她现在也远离了国事,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与小包子玩耍,过得是逍遥无比。   “这人那,还是坏一点的好。”乐琰笑着对继母秦氏说着,秦氏已有两三个月没进宫看她了,为了不让外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也是她闲居无聊,乐琰今日便遣人将秦氏接进宫中赏秋说话,两人在西苑南台蓬莱阁内坐了,乐瑜也挺着肚子在一边陪伴,这是她怀的第四胎了,除了第二个儿子没有站住之外,二子一女均健康成长,乐瑜宠爱得不得了,进宫时都不带在身边,免得宫中规矩大,拘着了她们。乐琰倒也能体谅这点做母亲的心思,只是时常送去赏赐,却很少叫外甥、外甥女进宫玩耍。   秦氏笑着与乐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得意,事到如今,南雅与乐琰俨然是同一战线了不说,秦氏也觉得跟着乐琰的指示做事,好大于坏,不说这几年来,夏家二房在南京的生意做得是蒸蒸日上,尽管没有欺行霸市,但毕竟是皇后做靠山,哪个敢和他们偷奸耍滑?二房倒也是有眼色的,自把庆阳伯府算了 134、奸角的优势 ...   五成干股在里头,庆阳伯府这几年已是积攒下了不小的一笔钱财。这次福船出海,乐琰私底下已是和她们母女说了:若是福船工程能够获利,将来,皇家也要弄一条自己的船队,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庆阳伯府与南家的份。这等稳赚不赔的事,秦氏如何不喜欢?因此尽管乐琰眼下俨然是又要再折腾出一些动静来的样子,她也都是气定神闲,只等着看好戏罢了——这个继女的能耐,她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你眼下可是把去年受的气,全都讨回来了是不是?”乐瑜微微一笑,却是更懂得乐琰的心思,去年帝后一同出京,回京后乐琰着实是感到了一些压力,总之虽然事情是两人一起做的,乐琰甚至还与锦衣卫暗通款曲,暗示了两人的去向,但回京后大部分指责的舆论,却是全向着乐琰,好像当时她没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朱厚照不要走,便是大错特错一般。索性,今年她就装个老实呆什么都不肯说,看着那些大臣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心中自然是愉悦的。   乐琰想到杨廷和去年的嘴脸,对比着今年的急病乱投医,不由得就得意地娇笑起来,挥手让芳华把小包子抱走,只留了三个女人在屋中时,才笑道,“也是李阁老肯配合!”   李东阳毕竟是老阁臣了,说话做事都要比寻常朝臣多了几分顾忌与考虑,去年的逃家事件后,他只是上书指责了朱厚照的任性妄为,却是半个字都没有提乐琰。如今呢,却也体会到了乐琰的心意,直接把追捕朱厚照的事,再交到了杨廷和、梁储、蒋冕三人头上,凡是当时有份弹劾乐琰的官员,都被拉到了协办队伍里。为的,就是找个台阶让他们下来服软,也好让乐琰消气,吐露出皇上的下落。因此如今这十几个官员纷纷都找到了庆阳伯府与南家,送了重礼进去,偏生这两家素来是看乐琰的脸色行事的,乐琰没发话,却是一根针都不收。   “姜还是老的辣!”乐瑜也道,“李阁老看人眼色,是看得好的,你一句话没说,他便先为你把路铺好了。”   乐琰撇了撇嘴,淡淡地道,“李阁老也在和我玩心眼呢,想要用这点代价,就把我糊弄过去,那却是不能的。”   乐瑜有些惊讶,秦氏却是心领神会,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是选秀的事?”   要知道,乐瑜在南家是金尊玉贵,多年来南雅也不过是有两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也都久已失宠,这妻妾斗争的事,与她是绝缘的,秦氏却又不同,虽然乐琰一向给她面子,但她到底不是乐琰的亲娘,夏儒却是国丈,这几年来明的暗的,也往在自己屋里划拉了不少人,还是乐琰看不过眼说了几次,方才歇了这股劲头。因此秦氏就要比乐瑜来得敏感得多,乐琰一点就透了。 134、奸角的优势 ...   乐琰点头冷笑道,“皇上特地挑在这时候出京,无非就是给我找点砝码,不是他走之前发作了张家,你当太后会如此沉默?”她和张太后之间虽然素日里处得还是好的,但是牵扯到选秀这种敏感事的时候,利益终于是有了冲突。不论张太后的动机到底是不是善意的,但选秀带来的结果乐琰却绝对无法接受,因此这一场龙争虎斗,是迟早要开台的。   秦氏略微一想,也就想转了过来,见乐瑜还是懵懂,便叹气指点道,“皇上这次出京如此低调,为的就是营造出如今的情势,要知道他去了哪里,便只能来求你妹妹。”   “但妹妹想要的却是以此为砝码,让选秀成为一个笑话?”乐瑜也是一点就透,但她与秦氏不同,是在婆母身边侍奉过的,当下就皱起眉头,“这不是在当众落太后的面子?二姐,她到底是你的婆母,要给你添堵,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别说是选秀了,在宫人中找几个平头正脸的,塞到皇上身边,又有谁能说她什么?”   她说得倒也是道理,秦氏也看向乐琰,乐琰极是潇洒地耸了耸肩,得意地道,“若是皇上的心已不在我这里,我和她争什么?就是因为皇上也不想多出第二个人来,我才有底气,有砝码在这里和太后博弈嘛。”虽然她和朱厚照之间,还有种种问题,但两人在这件事上的一致,其实是让乐琰十分熨帖的。   秦氏与乐瑜再度对视了一眼,都摇头苦笑道,“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难为皇上也是这样痴情的!”   “若是我只是个寻常的皇后,痴情不痴情的,倒也难说。”乐琰摇头轻声道,“不过如今外有福船,内有红薯,皇上才愿意为了我扫太后的面子罢了。”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居家过日子不是童话,丈夫不可能只因为爱你,就和母亲对上,尤其在封建社会,朱厚照这样做也是顶过了一定的压力的。如果她无寸功于国,朱厚照固然也可能不愿纳宠,但那时他采取的手段肯定要柔软得多,自己也要受一定的委屈了。   “但这事总得有个了结吧。”秦氏想的却和乐琰不同,她更看重的是结果,“皇上不可能在外头一辈子不回来,若是李阁老也和你装傻到底,不肯先提选秀的事,咸熙宫、仁寿宫那边也一直保持沉默,那到时候难看的就是你和皇上了。”   乐琰双眉一挑,干净利落地道,“这就是博弈喽,太后赌的也就是皇上是必定要回宫的,她如今恐怕更坚定了选秀的决心,就算李阁老能转过弯来,统合一群人上书要求废掉明年选秀的事,要说服太后,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现在两个老国舅恐怕也正在上蹿下跳给我上眼药吧,就看太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两个老国舅夫人这几天的确是 134、奸角的优势 ...   频频入宫,乐瑜与秦氏面面相觑,都觉得朱厚照与乐琰这一招,走得有点险。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冬至了,冬至过后,皇上就有无数典礼需要出席,到时候朱厚照是必定会回来的,而张太后只需要顶住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可以缓缓收拾乐琰了。   只是,乐琰还真的不是寻常皇后,她的政治资本是很足的,张太后能不能收拾得了她,这两个贵妇人,却都还抱着深深的怀疑。   乐琰虽然留意到了继母与姐姐的犹豫,但她却仍然是自信十足,长指甲点了点桌面,神采飞扬地笑道,“这福船下了水,我便不担心了,去年一整年的韬光隐晦,为的就是不给福船下水的事,添上无谓的波折。若是太后一直不肯让步,也好,到了选秀的时候,她自然知道我的厉害了。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事事都想要顾全大局,实在太累,还是做个奸角舒服!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天家体面,人家根本懒得管了!”说着,她银铃般地娇笑了起来。   #   且不说乐琰在宫中如何悠闲度日,杨廷和等人却已是快被逼到了死角,不知不觉间,朱厚照离京已有快一个月了,却还是杳无音信,眼看的就快到了冬至,没了皇帝,如何祭天?李东阳就算不时时催促,他们也都快崩溃了,本来还以为皇后终究会顾全大局,在冬至到来之前松松口,不想皇后到现在都没有出来管事的意思,整日里只是在后宫中玩耍,今日去西郊赏秋,后日到八大处礼佛,仿佛皇上不是行踪不明,而是在宫中管事似的,这就不得不让这一班子士大夫愁眉不展了。   “皇上现下就算是在天津,回来都需要一整日的时间,更别说天津通州已是被我们翻得个底朝天了。”梁储这几日老了许多,鬓边有了不少新生白发,他抱着头嘶哑地道,“若是他去了宣府大同一带,那赶回来至少也要两日的时间,眼下距离冬至,可是只有十天了。十天内要找到皇上劝他回来……”   “皇上也不至于如此不顾大局吧!”蒋冕心中还是抱着些希望的,“冬至祭天的大事,少了皇上多没有体面?将来史书里……”   “你道皇上还会在意史书么。”杨廷和苦笑了起来,“终究是我们把他逼得太过了,眼下,恐怕他自己是决不会回来的了。”   “……皇上啊!你这样叫老头子到了地下,怎么去见孝庙啊!”梁储干脆是嚎了起来,却没得到蒋冕与杨廷和的响应,这几个人都是做老了官的,深知哭也要哭对地方才是,因此梁储也只是嚎了几声,便干净利落地收了泪,若无其事地与杨廷和商议道,“皇上的去向,终究是要着落到皇后身上的,只是,那位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挺到现在都不肯松口?”   杨廷和与蒋冕对视 134、奸角的优势 ...   了一眼,蒋冕悠悠道,“还不就是为了选秀?”   梁储顿时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选秀是后宫大事,轮不到这群士大夫插嘴不说,单说是皇后去年与皇上一道出奔的事,已是让朝中人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太后要选秀,朝臣们是乐见其成的。皇上恰好在此时出奔,为的恐怕就是让皇后有砝码和群臣、太后讨价还价,只是,要梁储做说客请太后放弃选秀,这却是大大地违了他的原意……   三人苦着脸默然相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135 135、PK大赛开始 ...   冬至是一天比一天近了,乐琰却依然悠闲,每日里只是抱着小包子,柔声与他说话,又教他认得两个字,便仿佛完成了一天最重要的工作,若是还有空闲,不过是绣上几朵花,写几个字,又和宫人们说笑玩耍而已。   她悠闲,自然就有人要加倍的心急,杨廷和这阵子是急得满嘴的大燎泡,怎么吃下火药都没用,这是心病。三个大臣一天碰头一次,都是愁眉不展,无计可施。   到了这一日,杨廷和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寄望于朱厚照良心发现,或是乐琰忽然让步了。反正这样耗下去,到了末了,皇后还是皇后,皇帝也还是皇帝,他杨廷和却很有可能不再是大学士——官能升得上来,就也贬得下去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下三学士齐聚李阁老府的缘故了。虽说妥协已成定局,但这伙猴精猴精的官僚,自然不会贸贸然便请见皇太后,突然打草惊蛇,自讨没趣,他们要把风险转嫁到眼下的文官领袖李阁老身上,请他安排出一个理由,反对明年的选秀。   多年来,李府的陈设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天气冷了,李东阳自然不可能在草庐里搞什么会见活动,就把见面安排到了外书房,几个大臣分宾主坐下,虽然神色不一,但望向李东阳的眼神都是一致的:焦急中带着些哀求,哀求里,又有无数的苦涩和无奈。   “……咱们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李阁老闭目沉思良久,睁开眼时,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皇上是个不着调的,皇后却也与他不相上下,两人这游戏人间的一面,还真不愧是夫妻。”   众人纷纷苦笑起来,要知道封建社会皇权至高无上,以文官集团为代表的相权和皇权斗争千年,众位也都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拿捏皇帝的办法,除了开国皇帝朱元璋是他们没能拿捏得到的之外,就算是英明生物的永乐大帝朱棣,也不得不在文官集团的请命下立了并不得宠的大儿子朱高炽为太子,没想到到了正德朝,这么多老谋深算的大臣,却硬是没能阻挡住小皇帝胡闹的脚步,到现在更糗,阻挡不了皇帝不说,连皇后都遏止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手伸进了朝廷,还要对这女流之辈低头服软,做了她和太后争斗的武器!   “不过。”李东阳话锋一转,“皇后也不能说是无寸功于国,这么多年来,为国家诞育太子不说,引入红薯、开展贸易,都是充实国库的大善之举。”   杨廷和面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梁储更是直接,嘀咕道,“都是逐利之举,满是铜臭。”这位却是忘了,这么大个政府一举一动,都是要钱的。   李东阳有些不悦,但他涵养极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也就笑道,“再怎么说,国库里有钱,我们说话做 135、PK大赛开始 ...   事,腰板也就直了,不然大同那边要打仗都心虚——没钱啊!皇后是有功于国的。”   这个基调没有再遇到反对,算是定了下来,有了基调也就好办事了,毕竟既然皇后是正确的一方,那么大臣们帮助她,就是匡扶正义,曲线救国,而不是迫于形势低头服软了。屋内的气氛,也就随之一松,有时候在政治活动里,一个得体的理由,的确能挽救整个场面。   既然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众人也就不再沉默,纷纷建言,梁储的意思是请李东阳上书说明皇后的功绩,并联系到张太后专宠十八年的事实,请张太后多加考虑。这个馊主意当然立刻是被否决了,张太后和夏皇后之间的纷争虽然明眼人一望即知,但是毕竟没有表露出来,明面上还是婆媳好一家亲,莫名其妙上书只能带来不快。   蒋冕又建议,或许可以从皇上下落不明着手,请后宫暂停考虑选秀,等皇上的表现配得上圣明天子了,再给他开放选秀的资格也不迟。这个建议倒是不错,毕竟文官们骂皇上是一把好手,别说骂你现在不配选秀了,骂你不配生在这世上,他们都骂得出口!还能骂得很文雅,骂得很婉转,骂得很痛心。   但这个意见依然被否决了,理由如下:朱厚照失踪的事没有得到官方承认,也就是说,尽管文武百官都知道朱厚照已经离家出走了,但他们还是必须作出朱厚照在宫中的样子如常办公,在官面上,不能表示出一点皇上不在的迹象。不能提逃家的事,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论据。   虽然梁储蒋冕的点子都比较馊,但是毕竟还是说了话的,说了话,也就表示认可了李东阳的决定,众人一时不由得都看向了杨廷和,杨廷和也正皱眉苦思,半晌才苦笑道,“说不得,只有和钦天监的人打打招呼了。”   李东阳的眼睛不可抑止地亮了起来,他欣赏地望着杨廷和,却并没有说话。   蒋冕与梁储交换了一个眼色,也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当然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把风险转嫁出去就已经达到目的了,转嫁给谁并不重要。钦天监来办这件事,却是要比李东阳来办更好些——当然了,怎么让钦天监出面,那还是李东阳的工作。   “现任五官保章正是我的人。”李东阳果然也不推辞,徐徐说道,“当然啦,若是能说服善静大师出面,那自然是更稳妥的……”   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虽然只是正八品,但有占卜吉凶的职责,就让他在这事上有了发言权,而善静大师身为张太后本人笃信的神仙中人,却是更好的发言人选,这一点,四人心里是有数的。   “只是这善静大师……”杨廷和因为杨慎那乌龙婚事的关系,对朱厚照、乐琰当年调虎离山,把善静大师骗离了京城的事还是有 135、PK大赛开始 ...   所耳闻的,当下拉长了声音,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事说出来,李东阳看了他一眼,替他续道,“善静大师呢,和皇后却有一段过往,恐怕未必会心甘情愿地出面说话。不过这事,并不是我等臣子所应该操心的。”   梁储与蒋冕脸上都现出了笑容:我们为皇后您找到了一条回避选秀的路子,不过么,路上的障碍,却只能让您一个人来打通了。   #   “好计!”乐琰挑眉赞叹。   芳华有些哭笑不得,“娘娘!这个烫手山芋,您是真的要吃下来?”   站在乐琰的角度上,找善静大师虽然不是什么难事,要取得她的原谅也很简单——相信这世界上敢于拒绝原谅她的人还是不多的,但是乐琰一旦接受了内阁的条件,那就相当于是默认自己的确是因为选秀的事,才卡着朱厚照的行踪不往外散播。当然,虽然之前谁都能猜到她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这和她自己认下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说别的,张太后对乐琰的印象,肯定就会更差了,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大局至此……   “太后已经够讨厌我的了。”乐琰坐得稳稳的,瞥了眼芳华,语气平淡地说,“太后这个人,一生都很精明,可惜在约束家人方面,差了些。”舍不得约束家人,说明她对张家感情很深,也很护短。张太后的护短性格,贯穿了她的一生,当年在后位之争中支持乐琰,固然是因为乐琰本人适合后位,但也不无护短的意思——毕竟这年四娘可不是她自己看上的人选。乐琰与朱厚照在天津城里对张家人的羞辱,太后本人是一定算在了乐琰账上。   芳华对她的潜台词是心领神会,可却不明白乐琰为何这么肯定,面上的疑惑,还是没有消除,乐琰看了,只得点拨道,“太后终究是太后了……青红也是有家室的人,不会不想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芳华立刻恍然大悟,对形势的认识就深入了一层:青红传递出来的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是不用怀疑的,她在太后身边的地位,甚至要比自己在皇后身边的地位还高些。看来太后的思想是真的发生了转变,对乐琰从宠爱,变成了不满……   “中年妇人,又是孀居,到现在才开始折腾媳妇,已经算是很豁达了。”乐琰淡淡地道,“好了,在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自问就算知道那张大汉是张家的人,也不会放他一马的,因此今日的结果,我心甘情愿承受。别的话不用多说了,明日就请善静大师入宫,你陪着她吃顿饭,告诉她我的话:当年太后也是一夫一妻走过了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当是可以体谅到我的心情。张家多年来为非作歹,嚣张跋扈,在邀月楼若不是我拦着,皇上废了那人的心思都有,太后娘娘可以想想看,是和我作对舒服些 135、PK大赛开始 ...   ,还是和我合作舒服些。毕竟,我手里可是有锦衣卫。”   她这话,语气硬得和铁一样,芳华不禁咋舌,待要劝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皇后的性子一向就是这样,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可谁要是冒犯了她的底线,那么她的回击也是极其不留情面的。   乐琰看她欲言又止,也有几分感动,知道芳华是货真价实地站在自己这边,便又微笑道,“其实只说最后一句,她也明白的。张家当年不过是寒门小户,如今却是京城有数的大户,这里面死了多少人,太后不会不明白。”   到了这一刻,芳华才明白乐琰当时为了夏家强占民田逼死农户的事大发雷霆,是有多深的心机,纵观这五年来的行事,虽然处处见得荒唐无稽,但却没有一件是可以拿出来做污点的,擅自出门吧,那是皇上默许甚至纵容怂恿的,杀刘瑾吧,拿这个做文章那就是犯了众怒了。做生意吧……见到的都是银子,内库充实了许多,夏家又干净得活像是刚出世的婴儿,一点不规矩的事都没有做……张家要和夏家斗,恐怕还没开场,就先落了下风!   她敬畏地看着唇畔带笑,意态悠闲的乐琰,行了礼匆匆下去安排。乐琰叫人带过了午睡才醒的小包子,抱着他掂了掂,笑嘻嘻地道,“小包子,娘教你呀,一个只想当好人的上位者,注定是失败的上位者,但一个只会当坏人的上位者,那也是个失败的上位者……你得学会在好人和坏人之间不断的变脸,才能成为人生赢家,懂不懂?嗯?懂不懂?”   小包子咯咯地笑着,挥舞着手臂学着乐琰的话,“懂不懂,懂不懂。”乐琰不禁面露愁色:倒不是她一定要拿小包子和那些个聪明的小孩比,但小包子过年就两周岁了,虽然也很健壮,已经可以迅速跑动,分得清自己的东西与别人的东西有什么不同,甚至在社交上展现了很大的兴趣——乐琰特许养娘的儿子被抱进宫来抚养一段时间,为的就是给他找个伴儿,小包子和自己的奶兄弟处得很好。但是就是说话上一直没有什么进步,总是维持在词组上,还不能和人顺畅的沟通。   可是同龄的宝宝现在有好些已经能说完整的长句子,和大人有模有样的聊天了呢!   乐琰不禁兴起了再生育一次的念头,虽说上次怀孕把她折腾得不轻,但……说那个点,万一小包子成长过程里出了什么事,的确也是需要一个备胎的不是?独生子在古代,的确是有些太单薄了!   “你爹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她抱着小包子掂了掂,自言自语地道,“想不想你爹啊?”   小包子呵呵直笑,应了声是,便热情地伸手要抓母亲的发髻,乐琰忙偏头避开,不提防就把自己的脸送到儿子面前,被他一口咬住 135、PK大赛开始 ...   ,虽然不疼,却也费了番手脚方才解脱出来,小包子咿唔连声,笑得极是开心,笑完了才喊,“爹,想爹!”   “都快冬至了,还不回来。”乐琰拖长了声音,开始有些担心了,“不会是真的跑到关外去了吧……要不是知道他还平安,你娘我可坐不住喽,要丢下你去找爹了!”   大明朝的信息交换自然是要比后世缓慢许多,但乐琰也不是没有办法知道朱厚照的安全情况——虽说明面上只有张永跟在身边,但实际上,锦衣卫以姜勇为首,几个绝对忠心,也绝对站在皇帝这边的死士是一直暗地里在朱厚照身边保护着的。自打他们到了宣府,平安报就被夹杂在锦衣卫的日常报告中不断送过来,要不然乐琰哪有这么悠闲,能稳坐钓鱼台?光是朱厚照的安危就能让她睡不安寝了。   “你爹要是在外头睡了什么美女,咱们就一起离家出走,下江南给他追!”思绪发散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方,乐琰又开始嘟囔了,“要是睡了什么美男呢……嘿嘿,咱们就也睡那人一次,扯平了!”仗着小包子也听不懂,她是什么话都敢说,只听得小包子昏昏欲睡,打起了呵欠,她才把儿子拥进怀里,一边拍抚一边低声抱怨,“可恶……第一次这么久没见你爹,我还真有点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关于要不要再生一个,我被你们说得犹豫起来了。 136 136、K.O! ...   或许是因为再也没有拖下去的余地,或许是因为急于把责任推卸出去,钦天监不到两天就上了奏折,在奏折中婉转含糊地暗示张太后,今年明年选秀的话,或许对国家的气运与皇帝本人的健康有所损害。   这也就是在正德朝了,大臣可以明目张胆地干涉皇帝的私生活,而不用担心遭到打击报复,当然这封奏折在短期内得到回复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大家都知道,皇帝本人还在外游荡呢,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张太后也没有沉默太久,在后宫中住了二十四年,她已经很熟悉国朝运转的轨道了,冬至祭天皇帝是决不能缺席的,而要是因为她和媳妇打对台的关系,导致今年破天荒捅出了这么一个大篓子,到了地下,她也真的没脸去见丈夫。   原本还寄望于皇后能够识得大体,主动说出皇上的下落,但照如今的态势,看来这对小夫妻在出走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方针,今次是不会再顾全大局了。   那总得要有人让步吧?   张太后叹了口气,慢慢起身,站在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象,秋天快到了,北京城内一片肃杀,咸熙宫里的几棵树也都掉了叶子,不过,巧手的太监宫女却做了不少假花系在树上,看上去,俨然还是一副繁荣的景象。   “大师,你说这个媳妇,我选得是对,还是错呢?”她淡淡地问。   善静大师看来已是老了许多,眉毛都半变成了白色,看起来更增神仙中人的气势,她稳稳地坐在窗边的一把太师椅上,听了张太后的问话,微微露出了一个苦笑。   “娘娘,事到如今,再往后看,已是没有什么意思了。”她缓缓地道,“册封皇后以来,国家富裕了许多,宫廷里也很是安稳,虽然最近皇上屡屡作出荒唐的事情,但,这未必能怪得到一个女子头上。”   她的意思虽然委婉,但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明白。如果不是这个皇后,那么后宫、朝政都有可能闹成了一锅粥!   张太后就叹了口气,“我这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啊!”她缓缓踱回了善静大师身边,在她的上首坐下,“这孩子现在已经位高权重如此了,眼下还好说,她过了三十岁、四十岁以后呢?皇上的心,总会转向别的地方的,到时候……捧得越高,跌得越惨!”   倒不如现在就选出几个寒门小户出生的女子,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提拔上来分掉一些宠爱,让自己从风口浪尖上退下,安稳抚养太子,等到做太后的时候,还不是海阔天空任她为所欲为?   善静大师眼底闪过了一丝淡淡的不屑,“娘娘当日若是这样想……”   张太后豁然开朗。   这大半年来,自己那两个兄弟家的小辈们,只要提到皇后,就是满 136、K.O! ...   口的不是,自己还真的被绕进去了!   虽然说选秀,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但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把这些世俗道理置之不理,一心一意要和孝庙白头偕老?   有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一条对自己绝对有利的路的,世上大把的人,明知道这条路上充满荆棘,都还是要无怨无悔,不屈不挠地走下去。为的,就是自己喜欢这几个字而已。   善静大师又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您要知道,张家的未来,看的还是您的小孙孙呢!”   张太后就陷入了沉思中,半晌才叹了口气。   “算了,既然大郎自己都不愿意,那我这个老婆子,又何必枉做恶人?”她摇了摇头,“只盼着他们能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不要把现在的恩爱两不疑,变作了他日的翻脸无情!”   她说得也很有道理,当年的张皇后能够不顾一切,霸宠后宫,不理自己只有一个继承人的事实,那是因为她只在后宫里耀武扬威,并没有把触角伸到宫外。   但是现在的夏皇后就不一样了,她俨然已经成了朝堂上让人不能小看的一股势力,更因为得到了朱厚照的宠爱,有时候,她的能量可能比阁老李东阳还要大!   #   阁老李东阳,也正思忖着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太后虽然表面上没有明说什么,但派出去筹备选秀事宜的太监们,都已经接到了命令,这次选秀,选的是新一批在宫中服役的宫女,而不是服侍皇上,生儿育女的宫妃。   宫女按理也是要三年一选的,弘治、正德年间,多年没有选秀,老宫人们想要出宫的声音,是上位者不得不考虑到的因素。   不愧是太后,这个下台的借口,十分的冠冕堂皇,又维护了两人的体面。   于是皇帝也就顺理成章地在某一日的黎明,悄悄地回到了宫中,就在冬至前还有两天的时候,立刻,他就到斋宫焚香沐浴,带领百官祭天了。   皇上说不定已经回到京城很久了,只是为了逼迫太后,一直没有出面……   他也未免太疼爱皇后了!   而且,皇上到底是去了哪里?   他不肯说,张永就更不肯说了,两个人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问到出去的事,不是来个一问摇头三不知,就是来个王顾左右而言他。冬至都过去了这几天了,宫中人的表现,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虽说这些人都是做戏的好手,李东阳在官面上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异样,但是在私底下,他总是不免很好奇,想知道皇上这次出宫都做了什么。   绝不是只去了游山玩水!   这个小皇帝,是李东阳看着长起来的,他面上荒唐,心里却很有主意,也很有野心、雄心。   多半是去了宣大,视察那里的情况,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   猜不透啊…… 136、K.O! ...   小皇帝回朝后,很快就借着年关赏赐众公侯世家的机会,为张家争回了脸面,他赏给张家的东西,是往年的两倍。   这里面的利益交换,一眼就能看出来,也说明小皇帝虽然站在妻子这一边,但是也不想让自己的母家对自己心存怨怼!   但是事情真能这么轻松就过去?   不说别的,张鹤龄兄弟的脾气,李东阳是很了解的,这两个浑人仗着自己以前有个皇帝姐夫、现在有个皇帝外甥,一向是跋扈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又很护短。   张大汉在天津发生的事,他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王阳明虽然和现在在阁的大臣们不和睦,但与李东阳的师弟杨一清却是忘年交,连带着,两个人也有了几分交情,在天津发生的事,他都写信告诉了自己。   如果说那时张家和夏家结下的只是个小小的梁子的话,因为皇上的态度,现在也变成了解不开的深仇。张家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时候,皇后该怎么处理和太后的关系?   李东阳苦笑着摸了摸右边胸口,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老了,这么点利益关系,都把自己绕得糊里糊涂了。   看来,也到了该致仕的时候啦。   他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漫不经心地想着。   该推荐谁入阁呢……   其实,这人选只有一个。   大学士杨廷和!   杨廷和虽然出身太子府,和南家沾亲带故,与皇后也很熟悉,但是,他一向拒绝阿附皇后,这是让很多人都暗自佩服的,毕竟跟在皇后身后,虽然不能说是青云直上,但保你坐几任安稳的肥缺,还是办得到的。   唐寅与王阳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杨廷和却毅然拒绝了,这说明,他的心要比看上去的大得多!他是不愿意让皇后毁掉了他入阁的机会。毕竟皇后虽然嚣张,这些年来,却也从未流露过栽培个自己的心腹阁臣的意思。   再说,他和皇上的关系,也很密切,皇上虽然荒唐,但却很敬重自己的这个先生。   在皇上的几个老师里,他也是最能干的。   看来,自己的继任者必须是他了。   李东阳想了想,唇边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对这个古古怪怪的皇后,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厌恶,相反,为国为民,他在心底还是很感谢皇后的。没有人比他更懂得皇后的几项举措,对国家到底有多少好处……如果福船真的能带回真金白银和大量种子,那么大明富强起来,也就是转眼间的事。在正德初年显出颓势的大明,现在正以一种荒唐的方式在重新壮大。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多干几年,亲眼见证大明的中兴!   可惜,他虽然年纪还不算很大,但下面的人,已是迫不及待地要冒头了,上面的人,也早就盼着他致仕,好让自己大展拳脚了 136、K.O! ...   。   李东阳微微苦笑,提笔在快干涸的墨池中点了点,一行行秀丽的簪花小楷,就在他笔下缓缓流了出来……   #   “李阁老的这封信,你是怎么看的?”乐琰甩了甩头发,让湿滑的长发披散在了炕桌上,“长成这个样子,干脆剪掉一半算了。”   她的头发这么多年来,只是偶尔略施修剪,已经快长到小腿了,所梳的发髻也逐年增高,完全不符合乐琰这个前现代人的审美观。   朱厚照欣赏地抚摸着妻子的长发,瞪了乐琰一眼,笑道,“你身上我也就喜欢这头长发,还说要剪掉?不许!”   “剪了不是更好吗,你就抱在身边日也闻夜也摸的……恶,快别说了,说得我都要作呕起来!”乐琰咯咯直笑,与朱厚照又逗了几句嘴,方才重新提起了刚才的话题,“李阁老劝你今年内都不要再出京了,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有了致仕的意思?”朱厚照撇了撇嘴,“也该是时候,到年纪了,怎么,你舍不得他么?”   “神经。”乐琰笑骂了声,也懒得再问了,反正不管是谁上位,都没有能力改变福船已经下海的事实,而只要福船能够顺利完成自己的使命,那么不用她说,朱厚照也会果断组织起第二次、第三次远航,她自觉已经够对的起大明了,可以不必再为天下操心。“母后有和你说那件事吗?”   “什么事。”朱厚照有些警觉,原本半眯起的眼也睁了开来,坐直身问道。   一个多月的流浪生活,让这个原本粉嫩白皙的贵公子粗糙了不少,面上染上了少许风霜,肤色也晒黑了些,但看来却更有男人味了,任谁看了,都不会以为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而随身只带着张永在各地游走,的确也让小皇帝沉稳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顽童式的纨绔子弟了。   乐琰有一丝害羞,却也有一丝抱怨,“娘自从不想着选秀,日日里就是催着我们再生一个!”   朱厚照顿时放松下来,白了乐琰一眼,重新倒回了妻子的大腿上,缓缓翻了个身,“难道我们平时没有在使劲?孩子不愿意来,又有什么办法。”   “当年怀小包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乐琰想到当时的诸多规矩,也有些怵场,当时没有儿子,为了生一个出来,自然是什么麻烦都不怕的,可现在小包子精灵可爱的,想到还要吃上大半年的青菜,做那事时要遵守的规矩……就觉得一阵头大。“娘的意思是,少说也要再生育个几次,才能让她放心些。”   朱厚照面露不以为然,正要说话时,小包子已是牵着养娘的手,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爹!娘!”   他这几日说话已是说得很好了,虽然长句子还不大会说,但短句从发音还是表意来看,都算是过 136、K.O! ...   关,乐琰也稍微放心了一点,不再担忧儿子的智商。   朱厚照连忙起身——虽然小包子还小,但他毕竟是古人,在儿子面前,不想露出和妻子亲密的一面,“来,小包子,到爹这里来!”   乐琰瞥了他一眼,笑着移到了炕尾,“儿子,到娘这里来!”   穿的依然像个球的小包子明显犹豫了,又大又黑,葡萄似的眼睛左右地看着父母,一下向朱厚照这边走了几步,一下,又往乐琰这边走,这对无良父母大笑之余,又分别许诺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为的就是把儿子诱惑到自己身边。   小包子听了爹爹这边说,“你不是喜欢吃酥酪吗?爹爹叫人给你蒸一大碗!”   娘这边又说,“过来,我有万花筒呢!”   不由得就愣住了,左右看了看,还是果断走到了爹爹这边,抱住他的腿甜甜地叫,“爹!”也不知道是喜欢酥酪,还是喜欢这个爹。   朱厚照不由得得意大笑起来,乐琰白了他一眼,埋怨道,“儿子怎么就和你这么亲!”   “儿子当然亲老子啦。”朱厚照笑嘻嘻地抱起了小包子,“来,儿子,咱们吃酥酪去,让你娘伤心!赶明儿,她生个公主,那自然是和她最亲啦。”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生男生女我也没想好- - 137 137、阴魂不散 ...      正德五年的冬天,便这样平安地度过了,虽说皇后和太后之间有了少许不快,但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碰碰?又有小包子这个可爱的信使从中卖萌,很快的,这对婆媳之间也回到了以往的和睦,至少,是看似和睦。   朝政在平静中悄然发生着变化,虽然小皇帝一直没有明说,也一直不肯承认,但在他回到朝中后,才等到正德六年的二月,便下达了一系列针对大同的人事调动命令。其中阁老李东阳的本家侄子李一超得到破格提升,成为大同副将,而在一长串或贬或提的名单中,乐琰也瞧见了江彬的名字。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便问朱厚照,“这人有什么特别的才华吗?”   朱厚照只是看了那江彬的名字一眼,就摇了摇头,笑道,“这个人我见过,除了特别会溜须拍马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他的夫人是你以前的侍女,给点面子,也让他往上提个半级好了。”   当年婉玉和江彬成亲时,乐琰虽然对这个名字也犯过一些嘀咕,但是天下之大,重名的人并不少见,再说,就算江彬和朱厚照之间注定会成为基友关系,对婉玉来说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毕竟江彬在正德年间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当时她放任婉玉嫁过去,多少也是有些想打个埋伏,万一江彬真的和朱厚照发展起了基情,还可以通过婉玉这条关系来制衡一下。眼下听了朱厚照这样说,心里倒觉得有些对不起婉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也不晓得她过得如何了。”   朱厚照也对婉玉有几分印象,只是他久居上位的人,哪里在乎这样的小角色,笑了笑便抛诸脑后,拉着乐琰到一副宣大地形图前站了,道,“你看,我这趟宣大,可没有白去,当然他们现在的兵力配置也算是比较完美,不过。”他在地图上划了几条线,又在某个乐琰根本看也看不懂的地方,打了个圈圈。“五年之内,这里必有一场大战!”   乐琰奇道,“五年?”她屈指算了算,摇头道,“走一趟新大陆,获利根本不够你打仗的,少说也要两个五年!”虽然私心里感到很对不起朱厚照,不过她又不是战争狂人,当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那也得等这一趟船回来了,才能算是获利。”朱厚照大感没趣,撇了撇嘴,卷起了地图,“船在海上漂,总有意外的,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外耽搁多久……”   乐琰也不禁点了点头,有些发愁,自从宋嘉德跟着去了新大陆,他占有股份的那支商队也没有再来过大明,乐琰猜测可能是欧罗巴发生了战争,宋嘉德选在这时候带着福船队去欧罗巴,或许不无借力打力的意思。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暗中授意王守仁上船跟过去,没有这样一个猴精猴精的人在船上坐镇 137、阴魂不散 ...   ,她很怕福船队被宋嘉德当了枪使。   就算他们彼此之间有那么一点互相欣赏与好感,但国家大事就是国家大事,男人在这上头是不会心软的,她也一样!   “怕是已经到了欧罗巴了吧!”乐琰想了想,果断地说,“按照当时商量出来的行程,在当地休整一个月后,就要启程去新大陆了!”   朱厚照就算一心还惦记着打仗,也不由得悠然神往,憧憬地道,“真想到海船上去看看啊……”   “你要去也由得你,只要你把小包子养大了,还不是海阔天空任你飞啊?”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想到历史上朱厚照只活了31岁,就很是烦躁。“不若你等小包子十五六岁了,便退位当个太上皇好了,我们夫妻俩乘着还年轻,天南海北地到处走走,也可以上船去欧罗巴看一看!”   朱厚照眼睛大亮,就要叫好,一时又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没影子的事,现在说来干什么。——少说也等到小包子二十岁了再说吧!”他却是当了真,还开始计算小包子的年纪,乐琰被逗得哈哈大笑,摇头道,“难怪李阁老有致仕的意思了,就没见过这么不想当皇帝的皇帝!”   李东阳透露出要致仕的消息,已有两三个月了,只是朱厚照还苦苦挽留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首相,他才没有成功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现在朝中猜测朱厚照心意的人很多,听了乐琰这话,朱厚照眼神一闪,笑道,“你猜猜看,我会让谁来继任当这个首相?”   乐琰想也不想就道,“除了杨廷和还有谁?”   朱厚照不由得大惊,要知道当时朝局中不止杨廷和一个人是朱厚照的老师,也不止他一个人和朱厚照关系不错,杨廷和这几年来虽然积累了不少政治资本,但是要顺理成章地入阁,还是有些欠缺。乐琰却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小皇帝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才怏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看中了他?”   乐琰也不好说自己是从历史上汲取的信息,只好耸肩道,“他是你的几个老师里,人品最方正的,虽然也不乏手段,但是内心的抱负还在,也很正直。这样的人,最适合来制衡你啦。”身为皇帝就是有这个悲哀,虽然想要为所欲为,但却还是必须不断挑选出能够制衡自己的阁臣,让皇权、相权和宦权这三角关系组成一个稳固的集体。   朱厚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弹了妻子额头一下,笑道,“活该你这么鬼精灵——那你说,我还在等什么,怎么依然不肯李阁老辞职?”   乐琰眼珠子一转,便道,“这事只有我知道……嘿嘿,你是要等杨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再提拔杨廷和,以便达到示恩的目的,让他在你胡闹时,别太不留情面是吧?”   杨慎和朱厚照的师兄 137、阴魂不散 ...   弟关系,的确让他占了很多便宜,虽然未曾科举入仕,但已经简在帝心。正德三年他本来已经有机会金榜题名,可惜考试时,灯花掉落烧毁了试卷,让众人都十分惋惜,正德六年春天的这次科举,可以说他是势在必得,而朱厚照也的确是想要给杨慎状元及第的机会,但杨廷和如果成了阁老,被点成主考官的可能性必将大增,因为内阁中的几个阁老都已经依次做过了主考,那么杨慎这一科就要回避了。而本朝不成文的规矩,阁老家的子弟应试,就算中举,名次也不会太高,朱厚照拖着李东阳不肯让他走人,纯粹是出于师兄弟之间的义气。   朱厚照嘿嘿一笑,坦然道,“可不是吗?杨先生严肃起来,也怪吓人的,我待杨慎好些,或许他就不会老板着一张脸了。”   “就怕你的好心,杨慎不领情,反而要反过来管你呢!”乐琰意有所指地道,据她所知,杨慎本来也就是以刚直出名,当年才入仕没多久就上书骂了朱厚照一通。恐怕朱厚照的这番苦心,是搬了石头砸脚。   “杨慎要怎么我,那我不管,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再让黄家小姐独守空闺下去。”朱厚照却提到了黄娥,乐琰一怔,气得捶了他一下,叮嘱道,“我和黄妹妹之间的私话,说给你听也就罢了,可不许在杨慎面前露出来笑他!”   “我笑什么,我可怜他都来不及呢!”朱厚照连呼冤枉,嘴边的笑,却是怎么都藏不下,“好好的一个美娇娘,娶到家里都五六年了,偏偏看不到,吃不到……哈哈哈!”说着,乐琰也不由得和他一起大笑,只觉得杨慎虽然是个大才子,但私人生活却是阴错阳差之下,总透着一股苦逼的气息。   两人都说到了杨慎,顺便也就聊了聊乐琰几个姐妹的近况,黄娥不必说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杨慎即将到来的科举这边,年永夏才生了长子,却是又有了身孕,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怀孕了,说起来,她出嫁的时间还要比乐琰晚了几年。江南的丽雪、大同的纹贤这几年间也都陆续生育了几次,丽雪膝下有了两儿一女,纹贤却是连生了两个儿子,这就不免叫乐琰想到了自己,都嫁过来五年多了,才生育一次……是不是也该顺应这年代的潮流,至少再给朱厚照生个儿子?   朱厚照见说着说着,乐琰就没了声音,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道,“等小包子再大一岁,我们就给他生个弟弟!”   兄弟之间岁数相差得大一点,长大后出矛盾的几率就小了,乐琰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滚到朱厚照怀里呢喃道,“不生孩子,那我关在宫里干嘛?成日里都是那些风景,无聊……都无聊死了!”   朱厚照情不自禁就抱住了她,一口吻将下去, 137、阴魂不散 ...   室内顿时充满了呻吟之声,这也不消细说。一时云收雨住,两人懒懒地躺在床上,朱厚照这才道,“你若是愿意,等到正德七年,我们再去宣大一次!今年内就先安分点,别再到处乱跑了。在京城内外走走算数。”   他说这话时神情痛苦,好像不能出京,就是要了他的命似的,乐琰唾了他一口,笑笑地道,“好,那我也要重出江湖!老在宫里呆着,人都要憋死了!”   朱厚照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怕娘再说你了?”   张家和夏家之间的梁子,算是已经结下了,乐琰若是重回放肆的生活,被张家抓到把柄,很可能会引来意想不到的风波,这个她也是晓得的。但无奈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张太后没了,张家始终是朱厚照的舅舅,她也不可能太过分地对付张家人,乐琰想了想,便又趴到朱厚照身上,冲他吹了口气,媚眼如丝地道,“那就要看老爷你怎么安顿了……”   话尤未已,朱厚照已是大笑起来,翻身把她压在地下叫道,“还算你懂得老爷的意思!”两人不免又耳厮鬓磨了一会,朱厚照才沉吟着道,“张家人也不笨,这几年来,庆阳伯府是太低调了一些,我也少和岳父、姐夫等人来往,难免会招来他们的误会,以为夏家和我的关系不大密切。”   乐琰眼珠一转,便问,“是了,你既然去了宣大,有去看乐琼吗?”   朱厚照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杨一清先生很赞赏乐琼呢!说他是习武的好料子,将来就算当不了大将军,做个中锋也是有余的!”   中锋么,总比前锋好一点,乐琰松了口气,和朱厚照交换了一个眼色,若无其事地道,“那你就封他一个官嘛!”   皇家外戚被封武官,是很大的荣耀,至少证明了皇帝对夏家的信任,只是这样一来,张太后说过的分宠,又跳到了乐琰眼前:她本来就够高调的了,乐琼有了武职,夏家,也就真的过于耀眼了……这宠,是分,还是不分呢?   她很快又甩掉了脑海中的念头,轻声问起了朱厚照这次出行的见闻,虽然两人已是谈过无数次了,但朱厚照依然是耐心地重复着他在路途上的所见所闻,直到乐琰渐渐睡去了,他才起身为她盖好被子,自己披衣下床,拿了一叠奏折看起来。   才看了几封,朱厚照就不耐烦了,这些官样文章背后隐藏的信息,当然不能说不丰富,但很大一部分官僚也都是尸位素餐之辈,许多小事在他看来,根本用不着上奏请示。朱厚照气闷地把奏折拍到了一边——这都是自己不许老首相退休,老首相和自己闹的脾气。李东阳也真是的,做戏也未免做得太逼真了吧?说自己是老弱不堪驱使,就真的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上报了。哪里有什么 137、阴魂不散 ...   祥瑞……这种一看就是编造的段子,也往上报!   他又翻了翻奏章,便打开了另一个衬着黄色锦缎的小匣子,这是锦衣卫设在各地的卫所每个月固定上报的资料,很多时候,朱厚照都宁愿看这种文理粗浅,很多时候还会出现错字的文章,这里头传递的信息,要比朝廷的奏章来得更直接,也更有用。   翻阅到大同卫所上的一封密折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昔日喧嚣一时之美美案,近日在大同一带也传开了!民间无不传说,张美美已逃入鞑靼境内,所生育之大明皇子,正在小王子帐下长大……”   朱厚照的神色,蓦地冷了下来。   这个谣言,他在大同时也听人传过,只是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人号称张美美是逃到了他们那里,并生下了小皇子。这几年来各地官府为了辟谣,杀掉的人命都有几十条了,当时他也没有当真。   只是,当时他也没听到这谣言的后半部分。   生育了一个大明皇子,在小王子帐下被抚养?   朱厚照的拳头,已经不知不觉地捏紧了! 138 138、钱可通神 ...   正德六年对比着过往五年的风起云涌惊心动魄,其实还算得上是平静,唯一夺人眼球的大事,大概也只有杨慎杨升庵大才子终于状元及第,风光入仕这件事,可以让八卦民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一场了。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杨家定下的“考不上进士就不能圆房”这规矩,一时间是不胫而走,叫众人看杨慎的眼光里,除了钦佩,还有无限的同情,要知道杨升庵当时已经二十四岁,在大明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了,也不知有多少暗自羡慕状元风光的读书人家,顿时也效仿起了杨廷和的做法,给自己的子侄立下了类似的规矩,这都是后话不提。   虽说杨廷和位高权重,已是坐到了大学士的位置,但杨慎中状元,并没有给他惹来太多的非议,杨升庵这些年来才学如何,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两年前和现在扬帆远航的王守仁大学士一场关于心学的论战,两人来往的信件被人抄录了出来,在士林间引起很大的反响。杨慎文采风流、博学多识的名头,也越发响亮了。这样的人都不能当状元,那谁能当?   身为一甲进士,到翰林院当个修撰,一向是惯例了,而朱厚照对这个师兄还是照顾有加的,不但给了修撰的职位,还特地给他加了侍讲的头衔,让他可以常伴君侧,当然啦,这说的是皇上对经讲有兴趣的时候。按照正德帝听经讲的次数嘛,这个侍讲多半还是荣誉大于实质。饶是如此,也让上门道贺的人流更增多了几倍。只可怜了杨慎,连日里应酬不休,累得人都脱了形,还是杨廷和看不下去,让他称病闭门读书才罢了。   当年在端本宫上课的几个同窗,如今张仑是小公爷,一生的富贵荣华不必说了。朱厚照和乐琰么,更是享尽人间富贵——虽然这对叛逆的夫妻恐怕对个人享受没有太大的兴趣,随着杨慎的入仕,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同一个舞台上,只是起跑点各自不同而已。已经有好几个阁臣暗示杨廷和,若是小皇帝再偷跑出京,就得把抓人的重任交到杨慎手里了,他们的算盘打得也很精:第一回帝后两个人跑到天津去,三个大学士跪在地上求皇上回宫,都比不上张仑的一句谎话。当然小公爷回京后被家里人责怪得不轻,现在是请不动的了。可请不动小公爷,杨慎总能调派得动吧?一样是当年的同窗,一样是机敏聪明之辈,皇上又是一副跃跃欲试,还想再出京的样子……这追人的重任不交给杨慎,又该给谁呢!   杨慎虽然知道这事,却始终抱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他的官小,威慑力也不足,追人的话,身边还是得有几个镇得住场面的大人物,再说了,现在是新旧相权交替的敏感时期,皇上就是再荒唐,也不大可能在这时候出京的。眼下 138、钱可通神 ...   更值得他关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杨大帅哥期待已久的圆房……   少说都是二十四岁的人了,把这个如花般的小媳妇娶回家也有五六年的时间,眼见着她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少女,却是一直分房而居,眼下终于能圆房了,杨慎就算是再古板的人,都会享受几日闺房之乐的,更别说杨慎本来也不是道学先生了,这几日他一下值就往家里跑,张仑喊了几次出来吃酒都没能请得动他,这一日干脆跑到翰林院门口堵住了杨慎,坏笑道,“温香软玉,乐不思蜀……升庵,别有了媳妇就把兄弟丢到墙外头去了好不好!走,醉此间吃酒去!”说了一把抱住杨慎,大有他不答应,就不放杨慎走的意思。   杨慎想到黄娥今早对她说,前几日宫里来人请她找一日进宫说话,便顺水推舟地跟着张仑走了几步,笑道,“别说兄弟没义气啊,今日不醉无归!嗳,你又不是兔子,抱着我做什么!还不放开!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张仑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地道,“还不是怕你跑了?你这小子今日答应得倒爽快,媳妇不在家吧?”   杨慎老脸微微一红,遮掩道,“她还能去哪里,我丈人又不在京里。”便也上了二人小轿,两人一同到了醉此间,自侧门进了醉此间招待贵客用的雅苑,因这是新辟出来的地方,还赏玩了一番景色,张仑方把杨慎引进了堂屋,笑道,“今日是我们两个师弟给你贺喜,无论上下尊卑!”   杨慎早看到朱厚照笑吟吟地站在桌边,本来还有些无措的,听到张仑这么说,心下十分感动,也不再虚情假意,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笑道,“好,那今日就无分尊卑,只论同窗之谊!”   朱厚照哈哈笑了一声,冲西里间道,“说是同窗,还少了一个呢!二姐还不出来?”说着,乐琰的头就出现在了西里间门口,冲杨慎笑了笑,道,“恭喜杨师兄!终于得偿所愿了!”   杨慎还以为她要接的是得中状元,反射性就要拱手称谢时,乐琰已捉狭续道,“终于得偿所愿,和黄家妹妹圆房了!恭喜师兄,贺喜师兄!”   张仑与朱厚照,一个是乐琰的表哥,一个是乐琰的丈夫,自然是哈哈大笑,杨慎怔了怔,羞窘得满面通红,气道,“我还是你干大哥呢!连我都敢取笑!反了天了!”西里间里也有女声传来,气道,“夏姐姐!怎么开口就是这么不正经的话。”却是黄娥的声音。   杨慎微微一怔,就想到了黄娥今日是入宫去陪乐琰,现在乐琰出宫,肯定是把她带在身边的,他冲乐琰扮了个鬼脸,转身道,“不和女流之辈计较,”便示意张仑和朱厚照一起进了东里间,朱厚照一头走一头道,“今天我们几个年轻人 138、钱可通神 ...   一起吃饭,连张家嫂子都来了,男女有别,一屋两间,有什么笑话,隔着帘子说了一起听也是一样的!”   这显然是十分亲密的安排,杨慎心中有些激荡,正要回话时,张仑已哈哈笑道,“其实今日朱寿这样精心安排,是有事相求呢!”   “什么事?”杨慎顿时警觉起来,打了个预防针,“若是和你离家玩乐的事有关,那是恕我不能从命的啊。”   朱厚照脸色顿时一垮,失望地在主位落座,沮丧道,“哎,被你猜中了。我求了张仑好久,他才答应我不参合进来。”他们也算是自小玩到大的,杨慎对朱厚照的了解肯定比别人多些,追他的把握也就更大,因此才收到风声,朱厚照就特地安排了今日的酒席,一面也是道喜,一面,也是求情,一面也是让乐琰出宫走走散散心,一举多得。   张仑也道,“他是官场中人,身不由己,比不得我可以和文官闹脾气。大不了以后你一不做二不休,只要出门就扮个叫花子,保管从他面前走过他都认不出来的!”他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说得兴致勃勃。   杨慎和朱厚照同时白了他一眼,杨慎想:有你这样给他出主意的吗?若是本来没有出京的意思,被你说有了怎么办?朱厚照却想:我扮叫花子倒是新鲜好玩,二姐怎么办?   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却是听到了西里间有婴儿呢喃的声音,杨慎吓了一跳,问张仑,“怎么把儿子带出来了?才不到一岁,不敢带着乱跑的。”   朱厚照本来也是豁达之辈,再说今天的酒席主要还是为了恭喜杨慎,便放下了求情的事,道,“是小包子——你们都还没见过吧?现在也有三岁多了,带出来见见世面,也顺便见见两个师伯。”说着,便示意身后的内侍把小包子抱到东里间。   小包子今年也有两周岁又两三个月了,不但已经走得很稳,也能说很长的话了,见到父亲和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便从内侍怀中扑到了父亲身上,朱厚照忙抱住他认人,杨慎与张仑不免给了见面礼,杨慎才责备朱厚照道,“到底年纪还小,一会儿就睡着了,冒了夜风可不是玩的。”   朱厚照点头道,“主要是让他见见未来的先生!”说着注视着杨慎,笑道,“父子两代杨先生,百年后势必是一段佳话!升庵,太子我可就指望你来教了!”   杨慎看了看小包子,见小包子正睁着点漆般的大眼,好奇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才忍住心潮起伏,若无其事地回答,“好啊!肯定教得和你截然不同,要让他做个人品端方的君子!”   朱厚照怎么看都和君子扯不上关系,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也不稀罕这个名声,闻言只是一笑,就叫内侍把小包子抱回乐琰身边,三人吃了酒 138、钱可通神 ...   ,话题未免就转到了福船身上,自打福船下海,朝廷中人多少也对外面的世界多了点关心,毕竟那么多银子跑在水面上,去的又是陌生的国度,虽然有当地人带着,但还是让人很不放心。   “现在应该怎么都到欧罗巴了。”朱厚照喝了几杯酒,带了几分醉意,船队在南洋的时候,还是时而有信息传来的,什么教训了当地的海盗啊,把大明的岛屿建设了一番什么的,现在已经杳无音信,锦衣卫、东厂顶多是在安南一带活动,传递来的消息是:直到出南洋为止貌似都是平安的,没有听说有减少船只的消息。“差不多该要启程去新大陆了!”   杨慎也不由得悠然神往,虽然当时的中国人优越感很高,视一切外国为番邦夷土,但是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何况是指挥着力量这么雄厚的舰队去航行,想想都能满足男人血液里天生带来的征服欲与野心。   “欧罗巴现在的火器实力已经不下于大明,若是在欧罗巴,和当地的人起了什么冲突的话……”张仑却有些担心。   “我也正是在想这个事了!”朱厚照拍了拍大腿,“不过,阳明兄人很机变,又十分聪明,西洋话说得很好,恐怕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还有永淳驸马嘛,他是当地人,总会知道些当地人的避讳的。”   说到永淳驸马,张仑和杨慎就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嘉德身为外国人,现在却俨然成了皇亲国戚,不免让士大夫们颇有微词,毕竟选驸马时所要求的几项指标宋嘉德可以说全不符合,只是因为远航的事就能混个驸马,不免招惹非议。   “你也是够孟浪的了。”张仑不比杨慎说话还要顾忌什么,借着酒劲直接就责备了起来,“永淳可是金枝玉叶,大明公主,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外国人……”   “嗐,我也是不得已啊!”朱厚照也是满肚子苦水,“你知道在海上漂的是多少两银子吗?”   “多少多少。”几个人很兴奋。   “三百万两。”朱厚照压低了声音,“造船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带过去的瓷器、丝绸,把福船都装满了……在各地采买又花了一百万两,装备跟船的将兵——走出大明,总要体面点吧?遇到事儿,总要能够自保吧?林林总总,又花一百万两。太仓库现在也不过就是两百万两的存银!”   杨慎和张仑都出了一身冷汗,在当时,虽然山西老抠儿已经是富可敌国了,但是要他们一下子拿出两三百万两的银子,也都很困难,朝廷这次,可说是孤注一掷了!要是船队出了什么意外,没能及时回来……虽说大明的财政不会立刻崩溃,但也够肉痛的了!   “所以这福船一天没有消息,我的心就一天不能落地!”朱厚照苦笑着看了看西里间方向,“不过, 138、钱可通神 ...   二姐和宋嘉德分别估算出的利润,的确也让人动心!”   “多少多少。”这里没有人是君子不言利的信奉者。   朱厚照沉吟了片刻,想着这两个人也都是自己准备重用的心腹,便说了实话。“二姐估算得还好,给我照三倍纯利算的,宋嘉德却说,不算去新大陆的花费,光是在欧罗巴,若是能按他的办法来卖,足足能卖出十倍的利润!把欧罗巴的白银储备一扫而空,让他们在新大陆采到的白银,全都流到大明的口袋里!”   张仑和杨慎再度对视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杨慎的酒已全醒了,他听着西里间那头传来的笑声,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了皇后的可怕,也才明白了她的可贵!   金钱的力量,或许是无形的,或许是被士大夫们所瞧不起的,但它在十六世纪,的确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主旋律。而全球经济体系,这个在当时还新得不能再新的概念,如果被金手指提前掌握,又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我脑残了……………… 我本来是要按放入存稿箱的……………… 伏地大哭…… 这是28号周一的更新哦…… T T 周二的更新还是11点半哦,没有改更新时间哦…… 139 139、小包子的智商 ...   日复一日,很快就到了正德七年的夏季。   正德七年的夏季,要比以往时候来得都迟了些,虽然倒春寒持久,对农作物多少有些影响,但有了那几样高产作物,农民在兼并情况日趋严重的大环境下,还是可以精耕细作,勉强养活自己,农民可以吃饱,天下也就安安稳稳,一片盛世重现的颂扬声了。   但,正德年间有重现盛世的希望,与正德帝朱厚照本人是个明君,这两件事之间似乎是没有绝对联系的。至少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小皇帝的二十三岁青年朱厚照,就正在接受着新一轮口水的洗礼。   出乎意料的,新一轮口水倒不是来自于一向以挑皇帝毛病为己任的文官们——他们在这件事上保持了反常的沉默,虽然没有明确站在皇帝这一边,但也没有谁敢于对问题的另一边表示支持。   事情发展多少有些戏剧性,大致上,是这样一回事。   自从张大汉在天津把朱厚照同学狠狠地惹毛了之后,外戚、藩王横行霸道的印象,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朱厚照心底,当然啦,这个印象也绝对不能说是错误的,虽然也有洁身自好的外戚,譬如夏家与少数藩王,只是安于这个尊贵的身份给他们带来的便利,但大部分权贵的态度还是很野蛮的:我是皇帝的亲戚,所以我在地方上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个逻辑倒也不能说错,至少连弘治帝都没有办法约束到自己的岳丈和两个小舅子在京城为非作歹。但是朱厚照在有心人夏乐琰的煽动下,渐渐开始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极为让人不爽的局面了。   现在的情况是,身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天子同志连外出旅个游——甚至还不是公费,都要承受上一堆的非议与紧张刺激的猫鼠游戏,而与此同时这些外戚们却一边无耻地侵占着他:朱厚照的土地,一边享受着他:朱厚照享受不到的自由,一边还假惺惺地对他:朱厚照一些少许无关紧要的离经叛道事件表示遗憾。   江南那边,甚至还传来了宁王意图向李东阳行贿,重新恢复侍卫制度的事……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朱厚照放在眼里?   朱厚照不禁深深地疑惑了。   而,似乎是为了方便他的迁怒,大明防范外戚、藩王掌权的制度可以说是极为严密的,藩王们历经多年,早就被养成了待宰的肥猪,没有政治权利,没有军事权利,大部分藩王也就把注意力转向了鱼肉乡里、侵占良田。日复一日下来,他们个个都是身家巨富、有良田万倾的大地主,手头积攒的金钱,说不定还要比小皇帝能够调动的还多……   这能忍吗?   所以历史就证明了一个经久不衰、颠扑不破的真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在这里似乎可以换成:读书人遇到流氓,遇到一个读 139、小包子的智商 ...   过书的流氓,说理似乎也没用了。   鞑靼在边境蠢蠢欲动,酝酿着一场大战,关于自己私生活的谣言传来传去,传成了大明八卦众下饭的配料,现在连自家人都开始欺上瞒下搂钱?   这些猪除了吃掉太仓库里的钱银之外到底还会干嘛?   哦,对了,会给他使绊子,让他不痛快!   朱厚照虽然是个很和善,大部分时间也很有同情心的人,但他同样有着几分疯狂。   不管是在原本的历史,还是现在,他的思维方式似乎都和当时的人不大一样。   在当时,宗族是很重要的一股力量,之所以驸马、后妃的来源都必须是寒门小户家的女子,就是因为宗族和宗族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能让一个后妃身后拥有太过庞大的力量。   而掌权后拿家族开刀的皇帝,恐怕除了朱厚照之外,也就只有北齐那些个丧心病狂的神经病会毫无顾忌地无差别扫射自己人了。   朱厚照现在做的就是类似于自毁长城的事。   自打正德七年正月,宁王向李东阳行贿的事,被离职前夕的李首相揭露了出来,这股旋风就没有停过。   正德七年正月,宁王朱宸濠因意图不轨,有谋反动向被发往中都凤阳,着永久圈禁,宁藩就此被废。   这做法虽然算得上雷厉风行,但稍显过激,毕竟宁王只是意图谋反,还没有真正反起来,通常都是降等袭爵……但朱厚照要闹点动静出来的时候,那是谁都挡不住的,再说,也没有人敢挡。   为什么?   秦王朱惟焯只是在聊天的时候,和身边的人感慨了一下皇上的“暴政”,对现在在凤阳哭天喊地的宁王表示了一下同情……   正德七年三月,秦王朱惟焯因多发怨言,有不轨之意,着永久圈禁,废秦藩。   当然,并不是说朝政就是过家家,朱厚照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在很多时候 ,他的意图和内阁的意图相反的时候,他甚至是寸步难行。   但是在这件事上,杨廷和果断地顶住了压力,三个排在前头的阁老都告了病不愿意牵扯进这摊浑水的时候,是他站在了最前线,迅速处理好了朱厚照的命令,把宁、秦二王府下属的千顷良田没为国有。   少了固定支出的钱粮,又多了这么多田,户部一下就松开了手……朱厚照的胡闹,也就无人指责。想的人不敢,敢的人不想。   似乎嫌这还不够似的,四月、五月,寿宁侯、建昌伯、永康长公主、庆阳伯等一众皇亲国戚,都遭到了劈头盖脸的训斥,纷纷着人退还民田……连这些皇亲国戚,都这么没脸!   藩王们开始恐慌了,他们虽然也姓朱,但是和朱厚照的关系显然是不如这些人来得密切。要知道这里头可是有皇上的舅舅和岳丈!   六月,朱厚照同志累了,决定休息一 139、小包子的智商 ...   下,于是大明就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六月。   七月,上帝……啊不,朱厚照同志休息够了,开始发飙了。   他没有再找藩王下手,毕竟这有点没创意了,他老人家已经玩累了!   他直接动了整个宗室制度。   自从太祖年间起,生而姓朱,有了镇国将军、柱国将军的封号,这些宗室子弟就没有工作的义务和权力,只需要躺着领一份钱粮就好了。就好像八旗子弟一样,生来就有一份口粮。   现在朝廷每年支给宗室的银两,甚至是比军费还要多了。   这不是让他打起仗来束手束脚的?   朱厚照一声令下,改!   他倒也没有愚蠢地采取裁撤钱粮的做法,只是松开了宗室子弟不允许工作的这条规定,并说明以后的钱粮银米都会转为大明宝钞发放。绝对准时,童叟无欺!   大明宝钞虽然在洪武初年还是比较顶用的,但现在就属于典型的擦屁股还嫌纸硬。   而且,朱厚照这个人还特别损,他仔仔细细地按照宗室爵位等级分了若干等,规定从今年起,你的钱粮有多少多少变为宝钞……基本折现率是从高到低成反比。也就是说,最尊贵的藩王还可以在这几年间得到大部分收入,但是最低等的奉国中尉,对不起,从明年起你就最好找份工吧!   当然同时放宽的还有一些对宗室来说也是枷锁的规定,比如说他们可以自行婚配,无须再等待宗人府对低等宗室的婚配作出安排,先有的土地也可以保留下来,从此安于地主的生活,当然科举是不能考,经商也最好别想……什么,没有土地?这么清廉?   好吧好吧,先前宁王和秦王献给国家的土地里,就给你们按爵位拨几顷吧!   虽然有了各种安置办法,但是乍然失去特权的朱家人还是闹腾了起来,尽管他们也在这件事里得到了好处,但是心怀不满的藩王还是占了多数,虽然还不敢揭竿而起,反了朱厚照,但私底下抱怨几声也是难免的。   低等的宗室们,多年来也习惯了那份钱粮,他们无须挣扎求生,也就相当于是被养着的废物,现在忽然被推到了社会上,自然是叫嚷连连,怨声载道。一时间,朱厚照那原本正冉冉升起的明君称号,似乎又黯淡了不少。   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朱厚照同学却反常地开始极度倦勤,每日里和杨廷和商量半个多时辰的国家大事,便回到西苑幽居不出,往年到了夏天,他还喜欢到京郊走走猎点野兽,今年却是连玉泉山都懒得去了,不得不让人猜测他在深宫内苑究竟在干什么。只苦了杨首相,现在是幸福地忙碌,忙碌得幸福,每日里和户部主官喜滋滋地打算盘,算着今年光是宗室一向,就能省下多少银子。   至于劝朱厚照悬崖勒马的奏折么……反正就原 139、小包子的智商 ...   样呈上去,司礼监的人也是心领神会,没有哪个会批复下来的。   很损很疯狂,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么损又这么疯狂的皇帝,居然让太仓库里的银子渐渐地变多了起来了。   #   “现在就是金本位时代了。”   虽然现在正值三伏,但身为封建社会的顶层人物,朱厚照和乐琰是没法体会到酷暑带来的烦恼的。他们现在从豹房正院搬迁到了西苑南台含元殿里,这里四面临水,又被天棚罩得密密实实,没有什么蚊虫,只要有风都很是凉快,至于没风的下午嘛……这不是还有冰吗?   乐琰又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断言道,“有钱,就有一切!”   朱厚照趴在金砖地上,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一边嗯嗯地应着妻子,一边捏着墨笔在宣纸上画来画去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劲儿。   唯一的听众这么不捧场,乐琰也只好住了口,无聊地瞪着藻井发呆。   自从朱厚照忽然发疯似的想要省钱打仗,她就明智地停止了搅和朝政的动作,毕竟疯子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恐怕可怜的朝臣们会精神崩溃的。这大半年来,乐琰无非就是查查帐,裁撤裁撤宫中多余的人手,又翻新装修一下紫禁城里的宫殿,再管教管教儿子……总之,做的事虽然多,但都很琐碎。   本来嘛,她也习惯了这样韬光隐晦的生活,但朱厚照现在转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荒唐天子,一点都不顾忌什么后世名声,开始毫无忌惮地大展身手,不由得就让乐琰有些技痒起来,跃跃欲试地想要掺杂到折腾宗室、藩王的队伍中。但理智却也告诉她最好远离这个高危雷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朱厚照一样有几乎是被赐福过的政治天赋的。   先不说他找的宁藩根本是早就该被撤除了,也不说秦王在当地实在是太过嚣张,单单只说这个宝钞代钱粮,逐年加大支付比例的主意,可就是朱厚照自己想出来的,她绝没有掺和在里头。   这家伙根本只是个狂热的军事爱好者吧!   乐琰只能这么评论了。   这么五六年来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正德六年起,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很想打鞑靼似的,为了打鞑靼,也开始勤政了,也开始改革了,也开始爱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小王子发展出了什么相爱相杀的基情呢!   她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弯腰问,“你在画——”   话没说完,乐琰就捂住嘴偏过头吐了出来,一边的宫人忙为她拍背顺气,乐琰作呕许久,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才笑道,“别见怪!可不是你画得不好看,是墨的香味刺鼻了些。”   朱厚照便起身把画递给宫人,示意她们将文房四宝收藏起来,坐到乐琰身边笑道,“若是因为我的画,那我可就要哭了。虽 139、小包子的智商 ...   然没学过几笔,但也没丑成这样吧?”   乐琰哈哈大笑了几声,又有些想呕,喘了几口气漱了漱口,才渐渐地缓过来,朱厚照那画虽然说不上难看,但却也没有多美。不过,他画得也并不是人物,而是宣大一带的地形图,这种东西只求翔实准确,多美观是不至于的。   才要说几句俏皮话,门口一阵骚乱,小包子在养娘的带领下就冲进了殿里。   今年已是三周岁多的小包子,生得很是壮实,还没有完全脱离幼儿体型的他,下巴、肚子都圆滚滚的,看起来就十分喜人,他生得很像朱厚照,只除了有一双乐琰的大眼睛,此时这双大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盯着乐琰的肚子,乐琰和朱厚照也就住了之前的话题,饶有兴趣地和儿子对视着。   “话说回来,小包子到了现在都不能接受自己要当哥哥,是不是迟钝了点。”她略带担心地对丈夫耳语。这从害喜到现在,可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小包子居然还对自己快当哥哥这件事感到很恐慌……这娃智商没问题吧,怎么反应老这么迟钝?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大家都想要加更的话我也不能太一意孤行 今晚8点大家来看加更吧! 另外我今天考虑了很久……我不想再写苦逼的剧情了。 就让大家一起欢腾地折腾到完结如何? 140 140、那啥,我离个家 ...   小包子在乐琰身前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冲到朱厚照身边,眷恋地抱住了父亲的小腿。   “爹!”他响亮地叫着,“娘是不是胖了?”   现在小包子说话已经很流利,很准确了。不过,有时候童言无忌,说出来的话也很好笑。   朱厚照哈哈大笑,看了看乐琰的脸色,小心地回答,“其实也并没有胖多少,多出来的,是你小弟弟的重量!”   乐琰不由大怒,站起身捶打了朱厚照几下,才小心地对小包子道,“来,给娘抱抱。”如果这一胎是个女儿还好,是男孩子的话,其实倒挺为难的,两个兄弟年岁相差得不大,而在朱厚照改革了宗室制度后,弟弟就要看哥哥的脸色度日了。小包子人又不是很聪明,万一弟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是乐琰所绝对不乐见的。所以,她并不愿意因为怀了宝宝,就疏忽了对大儿子的照顾。   小包子磨蹭了半天,才走到乐琰身边,有些害怕地摸了摸乐琰的肚子,问道,“小弟弟好吗?”   朱厚照失笑道,“好得很呢!”   小包子这才露出了笑脸,把脸贴到乐琰肚子上问候,“小弟弟要乖乖的,别再闹脾气了!”   朱厚照与乐琰相视一笑,但终于是怕小包子不知轻重,推撞了乐琰的肚子,让小包子和乐琰亲近了片刻,便把他抱到怀里,问道,“今天学了几个字了?”   小包子笑嘻嘻地道,“十个!”他自从过了四岁生日,便由身边的大太监带着认字,说来,因为一家人就住在一起的缘故,小包子并不像以前的皇子皇孙,对父母反而不如身边的养娘、大伴亲近。   朱厚照在这个年纪,已是认了上千的字了,再过两年和乐琰见面时,两个小大人脑海中的弯弯绕绕,已是不下于成人。此时想到前尘往事,他一面又是感慨,又是怀念,一面也有些担心:小包子距离他们两个小时候的精明,显然有一段遥远的距离,成日里宝里宝气的,认字的速度也不快。   “小包子真厉害!”乐琰轻轻推了朱厚照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神了,连忙把儿子抱起来了亲了几口,夸奖了起来。小包子嘻嘻笑着,看上去一点心事都没有,在朱厚照怀里坐了下来,又抽动着鼻子问,“爹,你身上怎么有松烟墨的味道?娘不是一闻这味道就想吐吗?”   鼻子倒是灵的!怎么和小狗似的!朱厚照见儿子抽动着鼻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的可爱样子,心都要化了,笑道,“爹很笨,一直记不住!”   小包子居然就学了成人,有模有样地白了朱厚照一眼,对乐琰道,“娘要多担待呀!”   乐琰笑倒在炕边,朱厚照哭笑不得,弹了小包子额头一下,叱道,“别乱说话!”小包子也不生气,仰起脸笑嘻嘻地磨蹭着朱 140、那啥,我离个家 ...   厚照下巴上的胡渣。   一家三口一边说话,一边玩闹,很快就到了晚饭时分,一道吃了晚饭——乐琰只吃了些素菜,又难免父子两人联手劝膳,又到王太皇太后、张太后那里去请过安,说了话,小包子年纪小,在张太后居住的椒园便睡着了,张太后便留了孙子在宫中过夜,乐琰与朱厚照在桥上慢慢踱步,享受着清凉的夜风。   当时的星空是何等明亮,两人漫步了一会,朱厚照见乐琰捏着手指,不知在盘算什么,便笑道,“别算了,现在船队应当是还在去新大陆的路上吧!”   只有生活在当时的大明,才能明白航海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福船舰队离开大明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而这一去就是杳无音信,要联系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很可能遇到了什么飓风、暗礁群,全部沉没了也是难说的事。因此虽然朱厚照的话有些天真,但乐琰也没有反驳,只是在心底计算着福船舰队现在如果平安无事,一路顺利的话,是不是已经踏上了自新大陆返回欧洲的回程。   两人回到屋中,因为乐琰有孕的关系,朱厚照怕自己睡得不老实推挤到了妻子,再度和妻子分房而居,不过这一次两人并没有口角,他还是欣赏到了妻子日渐变化的体态,乐琰不免撒娇放赖,叫朱厚照保证了又保证,自己决不会嫌弃自己变胖,才肯罢休。   她是孕妇,要比常人容易困倦些,才过了二更就呵欠连天地就寝了。朱厚照拿了锦衣卫的密报,看了几折,也渐渐困倦起来,想了想索性翻找出了广州府的密奏,自从舰队离开了大明,他便按时取阅广州府的报告来看,以免福船出了什么事,他却还茫然不知,久而久之,已形成了习惯。   这一看,朱厚照就看得出了神:这是新到京城没有几日的奏折,虽然说,里头用了不大肯定的口吻,但的确是提及了福船!   他也顾不得乐琰已经睡下了,连推带搡弄醒了妻子,给她读到,“据臣等所闻,安南一带,再现远洋巨轮一事似为确凿——二姐,咱们的船队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乐琰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十分兴奋,起身仔细地读了奏折,笑着望着朱厚照,两人都是心潮起伏。自从正德三年起了远洋贸易的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年,原本还以为要到明年才能知道福船的消息,不想才是今年夏天,他们就到安南了!   虽然还不知道福船舰队这一趟的收获如何,是否达到了预期的目标,但原本以为的远游人士,能够回到故土,还是让人极为兴奋的!朱厚照在心底算了算,知道这消息从广州到京城,怎么都要三四天,而安南那边的消息传到广州要多久,就很难说了,有时候滞后上两三个月都是可能的!也就是说,福船现 140、那啥,我离个家 ...   在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大明境内的港口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乐琰再也睡不着了,起来在灯下和朱厚照议论了半日,躺倒床上了,还意犹未尽地道,“这趟其实钱都没什么了,再多一些,我一个人也赔得起!最要紧是人不要受伤,王大人如果能平安无事的归来,可以封他一个侯爵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摇头道,“这是你说封就封的?”不过,带领舰队远航归来,的确是很长脸的事,他也的确很希望王守仁平安无事,要知道,这可是他暗中看好的阁臣人选!两人又说了说闲话,乐琰困意上来了,这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朱厚照又翻看了几封奏折,见都是平常的话,便也到外间歇下了。只是这一夜,他梦到的都是茫茫大海,辗转反侧间,一夜也没有睡好。   第二日起身,他便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告诉了进宫与自己议事的杨廷和,杨廷和虽然和王守仁没什么交情,但当时被皇帝拐骗去了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却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最近虽然朱厚照在宗室上的动作,又一次减轻了国库的负担,但还没到秋季收成的时候,国家手头依然是紧张的,只要王守仁和他的福船舰队能把本钱的一半带回来,那就相当不错了!   两人议论了一番,朱厚照见杨廷和都没有给他泼冷水,越发手舞足蹈起来,恨不得就到广州港去等着——福船进了大明,那是必定要在广州停靠补给的。   如此日复一日,帝后两人便多了个盼头,都期待着哪一日从广州传来好消息,不想好消息没有传来,坏消息倒是传得很快——正德七年九月,宁王朱宸濠在被押解往凤阳的路上半途逃跑,下落不明之余还撂下了狠话,杀死了随身押送他的几个侍卫,扬言必定要回到江西聚集队伍,和朱厚照一绝死战!   #   “人还是没有消息?”   九月的北京城已是有了秋意,虽然现在全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中——在今年,丰收已经不再是新鲜的话题了,虽然倒春寒对农业生产有相当大的打击,但有了相当于是农业金手指的几种作物,只要够勤快,饿不死人的!但紫禁城却沉浸在了肃杀紧张的气氛中,已经大腹便便的皇后夏乐琰并没有隐居在豹房养胎,而是时不时会见群臣,奇怪的是,也没有任何人对她不合时宜的举动提出任何指责,要知道,这在几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不是因为乐琰忽然间就成了众望所归的摄政皇后,要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不介意这种不干政的生活再持续几年的,但朱厚照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小皇帝在八月末的一天忽然就不见了,这一次他还是只带走了张永,和前几次逃家不同的是,他连乐 140、那啥,我离个家 ...   琰都没有告诉!   乐琰算是体会到了这些大臣们为什么那么着急上火了!   小包子年纪还小,根本不顶用,张太后又上了年纪,多年不接触政事,也靠不上,自己还怀着身孕,就算是要出宫追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也禁不起这个颠簸!这个该死的混蛋,该不会就是因为怕自己因为不能跟着出去,从而阻止朱厚照出门,所以才偷跑的吧?   朱厚照离家出走时抱着怎样的心思,那是谁也不能说明的,不过大臣们一开始还有些放松的心情,却因为乐琰的举动而再次揪紧了——皇后每天都要召见杨阁老,锦衣卫更是频繁调动,从杨阁老发青的脸色来看,很可能这一次,连皇后都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   又一个有力的证据,却是虽然皇上离家出走了,但是政事却没有因此被耽搁,人事任免一律被冻结了下来,而在其余的,皇帝只是被当成人肉图章来用的那些场合里,政令却还是不断被敲章通过。朱厚照这一次出走是把自己的玉玺留给了乐琰的,这就让她感觉更差了: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要在外头过年,害怕政令堆积得太多不好收拾,这才把玉玺放到自己床头的吧!   生气归生气,腹诽归腹诽,但是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就让大明政府停摆吧?乐琰虽然没有亲自用印,但也是找了亲信的人随时和杨廷和沟通,每一个印敲下来之前,都要盖了她的私印,这样也是为了避免太监们乘朱厚照不在就胡作非为。一时之间,朝廷倒也井井有条,没有露出什么乱象。   这,当然是表面了。   “现在最怕的就是他去广州了!”   在豹房正院外头的一排小房子中,就是当年乐琰隔着窗户和杨廷和斗嘴的那间房里,乐琰面色沉重地道。   虽然是事急从权,但乐琰现在身子不便,不好让外臣看到,到底还是在屋里隔了扇屏风,杨廷和在屏风那头沉重地叹了口气,怏怏地道,“现在江西那边的事态,有越闹越大的意思,只希望皇上不要被卷进……”他都不敢往下说了!   乐琰也是又生气又着急,王守仁现在人在船上,原本成功率最高的剿匪人选顿时泡汤。而根据她对朱厚照的了解,这男人很可能就是要去广州等候福船的,或者还有到江南走走,了解一下民情的意图,这个在平时也不能说是坏事,只是此时有了宁王之乱,江南局势不稳,朱厚照随身就带了张永一个人,这就不得不让人担心了!   和杨廷和商议了一番,仍是没有什么办法,乐琰回到正院,愁眉不展,芳华上来劝了几次,都没能放下心事。现下到底派谁去江南平反,大臣们都还没吵出结果,王守仁在船上,杨一清要镇守西北,几个名将都在北方,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当年王守仁 140、那啥,我离个家 ...   也是自己周旋来周旋去,周旋出一支兵来的,只是现在的江西未必能有类似的奇才,而朱厚照这个该死的家伙,在知道江西乱起之后会不会转道去江西看热闹顺便和宁王对决,也是说不清的事!   这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不会的,就算是完全按照历史,那还有七八年呢!   乐琰来回走了几步,连小包子进了屋都没有注意到,小包子这时早已不害怕乐琰肚子里的孩子了,扑到母亲膝下撒娇,竟是对屋内凝重的气氛一丝察觉都没有。乐琰按捺下忧色,和小包子说了几句话,小包子便眨着眼问,“娘,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几日都不在家里?是不是又去练兵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早起来就没网?网居然坏了! 而且坑爹的联通,在我打了N个电话,死命回忆起了当时的账号和密码,他上门测了我的线路后告诉我: 亲整个小区线路都不通哦!不是你个人的问题哦! 摔!亲你早说啊亲! 我还一直算不出麦哲伦环球航行到底用了几年…… 迟到的加更送上,这是白菜酱的长评加更! 141 141、那啥,快追啊! ...   乐琰虽然气朱厚照,但是在儿子面前,却是想给他留点颜面的,便抱起小包子,笑道,“你爹出门去办事了,小包子要乖乖的,在家等爹爹回来!”   她这时已是有了八个月的身子,小包子也懂得要照顾母亲,挣扎着下了地,才眨巴着大眼睛,疑虑地道,“可是祖母对我说,爹爹是出去玩了!”   张太后也是被朱厚照的叛逆举动气得不轻,有这样的说法,不足为奇,当然乐琰也不是站在朱厚照这边,但是小包子才这么小,对他说话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免得他小小的心灵不知所措,乐琰想了想,便问小包子,“小包子是喜欢每天都认字,还是喜欢认五天的字,再玩两天?”   小包子毫不犹豫地道,“每天都认字!”   乐琰额上滴下了一滴汗:虽然小包子认字的速度不快,但这孩子的确是很肯学,并不以认字为苦。她只得又问,“那是喜欢每天都吃青菜呢,还是吃五天,休息两天?”   小包子也和所有孩子一样,比较挑食,不爱吃绿叶菜,听了乐琰的话,沉吟了片刻,便迟疑地道,“能不能每天都不吃呀?”   芳华忍不住乐出了声,乐琰白了她一眼,又对小包子道,“这可不行。你爹呢,也和你一样,不喜欢每天都上朝,从早工作到晚,可是大臣们却不肯让你爹休息,所以,他只好把一年的份都积攒起来,再出去办点私事!”   小包子默不做声地想了一会,才抬头问,“爹要做的是什么私事呢?”   这孩子虽然不是很敏捷,但还好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糊涂人。乐琰顿时有了几分宽慰,想了想,笑道,“天子无私事,爹爹要做的也不能说是私事,身为天子,应当了解在自己的国土上都居住着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唯有这样,才能当一个合格的天子。爹爹已经去过了西北,现在是去别的地方走走的时候了!”   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可为什么大臣们不许爹爹出门呢?”   “大臣们想的,和爹爹想的不一样!”乐琰沉思了下,知道这是给儿子培养世界观的好时候。当然,她没有希望把小包子养成一个纯粹的现代人,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一样,知道现代人在大明生活的苦恼。但是,她也不想让小包子成长为一个典型的明朝人,“并没有谁是错的,谁是对的,大臣们害怕爹爹在路上出事,而爹爹呢,又不想惊动太多人!”   小包子终于笑开了,点头道,“就像是养娘要我吃菠菜,我不想吃,可养娘也没有错!”   乐琰顿时心花怒放,只觉得小包子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把他搂在身边亲了又亲,笑道,“你说得对!两边都没有错,都是为了天下着想,太子要记住,我们吃的用的,并不是凭空掉下 141、那啥,快追啊! ...   ,而是天下万民奉献给我们的,所以,我们也要好好的治理天下,让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小包子也要为了这个目标,好好学习!”   小包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小脸上写满了决心,乐琰看了,十分的高兴,他看了乐琰一眼,却又泄了气,喃喃道,“我想爹爹了……”沮丧地低下了头。   乐琰又何曾不惦记着朱厚照?多年夫妻,情投意合,虽然也有矛盾,但终究是恩爱的,朱厚照这一个离家出走,叫她好几夜都睡不好觉,只是当着小包子的面,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笑道,“小包子要乖,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有什么话对爹爹说?说给娘听也是一样的。”   小包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那娘,我今日能休息休息,不吃青菜吗?”   #   过了几日,朝廷终于作出了决定,由杨一清率兵到江南评判,原本的三边总制职位,便移交到仇钺手上,这也是员干将了,主要决定,还是杨廷和做的,乐琰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通过了这个决定。   杨一清本来就在宣府,距离京城没有多少路,不到两天便回到京城,和户部讨价还价,要军粮,要银两,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明前几年来没有多少钱,孝宗就不敢妄动刀兵,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国库虽然不能说宽裕,但平个叛的钱那还是有的,杨一清很快要到了满意的筹码,回头接应了自己惯使的杨家兵,一路疾行下江西去了,这自不待言。   乐琰这边,却有个小小的插曲:乐琼一直在杨一清身边学艺,虽然因为外戚的身份,几年来没有功名在身,但也颇学了一身的本领,他比乐琰小了九岁,今年才刚止十四岁,原本秦氏是不放心他跟到战场上去的,他才随杨一清回了京城,便把他软禁在府中——小伙子很有精神,听说师父要去平叛,高兴得上蹿下跳。   不想,乐琼竟是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知道了姐夫的事迹后,一下就来了主意,他是习练过武艺的人,庆阳伯府哪里困得住他?在杨一清点兵出京后的一晚,便直翻墙出了夏府,投奔师父去了。   秦氏一开始不见了乐琼,着急得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后来乐琼捎来信说自己和师父已经会合,现在很安全,在中军帐中传递消息,倒是略微放下心来。杨一清也是个老人精了,不会让乐琼涉险的,有了必胜的这一仗做底子,将来他要进军中做事,也就有了些底气。只是做母亲的心里哪能放心的下?进宫与乐琰闲话时,不免时时提起。   乐琰却是羡慕秦氏,乐琼现在在哪至少是清楚的,现在眼看都进了十月,朱厚照居然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直到十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她从九江锦衣卫那里受到急报,称皇上在九江住下了,还主动联 141、那啥,快追啊! ...   系锦衣卫要他们回京报平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把密报拿到咸熙宫,给张太后看了,让她安心不提。   屈指算来,朱厚照大约是在十月十一日前后到的九江,总算他还有点良心,没有往南昌闯,不然乐琰又要睡不好觉了,九江现在虽然也不算很太平,但总比乱成了一锅粥的南昌好得多,至少有驻兵,也有两三天的路。   杨廷和却不这么想,一开始以为朱厚照是去广州瞧瞧看看,顺便等等福船的,他都已经够放心不下的了,现在知道朱厚照孤身一人在九江,身边除了一点锦衣卫的人手之外,半个得用的人都没用,他老人家的心简直都要跳出胸口了。九江距离南昌不过才两三天的路,万一发生了什么,小皇子还小,皇后强势……这局势可就复杂了。   必须马上把皇上抓回来!   于是,怀孕已经进入八个月的皇后,又一次和两三个内阁大臣聚到了一起,只是这一次的气氛,要比之前更紧张多了——这可是江西啊!现在宁王正闹得欢呢!谁知道最后是谁倒霉,要去抓皇上,万一这路途上出了什么意外,刀剑无眼……   乐琰却比较悠闲,反正她现在就算要主动出京去找朱厚照,内阁都不会准许,杨廷和也很镇定:他俨然已是首辅大臣,谁出京都轮不到他。   大家沉默了一会,梁储主动拉开了话匣子,“皇上在九江住着,没有去到南昌,已经算是很识大体了。”随着朱厚照一次又一次的表现,这些老奸巨猾的官痞子也都认识到了朱厚照的性情,眼下这话,梁储说得是真心实意。   “皇上行事一向是谋定后动。”蒋冕就有点没格调了,为了逃避出差,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乐琰忍不住无声一笑,所幸隔着屏风,只有身边的宫人看见了。“想来也是不会轻易涉险的。杨一清已经在路上了,预计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九江,是否再传书一封,着他派人到九江去接了皇上保护起来?”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出差找人。   杨廷和虽然得势,但是说起资历就有点不如眼前这两人了,虽然心中有些微词,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把目光投向了余下的几个阁臣,不想众人都是有志一同,纷纷表示自己对朱厚照同志还是有信心的,反正就一句话:这活太危险了,我不干。   “要说,这件事众先生都觉得不必出面,倒也不无道理。”见屏风外一时无人说话,乐琰便柔声开口了。“杨一清带兵下江南了,很可能在半路上,皇上会找上他们也未必的。”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人,一路赶到九江却扑个空的可能性那么大,当然没人愿意干了。   杨廷和也理解这里面的猫腻,无奈地道,“众位可要想好了,虽说这是辛苦的事,但我们内阁不派人出去找皇上 141、那啥,快追啊! ...   ,还要寄望于兵部,真是成何体统!”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文官系统和武官系统互相看不过眼是由来已久的事,虽然杨一清是文官出身,但是打了这么多年仗,早被当成武将了,找到皇帝这个称不上功劳吧,又挺重要的事让武官来办吗,倒也是挺跌份的。   大家还是今天天气哈哈哈,看来和跌份比,没命好像更让这些人害怕一点。   杨廷和没有办法了,乐琰便适时开口。   “这人,咱们是一定要派出去的。”她悠悠闲闲地道,“不为别的,大家也要知道,皇上的性子是大有可能打完仗后继续到广州去看看……”   那也就是说,大明今年冬季的所有典礼都得取消了不说,明年开春的一系列活动也都嗝屁了。本身打仗就是难说的事,打上一两个月也是打,一两年也是打,更别说打完这位大哥可能还真的要去广州等船的……   “必须派人去找!”杨廷和拍了板。   “不过嘛,皇上也不是三岁小孩了。”乐琰又绕了个弯,虽然她对内阁没有多大的好感,但是也不至于忍心看着头发都花白的老头子千里颠簸到战场去找人。“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出事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   “万一这皇上要是想到南昌去看看——”杨廷和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现在可不是为这些老官油子们开脱的时候。   “那死了活该。”乐琰翻了个白眼。   杨廷和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传讯给杨一清,让他派人去接皇上。”乐琰徐徐地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小国舅人就在大军里,有他在,姐夫的安全,是可以放心的。皇上只要能挺住大军在路上的这小半个月,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说的是,小舅子当然是要尽全力保证姐夫没事的,尤其是现在皇后还有身孕。   大家更放心了。   “等到皇上和大军会合了,我们的人也该出发了。”乐琰继续说,“大军的目标是很明显的,不愁找不到地方。”   她没有说完,因为已经透露出了足够的信息量:一个人找不到,一支军队你总找得到吧?去九江找人是危险了点,可军队驻扎的地方就安全了吧?   找到了军队,就找到了朱厚照,到时候怎么劝他回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众人顿时又纷纷毛遂自荐,“微臣自幼好武……”这等于是去分杨一清的功劳,又没有什么风险的美事,当然是人人都想干。   “但是呢,军情千变万化,”乐琰又绕了个弯,“中军营也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想抢功这么不仗义?想得美,“再说了,本宫担心皇上的安危,也要派出一支锦衣卫去随身护卫皇上的,他们都是好手,行军速度很快,不是年轻人,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杨先生,你 141、那啥,快追啊! ...   看杨慎,是不是可以去做这个说客啊?”   说来说去,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为的倒不是和杨慎的私交,当然啦,和黄娥之间的友情,也让她乐见于杨慎的上位,以及盼望着他仕途顺利。但是作为皇后,乐琰考虑的是:她手中的将军太少了。   现在可不比往年了,一个国家要发展海洋贸易,需要的就有海军,还有辽东、安南、日本……都是需要敲打一番的。   杨慎作为大学问家的地位当然是可以预期得到的,但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接近一下军事!   这个差事的危险性不大,又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到时候和朱厚照会合了,顺理成章地帮着平反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   说不定杨慎就走上了名将的路子呢?   乐琰笑嘻嘻地等着杨廷和的答复,又加了一句,“不过,杨先生要想好了,这一路也可能不是那么好走的,若是你心疼儿子——那就当本宫没说过这话吧!”   她虽然和杨慎交好,但是和杨廷和却有些过节,现在杨廷和说好,等于抢功,说不好,那就是舍不得儿子冒险,当然啦,反过来也是说得通的,就看杨廷和是怎么回答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加更神马的,人家…… 好吧,今晚8-9点来看啦! 142 142、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杨廷和沉默了半晌,在心底不甚恭敬地编排着乐琰的用心,终于还是无奈地道,“杨慎年小德薄,恐怕是难堪此重任!但是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还是让他跑一趟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杨大人吧,众位大臣纷纷在心底鄙视了一下,乐琰见已经商讨出了应对的办法,便示意芳华宣布散会,她是皇后,自然是先退出了屋子,众位大臣一时也没有离去,纷纷夸奖杨廷和,“虎父无犬子!”   “这次杨状元要大显身手了!”   杨廷和只能苦笑着谢过众人的夸奖,又在心底问候了一番乐琰:要知道杨慎是状元不说,又是皇帝的师兄,将来大好前程是从来不需要怀疑的,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跑到九江前线去逮人?宁王在南昌搞出来的动静可不能说不小呢!   算了,儿子大了,也是该让他出去见识一下风风雨雨了。他苦中作乐地安慰着自己,如果杨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将来也不要指望他能接续自己的脚步,在政坛上做出点动静了!   且不提杨廷和这边自我宽慰,乐琰回到正院后,先是抱着小包子说了一会话,便躺倒床上休息了,她怀孕已经进入了第八个月,早产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本来这个时候应该以卧床静养为主,无奈朱厚照不老实,也只得挺着大肚子出来稳定军心,又要安抚小包子的情绪,一时对朱厚照的思念与埋怨,都上涨到了顶点。   “若是生产的时候还是连个消息都没有,那生出来的孩子就姓夏!”她发狠地对乐瑜抱怨,“换个别的时间出门,我也就不说他了,非得在我身子沉重的时候来这一套,现在好了,本来可能还赶得回来迎接孩子出生的,宁王又不消停,真不知道他会鬼混到什么时候才回京了。”   要是换了个人,也就跟着乐琰埋怨朱厚照几句了事了,乐瑜却很有几分不客气地道,“要是你们第一次去天津的时候,你就能把皇上劝住,恐怕现在他也想不到下江南的事吧?”   乐琰一想也是,只得叹了口气,惆怅地道,“是我傻了,不该对他抱有太高的希望!这男人的心太野了!”不过,比起历史上那个荒唐加成版的正德,朱厚照也已经算是比较靠谱了,虽然说生育是比较危险的事,但是这一胎明显没有小包子的时候来得危险,一则之前已经生过一次,二则或许是因为怀这胎的时候,乐琰的烦心事比较多,肚子也没有第一胎沉重,想来到时候生育会是比较顺风顺水的,她便也接受了朱厚照在生育时不会陪在她身边的事实,只是想到了难免要埋怨几句。   过了几日,从九江一路加急,送来了一封信,写信人自然是荒唐的逃家皇帝朱厚照先生了,朱先生在信里对自己鲁莽的行为做了忏悔, 142、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关切地询问了妻子的身体状况,并且表示自己本来只是收到了南昌等地不稳的密报,想到南昌看看情况就回来的,因为他带了关防,可以调动各地驿站的快马,本来很有信心在乐琰生产前赶回京城的,没想到才到了九江南昌就乱了起来,现在从江西往京城的官道已是走不通了,他会尽可能在乐琰生产前打下宁王回京陪伴妻子的!   乐琰虽然知道他说得好听,恐怕真实的心意还是要到广州看看,但反正现在朱厚照在外不归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了,她再发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因此甚至还故作大度地回信叮嘱他不必着急,慢慢打仗……反正就算现在他把宁王打下来,再赶回京都有点来不及了!   这封信寄出之后,南昌终于正式乱起,宁王以朱厚照胡作非为、荒唐不羁为借口揭竿而起,意图兵谏,南昌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即使有锦衣卫在,九江与京城之间的通讯也变得断断续续的,经常受到影响,朱厚照也很快就等到了杨一清的大军,来信给乐琰报了平安。   南昌虽然打得是如火如荼,乱得可以,但京城却还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气氛,今年大部分地区的大丰收,让各地都比较太平,往年在秋收时会大量出现的农民起义、佃户闹事、山贼掠劫的现象,今年都有所减少。也就是江西周边省份的驻军纷纷向省界集结,等待杨一清的安排罢了。谁都不认为宁王会成功地颠覆政权——开玩笑,他手头有三四万兵马就算不错了,但是要彻底把他老人家打服,显然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在这样紧张中透着些许轻松的气氛中,杨慎带着一队精干的锦衣卫上路了,虽然这件事对他的仕途肯定有很大的益处,但是也有一定的风险,别的不说,已经怀胎三月的黄娥就为此拒绝和乐琰见面,虽然用的理由是两个孕妇不好见面,但也可以看出,小才女心里还是很舍不得才圆房不久的夫君的。   乐琰倒也不以为意,既然知道朱厚照在哪里,派出去抓他的人也上了路,那剩下的事就没有什么需要她来管的了,这一胎怀得一直很平安,现在宝宝的心音已经相当明显,没事还会在肚子里翻来翻去,拳打脚踢的,叫小包子新奇不已,直呼有趣,一有空就和母亲腻在一起,盯着她的肚子目不转睛。   张太后终于也渐渐接受了儿子的性格,这一次,她没有迁怒于乐琰,而是抱着宽容的态度呵护着她和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宝宝,每过两天,必定步行到豹房正院探视乐琰,乐琰也领了她的情,婆媳俩重回和睦,时常坐在一起议论宝宝的性别。   当然为了大明着想,乐琰是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的,在古代,小孩子长到七八岁夭折的事根本是屡见不鲜,当然小包子现 142、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在看起来很健康,一点夭折的迹象都没有,但是能上个双保险当然是更好。不过张太后却是别出心裁,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她一向偏爱女儿,可惜自己生育的小公主三岁就夭折了,而永淳公主、永福公主又到底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若是乐琰生的是个女儿,她也一样喜欢。   乐琰当然是乐见张太后的开明态度,虽然朱厚照不在宫中,但乐瑜、秦氏都不时进宫探视,一时间豹房正院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没有让她感受到过多的寂寞。只是闲了难免要拿锦衣卫的密报来看,又要吩咐人把密报抄送到几个大臣之手,始终也不能完全从政事中脱身出来。   #   要知道战事的最新动向,必须看锦衣卫的密报而不是杨一清本人的战报,也算是大明的潜规则了。要知道战争是变化的艺术,也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着把自己的战术目标透露给对方知道,所以不管是真败还是假败,大胜还是惨胜,对上面都是只上捷报的,这也是主战者不愿让朝廷对自己失去信心,临阵换将的原因,除非是掩不住的大败,否则是报喜不报忧,报胜不报败。就算这一次朱厚照本人都在杨一清的队伍里,但老将军也没有破例的意思,报上来的都是小胜,什么今天打了南昌附近的一个小地方啊,明天又俘获了几十个宁王的人什么的,会读战报的人都能体会出老先生的意思:战局一时还比较胶着。   锦衣卫呈上来的报告就更直白了一点,除了详尽的战场报告之外,还有当地卫所百户对战局的分析,大约消息滞后时间只有七天左右,在当时这已经算是很快了,不过好在朱厚照想来也是明白乐琰的担心,锦衣卫的战报中,次次都有他写来的亲笔信,夫妻多年,乐琰当然认得出他的笔迹,因此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大体上,还是不会胡思乱想的。   就这样,进了十一月,南昌还打得是如火如荼,虽然宁王已经尽显颓势,但是还咬着不肯投降,他手下的散兵游勇、残军败将在当地分散开来,时不时的就能给官军添上一些麻烦,看来,朱厚照今年要回京过年,是不大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就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百官面前了:冬至祭天,除了国家大乱之外是没有中断过的,今年皇上在外头,谁来祭天?   答案也只有一个了:小太子。   于是小包子就被抓了壮丁,恶补起了宫廷礼仪,为的就是让冬至那日祭天时,他可以代表天下百姓跪拜祭祀,这里面自有一套烦琐的礼节,叫小包子学得是苦不堪言,整日里惦记着在外头打仗的父亲,嚷着要叫父亲快些回来,他好躲开这些个可怕的礼部叔叔们——两个礼部郎中特地进宫教导小太子,没想到得到的称号却是笼统的礼部叔 142、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叔们,叫他们不由得是好气又好笑。   几天下来,小包子瘦了不少,原本圆滚滚的脸蛋,现在已经尖了起来,乐琰如何不心疼?可惜朱厚照不在京里,的确是只能让小包子祭天,就算百官肯让她去,她也都跪不下来:现在她随时可能临盆,连屋子都不敢出。只得吩咐小包子的养娘,叫她千万注意,让小包子别冻着、累着了,连识字课程都一并暂停。惹得小包子还以为乐琰当时和他举例时所说的,认五天字,休息两天的意思是,休息的两天里要学礼仪,直呼宁愿认字。   张太后看在眼里,也有些焦急,和乐琰商量道,“笨鸟先飞……小包子虽然说不上笨,但比起你们两个小时候的鬼灵精,还是差得远了。要不要早些给他开蒙?”   “过年才五岁呢!”乐琰很是舍不得,小包子要到正德八年的二月才满四周岁,四岁就开始上学读书,实在早了点吧?这可不是说认字一样,可以今天多认几个,明天多认几个,开蒙的意思,是小包子以后每天早晚都要去上学,对四岁小孩来说,这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少说也等到七岁、八岁,再开蒙吧?”   张太后沉默了片刻,才道,“七八岁的时候,你都会对对子、作诗了!”   乐琰想到前尘往事,不禁有些心虚,当时她那也是因为金手指附身,才有这样的惊人表现。不过朱厚照当时虽然没有什么高超的文学造诣,也能做懂好难的数学题了,从小包子现在的发展势头来看,他显然没有朱厚照的早慧。   “皇上春秋正盛,”她也只得从另一个角度来安慰张太后了,“今年才二十三岁呢!”   张太后顿时宽慰了,孝宗的身体一直不好,也都活到了三十六岁,朱厚照身体健壮,拉得起两石的弓,每天不去校场摔打身体都不会罢休,活到四五十岁那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   “说的是。”婆媳俩相视一笑,也就放下了让小包子提早启蒙的事,可怜小包子全程都在听着,却都没有听懂,只得眨巴着大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巴望她能为自己出面,减少练习的时间!   或许是小包子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才华,虽然出发到京郊斋宫之前,他还吓得大哭起来,直嚷着不肯离开豹房——自从出生以来,他还真的只出过一次门,父母还陪在身边,这次乐琰是不能跟着去了的,随行的只有养娘。但是乐琰提心吊胆把他从斋宫盼回来后,他却是一脸骄傲自得地跑到母亲身边,炫耀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好多叔叔跳舞!”的光荣事迹,乐琰不由得哭笑不得,原来小包子一直觉得自己学的是某种高难度舞蹈……当时在天坛带领百官祭天,就是带着好多叔叔们一起跳舞!   虽然这件事对小包子来说,顶多就是 142、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去外地走了个穴,但是朝臣们可不这么想,小太子今年才四岁,就已是透着稳健的风格,在天坛上,就算被众人注视,行为举止都没有乱了方寸,可见的性子根本和太子就不一样!虽然宫中传出的口风,暗示了小太子可能没有当今圣上那样的聪明才智,但这对大臣们来说却是个好消息——稳重,就代表他不会和朱厚照一样,没事乱跑,不那么聪明嘛,也就不会把群臣气得七窍生烟又无计可施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确保太子不会成长为如今皇上那样的人!   什么东宫游乐场之类的事,是绝对不能再重演了!   小太子的教育必须摆到日程上来说,甚至,还必须和皇后好好沟通,让小太子身边出现刘瑾、张永等八虎样宦官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说来也可笑得很,小包子的教育问题,居然促成了阁臣们第一次联手主动寻求皇后的帮助,而不是如以前一样,态度暧昧地接受着、或是提供着乐琰所给、所需要的东西。杨廷和不过是在几个阁老休息时略微提了提这个主意,整件事便在一连串的赞同声中定了下来。   不过现在,就算是什么军机大事也都无法打扰皇后了——十一月十三日,乐琰胎动,她现在正在豹房生产着呢!王太皇太后、张太后、秦氏、乐瑜并年氏等人都进宫在正院候着,焦急地等待着产房内传来婴儿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是男是女呢,嗯嗯 明天要不要加更呢,摸下巴…… 143 143、出马不出马 ...   经过两个时辰的焦急等待,产房内终于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中气十足的哭声,太皇太后王氏有年纪的人了,已是到正房去休息,此时听了这一声,忙起身出来,与秦氏、乐瑜等人互相道喜,没有过多久,产婆满面笑容地推开了门,喊到,“母子平安!恭喜太皇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庆阳伯夫人,恭喜南夫人!”接着便被打赏的荷包给淹没了,众人一拥而入,围着乐琰道喜。   乐琰这次生产,虽然也受了一些苦楚,但是胜在孩子比较小不说,也有过生育的经验,因此不到两个时辰就生了下来,算得上是很顺利的,此时正靠在床头疲惫地喘着气,让身边的宫人,给自己擦拭着身子。虽然不是女儿,让她心里若有若无地有些遗憾,但,儿子也的确迎合了更多人的审美,让众人都笑的合不拢嘴,纷纷恭喜乐琰,这且不说。   小包子年纪小,众人怕他误事,便叫他在咸熙宫玩耍,此时出了好消息,也被接到豹房来和弟弟见面,他见母亲一副虚弱的样子,倒并没有多高兴,看了看弟弟,就挨到母亲身边和她说话,叫乐琰好一阵欣慰,对张太后道,“有了小包子在身边,皇上尽管还在江西,都没有多寂寞呢!”   张太后对朱厚照的行为很是不满,哼了声,慈爱地摸着小包子的发丝,道,“我们小包子可不要学父亲那么荒唐!要好好的读书上学,平安长大!”   乐琰只是笑,却不接口数落朱厚照,过得了一会,自然众人也都下去休息。   朝中众臣得到了消息,也都很是喜欢,毕竟对于皇家来说,一脉单传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些,当年朱厚照就因为是独生子,孝宗一直没有舍得管束他,才养成了这位现在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皇次子出生,当然是大喜事了。   到了正德八年一月,乐琰做完了双月子,身材也恢复了,朱厚照都没有回京的意思,宁王在南昌已经快闹腾不下去,颇有投降的意思了,他老人家就带了兵去扫荡江西、福建一带的山贼,在写给乐琰的信里,则称他要带着宁王的人头进京,做正德八年的新春献礼,还给皇次子取了个小名,就叫做小馄饨。和小包子做了一家人,对于具体的归期,却是只字不提,乐琰心中有数:这人完全就是玩疯了!   以杨慎为首的“劝归团”现在还被困在杨一清军中,和宁王做最后的决战,朝中的众位大臣们就有些蠢蠢欲动了,现在宁王只是困守在南昌附近的一所小村庄里,大有要投降的意思了,看杨慎的样子,好像也不足以震慑皇上嘛,不若由我们……   当时战事吃紧的时候,他们不出面,现在却要来抢杨慎的功劳,杨廷和肯定是不干的,但朱厚照长久在外头游荡不归,终究也不是个 143、出马不出马 ...   事儿!眼看的就是春天了,难道春分时的小祭祀也要小包子到天坛去领舞吗?他私下给杨慎发了几封信催促,杨慎的回话却也很无奈:他总不能临阵脱逃去劝说朱厚照吧,明知道朱厚照是要把他困住,但这事他的确是没有办法推脱,总的说来,要和朱厚照斗心眼子,杨大师兄还是少了点分量!   杨廷和再着急也只能先压下这个心事,辗转找了乐琰,先商议起了小包子的教育问题,他和张太后异曲同工,都想在今年让小包子开蒙上学,又请乐琰私底下注意小包子身边的养娘、宦官等人。   虽然乐琰和杨廷和之间颇有些疙疙瘩瘩的,但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立场倒是一致的,乐琰是绝对不想看到在小包子手里出现什么魏忠贤啊,什么客氏之流的人物,因此虽然软磨硬泡,顶住了开蒙的要求,却是很痛快地作出了保证:孩子不是在她身边,就是在张太后身边,从小过的就不是典型的皇子生活,很是依赖家人,对宦官、养娘,反倒没什么感觉。   杨廷和这才稍微放心下来,痛痛快快地批了银子,给皇次子办了盛大豪华的弥月宴后,一个意想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好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也传到了九江。   正德五年秋天扬帆下海的福船舰队,已经出现在大明海域中了!他们之前停留在澳门做了整顿,现在正缓缓前行,估计在四月就能到广州了!   且不说乐琰是多欢欣鼓舞,就连内阁都是大松了一口气,就算这次没赚到钱,航路走通了,就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每次盛世的时候,不都少不了万国来朝的盛大景象?   当然,赚了多少钱这种事,除了首辅杨廷和之外,是没有多少士大夫承认他们也很在意这点的,表面上,他们都只是为王守仁大人能够平安归来表示很庆幸!   是的,凭借着小船和旗语,福船舰队已经传递出了这样的信息:当时领导出海的宋嘉德、王守仁和罗祥三人,都平安无事!在船上还有苏门答腊、英吉利等众小国的王公贵族,渴望来到京城,朝见皇上!   万国来朝,这可是万国来朝啊!   众人自然是不会去较真这几个小国的王公贵族是否就代表了万国,毕竟在永乐年间被众人称道的万国来朝,也就是十多个国家而已,而按照皇后的口风,这次出海只是开始,日后要有更多的船下海的话……或许真正的万国来朝,会在不远后实现也说不定呢?当下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连远在九江的朱厚照,都被捧成了能和朱棣比较的明君。   杨廷和自然也是高兴不已,为的却不止是福船舰队平安归来,还有很大的因素是为了朱厚照的归期,这船上的外国客人们,到京城来都是为了朝见中国皇帝的,你朱厚照总不好意思 143、出马不出马 ...   还让小包子上太和殿去见客吧?再怎么玩疯了,到了四五月,也要回到京城了吧!   这个想法大约让近来心事很重的杨阁老高兴了两天,便被皇后无情地打破了。   #   还是在豹房外院里,还是在朱厚照平时接见大臣的主屋旁边那一溜厢房里,乐琰这次没有抬出屏风——几个与会的大臣年纪最小的还是杨廷和,都有快六十岁了,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至少,在荒唐的正德朝是如此……连皇帝都能随随便便跑出去小半年不回京了,皇后稍微放肆一些,好像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吧。   “自从知道了福船舰队回国的消息。”乐琰眼中隐含忧色,“皇上便十分高兴,在他身边服侍的锦衣卫传来信息,皇上已是加紧了对南昌的攻势,大概在二月底,就能把宁王的事了结了。”   “好事哇!”梁储眉飞色舞的,“泱泱大国,万国来朝,是值得开心的事!”   当然谁也没有提到,万国来朝最大的好处就是朱厚照终于不得不回宫了,这要比万国来朝还让阁老们开心。   乐琰脸色凝重,缓缓地道,“但是,皇上在来信中也和我说了……他打算到广州去亲自迎接福船进港,再跟船一起上京,听皇上的语气,似乎已经下了决心!”   众位大臣顿时相顾失色,虽然他们对皇上的要求已经是一再降低,但无论如何,朱厚照的这个构想还是让他们完全无法接受的……这已经不是荒唐的问题了,根本是大失国体!堂堂天朝上国的皇帝去广州迎接福船入港……光是想想,这些大臣们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当然,这样荒谬的想法,本宫也是十分反对的。”乐琰脸色肃穆,“我大明是何等威严,怎么能自曝其短,让那些藩国属臣议论皇上的荒唐行径!”   蒋冕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皇后不是很支持皇上的这个想法,要是她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杨廷和却没有那么单纯,他紧盯着乐琰,加问了一句,“那您的意思是?”   “虽然已经回信劝阻皇上,但本宫的话他要是真的言听计从,也就不会有出京这件事了。”乐琰的笑容里有一丝无奈,皇次子生产、满月朱厚照都在外面,的确也是够不负责任的了,私底下虽然朱厚照已经多次向她请罪,但这男人的用心,乐琰还是明白得很:他是怕这次回京后,自己联合锦衣卫与大臣一起压制着他不肯他再出京,所以才打算一次玩个够本,连儿子出生都不肯回来!   “是啊,该派谁去劝皇上好呢!”梁储这次是没有推卸责任的心思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几个月之前,皇上回不回来过年的问题了,丢脸丢到外国人跟前,他本人至少就是决不能接受的!   杨廷和似乎已经悟出了什么, 143、出马不出马 ...   淡淡地对乐琰露出了一个略带些讽刺的笑容,夸奖道,“娘娘如今和当年相比,俨然已是有了国母的风范!再不会意气行事,撺掇皇上胡作非为,真是臣民之幸!”   乐琰嘿嘿笑了声,老着脸皮道,“杨先生过奖了,本宫不过是为天下万民着想,不想让皇上没了体面而已……杨先生,眼下除了你我,怕是没人有能力把皇上抓回京城了!”   她这话也说得不无道理,反正除了杨廷和就是乐琰,一个首辅一个皇后,这两个人劝到了身边,朱厚照就是再野都要给几分面子,再劝说一下,抓回京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是这两个人显然又不可能同时离京,不然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几个大臣对视了一眼,也都渐渐明白了乐琰的心意,不由得眉头深锁,一时之间,房中竟是无人开口。   乐琰也不着急,悠闲地低头磨着指甲,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竟是一付不打算先开口的样子,几个大臣终于忍耐不住,互相使了几个眼色,都在心中踌躇了起来。   到底还是杨廷和有决断,千思万想之下,也觉得派寻常人去抓朱厚照,大有可能被这个狡猾多智的小皇帝给撇下,乐琰的提议虽然大逆不道,私心很重,但到底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咬了咬牙,果断道,“那便由老夫——”   “杨先生!”   “先生不可!”   乐琰也笑嘻嘻地道,“我一介女流之辈,哪里知道治理国家?杨先生,现在你可走不开啊!你走了,谁来处理国事?”   杨廷和苦笑起来,摊手道,“娘娘既然心意早定,又何必做张做智?只是皇次子才刚刚出生,您此时离京……”   乐琰心里也很舍不得才出生的二儿子,不过话说回来,儿子身边环绕着的人都保证不了他健康长大的话,她也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了,而到江南去,上福船走一段路回京,或许一生都不再会有这样的机会——是的,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顾全过所谓的大局,俨然是要到江南去和朱厚照一起胡闹一通的!   “有太后在宫中坐镇,皇次子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乐琰神色淡淡,“如果不是为了大明的体面,本宫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千里奔波到江南寻人劝归,怪,就怪皇上他终究太过胡闹了些……唉,本宫也是失职,没能尽到劝谏的职责!”   她这一自责不要紧,大臣们只好都离座下跪齐声劝解,“娘娘无须自责!娘娘贤明!”话说回来,这几年乐琰规行矩步,的确也洗脱了几年前带坏朱厚照的嫌疑,现在大臣们更多的还是认为帝后那一次出行天津,是朱厚照的主意而非乐琰的主意。   众人吵嚷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拿不出第二个稳妥的方案:京中重臣,现在只有杨一清在江南,他还要带兵回 143、出马不出马 ...   宣大镇守局势的,肯定不能和朱厚照毫无止尽地耗下去,再说以杨一清的为人,若是能劝朱厚照回来,早就劝回来了。而以杨一清的本领都不管用的话,难不成真的只有皇后出马,才能扭转局势?   几人痛苦纠结之余,都不由得暗暗埋怨乐琰:早几年那样胡作非为,如今怎么规矩成这样,您要是自个儿出京到江南寻夫去,我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乐琰却是暗自好笑:要不是我先问了你们,恐怕又要重演费力不讨好的局面,把朱厚照人带回来了,还要落埋怨……哼!这样的亏,老娘吃一次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什么的能吃吗? 好吧,今晚再加更一次,让三月份圆满完结! 嘿嘿嘿。我好吗?我好吗? 144 144、相会在南昌 ...   和去年相比,今年江南的春天来得很早。才进了二月,天气就和暖起来,油菜花、桃花、梨花,江南官道两边,各种花开得灿烂,叫人见了,就打从心底喜欢上来,叫一声,“到底是江南春光好!”   三边总制杨一清也是江南人,自从入仕后,多年来南征北讨,很少回到故乡,今年难得在江南过了个春天,心怀自然大畅,自从知道了福船要在四月靠岸的消息后,他便日夜不停狂攻南昌,为的就是在今年年初,就把宁王的事完结淡化,好不夺去万国来朝的风采:这可是朱厚照的耀眼政绩,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官,自然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松,什么时候该紧,虽然心系江南春光,但依然是坐镇中军,不敢稍离。如此八天下来,宁王终于是抵挡不住,在宫中自尽,属将拿了他的人头到城头请降,杨一清便接了宁王的人头,叫下属入城收拾残局,一人还额外发了五十两银子,叫他们不要惊动了城内的老弱妇孺,无辜百姓,免得闹出什么事来,反而自讨没趣。   有了朱厚照在军中,这些军痞子倒是老实得很,一个个拿了银子也都听话,杨一清便打算乘着难得的闲暇,到庐山小住个几日,松散松散筋骨:老人家打了小半年的仗,也实在是有些累了。还在军中听用的夏乐琼、杨慎等人,也都被他带在身边,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年轻皇帝朱厚照,在听说杨一清要到庐山去之后,都跑了出来,自己把自己算进了度假队伍里,叫老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直说自己可不敢把朱厚照带去巡幸庐山,免得被京中的大臣们知道了,误会自己带着皇帝吃喝玩乐,讨不了好。   “我是乐琼的姐夫,乐琼是您的弟子,我也要叫您一声先生的!”朱厚照脸皮之厚,恐怕是很少有人可以和他比较的,他厚颜无耻地给自己和杨一清拉上了关系,接着说,“先生带着弟子到庐山去拜访当地的名胜古迹,行教化之职,又有谁能说您什么呢?再说了,这弹劾您的帖子,最终还是要上到弟子手中的,弟子还能把先生您怎么样不成?”   杨一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和朱厚照再分辨什么了,反正腿长在小皇帝身上,就算自己不带他去,他自己也可以去,再说了,被皇帝叫先生的感觉,也着实不赖……   “老夫是说不过您了!”他从戎多年,也染上了武夫的习气,很快就习惯了和皇上没上没下的说话,“您要去,也行,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一……”   “去玩庐山,您得收心回京。”朱厚照嬉皮笑脸地为杨一清补完了整句话,乐琼在一边哈哈大笑,杨慎和杨一清却是同时翻起了白眼。   “我说朱寿,你要是知道我们的心思,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吧!去玩庐山赶紧的,我 144、相会在南昌 ...   带你回家去!”杨慎已经被朱厚照折磨得对他彻底失去了敬意,这个厚颜无耻的皇帝,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到了后天自己去揪他回家了,朱厚照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虽然说这小半年,他也显示出了一些军事上的天分,为杨一清提了几个好建议,在和宁王的战斗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皇帝就是皇帝,怎么说都出来小半年了,朱厚照也该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回京去等着万国来朝了吧!   朱厚照哈哈一笑,对杨慎的催逼置之不理,只是望着杨一清,拍着胸脯保证,“去完庐山,我保证不再给您添麻烦了!怎么样,先生,就信我最后一次吧?”   杨一清长叹了一口气,挥手道,“还不都快去收拾行李?”他看了看朱厚照身边侍候着的张永,与这个老相识交换了一个苦笑。   朱厚照欢呼雀跃,与乐琼勾肩搭背地,已是说起了去庐山后的安排,什么上山打鸟,下河捉鱼……直是要把个文雅的庐山,闹腾得天翻地覆才罢休似的。乐琼也和这个姐夫混得极熟稔了,被朱厚照描绘出的景象,逗得眉开眼笑的,杨一清看了,心中更增不悦,皱眉喝道,“乐琼!还不去把你的兵书带上?你以为到了庐山就能玩耍了吗?仔细我回去考问!”   乐琼虽然年纪不大,但多年在宣府、大同两地往来,又是跟着杨一清到关外去过,已经历练得精灵无比,扮了个鬼脸,也不惧怕师父的威胁,笑嘻嘻地道,“师父,兵书就在我肚子里,您要翻哪一页,只需一念,我就背出来给您听。”   杨一清其实极是疼爱这个机灵的弟子,闻言只是笑骂了一声,也不再和他计较,因为朱厚照要跟着去的缘故,又多点了十名亲兵,一行人上马慢慢地出了中军营帐,才走出不远,就见驻地门口,几个守兵正和两三骑行人纠缠个不休,杨一清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军纪严明,一向很少骚扰到周围的百姓,但也不是说手下的兵就软弱到连当地的权贵都会惧怕,远远看去,这三数个人都是衣裳华贵之辈,该不会是当地的纨绔子弟闲得无聊,来撩惹守军吧?   走到近前时,他已听得其中一个少年叫嚷道,“叫杨总制出来见我!懒得和你们这些人废话,锦衣卫的腰牌,你们不认得?”   守兵却极是不客气,也叫道,“到了杨家军,就没有什么腰牌不腰牌!拿你们的关防来,就让你们进去!不然,想进军营?做梦!”   几个人已是炒成了一团,杨一清正要上前干预,杨慎、乐琼忽然欢叫起来了,同时间朱厚照哀叫一声,拨马回头,那少年一转头见到这几个人靠近,也是极为欢喜,叫道,“杨师兄!乐琼!快过来帮我说理!这个人冥顽不灵,真是气死我了!”   杨一清心 144、相会在南昌 ...   中一动,正要说话,乐琼已是拨马前行,让两个守兵拨到了一边,一把握住了那少年的肩头笑道,“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一点音都没听着?”   那少年哼道,“若是给你听着了音,你姐夫岂不是老早跑远了?”她大剌剌地拨马进前,到杨一清跟前也不下马问好,而是对杨一清点点头就算完事,又向杨慎笑道,“杨师兄,好久不见,黄妹妹很惦记你呢!”   杨一清见这少年眉目如画,眉间隐有贵气,踩在马镫上的脚虽然不是三寸金莲,却也不大,和乐琼又是神态亲密,心下再无怀疑,反倒下马道,“给您请安了!”他见乐琰是男装,便也没有叫破她的身份。   乐琰也跳下马,扶住杨一清笑道,“何必多礼!朱寿这个杀才叨扰了您小半年,我是来给您赔罪的!”说着,她抬眼看了看在远处踟蹰的朱厚照,哼了声没好气地道,“乐琼,给我把他抓过来!”   虽然杨一清在江西已有多时,但也知道皇后才生育不久,见她中气十足,已是诧异,又见她如此嚣张,心下更是暗叫厉害。想到乐琰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对她就多了几分敬意,和杨慎退到一边,悄声问杨慎道,“娘娘一向是这个做派?”   乐琼已是呼啸着往朱厚照驰去,杨慎快意地欣赏着朱厚照慌张的情态,闻言舒爽快意至极地笑道,“那还用说?宫中人比起皇上,倒是更怕她!我倒要看看朱寿现在还怎么逃!”   杨一清顿时也是为之一快,想到朱厚照这小半年来之所以能够在南昌逍遥,怕就是因为皇后身怀六甲,不好追来,因此才嚣张了这些日子,现在皇后一来,顿时是拨乱反正,心头也极是适意,笑嘻嘻地翻身上马,和杨慎并骑在远处看热闹。   朱厚照虽然躲闪了一会,但看到妻子,心里还是欢喜的,象征性地反抗了片刻,便被乐琼牵住马头,领到了乐琰跟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低头问好,“远来辛苦了!”便一付任君处置的可怜样子,垂下头不说话。   乐琰白了他一眼,哼道,“您哪位啊?我不认识您!”转过头吩咐跟在身边的锦衣卫众,道,“你们辛苦了!下去吃饭休息吧!”说着便征询地望了望杨一清,杨一清忙叫了个亲兵吩咐接待,又不无谄媚地问乐琰,“军营不大方便,可要在南昌城里给您找个地方打尖?”   “嗯……听说宁王还有几处别业现在都空下来了,随便找个地方洗漱一下吧!”乐琰也不推辞,杨一清忙叫人前去打扫地方,又苦于无人服侍,乐琰却是自带了女官芳华,让她先跟去布置了,自己和杨一清等人重回中军帐,先是夸奖了杨一清一番,又慰问了杨慎的辛苦,提及杨廷和和黄娥都托她问好,问平安,杨一清就知道这 144、相会在南昌 ...   一次出来,杨廷和等人都是知情的,不免有些好奇,乐琰见了他的神色,便无奈地道,“这个小祖宗现在还不回家,我们估摸着,要不是我来,要不就是内阁全体过来,不然,都是劝不回他的!”   朱厚照一直低眉顺眼地坐在乐琰身边,此时头更低了三分,杨一清和杨慎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暗叫爽快,杨一清故意又问,“皇上,那您现在,想回去了吗?”   朱厚照正要答话,乐琰踩了他一脚,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呵欠,“您要是不介意,就明天再去庐山吧?我赶了小半个月的路,也着实困倦得很了,这就带他回去休息,明天一起去了庐山,休息了几日,再和您分手!”   杨一清还能说什么?乐琰一介女流,奔波千里,总不好让她抓了朱厚照再奔波千里吧?想休息几天去庐山玩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当下只得干笑着派人去庐山准备了,乐琰又问了乐琼这几年的近况,最后索性说,“到庐山再好生说话!”便带着朱厚照出了军营,自然有人把他们带到宁王的别宫。   宁王虽然已经自尽,但这几处别业一直少有人居住,也就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并没有被破坏得太严重,乐琰进了别业,依然没有理会朱厚照的意思,自叫芳华打了热水来,进内室洗头洗澡,清洗过了,又吩咐芳华下去梳洗休息,这才出了净房,伸了个懒腰,问道,“有吃的没有?”   朱厚照正愁没有地方献殷勤呢,当下忙笑道,“有!”便叫人把杨一清送来的席面摆进了卧室,陪笑道,“快来吃吧,辛苦你了!小馄饨长得壮实不壮实?”   提到小馄饨,乐琰终于丧失了冷静,冲到朱厚照怀里,粉拳乱挥一阵好打,怒道,“你还有脸提小馄饨?嗯?你还有脸提小馄饨?你真是够有脸的,老娘生产你都敢不回来!去你的!他长大了要是知道你这么绝情,肯定不认你这个爹!”   朱厚照也不敢制止,也不敢还手,被乐琰带着跌在了床上,求饶道,“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乐琰方才恨恨地罢了手,逼问道,“说!有没有找别的女人!”   “哪有!张永一路都在我身边的,还有乐琼……我再怎么不要脸,也没有当着小舅子的面找女人的吧!”朱厚照却有些理直气壮了,说到这事,的确是没有什么心虚的地方。“不信……你摸摸……”   “讨厌!”不用摸乐琰都感觉到了那兴奋的部位,红着脸唾了朱厚照一口,终究是半推半就地被他揉上了床,过了好半日,朱厚照方才尽兴,乐琰极是坚决地推开了他还要作怪的手,起身道,“我都快累死了,你还想折腾,回去就叫小馄饨姓夏。”   朱厚照吓得一缩,不敢再多口,陪着笑介绍道,“这是江西名产万安 144、相会在南昌 ...   鱼、泰和乌鸡——来来来,我给你装一碗先吃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小馄饨像不像我?小包子想不想我?”   乐琰虽然想要继续冷落朱厚照,但她性子爽快,不一会就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近况,“小包子天天念着你!冬至那日去祭天时,说是在台上领了一群叔叔跳舞……很累!希望下次让爹爹来跳,自己别跳了。小馄饨更像我,比小包子像,小包子现在越长越像你了,今年长了好高,足足高了一寸呢!”说着,还给朱厚照比了起来,“现在都到我这里了!”   朱厚照看着她手舞足蹈,眼神柔和下来,凑到乐琰耳边轻声说,“我很想你!”   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低头吃饭,嘴边,却也泛起了一抹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如果11点半没有更,就是我耗尽了元气……把更新改到了下午2点-3点 不过一般说来11点半还是要更的。 好啦,加更路告一段落,我好吗,我好吗?我加更了好多哦! 要开始大闹江南啦~嘿嘿嘿。 145 145、吃好玩好 ...   庐山是千古名山,此时正当春三月,正是处处花开鸟鸣,春光喜人,还有些晚桃花在路边疏疏落落地开着,虽然山道崎岖难行,但杨一清等人也都不减游兴,下马后纷纷安步当车,在山路上随意浏览之余,更是时不时地就能发现名人题字,甚而有些是如李白、白居易等人的墨宝,也都安然存在于山壁上,被红绸框着以示不凡,众人见了,也都停步赏玩,上到杨一清,下到杨慎,都是儒将,自然是甘之若饴,朱厚照和乐琰两夫妻么,附庸风雅的这点精神好歹还是有的,只苦了乐琼是一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与细胞,无聊地在山壁上蹦来跳去的,时不时采摘几朵鲜花送给姐姐,乐琰被他逗得直笑,索性把他拉到一边,两姐弟说些私话。   朱厚照便也无聊起来,看着漫山遍野的题字,不由得感慨道,“虽说这些题字里头,有不少是千古名人留下的字迹,但也有一等人纯粹为了附庸风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便到处刻字,真是大煞风景!比如这个题字的郑某某,大唐中宗年间或许还算个人物,现在谁还知道他是谁啊?”   杨一清和杨慎同时白了朱厚照一眼,这两个人难得到庐山来游览,早都心怀大畅,有留下几幅字的心思,朱厚照这么一开口,谁还好意思留啊?谁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名垂千古?   “胡说八道!”乐琰忙开口缓颊,白了朱厚照一眼,道,“是人都有来此一游要留个纪念的心理,人人都和你这样想,李白留字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是诗仙不曾?杨先生、杨师兄,你们都是一时之选,这一次是必定要吟诗作赋,纪念我们的庐山行的!”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陪笑道,“就是就是,想来,千年来到庐山的人虽多,但是像我们这样,一行人中有我与二姐,有状元,有总制大将军,有国舅的,又有多少?恐怕是千古无一吧!”   文人脾气,都喜欢听什么千古无一啊,独一无二之类的谄媚话,杨慎已是高兴起来,杨一清还有点不快,没有接朱厚照的话茬,继续默默走往前方,朱厚照和乐琰对视一眼,都吐了吐舌头,跟在后面不提。   庐山从山下望,是很险的,但是到底是千古名山,多年来往来的游人早就开辟出了一条安稳平缓的山路,虽然走得慢了些,但是杨一清是有年纪的人了,杨慎虽然经过军旅,但也不是什么武林好手,更别说朱厚照和乐琰的身份,禁不起一丝的损伤,因此众人只是缓缓在山路上行走,走到了中午,距离东林寺都还有一段路,乐琼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我去打几头野味来,咱们在这吃了,再到东林寺吃斋也能挡得住!”   乐琰不禁哈哈大笑,杨一清也捻须道,“这几年你在我膝下,也 145、吃好玩好 ...   和亲卫们学了些武艺,现在你姐夫是知道你的本领了,姐姐却未必知道。”出门在外,他们都不提朱厚照和乐琰的帝后身份,只以乐琼的姐姐姐夫为称呼。“去,展示一番身手,也让你姐姐知道你这几年没有白练武!”   乐琼一声应诺,从亲卫背上拿了一弓一箭,呼啸一声,抓住一根下垂的树枝便荡了出去,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山壁树海里,乐琰奇道,“只带一支箭?够使吗?”   朱厚照酸溜溜地道,“不是只带一支箭,如何显得出他的本事呢?”乐琰见他大有艳羡之意,很怕回到京中他也闹着要学,便掐了他一把,训斥道,“和小舅子你还置什么气!还不去拣点柴火!”   朱厚照看了看已经开始砍柴垒灶的众亲卫,又委委屈屈地看了看乐琰,乐琰哼了声,他只得加入捡柴的队伍里,杨一清和杨慎这几天真的是把过去几个月受的气都发泄了出来,乐得对朱厚照指指点点,笑个不停,杨慎笑向乐琰道,“若是出来每一日都是这样,恐怕他早嚷着要回去了!”   乐琰也不禁哈哈大笑,到底还是舍不得朱厚照弯腰捡柴,过了一会,依旧挥手让他坐到身边,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就议论到了鞑靼局势。   “这几年来,我们大明日趋富庶。”杨一清略带敬意地看了眼乐琰,要知道他是李东阳的师弟,这红薯玉米到底是谁来引进,他是一清二楚,“虽然天时算不上极好,但也没有饿死多少人,无形之间,国力就渐渐强盛起来。来投军的人,也渐渐地多了。”   虽然说红薯玉米引进了后,被饿死的人会变少,但是土地兼并一直是封建王朝无法回避的问题,年纪轻轻的壮劳力失去了土地,不是沦为流寇,就只有投军一途了,何况现在边事频繁,朱厚照又是出名的好武,有点脑子的都愿意投军当兵赚个前程,毕竟这可是一条能封侯的路子。   “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的力量强大了,鞑靼的力量却在变得弱小。”杨慎也不是对边事没有兴趣的,便停下了和亲卫们一道生火的手,专心地听朱厚照分析,“我去过宣大一次,打听到小王子手下的兵士,逐年都在变少,他的运气不大好,本来打算积蓄力量进关抢掠的那次,我们恰好就得到了宋嘉德的那批火铳,其实从这点看,宋嘉德拿一个子爵是不亏的!”   “那一战小王子也是元气大伤,只是被火铳击中,很多都是当时不死,挣扎着回到部落再去世,所以按照人头,也算不得是大胜。”杨一清沉吟着道,“但那一战之后,小王子在部落里的地位有松动是显而易见的事,不少族人叛逃入境都是有的,当然,人数还是少。”   “大明子民看不起蛮夷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多。”乐琰随口插了一句,杨 145、吃好玩好 ...   一清和朱厚照都略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杨一清迟疑道,“这也不能说是什么错事吧!”   当时的大明子民,优越感比较高也是很自然的事,看不起鞑靼人就更自然了,也只有乐琰是以超时代的眼光来看,才会把鞑靼看成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具体到现在,鞑靼和大明之间还是有很深的仇恨的。   “换句话说,小王子如果是想保证自己的地位。”杨一清强调,“五年之内,是必定要掀起一场大战的,否则的话,他们那个家族在鞑靼中的领头地位,恐怕就要和曾经的黄金家族一样不保了。”   朱厚照便神往地看了看杨一清,勉强咽下了口中的话,乐琰笑着望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道,“不谈这些事了!先吃饭要紧,我可饿得不行了。”   正说着,她头顶就传来了乐琼的一声哈哈,接着,什么山鸡野兔獐子,便如无穷无尽般从他身后被丢了出来,众人都啧啧称奇,杨慎道,“这都是你射死的?”   “有些是,有些是布了点陷阱。”乐琼无所谓地道,看得出这点战绩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庐山不比玉泉山,很少人上来打猎,里头的獐子、野鸡都笨笨的!很好下手!”   杨一清便笑着对乐琰道,“乐琼这小子,倒是个当兵的料!又机灵身手又好,现在兵法上还差了些,但已是足以胜任斥候了,这几年老夫再点拨点拨,将来和小王子作战时,没准他也能做个偏将呢!”   学了兵就是要上阵杀敌的,乐琰看了看满是期待的乐琼,微笑道,“朱寿,听到了没有?以后你再扔下我跑出来,我就让弟弟布个陷阱把你抓回去!”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把乐琼揽在身边炫耀道,“你弟弟和我肝胆得很,才舍不得呢!”不想乐琼一点都不给他面子,抖了抖身子把朱厚照甩开,哈哈笑道,“姐夫你这就说错了,我和你肝胆,那是因为你是我姐夫,您要是和姐姐起了纷争,那我肯定和姐姐站在一起!”   众人越发一笑,这时亲兵们已是烫了这些野味,剥了皮下来,场面有些血腥,朱厚照担心乐琰害怕,便看了她一眼,只见乐琰饶有兴致地盯着剥皮放血的场面,居然是大感新鲜的样子,不由得就是一怔,倒是杨慎有些受不了这粗犷的场面,搭讪着又走回去欣赏了一番名人墨宝。   这些亲兵都是练就了的一身好手艺,不多时便把野味上火烘烤起来,不时还掏出盐、蜂蜜均匀地抹在上头,乐琰不禁食指大动,期待地道,“还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烤野味!以前在京城里吃的那些烤物,都没有这个香!”   杨一清笑道,“那是自然,这些兵痞子没事的时候,就常常打些野味来炮制的,手法不好才怪!”   那几个亲兵也都是粗人,虽然知道乐琰、 145、吃好玩好 ...   朱厚照身份尊贵,但是和小国舅乐琼都是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的,又哪里会多么惧怕,其中一个就笑着搭腔,“小人的这点手艺,其实都是和老乡学来的!不说别的,就是小斥候的箭法也比不得他!”   杨一清和朱厚照同时眼前一亮,“哦?”   那人便笑道,“那老乡现在年纪还小!又是个读书人,只是等闲和我们这些粗人耍耍功夫,拳脚也不大好,射箭上有天赋而已!”   朱厚照已是打断了道,“到底几岁?”   那人算了算,不是很肯定地道,“十岁?”   十岁已有这样好的箭法,可以说是很好的苗子了!朱厚照和杨一清对望了一眼,没有吭气,杨一清笑道,“石头,你小子藏私啊?怎么不和我说?他是哪里人,什么出身?”   “这人叫俞大猷!”石头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家里倒也是个百户的样子,只是我离家久了,都快把他忘了,前几天遇到个同乡听他说起来,才知道他现在射箭越发厉害了。”   俞大猷!乐琰不由得又惊又喜,这个人可算得上是一代名将,虽然比不上戚继光那么出名,但在明代也是数得上号的。不过现在年纪还小,乐琰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和他打上照面,也就遗忘了这个人,没想到,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居然在杨一清麾下就有人认识这个未来的名将!   十岁,家里是百户,也就是说从军的可能性很大,杨一清已经有些心动了,像他这样的人,到了这把年纪,考虑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功名利禄了,更多的还是想为大明边防留下些可造之材,之所以对乐琼这么上心,也是因为按照他的出身,将来镇守边关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现在知道了这样一个人,哪里不心动?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已打算回去再好好逼问石头,便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呵呵笑道,“吃饭吃饭,野兔就饼子,吃了就进东林寺,就不要喝酒了,免得冲撞了菩萨。”   这群亲兵成日里是刀头打滚,要比平常人更为迷信,默不做声地割了几块肉,就着饼子吃了起来,乐琰给朱厚照使了个眼色,朱厚照笑道,“多得很!我们几个吃不完的,兄弟们多吃些!”亲兵们方才大快朵颐起来。   乐琰其实食量不大,吃了两个兔腿半个饼子就饱了,杨慎和朱厚照别看都是文质彬彬的,吃得比亲兵不少!倒是杨一清年老的人,消化不动,吃了一点意思意思也就放下了,到东林寺又吃了些斋点方才算完。   这群人现在都没有什么大事,庐山又是千古名胜,哪里都是景点,哪里都有来历,东林寺的人,对杨一清这个大帅的招待也极为尽心,几人早出晚归,竟是玩了四五天,才有思归的念头,这一日杨一清早起就和朱厚照商议,“虽然南 145、吃好玩好 ...   昌那边的扫尾已是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些事,毕竟要我们回去才好办,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您和我一道回了南昌,给将士们出了大殡,就可以动身上路了吧?”   皇帝亲自给将士们出殡,是难得的荣耀,杨一清也是有私心的;如果朱厚照答应了,那他的杨家军可就是独一份了,再也没有谁有这个荣耀!   朱厚照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应该的!那今日就下山吧!”他看了看身边的乐琰,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意,颇为不舍地对杨一清道,“叨扰了您大半年,也到了分手的时候了!”   杨一清巴不得一句话,面上虽然也做得有些不舍,但心中却直叫,“快走吧!”他虽然对这个直率的小皇帝也有几分喜欢,但还远远没到希望他留在身边的程度。   乐琰看着杨一清明显放松下来的情态,不免莞尔,和朱厚照相视一笑,笑容里透着什么情绪,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人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来看更新哈 146 146、绝望的追捕 ...   虽说乐琰身份尊贵,但毕竟是女流,为全体阵亡将士出殡的事,还是不适合她参与,因此她下得了庐山,就径自往宁王别业住下休息,此地早就被她带来的锦衣卫收拾得整洁干净,防卫也算森严,乐琰高高兴兴拉了芳华问道,“你可出门逛去了?”她一个人还好,再多一个女眷上山并不方便,芳华便被留在了南昌,看家守户。   芳华含笑道,“奴婢只是去看望了一下高顺的家人,其余时间倒没有出门,现在街上乱得很,也不敢随意走动。”高顺的老家就在南昌城外,这个乐琰倒不知道,问了几句,也没有责怪芳华,反倒夸奖道,“你对高顺倒还真是体贴!”   芳华脸上泛起红晕,含笑不语,乐琰见了,心底叹了口气,她虽然觉得对食这事儿透着变态的味道,但是还真的没办法多说什么,高顺现在也是她手底下得用的太监,而这部份忠心很大程度上就来源于芳华,因此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当下只是对芳华笑了笑,便把这事搁置下了,对芳华道,“文房四宝可找到了?”   “有!宁王虽然是个武夫,但还真有些名贵的货色呢。”芳华一下来了精神,笑吟吟地道,“您要给小太子写信?奴婢这就研墨!”   乐琰笑道,“给他写信?他看得懂吗?就认得那几个字。”说着却还是先写了一封给小包子的图文并茂的报平安信,又问了张太后和太皇太后、秦氏、乐瑜等人的好,嘱咐小包子帮自己转达,也算是锻炼他的社交能力,写了洋洋洒洒好几张纸,方才停下笔道,“晾干了也不要封口,皇上回来,让他再写几句话,出来这小半年一句话都没带给儿子,真是够负责的了。”   芳华含笑道,“不是回回送信都有问小包子好吗?”说着就要收拾笔墨,乐琰却笑道,“不急,我要再写一封信。”   她这封信写得就简短多了,统共只有几行字,芳华看了,脸色却是一变,急匆匆地拿起问道,“是要送到杨总制手中吗?”   乐琰思忖了片刻,断然道,“杨总制未必会管这件事,我看,还是送到杨师兄那里吧。”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请杨师兄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了,免得我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你也别现在送过去,等到了晚上皇上回来了,再去安排人送。”   芳华肃然应了是,小心地吹干了信纸,将信封口收藏起来,只等到了晚上再安排人手不提。乐琰这一次出来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两三个大包袱而已,在南昌住的几天,也已经都拆开了,一下午她就和芳华忙着收拾包袱,到了傍晚,朱厚照回了院子,乐琰便对芳华使了个眼色,芳华会意地出门找了个心腹锦衣卫,嘱咐他送信不提。   #   信当晚便送到了三军大营,杨慎 146、绝望的追捕 ...   本来今晚也是要搬进南昌城里和朱厚照住在一起,近距离监视这个不老实的小皇帝,和他一起回京的,但他在杨一清帐下也有小半年之久,又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性情又好,这小半年下来,结交了不少朋友。如今他要动身回京,大军要开拔回西北,相熟的军中将领便整治了一桌酒要给他送行,杨慎也觉得朱厚照和乐琰夫妻住在一起,自己不好去打扰,便想着最后在营帐中住一晚,到了明日起再寸步不离地紧盯着朱厚照,务必不让他在回京的路上再做什么小动作。   酒过三巡,杨慎已是薄醉,便不敢再喝下去,推辞了几番,众人虽然有些没趣,但也都能体谅他有重任在身,便撤了酒菜,换上清茶,一道喝一道议论朱厚照这几年来的荒唐之举。和文人不同,大老粗们倒是颇为看得起这个行事荒唐不经的皇帝,大明边事一直不算太平,比起英宗、孝宗时期的态度,武夫自然是更中意朱厚照这样积极于军务的皇帝,至于他在军中混迹时也没有半点架子,和几位将领都保持了不错的交情,却又并不轻许高官厚禄,使得有意攀附者有了晋升之阶等等,更是让几个有识之士对皇帝多了几分好感,说了几句,都道,“别看世人说他荒唐,其实皇上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杨慎苦笑道,“可惜行事终究是不着调!老实说,来南昌凑个热闹,也就罢了,如今正是万国来朝的时候,他却还要四处乱跑,被人知道了,国家体面何存?”   “体面?体面顶个屌用!”一个叫韦正宝的将官吐了口唾沫,笑道,“杨兄弟,别怪我大老粗不客气,你们读书人把体面看得比天还大,要我说,那些个外国土司来就来了,咱们爱见不见,有必要这么当回事么?”   众人都笑道,“老韦,你是土司,人家可未必是土司,听说船上还真有些贵客呢!”几人说说笑笑,杨慎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外帐亲兵忽然喧哗起来,不多时,一个陌生男子进来递给杨慎一封信便一笑离去,几个将领都有些警戒又有些疑惑地望着他,那男子也不在意,转身自出了营帐。   杨慎却是见着了那男人身边挂的锦衣卫腰牌,也识得这人乃是姜勇手下得用的一员百户,也不敢怠慢,拆开信只是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起身道,“可恶!都到现在这样了,还想再跑?”   众人都疑惑起来,只是他们多不识字,只得乱糟糟地问,“杨兄弟,这是出什么事了?”   杨慎忍着心中的怒火,强自镇定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皇上那出了点事,”他又看了几遍信中所言,匆匆道,“几位兄弟稍坐!我要找大帅说话。”说着,就半是走半是小跑地出了帐篷。   杨一清虽然已经歇息下 146、绝望的追捕 ...   了,但在杨慎着急紧迫的态度下,守帐亲兵还是不敢怠慢,进去通报了一番,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有些迟钝,半日才把杨慎叫了进去,杨慎也不多说什么,把信纸递到了杨一清手上,一脸凝重地道,“杨总制,皇、皇上他又要跑了!”   杨一清的睡意顿时是不翼而飞,捻亮了烛火,细细地看了乐琰的信件,一边看一边摇头道,“荒唐!荒唐!”   杨慎虽然带了些锦衣卫高手在身边,但那是为了保护朱厚照的安全,现在都已跟到宁王别业去了,身为臣子,他也不能调动锦衣卫限制朱厚照的人身自由——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因此现在手头完全没有可以利用的力量,眼看着福船靠港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朱厚照在这紧要关头却还要去广州看看,不得不让一向温文尔雅的杨状元大有爆粗的冲动。无奈他究竟是一介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想制止朱厚照的荒唐行为,那还得看杨一清肯不肯帮忙了。   杨一清也是明日就要开拔回西北去的,此时兵士们大多整装完毕,老头子沉思了一会,便款款道,“升庵,老夫帐下的三百亲兵,都是身手老到的百战之士,我拨十个给你,保证他们眼里只有你……你看行不行?”   这意思,是不想让大军牵扯上抓皇帝这么敏感的问题,又是在暗示杨慎,恐怕是要强行把朱厚照押送回京,动用武力。杨慎思来想去,也觉得杨一清考虑得很老道,沉吟了片刻又问,“可锦衣卫……”   “锦衣卫一向是听娘娘的,”杨一清毫不考虑地回答,“虽然皇上说话也一样好使,但是姜勇这批人一直是娘娘的亲卫,而且平时在御前伺候久了,不会不知道皇上这么做的荒唐之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娘娘再做做功夫,便也就能成事了。”   “娘娘信上说,皇上已经露出要去广州一游的意思,总制是否可以再写一封书信给我,我随身携带,到了广州也好与广州知府说话,免得两边沟通不畅,反而惹来麻烦?”杨慎却是想得更深了点,要知道杨一清和现任广州知府马元华有师徒之恩,如果能得到知府的帮助——或者说能让知府参与到抓皇上这个游戏中来,那么他的胜算就高了点了,毕竟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某个特定的人,始终是很有难度的。   杨一清沉吟片刻便断然道,“好!我这就写信,你先到宁王别业外头守着,要是能拦住皇上就是最好了!”   杨慎叹息道,“娘娘这封信写得极为仓促,甚至一笔未竟,连落款都没有,要不是识得她批复奏章的字迹,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手书。现在去拦,可能早已人去楼空了。”   “我恰好有两个亲兵今晚在城里没来得及回营。”杨一清虽然说得含蓄,但杨 146、绝望的追捕 ...   慎却立刻眼前一亮:姜是老的辣,老将军在城里留了眼线的!“现下南昌宵禁形同虚设,城防还是我们的人在管,就叫人前去询问一番,看他们是何时出城的!”   杨慎点点头,立刻奔出去传话不提,两人都没了睡意,焦急地对坐着等待结果,虽然抓皇上主要是杨慎在做的事,但朱厚照逃走,杨一清肯定也是希望他快点落网的,好在传话的军士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地回来禀告,“宁王别业已经人去楼空,几个盯梢的亲兵却没发觉什么异动,还当皇上皇后早已就寝。锦衣卫也全都不见了!”   这几个亲兵只是去盯着大批人马出入的,如果朱厚照和乐琰两人分别单独走出来,暮色里未必能盯得住,杨一清对杨慎苦笑了起来,按了按他的肩膀,道,“升庵啊,恐怕你要去广州走走了!”   杨慎却是早已捏紧了拳头,在心底骂了朱厚照好几句,无奈地道,“唉,真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不恭敬的话,“我这就收拾行装,天明就下广州!”   “嗯。”杨一清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地道,“记得把事情真相,向朝廷说明……”   杨慎稍微一愣,就明白了过来,乐琰上次和朱厚照一起去天津后,在朝廷舆论上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次特别送信来说明情况,肯定也是不想再背上恶名了,他不禁摇头苦笑,叹道,“娘娘这也是无奈啊!”   杨一清含笑不语,把杨慎打发走了,方才回到帐前坐下,自言自语似的道,“是无奈,还是……”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   不到三天,消息便被加急送到了京城,在杨慎的密切盯梢下,居然还是让朱厚照逃跑了!这不能不让大臣们暴跳如雷,好在去向还是可以肯定的,众人一面安排重量级阁老出门下广州追人,一面又写信给广州知府,叫他做好接待、追捕一级逃犯朱厚照并胁从犯夏二姐的准备,一面又要安排万国朝见的事宜,一时是忙得不亦乐乎,但天下人的目光都盯紧了广州,倒也没什么人能注意到京城的频繁举动。   到了三月下旬,广州城里城外都被排查了个遍,偏偏每日里都有客商涌入广州,想要抢购福船带回来的西洋货,是以城防是外松内紧,每个进城的客商凡是双人同行的,都要关防、路引并户籍凭证,城外就滞留了无数富商不得入城,一时之间怨声载道,也不消提了。   但就算是这样严格的排查举动,都没能让杨慎以及再度倒霉被点名来追捕朱厚照的梁储、蒋冕心情变好一些,只因他们也没有发现朱厚照的踪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显示着朱厚照正在接近广州……难道真的要沦落到万国来朝,国君不在的尴尬局面吗?到时候,天朝上国的体面何存啊 146、绝望的追捕 ...   !   朱厚照到底在哪里,俨然已成为了大明官员们在三月份最感兴趣的问题。   小皇帝自从离开南昌就行踪成谜,从南昌到广州,脚程快些,坐上海船也就是小半个月的事,眼下大半个月都过去了,朱厚照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失眠到早上六点才睡着,只睡了三个小时OTL 话说这一章大家将就看吧,明天再好好写,我好困啊。 以及,皇后会在十五章内结束哦! XDDDD小香的新文也有了很多存稿,是宅斗题材~开了新文的话,大家要支持哦! 147 147、财帛动人心 ...   与北方不同,四月的广州,即使还没过清明,也已经是有了夏天的味道,街头巷尾买花卖花的人群,日复一日地渐渐多了起来,而广州城内的大小客栈,也已经渐渐地多了住客,当时的广州虽然因为大明闭关锁国的政策,而并不是特别繁荣的名城,但到底闭关锁国,也是禁不住商人逐利的欲望的,在福船舰队未曾下海的时候,这里便有大大小小的黑市,贩卖着自海外得来的珍稀物件——虽然官方不许片板下海,但很显然,海就在那里,加不了盖子,大明和外界往来的步伐,也一直未曾停止过。   而如今,伴随着福船舰队回归的消息,不论是巨商大贾,还是寻常的行商,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重新对准了广州,虽说大部分金银财宝,在众人的猜测中,是运到京城上贡,从此被收藏于深宫中的,但是水手与随队的海商们,却未必都有耐心把珠宝藏到京城方才出手,能在广州先买到一点是一点!快马加鞭送回各大城市,是一定能卖上高价的。   也因为如此,尽管杨慎等人极度用心,几乎是绝望地想在福船靠岸之前逮住狡猾的皇帝朱厚照先生,为此动用的力量甚至不亚于追捕一级逃犯,但要在广州城骤然增多的人流中找到两个特定的人,谈何容易?众人绝望地等到了四月十三日,连福船派遣出的现行小舰都进了港,告知众人福船将会在第二日进港时,才终于等到了朱厚照的消息。   梁储和蒋冕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责怪朱厚照的心思都没有了:皇上肯联系他们,说明他到底还是顾全大局,不会作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杨慎虽然对于朱厚照再度食言而肥的事,非常的愤怒,但碍于上下有别,也不能发泄出来,一行数人连带广州知府,立刻是前往朱厚照所说的酒楼,虽然没有带兵,但也在各大出入口都安排了人守候,怕的就是朱厚照犯起神经病来,只是见个面说个话就又溜了。   “朱公子啊!”梁储才进酒楼就货真价实地哭了出来,“老朽找你好苦啊!”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旋便交头接耳,议论起这个朱公子,到底与眼前这装束华贵的老者是什么关系。   蒋冕和杨慎都是一脸的黑线,低声劝了梁储几句,杨慎更是居心不良地道,“梁老!您就不生气吗?这朱公子食言而肥,屡屡失约……您却还只是哭,若是朱公子见了,越发变本加厉,那该如何是好?”   “老夫是打定主意了,回头就致仕!”蒋冕也是满面的痛心疾首,“朱公子行事如此荒唐,老夫简直是拿他没办法了!”   致仕?说得好听,好容易混到了大学士的地位,谁舍得致仕啊!   几个人纷纷在心底鄙视蒋冕,梁储也渐渐地收了泪,几人上了二楼雅间,果然见到其中一 147、财帛动人心 ...   间房门口站着姜勇,顿时都大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推门而入,梁储抢前几步,就要哭起来,却又一呆,望着屋内的第三个人发傻,杨慎进了屋,便奇道,“永淳驸马,你怎么在这里?”   是的,屋内的第三个人,便是永淳驸马宋嘉德!   他看上去成熟了一些,毕竟两年多的远航,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尽管宋嘉德依然是一副白白净净的样子,但眼角眉梢带着的风霜,已经让他从天使般的少年,转变为了英俊的青年,此时他正坐在末座,举杯向朱厚照、乐琰敬酒,见到三人进来,便笑着起身招呼,“几位老先生好!杨状元,你好!”   宋嘉德是外国人,在大明没有什么根基,因此虽然是驸马,却没有什么架子,他的学识又丰富,众位翰林都很乐于和他结交,因此与杨慎也是很相熟的,但杨慎此时也顾不得和他叙旧,只是冲着宋嘉德点了点头,便一正脸色,严肃又愤怒地望向满面傻笑的朱厚照,喊道,“皇——朱公子!您!——”   “哎,杨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朱厚照一脸的惫懒无赖,竖起了一根指头啧啧地道,“我在南昌时说的,可都是‘今日后,我便和大帅分手’,‘今日后,我便不再叨扰杨先生’,可没有说过今日后我便回京的话是不是?”   “你——”杨慎气得一声发喊,就要挥拳上去殴打朱厚照,朱厚照嘻嘻哈哈地起身又躲又闪,两人如幼童般玩起了你追我跑,到底是房间内狭小,朱厚照眼看着就要被抓住时,到底他身手矫捷,一下就从杨慎腋下钻了过去,推门而出大笑着跑远了。   蒋冕与梁储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慎和朱厚照的出位行动,乐琰微笑道,“师兄弟嘛,杨师兄也是气急了,众位坐!”又满面歉意,“本来是应该把朱公子带回家的,不想他先斩后奏,硬是把我给强行带到了城外……我也不知道这东南西北到底怎么分辨,就……请老先生们不要责怪黛眉!”   蒋冕和梁储还能说什么?就算心底有怀疑,也都只好唯唯,“您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有您通风报信,我们也不知道朱公子的行踪!”   乐琰委屈地擦了擦眼眶,又诉说了些朱厚照在路上是如何不听劝的琐事,见戏已做足,便又请几位先生坐了,方才苦笑道,“若不是因为在广州找不到住的地方了,朱寿还不肯联系几位老大人……还是我和永淳驸马苦劝着,方才打发人报了信!”   原来宋嘉德昨日跟船靠岸,其实是想联系杨慎等人的,今早才出了门,便被早闻讯而来的姜勇请到了酒楼里与朱厚照相会,两人说上一会话,宋嘉德便劝了朱厚照联系杨慎,他当然是不会管朱厚照和朝廷的体面问题了,他上岸,主要是想和杨慎商量个章程 147、财帛动人心 ...   出来,这些货物到底是怎么卖为好。   和商人们猜测的不同,当然有一部分上等西洋货,的确是准备入贡宫中,但份额也不会太多,余下随船载回来的货物,都是预备贩卖的,有香料、宝石、做工新巧的首饰、大件玻璃制品以及威尼斯新发明的镜子,慢慢的装了两船,又都是福船舰队的独门买卖——那些个随船队出发的商船们,大部分只到了印度就驻扎下了,有小部分跟到欧洲去的,也没有宋嘉德的路子,能置办上这么多这么好的货物。在回程时又沉没了几艘,因此来自欧洲的上等货,基本是被皇家给垄断了。   对于宋嘉德来说,当然是希望能把利润最大化,这样他得到的分红也最大,而王阳明却有些君子不言利的习气,虽然在欧洲洗礼过了一番,但对这事还是不那么上心,支支吾吾的,拿不出章程来,宋嘉德便打算和杨慎商量,先在广州发卖一部分,余下的等到了京城,再慢慢地逐年分批释出货物。   他只是要找能管事的人,获取在广州发卖货物的许可,和朱厚照说,当然比和杨慎说来得更有效率,倒是乐琰觉得这事有国库的份子,总是要和内阁的人一道商议定下来才算是合理。虽然杨廷和不在,但是杨慎是他儿子么,因此朱厚照才愿意联系这几个人……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他们的确是没地方住了,原本包下的客栈眼下挤满了商人,又都是有钱的大豪客,虽然谈不上一掷千金,但是客栈房钱水涨船高之下,姜勇等人根本没有独立的房间可以驻扎,难不成让他们和乐琰住在一个屋檐下啊?   宋嘉德介绍了一下情况,“福船下海的时候,一共是有十艘,我们采纳了——黛眉公子的意见,最顶层的船舱是打通了用来种菜的,最底下一层,去的时候放的是石头压舱,回来的时候已是换上了种子并金币、银币等,虽然金币、银币分量不多……”   虽然说君子不言利,但梁储、蒋冕和回到房中的杨慎、朱厚照,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乐琰却是神色不变,反而还笑道,“驸马不要和我卖关子,欧洲现在得到了新大陆的金银矿,金银是不很缺的!”   “虽说分量不多,但折合下来,倒也有数十万两黄金,与十万两白银。”宋嘉德神色自若地补充道。   “什么!”   “这么多!”   虽说内阁大臣,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众人都还是惊呼了起来,梁储还反射性地看了看周围,一副生怕被别人听去的样子。   “隔壁坐的也是锦衣卫的兄弟!”朱厚照笑道,“这间房的隔音还是不错的,在外头听不到里头的说话声。”再说了,这金银都是沉重的物事,就算有人知道了,恐怕也拿巨无霸似的福船没有办法吧!   “ 147、财帛动人心 ...   这样算的话,只是走个一趟两趟的,当时建造福船的成本就赚回来了!”蒋冕难掩兴奋,“这都还是不记其余的收入了!”   当然国家经济不是这么简单,但是作为财政个体来说,黄金白银的收入,的确是能让国库、内库一下强大起来,有了打仗的资本。   “这一次我们没有去新大陆。”宋嘉德还是微微笑着,“因为在欧洲的收获已经装满了船舱,您要的种子,也都在当地搜罗到了,以我们的人手,恐怕在新大陆……”他没有说下去,乐琰已是会意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福船上装载了很多中国人,但是到底比不上到新大陆去淘金的白种人,多年来他们已是形成了一股特定的势力,如果没有能震慑得住的势力,过去新大陆,就算发现金矿,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本人最看重的也就是新大陆的各种种子,金银矿都要靠后了。   “这事之后再商讨!”她催促道,“别的货物还有什么,你先大致说来听听。”   众人顿时都感激地望了乐琰一眼:这正是他们想问的。   宋嘉德点头道,“大家都知道,福船是十分阔大的。”他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之情:虽然他代表的是强大的大明,但在内心深处,宋嘉德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欧洲人……尽管……但他还是不愿意看到,大明的航海技术与造船技术,让欧洲人叹为观止的景象。可惜,不论航行到哪里,福船都很少遇到对手!即使是葡萄牙的海上火炮,都在那位风趣机智,却又无比狡猾的王守仁带领之下,很快被击败了……“我们带去的货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丝绸和瓷器,就不是一个国家可以吃得下的,因此,我们几乎是航行到了北欧!”   “看到极光了吗!”乐琰兴奋地问。   对这个皇后丰富的科学知识,宋嘉德已经放弃去好奇了,他点了点头,“看到了!在去往斯德哥尔摩的路上!”   “哦?这么说,你们不但是走遍了地中海商圈,连北海都已经去过喽?”乐琰点了点头,在心底估算着他们经过的城市,“就算福船带走的货物够多,到最后恐怕还是供不应求吧?”   当然,现在大明就生产力来说,还是位居世界前列的,但就算如此,欧洲这些国家也都不是吃素的,要消化掉十艘福船的库存,恐怕还是绰绰有余。   “嗯!”宋嘉德点了点头,“甚至还因为我们在当地吸纳的金银币实在是太多了——当地的商人、大贵族,全都争先恐后地购买中国货!我们还惹来了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注视,因此到最后,我们只是浅尝辄止,只在沿海的海域靠岸,并且只发售三天,便离岸起航。目的地也飘忽不定,不给有心人设伏的机会。”   他虽然轻描淡写,但这里面的危机四伏,众 147、财帛动人心 ...   人却都是能品尝得到的,蒋冕不由得怫然道,“欧罗巴真是蛮夷之地!竟有这许多人见财起意?”   “我们带回来的银两,可是一个国家几十年才能积攒下来的黄金储备啊!”宋嘉德苦笑着说,他不禁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地扫了做痴呆状的朱厚照一眼:要不是你娶到了这个诡计多端、见识广博的小皇后……这笔钱,本来不应该是大明来赚取的!   “总的说来,我们装回的货物,如果只是以量词来计算,宝石,就装满了小半个福船……”他的笑容更增多了苦涩,“美第奇家族的宝石储备,几乎被我们吸干了!具体的收入,在王大人那里是有账本的,在此我也郑重建议,我们的水手在下船时,都要经过最彻底的搜身!财富的总额实在是太庞大了——我个人预估,几乎抵得上一个小国家五六年的收入……没有人能不动心的,尽管我们也给予了丰厚的报酬,但……财帛动人心啊!”   连杨慎都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OTL真的对不住大家了,拖延了这么久才更新。 话说今天下午上山洒扫后,本来可以很顺当的归来的,结果我的小侄子似乎是觉得场面不够刺激…… 他消失了两个小时! 后来证实是去采杜鹃花了(我们一人一枝呢!)但是找到他再下山后都下午五六点可以直接吃晚饭了OTL,不好意思啦! 明天的更新正常了,会是十一点半! 148 148、贸易的魅力! ...      乐琰却保持了足够的冷静,毕竟她要比在座的众人,都多了几分见识。当然,也可以说福船舰队这一次远行,是赶上了开展海外贸易的大好时机,虽然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才刚刚开始,但伴随着他们在航海事业上的发展,与在新大陆所获得的巨额财富,他们也有了足够的金银币储备,来让大明从交易中获利,毕竟这可是国家层面的贸易,比不得民间的小打小闹!   “这一次的获利,不能从银两上估算,短期内也是估算不出来的。”她冷静地说,打断了屋内略带梦幻的气氛,“这次进港,只是为了补给水、粮,货物,只能拿出中层货色中的绝小一部分在广州发卖!”   众人顿时不解地看向了乐琰,只有宋嘉德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朱厚照本来是抱着听天书一般的心情,听着宋嘉德在汇报着这次出行所得的利润的,这样的天文数字,在他心里实在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为了充实国库与内库,他放任刘瑾贪污了三数年,所得到的数目虽然比这个要多,但,船是可以再开出去的,这一次光是得到的金银,就已经足以回本,更别说净赚的货物了……   这条黄金贸易线,一定要牢牢地握在手中!再跑上两趟、三趟……大明岂不是要变做天底下最最富裕的国度了?没钱这种说不出口的事,再也不会成为大明国库乃至内库的创伤了!   但乐琰的话,却在他心里掀起了一点波澜:自己这个皇后,虽然看似胡作非为,但其实为国为民的贡献,可以说是比谁都要大!   就不说她坚持要推广的玉米和红薯了,光是这一趟福船所得的利润——如果不是她,谁会想得到展开海外贸易?   他望着乐琰的眼神一片柔和,“黛眉,你说说看自己的想法!”   “山西老抠儿!。”乐琰斩钉截铁地吐出了几个字眼,“现在国内大商贩有钱的程度,是大家所想象不到的,山西老抠儿……哼,哪一户人家没有几百万两的身家?他们联合下来,就可以全部吃下我们的货物,这,大家不会有所疑问吧?”   杨慎有些奇怪,梁储也很快向他解释了山西老抠儿的来历,这伙晋商现在已经是形成了一个团体,在国内每年的贸易总额里霸占了极为庞大的数额,他们可以说是全国最富的人了。   “早在福船出海后不久,锦衣卫就传来消息:山西人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我们贩回来多少东西……他们都要全部吃下!所以,货物,我们不愁卖不出去!”乐琰环视着众人,缓缓地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卖得有价值,怎么把最大头的利润攥在我们手心里,而不是让给山西二道贩子!”   宋嘉德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桌子,称赞道,“娘娘真是蕙质兰心!”朱厚照却略带 148、贸易的魅力! ...   嫉妒地看了他一眼,很显然,宋嘉德是完全把握到了乐琰的意思。   “我们可以把货物分成三个档次,对应的是我们的三种客户群。”乐琰索性仔细解说了起来,“低档次的货物,自然是对准小地主、小商贩……有些钱财,却不多,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小玩意,也是买得起的。”   “中档货物么,自然是对准大地主,中层官僚……总的说来,这些人是不会以数百两为贵的!比如一个座钟,你卖他五百两是赚,一千两也是赚,就看怎么开价了。”乐琰淡淡地道,“我想贩回来的货物里,是要以中档货物最多的,或者说,在当地极为便宜的价格买回来的货物,可以分为中档的货物,是最多的。”   宋嘉德无声地点了点头。梁储和蒋冕却还是有如坠入云雾,倒是杨慎和朱厚照都露出了明白的神色。   “高档货物,就是对准勋贵侯爵,四品以上的高级官僚和巨型地主了。”乐琰喝了口水,“大家不必心虚了,谁不知道如今三品官没钱的,都是少数中的少数……这些人是不会以数千两为苦的。这批货物,却是要等稍后再出售,出售的顺序应当是,先释出一部分低档货……卖上半个月左右,第一批货,是最卖得上价的。”   “之后,再释出一部分中档货,福船走得比较慢,在广东卖出后,肯定会以很快的速度在商人们传播开来,有了低档货的陪衬,这批货就显示出了价值,而有了在广东的铺垫,他们就会以为这是最高档的货物,而且为数有限。”   朱厚照恍然大悟,叫道,“这一次还是要悠着卖,高价卖,这时候会花重金来买的,恐怕不管花多少钱他们都会买去,用以囤积居奇,将来高价出售。所以尽管卖出了一些,但是市面上还是见不到太多中档货的。”   乐琰点头笑道,“接下来就以合理的价格大量倾销中档货,就算山西人有心吃下全部,恐怕在前期的这些铺垫之后,也都是有心无力的,如果他们还要全都吃走,那就再抬价。”她扬了扬眉,“如果按照日走百件货物来计算的话,福船里的中档货大概可以支持多久?”   宋嘉德默算了一下,先感慨道,“娘娘这是要杀那些肥羊一刀啊……您若是有意经商,大明朝的钱都要被您赚光了!”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然还要和王大人仔细讨论,但是怎么都能走上一年多的——福船可真的很大呀!”   “嗯,到了中档货要走完的最后一个月,我们再把高档货摆出来!高价卖!”乐琰冷笑道,“我一向看这些山西人不顺眼得很,在大明做生意,赚了钱却不分国家一份?岂有此理,这次,就要刮一层老抠儿皮!”她森冷地扫了一眼梁储和蒋冕,嘿然道,“也还好我们的阁臣里没有 148、贸易的魅力! ...   他们的人,不然……”   梁储和蒋冕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发誓起愿地道,“娘娘放心,我们不会坏了大事的!”话说回来,他们也对山西商人没有多大好感,乐琰要刮他们的地皮,这两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了。就连杨慎,都只是目光连闪,也没有反对,他虽然性格刚直,但听到了山西商人的身家,在对比国库,自然也有自己的取舍。   “高档货是不愁没有销路的。”宋嘉德为众人解释道,“我们有纯金的座钟……小巧的怀表,纯色的宝石,柔软得像天堂一样的羊绒地毯,又大又透明的金刚钻……这些都是稀世精品,有皇家做后盾,也不怕什么强买强卖的事,这批货,绝对是瞬间就会走光,流进勋贵、阁臣和巨富手中的!”   “高档货走完之后,就是走低档货的时候了。到了那时候,恐怕各地也都传遍了西洋货的消息,我们再联系各地的大商人,以较高的价格分批批发给他们。”乐琰接着说,宋嘉德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嘟囔道,“为什么要把定价权交给商人?”   朱厚照却拍掌道,“毒计!务必要做得隐秘些,全国各地找的商人,一地都要找到两家以上,最好还是势同水火的两家……”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纷纷道,“娘娘真是好玲珑的心思!”   乐琰也盯着几个阁臣并杨慎,认真地道,“其实我今日所说的话,是很不入众位阁老的眼的……这我知道,君子不言利嘛!”   朱厚照和宋嘉德都面露不以为然之色,杨慎欲言又止,梁储和蒋冕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起来。   “但是我也希望众位知道,其实国家要运转,最重要的,永远是钱……国库和内库里没有几千万两银子,我们是没有资格打仗的,没资格打仗,鞑靼、女真……现在沿海一带越发猖獗的倭寇……都会渐渐地侵入进来,到时候,我们怎么保家卫国?”   “没有银子,我们也没办法说救灾两个字,百姓出了事,我们官府管不了,他们怎么还会服从我们的统治?治国要用大道理,但是救国却永远只能靠银子,我不希望众位今日在这里听了这番话,回头就骂我夏二姐财迷心窍……我并不缺钱!若是只为了我自己,我是不必要做这些事的!”乐琰的神色渐渐认真了起来,“但是国家没有钱呀!没有钱,我们怎么办事?我们必须得变钱出来!皇上为什么甘冒大不韪对宗室开刀?就是为了省钱……以后我们还会推出更多的新政,都是为了钱,但也都是为了国家,众位要有个准备,皇位交到小包子手里的时候,我是不会让他为钱所苦的!”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震动,乐琰见话已说尽,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说了这半日,我也累了。下去安排一下 148、贸易的魅力! ...   吧,明天福船靠岸,所有商人一律不得靠近,水手下船时必须彻底搜身,就当是库银兵一样!搜完了领下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一人拿一百两白银,全都收编起来暂时不要放回家,等到货物发卖完了,从总收入提出一个数字……到时候再研究,按照职务从上到下逐级发放——我想有了这句话,就是赶他们他们都不会走了!”   她侃侃而谈,决断须臾间,连朱厚照都没有插话的余地,众人前思后想,也觉得乐琰这样安排最为合理,当下都没有异议,便一道去广州府驿站下榻——只苦了知府,早就告退下去,鸡飞狗跳地布置驿站,把个平时简单朴素的驿站,布置得如小小行宫一般,又在周边安插满了兵士,连驿丞都被赶了出去不提。   朱厚照和乐琰连日奔波,也着实是有几分累了,两人沐浴过了,朱厚照便帮乐琰擦头发,乐琰趴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乖乖地被他摆布着,一边出神想着心事,一时便问道,“哎,我今日是不是过了点?”   朱厚照愣了下,方才道,“贸易的事,你比我懂,没什么过不过的。”   乐琰却还是觉得自己今日多少有些专断独行,没有给朱厚照留几分面子,便颇为不好意思地道,“贸易我比你行,打仗,你比我行!将来虽然不许你亲自领兵……但打仗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在宣府指挥,好不好?”   朱厚照和乐琰说过了无数次这个话题,乐琰却总是不肯松口让他领兵,他转了转眼珠,心道,“到时候我免不得又要带着人溜到宣府去了……嘿嘿,谁叫你不肯我领兵?”口中却道,“好好好,只要儿子肯放人,我就带你去宣府!”   说到小包子和小馄饨,两人沉默下来,乐琰梦呓般地道,“小包子怕是又长高好多了……下次出来,咱们把他也带上吧,他是太子,始终是要知道民间疾苦的。”   朱厚照也点头道,“好!或许也可以把母后带出来转转。”   乐琰不禁失笑道,“母后怕是不会来的……不过也难说,到时候,我们一家几口子一起到天津、通州转转,不要去远了的话,也许她是愿意的。”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刻,朱厚照才自言自语般地道,“新大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我还以为,这一次阳明兄能给我说上一番,没想到他们居然没去成新大陆……”   乐琰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自己多年来的潜移默化,终于是比不上这一船真金白银,令小皇帝对大明以外的世界,产生了兴趣,她压抑着兴奋,平静地道,“你若想知道,便让他们下次去欧罗巴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去一趟新大陆吧!我也想知道我们大明能不能在新大陆上有一番作为!”   朱厚照沉默了半晌,才静静地嗯了一声,轻声 148、贸易的魅力! ...   道,“这世界真大啊,我们不懂的实在是太多了!”   是你不懂的太多,而不是我们吧。乐琰在心底偷笑了几声,才一本正经地道,“宋嘉德先不是说,带了几百个欧罗巴的工匠和数学家回来么?你有机会知道世界是怎样的!”   朱厚照停下了为乐琰擦拭头发的手,微笑道,“干啦!起来吧!”乐琰不依道,“不,我就要趴着!”说着,这小妮子还故意扭了扭身子。   朱厚照的眼色渐渐地变深了,他低声道,“虽说不知道世界是怎样的,但你啊……我可是一清二楚!”   乐琰放肆的笑声,渐渐转变为了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来更新了OTL 新文预计七号发布,倒数中~ 149 149、相会在广州 ...   正德八年四月十四日,悠游海外长达两年的福船舰队——官方的名称,应当是正德宝船队,终于正式结束了它在海外的旅程,回归了大明港口!   以十艘巨型宝船为首,数十艘中型、大型商船在宝船身后分列成数队,有条有理地进港靠岸,这都是两年前托了种种关系,和宝船一起出港的商船,只是广州港在宝船离岸之后就再度封闭,这些商船也只能等到宝船回港时,再与它们一同靠岸。虽然说有着这样的理由,但是数十艘巨轮一道入港的景象,依然是十分震撼,给大明做足了面子!   尽管官方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港口,但是禁止的也只是港口水手下船处而已,港口的酒楼、附近的海岸边依然聚满了人,有商人,也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众人远远地见了那巨型船只靠岸,都是彩声连天,赞不绝口,还有好事者买了鞭炮,在人群里就放将起来,惹得人们又是笑,又是骂的,场面极为热闹。   虽说朱厚照和几位阁臣都不方便出面,但广州知府并通判、同知与广州总兵,都早早地等在了警戒圈内,瞪大眼欣喜地捕捉着眼前的画面,说起来,虽然身为高官,但他们目睹这一幕的心情,却依然是与老百姓一样激动的。尤其是广州知府尤广国,只要想到这宏伟的一幕,甚至吸引了皇帝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广州来参与,就不由得笑开了脸,恨不得抱着着饱经风霜的大船,狠狠地亲上一口!   福船身上都油漆着甲乙丙丁的编号,从编号来看,十艘宝船全都没有沉默,虽然丁字号上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但上头涌动的人头却不比其余船只的少,而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伴随着船只的靠近,人们已经可以看得清船头水手的笑脸,他们正热情地对祖国子民们挥舞着双手。岸边的人群也卖力地以彩声回报,更有不少当地水手的家人,还大叫着某个名字,匆匆往岸边挤去。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宝船渐渐地停驻了下来,它们身躯庞大,肯定是不可能和便船一样,停靠到港口边上的,好在尤广国早有准备,匆匆一个手势,民夫们便驾驶着小船驶到了福船脚下,开始搭建浮桥,当然了,这也只是无奈之举,到了天津港,那里有特别为福船修建的水上码头,就要比在广州方便得多了,但是仅仅是补充食水的话,这个布置也就够用了!   在众人焦灼的心情下,宝船上的人反而渐渐散开,一时之间,都从众人眼中消失了,众人焦灼地等待了一会,只见甲字号船头,又出现了一个朱袍冠带的身影,这人赫然是个高官!   尤广国顿时激动起来,他虽然和王守仁并不熟悉,但是此人能成功带领船队从异域归来,根据他昨天听到的小道消息,还给大 149、相会在广州 ...   明赚了这么多钱财……将来青云直上,是肯定不在话下的!能和这样攀上交情的话,对他自然是有利无害了!   对王守仁的出现,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以掌声回应,只见这位大叔虽然也有四十多岁了,但依然是风采不减,手执长绳自船头滑下了浮桥,身手矫健,不输少年,众人便如看猴戏般,又给了一阵掌声,王守仁在浮桥上大步前行,对岸边众人遥遥抱拳致意,满面红光地走向岸边,尤广国忙亲手点燃了鞭炮,满面堆笑地上前道,“见过王大人!王大人旅途辛苦!”   在海上航行了这么久,王守仁的确是满面风霜,看上去,却多了一股英武之气,他潇洒地拱手谢过了尤广国,接过对方递过的水酒一口饮尽,笑道,“终于回到故土了!不瞒尤大人说,我们的确是十分思念故乡的!”   两人又说了一番客气话,身后的水手们也放下绳梯,鱼贯步出,尤广国见状,忙问王守仁,“不瞒大人,上头说了,要谨防水手们私下偷盗货物……”   “无妨,这帮人都是信得过的!”王守仁挥挥手,不在意地道,见了尤广国欲言又止的神态,不免一笑,方才解释,“货物都是带封条的,用的是樟木箱子,平时也是把守严密——下船前,他们还要被搜身的。”   最后一句才解了尤广国的疑惑,王守仁回头看了看警戒线外人头涌涌的景象,不由得咋舌道,“这都是来接我们上岸的民众吗?”   “都是来谈买卖的商人!”尤广国容光焕发地笑道,“来,王大人,这边请,添食添水的事,就让底下人操心吧!我在那边酒楼里摆了两桌酒席,驸马已是在酒席上等候了!”   “罗公公还在船上——”王守仁有些犹豫。   “无妨无妨。”罗祥的干儿子正好是广州通判,此时也正是找到了献媚的好时候,忙不迭就敲起了边鼓,王守仁沉吟片刻,也就从善如流,几人便在军士的护卫下上了岸边酒楼,酒楼上自然是布置了诸多酒菜,王守仁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对尤广国道,“尤大人,水手们经年累月都在船上,欧罗巴又不如我大明富庶……”   “我等已是安排了下去,虽然说大鱼大肉不敢保证,但每人两个白面馒头一壶酒,并半斤卤味是有的!”尤广国也是知情识趣呵呵笑道。   王守仁难掩疑惑:虽说福船回国的确是大事,但尤广国也殷勤得太过了些,他只是稍微提起此事,尤广国就答应了下来,这可和他平时给自己的印象不符——不说别的,就是上次福船舰队在广州停靠时,尤广国的态度,就远没有这么热情。   楼下的酒席,是给那些有份上岸的中层水手武官们用的,像王守仁这样的高级官员,自然是有特别的雅房给他们享用,才上了二楼, 149、相会在广州 ...   王守仁便是一呆,望着正厅中含笑望着他的朱厚照,惊讶又有些忘情地喊道,“皇上!”   朱厚照呵呵笑道,“阳明兄,远游辛苦了!”说着已是起身快步上前,亲手握住了王守仁的肩膀,拍打着道,“瘦了,瘦了!”   王守仁的疑问,一下就全有了解答:试想如果连皇上都忍不住到广州来迎接福船了,广州知府如何还不尽心尽力?尤广国只是殷勤款待一下将士们,已经算是很有骨气的了!   接下来王守仁就看到了旁边也是满面堆笑的梁储与蒋冕。   他立刻就理解尤广国的难处了……尤广国不是不想再做得过分一些,只是当着两个明显有点不爽的阁老,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王守仁差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扫了尤广国一眼,递给他一个同情的微笑,上前几个大步,就跪了下来,“王守仁见过皇上!”几年没有见面,行个全礼是一定要的,免得众人议论起他立了功就倨傲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王守仁心底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嗯,辛苦王爱卿了,起来吧!大家不要拘束!”他身边也有人笑道,“王先生,你这次可是大大开阔了眼界,快给我们说说海外的见闻!永淳驸马本身就是外国人,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守仁这才看着了乐琰,他略微一呆:虽然说这几年一直在外,但是王守仁是何许人也?老早就听说了二皇子出生的消息,本来还以为这几年来,皇后都是维持着宝船下水前的低调,没想到这一次皇上到广州,她还是跟来了!   说来也是,皇后对宝船的感情,肯定是要比皇上还深的。只是此事是乐琰促成,王守仁现在多少也算是她的人了,倒是不希望她因为擅自离京,再度面临几年前的尴尬局面,因此先略带担忧地望了乐琰一眼,方才道,“有趣的事多得很!本想回京再细细地汇编成册的,没想到在此就遇到了皇上!小臣真是感激涕零……”又说了一番客气话,众人方才各自归座。蒋冕梁储等人也老大不客气,就和朱厚照坐在了一桌,朱厚照这个人的脾气也怪,大家不把他当回事,他反而觉得舒服,自得其乐和乐琰坐了首席,让宋嘉德陪着王守仁坐了次席,众人就七嘴八舌地问起了王守仁在海外的见闻。   宋嘉德本人是欧洲人,在欧洲住了多年,说到欧洲,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守仁却不一样了,他以大明人的眼光说起来,自然是更合大明子民的胃口,他也狡猾,先就说了一点:欧洲的女娃子,都很大胆!没事在街上走时,穿着的衣服,都是很显腰身的!有个别大胆的,甚至还是露出了半边的胸脯。   食色性也,这些士大夫要不是碍着乐琰,早都要哄笑起来了, 149、相会在广州 ...   此时只是憋着嗯嗯啊啊的,连乐琰见了,都替他们憋屈,她扫了朱厚照一眼,见朱厚照也是满面放光,不由得冷笑道,“王先生,快说说看,当地的绅士们穿的都是什么,据我所知,他们恐怕都穿着的是高跟鞋吧!”   高跟鞋这个新鲜的词语顿时又引发了一阵询问,宋嘉德和王守仁都面露尴尬,但还是痛快地承认了下来:当时欧洲的内陆城市卫生很差,街上屎尿成河,为了避免被弄脏鞋面,当时的贵族男性流行穿着高跟鞋,当然在港口城市一般没有脏到这个程度,但是当地的贵族男性也还是赶了这个时髦。好好的大老爷们穿上那玩意,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十分刺眼,王守仁是很看不上眼的。   众人说话时,罗祥也上楼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询问慰问,把酒言欢,众人在海外漂流久了,个个都有一肚子的故事,尤其他们这次,可以说是环游欧洲一圈,把贸易做到了每个国家,说起来从英国到瑞典,都去过了,各地的风俗乃至自然风光,真是说也说不完,王守仁和罗祥联袂上阵,还有宋嘉德掠阵,都堪堪说到了华灯初上时,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王守仁更是汇报了大明海军的威武成就:在葡萄牙里斯本港口外,由几支有国家背景的海盗组成的联军意图打击大明宝船一行,而众小国君主对此都保持了耐人寻味的沉默,要不是宋嘉德的家人通风报信,恐怕宝船舰队就要吃上大亏了!   乐琰听了,不由得扫了宋嘉德一眼,少年对她报以苦笑,轻声道,“我虽然是欧洲人,但宝船的事,也是我亲手操办的。”   人,都是对自己亲手安排、催生的事物有舍不下的感情的!   乐琰也没有夸奖或是感慨,而是追问道,“那驸马的家人呢?”要知道这些海盗背后,肯定都是国家在做后盾,宋嘉德的家人既然违背了国家的意志,不管他到底是哪里人,总归日后在那里是呆不下去了……   “我的妹妹选择站到了我这边!”宋嘉德露出了苦笑,王守仁与罗祥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乐琰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估摸着,和宋嘉德曾提到的未婚妻可能有些关系,但是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便也没有细问,只是若无其事地道,“宋小姐也算是有功于国,皇上,您看着,是不是也该给她封个爵?”虽说宋小姐恐怕还是第一次踏上大明的土地,但她对宝船舰队的恩情,是必须要报答的!   王守仁和罗祥都面露赞同,罗祥道,“当时真是吓死奴婢了!百多艘炮船就停在港口外头,等着埋伏咱们……要不是宋小姐连夜赶来报信,恐怕我们就要中伏了!”   原来当时在里斯本港口外头,聚集了三四个海盗舰队的人,而王守仁在情况危急之下, 149、相会在广州 ...   冷静地分析局势,派出宋嘉德,以专属贸易权换来了当时的大海盗头子,同时也是里斯本的敌人,著名的海雷丁的帮助,他的舰队强势介入,与福船舰队一起突围到了友善的港口突尼斯……各种的惊险场面,自然是不用说的了,王守仁说得是绘声绘色,听得杨慎热血沸腾:本来以为摆平南昌的一伙反贼,就算是在军事上有建树了,如今看来,他和王守仁决战于海外,扬国威于欧罗巴的本事,还差了很远!   这也是后世有名的两大才子相交的开始,尽管从未和王守仁深谈,但就是从这一刻起,杨慎对王守仁、对海上贸易的向往初步建立了起来,在正德朝之后的元平朝,他也继王守仁之后,成为了主持海外贸易的中坚人物,为当时已成为财政收入来源之一的国际贸易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号发布的新文倒数中~ 话说新文女主的名字我是很喜欢的XD 150 150、商人们疯了 ...   说起来,当时的情况只是一句话:得到了海雷丁的帮助,但是详细解说起来的话,却是要牵涉到当时欧洲的局势与海雷丁的底细,王守仁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头蘸了酒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甚至最后罗祥还被派出去找了欧洲地图来给朱厚照解释,且不说听得如痴如醉的杨慎和朱厚照,就连梁储、蒋冕都也很专心:虽然说对大明这么大的国度而言,能管好自己就实属不易了,但是现在大明既然和欧罗巴有了贸易上的往来联系,那么关心欧罗巴的情形,也就是知己知彼的一部分了。   这一说还了得?首先,要牵扯到欧洲局势,那就必须说明现在欧洲的信仰之争,乐琰要不是当年是大航海时代的粉丝,恐怕对当时的欧洲也是不甚了了,当时欧洲的经济中心其实还是在地中海一带,而简单地说,在地中海的外侧和上侧,基督教是占了上风的,但在地中海的里侧与下侧,那就是伊斯兰教的天下了,两边城市信仰不同,小国林立,当然彼此之间可能也不大友好,这才给了宝船舰队可乘之机,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海雷丁在这次‘义举’中得到了伊斯兰城市的商品专卖权,当时他付出的价钱并不昂贵,但是这笔珍贵的货源,却足以让他在伊斯兰政权中获取当权者的很大好感,让这个大海盗头子拥有自己城市的愿望,能更早些实现了。   王守仁虽然凭着自己高超的政治头脑,猜到了海雷丁的用意,但对此也并不抵触:反正总是要便宜一个人的,与其把宝船的全部便宜了外国佬,倒不如做笔两利的交易。   “海雷丁虽然本人没有参加往新大陆方面的贸易。”王守仁高兴得满面放光,“但是以他在当地的本事,不会没有人脉,永淳驸马本人也有多条人脉,欧罗巴人和我们大明子民可不一样,都是逐利之辈,只要出得起钱,没有他们不肯干的活!想来下次带领更多的船只的话,也可以试着开拓到新大陆的航线了!”   “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蒋冕嘟囔了一句。   “您可别这么说!”反驳他的却是宋嘉德,这位英俊的青年,显然已经完成了角色上的转变,现在言行举止之间,俨然已是把自己当作了大明人士,“欧罗巴在百年之前,尚且贫穷黑暗,深陷内战,当时虽然大明才刚刚安定下来,但是老百姓的生活,已经要比欧罗巴人民强上许多了!现在的欧罗巴之所以会渐渐富庶起来,完全是因为他们开发了非洲与新大陆!”   “欧洲人去得,我们也去得。”乐琰淡淡地道,“我们自称天朝上国,怎么世界上还有我们去不得的地方?”   蒋冕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了,杨慎不由得看向王守仁。   这个士大夫对皇后这明显是离经叛 150、商人们疯了 ...   道、强词夺理的论点,居然没有任何的异议,反而以热切的眼光望着皇后,就好像她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一样!   杨慎不由得盘算了起来:跑一趟欧洲,不过是两年的时间,自己是不是也该去长长见识……   “先不说这个,这一次,我们还发现了一条近路!从大食——也就是欧罗巴人口中的阿非利加州边上进去,有一条狭长的水路,周围只是一些小小的村落,但也有不少淡水湖泊,补给不是问题,走到这条水路的尽头,便是一个狭长的地峡,从大明到这里,其实只能算是走了一般的路程,毕竟之后还要绕过阿非利加州,花费的时间和力气都很多……可是如果之后能得到海雷丁方面的帮助,我们大可以在这里卸货,把货物运到欧罗巴发卖后,再把钱财运回地峡,直接扬帆回到大明……”罗祥却开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了。   “以前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是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强势崛起之前……”宋嘉德淡淡地,苦涩地说,“如果能和苏丹搞好关系,好好利用这道地峡,是很有可能把航程缩短一大半的!”   乐琰不由得怦然心动,事实上他们在谈论的这条地峡,在未来就是著名的苏伊士运河,地峡本身只有数百里,却极大的阻碍了亚欧交通,可说是命运为海路贸易设下的一个小障碍了,在十九世纪它被凿通之前,贸易商船只能绕过风暴角,费时费力地前往欧洲,要不然就是采用罗祥这样的想法,这一段改采陆路。但是当时的信息、交通都很不方便,没有人配合的话,的确是很难实现这样的设想。   “海雷丁在奥斯曼土耳其的地位如何?”她问,“在和他们的专卖权贸易里,我们的利润必须占到总利润的百分之五十以上,不然这笔生意都不合算!”   罗祥和王守仁、宋嘉德交换了几个眼色,王守仁干笑道,“说到这个……”   “你只管说。”乐琰不以为忤。以前是没有办法,全国只有她最了解欧洲的情况,那当然是她来出谋划策,现在有了别人到过欧洲,那就不一样了,自己的那点知识,放到真的去过欧洲的这几人面前,只能说是辅助作用。   “现在欧罗巴的情况很复杂!”宋嘉德却是不和乐琰玩客气,直言不讳地说,“新发现的新大陆,是给欧罗巴注入的强心剂,现在的欧洲大陆为了利润,是可以卖掉自己的亲生母亲的,在这样的情势下,我们的贸易规模太大,迟早会惹来有心人的算计。”   “倒不如把目标放在新大陆是吧。”乐琰有些领悟了。“在新大陆一带丰富的资源和矿产,足以让我们分上一杯羹也不会惹来忌讳?”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宋嘉德爽快地承认了下来。   乐琰便把目光调转向了朱 150、商人们疯了 ...   厚照:虽然自己也有很多想法,但这样的国家大事,还是要朱厚照来做主的。   朱厚照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事等回到京城再看吧!欧罗巴走一趟就赚了这么多钱,放弃,我是心有不甘的。”他倒也不忌讳自己的贪财,“若是能把我们的战船武装起来,联合那所谓的奥斯曼土耳其呢?”   “这……虽说欧罗巴没有宝船这样大的船只,但是也发展出火炮了。”王守仁有些不看好。   “嗯……看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是要把矛头指向火炮啊!”朱厚照却是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乐琰差点脱口而出,“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好在及时咬住了舌头,宋嘉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欢容,“话说回来,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收获。现在的欧罗巴,党同伐异的气息很重,教会对知识分子的压制,让很多学问家心怀不满,这一次,我们就带回了二十多个学问家,多半都是在火药、观星上有造诣的人才!”   朱厚照顿时高兴得站起身来,“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之前不说?”   宋嘉德摊了摊手,王守仁却是有些不满,“陛下!这些毕竟都是雕虫小技,我延揽回来的几个大纵横家,才是真正的人才……”   “你们是去做生意还是买卖人口的?”乐琰好气又好笑,心中却是极为的振奋:那几个哲学家不多说了,反正思想领域的事她没多大的兴趣,但是研究火药的几个外国人,如果是真的有本事的话,那宋嘉德是挖到宝了。   这小子幸亏不是国王,如果被他当上了国王,还真不知道他能发挥出多少能量,连番多次的表现,都证明了他的见识简直超越时代,屡屡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对于当家做主的人来说,会空谈没有多少用处,要紧的是能在生产力上带来突破的人才!   乐琰赞赏地望了宋嘉德一眼,这样的人才,在欧罗巴找不到容身之地,真是欧洲的遗憾,大明的幸运!   宋嘉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微微一笑,又道,“好啦,今日已经很晚了,我们是否该休息休息,明日补给后,大船上北方去,余下的一些货物,我会连夜清点出来,安排一部分绝对信得过的人手在广州发卖,到时候还要请尤大人多多指教了。”   尤广国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听得目瞪口呆的状态,听了宋嘉德的话,又看了看乐琰和朱厚照的脸色,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又恭敬请众人到他府中休息,一再声称,“已经全预备好了。”众人也就欣然前往,没有丝毫客气。   才出了大门,众人就目瞪口呆: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了,酒楼外却依旧是挤挤嚷嚷,无数个商人抢着挤着,就好像后世的追星族一样,全都伸长了头,挤挤挨挨地看着 150、商人们疯了 ...   酒楼内的动静,此刻一见有人出来,都喊道,“大人!大人!有没有东西卖给小人!”场面之热烈,绝对是乐琰生平仅见。   朱厚照张大了口,痴痴呆呆地望着尤广国,尤广国苦笑了下,道,“一直赶不走!出来一个就喊一个,喊得那些个水手都不敢在外头停留,全都在护送下进了驻军营里休息,那里也派了人保护,不然早就被他们占领了。”   如果大明士兵是以这个热情去攻打鞑靼的话,小王子的坟头早都要长草了。乐琰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道,“我们没有东西卖——”   人群爆发出一阵轰鸣,大意是这些商人都不相信乐琰的胡言乱语,朱厚照哈哈大笑,乐琰也没有办法,白了他一眼,在军士的护送下迅速上马离去,身后犹有人喊道,“什么都行!大人!卖给我吧!卖给我吧!”   #   广州当时并不算多么富裕,尤广国的官邸也很狭小,乐琰和朱厚照独占了一个小院子,算是待遇不错的了,宋嘉德、王守仁等人就只能住在一个院子里。   夜已经很深了,乐琰却依然是心潮起伏,难以入睡,朱厚照也在她身边辗转反侧,两人却都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乐琰才轻轻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有想好。”朱厚照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而是直言相告,“你有什么打算?”   “欧洲那边的贸易,我不想停。”乐琰轻声细语地说,“钱是一个方面,最重要是,我不想断掉交流。”   朱厚照不置可否,“那群洋鬼子有什么好交流的?听阳明兄说起,遍地屎尿,黑暗落后……真不知道那样的地方怎么能生得下人来!”   现在没什么可学习的,到了一两百年后,蒸汽机出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乐琰苦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再说,赚钱的买卖,我们为什么不做?我们不做,那就是西方人带着船来和我们做……大头都被人家赚去,你乐意?”   朱厚照立刻认可,“嗯,生意还是得做!”   “我想……”乐琰有些犹豫地道,“我们有了这个方针,怎么做就是底下人的事了。反正,钱还是要赚的!”   “我倒是在想着新大陆的事。”朱厚照声调悠远,“新大陆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想找个去过的人聊聊看。”   这就是信息匮乏时代的悲哀了,在乐琰的那个年代,想知道什么上网一搜就是了,尤其是这种天文地理基础性问题,更是早就被教授在脑海里了。但在大明,朱厚照连新大陆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可能要派出一支他花了重金的船队去寻找这个地方,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决心有多难下,是可以想见的。   乐琰柔声道,“你明天再仔细问问永淳驸马,他是欧罗巴人,虽然也没有亲 150、商人们疯了 ...   身去过新大陆,但是原本的那支船队,肯定是有去过的……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现在是只有我们这边可以站了,当然会比以前说得更多。”   “永淳驸马真是无双国士!”朱厚照不免感慨,“把永淳嫁给他,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他的心留在了大明,以后就能重用!回头我要和他好好深谈一番……别的事,到那时候再做决定吧!”   “是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京了?”乐琰有些郁闷地提醒朱厚照,“你不是一心惦念着要坐宝船吗?现在杨师兄看得这么紧,就连今天都坚持睡在我们隔壁,你打算怎么上船啊?”   “山人自有妙计。”朱厚照得意地嘿嘿了两声,拉过乐琰轻声道,“知道杨师兄在隔壁,你就小点声,啊?”说着,手便不规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话说新文倒数24小时了啊。 紧张ing 151 151、皇上驾到 ...   “资本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乐琰喃喃地说。“法律已经阻止不了这群商人了。是不是?”   朱厚照望着府衙前依然拥挤的人群,面上也闪过了一丝呆滞。   “这……”他有些口吃,“我们到底该怎么出门啊!”   虽说昨晚的盛况就已经吓了众人一跳,可是今早起来,府衙门口围着的人,居然是有增无减,喧嚣之声早在乐琰等人还没有出门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地传进了府衙里,这些人多半是商人,可能也有小部分来看热闹的百姓,据姜勇说,他站到高处看了看,居然连两条街外头的人都比以往的多!   这下可不好办了。   要知道如果只是普普通通来看热闹的小老百姓,那自然可以用衙役等人稍微呵斥驱赶,也就散开了。这帮子商人都是诚心诚意要和宝船舰队做生意的,也都有些身份地位,钱更是大把,衙役们早就收过了钱,此时不过是懒洋洋地维持着秩序,不让这些商人们冲击进衙门里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乐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就要往后走,尤广国苦笑道,“后门也都是人!”众人顿时颓唐了下来,十分不是滋味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乐琰转了转眼珠,问王阳明,“不是打算在广州发卖一部分货物?”   王阳明闷闷地道,“原本打算是先加了食水,我等回船卸货,留几个精干可靠的人专门发卖,就直接扬帆起航的……”也就是说,货物现在还在船上,而且卖什么还要他们这几个首脑人物去决定。   乐琰看着眼前满是期望的人群,彻底没了主意。   他们要出门,其实倒也不是有什么别的事,就是为了浏览一下广州的风光,到珠江去走走。之前宝船随时可能进港,乐琰和朱厚照哪有去游玩的心情,现在有了心情,却出不去府衙的门……就算勉强开通了一条道路,一路被人追着跑要买货,那滋味想必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的。   可是众人也都知道,要和群众讲道理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王阳明和罗祥身为福船首脑,早就被记住了相貌,反正只要跟着他们就能买到货的思想,在这群人里肯定是根深蒂固了,码头上也围了一圈商人,这群人就是现在过去也赶不上趟,于是就都把宝压倒了府衙这边。   也都是小商小贩,都不容易,乐琰一阵心软,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和王阳明商议道,“不如请锦衣卫出去传个信,我们也搞一场拍卖吧!到时候拍卖会一场仅限五百人进场,只要现在在场外等候的人,都可以优先拿到号牌,对他们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她不免又要解释一下拍卖到底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未曾接触过这个 151、皇上驾到 ...   概念,倒觉得新鲜,宋嘉德和王阳明、罗祥等人当然是见识过西方拍卖会的,乐琰一解释就能听懂,不管好不好,能不能挣钱,反正能解眼前之围就都是个好主意,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在三日后,宝船出港后再行拍卖,这样官方也可以从容安排人手不提。   众人商议定了,就叫衙役与锦衣卫等人出去登记发号,要以路引为凭按了手印,拿到号牌的人都必须留下姓名,且不得在衙门口再行停留。这些人汲汲营营,为的就是一个优先买货的机会,此时都是欢天喜地,拿了号牌离去了找同伙的人或是庆贺,或是商量不提。   朱厚照等人这才出了府衙,一大堆人慢慢地往珠江走去,不想到了半路,又被拥堵住了,原来在港口的那些商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纷纷往回赶,他们也都是有车有马的人,朱厚照等人的目标又很庞大,不消一刻便被赶上了,这些人也不闹,就是安静地跟在朱厚照等人后头,众人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均感扫兴无奈。   乐琰转了转眼珠,拍了拍朱厚照的肩头,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呀,这主意怕是要委屈杨师兄了。”她和朱厚照共乘一骑,朱厚照在她耳边笑道,“你只会欺负杨师兄,不行,今日算计了他,改日再算计,他要和我生气的,换个人。”   乐琰不依道,“换谁好呢?这里就他年轻,长得还不错,可以冒充一下你。”说着,就和朱厚照咬起了耳朵。   却不想,他们是在户外走动,说话的声音再小,也会被风声传扬了开去,朱厚照和乐琰身份尊贵,又走在了人群的前头,几个老学士和王阳明等人,都落在了他们后面。乐琰又是坐在朱厚照身前,无法把嘴凑到朱厚照耳边,她的话声被风一吹,倒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这伙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似笑非笑,互相打着眼色,却都是不动声色,颇有些看猴戏的意思,听着两个小家伙滴滴嘟嘟的算计着杨慎。王阳明越听越好笑,看了看杨慎精彩的脸色,恐怕真的被两个小家伙抢先算计得手,便催骑上前大声道,“皇上!今日游览珠江,势必已成不能,不若打道回府算了!”   皇上两个字,被他咬得是极重、极清晰、极大声,周围跟着的商贩们,都咦了一声,一下把目光聚集到了朱厚照与乐琰身上,杨慎反应很快,也接着王阳明笑道,“是啊!皇上!不若转回去找个酒楼吃上一顿就好啦!”   当然以大明天下之大,也不是没有姓黄的人为自己取名为尚这样的事发生,但是王阳明是大明重臣,众人都是知道的,昨日好些人目送他下船来着,被他称为皇上的人,恐怕不会有假吧?   朱厚照来广州的事,一直都是秘密,本来也将继续称为秘密, 151、皇上驾到 ...   只是众人都听到了乐琰的馊主意,晓得谣言是难免的了,便索性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他们说起皇上来,却是理直气壮:你本来就是皇上,我叫一叫又怎么了?   “皇上,此时天色已晚……”   “万岁,我们是否……”   几个人顿时七嘴八舌地叫起了皇上、万岁,周围的行人都停住了步子,转了方向议论,“皇上?皇上也来我们广州了不成?”   “难道那两个年轻人便是皇上?可是皇上怎么有两个呀?”   一时之间,议论的声音就好像是星星之火般,立刻在人群中蔓延了开来,乐琰与朱厚照都是僵住了动弹不得,乐琰干笑起来,扳着朱厚照的手道,“我……我想下个马……”   “哦,你去你去。”朱厚照说得客气,手却依然环在乐琰腰部动都不动,乐琰使劲扳了扳都不曾扳动,两人却是暗地里开始较劲了不提。   几个大臣见戏已做足,便由蒋冕出面,捻须笑道,“皇上!小臣们就先走一步,到珠江等您了!希望您能到珠江与小臣等人用个午饭!”   他们这几个大臣除了尤广国之外,都是受尽了朱厚照的气,此时能够报仇雪恨,实在是分外的开心,也懒得计较上下尊卑的问题了:你说这皇上都跑到广州了,他们还管什么上下尊卑啊?一个个催马从朱厚照、乐琰身边经过,望向乐琰的目光都是耐人寻味的:还以为您已经成了贤后,没想到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一时间,连罗祥都打着哈哈跟了上去,只有尤广国与一群锦衣卫忠心耿耿地跟在了朱厚照身边。朱厚照和乐琰待要也催马跟上时,才一动,百姓们就有人大呼小叫,“呀!皇上动了!”   朱厚照和乐琰自从出门以来,一向是只有他们耍大臣,哪有大臣耍他们的?两人互瞪了几眼,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乐琰垂头丧气地道,“一群死老头子,耳朵那么灵!”   底下百姓们没看出她是皇上,她一说话,就有人喊,“皇上说话啦!”   “说什么说什么!”广州虽然说不上十分的富裕,但是珠江两岸住的人还是不少的,此时呼朋引伴哗啦啦地都聚了上来,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眼前的情况,一边又眼巴巴地踮着脚尖,望着那高头大马上的两个俊公子,互相议论道,“哪个是皇上?哪个是皇上?”   “皇上!”乐琰无奈地开口了,朱厚照环着她腰的手,立刻紧了几分,龇牙咧嘴地在乐琰耳边道,“连你也卖我?”   “皇上!我们也快些到珠江去和众大臣汇合吧!”乐琰硬着头皮说完了这句话,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了朱厚照脸上。   “噢!原来这就是皇上!”这是看热闹的。   “长得很俊俏呀!”这是少年妇女。   “皇上怎么会到 151、皇上驾到 ...   广州来,少骗人了!”这是才刚过来不知道具体情况的。   “皇上!我冤枉啊!”这是喊冤的。   朱厚照咬咬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乐琰轻声道,“我……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有两个皇上吧!”   “皇后!”朱厚照也破罐子破摔了起来,大声喊道,“你说得有理,我们这就过去吧!”   乐琰看着爆发出一阵议论声的百姓,翻了个白眼,喃喃道,“还去个什么劲啊,回头吧,被人当猴子看啊?”   朱厚照却起了牛脾气,“就咱们被人议论不成?不行,我非得要报复回来!”   原来乐琰出的主意,居然是两个人对着杨慎喊皇上。她对小民的心态倒是琢磨得很透彻:生意可以再做,但是皇上却未必能再看,知道皇上在队伍里,那肯定是专看皇上一人的,剩下的人就可以乘机脱身了。没想到被众人听到了,反过来算计了自己和朱厚照一把。   虽然很想纵马前行,但现在的道路前前后后,已经全被堵住了,就算有锦衣卫开道,也走不快,乐琰和朱厚照僵硬地坐在马上,连说话都要透过齿缝,十分的辛苦,饶是如此,仍有人不断喊道,“呀!皇上动了!”   “那是皇后?骗人的吧,分明是个男人!”   “怎么皇后是大脚啊?”   众人的兴趣很明显地转到了乐琰身上,乐琰横下心,对民众大声疾呼道,“我不是皇后!我只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和皇上共乘一骑?   “男宠!”   “阉人!”   “皇上!荒唐啊!”   看热闹的群众一边跟着朱厚照前行的步伐,一边大声疾呼,看得出倒是都很有正义感。   朱厚照不免咬牙切齿,在乐琰耳边低语道,“到了晚上你就知道好看!”   乐琰嘻嘻笑道,“给皇后留点颜面嘛!”要知道皇上抛头露面和皇后抛头露面,那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朱厚照刚才的确是有点意气用事了。   既然知道是男宠,议论了几句‘生得果然俊俏!可惜是个阉人’,看热闹众继续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朱厚照身上。   “哎哟!皇上抹脸!”   “瞧啊!皇上骂了几句粗话!”   “皇上!臣乃白云王增城秀才!有一表妹!国色天香!奈何舅父、舅母……”各种人都出现了。   “皇上,皇上!小女年方二八,知道皇上后宫空虚……愿进宫服侍皇上!”   一开始朱厚照还能忍耐,到了这份上,他有点忍不下去了,但是这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也不是不让你走,他要发火也没有任何理由,就算是叫锦衣卫驱赶吧……那人手也明显不够,可怜小皇帝只好把头深埋在‘男宠’肩头,巴望着众人看不到他的脸,也就能渐渐地散去了,却不想又招来了新一轮热议,“身为皇上,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猥 151、皇上驾到 ...   亵男宠!”   “就是就是!皇上抬起脸来!”   顿时引发了一阵笑声,锦衣卫虽然时时呵斥,但这伙老百姓都是步行,随时就能给你换个地方继续起哄,众人都十分快乐,只有朱厚照和乐琰是骑虎难下,度秒如年。   乐琰却是计上心头,忽地叫过姜勇,低声吩咐了几句,有耳尖的就议论,“这男宠大人怎么说话像个女人!”   “这你就不晓得了!阉人都是这样……”就有热心的来‘科普’。   乐琰翻了个白眼,顶了顶朱厚照道,“起来!有个皇帝的样子!”   朱厚照委屈地嗯了一声,道,“不起来!和看猴似的看我!不给他们看!”   乐琰还要再说什么,姜勇已是喊道,“大胆刁民!见了皇上还不跪拜请皇上赐福?你们不晓得皇上摸了你们的头顶,你们就能升官发财?”   “什么,还有这事?”   “骗人的吧!”   “这都信?”   “假的假的!”   看热闹众却并不买账,乐琰呻吟了一声,感觉朱厚照把脸埋得更深了点,她也把脸深深地埋到了胸前……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新文已发~ 传送门在此!请大家踊跃抢沙发! 152 152、思乡是一种病 ...   朱厚照和乐琰最终还是成功地到了珠江。   当然,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脸皮够厚的缘故,而是天公作美,两个人才做了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不到两柱香的时辰,便来了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   广州现在正是梅雨季节,有雨也是很正常的事,百姓们大多带了雨具,但是打了伞还要抬头看热闹,就有点不方便了。朱厚照和乐琰也因此脱身出来,两个人也顾不得淋雨,先纵马飞奔了一段,才聚众到茶楼里躲了一会雨,等到雨停了,一伙人再浩浩荡荡地飞驰到了珠江边上,但是也因为那场雨,江面浑浊不堪,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杨慎和蒋冕、梁储、王阳明等人还张罗着吟诗作赋,纪念这一次广州之行,乐琰倒还有几分兴趣,朱厚照便无趣起来,在江边小亭里四处走动,十分的无聊。   其实众人在广州已是没有什么事,但朱厚照惦记着乐琰提出的拍卖会,还想看完货物拍卖再走,又想坐海船,在江边站了一会,便开始低头寻思着,是先看了拍卖会,还是坐一次海船,又或许可以把海船在广州拖上几日,等看了第一场拍卖会再走……   他在这里思考着继续逃家的事,杨慎、蒋冕等人也在议论着该怎么把皇上逮回京,其实这几个士大夫也不是全然迂腐,跟着朱厚照东奔西跑,长了见识之余,也觉得将来教养小太子,也要让他在周密的保护下到民间走动走动,让他知道民众的不易。只是朱厚照这次出京,的确时间也太久了一些,要知道他从去年秋天出门后到现在,小半年来,北京城内的政务虽然还可以正常运转,但是在乐琰出门后,少了人在政令上盖印,政务却是真的停摆了下来,虽然乐琰出京前也有请托张太后处事,但是张太后比不得她年轻,在政事上有很有经验,杨廷和也不敢过于擅专,现在朱厚照不回京的话,国家的正常运转是真的要受到阻碍了。   “皇上虽然荒唐,但也知道轻重的,这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若是使节到了京城,皇上还不在……我大明的体面,可就真的要丢光了!”一群被折磨得已经有点免疫力的大臣很乐观地议论着,倒是没有特别瞒着乐琰,毕竟皇后在他们心里倒是比皇上要靠谱一些的,虽然顽皮,但尚算得上识得大体。总不会到了这时候,她还怂恿着皇上到别的地方玩乐吧。   乐琰却也的确是想家了,她虽然出来的时间没有朱厚照久,但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始终惦记着小包子和出生没多久的小馄饨。再说,她一介女子,住在船上也的确是很不方便,若是走陆路还好,毕竟空间充足,坐海船的话,满船的大男人随处乱闯不说,洗漱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因此在这件事上,她的态度倒是颇为中立,甚 152、思乡是一种病 ...   至还有一点同情大臣们,虽然大臣们就在她耳边议论朱厚照,却也是笑着装没听到。   杨慎对乐琰的了解,却是要比别人更深入几分,见乐琰只是笑,不说话,便知道她恐怕也是有几分想家的,便低声问乐琰,“出来的时候,小包子、小馄饨都还好吧?”   他也是快当爹的人,哪里不明白年轻父母的心情,乐琰心头一酸,白了杨慎一眼,板着脸道,“杨师兄,你这是犯规哦!”   杨慎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和朱厚照玩游戏,哪来的犯规不犯规,当下着急道,“我娘子也有了身孕啊,娘娘!”   按月份算,黄娥的确是快临盆了,乐琰一窒,想到自己和黄娥是多年的好友,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太不地道了点,又兼着杨慎的话,勾起了她对小包子小馄饨的惦念,便点头道,“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她见朱厚照已经回过身来走向众人,便指着杨慎的诗作笑道,“不愧是杨状元,假以时日,师兄必定是文坛大豪,到时候可要多给我几幅字,不要那些颂圣的口吻。王先生、蒋先生和梁先生也一样!我的口味最最清雅了,以后进上的应制诗,几位都要写得清雅一些!”   “应制诗是写给皇上的,可不是写给娘娘的。”杨慎和乐琰说起来是干兄妹,又有多年的交情,便哈哈笑着打趣了乐琰一句,乐琰瞟了朱厚照一眼,微笑道,“他懂得什么诗词呀,我们常常说,这一代翰林要靠诗词晋身,怕是要等到小包子长起来以后了。”   众人在外呆得久了,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大的隔阂,平时说话奏对格局并不严谨,王阳明哈哈大笑,不无奚落地道,“最怕小包子像皇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话摆明是在下朱厚照的面子,朱厚照却也不生气,摸了摸鼻子反驳道,“像我有什么不好,南征北讨,为大明多添疆土。再娶个贤惠的媳妇打理家里的事务,我看很好。”   “谁要帮你打理家里的事务了?”乐琰顶了一句,“去去去,自己懒就别找借口了。不过,小包子将来呀,也不要只是对文事有兴趣,还要会做生意!”   众人都不屑一顾,纷纷道,“他是太子,做什么生意,娘娘多虑了。”一边说,一边离开了珠江畔。往来路回了广州城。   #   尤广国虽然一路都没有插上什么话,但前后打点得却是极好,已是在府衙备下了几桌酒菜,几个人说说笑笑到了府衙门口,却是吓了一大跳:排队领号牌的商人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甚至都绵延了几条街!   商人的热情,的确是让人印象深刻,蒋冕摇头叹息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乐琰笑而不语。   又有许多人在府衙前探头探脑的,互相议论道,“到底 152、思乡是一种病 ...   哪个是皇上。皇上真在广州?”这下,朱厚照和乐琰是真的吓了一跳,两人飞速进了府衙,都道,“消息传得可真快!”   “广州不能再待下去了!”朱厚照当机立断,“宝船三日后起航,这几天咱们就呆在府衙里,等到时候……”他拉过乐琰咬了一通耳朵,把自己再次整蛊杨慎的计划和盘托出,原来这人居然是打算等去福船上视察的时候,消失在船上,直到开了船再从藏身处出来。到时候就算王阳明等人深知朱厚照就在船上,但宝船这么大,真要搜起来又岂是容易的事?起航又是要捡好日子,有一套仪式的,说不得也就只好随了朱厚照的心思了。   还真是够……贱的了。乐琰在心底也不由得击节赞赏,朱厚照这不拘小节的作风,她个人是很欣赏的。不过杨慎既然想在黄娥生产的时候到家,那坐海船肯定是不可行的,很快就要进六月了,万一来个几场台风,先不说有没有危险,首先杨慎赶回去的希望就要泡汤,二来,一家人相见的日子,恐怕又要拖后……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到宝船上就见机行事。”她崇拜地看着朱厚照,笑嘻嘻地道,“相公,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爱我就——”朱厚照压低了声音,在乐琰耳边低喃了起来,乐琰面红似火,拍打着他道,“不行!死色狼!色狼——色狼……”   最后一声,却化作了朱厚照耳边的叹息。   #   第二日起来,众人果然就在府衙内没有外出,朱厚照又去找王守仁聊天,乐琰本来也要跟去,但是她对哲学实在是没有多大问题,只得托芳华去传话,让几个大臣们弄点蒙汗药来。她身边虽然有不少能人,但一时要在广州弄到这玩意儿,还真有点困难。   几个大臣顿时也犯了难:谁居家旅行会带蒙汗药啊?带点解药在身上还差不多,再说了,这谁也不是笨蛋,皇后都要这种东西了,打的肯定是直接把皇上药翻了塞车里带走的主意,这药性轻了可不行……要是弄回来的是劣等货坏了事,自己可就丢人了。因此闹腾了半日,还是回说没有,倒是宋嘉德因为来找杨慎说话问永淳公主的事,也知道了内情,当下自信一笑,半个时辰内就送来了一小包蒙汗药,据说和水服下,足可沉睡一天,怎么折腾都不会醒。   乐琰把玩着这一小包药,想了半日,还是让芳华塞到了腰带里:夫妻俩的食水都是芳华照顾,她下药是最方便的。又和芳华说些闲话,未几,又有人送来了些新巧的小玩意,都是些金制的自行车马,乐琰把玩了下,好奇问道,“是谁送来的?”   芳华出去了半日才进来笑道,“是永淳驸马,他说我们走陆路的话,是要比宝船先到京城好些时候,这些东西是仓 152、思乡是一种病 ...   促之间备下的,也没包裹好,请娘娘包了送给永淳公主,也算是报个平安!”   “他倒是心细如发,体贴妻子。”乐琰不免有些羡慕,酸溜溜地道,“你看我们家这位,如果我不说,保准什么都不会买给我。哼,还要我千里奔波来捉他回家!”   芳华抿唇道,“娘娘难道就不愿意出门吗?我看您颇有些乐不思蜀嘛!”   “死丫头,专会拆台。”乐琰作势拿起金车要打芳华,两人笑闹了一会,芳华便把东西收了打成包袱。好在他们本来就要动身,也不至于会惹来朱厚照的疑窦。   不想吃中饭的时候,朱厚照也为乐琰带来了礼物:一个镀金的望远镜,乐琰惊喜地叫了出来,把玩着望远镜爱不释手地道,“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和阳明兄磨了半天才要过来的,就知道你会喜欢!”朱厚照扒了一大口饭,“不过这玩意还不算多,到时候我们去前线,你可得随身带着,我要带到战场上去的!”   不浪漫!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又忍不住摆弄起了望远镜,满心欢喜地道,“还是我相公最好,送礼都送这么实惠。一送两人用。”说着,和朱厚照一道笑了起来,两人吃过饭,朱厚照又去找王阳明,杨慎等人也都跟去了,几人谈天说地,到得晚上朱厚照还和乐琰商议,“你说王先生这次回来,换个什么位置好?”   王阳明立下大功,是有封爵的资格的,不过他年纪还不算很大,现在封爵,到了小包子的时候就不好再封了,朱厚照和乐琰都是一个主意:升官不封爵,把人情留给小包子来做。只是这样他要换什么职位就有点难办了,接下来海外贸易的事,如果让他来办,就有些屈才了,多半都是些事务性的问题,海船要整修,货物要发卖,再次下海至少是一年后的事了。再说,王阳明还没有子嗣,继续让他带船出海无疑是很不合适的。   “杨慎好像很有上船的意思,下次看看把他带出去好了。”乐琰沉吟着道,“至于阳明兄嘛……你看他去东北种田行不行啊?”   “种田?我还以为你会让他入阁呢!”朱厚照多少有些诧异,“种什么田?东北也能种田?”   明朝对东北的控制,一度是把整个东三省置入国土中的,不过当时的东北没有出产,天气又寒冷,一直不被重视不说,还有女真鞑靼出没,一直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把王阳明放到东北去,实在是有些薄待的意思,也难怪朱厚照会诧异了。乐琰叹了口气,就解释道,“东北的土地很肥沃,种大米绝对是不会有错的……出产很高!现在国内人口繁衍,这块土地开垦起来,能养活很多人,那农民自然就会迁徙过去……渐渐的,东北也就安定下来,成了我们的地盘。再说,东北开发 152、思乡是一种病 ...   了,也可以和宣大一线成夹攻的意思,把鞑靼和女真限制在相对小一些的范围内,不让他们有强大起来的机会。”   “这都是长期才能见效的事。”乐琰自从海船出港,惦记着的就是开发东北的事,朱厚照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的说法了,他沉思着坐到了乐琰身边,道,“辽东那边的大米亩产是高的——去年我听了你的话,在辽东设了皇庄,果然今年亩产和关内比高了些。但是你要知道,经略一块地方,动辄就是数十年,你要让王先生在那里呆上几十年?我还看好他是个阁相的材料呢!”   “才从海外回来就进内阁,是早了点,还要有些农业上的政绩,你才好让他入阁。”乐琰翻了个白眼,坚持道,“咱们现在有钱了,东北是一定要开发出来的,是谁做,那再说——不早了,该睡了,要不要吃两口夜宵?”   朱厚照摸了摸肚子,笑道,“也好,还是娘子心疼我。”他运动量大,肚量也大,睡前习惯吃夜宵,只是出门在外,谁管你那么多,听了乐琰这么问,一时间倒是觉得很亲切。   乐琰笑道,“那是,除了我,谁敢心疼你。”便叫道,“芳华,去要碗面来,爷要吃夜宵!”   “哎!”芳华脆生生地应了声,不多时,真的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进来放到桌上,笑道,“我特意吩咐了厨子给您加工细作的,说是广州一带的新口味,您尝尝看,若是好,明儿便把方子带回宫里。”   朱厚照吃了两口,果然有奇香扑鼻,便赞道,“好吃,娘子尝一口?”   乐琰忙道,“撑得很,你快吃吧,好吃就多吃点。”说着,和芳华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呃……再宣传下新文哈~一样也是十一点半更新,日更,大家可以追去看看,收藏下等养肥,现杀党也可以追看~ 153 153、回家的诱惑 ...   五月的京城已有了夏天的样子,和暖的风吹得人恨不得马上就换了夏衫,小太子这些天就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热了,可身边的宫娥,却不敢轻易给他减衣,生怕早晚的凉意,侵袭了小太子的身子骨,叫小人儿受了风寒,生起病来。   “也不知道这对没良心的父母现在到了哪儿。”张太后抱着小孙子,试了试他的额头,见上头有了汗,便吩咐青红,“这么热的天,还是脱一件衣服吧,免得他东奔西跑的,又热出了汗。”   青红笑着点了点头,张太后抱着小包子问道,“小包子想不想爹娘呀?”   小包子含着手指点了点头,嗲声嗲气地道,“想爹!不想娘!”   “怎么?”张太后笑嘻嘻地逗他,“娘对你不好?”   “娘才出门没多久嘛!”小包子忽闪着大眼睛,“爹出门都很久很久了!”   “就是!”张太后念及荒唐的儿子,不免恨恨地骂了声,“这个孽子,一出门心就野了!”才又露出笑容,和小包子滴滴嘟嘟地说着今天学到的新字眼,又想着小包子开蒙的事。   不多时,青红便捧了一堆奏章过来,笑着说道,“这都是给娘娘盖印的。”   张太后叹息了起来,抱怨道,“从前孝庙成天到晚的在乾清宫忙碌,哀家还不知道他的难处,抱怨着他怎么老在乾清宫不出来,现在要自己看这些奏章了,才知道原来处理国事是这样的难。”原来张太后虽然只是履行盖章的职责,但是她生怕自己不看奏章,难免被底下人抓住空子舞弊,因此每份奏章都要细看了,知道了其中的意思才肯盖章,这一来工作量就大了,每天都要花两三个时辰在这上头,自然让太后娘娘十分辛苦,抱怨个不休了。   青红笑嘻嘻地看着张太后眯着眼,一字一句地读着蝇头小楷,又叫小包子念给她听,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便悄悄地进了殿,整顿了一碟鲜果,端到廊下给小包子放在手中边玩边吃,免得他无聊,小包子也很是懂事,并不把果汁滴到奏折上,小口小口的啃着林檎果,一边拿着手绢擦拭着嘴边的果汁。张太后看了,心都要化了,对着青红夸奖道,“寻常人家的四岁孩子,哪有这么聪明!”   小包子自从进了四岁,虽然不能说一下就开窍了很多,但认字的确也轻松了起来,现在奏章上不大艰深的字眼都认得出了,一边吃林檎果,一边含含糊糊地为张太后念着奏章,咸熙宫里是一片热闹,过了一会,养娘又抱着小馄饨从院子里出来,笑道,“二皇子也晒晒太阳!”   正是天伦之乐时,高顺忽然颠颠地跑进了咸熙宫,满面红光地喊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并皇后已在豹房下马,现正在洗漱换衣,马上就来仁寿宫、咸熙宫请安了!”   “什么! 153、回家的诱惑 ...   ”张太后顿时站起身来,顾不得那叠奏章,“他们回来啦——怎么事前一点信都没有?”   “皇上并皇后乃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恐怕信未必比他们走得更快,因此便没有送信!”高顺是满脸的喜气洋洋——这么讨喜的消息让他来报,赏钱是少不了的。再说,芳华也随着帝后两人回宫,更让这小太监乐不可支了。“小太子,皇上皇后回来啦!”   小包子现在已经能把皇上皇后和爹娘对应起来,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地听了高顺叨叨了一大堆,却是直到这最后一句话才明白了高顺的意思,当下就跳了起来,“我要爹!我要娘!”抹了张太后一脸的果汁。   张太后自从生了朱厚照,又何尝和儿子分别过这么久?也是思念得很,不计较孙子的鲁莽,一边让青红为她擦脸,一边笑道,“高顺下去领赏吧——这个孽子!这次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又忙派人到仁寿宫传讯,请太皇太后王氏进咸熙宫来,免得还要两边参拜麻烦。   因为乐琰说是去追人的,但却和朱厚照一道下了广州,太后心里其实对这个媳妇也有些微词,不过念在她的确是成功地把儿子带回来的份上,也就主要把火力集中在朱厚照身上了,要知道朱厚照这次出行,可是抛下了怀胎中的媳妇,怎么说都不像是被乐琰指使的。否则太后心里,恐怕依然要把主谋者的位置让给媳妇:毕竟母亲都是这样偏心的。   没过多久,果然就见得帝后两人精神奕奕,联袂进了咸熙宫,倒头便拜倒在地,朱厚照口称,“让祖母,母亲担心了!朱寿特来请罪!”   乐琰也道,“没能第一时间把朱寿捉拿回来,是媳妇的无能,请祖母、母亲责罚。”   一个是请罪,一个是责罚,王氏与张太后对视了一眼,和蔼的道,“皇后先起来吧,这里没你的事。”   乐琰才做完月子就去捉老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要不是她药倒了这小子,现在朱厚照恐怕还在海上漂着呢,虽然两宫太后现在还不知道这茬,但她也是胸有成竹,见王氏这么说了,便就势起身,凑到了养娘身边,看了看肥嘟嘟的小馄饨,又冲小包子微笑招手。小包子挣开了张太后的拥抱,冲进她怀里喊道,“娘!我好想你!”这小子看到娘,却又不要爹了。   朱厚照跪在地上听两宫训斥,不免妒忌地看了乐琰一眼,心道,“说是来捉我,你也玩得很开心么!怎么却是我一个人挨训。”不过他也知道乐琰身为媳妇,不比他可以不顾脸面,因此还主动为乐琰表了几句功,惹得两宫太后好气又好笑:这小子,的确是心疼媳妇的。   好容易王氏训完了,施施然起身回宫礼佛去也,张太后便开口训了朱厚照几句,看他面露痛楚之色 153、回家的诱惑 ...   ,终究是不忍心儿子跪太久,瞪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道,“你这么大人,娘是管不了你了,以后要再出去可以,必须先说好何时归来——免得你媳妇还要劳动去追你,让我来批劳什子奏折,也不为你娘想想,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劳动筋骨!”便甩着袖子进了咸熙宫里。   朱厚照顿时一跃而起,奔到养娘面前笑道,“这就是小馄饨吧!来,爹抱抱!”说着就伸手要去养娘怀里抱小馄饨。   小馄饨睁着大眼睛看着朱厚照,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朱厚照大感没有面子,乐琰幸灾乐祸地道,“活该!儿子真的不认你了吧!”   朱厚照看了小包子一眼,见他也缩在乐琰腿边,圆瞪双眼盯着自己,心中大感酸痛,弯腰叫道,“小包子,到爹这里来呀!”   小包子看了看娘,又看了看爹,终于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倒朱厚照怀里一阵踢打,大骂道,“爹混蛋!爹偷偷溜走!”朱厚照也是心疼得双眼泛红,抱起小包子嗅着他身上的奶香道,“爹以后再也不走这么久了!”   乐琰叹了口气,也安下心来:男人就是这样,在外面的时候总是忘记家里的儿女,等到回了家才知道心疼。朱厚照有了这句话,想必日后是真的不会太胡闹了,免得重演小馄饨不认人的惨剧。   小包子和朱厚照腻歪,她也懒得去掺和,走到养娘身边笑道,“小馄饨,还记不记得娘呀?”便伸手要抱,小馄饨却也是不赏脸地以哭声回应,乐琰脸一垮,白了朱厚照一眼骂道,“早不出去晚不出去,这时候出去,现在儿子连我都不认了,你开心了吗?”   朱厚照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嘿嘿笑道,“放心放心,我以后不胡闹了就是!”他心中却是盘算:下次出行,就是名正言顺,带着大兵去讨鞑靼的时候了,的确不能算是胡闹。   #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朱厚照除了处理积压的国事,就是专心致志地和小包子重建亲情,又是诱哄小馄饨和他这个爹多亲近一些,竟真的一次宫外也没有去过。乐琰自是更不想出门了,只是在家享受着天伦之乐,不说别的,古代的交通条件不好,在外颠簸,远比现代受罪得多,她短期内也真的没有出门的兴致了。   秦氏、乐瑜知道她回宫,自然是上门看望,乐琰也有打点程仪相送,还有黄娥那头也派人来问过杨慎平安,乐琰自然是备细说了平安,杨廷和也松了一口气:这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永淳公主也被召进宫中,乐琰亲手把宋嘉德送的小玩意儿交到她手上,又说了宋嘉德平安无事。永淳公主很是欢喜:虽然宋嘉德和她只相处了不到三个月,但是还是把她这个妻子放在心上的。   乐琰看到她喜出望外的样子,心中倒是一动 153、回家的诱惑 ...   ,便追问道,“说是相处了三个月,你身边的管事嬷嬷好说话吗?三个月里,可是天天见面?”   永淳公主顿时脸色一暗,乐琰已是晓得了个中底细:她也不是没看过二月河的三部曲,其实清朝公主的待遇和明朝公主是一脉相承,出嫁后都由管事嬷嬷来决定她们的房事频率,公主只要是软弱些的,非得被拿捏住不可。当下便自责道,“是嫂子没考虑周全,当时就不该给你派人到府上的。”   永淳便含羞道,“驸马偶尔也会翻墙进府……不过他忙,次数也不多。”她却是熟知嫂嫂乃是离经叛道之辈,也不会为此发怒,才敢把实情告知。   宋嘉德和永淳的感情越好,在大明落地生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多了这个人少了这个人,对海外贸易来说可是差别很大的。乐琰当即就笑道,“好,等驸马这次回府,必定是很惊喜的——回头我和你哥说一声,就把这事办了。”   永淳公主满面喜色,先谢过了乐琰的好意,才又含羞带怯地问,“永福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嫂嫂打算为永福说上一门怎样的亲事?”   乐琰最近东奔西跑的,一时还真没有想到这茬,愣了愣笑道,“总归要说个性情温柔的人家才好。”说着便先含混了过去不说。   一月无话,到了六月,宝船平安无事进了天津港,北京城内无数人到天津围观,运送货物的军队足足走了十多天,才把货物运进了内承运库中,还有好大一部分没有摆下,寄放到了民间仓库,日夜派兵看守。据说当时运送货物的队伍,到了晚上都能看到宝光从木箱缝中泄露出来。   这当然是笑谈,不过与此同时,民间也兴起了关于朱厚照下江南的故事,传说中,夏皇后乃是大腹便便之余,一听说皇上下江南的消息,便翻身上马,连连挥鞭追了上去,怕的就是皇上见了江南美女,乐不思蜀。甚至当时在广州乐琰诈称自己是男宠的事,也被拿来做了八卦的材料,说是皇上为什么没有从江南带回妃子,便是因为他只好男色,倒是在江南寻访了好些美貌的少年回宫,弄得乐琰和朱厚照哭笑不得,也没有办法,毕竟八卦皇室,乃是大明百姓的独特爱好。   不过随着宝船回京,最终这点故事,也被王阳明、宋嘉德、罗祥等人的传说盖过,王阳明在欧罗巴计退万国舰队的传说,已是被好事者编成了评书在各大酒肆宣讲,一时是风头无两,叫内阁开始伤脑筋了:该给王阳明安排个什么样的职位才能配得上他的功劳呢?   乐琰还是坚持让他去开发东北,不过内阁报上来的意见,是为他封爵:文官而封爵,固然是很大的荣耀,但是有了爵位,职务就可以平级调动,不需要再上升了。现在的内阁还没有位置可以给王阳 153、回家的诱惑 ...   明,而几个尚书也都还是当打之年,不到退休的年纪。也不好硬生生把人家赶下来,就为了给王阳明一个有实权的差事。   朱厚照不免是难以决断,一时与乐琰商量道,“不如封了爵位再让他去西北?”   “你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你在猜忌王先生?”乐琰没好气,“要我说,你封他一个将军的职务,让他到东北屯田,不是很好吗?”   这就是要让王阳明往武将的方向发展了,毕竟现在建州女真在渐渐地强大起来,东北方面也时常有摩擦的消息传来,王阳明到了东北当将军,那就是要打仗了。   “先生的能力我是很放心的。”朱厚照却有些犹豫,“但是他到底没有带兵打过仗……”   乐琰却知道王阳明这一生就好像开过作弊器,从来没有做过不成功的事,带兵打仗更是强项,因此对他是信心满满,握拳道,“没准王先生还能把建州女真崛起的脚步,扼杀在摇篮里呢。我对大明的王牌有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也觉得十五天内完结不了了OTL 因为还有张美美的事没写 反正四月一定完结掉,推迟几天完结大家不会怪我吧? 还有再啰嗦一下,新文求关注了哈,虽然现在还很瘦,但是等到皇后完结了它肯定也可以一追了XD 求支持~ 154 154、大明王牌 ...   关于王阳明的去向,还有个不能不仔细考虑的问题,那就是王先生本人的意愿。虽然说只要朱厚照等人开口,王阳明也没有多少反对的空间,但是乐琰却不想让他抱着被贬的心态去东北驻扎,发挥不了大明王牌的主观能动性,就算到了东北,恐怕都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次让王先生去东北,是打算把重任交付到他头上。”她款款对诸夫人道,“夫人,请用茶!”   诸夫人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了皇后身边最受宠的女官芳华所递来的斗彩仙女散花小钟,拿在手中,思忖了片刻,才笑道,“外子能得到皇上、皇后的赏识,实在是三生有幸,就算是肝脑涂地,亦不会有什么怨言。娘娘只管差遣就是了,只是……”   “夫人有什么疑虑,请直说不妨。”乐琰含笑望着诸夫人,态度客气尊敬。   进了七月,王阳明也正式从宝船工程上成功卸任,接下来的买卖货物事宜,自然是宋嘉德负责,他本来就是搞海外贸易的,说到卖东西,没有人会比他更擅长。现在的京城就如几个月前的广州,虽然天气炎热,但商人们的热情更热,特别开设的宝船贸易司衙门前头,每天天不亮就挤满了人排起了长队,更有一等闲人专事排队卖号,把个宝船贸易司的司员们惹得哭笑不得,他们的职位虽然不高,但这一个月里已是收了不少商人们的孝敬,一个个腰包都鼓起来了。   当然啦,按照乐琰制定下来的销售方针,现在售卖的还是中下等货色,虽然新鲜,但并不名贵,什么铁座钟、有瑕疵的香料,用料并不名贵的织毯……却也都是供不应求,现在大明富庶的家庭何止千万?又都是极爱攀比的,你买了座钟,我就要有挂毯,从京城到通州,远至江南,一时间都疯狂地追捧起了西洋货,叫宋嘉德乐得是嘴都合不拢了。   当然,身为最高统治者,乐琰和朱厚照却是提前享受到了最上等的货色,按照他们当时的吩咐,宋嘉德只是送了有限的几件东西过来,譬如说十数架小巧玲珑的金座钟,无疑就大大方便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起居,又比如说大面大面的玻璃镜,更是稀罕的好货色,还有什么波斯地毯,名贵的宝石、香料,虽然分量不多,不够皇家赏赐众人的,但单单就宫里这个小家庭来说,要布置起来,已经算是很充裕的了。   乐琰现在就正在这样时尚的一间屋子里招待诸夫人,诸夫人这几年来一直住在京城,却很少和她往来,两人的年纪差得毕竟是大了一点,见了面也没有多少话说,只得谈了些王阳明在路上的见闻,乐琰才借着这一屋子的名贵器具挑起了话题。   “先生这番去欧罗巴,可以说是立下了大功,”她微微一笑,“赏赐下来的物件虽然不 154、大明王牌 ...   多,却也都是我们的心意,请诸夫人不要嫌弃简薄。”   “这怎么敢当。”诸夫人连忙谦让,又按着王阳明的吩咐歉然道,“其实外子在海外也曾私底下购置一些心爱的小玩意……”   只要不是自己承包一艘船来和宋嘉德抢生意,乐琰又怎么会介意,洒然一笑,又客气了几句,她才笑道,“现在先生的封赏迟迟没有下来,倒是罗祥、永淳驸马都先后得了好处,先生想必也是有些着急吧。”   说起来,王阳明也已经赋闲快一个月了,当然以他的功劳是肯定会被晋升,但是王先生也不是没有抱负的人,自然是想要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放到什么位置。在这个时候,乐琰来请诸夫人说话,那肯定是有所为而来,诸夫人也没有惊惶,想了想,谨慎地道,“阳明这个人就是闲不住……”   这么说,也就是有点心急了。   乐琰废了不少唇舌,才让朱厚照点头放手让她开发东北,不过也正因为小皇帝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和她不一样,她肩头的压力还是很大的:若是没有在一两年内作出成绩来,恐怕开发东北就要半途而废了。毕竟朱厚照还是比较务实的:鞑靼目前还是大明的主要敌人,除此之外,还有沿海正日渐猖獗的倭寇。等他老人家把手腾出来望向东北,那还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   “想让先生去东北,主要是要做两件事,第一,种粮食。”乐琰一边摸着杯底,一边沉思着道,“东北多年来一直地广人稀,肥沃的土地,没有得到很好的利用。事实上……我是想在东北种大米!给先生将军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这开垦出来的田地,主要还是做军粮使用,种的都是上好的大米。两年内,我想开垦出十万亩来。因此这件事非先生这样的能人干不了!”   诸夫人听到要王阳明去东北,一下就愣住了:她还以为王阳明这次就算不能入阁,六部的主官总是可以捞一个来做的,没想到乐琰却是要自己的丈夫到苦寒之地去开垦农田——这不是变相的流放吗?   她也颇有城府,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就沉吟不语,掂量起了其中的利弊。乐琰看诸夫人不说话,也不心急,笑着对芳华道,“你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人服侍。”芳华便笑着领了宫娥们缓缓退出屋子,还细心地掩上了门。   半晌后,诸夫人满面喜色地推开屋门走了出来,乐琰跟在她身后笑道,“当然,建州女真现在还不足为虑,不过王先生如果能腾得出手,还是要行教化之职,最好是让他们也开垦农田,试着安定下来,做大明的子民。”现在要族灭掉建州女真的话,当然不会出现努尔哈赤,但一来手段残忍,二来也出师无名,如果王阳明能够让建州女真从游牧民族渐渐转化为农耕民 154、大明王牌 ...   族,那当然是再好也不过的了,东北白山黑水之间有大片肥沃的土地,还是有开垦农耕的可能的。   诸夫人抿唇笑道,“外子正是热心报效的时候,想来,必定是尽力做到最好,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送走了诸夫人,芳华不免有几分好奇,“娘娘真是口舌便给,怎么才一会儿,王夫人便转了口风?”   乐琰笑道,“傻瓜,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王守仁只是去过一次海外,就这么入阁的话,资历还不够,走文官的路子么,又不合他的口味,他到了东北带兵屯田,到时候皇上去打鞑靼,肯定是要他去支援的,一来二去,武功也有了,正好是入阁的年纪。诸夫人要不愿意才真是傻了。”虽然东北是艰苦了点,但也是建功立业的好去处,像王阳明这样一身文武艺的人,是不会害怕挑战的。甚至他还巴不得有接连不断的挑战能让他显示出过人的才能,从而得到帝后的重用!   芳华也明白过来,捂嘴笑道,“看来,王先生以后也会对娘娘多几分亲近的。”皇后党这几年来在朝中一直很单薄,虽然几个人都很有能力,但是也都没有入阁的希望,唐寅已经出京做地方官去了,南雅虽然还在京里,但手中却没有多少实权,如果王阳明能和乐琰友好起来,乐琰自然是实力大增。   乐琰不在意地道,“什么亲近不亲近的都不要紧,只要能把差事办好,和我就是仇人,我都要感谢他的。”两人一头说,一头就出了豹房,往仁寿宫、咸熙宫去请安。   这段时间来,乐琰的晨昏定省是规规矩矩,再不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两宫面前也是低眉顺眼,重新塑造着自己贤良媳妇的印象。王太皇太后本来就是好说话的,和朱厚照感情也算不上很亲密,乐琰与她亲善,她也就欣然领受,至于张太后,虽然还对乐琰跟着朱厚照去了广州有些微词,但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朱厚照去南昌的错显然更大,没有不罚儿子,反而惩罚媳妇的道理。   因此,宫里的气氛还算和睦,乐琰进咸熙宫时,就看到小包子爬在屋中的长毛地毯上,也不嫌奥热的天气,让长毛地毯成了华而不实的装饰物,一脸兴奋地望着地毯中央正爬得起劲的小馄饨,等小馄饨要爬到地毯边缘了,他便又探出胖乎乎的小手,把弟弟推到地毯中央,让依依呀呀的小馄饨继续爬动。   小馄饨也并不生气,这么大的小孩子,只要有人理他他就高兴得很了,他爬了一会儿,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冲着哥哥傻乎乎地露出了才长了两三颗牙的小嘴,笑个不住,又伸手要抱小包子。小包子满脸的嫌弃,却是凑过去结结实实地搂住了弟弟,小馄饨便顺势压上了小包子胖乎乎的身躯,在他脸上亲个不住。   张太 154、大明王牌 ...   后正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两兄弟亲密,见乐琰来了,便招呼道,“皇后来了!”   “娘!”小包子顿时抛下弟弟,七手八脚地爬起身扑倒乐琰怀里撒娇,乐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蹲□搔了搔小馄饨的下巴,小馄饨便眨巴着酷似朱厚照的细长凤眼,乌溜溜的黑眼珠直盯着乐琰呵呵笑了起来。   “还是小馄饨生得更像爹爹。”乐琰和张太后就一人抱了一个,两人对坐着,都亲自拿了银匙挑着冰酥酪喂两个皇子,小包子年纪大了点,早就可以自己吃饭了,便拿过乐琰手中的银碗,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笑着说,“小包子生得像娘!”   “谁说的,除了这双眼睛,别的和你爹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太后看了看两兄弟,呵呵笑着说道,“皇后,小包子开蒙的事,是不能再拖了,你看王阳明先生如何?他学问好,人又有趣,做小包子的老师,是再好也不过的。”   让心学创始人来教小包子认字?未免大材小用了。乐琰不置可否,笑道,“娘,小包子现在还不懂得四书五经,这半年就让他先跟着新晋翰林们认字吧!等字认全了,要念书了,再来说先生的事?”   张太后只是想把小包子开蒙的时间定下来而已,点了点头,笑道,“好,你来安排就是了。只是有一点,小包子身边的人务必要稳重一些,别像他这个没正形的爹,才回来了几天,又跑到大同去了!”   是的,朱厚照再度离家在外,却是去了大同,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瞒着人,甚至还带了杨慎一起上路,两个人是去找杨一清试验宝船舰队从海外带回来的火器的,虽然数目不多,但好歹也是新鲜货色,又带了工部的能工巧匠,打算制造出新的火器,大大地强壮一番神机营。   这是正事,乐琰也不曾阻止,更没有跟去,她还没从远行里歇过来,最近连宫门都懒得出,只是一心在家教养儿子。张太后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因此最近婆媳之间的关系,又重新热乎了起来。   “儿媳已经派了姜勇跟在身边,一来是护卫,二来是监视,如果九月皇上再不回来,他们自然会把皇上的行踪透露给大臣们的,到时候说不得也要再来一回蒙汗药药倒九五之尊的戏码了。”乐琰笑着摸了摸小包子的额头,道,“至于小包子嘛,很是懂事,将来一定不会和爹爹一样胡来的,对不对?”   小包子嘻嘻笑着,道,“娘说爹坏话!”白白的酥酪沾得满脸都是,乐琰忙为他擦手擦脸擦嘴,这才起身道,“小包子,和奶奶道别。”她一向是带着两个儿子在豹房吃晚饭的,即使小馄饨才刚断奶也不例外。现在离晚饭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带着这两个小孩散步回去,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的。   小馄 154、大明王牌 ...   饨也依依呀呀地叫了起来,似乎是在对张太后说什么,张太后看着可爱的孙子,心都要化了,低下头猛亲了几下,才把他交还给养娘,笑道,“快回去吧,免得小包子在路上走着走着,又饿了起来。”她却是在笑话孙子几天前,才走了几步路,连咸熙宫都没出就喊饿的事。   小包子脸红道,“奶奶坏!”到底还是上前行了礼,才牵着乐琰的手,半是跑半是跳地冲出了咸熙宫,母子三人在夕阳下缓缓踱回了豹房,恰好和高顺撞到了一处,芳华奇道,“高顺,怎么这么晚还从宫外进来?”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宫门就下千两了,高顺最近在宫外为他与芳华的家人置办了一处宅邸,这时候多半是出宫回家了。   高顺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这是皇上身边的姜勇大哥传回来的密折,我怕娘娘心急要看嘛!”   乐琰的确惦记着朱厚照在大同的行程,笑着对高顺道,“还是你勤勉。”一边已接过了高顺恭恭敬敬呈上来的密折,拆了火漆细看时,脸色渐渐地就阴沉了下来,芳华胆战心惊地问道,“娘娘……”   乐琰看了看两个儿子,却又摆了摆手,笑着没有说话。等吃过了晚饭,小包子和小馄饨都睡下了,才对芳华道,“皇上在大同撞进了仙人跳的局里,被一个年轻女子缠上了,不是什么大事。”   她却没有告诉芳华,这个年轻女子的名字,叫做刘良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各位,小香恐怕要请假一天了。 今天和亲戚殊死搏斗,导致血流成河,头晕眼花的,一打字就犯晕,勉强写了这些,已是尽了下辈子的力了,根据经验明天还要继续搏斗一天才能取胜,所以明天就让小香专心迎战吧>< 顺便如果觉得没文看的话——新文已经可以追了哦,有四章了,很肥了(抽你个小广告!)XDDD反正还没看的就去看下嘛,撒娇,继续求收藏评论中……XD 155 155、赶到一块去 ...   第二日起来,乐琰眼底就有了深深的青黑,芳华知道是姜勇传信的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要知道以皇后的性子,说不准一个冲动,就要亲自到大同去探个究竟的,这样的事虽然近年来也屡见不鲜,但到底不是什么能拿得上台面说的事儿,自己还是别掺和在里面的为好,免得到时候被拉出去做了替罪羊。   乐琰的确也是有心到大同去。   一来,她从来也没到过这样的边陲重镇,想要去开开眼长长见识,二来呢,朱厚照虽然这几年来很是老实,在南昌城呆了小半年也没有闹出什么桃色新闻,但是刘良女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就好像前几年的钱宁一样,不把他出轨的可能性扼杀在襁褓里,乐琰是不会放心的。再者,当时在南昌,乐琼可是一直呆在姐夫身边的,朱厚照就算想干嘛,恐怕也都不好意思。现在乐琼人在宣府……朱厚照可没有人管了!   但是话说回来,两人夫妻也有七年多了,七年之痒什么的,距离这两个人还远得很呢,以朱厚照出门的频率,反而是经常小别胜新婚,平时也就是斗斗嘴,都很少吵架。朱厚照对她这个皇后可是没话说了,杀了刘瑾也不过是生上一场气而已,要把王阳明放到东北,也就让她放过去了。当然,这在乐琰看来是明智的选择,那是因为她知道建州女真,知道海外贸易的利润,可这些事在没有见到成效的时候,可都是朱厚照在承受压力。   他对自己都这么好了,还去怀疑刘良女的事,是不是有点太不信任他了?可是男人啊!看到个好看的小姑娘就丢了魂也不是不可能啊!那什么张美美……   不对,张美美也不能说是朱厚照的错,顶多也就是酒后疑似乱性了一把,还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乐琰一下忽然就觉得手里的银票很烫手了,这几百万两的银子,当时她是打算贴补在皇家自己的船队里的,以夏家的名义认股和朱厚照分一分,但是现在她有点不敢动了——一来,皇家在这次的官营船队利润里,可以分到的份额,也足够组建一支自己的船队了,二来,朱厚照这些年来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张美美的下落,为的肯定不是她的人,而是那上百万两的银票!   如果朱厚照真的很好色的话,现在后宫里早塞满女人了。   可是刘良女……   乐琰纠结了一整天,连到张太后那里去请安,都是恍恍惚惚的,张太后看在眼里,暗自纳罕,便屏退了宫人问她,“是不是大郎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乐琰倒是无意瞒着婆婆,便据实以告,道,“锦衣卫报信来,说皇上在大同结识了一个叫做刘良女的女子,貌似是……乐府、青楼出身。”   她倒是没有抹黑刘良女的意思,关于刘良女到底是乐府女还 155、赶到一块去 ...   是妓女,一向是各有说法的,但姜勇在密报里清清楚楚地点明了刘良女的身份乃是当地的清官人,而且是个红人,说是仙人跳,其实也是看朱厚照有钱,便故意玩弄手腕,和他相识而已。   “据说是当街掉了块红帕子,落进了皇上怀里,皇上拿起来一看,四周就涌上人来说他是刘良女的命中人……不由分说簇拥进了青楼,皇上倒是没做什么就走了,不过也随着大同的守将再去过那烟花之地几次。”乐琰也没有丝毫隐瞒,便和张太后把话摊开了说,“这青楼女子,身份也实在是太低贱了。不要说儿媳一向是专宠,就算是和皇上感情疏远,也要大费思量的,毕竟,这可关乎后宫的颜面!”   如果朱厚照迷上刘良女,把她带回宫中,那的确是大伤后宫的面子,一个妓女入宫,也是张太后所接受不了的。她气得连声喊,“快把皇上抓回来!”又定了定神,狞笑道,“也不必惊动皇上,你传话给姜勇,让他带一副药,灌刘良女喝了下去,保证后患全无!”   要知道朱厚照的做法也是很暧昧的,固然当时他没有和刘良女什么什么,去烟花之地,可能也是出于好奇,但是谁知道和刘良女接触下来会不会日久生情?张太后沉吟了半日,才劝乐琰,“一转眼都结缡七年了,小包子都这么大了,大郎心底也是有数的。”   如果换做是别人,乐琰还真就放心了,此时虽然唯唯应诺,但脸上的担心还是藏都藏不住,张太后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道,“算啦,我也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你的心思。”又想了想,方道,“给你十天时间,去大同把他拉回来吧!眼看着出去又有一个月了,再野下去,恐怕内阁又要抱怨。”   内阁现在对朱厚照出奔的情况倒也习以为常,虽然还是把杨慎派去追赶朱厚照,但更多的只是一种姿态而已,表明内阁还是不赞同朱厚照现在的荒唐的。当然,至于杨慎到了边关是参与军事还是劝朱厚照回京,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张太后会破天荒鼓励乐琰出宫,倒是乐琰所没有想到的,看来让青楼女子入宫的事,对张太后的杀伤力要比什么国家大事都更强。当然有了婆婆的这句话,她也少了很多顾虑,当下谢过张太后的好意,这才提起了另一件事,“现在永淳驸马忙个不停,卖货所得的金银简直都没有地方存放了!因此有一部分是收在内库中的,婆婆执掌宫务时,可要小心别动用了这份金银,免得到时候和内阁算账时,又要被埋怨我们仗着天家的身份来欺负人了。”   张太后倒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卖货所得的金银居然连转运库都放不下了,当下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道,“究竟卖得了多少两银子啊?”   当时的大明是标准的 155、赶到一块去 ...   藏富于民,民富国穷,虽然朝廷的财政收入一年才一百多万两,但是民间身价千万的商人,虽然不说比比皆是,但也颇有那么数十个,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百万级别、十万级别的商人在民间活动,这次西洋货可以说是调动起了他们的全部热情,山西一带的富商早就联合起来打算包圆了所有存货,囤积起来逐年转卖获利。想得当然好,不过宋嘉德和乐琰是早预料到了这个情况,现在还处在假意逶迤,让他们高价包圆的阶段,不久后就会采取限购制度来出真正的好货色,饶是如此,这次出海的纯利润到目前为止也达到了恐怖的千万两级别,足以抵得上朝廷十年的财政收入了!   “财帛动人心,虽然当时白纸黑字写得很明白,我们皇室和朝廷是五五分账,不过恐怕内阁翻脸不认账,直接把银子都收进太仓银库里了,因此借着转运库满的机会,还是把一部分银两放到了我们自己手里,才算安心。”   张太后瞪着乐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五五分账,那就算是现在分钱,内库一下也有了四五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更不要说货才卖了不到一半了。她执掌后宫的时候,内库有个一百多万两银子,都算是很充裕的年景了。   “皇庄现在的收成如何了?”张太后自从把宫务移交给乐琰,就很少过问财政上的事,此时倒是起了兴致。   乐琰也不疑有他,因为现在正是皇庄逐渐步入收割的阶段,自从皇庄改种玉米红薯,七月间就要收割一道的,现在的收成正在逐级统计要转报上来,她却要离京,如果张太后不懂业务被蒙骗了,将来回来追查,难免落了婆婆的面子,因此便详细介绍道,“现在每年的管庄太监人选都不一样,大约从上到下,产出要被分润上两成,京郊一带的皇庄全都种了各色鲜果、小麦,为的是供应我们日常的饮食,这部份是不计算在盈利内的,产品也不转卖,而是制成成品送到宫中来。远一点的,河北省境内的土地分三等,上好的种上等小麦,次好的隔年套种玉米小麦,每年出产大约在五六万两左右,玉米素来是拿去做育种用,免费向朝廷提供的,从今年起,恐怕也不需要了,儿媳想着可以拿来养猪,每年卖光猪也有个三四万两的收益,皇庄这块的收入大约在十余万两左右吧!七月结算出来的可能是五万两左右,再少就有些不像了。不过今年管事的是魏彬,他这几年执掌司礼监,手一向是很松的,应当不会太不堪。”   算起来倒是和当年自己移交的时候持平,张太后有些惊讶,“现在不是说玉米红薯产量极大?”   “正是因为产量大了,要卖上价钱也不容易,我们也不好和民间争利,这几年都没有盈利,之后拿来养 155、赶到一块去 ...   猪,倒是可能逐年增大规模。”乐琰解释,“现在江南织造那边每年进内库的也有二三十万两,是足够支出的了。儿媳还想着,过几年裁撤一批中人出宫,现在中人一年开支也不小。”   “这个家你当得有成算就好。”张太后点点头,也懒得细问了,反正就凭这宝船带来的几百万两,就是她在位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收入了。“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从京城到大同,慢走是三五天,快马一日就到了,乐琰沉思了一下,断然道,“就明天吧!尽量在九月前把皇上带回来。”   “嗯。刘良女那里,如果皇上有动心的意思,就不要迟疑了,一帖药下去,不要让皇上又传出什么风流韵事,损伤了后宫的体面。”张太后威严吩咐。   “媳妇明白!”虽然有点残酷吧,但张太后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要是朱厚照带了妓女回宫,她才丢不起这个人呢。乐琰暗下决心,务必要把刘良女和朱厚照之间可能发生的那点事扼杀在摇篮里,便和张太后说起了别的事——小包子才下学,正带着弟弟往殿里扑呢。   这次出宫不是什么秘密,乐琰也就没有瞒着儿子,抚着他水嫩水嫩的脸蛋笑道,“小包子,娘要去把爹抓回家了,这次出去,大概顶多就是半个月的功夫!你可别闹着要娘哦!”   小包子眨巴着大眼,不舍之意,溢于言表,一把就扑进了乐琰怀里嚷道,“我也要去!”   张太后和乐琰都吓了一大跳:如果是去周边地区游玩还好,大同是军事前线,怎么能带小孩子去,当下又是一番劝解,又许了来年带他出宫看灯,小包子这才罢休,乐琰回了正院,又让芳华收拾包袱不提。   这次去大同,不但可以抓朱厚照,还能看望自从嫁到大同就没有再回京的顾纹贤,甚至还有多年没有联系的婉玉,乐琰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对芳华笑道,“我身边先后两个得力的女官,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当年服侍我的婉玉,如今婉玉的夫君也是个小官了,想来日子过得不错,等我们到了大同,到她家厮混去!”   芳华抿唇笑道,“是,娘娘能够驾临,想必也是她们求之不得的。”两边说些闲话时,忽然又在当院听到了高顺的声音。   因为已经进了初更,乐琰拆了头发,打算上床睡觉预备明天早起的,芳华便接出去与高顺交谈了几句,进来笑道,“姜勇又传来消息了。”   乐琰看时,却是神色莫测,忽喜忽怒,又有些忧色,芳华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好奇,等乐琰看完了,便只是望着她不做声。不想乐琰什么都没说,便吹灯歇下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自有精锐的锦衣卫将士派兵护卫,为乐琰准备了上好的马车,乐琰亲了亲还在沉睡的小包子,便 155、赶到一块去 ...   带着芳华上车出京不提。   到得车上,乐琰才对芳华道,“刘良女恐怕已不足虑了,不过,大同那也的确是出了点别的事。”   芳华眨巴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叫做已不足虑,什么叫做出了点别的事?   乐琰见她满面的好奇懵懂,不由莞尔,缓缓解释道,“鞑靼今年,恐怕是要和大明玩一场大的了。他们号称自己帐下的一名汉人小孩,乃是当年张美美怀孕所生,是皇上的骨肉。昨日派人前来送信,要皇上以粮食茶叶,换回这名小……小皇子。”   芳华大惊之下,竟是连手中的盘碗都没有端住,摔碎在了车中,乐琰似笑非笑,也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呼,来来来继续打广告啊,已经6章了,很肥了,可以杀了(被揍XD)新文求支持哈! 156 156、穿越必备 ...   一路无话,虽然马车走得快,但也到底是在路上歇息了一个晚上,才进了大同城。   大同城内却是繁华如常,虽然天色已经近晚,执行宵禁的士兵,已经开始在街上走动,但是从往来行人的神色看,他们并未因或许到来的大战而忧心,而是议论着家长里短的琐事。这倒是出乎了乐琰的意料,她还以为众人现在在议论的多半都是张美美的事呢,转念一想,她又暗笑自己荒唐:鞑靼的人前天来送的信,现在消息多半是还没泄露出来,百姓们至少也要等到两三天后,才会开始议论这宗新鲜的八卦吧。   比起张美美,乐琰更关心的自然是刘良女。要知道张美美已是昨日黄花,就算她真的生了朱厚照的小孩,在这样的情势下,朱厚照肯定也是不会认的。他早就愁着没有机会和鞑靼打一场,现在鞑靼倒是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了,朱厚照会服软才怪。   再说,到底生了没有还是一回事呢,乐琰撇了撇嘴,见车夫已经接近了大同守将府,便把思虑撇到一边,想着见到朱厚照,应当如何行事。   朱厚照却是不在守将府里,大同守将府里的管家知道乐琰的身份,早就屁颠屁颠地出来迎候,却是绝口不提朱厚照的去处。他要是说朱厚照去巡视城防了还好,这样做作,乐琰倒是疑心起来,问道,“该不会是去会了那个刘良女吧。”   那管家也是为难,半晌作声不得,乐琰已是气起来冷笑道,“好一个刘良女,我倒要去会会!”芳华忙抱住苦劝,“派人去传话叫皇上回来也就是了。”故意把声量还放大了些,总算有机灵的锦衣卫,已是小跑着出了大门。   乐琰气道,“不行!许他上青楼,倒不许我上青楼了不成?”甩开芳华,口口声声要到青楼去捉奸时,门口已传来朱厚照的声音,道,“谁要到青楼去啦?”一头说,朱厚照已是一头走了出来,唇边还带了些笑意。   乐琰看他穿了一身明光铠,前后两面护心镜明晃晃的,倒是衬得整个人极为英武,铠面上还带了些灰尘,就晓得朱厚照是到城防边上去了——没有人会傻得穿上三十多斤重的盔甲去泡妞的,当下满腔的怒火,就化作了重逢的喜悦,微微笑道,“我要逛青楼去,你许不许呀?”   虽然现在她不大生气了,但这问话里还是暗藏了无限杀机,朱厚照愣了愣,大笑道,“你就为了这事到大同来的?”他摘下头盔,随手甩到了亲随身上,问管家道,“你们家将军呢?”   那管家依然是作声不得,半日才慢吞吞地道,“我们家将军……倒是去青楼了……奴才还以为您和他在一块……”   朱厚照和乐琰都笑了起来,朱厚照道,“这个杀才,又拉着我做幌子去青楼?”说着就向乐琰介绍,“这 156、穿越必备 ...   里的夫人,你倒是也很熟悉的,就是顾家小姐纹贤。”   没想到纹贤的夫君居然生性风流!乐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更多的还是好奇,“我记得原先李将军只是个守备么?”   “噢,前头那个守将贪墨粮草过分了,已是被我撤了职让他不要再管粮草的事,专心做个前锋了,李将军是新提拔上来的,还没做满七天呢。”朱厚照就给乐琰解释,又问,“怎么来了?不是说过几天就回去?”   乐琰奇道,“你还不知道呢?”   朱厚照更奇怪了,“你在说什么?”   两个人互相一对,才知道原来杨一清并不晓得(或者是装不知道)朱厚照人在大同,所以接到使者的传话之后,一面在宣府封锁消息,一面就把信往回送,送到了京城,所以大同居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朱厚照还屁颠屁颠地忙着巡视城防、配备新武器什么的,还打算过两天到宣府去送武器呢!   因为牵扯到张美美,朱厚照不免有些心虚,看着乐琰的脸色,小心地道,“这可绝对不是真的!”   乐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难道不知道啊?就算是真的,现在都成假的了。”她有心再试一番朱厚照对刘良女的态度,便道,“这件事终究要从长计议,就算要打仗,也最好别是现在,宣大一打起来,京师的卖气就减了,最好是拖上几年再说!”   朱厚照不以为然,道,“军事上的事你就不要和我辩论了,你也不是什么都懂——现在正是一战的好时候,手头的弹药多,又是才到的新东西,鞑靼人只要敢来,必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他说得也有道理,乐琰耸了耸肩,道,“随你,反正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前来抓你回宫的,别的事,你和大臣们商量去。”   朱厚照就笑道,“知道啦,这事不急,我们先拖到入冬再说,看鞑靼今年有没有胆量打过来!”   因为鞑靼是游牧民族,由大明军队主动出击显然在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好办法了,要打也只能等鞑靼人先打过来再说,乐琰也懂得这个道理,点头笑道,“嗯,那今晚就没事了——你本来打算去哪里?”   朱厚照眼珠一转,看了看窗外正在守卫的姜勇,哪里还不知道乐琰的意思,嘿嘿笑道,“你来得正好,和我到青楼去看热闹!今晚他们大同也在搞什么选花魁,热闹得很。那个刘良女,据说也会出场的。”   从来只见过丈夫瞒着妻子在外面搞小三的,再没有谁会傻到带老婆去见小三吧?乐琰目瞪口呆,难得地露出了拙相,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什么?”朱厚照嘿嘿笑道,“你不是想到青楼去吗?我就带你去逛!”   #   乐琰两世人还真是从没到过风月场所,跟在朱厚照身后抖抖索索地进了青楼,见到谁都像 156、穿越必备 ...   是一脸淫邪,过了一会,才渐渐放松下来。这里说是青楼,倒不如说是个俱乐部,时不时就能看见几个大老爷们在屋内一边抽烟,一边打麻将,身边的小姐娇声软语陪着出牌洗牌说笑话,几个男人就专心应酬,乐琰算是看明白了,这里应该是比较高级的青楼,小姐表面上看,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这楼虽然不高,但占地却很大,进了外头的门楼,里面还有一个大园子,各色小楼点缀其中,都装点得甚是美丽,朱厚照低声指点乐琰道,“大同连年打仗,将士们离家在外,手头又常有几个钱,所以青楼不少,这间规模最大。”前头引路的老鸨就笑道,“这位公子想来是很少来这样的地方!”   乐琰捏了嗓子笑道,“我少来,我身边的这位大爷,可常来?”   那老鸨看也不看朱厚照,就笑着答道,“是良女姑娘的恩客,怎么会少来?最近半个月来了四五次呢!”乐琰的手已经伸向了朱厚照腰间,好在老鸨又续道,“不过呀,这么晚过来还是头一回,前几次来的时候,怎么都只是喝了一壶茶就走了?”   “都是陪李大人过来打幌子的。”朱厚照连忙解释,没想到乐琰还是一把拧向他腰间,忍着疼低声问道,“你怎么还掐我?”   乐琰也低声回道,“纹贤是我姐妹!”   朱厚照顿时没话说了,只好干笑连声,一笔带过,两人逶迤走了一段,就见到许多人都围着一个高台议论纷纷,乐琰恍然大悟,“这就是选花魁的场地?”   老鸨掩口做葫芦状,“这位公子真有悟性。”说着,便带着朱厚照与乐琰上了高台边上的一座小楼,这小楼不过二层,两人却在窗边占了个极好的座位,朱厚照微微一笑,便掏出五两的大银锭抛到了老鸨手上。   他手脚又快,一副熟客的样子,不免又招惹上了乐琰的白眼,老鸨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笑得见眉不见眼的,说了声,“这就去请将军过来。”便不见了。   朱厚照只得低声对乐琰解释,“见到老李,不要冷嘲热讽的,他来这里也是过了顾家小姐那关……你回去直接问她就晓得了。”正说着,只见那与乐琰有一面之缘的眇目男子,已是大步走向朱厚照,笑道,“公子,没想到今晚你还是来了!怎么,那刘良女真把你迷倒了不成?”   乐琰顿时神色一沉,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哈哈一笑,“什么话,不过来看看热闹而已。”三人就分别就坐,那李将军见乐琰神色倨傲,对朱厚照殊无尊敬之意,又和他嘀嘀咕咕,神态亲密,便对朱厚照使了个眼色,朱厚照笑着点头不说话。   乐琰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看着空地等候,只见半天也无人出来,便不禁不耐烦道,“还没开始?”   她声音 156、穿越必备 ...   尖细,李将军一下就把她当成了太监,心道,“原来真是皇上的男宠。”看乐琰的眼神就有些不屑。不过这种宠臣一向能够呼风唤雨,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便为乐琰解释道,“这花魁每年都是大同、宣府附近的清官人上场,依了淮扬一带的规矩,十个清官人里,哪个跟前的金花最多,便为花魁。金花送得最多的人,也就是她的入幕恩客,能采了红丸去。”   乐琰听到这样以女色为货物的事情,禁不住微微一皱眉,李将军却是把她彻底当成了太监,说话一点顾忌都没有,又笑道,“本来打量着公子是不会来的,还想良女姑娘的红丸是谁标去,没想到她的一番苦心,竟没有白费!”   “什么苦心?”乐琰问得不动声色,手却又爬到了朱厚照腰间一把拧下,朱厚照哎哟了声,叫道,“真不关我事!”   “这也没什么!宣大一带有钱的不是山西老抠就是当兵的,哪里比得上公子风流倜傥,年少多金?良女姑娘恰好又和公子一同进城,看了他的做派,哪有不动心的?当下就对公子青眼有加,频频示好。”李将军知道朱厚照的身份,便半带着劝诫地道,“不过以公子的身份,哪里会为这样的庸脂俗粉动心,今日过来,想必只是看看热闹吧?”   “是看她们的热闹,也是看你的热闹。”朱厚照语带玄机,李将军苦笑道,“哎,那事回去再说。”   此时楼下的高台上多了些乐师,音乐声起,众人都静了下来,有一个龟奴满面红光地跃上台前,捏着嗓子叫道,“各位恩客,这是我们醉仙楼的清官人红情姑娘!”   接着便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女上台谢客,又拨着琵琶唱了一首歌,倒也是口齿清楚,歌声悦耳。众人都围到窗口前看热闹,只见这空地里外的小楼里,影影绰绰的都站满了人。一曲罢了,便从各处楼里送了金花出来,一朵金花一两银子,居然这姑娘面前也有了百余朵。   接下来便和电视剧里演得差不多,无非是各色妓女上台献艺,众人一掷千金。直出了九个人,那龟奴才叫道,“咱们汇庆楼的良女姑娘!”   乐琰立刻积聚了精神,往台前瞧去,只见一名生得娇媚如花的少女袅袅娜娜上了高台,含羞带怯地拨了琵琶唱将起来,这一下可要把先前那唱歌的女孩比下去了,虽然不说是声遏行云吧,但也的确相当好听。   乐琰却是一下放松了下来:这样长相的女人,在后宫虽然不多,但也绝不少。她自己就自忖不比刘良女长得差,朱厚照被其美色所迷的可能性是相当小的。   那台子不矮,刘良女一道唱,一道巧妙地转动视线,看着周围小楼上的客人,一楼二楼,都被照顾到了,众人被她望住时,都觉得她眼神幽怨,若有所盼。 156、穿越必备 ...   就连乐琰都赞道,“好灵活的眼神。”   李将军也不由得跟着刘良女的目光,东望西看,忽地眼神一凝,对朱厚照低声道,“出来了。”   朱厚照却是仍旧盯着刘良女,没有答话。乐琰看来看去,也不动声色。   刘良女一首唱完,李将军已是长笑道,“好!我就标下此朵娇花!”说着,便招呼龟奴过来,道,“送刘姑娘一百朵金花!”   虽然这对豪客来说不算什么,但李将军一出手就是百朵,却是决不能算少了。一下子周边小楼的目光,就都聚集了过来。乐琰心中微动,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以李将军的威势,众位商人自然也是要凑趣的,虽然没有百朵,但是也都意思意思,送了刘良女十余朵,刘良女面前一下就多了近千朵花束,胜负不问可知,这姑娘脸上却依然没有兴奋之色,而是咬着下唇,看向了朱厚照。 作者有话要说:OTL,又忘记改存稿箱定时发布时间 ……继续无耻为新文贴小广告。 七章了,很肥了,去杀吧。再打两天就等到完结时候打了哈 157 157、宝藏 ...   乐琰似笑非笑地望着朱厚照,轻声道,“公子,美人恩重呀!”   朱厚照苦笑起来,看了看刘良女,笑道,“算了,看她可怜,我把她拍下来送你呀?”   “送我?我也是给她配个马夫,”乐琰双眼一翻,不客气地道。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马夫就马夫!”说着就随手点出了几张银票,丢给龟奴,道,“送给刘良女姑娘!”   那龟奴看了看上头的数目,眼睛瞪得大无可大,抖着手出了青楼,过了没多久,楼外便传来喊声道,“夏公子送刘姑娘三千多鲜花。”   当时虽然商品经济兴旺发达,但是朱厚照的这一豪举,一下把刘良女的身价抬到了三千两之上,还是极其少见的事。要知道当时一顷田土顶多也就是二百两、三百两银子,朱厚照这一下是花了十顷地的价钱买下刘良女的初夜!   老鸨顿时笑歪了嘴,大会至此再也没有多少悬念:就算是别的姑娘跟前的鲜花都加起来,也没有刘良女的一半多。当下便有人上来请朱厚照更衣沐浴,与刘姑娘春风一度去。   朱厚照看着乐琰笑道,“我是为我朋友买下来的!你们找她吧!”说着就指了指乐琰。   李将军惊讶地望了朱厚照一眼,心道:皇上是不是疯了,买个妓女给太监。却也没有发表评论,而是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这里是刘良女的地盘,几个龟奴、婢女,早就知道了刘良女对朱厚照的情意,原本以为夏公子买下了刘良女的初夜,是真的被她打动,从此以后银子就能如流水般地进老鸨的腰包,却不想刘良女虽然是被买下了,却又在顷刻之间,被转送到了他人手中。   像朱厚照这样的年轻贵公子,平时自然是说一不二,身边还坐着大同守将,老鸨又如何敢多说什么,当下只得打叠出千般笑容,请乐琰与她去做那入幕之宾,乐琰目光一转,起身看了看,见厅内果然还有些面目疏朗,长得不错的年轻人,就随手指了一个,喊道,“哎,这位少年郎,请过来!”   虽然是长相不错,但是在烟花之地打滚的人,哪有什么好的?这少年见乐琰与三千两大豪客同坐,当下就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做奉承状笑道,“这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乐琰微笑道,“你见过刘良女吗?”   那少年愣了愣,笑道,“见过的!”   “喜欢她?”乐琰看了看朱厚照,朱厚照若无其事地对她摊了摊手,她至此是终于放下心来,知道朱厚照对这个本应该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真的没有动心。   想来也是!以前是他身边没有可意的人,当然见到一个稍微有些伶俐的,就当成宝了。现在家里娇妻爱子,色色俱全,自己又在朱厚照身边,就算有一丝意动,也会被理智地掐灭掉的。乐 157、宝藏 ...   琰笑了笑,也没等少年回话,就道,“喜欢就送给你吧!”   那少年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连李将军都无语起来:三千两银子对他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就这样随手送给别人了?   这男宠还真是……好出众!   朱厚照哈哈笑道,“你真好运气!”说着,冲乐琰使了个眼色,又对李将军道,“李兄你慢慢坐,我们先走了。”   那少年见朱厚照与乐琰形容亲密,眼底就闪过了一丝了然:原来是好南风的,难怪……当下也就笑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乐琰和朱厚照哪里理他,两人并肩下楼,朱厚照问乐琰,“这下放心了吧?”   乐琰笑道,“放心,放心。”心道,“总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两人在刘良女的注视下,毫不留恋地出了青楼,众人都纷纷盯着朱厚照窃窃私语,看来这三千两银子,一下让小皇帝出了好大的风头,到了明后几天,他拍下刘良女却转送给路人甲的故事,应该会在大同流传开来了。   众人上了车,朱厚照才对乐琰解释,“李将军去青楼的事,是经过顾家小姐的,个中缘由你怕是也看出来了。”他微微冷笑,“这里头的事有的很腌臜,不好和你细说,总之,你不要在顾小姐面前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乐琰也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不由得奇道,“李将军是奉旨嫖妓啊?”   她说得更粗,朱厚照哈哈大笑,点头道,“虽然不是奉旨,却也差不多了。现在鞑靼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小王子下头还有几个重要人物有些异心,不过他们有点不敢和我们打交道,怕还没有谈妥就遭到小王子的毒手,李将军只好混迹青楼,和这些蒙古人接触。”   乐琰这才放下心来,青楼人口混杂,再说这里是边境城市,有些蒙古商人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打仗的时候,老百姓也要做生意嘛。李将军如果整天在青楼厮混,也不会有多少人疑心到他。   这么说来,朱厚照此来就绝对不只是为了试验火器。乐琰眯了眯眼,感到不对了。   巴巴地跑来,又不敢和她明说此行的目的……听到张美美的消息,一点讶异之色都没有……   “你早就知道张美美的事了?”乐琰脱口而出。   朱厚照顿时喷出了口中茶水,狼狈不堪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乐琰和朱厚照在一起生活了足有七年,哪里还不能从他的行动中,揣摩出朱厚照现在的想法?她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知道了又不告诉我,不就是瞄准了她身上的银子么?告诉你,刘瑾当时可没有把这笔钱留给她。”   就好像朱厚照也和乐琰一起生活了七年,对她的想法,极为熟悉一样,年轻的皇帝顿时一僵,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皇后,乐琰却掉转头 157、宝藏 ...   不看他,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老实说,如果没有小王子利用张美美母子的事,她倒还不想把刘瑾给她留下的这笔私房钱暴露出来的。但是现在朱厚照的误会,可能会导致大明国策的变化,甚至造成许多不必要的烦恼,比如……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里,为了防止张美美把所带走的财富变现,在人手布置上说不定就会走一些弯路。国事为重,她也只好忍痛曝光这几百万两的私房钱了。不过话说回来,宝船舰队也给她赚到了不少利润,虽然从名义上说,这是属于皇家的,但现在的皇室就那么几个人,乐琰并不缺钱花。   朱厚照就住在大同将军府待客的别院里,乐琰自然是和他歇在一块,两人才进了别院,朱厚照就迫不及待地逼问,“刘瑾当时把这笔钱留给了你?”   乐琰笑嘻嘻地,只是不说话,朱厚照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也渐渐地想通了:难怪这些年来,张美美一直没有回京的意思,行踪早已成谜。她根本没有拿到刘瑾的藏宝图,回京取宝的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她一个人在江湖漂泊,要找到这个人又谈何容易!也所以,锦衣卫和东厂厂卫,多年来一直没有准确的线索。   不过,张美美身上没有那笔钱财,朱厚照顿时也就失去了寻找她的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长相都早模糊了,朱厚照就算是个多情种子,也没有在这种女人身上多情的兴致。再说这女人给他带来的麻烦,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现在就又来了一桩,他也顾不得盘问乐琰那笔钱的去处,只是沉吟道,“那你说,这个鞑靼人帐下的张美美,到底是不是真的张美美?”   乐琰转了转眼珠,“是不是什么要紧,鞑靼不过是想勒索一些钱财而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那个小皇子是真的,也不会被认下来了。再说当时兵荒马乱的,张美美如果有身孕,还能跑到老家生下孩子,再流落到鞑靼?这可能性实在是小得可怜了!   朱厚照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他们能弄个张美美,就架不住有愚民会相信那个汉人小孩是皇子……传得多了,军队里信的人一多,就难免闹出事来。”   “但是我们一向是主张张美美已死的。”乐琰耸了耸肩,也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鞑靼可以说他们有这样一个女人,大明方面当然也可以反驳:这女人一直在我们手上,反正大家假货对假货,都是糊弄罢了。   朱厚照又想了想,才遗憾地叹了口气:“现在若是有人肯潜进鞑靼,把那对母子弄死,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免得到时候他们打起幌子,底下人办事就束手束脚的,叫人不耐。”   “你不是说有鞑靼重臣想要投诚过来?”乐琰又转了转眼珠子,朱厚照嘿嘿笑了笑,“他们愿意过 157、宝藏 ...   来,只是觉得我们势大,不想再打仗了。但未必会为我们做事,尤其小王子布置此事,肯定是有些年头的了,这些人未必会坏了老战友的计划。”   这也是个麻烦事,这些人进了大明的疆土,说是投诚,也可能是诈降。要是小王子大败还好,如果取胜了,也随时可能反水。乐琰叹了口气,“边关军事,千变万化,我是不中用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朱厚照也就沉思起来,两人洗漱上床了,仍然辗转反侧,乐琰见他苦思,自己又如何睡得着?闹到了后半夜两人才睡下,第二日起来时,早日上三竿,李将军又出门去了。   朱厚照虽然是有来探访张美美下落的意思,但是知道真相后,兴趣顿时直线下降,反而挂心着火器的事,吃过早饭抹抹嘴,也出门径自去搞他的洋枪洋炮了。乐琰对这种事没有一点兴趣,吃过早饭,换了女装进了内苑,也不让人通报,直进了垂花门内,听到了纹贤的声音,才跳出来叫道,“哈!李夫人,许久没见呀!”   纹贤穿着桃红色连格纹小袄,葱黄的马面裙,头顶带了个小小的银冠,正坐在堂屋中吩咐家务,忽然见到眼前跃出一个人来,哪能不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乐琰,当下欣喜起身,叫道,“二姐!你怎么来了!”   乐琰笑嘻嘻地没有说话,纹贤眼珠一转,也晓得她恐怕是来找朱厚照的,当下就屏退下人,和乐琰进了书房说话。   纹贤多年来一直跟着夫婿在边关居住,两人有五六年没见,此时见面,纹贤自然是喜悦非凡,与乐琰好一番亲热才坐下来交流众人的近况:黄娥生了个大胖小子,一举得男,在夫家很受宠爱……老镇远侯身子不大好,恐怕这几年就要有白事,纹贤也打算近几年到江南走一趟,看望他老人家。丽雪在顾家主持中馈,虽然和婆婆有些不睦,但大体上还是很顺心……还有婉玉也经常上门走动,给她请安,她和江彬也是情投意合,现在小日子过得很殷实。   到了这个年纪,最怕听到的就是老朋友落魄的消息,如今大家都过得不错,两个好友自然是只有对着笑的份。乐琰见纹贤容光焕发,穿着虽然朴素,但衣料却很名贵,便知道李将军对她不错,就握了她的手笑道,“当时劝你答应这门亲事,果然不错吧?现在也是个将军夫人了!”   “他对我很好!”纹贤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婆婆又不在身边,这些年我在大同住惯了,除了打仗的时候担心一些,也没有什么别的烦恼了。”又叫过自己三岁的儿子来给乐琰请安,两人不免一番说笑,乐琰厚厚地给了见面礼,才问,“李将军最近去青楼的事,向你解释清楚了吧?”   纹贤笑着点了点头,“嗯,也都是老夫老妻了,就算 157、宝藏 ...   他不说,我难道会生气?无缘无故的,他哪会往青楼跑。”   乐琰不由得有些惭愧:她和朱厚照也是多年的夫妻了,可是听到刘良女的事,却还是先有几分不信……   “也是李将军为人老实!她为自己找借口,“要是换作我们家那位,嗐,我可就……嘿嘿。”   纹贤望着她笑了笑,也不好多说什么,而是问起了小太子的事。   乐琰恨不得现在就发明照相机,把小包子的照片随身携带,听纹贤说起,忙指手画脚地说了一堆小包子、小馄饨的趣事,方问道,“这些年你在边疆住着,可听到过张美美的消息?”   纹贤神色自然地道,“有是有,不过这样的谣言,大同从来不缺的,不是说陛下宠信男宠,就是说有什么民间女子……虽说张美美的事传得大了些,但我看也绝对是编造出来的。你不用过于担心!皇上的心呀,还在你身上!”   乐琰哭笑不得,道,“我不是担心陛下和张美美……”怎么搞得她成天就会瞎吃醋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打广告了OTL 话说,因为我知道有同学是反感伪更的,而庶女有存稿,皇后没有了。 所以如果以后我没有11点半更新的话,我会在庶女的更新里说明更新时间的,大家可以过去看下。 当然我会继续努力按点更新的! 158 158、何处不相逢 ...   乐琰这一天就耗在了内宅,和纹贤叙旧谈天,说了一日的话,到了晚上朱厚照回来了,才去客院和朱厚照一道吃晚饭。小皇帝却是一回来便满面笑容,拉着乐琰说了半日,大约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终于,在多年的研究后,工部的几名骨干工匠今日在试射现场,以自己研发出来的火药弹配合洋人贩卖而来的火铳,试射成功了。   这当然是个无可比拟的好消息,当然在当时火铳并不是所向无敌的大杀器,但是也已经成为了重要的战略力量,如此一来,大明在与鞑靼的战争中,恐怕又能占到一些上风了。   乐琰自然也很高兴,和朱厚照一道多喝了两杯酒,两个人又开始算宝船的盈利,一边算一边美:老子现在是家里有钱,库里有粮,手里有枪,只等着和鞑靼一战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小王子不来侵犯,大明也暂时还做不到主动出击。毕竟承平日久,军队的战斗力比不上开国时南征北讨的那批军人也是肯定的事,不过至少大明在面对鞑靼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   “现在就怕小王子不来!”朱厚照容光焕发,又主动提起了回家的事。“出来也一个多月了,带你在大同里外转转咱们就回家吧,还能赶得上母后的生日。”   张太后的生日在十月末,怎么都能赶得上的,乐琰笑道,“难得你主动要回去。”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主动回去,下回要出来,又得大费周章。”朱厚照笑嘻嘻地道,“杨师兄也是归心似箭,想念儿子想念得不行,难道我会比他差呀?”   “这可说不准。”乐琰就和朱厚照斗起了嘴,又问道,“昨天李将军是不是在青楼发现也速该的人?”   “嗯,也速该这阵子又有些退缩,虽然一直派手下在青楼出没,但却不敢和李将军接触。李将军只好常去青楼走走,也算是给他制造接触的机会吧。”朱厚照想到小王子,就不由得叹了口气,“内部不稳,小王子今年来犯的可能性就小了。今年夏天水草丰美,他们应该没有太大的压力。”   乐琰是女人,对战争肯定是没有男人那么热衷的,当下耸肩道,“不打仗那是最好。”便问朱厚照,“大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朱厚照想了想,不大肯定地问,“要去城门玩吗?”   乐琰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朱厚照就干笑道,“那城内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只有城外的云冈石窟是不错的。不过来回要一天多,比较麻烦。”   “去参拜一番也好。”乐琰见朱厚照露出不舍之意,知道他舍不得正在研究中的火器,便索性大方道,“不如你就在城里等我吧,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有芳华和锦衣卫在身边陪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朱厚照点头道,“好 158、何处不相逢 ...   ,云冈那一块也有军队驻扎,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两夫妻商量定了,各自睡下,第二日起来,乐琰便派人进去问纹贤,要不要和她一路去云冈参拜。纹贤却回绝了,只说儿子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乐琰便索性扮了男装,带上芳华一道骑马出了大同,往云冈去了。   去云冈的路有些崎岖,一行人走了大半日才进了武周山下的小镇,却是早有人准备了食水与住处,不过乐琰没有放出身份,因此一行人只是包了客栈里的两层小院,乐琰带着芳华单独住一层,几个武艺高强的太监在周围保护,余下的锦衣卫则住在第二层,乐琰在屋内吃过晚饭,和芳华说了几句闲话,就要就寝时,就听得远处传来了喧嚣声,似乎有个男人的声气在喝骂着什么,又有女人嘤嘤的哭声。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打两下老婆,简直不能算是什么事儿,当然也就有人乐此不疲,乐琰皱眉听了听,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过了一会,声音竟更大了起来,还有小孩子的哭声与第三人的喝叫声,还夹杂了蒙古话,这就让乐琰有些奇怪了。   云冈这块地方有明军朱寿,虽然不是说没有蒙古人出入,但是回到云冈来的,多半都是多年汉化下来的蒙古商人,汉语说得是很溜的,这人满口只是蒙语,一点也不像是商人做派……   “叫几个人去看看情况!”她吩咐芳华,芳华便匆匆出门交代高顺不提。这回乐琰出门,倒是把他们小两口都带在身边。   乐琰听了一会,果然不久就传来了姜勇的呵斥声,又过了一会,芳华回来禀道,“是一个蒙古人来追自己的汉人女奴。那女奴不愿和他一道走。”   大同和鞑靼交界,蒙古牧民有时候也会到大同一行,不过人数相当稀少。乐琰有些纳闷,想了想问道,“那女奴怎么说?说是女奴,他拿得出奴婢文书吗?”   芳华就笑道,“想来是被抢掠到鞑靼去的,又哪有奴隶文书这回事,不过是现在逃出来了,那人恐怕有些不甘心而已。要我说,这里的守军也实在是太松懈了一点,居然连蒙古人都肯放到镇子里来。”   “他们是来做生意的话,就算守军不让,小镇里也会有商人偷偷和他们见面的。”乐琰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叫他走吧,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要再被抓回去的话,想必也会受到处罚的。”   “娘娘慈悲。”芳华笑着说,“我这就让高顺去传话。”   那蒙古人依然在怒吼不绝,声音透过了纸窗传进来,倒有些像是兽类的咆哮,还夹杂了女人小孩的哭声和先前那男人的分辨声,乐琰听了听,才懂得原来这男人并不知道女人是蒙古人的女奴,还以为是当地妓女,因为这女人生得很是美貌,就动了心和她私奔到了 158、何处不相逢 ...   云冈,现在知道自己被欺骗了,也是十分的愤怒,声讨女人不该骗他。   乐琰摇了摇头,也没有再留意什么:要知道这样的事见天都有发生,她就算贵为皇后,也没有办法在一时之间能扭转这样的情况,只要这社会依然是男耕女织,女人的地位低下,就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日起来,乐琰洗漱了换了声衣服,用了素斋,就要进云冈参拜时,芳华过来道,“昨日的女奴想要见公子一面,向公子道谢。”   乐琰转了转眼珠,心知这女奴恐怕是想要讨几两银子的赏钱,也就道,“让她进来吧。”芳华便出去带了一个年轻妇人进来。   那妇人穿着黄褐色麻衣,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冲乐琰磕了几个响头,道,“谢过公子相助,若不是公子,小人早已没命了。”   她口齿清楚,声音悦耳,乐琰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那女奴也抬起头望着乐琰,两人目光相触,都有些讶异。   乐琰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女奴,居然是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少妇,虽然眉宇间隐隐带着风霜,但那股子娇媚的气质,却很让人心动。   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蒙古人那里做女奴?   再说,女奴平时要做的可不是什么享福的事儿,塞外风霜大,生活水平也不高,多的是三十几岁看上去像是八十多岁的女人,看这女奴的皮肤虽然称不上吹弹可破,但也是白嫩光滑,就晓得她平时很少做活。   那少妇却是见到乐琰喉头平坦,眼中就闪过了失望与讶异,心念电转之下,神色却更加恭谨了。   “没有什么,路见不平,本来就应该拔刀相助。”乐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少妇,心中却在思忖着她的来历,又问道,“你身边是带了个孩子吗?”   “是,他是小人的养子。”那少妇微露愁容,“原本的家人,都已在战火中失散了。这次,家中女主人乘男主人外出的机会,想要把眼中钉的我除去,我只好带着孩子跑了出来,幸亏遇见了公子,否则小人就要被女主人的家臣抓回去了!”   她的话半藏半露,暗示了自己的身份并非是所谓的女奴,乐琰也不是听不出来,她沉吟了一下,却没有细问这人的来历,反而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小人自从被虏到了鞑靼,已有多年没有进关,家人也早离散……现在已无处可去。”那女奴一下就掉下了眼泪,“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只能请公子收留了!请公子收下我们母子,只要给一口饭吃,就足感公子的大德了!” 作者有话要说:OTL 话说今天实在是太可悲了,不断的接电话,楼下还在装修,小香昨晚还失眠……这点大家先将就着看吧,啊>< 159 159、小三的命运 ...   乐琰笑了笑,慢悠悠地道,“我身边是从来不要来历不明的人的。”   那女奴顿时露出了几分失望。   像乐琰这样的身份,年中也不知有多少人费尽心思想要过来巴结,虽然这女奴恐怕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乐琰自然不可能因为她可怜就收下她带回宫里去。   不过,说起来,这女人也不是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在大漠生活多年,看她的身份,恐怕像是鞑靼贵族的宠姬,不说别的,对鞑靼人的风俗习惯,这几年生活的苦乐总还是了解的吧?   如果派不上用场,就给几两银子打发了,随手指派一个锦衣卫,让他把这对母子送到关内也就是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能从鞑靼人手里跑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总归是和不见容于鞑靼,自己能帮就顺手帮一帮好了。   “不过,看你也是走投无路的样子。”乐琰沉吟了片刻,“这样吧,我把你带到大同,介绍给我的几个朋友,你在大同找份活计安顿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按理说,一个路见不平的好心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那女奴却很快又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乐琰心下了然,“起来说话。”她示意芳华上茶。   那女奴也就畏畏缩缩地起身,在乐琰下首坐下。   看她的行动之间,透着优雅。   “恐怕你在鞑靼那边的身份,不止于一个女奴吧。”乐琰慢悠悠地开口问。   那女奴咬了咬牙,也认了下来。   “公子目光如炬……”她垂下脖子,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奴婢是鞑靼达延汗帐下的一名姬妾。”   她这一答意思很深,要知道当时大明对鞑靼的了解其实有限,只不过是知道鞑靼的首领都叫做小王子而已。达延汗这样的鞑靼称呼,却不是一般平民能够知道的。   乐琰倒是不介意显露出自己不同寻常的身份,反正自己的做派就已经够嚣张了,随便一个富家子弟,哪里会包下一整层小院,带这么多武艺高强的人做护卫。   “达延汗也有汉人姬妾?”她倒是好奇这一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奴犹豫了一下,“奴婢没有汉名,众人都叫奴婢高娃。”   如果这女奴出生穷苦人家,没有名字也很正常,乐琰点头又问,“那你是为什么逃出来?”   “达延汗平时并不宠爱奴婢,而奴婢因为是汉人的关系,一向也得不到姐妹们的喜爱。”高娃娓娓道,“近年来,达延汗在塞外的统治越来越稳固,实力渐渐增强,就有了侵犯大明的心思。”   如果高娃所说是真,她是达延汗帐下的一名姬妾的话,那小王子想要侵犯大明的消息,虽然不新鲜,但也够劲爆了。乐琰虽然心中疑云丛生,但却不动声色地 159、小三的命运 ...   道,“说下去。”   “奴婢毕竟是大明的子民,虽然身世飘零,流落到此,但心中也实在不愿意看到鞑靼人□汉人的景象。”高娃楚楚可怜地道,“而两边一旦交战起来,以奴婢汉人的身份,也必定越发没有容身之地。……再说,收养的这孩子,也越发地遭到了几个兄长的忌讳。”   鞑靼的风俗和明朝大异其趣,只要是有儿子的身份,不管是养子还是亲生子,都是当儿子来看待的。当然达延汗的亲生儿子不会高兴自己多了个小兄弟来争权。乐琰点了点头,高娃又道,“因此,索性乘着达延汗外出的机会,逃到了附近的汉人小镇上,请路过的好心人搭救,把我带到了这里……本想随着这好心人进关后,做个织工也好,做个奴仆也罢,也比在达延汗帐下朝不保夕的日子,来得好些。”   乐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既然在达延汗帐下生活,我倒要问你一件事。”   “公子请问。”高娃像是也有了准备,镇定地答了一句。   “听说过张美美和那位所谓的皇子吗?”乐琰一字一顿地问。   高娃抬起头对乐琰微微一笑,在灯光下,她眼波流转,看起来也真有几分绝代佳人的样子。   “不瞒公子,奴婢就是所谓的张美美……而收养的那孩子,对外,也都是当大明皇子来养育的。”   乐琰并没有讶异,达延汗帐下的汉人女子,带了个小孩,这实在是太可疑了,想不联想到张美美都难。再说了,这女奴名字还叫高娃……欺负她不懂蒙语啊?高娃分明就是蒙语美丽的意思呀。化名也未免化得太拙劣了一点。   现在的问题是,此张美美到底是不是彼张美美。乐琰摸了摸下巴,看了吓得呆了的芳华一眼,笑道,“倒是巧了,你怎么就能成功逃出来,又成功地在这里遇到了我呢?”不过,去救人也是她一时兴起的决定,别说张美美一点都不熟悉她了,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换个心情,她会不会管这摊闲事。再说,现在张美美的生死操于她手,只要随便一个动念,立刻就能让这弱女子从世界上消失,这件事是巧合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张美美果然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奴婢不懂公子的意思……”   “嘿嘿,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真张美美,还是假张美美呢?”乐琰盯着眼前的清秀佳人,缓缓地问。   “奴婢的家乡在江南,从未去过京城,只是家中贫困,很小就被卖到了大同附近的小村落里为奴为婢。”张美美波光流转,“就在正德四年,达延汗进关打草谷,路经当地屠了村,却见奴婢生得美貌,把奴婢带回了营帐,又在附近的村落里抢了个襁褓中的男婴来,做奴婢的养子……”   不管是不是真的,张美美既然自认 159、小三的命运 ...   是假,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乐琰点头笑道,“好啊,既然你是假的张美美,现在想要逃出达延汗的势力范围,也不是什么奇事。”   只要是有点脑袋的人都晓得,就算大明是真的有心赎回皇子,对张美美这个麻烦的来源也不会有太多好感,身处两大势力的夹缝,又被利用来对付大明,就算现在的处境还不错,将来失去利用价值后,张美美也很难逃脱悲惨结局,在这个时代,没有亲人的弱女子基本就是被人鱼肉的对象,更别说她落到了蒙古人手里……看张美美的说法,她和达延汗之间恐怕也没有多少感情,所以才要自谋生路——这件事,对大明来说也算是有利无害。   “奴婢蒲柳之身,死不足惜,只是不想被达延汗所用,为害边疆。”张美美垂下头口齿清楚地道,“只是那鞑靼的部将既然已经知道奴婢的下落,恐怕未必会善罢甘休,请公子小心,别被美美连累!”   乐琰应付地笑了笑,便道,“嗯,是啊,云冈虽然也有士兵把守,但到底不如大同安稳。天亮了我们就起身回大同去,到时候,你恐怕要见上几个尊贵的人了。”   说罢也不等张美美反应,就让芳华把她带了下去,自己坐在灯火底下沉思了起来。   不管这个张美美到底是真是假,既然她足够聪明到自认为假,乐琰对她倒也没有多少仇恨,要知道张美美为她带来的麻烦虽然不少,但从头到尾她所做的事,也就是奉命侍候了朱厚照一个晚上而已,之后等待她的就是有家难回的下场。这个张美美如果是假,当然更倒霉,不过,看她行为举止间流露出来的风姿,是真的可能性也很大!   是真是假,朱厚照一眼也就清楚了。这个倒不足虑……   只是该如何处理这对身份敏感的母子呢?   杀掉好像的确是有些过火了,人家到底也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留下,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搞风搞雨的,闹出点事来?   乐琰不禁陷入两难。   老公私底下一直暗地追捕的小三到了自己手心,她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香依然在失眠中 打字都带晃的了OTL 160 160、张美美的一生 ...   一夜无话,乐琰命芳华为张美美和养子找个房间歇下,不要无礼。芳华自然是心领神会,客客气气地将张美美带下去了,又命人在门外看守。   张美美也很有自觉,深知自己的命运,很早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因此完全没有露出不悦,规规矩矩地在房内过了一夜,第二日早起带着孩子拜见过了乐琰。几人就上路打道回府了。   也是他们走得快,大半日就回了大同,才走到一半,就见得云冈方向燃起了狼烟,这是有战报的意思,乐琰不禁有些胆寒:她身边虽然不少护卫,但是能不能和鞑靼人正面对抗,那还是未知数。   众人见云冈出事,自然是走得再快了些,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大同时,天色尚未黑透,大同却是已经戒严了。   乐琰等人自然不受影响,拿出腰牌,便顺顺当当地进了城,又回到将军府时,乐琰打量着朱厚照想必是十分担心自己,便派人去问了纹贤,想叫人去朱厚照所在的地方报个信。   不想纹贤也不知道朱厚照与李将军去向何处了,只知道两人下午调集了兵马出城去了,现在还未返回,乐琰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半空中。   这家伙不会是去云冈接自己了吧?也不对啊,去云冈的路只有一条,再说李将军身为大同守将,又哪里是可以擅离职守的。那他们点了兵马出去做什么?   她心里有事,就看张美美并那小子有些不顺眼,虽然那四五岁的小孩,生得浓眉大眼,和朱厚照与张美美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使得乐琰心中少了一桩隐忧,但朱厚照下落不明,却是实在让人担忧。乐琰呆呆地坐在纹贤身边,锦衣卫流水价派出去打探消息,等到了晚饭时分,终于传回了信息:朱厚照却是在云冈战事消息传来之前,就和李将军出城去了。   如此一来,两人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就更加是个谜了,乐琰心底就好像有几千只小蚂蚁在爬一样,饭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纹贤也露出忧色,与乐琰相对无言。   这没打仗的时候,武将要比文官逍遥,也没有多少钩心斗角的事,可一旦有了战事,女人们的心就提起来了。乐琰此时思忖的便是:按照历史,朱厚照正德十二年左右还要亲自出关去打小王子的,到时候她是跟来还是不跟来?或者说,她还能不能放任这件事发生……   虽然说一向觉得自己和朱厚照之间,怕是事业伙伴的感觉,要多于夫妻,但到了此时,乐琰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虽然他们之间一向少有浓情蜜意、蜜里调油的时刻,但这么多年携手下来,也早成了难舍难离的夫妻。   如果朱厚照出事了……   不,不会的,李将军在他身边,当然会知道好歹,除非带出去的那支兵全军覆没 160、张美美的一生 ...   ,不然怎都会保住朱厚照的!   乐琰心乱如麻,等到了半夜,依然没有朱厚照的消息,纹贤也是满面的担心,却又强压着反倒劝乐琰去休息,乐琰也只好回了客院,想了又想,又把张美美找来问话。   张美美已是洗漱过了,换了几件体面的衣服,看上去竟是又多了几分美色,乐琰饶是满腹心事,看了她的样子,都不由得赞道,“真是个美人,你在达延汗帐下多年,难道他就不曾对你动过心?”   张美美脸上的怨恨一闪而过,淡淡地答道,“达延汗也曾宠爱过我几年的,不过……男人嘛,心里想的,都只有国家大事……”   她的语调中含着淡淡的闺怨,看来和小王子之间,也不是没有一段往事的。   乐琰已是知道张美美虽然在达延汗帐下,但一向是被严密看管,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政事。也懒得去问她达延汗的动向如何,便以闲聊的口吻道,“当年达延汗可有教给你一套说辞,让你解释你是如何从京城流落到鞑靼的?”   张美美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一时沉吟着没有说话,乐琰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张美美,心中感慨万千。想到当年刘瑾未倒台之前,是何等的气焰滔天,一转眼坟上的草已有人高……这些年来,不知不觉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此时再回首前尘,真是恍若隔世,才穿越的时候,又哪里想得到今生会与大明天子结为夫妻,又在大明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如果她穿越成张美美这样的身份,是不是也只能如她一样随波逐流呢?   其实,就算是大明的皇后,在命运的波涛间,她也只能载浮载沉吧!   “当时刘大人、刘瑾忽然自尽……”张美美忽地开了口,低沉地道,“京师乱成了一团。”   乐琰便静静地听她说了下去。   “我和我的侍女居住在刘大人为我们安排的小楼里,已有很久没有见到刘大人了。”张美美目光迷蒙,“刘大人自尽的消息一传出来,我就知道要糟了。皇上虽然在小楼里过了一夜,但当时进来的时候,已经喝得很醉了,第二天醒来时,他也很是生气,把刘大人骂得狗血淋头,临走时,又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很害怕!知道皇上对我已经动了杀机,他那一眼里,有很多很多的狠毒……”   乐琰也没有想到朱厚照居然这样无情,一时间只得讷讷道,“许是你看错了,皇上平时,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对别人,皇上或许很慈悲。”张美美望向乐琰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奇特。“但皇后霸宠后宫,皇上对她有多宠爱,对别的女子就有多无情……刘公公已经安排了不少美人给皇上,皇上不是鞭打,就是责骂,心情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和她们厮混片刻,就要赶回宫中去陪伴皇后 160、张美美的一生 ...   。”   乐琰顿时是一阵无语,她当时还没有完全掌握锦衣卫,哪里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张美美又道,“皇上在我家过夜的第二天,刘公公就派人来问我,皇上是不是临幸了我……我咬破中指,涂了一块白绫交给了刘公公。刘公公很高兴,但是我却很害怕,如果皇上再来,我该怎么办……还好,皇后第二天就传出了有孕的消息,皇上很久都没有再出宫。”   “可是我的癸水准时到来之后,刘公公又有些生气,他身边的谋士张彩,一直在撺掇刘公公再把皇上带到我家来,因为在他们安排的所有女人里,我是唯一一个得到皇上宠幸的人。”张美美唇边出现了一抹神秘的笑意,“这时候,我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吕不韦和朱姬的故事。”   乐琰心念电转之下,已经明白了张美美的意思,也不由得道,“你也算胆大包天了。”此时她心中已经雪亮:当年张美美和朱厚照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张美美是找了别人,破掉了她的处子之身。为的就是两面蒙骗,在刘瑾手下继续存活。   以她一个弱女子的身份,一旦使刘瑾失望,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更有甚者,刘瑾一怒之下还可能杀她而后快……张美美的所作所为,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张美美偏头看了看乐琰,有丝自得地道,“公子,不过是挣扎求存罢了!”她扇了扇睫毛,又平静了下来,“我的吕不韦,就是张彩……我早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事情那么顺利。刘公公派人调教了我一身的媚功,没想到第一个受用的,居然是他的干儿子。”   她垂下眼,又有些自失地笑了笑,“几天后,就传来了刘公公倒台的消息,一时之间,京城兵荒马乱,谁都没有想到我们。我知道如果落到皇上手里,我肯定没有好下场,但如果被刘公公的手下想起,也不过是继续做一颗棋子……很可能最终还是会被当成筹码,献给当时有孕在身,风光无限的皇后!”   “所以,你就孤身一人逃离了京城?”乐琰低沉地问。   张美美点了点头,“我身边有一些贵重的首饰,当时,已经分批兑换成了碎银子,就这样,我化成了一个老婆子,出了京城……当时想的,只是回到老家,就此平安度日。”她眼中又闪过了一丝恐惧,“没想到才回到家不久,就听说了张彩临死前的那番话。”   当时张美美的名字,轰动了全国,忻州当地肯定也有传说。乐琰不禁有些为张美美着急起来,虽然明知她之后必定已经逃脱,但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当时,我已经有了身孕。”张美美眼中波光流转,不自觉就按住了自己的肚子。“回家后终日闭门不出,也很少有人知道我回了老家。 160、张美美的一生 ...   一时间,我还是安全的,但毕竟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来也未必!果然,过了几个月,村里就来了锦衣卫……张家村都是我的亲戚,第一次,帮我遮掩了过去,但我已经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忻州和鞑靼草原靠的很近,我们也有亲戚在草原集市上生活,我把银子分给家里人,让他们远远地离开忻州,到江南去。”张美美叹了口气,“但是当时我身子沉重,已经走不了那么远了,只好孤身一人,到草原投靠亲戚。达延汗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我……”   提到达延汗,她眼中闪过了丝丝甜蜜,又有丝丝的幽怨。“当时我虽然快要临盆,但在集市上,依然有很多男人成群结队地来看我一眼,都说在草原上,从来没有这么好看的女子。达延汗就是这样看上了我,把我抢到了他的营帐下。就这样,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后,就开始侍奉达延汗。”   时隔多年,乐琰已是记不清张彩的长相了,但那所谓的养子,长得和张美美没有半点相似,她不由得就问道,“那你身边带着的这个小孩是谁的?”   张美美叹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谁知道,有一天我去探访亲戚的时候,亲戚说走了嘴,叫了我的本名美美。达延汗那时候也听说了京城的事,他立刻就有了一个主意……他觉得我生得很漂亮,又恰好也叫张美美,很可以冒充张彩的女儿!”   当年的官方说法,是把张美美归到了张彩名下,做他的女儿,并且对外一律说已经处死此人。小王子不明就里,可能就把张美美的身份与下场当了真,又想故弄玄虚,把这个真的张美美,当成假的张美美来对待,乐琰不禁目瞪口呆,摇头道,“你的遭遇,也算是无奇不有了!”   张美美唇边就流露了一丝讽刺,“这故事也未免太巧了点!巧得就像是编造出来的一样!”她叹了口气。“之后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和达延汗大吵了一架,央求他不要把我再当作一枚棋子,我宁愿终身侍奉他,和他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但达延汗说……他说,像我这样低贱的女奴,哪有资格为他生儿育女,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营帐。我虽然受到很好的对待,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也要把我当成一枚棋子,放到棋盘上去为他冲锋陷阵。他虽然对我很好,但却一直不许我见儿子,也不许我和别人随便说话。”   “没有想到两年后,我被叫到他妻子的营帐里,他的妻子告诉我,我的儿子已经在秋季来临时的一场瘟疫中死去了。他为我找到了一个新养子!”张美美似乎有些好笑,“没有想到,他们找来的养子浓眉大眼,一点都不像皇上,我感到很疑惑,后来我才知道,在鞑靼人眼中,所 160、张美美的一生 ...   有的皇上都和他们的大汗一样,是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之辈。”   乐琰想到朱厚照虎背熊腰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女人银铃般的笑声混合到了一起,格外的悦耳。   “那之后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一直在迁徙,越来越往草原深处走,我的营帐里也多了个孩子,那孩子的家人都被鞑靼人杀了,我和他相依为命,在达延汗手下过着被囚禁的日子。”张美美的眼神渐渐地黯淡了下来,“直到两个月前,达延汗统帅了大兵,把我们带到了草原边缘驻扎了下来。我听到女奴们暗中议论,多年来他一直在散布谣言,说张美美和皇子在他帐下被养育,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就算是达延汗也没有办法阻止汉人和他的族人做生意……我早就留意到,每隔两个月会有一批汉族商人来到营地和他们交换东西,这一次他们过来的时候,刚好达延汗带着也速该外出了。”张美美继续述说,“我的营帐内外一直很冷清,女奴们知道我手里没有多少好东西,经常抛下我,到达延汗妻子的营帐里奉承,我就乘着这个机会,找到了一个好心的商人,说我是当地的女奴,得罪了当地的鞑靼人,恐怕要被杀头……这商人很好心,就带着我来到了云冈。”   在云冈发生的事,自然不用多说了,乐琰点了点头,一时沉吟不语,屋外却传来了仓皇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呼…… 161 161、大结局 ...   乐琰已听出了芳华的足音,当下便道,“进来吧!”   芳华一脸喜色地进了屋,在乐琰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含笑出了屋子。乐琰脸色一舒:朱厚照和李将军已经和前去探听的锦衣卫联系上了,两个人是带兵出城,虽然不知道去做什么,但安全显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张美美看在眼里,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等着乐琰的吩咐。乐琰沉吟了片刻,笑问,“我再问你一次,你当时和皇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上当时已经醉得厉害了,一上床就酣然入梦……”张美美眼波流转,掩唇笑道,“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乐琰呼出一口浅浅的浊气,笑道,“张姑娘,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美美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奴婢只想找个男人嫁了,平平安安地守着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不做名动公卿……飞黄腾达的美梦了。”   “这要求虽然不高,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乐琰沉吟着道,当然对她来说,要为张美美找一亩三分地,并不困难,但是要找到愿意和张美美一道过日子的男人,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张美美没有答话,只是委婉地笑了笑。   乐琰失笑道,“是,我忘了你是个美人!”   虽然说她的美貌,在乐琰这个层次算不上什么多难得的事,但如果愿意屈就一个小市民,那当然是足够她挑三拣四的了,乐琰便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你先下去休息,天明后,我派人送你下江南。要在哪里落脚,也由得你自己挑。”   张美美感激道,“谢过公子!公子大恩大德,美美粉身难报!”她的语气相当真心,“美美终于能够过上想望中的生活了。”   她见乐琰不再说话,便识趣地盈盈起身,向门口走去,到了门扉前,却又停了下来,有丝犹豫地望着乐琰道,“还未曾请教公子的姓名……”   乐琰身份神秘,又是说一不二的样子,身边的人都是武功高手,还把她带到了大同将军府,早预备了张美美会有此一问,当下笑着反问,“那你猜我是谁呢?”   张美美犹豫着道,“奴婢……奴婢猜不出来。”   虽说她口中说着猜不出来的话,但眼中闪动着的情绪,却也已经暗示了她多少是心中有数了。毕竟会关心皇上那点风流韵事的人,全天下也就那么几个。乐琰又显然是女扮男装……她的身份,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那就最好了。”乐琰满意地点了点头,别有深意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以后大家各自度日,不要再互相滋扰了。”   张美美垂下眼眸,欣悦地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屋,再无半点留恋。   到了第二日清晨,乐琰便派 161、大结局 ...   人进去问了纹贤,讨了两个家人来,送张美美母子起身出城,又吩咐芳华打点三十两黄金给张美美母子带在身边,张美美感激涕零,握住芳华的手,眼泪扑朔而落。   三十两黄金不论对芳华还是对乐琰,都简直算不上什么大钱,但却可以让张美美母子在江南落脚,置办一些产业,当然,要逍遥下辈子却也不够。但对张美美来说,已是她难得的一个机会了,怎能不感谢乐琰?   乐琰听了芳华的回报,不过是淡淡一笑,道,“这是她回答了我一个问题的回礼。”   她一直想知道朱厚照和张美美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但这问题,显然朱厚照本人也是不甚了了,含糊其辞,乐琰害怕伤了夫妻间的和气,也就未曾深究,现在有了答案,自然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只是安心等朱厚照并李将军带兵归来而已。这一日,她唇边始终都带了笑。   朱厚照却是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随兵进城,才进了客院,就叹了口气,叫道,“打水来洗澡!”   乐琰见他一身的尘土,满面疲惫,清晰可见,不由得有些心疼,迎上来为他脱卸了身上的甲胄,才问道,“是去哪里了?闹腾得这么疲倦!”   “去见也速该了。”朱厚照吐出一口长气,在乐琰的服侍下脱去甲胄,又随手把中衣解下抛到地上,“这龟孙子果然是诈降,骗得李将军和他一起出城,到了城外,居然想借势把李将军消灭。也不想想我们哪里会孤身赴会,我带了一支两千人的兵在左近埋伏,当下就出来和他大战了一番,也速该也是条汉子,眼见兵败,居然就抛下自己的儿郎,孤身逃遁了,李将军杀得兴起,又追了一段。”   他说得虽然平淡,但这段经历里暗藏的杀机无限,却是谁都听得出来,乐琰吓得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才埋怨道,“身为天子,不立危墙。更不要说带兵出战了,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要我们孤儿寡母的怎生是好?以后再不要这样莽撞了。”   朱厚照早知道自己难免落下埋怨,乖乖地听乐琰念叨了几句,见热水送到,便扯掉了最后一点防护,进了浴桶洗刷起来,乐琰在他身后拿了毛巾为朱厚照擦背,一边问,“知不知道云冈被围困的事?”   “知道!那群蒙古人也是古怪,也速该手底下本来也不应该只有那寥寥的数百人,可能攻打云冈是小王子临时下的令,所以才把他手底下的几帐兵都抽调走了。云冈虽然有驻兵,但是哪里抵得住几千骑兵?很快就沦陷了,但他们却没有屠城!”朱厚照也是一脸的后怕。“要不是我先知道你已经回了大同,简直就要吓死了!边境实在是太危险,现在又是风雨欲来,你不能再久待了。”   “你不走,我哪里会走。” 161、大结局 ...   乐琰坚定地道,又好奇问,“他们是不是去找人的?”   朱厚照就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扭头看着乐琰,乐琰嘻嘻笑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忽然提早出了云冈?”   “你现在不就正要告诉我缘故吗?”朱厚照也学着她笑嘻嘻地道。   乐琰白了他一眼,叫人换了干净的水来,为朱厚照洗头,一边舀起热水浇到他发间,一边徐徐地将自己和张美美的一段偶遇说了出来。她既然知道朱厚照没有真的对不起她,最后一点心结,终于消失不见,把整件事毫无保留地转告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也不由得为张美美的遭遇叹息,更是欣喜于自己的心病消失不见,那晚他的确也醉得厉害,模糊间只记得对身边人动了一阵手脚,就再不记得什么了,但此时此刻,当然是张美美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连连点头,道,“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冤枉,终于有人来还我清白了!”   乐琰笑着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自己到处乱跑,别人就算有心编排你,也没有把柄啊。”两人又斗了几句嘴,乐琰又遗憾地道,“可惜了,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实情,但天下人恐怕都还要继续把你误会下去。”   朱厚照哈哈大笑,摇头道,“天下人的看法,我朱厚照什么时候在乎过?只要你不误会我就行了!”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朱厚照洗漱过了,乐琰为他擦拭了身子,又服侍他穿了衣服,叫人上了饭来,道,“吃点东西再休息吧!”芳华又进来报信,称杨慎和李将军联袂求见,乐琰忙道,“皇上睡下了,晚上再来吧。”   朱厚照对乐琰挡驾的行为,不置可否,吃了几口饭,才慢慢地道,“我不休息了!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直接回京!”   他忽然下了这个决定,实在是大出乐琰的意料,以朱厚照对武事的热衷程度,按理来说,现在大同即将面临战争,他才舍不得离开,乐琰也是太了解他这点,才懒得就此事多劝谏什么。   “小王子这几年来无力进犯大明,就把目光转到了蒙古诸部上,现在的大草原,已经是鞑靼的天下了。”朱厚照徐徐地道,“今年秋天,看来他是想要打大明的主意……虽然现在张美美已经金蝉脱壳,但少了借口,不变的却是野心。”   乐琰望着朱厚照,听他续道,“仗一打起来,以我的身份,在战场上就是个拖累,本来可以专心打仗的,因为我在大同,说不定就要分出额外的兵力来守城。我虽然爱打仗,但却也知道轻重……杨先生和李将军都是善战能战之辈,我们还是别留在大同添乱了。”   他这话句句都是道理,但也正因为句句都是道理,乐琰才惊讶起来,眨巴着眼,许久说不出话。   朱厚照望着她笑了笑,轻声道, 161、大结局 ...   “你说得对,我有娇妻爱子,我自己的命,已经不全是自己的了。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为你,先为小包子、小馄饨想想!以后,我不会再轻易涉险了。”   乐琰再忍不住,投进朱厚照怀里,幸福地抱住了自己的丈夫。   #   杨慎与李将军却是如坐针毡,也速该既然是诈降,那就说明鞑靼的确有近期进犯的野心,在这样的时刻,朱厚照身为万乘之君,还没有离开大同的意思,怎么不叫人心急?不要说大同守将李将军了,就连公费旅游的杨慎都是担心得手心直发汗,哪里都没有去,在客院外头等着,就怕一个不注意,又被小皇帝带着皇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才堪堪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得客院里有了响动,杨状元连忙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着客院里的动静,就怕小皇帝又想闹腾出什么事来。却不想还没有等到朱厚照,芳华便笑盈盈地端了一钟茶出来,对杨慎道,“杨公子,喝杯茶解解渴吧!娘娘正在收拾行装,一会儿,咱们就一道上路回京城。”   杨慎碰都不敢碰那杯茶,望着芳华严肃地道,“你是个懂事的,芳华,老实告诉我,皇上又要去哪里了?”   芳华无奈地把茶塞到杨慎手上,嗔道,“杨公子,你把皇上当成什么人了?说了回京城,自然不会是骗你!”   杨慎却是警惕道,“哪里不会骗我?在南昌骗了我多少次了!不行!你得给我说实话,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芳华转了转眼珠,索性道,“不瞒杨公子说,皇上的确有心要去宣府,已经在茶里下了蒙汗药,不过嘛,娘娘却是想回京了,这一杯茶本来有蒙汗药的,但已经被娘娘调了包,等皇上喝下茶药力发作了,咱们就回去。”   杨慎倒是有几分信了——要知道以乐琰的脾气,如果不希望丈夫涉险,是大有可能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的,他这才将信将疑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见没有异味,便放心地一饮而尽。   芳华却又笑盈盈地把茶杯拿了回来,望着杨慎没有说话,杨慎见她眼神大有深意,暗叫一声不好,却是眼前一黑,仰面朝天,反倒了过去。   芳华这才回到屋里,笑盈盈地对乐琰道,“娘娘,杨状元已经倒啦!”   朱厚照和乐琰并肩走出屋子,身后芳华与锦衣卫都抱了几个包袱,朱厚照望着院门口瘫倒在地的杨慎,摸着下巴阴笑道,“上回从南昌回来,杨师兄居然敢暗算我……嘿嘿,这回也要让他知道被药倒的滋味!”   自有锦衣卫上前抱起杨慎,运送到车中去。乐琰不禁笑嗔道,“仔细杨师兄回京恼羞成怒,弹劾你迷倒大臣,图谋不轨!”   朱厚照哈哈大笑,望着大同的天空,有一丝留恋地道,“下次再来这里时,鞑靼必定 161、大结局 ...   已经被赶得远远的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云冈石窟!”   乐琰却望着他,也微微地笑起来,点了点头,道,“等小包子大了,不止是云冈石窟……我们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欧罗巴、新大陆看一看!”   朱厚照笑道,“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啊,你还是先想着云冈吧。”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院子外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稍候还有真正的大结局送上啦……稍安勿躁。 等小香吃完饭就来写 话说这个真正大结局其实应该算番外的,不过,因为之前为番外预留的单章在很前面,所以我会先传一个字上去再修改,大家是不用花钱看的,抚摸之~ 162 162、真正的大结局 ...   正德十六年三月,江南正是草长莺飞的好天气,镇远侯顾仕隆早起出了屋,先惬意地呼吸了一口微带凉意的空气,接着才活动起手脚来。   屋内传出了镇远侯夫人张丽雪的声音,“今天没什么事,就不要到军营里去了。二姐并朱公子这几天就到了,谁知道是否就是今天。”   顾仕隆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自有分寸的,耽误不了接待贵客。”说着,便吩咐进了院子来请安的两个儿子,道,“据说这次太子也会跟来,你们要好好接待,不要带他去不正经的地方,免得教坏了太子,这罪过,你们可担不起!”   顾寰并顾宇都点头道,“知道的,儿子们也不敢把太子带到不正经的地方去。”   丽雪走出屋子,笑道,“不过以太子的性子,就算你们要把他带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他也不会去吧。”说着,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太子朱载坚今年虽然才十三岁,但和他那对荒唐的父母相比,却是极为沉稳,虽然比不上父母的天才横溢,但也秉性聪颖,最重要的,是他宅心仁厚,礼贤下士,很是亲近大臣,虽然时常被父母带着四处云游,但也从来没有染上父母的荒唐习气,在京中时便努力读书,和几个阁老、一些翰林们,都十分亲近,这不得不让众位文臣欣慰不已:太子有盛世明君的样子了!   是啊,盛世却没有明君,不得不说是正德一朝的遗憾,自从正德八年,杨一清率众与鞑靼部大战,成功地击溃了鞑靼部的攻势,小部将夏乐琼更于是役巧而又巧地一箭射中了达延汗后,鞑靼部便沉寂了下来,多年没有再犯边的野心,大明至此,终于正式进入了四海晏平的盛世。   于内,有玉米、红薯等物的大肆传播,又有在东北新开垦出的无数肥沃土地,于外,海外贸易两年一次,雷打不动,已成欧罗巴与大明文化交流的纽带,又兼着欧罗巴正是中世纪的末尾,无数的文人学者,都向往学风开放自由的大明,更是有仰慕当年智退联军的王大人风采的,竟争相上船拜访中国,王氏心学的名头,竟远播至欧罗巴,这也是众人事前都没有想过的。   国内的农民们,也都为东北新开垦出的无主地而心动,众人争相闯关东的结果,便是眼下已然形成气候的东北开发。建州女真被排挤得只能往西伯利亚方向迁徙,也有不少脑子灵活的,便归化下来,做了大明的子民。   至此,内忧外患都渐渐消融,正德十五年,天下大熟,万民纷纷以盛世称颂,据说太仓银库里的银子,已经再也塞不下了,不得不在太仓银库外增设新库,以便放置自新大陆流入的银两。   而永淳驸马宋嘉德,这些年来也致力于大明与新大陆的航线开发,虽说眼下已经很少亲自带船出 162、真正的大结局 ...   门,但他与永淳公主闲暇时也时常上船远游,据说最近又看好了台湾、琉球两座大岛,想要上书朝廷,在这两座岛上设港了。   别的不说,这琉球不免让人联想到沿海一带正猖獗的倭寇,据说朝廷有意在今年内武装出水师来,扫荡倭寇之余,更要派人介入日本本岛的战争,为此已是联络上了大海盗汪直……   而创下了这般大好局面的皇上朱厚照,今年年中却又携家带口地离开了北京城,一路往苏州、南京一带游玩而来,虽然小尚书杨慎还是追在了他们身后,但很显然,小尚书这一次,还是不可能完成把皇上带回家的任务。   “说是追我们,其实杨慎你就是来玩的吧?”   太阳快下山了,在远处的山岗点燃了一片红霞,有几骑马儿正在官道上慢慢地行走着,当中的一位青年男子,正笑着打趣身边人。众人都因为他的话大笑了起来,杨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微臣是来追人的,这点可万万不能弄错。”   他忽地又笑了开来,“不过,追不上人,顺便玩一玩江南,也是好的!”   人群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少年,此时正眨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轻声问道,“爹、娘,咱们下回出来,也把弟弟带上成吗?”   人群中,有两人相视而笑,都道,“好啊,不过下回,你可就不能出来了。”   “为什么?”少年有些不甘,他生得很像父亲,但一双大眼,显然是从母亲那继承来的,此时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就荡漾着一片疑惑。   “下回你爹娘再出来的时候,你就是皇帝了嘛!”朱厚照板着脸道,“不是说好了,等到你十六岁的时候,爹就传为给你,重演禅让的美名吗?”   朱载坚顿时吓了一跳,“我可不要!”他急忙摇手,“我还想多玩几年呢!”   众人顿时大笑了起来,其中一名做男子装束,面白无须的青年人娇声道,“真是儿似老子,小包子看似沉稳,心底也是一包坏水!”   “恐怕不止像爹,也有像娘吧。”朱载坚转了转眼珠,颇有几分不怀好意,“据说娘年轻的时候,可是比爹还要大胆!”   “谁告诉你的?”乐琰佯怒。“本宫抄他九族!”   “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朱厚照顿时接了上来。   朱载坚望着父母,又看了看满脸无奈的小尚书杨慎,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正德二十年,正德帝禅让于太子,携皇后周游天下,这是近一千年来,最成功也最让人哭笑不得的禅让,里头并没有牵涉到多少政治斗争的成分,纯粹只是正德帝倦勤而已。而这也是朱厚照身居皇位时,所作的最后一件折腾事。   正德帝虽然开创了盛世,但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却并不太高。之后即位的万平帝朱载坚,却要比父亲稳重 162、真正的大结局 ...   得多,他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为大明再延续了二十年的盛世。但,这却不是我们这故事所叙述的重点了。   伴随着朱厚照的禅让,夏乐琰身为皇后的人生阶段,也已经过去,荣升皇太后的她依然不改本性,与太上皇携手游遍天下,探亲访友,度过了数十年的美好时光。   至于在万平朝的风风雨雨,譬如说王守仁率军远征,杨慎开发航路……万平帝的亲弟弟朱载基研发火枪……却又是下一代人的故事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终于写完了……历时四个多月!终于写完了,除了真的有事之外,一直保持着日更!小香很努力了! 总算是把想写的都写了,XDDDDD小猪和小虾最后携手折腾全天下,没有了皇位的负担,可以说是最幸福的结局~ 别的番外什么的,就让小香休息一下再来写吧,到时候可能会开个番外合集什么的,全免费。 看完了皇后,mina也可以支持一下庶女~现在日更中~欢迎来访!欢迎养肥~更欢迎评论!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