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盛世反穿手札 作者:御井烹香 文案 前世千金,后世孤女,重生一世,天命风流 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够了,这一生她只想找到一个人,真正爱她,也真正为她所爱 *本文日更 *架空文免考据,真的。 *本文为《庶女生存手册》\《嫡女成长实录》\《豪门重生手记》姐妹篇,但不阅读前文也无妨碍,大家在看之前知道这文是君主立宪制的就行了,类似于韩剧《宫》那样的 *无特殊理由不请假,更新信息可看微博 *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专栏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含光 ┃ 配角:李莲湖 ┃ 其它:其余人出场后补 ☆、反穿   乌云当空,电蛇乱蹿,闷雷一个接一个地打在屋檐上方,仿佛能把房梁炸裂,空气仿佛黏在了皮肤上头,气压低得让人胸闷,就连电视中原本洪亮的人声,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显得很沉重。   “秦、鲁两国为期七天的并蒂花经济交流论坛于昨日在北京圆满结束,两国领导人分别发表讲话。秦国首相何润指出,两国同根同源,继续拓展经济、文化交流合作是民心所向。鲁国总统张波涛提出,两国隔海相望,互为呼应,理应互相依靠、共同发展,实现早日共荣共兴的根本目的。秦国皇帝陛下携皇后、太子出席闭幕式,式后举办宫廷晚宴招待鲁国总统。皇帝陛下表示……”   王副局管懒洋洋地抬手换了个频道,一边和张嬷嬷闲聊,“这官办朝廷台就是特多废话,谁要听他说这个!”   说话间,电视里也换了一番天地,两个专家坐在幕前,谈论的也是昨天刚办完的经济论坛。“近三十年来,国际局势变化可以说是相当激烈了。这朵并蒂花也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此次时隔七年以后再次重启论坛。陈博士你是怎么看的?”   “这是民心所向,也是形势所迫。”陈博士扶了扶眼睛,说得很是肯定,“我们都知道在三年前的日本战争里,秦国和鲁国是携手站在一起遏制以英美为主的白势力,这就给今天的再次合作打下了比较坚实的基础。当然,战后两国也是又有了一些争端,但我们应看到,在原子弹出现以后,全球性热兵器战争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了,尤其是拥有核武器的几大国之间,直接开展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各国之间开始的新对峙,我个人认为可以称为冷战争。秦国在东亚呈现被包围的态势,南亚我们有吕宋,北亚我们有罗刹,西亚我们有新月地区,这都是和我们存在领土争端的国家。鲁国在美洲也是被枫叶国和美利坚联手遏制,一样存在着比较复杂的领土争端,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国抛开往事携手共进,共同发展、促进经济是顺理成章的选择。我们知道过去几年里,民生受到日本战争的影响……”   “啪”地一声,电视又换了台,欢快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女主持人打着手势,“昨天的并蒂花论坛闭幕式上呢,我们看到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选择的都是比较传统的衣饰作为装束,皇后殿下没穿翟衣,一袭曲裾那是委婉风流,上身选择了明亮的黄色,天家的颜色,下裙暗紫端庄稳重,整体形象是大方中不失活力,可以说明年这个高级定制界又要有一番风云变幻了。下面我们来看太子殿下,都知道这个并蒂花论坛并不能算是正式官方活动,所以太子殿下也没有选择朝服,穿的直缀了,头戴青玉冠束,通身没有多少装饰,这就是俗说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下面我们来看几张照片,领略一下太子殿下的风采——”   两个女人都来劲了,全都坐直了身子,炯炯地望着病房一角的彩色老电视,可不巧,就在这当口,一声闷雷——电视在如此强烈的雷暴中,信号也出了问题,画面刷着波动的条纹,原本洪亮而清晰的音乐声也变了调,扭儿拐儿的,一个音恨不能拐出三个调来。太子殿下的照片,也就扭成了一团模糊的颜色。   王副局管抚了抚襦裙下摆,站起身啪地一声把电视关上了,她惋惜地咂咂嘴,和张嬷嬷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播!陛下好容易出来一次,连带着太子爷都能上镜,怎么就这么不赶巧。”   “回家再看吧,这么重要的典礼肯定得重播。”张嬷嬷原本手里拿着一根银簪正剔牙呢,闻言,也便把簪子插回了发髻里头,踱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干打雷不下雨,又是这种闷雷暴,别一会停电了才好玩了。”   她是有点乌鸦嘴了,一句话没完,一声异响,整栋楼都黑了下来。王副局管赶紧地要去找蜡烛,但好在这是医院,都有备的应急电源,不过一会,灯就又悠悠地亮了。   张嬷嬷把蜡烛吹灭了,坐到病床边上,看了看病人的面孔,叹了口气,“这是怎么搞的,居然还没醒,难道真淹出病来了?不至于吧,大夫不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吗?这个李含光,真是不让人省心。”   王副局管也顾不得计较太子殿下了,走过来摸了摸李含光的额头,“没烧就好,估计再睡一会儿也能醒了。”   张嬷嬷嗯了一声,“希望至迟明天也能出院吧——要不,您先回家吃饭去,我在这儿看着?”   王副局管苦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回家心里也不踏实,还是在这和你一块等吧,一会上医院食堂打两个菜回来一块吃。”   天恩慈幼局是皇家主办,经费从来都是不算太缺少的。但主管报销的那是李局管本人——这几天李局管不在,明后天才能回来上班。这顿饭,肯定是不能走公帐报销了,王副局管是女人,精打细算,就不愿意出去小饭馆吃了,在食堂里随便打发一顿,花不了几个大子儿。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张嬷嬷是门儿清,她咂了咂嘴,“可不是,就这医院周围,馆子可贵,还不卫生。要是含光醒的早,咱们回局里吃去。”   说着,两个人的视线不禁也是又投向了病床上闭眼安眠的李含光。王副局管叹了口气,“你过去的时候,水池子边上就没有人了?”   “没人了,我问李莲湖,李莲湖也说不知道。她就说走过去看见有个人,赶快来报告嬷嬷。”张嬷嬷沉沉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滑进去的还是怎么回事。”   “我看是和院子里的那些孩子王脱不了关系。”王副局管倒是说得挺直接的,她烦躁地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但关键这事吧,还真不知该怎么去管。”   慈幼局的孤儿有几十人,年纪有大小也是难免的事。恃强凌弱、以大欺小那根本都没法避免。王副局管和张嬷嬷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慈幼局里十多年,哪还有不清楚的?只是满了十八岁又没考上大学的孤儿,都要从慈幼局里搬出去了,就是再恃强凌弱那就是有限几年,没有太过分的事,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就懒得多管了。   张嬷嬷也是有点头疼,“咱们也别瞎猜了,看含光怎么说吧。”   “捉贼要拿赃啊。”王副局管沉沉地说,“李含光嘴皮子一翻,倒是爱说谁说谁了,可这有凭据吗,我看最后也是不能怎么样……唉,算了,先等她醒来再说了——她这也该醒了吧!”   她忍不住又探了探李含光的额头,“要不,还是再请大夫来看看?”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响,这一声雷似乎真的就炸在了病房窗边,张嬷嬷和王副局管都吓了一跳,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眺望天色。张嬷嬷说,“不知道大雁塔能不能有事,去年那场大雷暴,不就把法门寺塔给劈倒了半边。这几年入了夏,年年都不太平,都有事儿。”   不过,在这一声雷过后,天上倒是平静了一会,夜幕中的城市也渐渐地亮了起来——刚才那一下停电,应该只是跳闸,没有大事。   王副局管拧开电视,电视信号也恢复了,熟悉的音乐声又奏了起来——不巧,就这一会,《每日娱乐》已经放到了尾声。   外头哗啦一声,倾盆大雨如注而下,雨点毫无章法地敲在天棚上,把洋铁片敲得砰砰乱响,两个中年妇女见雨势这么大,知道回不去,反而静了心。王副局管去食堂打了两个菜,和张嬷嬷就在病房里吃了,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些同事间的家长里短。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李含光,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睁开眼睛,茫然地凝望着这灯火辉煌的……人间仙境。   #   夏天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小时,又是月明星稀凉风徐来的好天气,王副局管和张嬷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李含光,从公共汽车上下来,拐进巷子没走几步,就进了慈幼局大门口。   说起来也就是刚过晚饭时间,厨房里还有没放完的晚饭,张嬷嬷给李含光端来放在桌面上,难得和颜悦色地说,“吃吧,吃了以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王副局管板着脸说,“以后没事不许去水池边上玩,李含光,听到没有!你看你今天闹的麻烦!”   两个人一红脸一白脸,多少让李含光有些无所适从,这个清秀的小女孩左顾右盼,仿佛是不敢和嬷嬷们对视,过了一会才说,“我……我知道了,嬷嬷,以后我肯定再不敢去水池边上。”   这话轻轻的,也没什么分量,却把王副局管说得老脸一红——刚才李含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她走在水池边上,觉得有人推了她一把,但却没看到是谁。   这受害人都没看清楚是谁,王副局管还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立刻就咬死了是李含光自己害怕被责骂,才编造出来的原委,这么数落了几句,张嬷嬷再和和稀泥,李含光也就认下来了:也许是她自己记错了,这事,也许就是她自己不小心。   虽说才是十一岁左右,刚上了半年小学五年级,但孤儿嘛,从小没爹没娘的,哪能不懂得看人的眉高眼低?三个人心底都清楚,李含光指不定就是顺着王副局管的话往下说,为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折腾个不清楚,等李局管回来了,又要发作王副局管……   王副局管自己心思多,兀自就猜测出了这一大篇,看李含光倒有点忌惮了,不好再训诫什么。她一看手表,“都这会了!老张,那我先走了!”   张嬷嬷今晚值班,本来也要睡在慈幼局里,闻言便起来送王副局管出去。回来看李含光坐在餐桌前,手里捧着一个馍小口小口地撕着吃,虽说嘴巴在动,但眉眼间一片惘然,显然还是惊魂未定,便叹了口气,坐到李含光身边,催促道,“快吃吧,今晚难得有好菜,可别浪费了。”   说着,便摸摸李含光的头,给她夹了两块油汪汪的肥肉,“多吃点,压压惊。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李含光抬头看了看电灯,又看了看张嬷嬷——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今日确实是有几分古怪,过了一会,她才轻声说道,“哎,谢谢张嬷嬷。”   张嬷嬷嗯了一声,一眼看到饭堂门口一个小人影,便喊道,“李莲湖,你过来。”   李莲湖今年也就是六岁多一点,刚上学的年纪,听张嬷嬷喊,含着手指就跑过来了。张嬷嬷说,“你们俩不是住一屋吗?你陪她吃完了就一起去睡觉吧,今晚别去看电视了,听到没。”   李莲湖也不问为什么,乖乖地就点了点头。张嬷嬷看时间差不多,也准备回值班室看会电视,说不定还能赶上《每日娱乐》的重播,站起来又想着说。“对了,都快开学了。你们暑假作业都做完没有?没做完赶紧做啊。没爹没娘就该自己努力,别让人看了笑话!”   这话是张嬷嬷的口头禅,说完算数。李含光和李莲湖都没什么反应,她也不在意,自己出去了。饭堂里就两个人对坐着,李含光吃馒头,李莲湖看着她流口水。   李含光吃了几口,看李莲湖那个样子,便说,“你吃不吃?”   一边说,一边掰了半个馒头给李莲湖送过去了,李莲湖迟疑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摆摆手。“姐姐吃吧。”   小小年纪,倒是懂事。、   李含光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她渐渐地也从震撼中回复了过来。毫无疑问,她来到的并不是什么仙境。即使是仙境,仙境中人也显然分了三六九等……从刚才那两位中年女子的谈话,和四周的摆设乃至菜色中,她能很轻易地推论出来:自己恐怕是这仙境中地位最为卑微的一拨人了。   一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孤儿,在哪里都是任人欺负的。虽说她前世乃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并非没有见识过世间的风雨和人情的冷暖,只是从前,她是冷眼旁观看戏的那个,现在,这世态的炎凉要体现在她身上了。李含光不知道这身体是如何被人推落水池的,但她能从两个中年仆妇的谈话中听出来,那王副局管还一心息事宁人,在这等情况下,即使她能指出凶手,事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再说,她也的确是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具身体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清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什么事,都得在观察中推论。如果不是张嬷嬷把李莲湖留下了,她连自己的房间都不知道怎么回。   “吃吧。”李含光硬是把馍馍塞到了李莲湖手里,看着碗里的两块肥肉,她有些反胃地抽了抽嘴角,把肉也给李莲湖夹了过去。   慈幼局里显然是不能经常吃到肉的,李莲湖年纪还小,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客气了,瞅了李含光几眼,便狼吞虎咽了起来,看她的表情,李含光几乎以为她吃的是世间难寻的珍馐美味了。   虽说她也是有点饿了,但一来还在震撼里,二来,这死面黄馍馍,和半凉不热的白菜烧肥肉,都是从前的她一眼也不会多看的粗陋食物,李含光也的确没什么胃口。她一边掰着馒头块,蘸着菜汁往嘴里塞,一边含糊地问,“你说,张嬷嬷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看电视啊?”   她其实对电视是什么,都只有模糊的猜测,这一问也就是冒然一问,想找点线索和李莲湖搭话,以期能更了解这个世界。   李莲湖也没有让她失望,她一边吞咽一边往外喷着馒头碎,“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慈恩姐在娱乐屋里吧。”   这慈幼局里的孩子看来都姓李,结合门口那块招牌:皇家天恩慈幼局,李含光也多少猜出了缘由。皇家养的孤儿,应该都和皇家一样姓李,也取个念恩的意思。由此她还知道,看来这天下还未改朝换代,应该还是李秦的天下。   李慈恩。她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也没继续往下问了,想了想,又问李莲湖,“不能看电视,那咱们做什么好呢?”   李莲湖一个六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太深沉的心机,现在又正吃得高兴呢,根本顾不上注意李含光,一边吃一边回答,不自觉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这个世界的信息,滔滔不绝地倾倒给了正是求知若渴的李含光。   #   不能看电视,又吃饱了饭还比较有精力,两个小姑娘把碗收拾了,就回到自己屋里继续谈天。——慈幼局的居住条件并不差,还是两人间,虽说陈设很简单,两张木板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再加上一点基本的家电和生活用品,也就没有余物了,但起码这床上还铺了垫子和棉褥子,仅就这一条来说,慈幼局的条件在李含光的那个时代已经赶得上中等客栈了。   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李莲湖有点兴奋,李含光都不用怎么发问,她就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晚上,正好两个小姑娘都是洗漱过了躺在床上说话的,说累了头一歪,也就这么睡着了。   屋里虽有电灯,但却没开,隔着窗户,月光投了进来,李含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楼下隐隐传来的动静——孩童们的笑声、说话声,隐隐的‘电视’声。在心里回味着、分析着李莲湖的那些话语,好半晌,她才停止了忙碌的分析活动,重又茫然地望向了月光。   重活了……她想,我居然重活了,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真的应了我的祈求?   临死前那极度的虚弱与疲惫,似乎又席卷而来,那一幕幕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回放,竟是要比生前还要清楚,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记忆中的人物,便会披挂上阵粉墨登场,在她的脑海中为她唱上一出又一出的精彩大戏。   未解的谜案、错综的人事、泼天的富贵、惨淡的人心……   李含光在这亘古不变的月光中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擦去了眼角滑落的泪水。   这一切已成过去,她……竟又重活了,重活到这虽还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鲜事物的——的时光里,重活到了这个令她甚至有几分害怕的,光亮、喧嚣、陌生、可怖的现实中……   她抬起手,望着黑暗中这幼小的轮廓,眼前却仿佛浮现了另一双手——柔和的、纤美的、修长的、白皙的……她自己的手。   这一次,不能再活得那样没心没肺了。她想,这一次若是再随波逐流,谁知道会流去什么地方?总要活得再精细些、再努力些,总要尽力把前生的遗憾,一一地再补回来……   这只幼小而粗糙的手张了张,又轻轻地握得紧了,像是要将一束虚幻而美丽的月光,全握进手中。   ☆、主要矛盾   清晨六点半,慈幼局准时打响了起床铃,李含光和李莲湖都没有赖床,麻利地从床上起来,在走廊尽头的大盥洗室里简单地洗漱过之后,便去帮助弟弟妹妹们起身梳头洗脸了。   慈幼局里当然也不是没有乳母、嬷嬷,刚被捡来的小婴儿甚至会被乳母抱到自己家中喂奶,由慈幼局拨给钱粮。但她们都是有上值时间的,平时帮助照顾年幼无法自理的孩子没有什么问题,早上六点多就要开始上值也着实有几分不合常理。所以慈幼局便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年长者要帮助年幼者起身盥洗,大家集合了才能开早饭。这也是为了培养幼童们之间的情谊,让慈幼局里多一分家的温暖。   出发点是好的,可因为大家心急开早饭,有些脾气不太好的兄姐难免动作会粗暴一些。——还好,慈幼局里长大的小孩,多数也都不娇生惯养,还是相当能忍的,否则,每天早上宿舍肯定要被鬼哭狼嚎给洗礼一番。   李含光十一岁,李莲湖六岁,在慈幼局里都是当姐姐的年纪了,两人虽然称不上多温柔,但和年纪更大一些、脾气更暴躁一些的女孩相比,却又要好相处得多了。马马虎虎地把两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给收拾清楚了,一群人零零散散地,从宿舍往饭堂走。以李慈恩为首的少女走在最前,李含光等人落在人群中间,两三岁的小姑娘互相拉拉扯扯处在后方,还有些有残障的男孩落在最后面,大家虽然在一块走路,但彼此间却是界限分明,很少有跨人群的交流。   到饭堂各自拿碗筷打饭,碗筷都是固定的,吃完了自己洗好放好。无力自理的孩子有厨房帮工照料,可以自己洗碗的那天,在慈幼局里也就被当作是个独立的个体来处理了。   当班嬷嬷坐在一张固定的椅子上,监视着众人各自领饭用饭,虽说屋里人口众多,但气氛却十分沉闷,一大帮子男女童竟都很少传出欢笑之声,大家各自埋头吃饭,屋子里只有碗勺碰撞声,和低沉的咀嚼声。   饭不能说好,但起码也还过得去,早上吃小米粥,每个孩子都有一个煮鸡蛋,一大碗咸菜放在桌中随便取食,一人还有一个馍馍佐餐。有时候馍馍里甚至加了红糖,也算是难得的豪举了,若有油条出现,则更为盛事。——在这时代,各种电器已经十分便宜,但因为刚过去不久的日本战争和东南亚风波,波及到了大秦的几大粮仓,几年来米价飞涨,食品反而相当的昂贵,尤其是因为必须保证米面供应,蔬菜都是限量种植的,配给制刚结束几年,所以米饭是管饱,但青菜就不能放量吃了。   不论前生过的是何等钟鸣鼎食的生活,今世已成孤儿,总要面对现实,李含光并没有挑剔的意思,她和旁人一样,快速而沉默地进着早餐。只是煮鸡蛋只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放入口袋里去了。   不消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吃完了早饭,也排队洗了碗。因为现在是暑假,白日里大家都没什么事做。慈幼局里的小图书室和娱乐室都是全天开放的,孤儿们无事不能外出,大部分人都聚到娱乐室里去看电视了。李含光也跟着凑了几天热闹,她之所以能这么快地半融入这个时代,电视实在功不可没。   不过,由于这些女孩子们看得最多的是电视连续剧,其次便是和天家有关的各种八卦报道,从里头汲取到的知识也十分有限,李含光看了两天也就没再多花时间,今日,她虽也带着李莲湖过去娱乐室,却不是为了看电视的——进屋以后,两个小姑娘都主动把口袋里那半个鸡蛋递给了人群中心的李慈恩。   就李含光这几天的观察,慈幼局的孩子王是非李慈恩莫属了,这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虽不说是美貌动人,但也颇有几分清秀,可气质却很阴沉,坐在当地随便一掀眉毛,就能让李莲湖在她身边畏缩一下。   这具身体原主的性格,和李莲湖颇有几分相似,都是沉默寡言孤僻不合群的那种,就是和同屋的李莲湖都说不上几句话,和李慈恩之间自然也没有什么恩怨,顶多就是被她例行公事般地剥削和欺负——交鸡蛋这也是慈幼局里不成文的规矩了,除了少数比较凶刁的男孩以外,大多数人都要把自己的半个鸡蛋进贡给‘慈恩姐姐’。   李慈恩一个人当然是吃不完这么多鸡蛋的,她面前已经是集中起了一座小小的煮鸡蛋山,刚刚交出了自己美餐的孤儿们,无不眼巴巴地盯着它流口水。有些比较机灵的人,已经是蓄势待发,准备着一切机会想要巴结她了。   拿过了最后两个份额,孤儿院里的小小女王扫了众人一眼,似乎是满足于自己的威严,她阴沉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把刚刚上缴的两半鸡蛋又示意李含光拿走,“最近你遭了难,别说我没良心。”   这说的是李含光溺水去医院的事,等于是说,她可以享用到她自己和李莲湖的份了。   李含光遂乖巧地说了一声,“谢谢慈恩姐。”   便接过了她的赏赐,又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中去。李慈恩亦不在意,将剩余的营养逐一分派,有些人能吃一个多,有些人能吃半个,有些人则空手而归。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悲,没得吃的小姑娘们便怏怏地坐到了门口:她们今日的地位,似乎因为没得到鸡蛋,要比前一日更低了。   娱乐室并不大,几排条凳、几张方凳都是围着中心的一架液晶电视摆放,挤进一屋子的人似乎有所不足,李含光见状,便拉了拉李莲湖的手,两个人默默地退出了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   夏日快走到尾声了,屋里吊扇一开,便十分凉快,比较起来,娱乐室则要逼仄吵闹得多了。李含光把鸡蛋掏出来,和李莲湖两人分着吃了,遂从床下找出了课本,说道,“开始做暑假作业吧。”   李莲湖乖巧地应了一声,也是丝毫都不提看电视的事,照猫画虎般地,伏案认真地做起了暑假作业。   一转眼,重生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李含光此时已完全弄清,她死后重生,并非是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中,而是——用此地的话说,而是跳跃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来到了她生活那个时代的后世之中。在这个时代,秦国还是秦国,李家还是天子,但其余的很多事当然是完全斗转星移地换了人间了。   就比如说,电,这东西在她那时代还是天上偶然闪过的一道光呢,但现在却已经是完全广泛应用了。电灯、电视、电车、电话……这些东西都和电有极强的关系。也是因为电,夜若白昼,车若奔马……从她头顶的天,到她脚下的地,什么事都和她的时代是完全不一样了。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李含光当然非常好奇,她也很想知道她的故人,甚至是她自己在历史上有没有留下痕迹,有没有留下评价。但——这一切都并非是当务之急。   求知欲,在很多时候都是很奢侈的事。在李含光那个年代,消息哪里和今日一样传递得这么快?对宫里的事有求知欲,那就只能花费大价钱来买消息。对史书里的事有求知欲?除非你家财万贯能买得起各种典籍,不然,那就只有慢慢地攒钱,慢慢地买书,慢慢地读。而在如今的慈幼局里,知识一样也是很宝贵的,图书室里当然有很多书本报纸,但是这和李含光想要寻找的知识没有多少关系。而且她实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顾及这些了。   和她的时代相比,这时代令她最为讶异的其实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教育的普及。——李含光自己前世当然是认字的,如果她脸皮够厚,还能吹上一句饱读诗书。但在她的时代,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纯文盲。受教育,是达官显贵、豪商地主等人的特权,读书识字,那都是要用钱的,没有钱怎么交束修,怎么买文房四宝,怎么买书怎么练字?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既然生为孤儿,又是女性,自然没有识字的可能了。甚至于李含光还想过要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识字的现实……   然而,在这个时代,文盲才是极其罕见的存在。所有人口不论男女,全都是六岁上小学,十二岁上初中。初中以前,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是不允许出外工作的,上完初中以后,继续求学的升入高中、大学,想要做工挣钱的也有各种职业培训学校去上,一样也是三年为期。   这也就是说,这时代的庶民百姓,最早也要到十五岁才能出来独立做工挣钱,一般都是十八岁上出来工作。十八岁因此也成为成人的关口,比如说李慈恩,今年已经十四岁,初中将毕业了,按照慈幼局的惯例,会为她联系一所职业学校——职业学校一般都是寄宿制的,这三年间她寒暑假还是可以回到慈幼局里。而从职业学校毕业以后,李慈恩可以领到一笔微薄的安家费,慈幼局也会和学校协调给她找个工作,然后她就全靠她自己了。   是的,孤儿的人生路一般都是怎么走的,这才是含光现在要弄清楚的第一个问题。这几天她也都在不动声色地从各色人等身上了解着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在粗粗地弄明白了概况以后,她的当务之急也就是明摆着的了。   从古到今,从她那个年代到现在这个年代,因为会读书而改变人生命运的事可谓是不胜枚举,古有范仲淹断齑画粥,今有……反正在她那个年代,因为会读书能考试,不知多少寒门学子飞上枝头。而这个时代令她诧异的第二件事,就是女人也可以做官。   非但女人可以做官任职,而且还有女商人、女先生,女店主……反正在她仅有几次出门的机会里,她看到了无数女人,做着从前男人才能做的工作。女挑夫、女织工、女帐房、女捕快……抛开那些让她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描述的职位,含光又从李莲湖口中得知了这个事实:是的,在这个时代,女户和男户几乎就没有任何区别了,男人能做的任何事女人都可以做,就是前几年刚打过的大战里,女人还能当兵——还是最为威风的特种女兵!   知道消息的当晚,李含光根本没能合眼,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委实是太过新奇了。   在她的那个时代,一个孤女的出路是极为有限的,她并不知道当时的孤女最终都从事何业,但稍微体面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要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儿役使。无牵无挂,就意味着没有担保,这样的人,不论是为仆为奴,还是做人的学徒,都是极不受欢迎的。而孤儿又显然无地可种——也许孤儿的出路还多一点,但孤女,李含光所能想出来的也只有寥寥几条颇为不堪的出路而已。   现如今,女户也能自立了,她不必出卖自己的身体又或者是人身自由,也能活得下去……   那么,她要做的事,还有任何疑问吗?李含光没有丝毫犹豫,就给自己订了短期内的目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也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谁推她下水,又是为了什么。凶手到底是李慈恩还是别人,李慈恩对她的‘慈悲’背后有什么潜台词,又或者说李莲湖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推她下水,是否知道却又不敢明说……   这些事和读书比起来,重要吗?紧要吗?   只要她不四处乱跑,只在宿舍和食堂活动,谁能对她下手?再说,她本来也就和别人无冤无仇,只怕当时的厄运,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罢了——就是背后有什么玄机,和抓紧时间读书上进比起来,这也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了。   这具身体今年已经十一岁了,秋季开学,便是第五学年的下半年了,也就是说,她只有一年半的时间来准备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是好好学习,那李含光最近肯定是要把关于学校的种种事务都弄清楚,李莲湖对这些事并没那么知情,这些事她是从图书室的报纸上东拼西凑配合推理猜出来的。   小学,大概就相当于她那个时代的蒙学,蒙学虽然也分了好坏,但一般差不到哪儿去,因此入学也没有考试的,都是择近入学,每年入学名额也不一样。——含光也算是幸运的了,每年这个时候,报纸上几乎都会谈论每年年初的小学升等考试,列出各间中学的优劣,以及各间小学的升学数据,甚至还有各色私人补习班的风评等等,给家长们参考。这和李含光那个年代的各种时卷、会文大行其道的现象几乎是不谋而合,秦国人对考试的热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只有更高。也因此,她可以籍此来摸清自己所在小学的水平。   天恩慈幼局设在大雁塔附近,局里的女童几乎都在慈恩小学上课,这所学校从报上的数据来看,资质平平。如果没有补习班的帮助,估计也就是按部就班地升上慈恩初中了。慈恩初中一样是一所平庸的中学,历年来考上高中的人数都很少,多数学生流向职校,接下来自然就是职校毕业开始做工了。   对含光来说,初中也不难理解,大约就是私塾,职校则相当于学徒,高中她当县学、书院理解,至于大学那可能就是国子监了。再往上还有什么学位,她是暂时没做了解,只知道所有当官做宰之辈都必须从大学出身,可想而知,大学出来即使是去做工那也要比职校出来的更值钱一些。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些道理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做官肯定比做工好,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之一。李含光虽然没有多少野心,更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但她也不想把一辈子花费在工厂里,赚取微薄的金钱。书读得越多,日后要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时,叫价自然更高了。   李含光前辈子不过活了十八年,说来,她只比同龄人多了七年的阅历。即使前世受过了良好的家塾教育,的确也掌握了一些学识,见识了一些场面,但这些积累和成绩之间确实是画不上等号。现在勉强还可说是有点集中力上的优势,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么容易分心,但等到大家都升入初中以后,随着年龄差的快速消失,这点优势也不可能保持多久。在小学升等考试里发力博取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几乎是李含光唯一的选择。   在这一年半时间里,必须心无旁骛一意读书,力争考上城内排名第一的的桂树中学!   ——不过,略微令人沮丧的是,李含光现在的知识水平,大概距离慈恩中学的录取分数线,都还要差上那么一丁点儿……   你说,她能不着急读书吗?    ☆、两难   大秦小学的课程设置,和一百多年前的蒙学有了很大的不同。合计开有国文、算学、体育、品德、自然、美术、音乐、手工等八门课,比君子六艺还要多了两门。不过考试时只按国文和算学成绩排名,含光屋里也有她这一年的教科书,以及暑假前带回来的成绩单。和这具身体原本的性格一样,她的成绩也是中等偏下,黯淡而毫无存在感。   虽说现在这具躯体换了主人,心智成熟度似乎高得多了,但李含光把自己今年的教科书翻过一遍以后,却是丝毫也不敢小觑自己即将面临的一年多课程,她估计自己这一年半时间,那是有得忙了。   国文方面的问题,不是太难,而是太简单了,大部分题目李含光扫一眼就能直接选出正确答案来。文言文不说了,她那个时代的书面语嘛,白话文也不难,她那个时代的口头语,虽说一两百年下来,口语多少有些变迁,但这个生活了几天以后基本也就迎头赶上了,绝不是什么问题。她主要的难点在于最基础的部分——在她那个时代,拼音这种东西,那还不存在呢……   李莲湖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正好给她提供了方便,李含光把她的教材拿来看了一遍,勉强地把那些奇特的字母记了下来。声韵学在她那个时代还是比较高端洋气的偏门学问,现在却成了所有人的入门一课,这一点,也令她是暗中啧啧称奇了许久,但却又不能不承认,拼音的确是一下降低了习字的门槛。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含光一时说不清,但有改进这却是确然的事。   小学一、二年级,功课毕竟比较简单,李含光怎么说也是受过完整私塾教育的文化人,帮着李莲湖把暑假作业做完后,基本也就把声韵母自学得差不多了,她又在图书室设法把二、三四年级的课本给找出来都看了一遍,国文越学越深,对她反而越来越有利,看懂课本这是不存在什么问题了,至于学懂如何考试之类的——如果她现在在做的《暑假生活》和过去的时卷一样,都是考卷的模拟的话,那也不是什么问题,这些题目对她来说简直和喝水一样简单。   体育、品德、自然、美术、音乐,也都难不倒她,一来小学课程比较简单,二来这多数也都是她前世涉猎过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读书识字,不琴棋书画的?至于手工更不必说了,手工课是男女分班的,男生学修葺家具之类,女生学针织绣花,李含光前世的水平虽不出众,但拿到小学里,肯定是秒杀级别的,到时候随便乱绣几针,也就足以敷衍过去了。   最大的难点,还是算学。   李含光也是从一年级的课本看起的,九九乘法表,加减乘除等等,一直到三年级她都可以轻松理解:毕竟前世她也是上过一些管家课程的,这种心算的水平她还是能够达到。从四年级开始,她有点抓瞎了,这鸡兔同笼也罢了,还有什么三角形、四边形开始求面积求边长……   虽说为了照顾孩童的水平,教科书是深入浅出,和前世的算学经典比,已经撰写得十分易于理解。但李含光在此事上似乎是缺乏天分,光看教科书她理解得实在吃力,对于自己的数学暑假作业,也是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本子都快翻烂了,也才只做出很基础的几题而已。   若是如此下去,算学一门课她肯定是别想出色了,考试就考两门课,即使国文可得满分,算学不成也是无用。这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但该怎么解决,李含光却没什么头绪。   慈幼局里的幼童无事是不能出门的,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正中她的下怀,李含光此人,在慈幼局没什么存在感,没有敌人也没有多少朋友,最多就是和同寝的李莲湖稍微熟稔点,但两人也就是做了三个多月的同屋,才刚刚摆脱陌生感。壳子里换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李莲湖都没有丝毫察觉,可见她们的交情有多生疏了。这种无足轻重,不为任何人注意的地位,正适合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融入这个世界。封闭的环境,也给她以安全感。再世为人快有一个月了,对于如今的世界,她通过电视、书籍和报纸也有所了解……但这并不是说她已经和当地土着没什么两样了。很多被土着默认为常识的人情世故,她是丝毫都没有了解,而李莲湖在这一点上也无法提供什么帮助,毕竟,她年纪还小,虽然六岁了,但还是懵懵懂懂的,和李含光前世接触到的那些小姑娘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三岁的娃子,懂事得非常慢。   慈幼局这个环境,成日里接触到的也都是同龄人,几个义工嬷嬷,多数都在照顾更小一些的婴儿,对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大人持放养态度,在这极其单纯又十分冷漠的环境里,孤儿们又显得十分早熟,又显得十分晚熟,在李含光来看,是有点窝里横的意思,在这个小院子里不少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事,但这些孤儿到了外头,一个两个肯定又都全抓瞎了,对成人的世界,她们是丝毫都没有了解的。   也因此,慈幼局里孤儿虽多,但要说功课出色的那却是一个没有,含光如今的算学水平,在同龄孤儿里居然还不算差的了,和她住隔壁屋的李永宁今年六年级,据说算学从未得过二十分以上。   就是想要在院内找人补习都难,更不说含光对于和孤儿们来往总有几分顾虑。李永宁生得比较高大,和李慈恩的年岁差距也小,大有取李慈恩而代之的意思,两人这十几天内已经冲突数次。含光目前对于慈幼局内的争斗毫无兴趣,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搞好学习。   王副局管和张嬷嬷这些天来对她亦没有特别的表示,她的落水事件看来是完全被当作意外处理了,李含光无法和她们发生更多的接触,也就不知道自己若贸然求助,会否弄巧成拙反而激起两人的疑心,虽说借体重生的事,古今中外几乎是闻所未闻,但李含光知道,如今这世上是存在‘精神病院’的,若是性情大变、一问三不知,按照古代做法很可能就被当作失心疯私下囚禁了,而在如今,人们却有很大可能把她直接送去精神病院里。她的胆子并不大,也不愿那飘渺的可能性,去冒着暴露的风险主动接触王副局管。   暑假一天天过去,她的算学作业还是毫无进展,李含光正是束手无策时,慈幼局的局势却又发生了变化——   李局管回来了。   #   李局管出去做什么,含光并不知道,慈幼局里也没有谁知道。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她发觉王副局管似乎就是慈幼局日常工作的主持者。李局管么,虽然也不能说是不当值,但却时常外出,即使是在慈幼局,一般也很少和她们这些孤儿发生什么接触。   不过,孤儿们对李局管却都还是挺拥护的,别的不说,李局管一回来,当天的早饭就丰盛多了,食堂罕见地摆出了油条、白面馍馍、煮鸡蛋和浓稠的白米粥供孩子们食用,中午居然还做了一顿红烧肉。不说别人,就连李含光,都吃得津津有味:毕竟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只要是能够下咽的荤腥,她都是很欢迎的。   吃过午饭,含光带着李莲湖午睡了一会儿,照例起来翻阅她的算学作业。莲湖本来很愿意出去看电视的,经过含光这一个多月的熏陶,倒也习惯了这种埋头苦读的内容,虽然她的暑假作业,一早就在含光的自学中教着给做完了,但此时也是装模作样地拿着下学期的教科书在那里翻阅。   “李含光。”忽然有人隔着窗户叫了一声,像是张嬷嬷的声气。   含光开门出去,果然张嬷嬷在楼底下仰着头叫她。“下来一下。”   含光毕竟也经过一些事情,此时心中也已经是有数了:恐怕是落水的事为李局管知道了,李局管要亲自再过问一番了吧。   这也并不出奇,李局管若是要管事,回来后肯定也要梳理梳理慈幼局的脉络,若是一概大撒手,有了事也没人听她说话了。含光乖巧地跟着张嬷嬷往办公楼走了一段,安之若素并未发问,倒是惹得张嬷嬷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慈幼局占地其实并不太大,一共是两栋小楼三层院子,里头一栋三层小楼,是孤儿们的宿舍,外头一栋二层楼房,一楼集合了食堂、娱乐室、小图书室、育婴堂等等功能,二楼便是办公室了。没有特殊的事,孤儿们是很少上到二楼来的。大部分孤儿一旦踏上前往二楼的楼梯,或多或少都有些畏惧之色,并非是做贼心虚,只是生在世上无依无靠,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过分胆小。   贪玩嬉水、溺水送医,若是李局管相信了这般说辞,李含光难免得个训斥,可这个小女孩清秀的面容上却是丝毫惧意都没有,反而是平静淡然,一脸的游刃有余……   张嬷嬷在心底回想了一下李含光从前的表现,却找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又打量了李含光几眼,心底对她不免也有几分另眼相看,再开口时,口气要比自己酝酿的和气多了。“这次让你过来,是李局管要见你,问问你溺水的事。”   李含光点了点头,并未有什么吃惊之色,张嬷嬷便盯着李含光,慎重叮咛道,“你别怕,李局管人很好的,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明白了吗?”   含光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等程度的勾心斗角,宛若小儿嬉戏一般,即使以她的水平都可轻松应付。含光本欲加上一句:‘嬷嬷大可放心,我不会随便乱说’。但一来害怕从前的李含光没有这么机灵,二来也是上了二楼,她的话很可能透过门扉传到李局管耳朵里,遂只是保证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不过即使如此,张嬷嬷也是感觉到了李含光的通透:对自己的心情,她是了解着呢。   她略微放松了下来,拍了拍李含光的肩头,“进去吧。”   #   以李含光的眼力,尚且还看不出李局管办公室的布置究竟档次如何。慈幼局内用的家具几乎都是杨木、松木,这在她从前的生活环境里是比较低等的用料了,李局管屋内的家具一套倒要光鲜些,但上了漆以后也看不出什么。李局管本人的穿着亦是平平无奇,上衫下裤无甚可说之处。唯有胸前佩戴一枚玉坠,令李含光确认了她和王副局管的不同之处。   若要把慈幼局的各色人等,和她前世的生活人事对应起来,张嬷嬷也就算是街边最为普通的家常主妇,王副局管则像是一般大户人家的执事婆子,这并不是说李含光有能力一眼看穿她们的才具和性格,她若有此能力,前世也不会混得那样惨,这种对比,依靠的是她的一种感觉。   而现在,尽管李局管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而已,但这一眼过去,含光便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位三十多岁的少妇,从她前世来比的话,其出身应当起码也是五品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那枚和田玉蟠龙凤玉坠,更是证实了她的想法,如果世道没有变的话,龙凤纹饰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轻用的,甚至连私下定做都是大罪,这枚玉坠子只可能出自于上赏,家族内部流传之物。即使不论纹饰,从其用料和雕工来看,在她那个时代也是一等一的贵重物件了。   出身如此高贵的女子,会在慈幼局做个局管?这在含光那个时代,是很匪夷所思的事。她那个阶层的贵妇人,当时或许有出资资助、创办善堂的事,但最多也就是派遣下人去出面管理了,别说亲自把持、过问运营,只怕连善堂所在,她们都未亲自踏过一步呢。   就是现在,从她在电视新闻节目里得到的印象来看,皇后、公主乃至是首相夫人等贵太太,多数也都是在家相夫教子,有出来视察一下善堂已经算是一种事业了,亲自介入管理,似乎也应该是比较罕见的事。   不过是一枚玉坠,倒是引得她胡思乱想了好长一串,含光按下思绪,依着古今通用到今天一样没有被废止的鞠躬礼,给李局管鞠了一躬,“局管嬷嬷好。”   李局管把头从公文上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李含光一眼,“嗯,好——坐。”   含光遂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小心地坐了下来,李局管不开口,她也乐得多打量打量周遭环境。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慈幼局的一切她都已经是摸得差不多了,这里毕竟算是社会的底层,所见所闻也是有限的,李局管的办公室倒是能给她提供一些新鲜物事以便琢磨。譬如说,她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对她来说也曾是新东西),和她见到的其余黑白照片不同,竟是上了彩的,这就足够李含光去咂摸一会儿的了。   然而,李局管的特出之处,能令她吃惊不已。她的特出之处,李局管就感受不出来吗?   虽说此话说来难听,但生而不养、养而不教,即使栋梁也难成才。孤儿院里的孩子就是生得好看,往往也是气质庸俗举止畏缩,行动不知礼仪,相处起来令人十分不快。见惯了这样的粗野孩子,再看李含光,哪怕她也仅仅只是坐在当地,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李局管亦有种特殊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在看一个行动需仰她鼻息的孤儿,倒像是在和那些身份与她相当的高门子弟打交道……   自己方才有意沉默的这片刻,本是想压一压李含光,令她自己慌张起来,但如今来看,成效似乎不彰啊。   不知不觉间,李局管已经把原有的轻视心情收了起来,原本的打算也有点抛到一边了,她望着李含光认真地说,“李含光,你上个月在后院失足落水的事,王副局管已经和我说了。她说你是失足落水……我不是很相信,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你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见李含光面露犹豫之色,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又添了一句,“你不用害怕别人,只管说实话就是了。纵有什么事,我也能给你做主。”   李含光虽说是面露异色,但却并不像是李局管想的那样,为王副局管威逼所致。事实上,她的犹豫,多少也是有点自嘲的意思:前世高高在上,从来无需两面求全,虽说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但时至今日,成了个一无所以一无所靠,社会最底层的孤儿以后,才晓得自己在为人处事上的局限。   李局管出身高贵些,能量应该也更大,然而王副局管却似乎掌握了运营慈幼局日常事务的实权,现在二局不谐,拿她做筏子,似乎她肯定只能选个边来站的。   从前锦衣玉食时,只觉得那些想要巴结她的人功利得好笑,现时李含光才明白,非是任何算计背后,都有功利之心,又或者说,非是任何功利背后,都存在着阴暗的目的。好比现在,李局管一句话,叫她犯了好大的难,她对这两个局管都没有什么私人感情,又是这样一无所有处处求人的局面,若是得罪错了人,日后少不得过得更是处处艰难,若是选对了边,起码日后几年时间内,便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读书上头了。   忽然间,她想到了从前为她所轻蔑的那些旁系、庶出的姐妹,昔日她嗤之以鼻的言行举止,如今看来,却是充满了数不尽的生存智慧。   若换做她是我,含光想起了一位她曾最最瞧不起、最最讨厌的姐妹。   她会如何做呢?   脑中深刻的记忆顿时重演,那些凝固着的音容笑貌,又鲜活了起来,一位清雅的少女浅浅一笑,自逶迤的锦绣中走了出来,在脑海深处的舞台中轻挥水袖,“五姐,小七不是这个意思……”   一样的戏目,用另一种心情去看,看出来的却是两重天地了。   含光收回心思,暗叹了一口气:从前她看不懂,却原来也不算是愚笨,也许只是不需要去懂。昔日,她那几个庶出姐妹,对她母亲是处处讨好,在她跟前,却未有多么顺从服帖,如今看来,这理由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身份再尊贵又如何?管着她们吃穿住行的人,并不是她。   县官不如现管,不论李局管过问此事的动机是否与她有利,在这件事上,李含光都不能有第二种答案。——王副局管和她的生活固然也没有太多的关系,但张嬷嬷身为两个轮值的管教嬷嬷之一,却和她的小日子息息相关。   但……李含光瞥了李局管一样,又轻轻地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出身名门心高气傲的李局管,却也是得罪不得的呀,都已经犹豫了这么久,一句轻飘飘的‘的确是自行落水’,如何能令李局管满意?张嬷嬷得罪不起,难道李局管就得罪得起了?   做孤女——难呀……    ☆、小于才子   李局管也在心里略带诧异地掂量着李含光:这个小孤女,虽说生得颇为清秀,但从前性格似乎是颇为寡言少语,李局管对她居然没有丝毫印象。要回想从前的表现作为对比,仓促间居然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毕竟是落水昏迷,送医急救差点还没救回来——呼吸都暂停了有一分多钟,也许这种特别的经历,的确使得她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沉稳吧……李局管想到这里,倒不禁有点恼怒了:简单的昏迷也就算了,连呼吸都没了,据和她报信的人说,当时整个人是湿淋淋地趴在地上,都以为是真溺死了,手按了按肚子,吐出一口水才有了呼吸……   这样的事哪有不寻根究底查个清楚的道理?失足落水?有人失足落水后还能爬出水池子晕在地上的吗?换做是托儿所、小学校里出这样的事,家长们不闹上门来才怪,王副局管连这种事都想糊弄过去,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回局管话,”正思量时,李含光也是怯生生地开口了,“我醒来以后,对于溺水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了,要说是自己跳进去,那肯定是没有的……但确实也没有看到推我的人是谁。”   李含光虽然已经是有意模仿着孤儿们的举止,但毕竟底蕴在这里,‘回局管话’这四个字,让李局管更诧异了。慈幼局里这么多孤儿,懂得在回话前添上这么一句的只怕也就是李含光一个人了。别说孤儿了,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这么懂礼的如今也实属少数……   “真没看到是谁?”李局管按下心中的疑问,追问了一句,“含光,你不必害怕,只管实话实说,有局管在,别人欺负不了你的。”   屁大的事,也要费上好多心机。李含光在心底叹了口气,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坚持原有说法,“确实是没看见,那个人是从背后推我的……”   这倒也是,对付这么个瘦弱的小女孩,有大把方法让她看不到加害者的面孔,不过大家都是一个院子里住着的,若李含光有心,找几个怀疑对象向李局管报告也并不难。只是缺乏真凭实据,要闹腾出一个结果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局管叹了口气,见李含光略带祈求地看着自己,仿佛巴不得现在就从门口溜出去,亦不免有几分心灰,挥手道,“回去好好休息吧,马上就要开学了,开学以后好好读书。你们这些孩子啊,怎么就不知道呢,只有好好读书,才是你们的出路!”   李含光亦感觉到她话里的真诚,心中不免微微一暖:不论李局管叫她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这句话,的确是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   要不要顺势提出算学课的事?她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说不出为什么,只是直觉地感到了一些不妥。   从李局管屋子里出去以后,王副局管当天并没有什么动静,连张嬷嬷都很自如,没有特别盘问李含光什么。李含光肯定也不会蹭到她们跟前去主动讨好,当天,她主要是一直在忙着整理前世那些零散的记忆。   前一世,她还是一品大员家中的嫡出千金幼女,自家家事蒸蒸日上,娘家亲戚也是矗立不倒。不论是父族还是母族都足够她耀武扬威一辈子了,走到哪里,只有别人讨好她,没有她去讨好别人的份。对人情世故,难免就要浅了几分。今天在李局管一事后,她倒是意识到,在学业之外,做人也是她必须立刻关注的一堂课。她的为人处事,肯定不能再和前世一样漫不经心了,李局管、王副局管、张嬷嬷、李慈恩甚至是李永宁,这些人不论地位高低,将来如何,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可以毫不费力地给她的生活带来很大的麻烦。   一个孤女对麻烦的承受力,也是相当低的。虽不说要投入到慈幼局上上下下的各种斗争中去,但起码也要能看明白形势,进可广结善缘,退也可明哲保身。   而如何在这个半封闭的环境里做到这一点,她可得费点思量了。重生前她娇生惯养不通人情世故,重生后也不会忽然就人情练达起来。说不得只好在那些极为鲜活的记忆中寻找线索,想想她身边的下位者,在遇到冲突时都是如何行事的。   这一想,便觉得从前自己简直被蒙了眼、捂了耳,把身边的血雨腥风,都看作了花团锦簇,如今才是真正地睁开了眼睛,看懂了她过去的十八年人生。至此,方明白她从前活得是如何粗糙,如何的……蠢笨。   这天晚上,李含光也没睡好觉,接下来的两三天,也难免都有点精神不振。成天没事就是出神——不过,出神归出神,饭却是不能少吃几口的。也就是托赖李局管,她们的伙食才有如此明显的改善,谁知道李局管什么时候又要再出门去呢。   的确,李含光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像李局管这样出身上等的贵太太,一般社会活动肯定也是比较多、比较繁忙的。也就是在慈幼局里办了一周的公而已,李局管便又不知去向何处了。   慈幼局的饮食默默地恢复了之前的水平,随着饮食丰盛而自然消弭的‘鸡蛋归公’现象也就再度浮出水面。李局管走后的第二天,李慈恩又一次收走了众人的鸡蛋,不过这一次,她倒没有特别偏着李含光。   第三天早上,当李含光照例把剩下半个鸡蛋要放入口袋里时,正当班轮值的张嬷嬷站起来了。   “李含光,”她似乎颇有些不满,“这么好的鸡蛋,怎么不吃完?难道你还学会挑食了?现在马上吃掉!”   几十个人的目光顿时都齐刷刷地聚集到了李含光身上。   李慈恩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但却没有丝毫反对的表示:以大欺小,无非是仗着自己的年纪而已,不论李慈恩在孤儿中的威望有多高,她和张嬷嬷那都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   李含光站起身来,尽全力做出乖巧的样子,低头道,“好的,嬷嬷,马上吃掉。”   她又坐了下来,在许多人羡慕的眼神中,把余下的半个白煮蛋沾了酱油,和着稀粥慢慢地送入口中。   之所以坚定地站在王副局管这边,正是因为此点。李局管那个层次的人,对她就是有心关照,又能关照多少?张嬷嬷这一句话,以后李含光一天就有一整个鸡蛋吃了。   前世活得散漫,从未为了自己用过什么心机,从未真个争取过什么,没想到初次玩弄手段认真做人,得到的好处居然是半个鸡蛋。   李含光自己想想,都有些哭笑不得,含着鸡蛋,半晌方才在李莲湖艳羡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她的好运,却成了李莲湖的厄运,吃过早饭以后,李莲湖自己去娱乐室交鸡蛋了——为避免冲突,李含光未曾陪着她过去,回来的时候眼泪汪汪,一望可知,在李慈恩那里受了气。   这个小姑娘虽然平常话不多,人也稚气,胆子亦是不大,但在李含光刚重生的这段时间里,却是和她形影不离,就抛开她去寻人来救溺水的自己这点不讲,李含光也不会坐视她受人欺负。她叹了口气,摸摸李莲湖的头,说道,“今天那是没办法,以后,有我一个,就有你半个。”   李莲湖吸着鼻子,倔强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在和谁较劲。   李含光也不多说什么,看时间差不多到换班的时候了,便又回食堂去寻张嬷嬷说话。   #   “暑假作业做不出?”张嬷嬷略带诧异地提高了声调,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李含光。“做不出你找我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张嬷嬷还是拿过李含光随身携带的《算学-暑假生活》翻阅了起来,看了一会,也觉不堪入目。“空着的都是做不出的吗?”   “是。”李含光做出略微羞愧的表情来,“全是不会做的。”   快换班了,任何人都很急于回家吃饭,要是李含光早几天来,哪怕只是早几个小时来,张嬷嬷碍于情面可能都会给她讲解几题,现在她想的却只是赶快把李含光打发掉了。——而要打发掉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李含光找个小老师,反正慈幼局的孩子们互相拉扯,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永宁的名字顿时浮现在张嬷嬷脑海里,她正要开口时,看了李含光一眼,忽然又改了主意。   这孩子似笑非笑的站在当地,虽说态度上没什么傲慢的地方,但那眼神,却好像是洞察了张嬷嬷的盘算似的。——李永宁的学习水平,张嬷嬷和她心里也都有数的。   刚为了遮掩她和王副局管,在李局管跟前说了谎,自己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够地道啊……   平安把李局管送走以后,在张嬷嬷心里,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自己为李含光在食堂出过一次头,表明了态度,已经是足够的回报,可现在被李含光一看,不知怎么的,张嬷嬷心里倒是不知不觉,有点不敢再低看李含光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未盘问过李含光她在李局管跟前到底是怎么说的,没准李含光就留了个话口子,也没准下回她就能和李局管反口告状了呢?   举手之劳的事,没必要太较真小气了,张嬷嬷心念微转,便说,“慈幼局里女孩多,确实数学都不太好……这样吧,一会我下值出去正好给你打个招呼,我记得于元正算学就很不错,还上过杨善榆提高班,你和他是一个年级的,正好就让他教你也行。”   她之所以站在王副局管这边,其实也不是图那半个鸡蛋,含光就是想设法解决一下算学家教的问题,不论是在慈幼局里找个大孩子做家教,还是出去找同学帮忙,都得张嬷嬷点头才好办事。眼下张嬷嬷果然提出了一个慈幼局外的人选,听起来像是这条巷子里的邻居,事态进展已经是超出李含光预料的好了,起码,她不必和李永宁学算学。   向张嬷嬷诚恳道过谢,回屋后和李莲湖去八卦于元正,不料李莲湖却不大知情,她年纪毕竟还小,平时话也不多,除了慈幼局内的一些常识以外,能给李含光带来的消息总归有限,只告诉李含光,杨善榆提高班的确是很厉害的提高班了,在慈恩小学,众人均以入选提高班为荣。似乎若是成绩格外出色,被推荐参与杨善榆算学竞赛得了名次,还有奖金可拿的。   按张嬷嬷说法,于元正和她同年又是街坊,李含光不可能对他和他的家庭一无所知吧?到时候走过去求教补习,对面不识那可就好玩了。   李含光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愿和孤儿们多打交道,免得背后招人闲言碎语——可不问于元正那也不是办法啊。   怎么说也是受过教育有过阅历的人,和一班缺人教养的孤儿不好比,李含光开动起脑筋也还是有不少主意的,她走出门站在原地想了想,便钻入厨房去寻帮厨妈妈们说话。   要讨好长辈,就不需回想那个倔性子不讨喜的七妹了,她的六妹在此事上极是出色当行,略微一闭眼回想,她天真娇憨的笑意,仿佛就又盛开在了跟前。“五姐,我想——”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想要寻求一些小忙,开门见山,是最好的办法,李含光找到帮厨的蔡妈妈、毛妈妈,略带着笑意就把事情给说了。“……要过去打扰,又怕不识礼数,不懂得叫人……”   蔡妈妈人略微和气点,没有毛妈妈那样一脸刻薄相不爱理人,虽然也有些懒怠和李含光搭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听李含光说了这事,便道。“他们家?卖肉的哪来这么多讲究!还管你叫人不叫人?你直接过去就是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在他家混顿饭吃。”   毛妈妈咂了咂嘴,眼尾也不撇李含光,乘势也就和蔡妈妈感慨起来,“说来,老于眼光就是好,当时局里那么多男孩,他就看中于元正。我当时和他说:老于,这小男孩和弱鸡子似的,怕养不活!他说什么——”   李含光混在门边,顺利地听了一肚皮八卦,将于元正的底细已是摸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于元正,男,十一岁,慈幼局孤儿出身,三岁时被屠夫老于领养。家境在街坊中算比较殷实,父亲老于是个热心人,母亲韩氏性子刻薄些,对他却也颇疼爱。自幼有算学头脑,国文成绩也不错,在慈恩小学算是一流好学生……却也因为好成绩,时常被同学欺负,其母为此没少上学校找老师谈话,在街坊中被传为笑谈。   时常被欺负,可见性格比较温和。更兼算学过人,成绩出众——   李含光以前总嫌她几个姐妹做事目的性太明显,六妹、七妹倒也罢了,这两个小人精子,就是要势利眼都做得比较婉转。她的三姐、四姐,乃是贵妾所出,又受父宠,简直深得‘扒高踩低’这四字真言的三味,对于那些有用之人,她们脸上的笑简直是泉水花,摘了一朵又涌出一朵,别的不说,小时候仗着她母亲正房大太太不受父亲宠爱,明里暗里和正房别了多少次苗头?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两个全都偃旗息鼓,在正房跟前奴颜婢膝的,看了简直让人恶心……   从前,她连正眼都懒得看这两个姐姐,现如今却也是多少了解了她们的苦衷。就好比现在,她也觉得自己想和于元正结交的目的有点不纯正,心思有点太功利。可过了这村没这店,错过了于元正,桂树中学还考不考得上了?   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第二天上午,李含光往于家杀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打定了主意,非得要和小于才子把关系搞好喽……    ☆、失败的计策   离秋季学期开学不过七天了,于元正已经把所有暑假作业全都做好,只等着开学。   一整个暑假他都和几个邻居家的小伙伴四处疯跑,他有自制力,每晚还不忘写写作业。他的小伙伴们可就野了,这会儿都开始老老实实地在家长的监督下补起了作业。于元正没人玩了,有空就是看看电视,其实也很无聊。所以他母亲和他说起李含光来补习的时候,于元正也挺欢迎的。   “新鲜了。”他母亲韩氏倒是有点不高兴,嘀嘀咕咕的,“你又不是老师,怎么就让你给教做作业?有空干点什么不好,七教八教的,你自己作业不做啦?你爸真是臭要面子,这种事就不该答应下来。”   “妈。”于元正有点哭笑不得,“都是同年级的……”   虽然是同年级,但他其实和李含光的确不熟,也没法睁眼说瞎话,硬说两个人是朋友——韩氏生怕儿子被那些一心只想着读完初中嫁人的小姑娘带坏拐跑,所以对于元正和女生的来往管得是很严格的。他和李含光有没有交情,韩氏清楚着呢。   “算了算了。”韩氏脸色还是有点不大好。“你随便讲一下就是了——反正整天闲着也是看电视——真是的!老于说话压根不过脑子的,慈幼局出来的人,一身都是跳蚤,能随便往家领吗!”   秦国的人口以前一直不算很多,尤其西安这样的边陲城市,和人烟稠密的江南相比更是地广人稀。老城墙里基本都不盖高楼的,公寓房什么的,那都是城墙外头的新城区里,几十年间陆续盖起来的。这几十年,西北一直都很太平,又开了好些工厂,渐渐地也就发展起来了,这地价也是水涨船高。于家在城墙根巷子里的这间祖屋,带院子有一百二十多个平方。虽然屋子老,但现在也很值一些钱了,再加上于元正父亲颇善于经营,虽然卖肉的说出去不大好听,但进项其实挺丰盛。一家人的生活在街坊里算是很殷实的,韩氏提到慈幼局,语气的优越感,稍微拧一拧都能滴出来了。   于元正也习惯了母亲的脾气,听了只是笑笑,“妈,我也是慈幼局出来的,我就没有跳蚤。”   “哦哟!”韩氏来劲了,“你是不知道,把你抱回来那个晚上,我和你爹两个人,一个打手电,一个拿镊子——”   她才说开头,院门一响,李含光推门进来,手在门扉上叩了几下,“韩阿姨、于元正,打扰你们了。”   她穿着慈幼局发给的本白衬衫,下头是一条青色校裙,衣服裙子都干干净净,头发整齐地打了一条辫子,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身有跳蚤的样子。虽然韩氏和于元正刚才就在院子里站着,韩氏的声音且还不小,但李含光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眼睛里还含了一点笑意。   慈幼局孩子多,又多半都是女生,于元正和她们也没什么话说,两人虽然同学了五年,但因不同班,几乎都没说过话,他记忆里李含光的脸甚至是很模糊的。现在看着李含光,他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不是说李含光生得有多好看——慈幼局里眉清目秀的女孩其实不少,李含光长得也没有很出奇,真正漂亮到让人惊艳的孤儿,即使是女孩,也很容易被领养走的。而是……而是她身上那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从她挺得直直的脊背,到她扳在胸前拿书的那只手弯起来的弧度,还有她脸上那种沉静的表情,眼里那种淡淡的笑意……这一切细节都组成了一种让于元正无法描述,却又分明能感觉得出来的气质。   千言万语,归结起来其实也就是一句话:她看起来太不像是慈幼局的人了。   慈幼局的孩子,有的冷漠粗野,有的世故圆滑,确实大多数都不很讨人喜欢,再加上平时没事很少有能出慈幼局的,在学校里,的确没有多少朋友,韩氏也严禁于元正和慈幼局的孤儿往来,怕他跟着学坏了。但是李含光给人的这种感觉,实在要说的话,倒像是慈幼局的李局管,和慈幼局的别人——不要说相似了,就说她们认识,于元正都感到有点勉强。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即使是以韩氏的性子,看着李含光也有瞬间的尴尬和失语,过了一刻才回过神来,带着过分热络的笑意把人往里让,“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我们家元正都等你好一会了——”   于元正和李含光很快就坐到了他的书桌前,于元正看着自己的书桌,忽然间有点羞愧:男孩子总不会太整洁的,他的书桌上,教科书东一本西一本,看起来实在有点见不得人。   “呃……你等一下。”他笨笨拙拙地说,站起来就要收拾桌子。不过,因为有点羞愧,再加上平时这都是韩氏的活,他不收拾还好,这一收拾更乱了,甚至还碰掉了两本书。   李含光被他逗得发出了轻轻的笑声,风过银铃一样的,很短促也很轻微,但于元正听得清楚分明无比,他的脸一下就红透了。   经过一阵扰乱,两个孩子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于元正平稳了一下呼吸,翻开《暑假生活》第一页,他感到自己的自信又回来了一点。“你有哪里不懂?”   李含光摇了摇头,把自己怀里的算学课本拿了出来。   “我都做了记号了。”她说,“第二页第三题,鸡兔同笼,这一题我会解,但题目上说,要用六单元的‘设元法’来做。设元法我……看书看不懂。”   “老师不是都教过吗?”于元正有点奇怪,“为什么要自己看书学?”   李含光沉吟了一下,断然说,“上课时候走神了。”   不知如何,于元正虽然没怎么经过世事,却也感觉得出来她没说实话,他扫了李含光一眼,李含光也看了他一眼。   她有点微微的窘迫,双颊发红,眼睛晶亮,却还是坚持说道,“真的走神了,没听懂。”   ……好吧。于元正说,“那我给你讲讲好了。”   他是上过杨善榆提高班的人,普通教材里的算学内容肯定是早吃透了,李含光也不是个笨学生,设元法她听两遍就懂了,立刻就用设元法把鸡兔同笼的题给解了出来。紧接着又要跳到下一个知识点,于元正摇头说,“等等,你再做几题巩固一下。”   他还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按照母亲的畅想,他应该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然后当大官赚大钱,但于元正也知道这更多的只是一种幻想——不过看着李含光认真做题的侧脸,于元正忽然觉得以后当个老师也挺不错的。   他一定挺有天分,才会只讲一遍就把正经上课都不会的李含光给教会了。   嗯,于元正对自己点了点头,说不定他真的很适合为人师表。   教完设元法,李含光又翻到一页给他看,“这个多边形的面积……”   于元正又教给她多边形的面积求法,讲了两三个知识点以后,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你到底有多少节课没听啊?”   李含光透过眼睫毛看了他一眼,她的表情很微妙,于元正继续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好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对这种微妙表情的感觉。   “比较多。”李含光回答。   然后她就拿出了两本教科书放到了桌上,“折起来的全是不懂的部分。”   于元正看到这两本教科书里密密麻麻的折页,简直要晕过去了,他拿过四年级上册翻了一下,又拿起四年级下册翻了一下,再把本来就打开的五年级上册翻了一下,然后想了一下。   “你所有的几何课全部都没听。”他下了结论,“从第一节课开始到最后一节课,全部都没听?”   李含光好像有点脸红,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听?”于元正木着脸问。   “呃……爱走神?”李含光用心虚的语气说,好像想挑战一下,看能不能过关。   “那你现在怎么就不走神了。”于元正拒绝接受这么扯淡的理由。“你很聪明啊,听一遍就懂了,再说那些知识又不难,你上课的时候是把耳朵塞起来的吗?”   这下他彻底把李含光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微张着嘴好久都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于元正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当教授的好理由:看着差学生这样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理由真的挺好玩的。   “好了。”他开恩说,“这么多知识点一天怎么讲得完?你让我看下到底有多少,排一个课表吧——你到开学为止没有别的事情吧?”   李含光赶忙飞快摇头,于元正看了,忽然有点想笑。   “要是到开学也讲不完……我开学以后每周六要上半天提高班,下午继续给你上课好了。”他决定道,“你没有问题吧?”   李含光又继续飞快摇头,于元正就不说话了,做出专心看课本的样子来。   李含光又看了他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下,好像是觉得自己已经过关了似的,她悄悄地吐了口气,本来绷得紧紧的肩膀,慢慢地松弛了下来,那种悄然放心的感觉……   其实她长得并不是很可爱,但是……   于元正看着课本,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   小学课本,归根结底也就是介绍一些知识点罢了,很深的挖掘是不会有的。于元正找了他去年做的习题出来,给李含光说通了一个知识点,就让她做两道题巩固,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厨房方向已经传来了饭香,父亲说话的声音也在外头响了起来,于元正在长身体,饿得很快,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正好李含光做了一题,他看了也没什么问题,他揉着肚子正要说话时,李含光已经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了。   “啊。”于元正忽然想起来,他还没留人吃饭呢,他有点尴尬,“你不留下来——”   韩氏猛然推门进来。“元正,吃饭了!”   见李含光已经把课本抱在胸前要往外走了,她笑道,“李同学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有时候,一个人真正的意思,往往是含在语气里的,虽然韩氏的话听起来很客气,但她的语气,已经很明显地表示出了她的意思不过也就是要客气客气。   于元正听出来了,他也能感觉到李含光肯定是听出来了——然后他忽然间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很羞愧。   李含光却一点都没有嫌弃韩氏小气的样子,她很自然地说,“谢谢阿姨,不过我们局里要点名的,我必须回去吃饭。”   这就立刻给韩氏找了一个不再坚持客气的理由,她的笑容也真诚了一点,“那你慢走啊,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元正。”   李含光对吃饭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却很看重学习的机会,她立刻说,“明天上午还要来麻烦于同学的。”   韩氏的笑容扭曲了一下,于元正赶忙抢在母亲跟前说,“不算麻烦,我给你讲课,相当于自己也复习一遍了。开学后说不定成绩还会更好。”   在韩氏读书的时候,秦国的教育体系还不是那么完善,她没有读多少书,在读书上,倒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于元正这么说,韩氏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没有再出言反对。   中午吃饭的时候却不免埋怨老于,“没事找事,又不认识,补什么习,耽误儿子学习。”   老于没有搭理妻子,而是问道,“刚才出去那个女孩,就是慈幼局来补习的?怎么不留吃饭啊。”   “你自己就是杀猪卖肉的,不知道肉贵?”韩氏往于元正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多吃点。”   扭头继续对丈夫抱怨,“吃顺嘴了,天天来补习怎么办?”   “还少她一双筷子了?”老于不以为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于元正的后脑勺,“慈幼局张老师过来买肉的时候问我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能不答应吗?”   韩氏不说话了,于元正心里也清楚:他被领养的事,张老师前后出了不少力。   “再说,”老于看了妻子一眼,“年纪这么小,又在慈幼局那样的地方,还知道自己上进,我看这姑娘以后很有出息的!刚才出来和我问好,多礼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了吧!别这么小气,以后多留人家吃一口饭,耽误不了你存钱给儿子娶媳妇的!”   韩氏看来似乎有不同意见,但没等她开口,于元正便插话问,“慈幼局的生活很不好吗?”   和一般四肢健全智力没有太大问题的男孩一样,他还没怎么记事就被领养了,所以对慈幼局的回忆也很朦胧。虽说就生活在一条巷子里,但于元正也没有怎么关心过那个大院子里的生活。   夫妻两个都不说话了,交换了几个眼色,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儿子,还是韩氏叹了口气。   “没爹没娘,日子能好过到哪去?”她又给儿子夹了一块排骨,“能吃饱穿暖就是福分了……你问这么多干嘛,快吃饭吧,吃完饭出去玩去!”   于元正也就不再问了——他也记得前些年他还小的时候,朝廷在日本和欧洲、美洲人打仗,虽然战争没发生在秦国本土,但是物资供应也非常巨大,战时什么东西都要配给,物价飞涨,能吃得起肉的人家都不多。这几年,菜、肉的价格慢慢回落了,可一样也不是普通人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   他运气好,生在屠夫家里,父亲又杀猪又卖肉,也爱吃肉,家里三餐都没断过荤腥。小时候吃猪尾巴、猪下水,现在就吃猪牛羊肉,蔬菜也是四季都有。想来,慈幼局的食堂,未必就是这样的待遇了。   李含光走的时候,家里已经把饭做好了,她出去要穿过饭堂,看见这些菜色,心里一定很想吃吧……   吃过饭,于元正没有看电视,也未曾出去寻小伙伴玩耍,他留在家里翻了些从前的家庭作业,给李含光出了一个习题集。    ☆、李含光的野望   李含光其实要比于元正想得聪明很多,这个清秀又有几分古怪的孤女,脑子让人吃惊的好用。并不是那种需要去私塾额外补习的慢脑子,在她列出来需要补习的课程里,有一部分知识点,于元正只讲一遍她就明白了——就像是从前学过,但是后来又忘了,或者是没和课本联系起来一样。   另一部分,于元正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李含光不是不懂知识点本身,她是看不懂课本比较含糊的解释,几道例题一做,她马上就明白了公式、定理的含义。   他原本预期要讲七八个早上的,可只用了五个早上,就把这三本书里的知识点给李含光补完了。还拿出今年他在杨善榆提高班里做的一份卷子给李含光试做。   满分一百的卷子,李含光居然做了八十多分。——这可是杨善榆提高班的卷子。   于元正已经放弃去想李含光到底为什么需要补习了。他把李含光不会做的几道题给她讲了一下,既然是提高班的卷子嘛,总有一些知识点是课本里没教的。李含光学过以后再做了另一份卷子,一眨眼就是九十多分。   连她自己都很吃惊,“怎么这么简单。”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卷子眨眼,吃惊之色是货真价实。   “你原来觉得算学很难吗?”于元正沉着脸,一边收拾课桌一边问,他觉得自己提高班才子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两个人经过几天的补习,已经迅速熟悉了起来,李含光不是个阴沉的人,相反性子还挺活泼健谈的,听了于元正的问话,她摇了摇头,瞪着卷子说。“算学难不难,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原来我也还算得上聪明的。”   如果她还不聪明,那于元正简直就要笨死了。李含光做的几份卷子,他自己也就只是九十分的水平。   于元正的脸色更差了,他硬梆梆地说,“你这么聪明,怎么还需要补习?”   李含光回过神来,冲着于元正笑,“就是因为聪明才需要补习呀,有人可以帮我,当然比我自己看书省力得多了。”   这根本就不合逻辑,她都这么聪明了,为什么以前学习成绩就是不好?于元正已经放弃去追究这点了,他和李含光斗嘴道,“我帮你补习又没什么好处,你这样说话好……”   “好什么?”李含光笑了起来。   “好……”于元正被她看得有点发慌,嘴里的话说不下去。还是李含光帮他说,“好无耻,好厚脸皮?”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于元正松了一口气,又怕李含光生气,快快地加了一句,“其实也没有啦!”   “确实是受了你的帮助。”李含光却爽快地承认道,“我也想着该怎么回报你呢。”   于元正是个联想能力比较丰富的孩子,他脑海里迅速地冒出了很多生动的画面:李含光省吃俭用,在慈幼局里寻找机会做牛做马,存下微薄的积蓄,给他买礼物……   “不用不用!”他慌忙摇手说,“我不要你的回报!”   孩子毕竟还小,一着急就涨红了脸,“你以后有问题就只管来问我——”   倒是把李含光给闹得有点吃惊,她看了他几眼,“我记得你说你国文不是很好吧?你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于元正这才放松下来,他晕晕地把语文卷子找出来给递了过去,打定主意:不论李含光的辅导有都不靠谱,他都要表现得对自己很有帮助。   不过,李含光的表现要比他想得靠谱得多了。   “作文上扣的分数太多了。”她扫了卷子一眼就下了结论,“我看看……你的作文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啊。”   说着就给于元正指导起作文来。“议论文破题是第一要紧的,一般都让写六百字。你自己记一下,破题一百,这是起,接下来承、转、合,各一百多字,字数便满了……”   于元正最头疼就是写议论文,很多事他根本没有看法,憋个两百多字里,起码一百多字还是废话。可李含光说起来却是头头是道,和做数学题一样,写作文在她口中就和切大白菜一样简单。   她还现场破了两个作文题给他看,《善意的谎言》和《为有德之人》,一个白话一个文言。一千多字的作文,李含光不到一小时就写好了。于元正不懂得鉴赏,只觉得她字体秀逸,文章读起来也是朗朗上口,根本就不像是小学生写的,反而很像是书店里卖的范文。   “你瞧,”她说,“先破题,善意谎言,虽然是善意,但依然是谎言。它不好,为什么不好?因为它阻碍人们面对现实,这是承,虽然不好,但也要面对这一现象的滥觞,这是转。最后合:别人口中善意的谎言要尊重,可自己要尽量做个不撒谎的人。起承转合脉络清晰,立意又新巧,符合这几个特点,哪怕你说臭豆腐是香的呢,一样也能拿分。”   于元正张大了嘴,听得晕晕乎乎的,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怎么这么厉害。”   确实,连他的国文老师都没能把作文给解构得这么清楚,在李含光的规划下,起承转合,各有一句中心思想,然后再废话几句,六百字就齐了,简直就和填空题一样规范好写,于元正再傻也知道按这个格式写的作文再怎么样也能拿个中等分数。   李含光抿嘴笑了一下,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小声说,“这都是从前玩剩下的了……”   但是于元正没听清,他又抒发了一句自己的感慨,“你要是早两年就参加文华荟英大赛,说不定都能上桂树中学!”   李含光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急急地追问,“啊?怎么难道上桂树中学不是靠考的吗?”   于元正比她更吃惊,“啊?难道你想上桂树中学?”   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点滑稽,不过很不巧,吃中饭的时间到了。   韩氏开门进来招呼于元正,“小正,吃饭了。”   她对李含光的态度已经热情了很多,“小李,留下来一起吃吧!真的不缺你这双筷子。”   也许是因为老于的交代,也许是因为李含光自己的气质,也许是因为于元正几次提到了李含光对自己的帮助——有些是吹的,有些不是,给李含光讲课,真的也是于元正的一次复习——韩氏留李含光吃饭的语气越来越真诚了,今天她甚至说,“不要紧的,中午点名怕什么,阿姨帮你和她们说,以后中午都在我这里吃了。”   不过李含光的态度却是从未变过的干脆,书一收人就站起来了,“谢谢阿姨,但是局里也有规矩不能乱。”   于元正忙着说了一句,“哎呀,就留下来吃一顿呗!”   也不知怎么搞的,留李含光吃饭呢,好像和求她一样的,就这样李含光都没答应,还是于屠夫回来了,隔着窗子听见,笑着说了一句,“含光啊,留下来吧,今天我遇见你们张老师,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说你今天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呢。”   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好,李含光只好留下来和于家人一起吃饭了。   却也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端端正正地端着饭碗,压根没有盯着肉菜夹,却也不会特别回避,反正就是很正常地在吃饭,没有丝毫穷酸失礼的地方——这一点,于元正也习惯了,他都不带吃惊的。   倒是老于给韩氏使了几个眼色,韩氏把牛肉多给两个孩子都夹了一些——还是偏心了点,最好的给了于元正,次好的才给李含光。李含光就和没看出来似的,谢过韩氏也就那样吃了。   于元正觉得李含光真的不像是慈幼局出来的,她这个做派简直比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有谱。他在她跟前——在这么个需要他补习的,一无所有的小孤女跟前,居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席间大家也说到了桂树中学的事,李含光向于元正打听考桂树中学的程序,结果却搔到了韩氏的痒处。   “……就靠国文算学这两门,每年西安全府都有四百多个小学生能考上双百,全都去桂树中学怎么能行呢?”韩氏仔细地给李含光介绍,“额外开科加考又不行,朝廷明文规定不许再加设关卡的。只好搞加分制,从小学一年开始,你在什么竞赛里每拿一个名次都有加分。小正的杨善榆提高班每年在市里搞竞赛,拿头名加十分,第二名五分,第三名三分,第四名一分,第五名零点五分……就这么加。先把加分制的录完了,最后余下的名额按远近来录。挑剩下不要的就去宝信中学。”   李含光的眉毛又高高地挑了起来。“宝信中学——”   “对啊。”韩氏对宝信中学是最热心也最熟悉的,给李含光介绍。“和桂树一样,都是家塾改制的——”   于屠夫插了一句嘴,“那桂树还是要好得多了,桂家现在还是咱们西安府的老大,谁敢和他们家顶牛。”   “去去去,”韩氏没好气,“不过我们宝信也不差,承平杨阁老,历史书上都有的人物亲自创办的,两百多年呢!以前还出过状元的!”   “但杨家……”李含光有些着急地加问了一句,“杨家现在——”   于元正一家人都不知道承平杨阁老的家族现在如何了,他们这样的屁民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桌上一时有些冷场,李含光眉毛一蹙就换了话题,“桂树一年招多少学生呢?按说这个加分法,要进去也不难吧……”   “哎,你这个就不知道了。”韩氏又来劲了。“一年就招一百多人!每年加分的竞赛也就那么几项,那些才艺竞赛加分虽然也不少,可有什么用,都是给官家孩子们准备的,练书法和乐器太贵了,赛不出来的!私塾老师上半天要多少钱你知道不知道?”   李含光当然不知道了,韩氏伸手比给她看,“五百!要出成绩,一个月起码上四个半天,我们家老于一个月有没有挣得到两千块噢!”   “那肯定有了。”李含光笑了,“我都听说了,于叔叔人很能干的,特别会赚钱。”   没有谁不喜欢被夸奖,尤其是被李含光这样干净清秀的女孩很认真地夸奖,于屠夫笑得合不拢嘴,承认了下来,“有,有,比两千块多很多。”   韩氏剜了丈夫一眼,“瞎说!”   转头叮嘱李含光,“回去不要乱说啊,于叔叔没那么赚钱的……不管怎么讲,我们一般人家,这个课哪里上得起,乐器又贵,笔又贵、纸又贵,这不是我们这种人去比的。我们也就比比杨善榆算学了,全市小孩都要比这个,你说说吧,要考第一名多难。”   “于同学……”李含光看了于元正一眼。   韩氏很骄傲,“小正去年考了第四名!”   能加一分……于元正在李含光的目光沐浴下,忽然觉得自己去年引以为豪的这个成绩非常拿不上台面。   李含光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顺水推舟地问了一点宝信中学的事。韩氏平时也是很难和别人念叨这个——孩子要读书,男人嫌她啰嗦,出去讲又有点曲高和寡的嫌疑,这条巷子里除了于元正以外别人家孩子都是要上慈恩中学的——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对李含光是真的很亲切了,主动端了一盘新下的橘子进来给两个孩子吃。   李含光吃完饭也没有就走的意思,还在翻阅杨善榆提高班的教材。于元正坐在床边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好渺小。   “你……想考桂树啊?”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桂树去年录取的第一名,一共多少加分啊?”李含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加了四十分。”于元正说。   “那最后一名呢?”李含光又问。   于元正既然不想上慈恩中学,或者说既然韩氏不想他上,这些信息肯定都是去研究过的,他索性和李含光交底。“一般来讲,拿两个竞赛第二名,有十个加分就稳上了。分数线最低的时候,录进去的也有100.5分这样的,就多加了零点五分。”   那也是在某次竞赛中拿到前五名了,全西安府一年就有七八次竞赛,而且是不分年级一体参加的,小学生人数多少于元正不知道,起码上万吧。能拿到第五名其实也已经挺优秀的——而且,要说加分的事,还得先考到双百。桂树中学去年的第一名在他六年的小学生涯里,六十四次竞赛中起码是拿过四次第一,就小学生来说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了,这往往意味着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能够蝉联。   于元正好像是为了打击李含光一样,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几年一般最低的加分也有五分的,零点五那是很少见的情况。”   李含光哦了一声,又和于元正了解,“那到底都有些什么竞赛呢。”   于元正都有点生气了——李含光怎么还不肯认清现实呢?他硬梆梆地说,“杨善榆算学、文华荟英——比作文的、精诚金石,比书法的,丹青秀色,比国画的,大雅赛,比音乐的,还有每年府运会里小学生参赛的两样长跑和游泳,如果得头名也有加分,别的舞蹈、手工虽然有赛,但是在桂树那里不加分。”   李含光是个很喜欢寻根究底的人,她马上问,“为什么?”   “哎,还不懂吗。”于元正烦躁道,“桂树就是想多筛点官宦人家子弟进去,你听说过官家孩子学跳舞做手工的吗?当然不加啦。”   “噢……”李含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见识少,多问了几句,不好意思啊。”   她这么一说,于元正立刻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好没有道理,他的闷气一下消光了,赶快红着脸道歉,“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莫名其妙生气了!”   气氛这么一闹,反而活跃起来了,于元正好奇地问李含光,“你还打算考桂树吗?”   李含光沉吟了一下,“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   “可——”于元正又有点说不出话了,说白了,一个慈幼局的孩子,没上私塾怎么去和那么多人竞争?于元正夸她可以去参加文华荟英,并不是说她去了就能得名次。   “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啊。”李含光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还有一年半吗,文华荟英、精诚金石和丹青秀色我都可以试试看嘛。”   “啊,你不参加杨善榆算学啊?”于元正已经完全被李含光给绕进去了。   “杨善榆算学的第一名……”李含光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要留给你咯。”   望着于元正目瞪口呆的傻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一起找你做题吧。”   于元正目送她出了门都没回过神来,等他清醒过来,李含光人都走得没影儿了,倒把他急得坐立不安的,恨不得跑到慈幼局去问问李含光,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在开玩笑。   可再回心一想——对啊,为什么他不能试试看呢?   本来是国文成绩太差了,算学再好也有点瘸腿,可被李含光这几句指点,现在于元正看作文题感觉都不像以前那么抓瞎了。如果他也能保证考到双百,那……他为什么不能试试看考桂树呢?   于元正在床上躺了半下午都没起来,却也没睡,只是望着屋梁发呆。   “小正,去踢球啊!”太阳快落山时候,外头有人来喊了。换做往常,于元正早跳下地,一溜烟跑出去玩耍了。   可今日他却仿佛被点醒了一般,身子一弹跳了起来。   “不去——”他冲窗外喊,“我读书呢——”   暑假快结束了,秋季学期要开始了,明年就是六年级,明年冬天,他们就要考初等试了。当一个人开始认真地对待学习的时候,他总会发现时间是如此的不够。   *按,本文设定一年一学期,上学期是三月份开始,下学期是九月份开始。   ☆、蓝颜祸水   李含光这几天的心情也的确不错。   或许是为了弥补她前世的凄凉命运,此次重生,虽然一无所有,但路却走得比较顺。比起顺利和于元正结下了友谊,她更高兴的还是发觉自己在算学上也不能说没有天赋——这对她来说,的确是很新鲜的讯息。   前世她父亲乃是江南总督,不但能于庶务,而且在学术上也有过不小的建树,诸子百家都有涉猎,算学虽为小道,但却通了国计民生,家里先生也有精通此道的。她居于其间耳濡目染,想要学,资源何止比此时多出百倍?却是从来也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天赋,去攻克如此艰深偏僻的算学之道。   说实话,李含光从前虽然不承认,但在心底,她以为自己是很笨的。琴棋书画,比不过她的姐姐妹妹,处事理家之道,更是懵懵懂懂,不但自己不懂,也找不到人来教她。她虽有嫡女傲气,面上不肯让人,但心里却十分清楚:除了出身,自己说不上有什么长处。   可现在,一切却都不一样了,虽说这是很初级的课程,日后越学越艰深,也许她的天赋就有些赶不上了,并且现在,她等于是在和小了自己七岁的小朋友们竞争,就算居前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但是……   这种可以求学的感觉很好,这种有一条明确道路的求学生涯很好,甚至于这种求学本身的过程也很好。算学看似枯燥,其实一旦钻研进去,那种巧妙的解题思路,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诡计,透过一道道题目和出题人周旋的感觉,令李含光感到了一种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欣快与喜悦。   惨淡的物质条件,与之相比似乎已经很无关紧要了。   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间已经回了慈幼局,李含光轻快的脚步一顿,她回想着前世时常看到的那种漠然的面具,也是越来越熟练地给自己挂上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   这种表情,从前她七妹刚到正院她母亲身边养活时,也是经常摆经常见的,对于大部分人都有很好的吓阻效果。虽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李含光也没打算在慈幼局交什么朋友。   并不是她势利眼,只是她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拿来社交。   午饭刚过,许多孩童在院子里玩耍,娱乐室里的电视声也传了出来,“据我们统计,皇后陛下今年出席公开活动所穿的襦裙礼服一共四十二套,其中由纤绣坊出品的十三套,夺天工缝制的十一套,尚大家请问你怎么看这两者之间微妙的数字比例。”   “我们都知道这两间绣房在高级定制界也是一贯明争暗斗,甚至说竞争的火花都已经烧到海外去了,纤绣坊在海外关系上是得天独厚,一向很受到鲁国名媛青睐的。夺天工在这一步上就慢了一些了,现在夺天工的主要策略应该是力保国内市场不失,但很可惜从我们上半年的盘点来看,在国内市场夺天工也露出了颓势……”   李含光虽然不怎么热衷于看电视,但也知道这不是慈幼局惯看的频道。现在一套丝绸襦裙,入门级别的都要□千起,劳动阶级的大家又更倾向于方便做事的裤装,对慈幼局的女童来说,这种节目和她们的关系约等于零。   果然,娱乐室里空无一人,几个女童在门口窃窃私语,看到李含光过来,都把眼神移开。这景象,不必看都知道有事发生。   一顿饭没回来吃,难道是这么大的事?慈幼局就餐前虽然要点名,但那也只是虚应故事而已,局里三十多个孤儿,每天总有些人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没来吃饭的。含光之前不在于家吃饭,何尝是不能留,不过是不想留而已。   她有点纳闷,却没打听什么。——打从张嬷嬷许她出去找于元正补习开始,含光在慈幼局里就越发没人搭理了。在这种封闭而沉闷的环境里,连一点外出的特权都能惹来一致的排挤和仇视。现在除了李莲湖以外,没人会和她说话。就连李莲湖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和她在公共场合有什么过多的接触。现在去问人,无异于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抱着书直接回了屋子,李含光一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李莲湖的的床铺和书桌有点太凌乱了。   慈幼局的卫生工作还是搞得很好的,每天嬷嬷们都会过来检查打分,分数过低要惹来训斥,李含光不知道处处和嬷嬷们做对会有什么结果,但她完全无意挑战这个未知的禁忌,就她所知,所有别的女童也都一样,李莲湖自然也不可能例外,她年纪虽小,但个人卫生都不用李含光怎么帮忙的,自己就收拾得很妥当了。   但这会儿,她的床上,被垛也歪了,枕巾也乱了,桌上书本也被扫得乱七八糟的。   ——看起来,就像是她在桌前坐着的时候,被人强行带走了……   含光立刻想到了刚才接收到的那些眼神,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李莲湖明显是被人带走了!   说不定,还是受了她的连累……   她什么也没有想,站起身就出了门。慈幼局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她不信还有人敢把李莲湖带出慈幼局去!一个个找,总是能找到的。   的确,慈幼局并不大,三排小楼,第一排是办公楼,肯定不会有人白目地去那里闹事,第二排是女童宿舍,目前也是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含光想了一下,下楼直接就从穿堂出去,走到了她基本很少到的第二个小院子。   这里也就是这具身体之前溺水的地方了,含光扫视了一圈并不大的院子,心里也有些淡淡的不是滋味:慈幼局应该是从前的四合院改建的,后院里的这一亩水塘,说是水塘,应该就是以前这户人家的蓄水池。——西安府僻处西北,难免天旱,住户难免都有储水的习惯。   因为最后一排底屋比较低矮,采光也不好,一楼是不住人的,只有二楼住了一些等待领养的男童——慈幼局的男童,只要不是有残障的,基本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领养走。这会儿局里就根本没有健康男童存在,所以这排小楼是空置的,现在也是安安静静,没有什么人声。   含光一时难免有几分失措,她甚至壮着胆子走到水池边上看了一眼——深怕看到李莲湖就浮在里面。只是这一眼看去,却是不免又怔了一下。   水池里的水并不是很脏,看来平时也是有做蓄水池使用的,清澈可以见底。   而由肉眼判断,池水的深浅应该是连李莲湖都淹不死的,更别说含光了。   重生以来,她一直有意识地回避着此处,就是偶然经过,也不会在池边多加逗留。含光现在才明白李局管为什么一再询问她真凶是谁——这个水池,就是真的失足跌落,只要能站直就绝对淹不死人的。   她脑海里顿时飘过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个面目模糊的凶手,正按着这具肉身的头,把小女孩的肩颈死死地按在水里,直到她的挣扎渐渐地减弱了,才就势将人掀入了水池中……   王副局管和张嬷嬷也太大胆了!这哪里是失足落水,最少都是个失手杀人!这样的事,难道她们就想靠着哄她几句,就这样把事情给压下来了?   含光从小也生活在一个人命不大值钱的环境里,她所生活的园林中,也不知埋葬了几个花样少女,但,在她从前的世界中,不值钱的那是别人的命,她自己的命,却从来都是很值钱的……   也不知出了多久的神,含光忽然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在这绝对静谧的环境里,一点动静,都能令神经十足紧张的她跳将起来。她扭过头去,惊惶地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倒退了两步,却又差点被水池的边缘绊倒,无需任何人的推动,都要跌进去了。   好在踱过来的那位似乎并没有和李含光为难的意思,她反而被李含光的慌张给逗笑了——李慈恩抱着手靠在一棵树下,阴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虽然带了浓浓的嘲讽意味,但已是足够稀奇了。   “推你进去的人又不是我。”她用下巴努了努水池。“你怕什么?”   含光脑子里顿时闪过了好几个念头,但她没有多加考虑,就说了实话。   “我不是很记得了。”她含含糊糊地说着,冲水池的方向挥了挥手。“再说,我不是被人推进去的……应该是被按进去的。”   她疑惑地扫了李慈恩一眼。   李慈恩耸了耸肩,“你觉得我有这个力气吗。”   这倒是实话,李慈恩看起来的确不像有这个力气的样子,她们俩的年龄差距并不大,而李慈恩也并没有特别高壮。   而且从她的表情来看,架走李莲湖的人应该也不是她。这个慈幼局里虽然有拉帮结派的现象,但却并没有形成很严密的组织。李慈恩或者可能呼朋引伴地把李莲湖欺负一顿,事后也绝不会有人出去告密,但要说她能指使人看着李莲湖出来和含光谈条件,那也是有点太离奇了。   “你知道莲湖在哪吗?”含光现在已经没心思去考虑她的姐姐妹妹会怎么办了,她直接问,“你知道是谁推我下去的?”   “谁害你我不知道,”李慈恩面上颇有些深沉之色,“至于谁带走莲湖……局里除了我,还有谁敢这么嚣张?”   不消一秒答案就出来了:李永宁。除了她,还有谁?   李慈恩为什么会出来提示她自然也很明白了,这两人一直都是龙争虎斗的,含光在张嬷嬷跟前又还颇有些体面,李慈恩自然乐见双方爆发冲突,李永宁遭受打击。   她很热情地提示含光,“你最近和于元正走得太近了。”   别看李永宁人高马大的,她今年也才六年级而已,不过比含光和于元正大了一岁。十二岁的姑娘,早熟一点的,已经是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了。于元正生得挺秀气的,在西安府这样的地方,算是难得的白面小生,虽然还是个孩子样,但因为成绩不错、形象不错,惹来别人的喜欢也不奇怪。   含光不禁一阵无语,她有种自己在看电视剧的感觉,更讨厌的是她还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最讨厌的是,这种层次的勾心斗角,以前她连吃茶都不愿意拿来配,现在身处其中了,反而还觉得挺吃力的。   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含光直接问,“她们现在哪里?”   李慈恩比了比二楼的一个空房间——“老育婴室里。”   她看起来是不想和含光一起去营救李莲湖,含光也没有邀请她参与的意思,她旋风一般地卷上了二楼。   都无需刻意营造气势,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要和这种人勾心斗角,含光心里便充斥了一股说不出的怒火,走上二楼猛地推门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一句,“我已经告诉张嬷嬷了!”   毕竟是以大欺小,还要再部署策略那就有点大材小用了。含光一句话,一群人都回过头来,露出了被迫在人群中央的李莲湖。   小姑娘辫子蓬乱、面色惨白,看来犹有些狼狈,但却硬挺住了没掉眼泪。含光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往外带,“走,去见嬷嬷!”   一屋子人没一个敢拦的,全看着李永宁——可李永宁平时虽然还敢于和李慈恩顶嘴呢,这会儿却是被含光压住,有点耸了:慈幼局孩子们的纷争,按理是没有人会去告嬷嬷的。含光第一句话就无视了规矩,别人倒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她了。   含光当然却没有带她找嬷嬷的意思,她牵着李莲湖直接进了一层办公楼,但却没往二楼走,而是在二层楼梯间停了下来。   李局管不在,王副局管和张嬷嬷的性子她已经很清楚了,现在过去告状,可能会让李永宁得到一次训斥,但这终究不痛不痒,在双方已经结下仇怨的情况下,李永宁有大把时间继续欺压她和李莲湖。   “她们打你没有?”她悄声问李莲湖。   小姑娘摇了摇头,掀开衬衫给含光看——衬衫底下红红的都是淡淡的掐痕,但却没有什么青紫。李永宁毕竟还是不敢过分,她也惧怕李含光去告嬷嬷。   但即使是这样,含光也是看得一阵愤怒,她摇了摇头,压下了心底的怒火。   “她们说了为什么没有?”   李莲湖又摇了摇头,她细声说,“以前经常这样……也用不着说为什么。”   是啊,孤儿就是孤儿,人家看你不顺就是一顿掐,似李莲湖这样的小姑娘,除了受着,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含光压抑着火气,轻声细语地说,“你这一次应该是被我连累了……对不住,我没想到她们会这样做。”   李莲湖拼命摇头,她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揪住了李含光的衬衫,抬起头看着她,细声说,“多谢你来救我……”   这双黑嗔嗔的大眼睛,一下就撞进了李含光心底很柔软的一处地方,她突然很为李莲湖难过。这么漂亮清秀、这么懂事的小姑娘,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的,她本不该被这样随随便便的对待,谁有什么气,都能往她身上踹一脚。   “不要这样说。”她情不自禁地道,“以后你跟着我——我来照顾你!”   虽说在之前一个多月里,李莲湖本来也就和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可含光却并没有和她发展友谊的意思,她自知能力有限,自己要在这世上活下去,都已殊为不易,要再多照顾一个人,也实在是有些力有未逮。   可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不知怎地,她却觉得心里实在也是一松。——虽然现在是她来照顾李莲湖,李莲湖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她的地方,但能有一个人可以一起依靠着走下去,到底是令她有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踏实感……   李莲湖的眼睛也微微地瞪大了——这孩子心思内敛,不论什么事,似乎都难以令她有太大的反应,然而,她揪着衬衫的手,却是不知不觉间揪得更紧了些,而抿紧的双唇,也隐隐地透出了她的心情。   “时常欺负你的人,除了李永宁还有谁?”含光也没和她继续说这事儿——有些事,自己心里下定决心也就够了。她领着李莲湖往楼下走。“李慈恩?”   李莲湖摇了摇头,说了几个人名,有些人是开学就要去上职校的大女孩,有些人李含光还挺熟悉的,都是比她小几岁的女孩子。   这其中也就是李永宁的名字最显眼,其余人等,都不必过多操心。不是即将要离开慈幼局,就是年岁比李含光小,可被她完全压住。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了女童宿舍,李永宁和她的党羽正等在楼梯口,她们全都密切地注视着含光二人,但却没人开口。楼梯口的气氛,可说是略有几分诡谲。   在如此的注视下,李莲湖的手不免微微地僵硬了起来,含光便用力地捏着她,在一群人的注视中仰首挺胸地走上了楼梯。   李永宁从头到尾都没有勇气阻止她。   ——从她们站立的位置,可以方便地看到第一栋楼的楼梯口,李含光和李莲湖明明白白,就是从办公楼层下来的。她们去办公楼层是做什么去的?恐怕不需要太好的脑子也能猜得出来。   进了两人的宿舍,含光便告知李莲湖,“她们肯定以为我们去见张嬷嬷,之后一阵子,应该都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肯定是光顾着害怕张嬷嬷她们了。”   这里面的道理,李莲湖也是明白的,她瞪大了眼,“所以姐姐带我过去楼梯间坐着……”   一点心机而已,李含光可没有和她一起赞叹的兴致,她干脆利落地说,“但这也缓不得多久的,这一阵子,你躲着她走,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时候,把门给反插上。”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我会找机会把她给——”   李莲湖顿时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在这一瞬间,她有了一点符合年纪的天真,李含光看着,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我会找机会把她给赶走的,在机会到来之前,咱们先韬光隐晦一阵子吧……”   忽然间,她又想到了一个熟悉的故人。   啊,她的七妹,在出手之前,永远是那样的低调,她是把韬光隐晦这四个字,刻到自己的骨头里去了……   虽然很羡慕七妹的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但李含光却知道,七妹的风格,她永远都只能仿,不能学。她自然有她的性子,江山易改,肉身都能换,恐怕本性,却始终难移。   今日的韬晦,不过是形势所迫,他年风云际会时,她也自然有她的活法。   在此之前的一切低调,一切努力和一切汗水,为的,也都是他年风云际会时,她可以攫青云之末,从此飞扬跋扈、浪荡逍遥。   机会是一定会来的,她所欠缺的,只是积累的时间。    ☆、开挂   生活毕竟不是戏剧,不可能永远□迭起。大部分时间,人们总还是平平淡淡地度过日升月落。李永宁的挑衅本来也只是慈幼局中很寻常的一幕,她既然被含光利用张嬷嬷吓退,那么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起码,在李永宁心里是这样的,她不过是反常地沉默了几天,在张嬷嬷没找她谈话以后,便又一如既往地活跃了起来。   含光也暂时无暇顾及李永宁,她正集中全副注意力去攻克眼前的又一个难关。   开学,一直都是学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对于含光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学校生涯,也意味着她和这个世界接触的时间大大增多了。——虽然她的活动范围还只集中在慈恩小学附近,但起码每天早晚步行上下学,都是一次和社会集中接触的大好机会。自行车,汽车、公车,甚至是藏在地底下的地铁,天上飞的飞机……这些东西,含光大多数只是在电视里看过,如今或者是坐过,或者是摸过,又或者是仰头看着它从天空中飞过,开学不到一周,她俨然是和这个社会又融合了一点。   值此海绵一样吸收知识的时刻,李永宁之流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内了。毕竟,除了学校以外的知识,学校以内的课业才是她要考虑的重中之重。   国文不必多说了,五年级下学期开始教授的文言文,比她看过的课本要艰深一些,但最多也就到《世说新语》里比较浅显的级别。诗也不过读到《童趣》而已,在她那个时代,一般九岁的孩子都已经脱离《百家姓》、《千字文》,开始往《论语》进军了,追求的乃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境界。含光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还不是很良好的拼音基础,还有一些古今的语音变化,至于别的,那都是秒杀级别的。   算学的话,五年级下学期,几何学的内容便更加多了,有许多作图的课程也是新开的,这些新鲜的符号和角度,她之前在于元正那里只是见识到了一些皮毛,虽说要花费精力,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李含光去世的时候年纪不大,脑子还很活泛,正是吸收知识的最佳时间,再加上她毕竟比一般的孩子多了几分成年人的自制力,在一顿恶补以后,已可以轻松跟上小学的课业进程。   这两门主课,看来到小学毕业都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含光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副科——她现在在琢磨的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估计都能恶心得吐出来。   含光在考虑她该挑选哪门副科来一鸣惊人。   之前说过不会参与杨善榆算学竞赛,她是很认真的。第一个,于元正若要考桂树中学,杨善榆算学竞赛是他唯一的机会,抢不抢得过是一回事,去不去抢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不论于元正想不想考,她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去和他抢风头。第二个,算学毕竟是她刚刚涉猎的学科,根基未稳,要取得佳绩,少不得得花费大量的功夫。但除了算学以外,国文、音乐、书法、绘画还有于元正、韩氏压根没提起的女红、马术,在这个年龄段,她都是欺负小朋友的节奏。问题只在于她怎么能合情合理地冒出头来而已。   一个孤儿院的普通孤女忽然间擅长弹琴吹箫,估计都会被人怀疑是鬼上身了。同理还有绘画、女红和马术,都是需要大量练习和特定材料的,马术就不说了,含光早了解过,现在一匹宝马的价值和她那个时候差不多,基本都不是贫民能接触到的高贵物事。绘画、女红在取得成果之前都会出现大批量的习作,而且技法的发展也都是有脉络可循的。她若是虎口夺食,从别人口中夺去了这个加分项,别人质疑起来的话,她拿不出习作啊。一张绣屏起码要三个月时间来做,一幅画也需要一盘颜料来画,她上哪去快速制作成品?   思来想去,唯独能容得下她大放异彩的,也就是书法一项了。先把才女的名声给打出去了,日后砍瓜切菜般地给自己争取额外加分,收到的质疑声自然也就小得多了。   至于她是如何从一个钢笔字都写不明白的差生变成书法达人的……这个问题含光决定先不去细想。   很快,开学已有半个月了。含光充分地把握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来完成慈恩小学说不上繁重的家庭作业。她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努力,就很轻松地掌握了目前这几门课业的进度。如此惊人的变化竟没有惹来议论,说起来还要得益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零存在感。原来的李含光在同学里居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连同桌都和她没话说。就是现在,她在角落里埋头写作业的身姿都没有引来任何一点多余的注意。   李含光虽没刻意去了解,但毕竟慈恩小学也不大,她又起码还算是有点城府和观察力的,无需特别留意,也很快了解了几个熟人在慈恩小学的境况。   李永宁、李莲湖都在慈恩小学就读,李永宁六年级,李莲湖一年级。她们在学校里毫无例外都属于乏人搭理的那种孤僻同学。   也不是说就有什么孤立、欺凌举动了,没有,只是单纯的漠视。也许是慈幼局的孤儿不知道如何和外人沟通,也许是同学们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些特别的存在相处,慈幼局的孩子在慈恩小学绝对是自成一派,顶了天能和同桌之类的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要说打成一片那是不论哪个人身上都没发生过的。   含光也无意打破这个惯例,她继续努力做作业,钢笔墨水用得比别人快好几倍,去领的时候还被张嬷嬷说了,“又不是天天都上书法课,墨水怎么用这么快。”   书法课一周也就只有两节,一节上硬笔书法,也就是钢笔书法,还有一节上毛笔书法。平时人们都用一种新科技发明的‘水笔’写字,更新的还有圆珠笔等等,这些笔虽然上不得档次,但架不住方便。用惯了两种笔,连钢笔都有很多孩子用得坑坑绊绊的,一到书法课上就到处乱甩墨水。毛笔课那就更不必说了,学校都要求孩子们自备罩衣的,免得四面八方甩来的墨汁把衣服染得成纯黑色。   只有那些真正的殷实人家,现在还保持了用毛笔手书信件的习惯,这样人家的孩子,才能自如地运用毛笔写出大字,理所当然,精诚金石竞赛的头名,也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了。   杨老师心不在焉地在教室里巡视了几圈,心里还想着今年的精诚金石竞赛——慈恩小学地段不是很好,大雁塔在老城区里毕竟是稍微偏僻了点,这里传统住户都是平民百姓,时至今日还有谁会用毛笔写字?年年精诚金石,慈恩小学都是垫底丢人的。这关系到杨老师的评等和束修,虽说一时也无计解决,但稍微惆怅一下那还是要的。   手上还滴着一点墨水——刚才被张良宇给甩上去的,死孩子越来越淘气了。杨老师的视线在一张张大字上飞了过去,他越看越有些伤感。   古人谤字书为‘筋书’、‘墨猪’,那好歹还是字,眼下看到的这些,连字都不算,鬼画符都要勉强,很多人都直接写成一团墨了——偏偏还都是屏息静气极为用心,叫人还不好多说什么。起点就这么低,也只能是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   正这样想着,杨老师的眼神忽然间不经意地掠过了一副碑帖。   是的,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他的眼睛已经自动地识别出了类别:这不是大字贴,不是描红贴,而是一张正儿八经的临摹碑帖。   大字,是打了大大的格子,一张纸只给写四到八个字,描红,是在纸上勾勒了红格,练习者只要填满那就成了。临摹碑帖,用的是一张长方形的宣纸打了竖条,照着碑帖一个字一个字地临摹,不能描,必须看着写。   小学生能临摹碑帖,就算是在饱读诗书之家也是不错的成就,毕竟现在课业多了,分散了精力,书法终究只是修养的一种。不可能全力专攻。一般写大字要写三年,描红小字描到五年级以后,进展不错的就可以脱稿来临摹了。至于写出一手漂亮秀气的字,按现在的进度来说那都是高中生才能达到的水准了。   杨老师先本能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而后,他反应过来了。   还没来得及吃惊呢,眼睛又回馈给他一个信息。   这个女学生桌面上干干净净的,除了文房四宝以外没有别的书本。   也就是说没有原帖……她不是在临摹,她是在默写。   杨老师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不是吃惊可以描述的,他张大了嘴,停在了桌前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妍美流变的行书。   盖闻二仪有像。显复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   这个女学生仿佛压根没留意到杨老师的视线,她还在专注地写,稚嫩的脊背挺得和小松树一样,手肘悬空,快速而流畅地写: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   刚才还在为书法竞赛烦恼的杨老师,现在却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这是《圣教序碑》啊!    ☆、杨老师的良心(上)   杨老师的眼神停留在含光背上,就像是一根刺,刺得她怪不舒服的,很想扭肩拧背,缓解一下这隐隐的刺痛。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得她近乎是本能地摒弃了心中的杂念,几乎是抱着虔诚的心情,继续书写着大唐时传承下来的名碑贴。   说来也是好笑,当年开始练字,只是为了和她那小小年纪就刻苦得近乎妖孽的七妹怄气,可练着练着,却是练出了乐趣,书法成为了她前世最拿得出手的特长。甚至因为书法的出众,她也曾得到父亲的看重,激起了他教女的兴致。在繁忙的公务中,她父亲也曾抽出几个下午,指点她临摹特地从西北搜求来的几张名贵碑帖,含光到现在都还记得父亲的声音,“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书圣是刚柔并济,可称二绝。我也不指望你能兼收并蓄,你能把书圣的柔给学去了,再兼上一二分的刚强。当今天下女子书法,能比得过你的那也不多了,要学王右军,别的碑帖多有伪作,你且先把《圣教序碑》临熟了再说。为人处事,最难得持之以恒,王右军学书,墨染青池,我且看看你能染黑几缸水吧。”   王羲之的传世名帖不少,但最有名的还是集众帖镌出的《圣教序碑》,当时只是这个碑帖,她就学了两年。此时一提笔,昔年往事顿时纷至沓来,占据了脑海,前世那鲜亮的锦绣、泼天的富贵、含糊的笑语,仿佛都回到了眼前……含光是真的写进去了,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张纸已经写完,而杨老师也已经站在她身边很久了。   快放学了,同学们虽然也投了好奇的眼神过来,但这份好奇可比不上对放学铃声的渴望。既然杨老师已经停留在含光身边很久,课堂秩序也就不那么良好了,许多学生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小话,教室的这个角落并没有吸引多少注意力。含光也就很平常,甚至是有几分吃惊地看了杨老师一眼——她演技不好,这几分惊容,真是准备了好久才敢露出来给杨老师看到。   杨老师却也早度过了最开始的震惊期,现在他看着含光的眼神已经是带着深思了。   “这个碑,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他问含光。   “《圣教序碑》啊。”含光很自然地回答。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杨老师深深地看了含光一眼,“你和我到办公室来。”   放学期间,大部分老师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办公室里空落落的,只有几个留堂的学生在听班主任的训话,杨老师没有留下来和同僚寒暄,他急匆匆地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随手清了一下桌子,便铺排开了自己的文房四宝。“你用这套写几个字我看看。”   学生练字,能用多好的笔?笔锋干涩、劈叉都是很常见的事,就是纸张,也用的是便宜的麻纸。杨老师自己的这套文房四宝,起码是有点名堂了,含光端详了一下:砚台用的居然是洮河砚,如果不是近年来洮河砚跌价了,那杨老师的家底可不容小视,墨是新墨,味儿却也不错,比她用的罐装墨汁要好得多了,笔是狼毫,纸看来也是上好的正宗宣纸。杨老师衣着简朴,穿的是老师们常穿的青布直缀,不想这一套文房四宝倒是大见身份。   虽说指尖已经是有点发痒了,但含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磨墨的冲动,她故作无辜地看了杨老师一眼,“老师,我没磨过墨……”   杨老师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噢,我都忘了,你们都用的是盒装的方便墨汁。”   他摇了摇头,也不教含光,自己麻利地就挽袖子开始磨墨了,不多时便得了一泓墨水,给李含光出题,“就写大秦盛世、并蒂花开八个字。”   含光看了杨老师一眼,心里也是若有所悟了,她虽然有意要写得差一点儿,但当着杨老师的面也有点紧张,不知该如何把握分寸,索性就随意着笔,做出完全懵懂无知的样子,按着杨老师的要求把横幅给写了出来。   杨老师已是看得一脸讶色了,他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了李含光一眼,又去办公桌前翻阅了一下作业,估计是想找出李含光原来的作业做对比。——不过刚开学,书法课都没布置过作业呢,找找到底也只能放弃了。   “我记得你以前写字没这么好吧!”他问李含光。   “我现在写得很好吗?”李含光故作惊讶。   ……杨老师无语了。   “你住在附近吗?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下班?”他决定直接和李含光的家人沟通。   这个清秀的小女孩却平顺安详地回答。“我是孤儿,老师,就住在皇家慈幼局里。”   杨老师这才留意到她的名字,他脱口而出,“哦!你是在含光门被捡到的啊?”   孤儿随天家姓自然姓李,含光说的是她在哪里被收养的。李莲湖、李慈恩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事实上李慈恩很可能就是在慈恩小学门口被捡到的。   含光也算是证实了心里的一个猜测,她点了点头,默认了杨老师的说法。   杨老师也没有为自己点破李含光身世,可能刺伤了小女孩玻璃心的事道歉,事实上,他正在盘算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这个主意也就是刚才,在知道了李含光身世以后才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可他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是兴奋。   “走。”他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拉住了李含光的手,“我们去慈幼局找你的——”   “我们都是嬷嬷们在管。”含光提供信息。   杨老师喷了喷鼻子,“老妈妈们?他们可管不了事。”   他又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便说,“你等等啊。”   当下就掏出手机(又一项令含光惊异了很久的新发明),摁了几个号码。   “修文,问你件事,慈恩小学边上那个皇家慈幼局还是你表嫂在管吗?”杨老师嗯嗯了几声,“是,我有点事找她——行,那你帮我打电话问问,她要是在家,我直接带人上她家去谈。”   还真是坐言起行啊,一点缓冲都不打的。   含光多少也明白了杨老师的打算,不过,这盘算对她自然是只有更有利的,她也就继续端着一脸的懵懂,看杨老师在那张罗了。   这个修文很快就把电话给打回来了,杨老师又直接给李局管打了个电话,便领着李含光出了学校,自己开出一辆车来。   “上车吧。”他笑着对李含光说,“我带你去你们李局管家里蹭饭。”   #李含光上回坐车那还是从医院回慈幼局的时候了,那坐的还是又高又大的公车,头一次接触这样比较玲珑小巧的私车,难免左顾右盼,伸手想要摸汽车香水,可手指动了一动,发觉杨老师眼角余光正瞥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然地把手给收回去了: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但到底还算是总督家的女儿,就是见着了新鲜物事,也不能这么大惊小怪的……   杨老师却很宽厚,他含笑说,“很少坐车吧?以后就习惯了,坐车不要盯着香水,多看看窗外,不然一会晕车呢。”   又问李含光,“去过你们李局管家里吗?”   李含光摇了摇头,杨老师说,“你们李局管家比较有底蕴,住的房子好。她丈夫是谁你知道吗?”   含光承认她对李局管近乎一无所知。   杨老师就给她科普,“你们李局管嫁的就是桂花奶业的董事长。”   含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杨老师有点吃惊了。“你没喝过桂花牛奶?桂花飘,牛奶香……”   含光现在可以肯定杨老师家境也不差了,她咳嗽了一下,尽量藏住笑意,很自然地告诉杨老师,“老师,我们早上都喝小米粥配馒头,有白面馒头都很好了。桂花牛奶多少钱一瓶啊?”   “……四块多吧。”杨老师一脸震惊,半晌才喃喃了一句。   他看着李含光的眼神,就又充满了一种新的疑虑:连牛奶都喝不起的慈幼局,是怎么培养出李含光这么一个书法小天才的?   过了一会,杨老师的思绪从自己的事业上忽然又转到了李含光的生活上,他想到了李含光的那句话:有白面馒头都很好了。   这么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平时就喝点小米粥,吃点杂面馒头……这也太惨了。杨老师要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简直眼圈都要红了,他在心里暗下决心:就是为了李含光,也非得把自己的想法贯彻出来不可。要是桂太太不愿意配合的话,少不得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杨老师,听见李含光问他,“老师,你是不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啊?”   杨老师模模糊糊地就回答,“嗯,第一年。”   回答完了,好像觉得刚才李含光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他狐疑地扫了李含光一眼,却又什么都没看出来。   西安府老城区不是很大,不多会车就开到了目的地,杨老师让李含光先下车,他自己把车开去停了,回来就见李含光站在巷子里左顾右盼,见到他便好奇地问,“老师,这里原来是不是将军府啊?”   “你怎么知道呢?”杨老师领着李含光上前摁门铃。   这还不简单?所谓文东武西,以钟鼓楼为中轴线两边的话,西安府官衙也就是省政府肯定是在中轴线上的,刚才他们开车经过的时候含光已经发现了提督衙门的后世之身——西安府大礼堂。大礼堂坐北朝南,左侧也就是城西面最大的衙门肯定就是将军府了,在她那个时代,西北战事频繁,将军衙门不可能规模太小的,而且必定是常设衙门。再说,看看门钉、石狮子、门当什么的,还有李局管夫家的姓氏,多少也能猜出来这是哪儿了。——在她那个时代,桂家可是牢牢地把持着西北军事,西安府里桂家人住的宅子,规模又这么大品级这么高,不是将军府是哪儿呢?   “……我瞎猜的。”含光吞下了一肚子的话,忍辱负重地说。   “挺会猜的嘛。”杨老师摸了摸含光的头,“进去吧,运气好的话,咱们还能混一顿桂家家宴吃。”   见小女孩瞪大眼望着自己,他哈哈一笑,“没事,运气不好混不到饭的话,老师就带你去下馆子。”   好容易遇到这么个书法的好苗子,他是真心起了要收徒的念头,杨老师现在对李含光充满了同情心和保护欲,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李含光体验一下正常的孩童生活。起码,得让她尝一瓶桂花牛奶才算是对得起杨老师现在正隐隐作痛的良心——要知道,从小到大,杨老师的牛奶就根本没断过顿的,他是从来也没想过世上还有人连牛奶都没有尝过一口。   而他万般同情的李含光,现在正左顾右盼地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看了半天,她暗地里撇了撇嘴:虽然这时代科技进步了,可审美却真是不敢恭维。屏风摆在门前,那是因为以前大门常开所以遮掩一下院子,现在大门都不常开了,还摆个屏风,本身就挺多此一举了。却还非得要选个大理石山水红木框屏风……也真是够庸俗的了。   在心底狠狠地鄙视着将军府的品味,含光对杨老师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尽量雀跃道,“好啊好啊,有好东西吃喽。”   杨老师看在眼里,心底又是一痛:可怜这孩子,毕竟是没吃过几顿好的……   他也冲李含光很和蔼、很轻柔地笑了笑,两个人于是就这么和谐地向着迎出门外的李局管走了过去。    ☆、杨老师的良心(下)   含光前世出身名门,她父亲虽然是江南总督,但老家却在西北。在她那个时代,和把持了西北军事的桂家,也是相互交映的名门世族。既然有同乡之谊,她对桂家的情况,也是比较了解的——在她骤然去世之前,她的七妹,还正和桂家的宗子议亲呢。含光也是多少听说过这个鬼面将军的名声的,只是自她穿越以来,要烦恼的事实在多不胜数,而特定时代的几个特定人物,要追寻其下落,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终究不论昔年际遇如何,他们都早化作了尘土,再深究又有何意义?含光试着努力了一把,却也没在身边得到过什么线索和信息,便将此事束之高阁了。   不想,今日却是走到了桂家旧宅,更是影影绰绰地发觉这两周来也见惯了的杨老师,身份也没那么简单,含光一时也是有些说不出口的古怪感觉。仿似前世的幻影,又重叠到了今生。虽然眼看着的是站在门口的李局管,但她眼前浮现的,却是数百年前,这将军府内车水马龙、衣香鬓影的奢遮场面。   那时候的桂宅,又岂是如此容易进的?纵有人带着,女子轻易也不能从正门进,更遑论如此站在二门外迎客了。走在这条青石甬道上的,多数都是朱紫之辈,他们面上虽然表情各异,对宅子的主人,却往往都带着盛大的笑容……   “小生见过李局管。”杨老师对李局管拱了拱手,他的表情要比和含光说话时慎重一些,谈吐也更有古意了。“初次见面,多承修文牵线了。在下杨毓连,家父是学政厅高等教育处处长杨讳启文。”   李局管笑了,“早听修文说过了,这个辈分也不知道怎么论,说起来我和令尊也是见过的,都是平辈。可这么一来,你和修文又是错了辈了。”   杨老师忙说,“各论各的,各论各的。局管和我父亲是同僚,我当以长辈视之。”   以李局管的随意来看,她的确是把杨老师看作小辈,杨老师做出这样的态度,是很合适的。他虽然一团天真浪漫,但这时却说得上是谈吐有度。含光心里多少有数了——继良家善庆,大英启毓流,从排行上来看,这一位应该是西北杨家的十几世孙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进宝信中学执教,而是落入了慈恩小学中。   “还叫什么局管啊?”李局管冲含光随意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叫李阿姨吧——说起来,你父亲也是够避嫌的了,你好歹也是国子监的高材生,怎么连宝信中学都不让你进,要把你发到慈恩小学?”   杨老师的笑容有点发苦,“年轻人总是要吃点苦,锻炼一下的。”   虽然宅邸外表,也许和两百年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内部却已经是十分现代化了。含光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几处灯饰,恰到好处地给庭院提供了光源,夜色中灯火处处,很容易能看得出来,这处巨大的桂家宅邸,内部还是住满了人口。   含光也算是藉由于元正接触了一下这时代的平民百姓,由于不再种地的关系,儿女数目多寡,好像已经不太重要,再加上房价走高,多一个儿子就要多筹措一处房产,平民百姓们多数都是生育两个就到极限了。在如今这种四口之家比较盛行的社会环境里,大家大族的底蕴,倒是越发容易显示得出来了。就是李局管,在慈幼局里穿得和一般的妇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上衫下裤的工作服,可在自己家里就算是露出真面目了。一袭袄裙半新不旧,看着怪家常的,可含光扫了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是织金云纹蟒缎的一套料子。在她那个时代,不是有品级的命妇,还不能穿着这个。   她忽然觉得李局管实在也很有意思,身为如此衣食无忧的贵妇,却是试图在慈幼局里和低等管事仆妇们周旋,而且看其态度,进展还不是很顺利的样子。这好像不是她理解中一般贵妇的行事逻辑。   “年轻时候多吃点苦也是好的。”李局管自然不会留意含光了,一边和杨老师随口寒暄,一边把他们带上了一条偏路,从宅子的中轴线判断,这里应该是府里左翼的一间偏院,位置不差,但却不是中轴线上的左正院——李局管一家很可能不是元帅府里的话事人,甚至都不能说是很有分量的住户。正院属于家主居住,左、右院子,一般都是给嫡长子、嫡次子居住的,起码在含光那个时代是如此。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以含光对世事的理解来说的话,她也无法接受一届商人住在将军府的正院里。杨老师的父亲都是学政厅里的处长了——据她理解,起码也是正七品、正六品的曹官,他的做派也不过如此,李局管从派头上来说比杨老师还奢遮,架子也比杨老师还大,她背后肯定是有比一个桂花奶业更牢固的靠山吧。   哎,这些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含光到底还是收敛了八卦的心思,自嘲地一笑——她父亲昔年是天下一品不假,可现在的她,别说正六品、正七品的官员了,连个吏员都要仰望的,还有什么资格去了解这么上层的游戏?遇到杨老师,都已经是她的运气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一个宽敞的小院子,院子里几间屋都亮了灯火,隐约还能听见孩童的说话的声气——听起来,李局管的孩子年纪和含光也差不多。不过她并没有引介孩子们给杨老师认识的意思,而是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客厅。   稍事寒暄以后,李含光被赐予一个苹果抱着啃,早有些迫不及待的杨老师一欠身,道出了来意。“李阿姨接手慈幼局也有三年多了,这三年来,慈幼局的改变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和从前比,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含光微微一惊:难道以前还能更差?   李局管不动声色,“其实也不能说是我管得好,那几年打仗,的确物价也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杨老师又稚嫩吹捧李局管几句,遂道,“就是慈幼局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只是平平——毕竟是条件有限,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小侄今日,是发觉了含光这株好书法苗子,也不忍心她就这么埋没下去了,所以特地来和阿姨商量一下含光以后的教育问题。”   翻译:你接手慈幼局三年,还没有什么成绩出来。正好我也需要一点成果方便日后提拔,现在李含光书法天分超群,你我二人不如合作栽培,等她得奖,两人都有政绩,实在一双两好,是桩合算的买卖。   比起她前世见识的那些太太小姐,只懂得拐一个弯说话的杨老师简直就是在讲大白话。连含光都不必动脑子也可直接理解清楚,李局管自然也不会误会他的意思,她面色一动,略带惊异又颇富深意地看了含光一眼。“哦?我倒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呢。”   杨老师做事也很直接,他请李局管端出文房四宝。“含光,你默写一下《圣教序碑》给李阿姨看看。”   李局管家的文房四宝就更高端洋气上档次了,洒金宣纸、古端砚、散发着松烟味道的老墨已用残了一半,可见李局管是时常用它写字的,再加上一筒大小不一的湖州笔……   见猎心喜,用着屎一样的烂笔写了好几天字的含光也是有些技痒,挥毫写了几个字,李局管面上已是闪过惊容。她首次正眼打量李含光,“你这一手字——哪里学来的?”   含光背诵已想好的答案,“暑假里经常去碑林玩耍,听别的游客说,《圣教序碑》是千古名碑,再加上保存得最完好,就时常过去观览,回去试着写了几遍,渐渐地好像也学会了这样的写法。”   李局管对慈幼局的规矩还是很了解的,她捉住了李含光话里的小辫子。“局里无事不是不准外出的吗?你怎么能经常去碑林玩耍?”   含光祭出于元正。“我算学作业不会做,嬷嬷许我去找同巷子的于元正补习,做完作业以后……不愿立时回去,就经常走到碑林逛逛。”   碑林距离慈幼局和慈恩小学都不算远,再加上开方游览,暑假里也是游人如织,李含光会过去趁热闹十分正常。李局管也是语塞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有这样的天分呢?只是以前都没被允许去碑林赏玩书法,所以一直都是明珠蒙尘。   “你以前的书法作业——”她望了杨老师一眼。   杨老师忙道,“比较中规中矩,也许是那时候还小,还没开窍!”   李局管啊了一声,这下也释然了,“说不定!她暑假里出了个意外——”   到底是还有点耿耿于怀,扫过李含光的眼神颇有些锋锐,“都说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很多人都是出了一桩事以后这就忽然开窍的——还懂得去请教功课,说不定就是开在这学习上了。”   “这样的例子很多啊!”杨老师也亢奋起来了。“阿姨你看了新闻没有,鲁国一个少女,确诊忧郁症的……”   含光没有搭理杨老师嘴里跑的马儿,对自己通过了李局管这一关也没什么欣喜之情——这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若她所料不差,杨老师多少是有点想给她造势的念头,能放出自己这颗新星,对他的名声也是有很大帮助的。此事需要李局管的配合,所以他才直接登门拜访,李局管和杨老师都是很想在任上做出点成绩的人,自己在书法上出成绩,符合了两人共同的利益。这里头就算是有什么疑点,她的本事是真的,李局管又何必去寻根究底和自己的政绩过不去?   原本还在想着如何于绘画上合情合理地出点成绩,书法不过是铺垫的一步,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好,居然遇到了杨老师这样的贵人,第一步就把以后的路都给铺平了。桂树中学看来已经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她能考到水平线上,几项加分赛的结果乃至被杨老师运作出的名气,都能保证她踏入这所一流中学。若是运气再好一点的话,也许这名气还能护佑着她走到大学,也是说不定的事。毕竟,从中学入学试的模式来看,大学入学试,只怕也是实力和名气缺一不可的……   然而含光却还没有细想此点的意思,她现在主要还在犹豫一件事:要不要再提起暑假溺水意外的事。   和她想得不一样,水池之浅,已经排除了任何意外的因素。除了被人蓄意摁进水里以外,她没有别的溺水昏迷理由。李局管想必是深悉此点,才不愿放弃追查此事,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都要第二次在她跟前重提这件事。若含光没有看错,以她名门小姐的傲气来说,这算是很执着的表现了。   李慈恩已经表示自己没有害她的意图,也的确博取到了含光的信任,那么李永宁自然而然就进入了她的视野,她有这个力气,看起来也许也有这个潜质。毕竟,慈幼局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大部分人只是很平常地活着而已。含光肉身的前主人更是一个非常平凡而沉默的小孩,几乎不可能给自己招惹到什么杀身之祸,除非就是撞上哪个恶霸心情不好,才会被那样对待了。   李局管对慈幼局形势有了解的话,她只需要几句轻轻的暗示和一些语焉不详的提示,很有可能就会让她认定了李永宁就是那个霸凌凶手。这件事非但没有任何难度可言,而且还能乘势结好李局管,向她证明自己之前不是蓄意不合作,而是的确记不起来了。   而李永宁对李莲湖做过的那些事,虽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但也足够含光把她记恨上好一阵子了。她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借着李局管刚才的一句话口,把李永宁赶出慈幼局去。——若是蓄意摁压含光入水的罪名成立,这么危险的少女,含光有九成把握,李局管不会再让她留在慈幼局里。多半会随着她的夺权行动,把李永宁和王副局管、张嬷嬷等人一道清除出去。   但含光就是犹豫这一点。   王副局管和张嬷嬷的去向她不关心,也不会同情,她们都是成年人了,经得住这个打击,也应该被这样打击,蓄意谋害这样的事都想抹成意外,这种愚昧已经算得上是渎职了。失去这份职业,可能让她们的家庭经济出现困难,但影响不到她们的一生。   但李永宁却不一样了,慈幼局已经算是人间的底限,从这里出去的孤儿,除非和含光一样及早就开始努力谋划,又或者是天分智力过人。大部分时候她们要非常努力,才能在社会上立足,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拥有正常平民拥有的最基本资源:一个住处,一份工作,一些朋友,一个家庭。   如果连慈幼局都呆不住了,要被排斥到更底层的地方去,李永宁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含光不能不想到她曾误以为的那些出路,李永宁将来会不会需要出卖自己的肉体才能在这社会上活下去?又或者更惨,连肉体都没法出卖?   不是她看不起李永宁,实在她的外表也不是十分出色……   她对李莲湖做的事的确是很过分,但这是不是就能令她的一生就这么沉沦下去?李永宁所有的本来不多,把这些都剥夺掉的话,她还剩下多少路可以走?   含光有自知之明,她一直都不是个杀伐果决的角色,这一点曾在前世令她的母亲极为不满,大家闺秀,未来的世家主母,在必要的时候就是要狠得下心来。当断不断,徒受其乱。   但缺点如果能改,就不是缺点了。尽管很清楚这一点,在情绪上来的时候也曾想做个杀伐果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但在下决定的时刻,她总是不能迈出这一步,她总是在不断地想:虽然她冒犯了我的利益,但这点错误,真的值得赔上她的一生吗?   前世在发落下人时她不能不如此想,对于掌握了主人阴私的仆役,让她好手好脚地被卖到附近,是最蠢的手段,不识字的,灌下哑药也能让人放心,若是识字,又实在握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一条命免不得就被这么糟践了。灌哑药、发配到庄子里,卖到海外,卖去煤窑,甚至于直接一帖药,一条绳索……   这些,都是她母亲乃至是她的姐妹,她的妯娌们惯用的手段。那些温柔雅致的贵妇人轻言浅笑之间,就有一条乃至数条人命就此被下了定论。而含光能接受打、接受骂,甚至接受转卖,接受贬斥,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去剥取别人的声音,别人的肢体和别人的性命。   她母亲曾责骂她是‘难当大事,肩上扛不了人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含光现在也自觉扛不了李永宁的一辈子。   但……留下李永宁,对她和李莲湖的安宁,始终都是个隐患。含光不是一个很无私的人,她对于安稳环境的渴求也是相当迫切的,甚至于她也愿意为了这一点去损害一些别人的利益。   只要损害的不是一辈子的前途……   这一犹豫,就犹豫了一个晚上,一直到杨老师牵起李含光的手就此告辞,含光还是没能把那几句话说出口。   当桂家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时,含光也知道,这个机会窗口,已经永远地关上了: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再要提起此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李局管少不得要怀疑怀疑她的动机……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很有贵妇人对下位者喜怒无常的特征,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此事还是不要再提起为好。   虽然也感到些微遗憾,但含光心头也是一阵放松:既然如此,再考虑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就让这个想法就此过去吧。   她就又及时地把自己的心思凝聚到了杨老师的话上。——杨老师刚谈定了职业生涯的第一桩大事,颇有些兴奋,他对李含光说。“没吃到桂家家宴也不要紧,走,我带你回家吃饭,顺便带你看看你以后练字的书房!”   啊?含光有点诧异,原来在她走神的时候,杨老师和李局管都谈到这个地步了?    ☆、八卦   从古到今,有钱有权的人居住的区域都是相对集中的,这个定律在现代也没有被打破。杨老师的房子距离将军府并不远,不过却并不是四合院了,而是一个比较高尚的小区,门口围墙高耸,墙内绿树如茵,还有一些穿得和捕头很像的卫士在各大出入要津把守,基本上和含光在电视里捞过两眼的豪宅没什么太大的出入。而且里头还有电梯——杨老师的家在二十多楼。   不必讳言,电梯这么高端洋气的东西含光也是第一次接触。即使她无意表现出自己的土气和寒酸,但当电梯门合上开始上升的时候,含光还是不适应地捂住了胸口,往杨老师那里瑟缩了一下。   她生得不难看,打扮得又清清爽爽,兼之才华过人,‘气质特别’,谈吐不似一般无知小学生,早已给杨老师留下深刻印象,此时偶一露怯,顿时令他更为同情。“可惜,我们家没女眷,不然倒可以把你接来一起住。”   含光瞥了杨老师一眼,并不太诧异。在她那个时代,老师对于看重的学生,很多是做得比这个更到位。供食宿、给路费什么的都不说了,等学生进入官场以后,还会尽力给他介绍人脉。这种师生关系往往是要持续一生的,杨老师动念把她接到家里住并不令人奇怪。   这两个多月,她也大致了解了如今秦国的世风民情——和她那个时代差不多,民间往往是风俗变异最快的,李含光刚穿越时在慈幼局,那里的生活和她以前的日子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谈吐言辞,都完全和数百年前截然不同。但在杨老师和李局管身上,她隐约发觉,秦国的上层社会,似乎还是留有浓厚的古代遗风。   难说是好是坏,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了。含光也只能尽量去融入各阶层的生活,像她这样的孤女,最忌就是不识眼色,她已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她一无所有,每个人都能在一念之间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她必须尽量去回避冲突。而识看眼色知道进退,正是回避冲突的第一课。   “怎么好太麻烦老师呢。”她和杨老师客气,顺便还表现了一下自己的气节。“再说,无功不受禄,此地虽好,却不是我能住的地方……”   文人都有这样的毛病,分明是追名逐利之辈,但却很重表面功夫。这还是她从她父亲口中偶然听到的笑谈,这句话在杨老师身上得到了印证。虽然是他提出让李含光住到他家的,不过她的婉拒,还是让杨老师对她更为欣赏。他面上顿时露出了浓厚的赞赏之色。“说得是,好好读书,以后你住的房子要比我好!”   他既然姓杨,父亲又是官员,含光对杨老师的家境就没什么怀疑了。身为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别的不懂,对于各官职的厚薄苦乐却肯定要了然于胸,在这一点上她父亲是没放松对子女们的教育的。学政厅的官员,又是什么高等教育处的正职,一听便是油水丰厚的去处,果然,虽说杨家住在楼房里,可这楼房的面积丝毫也不比四合院小,上下两层做了个小小的‘楼中楼’,自成天地一般,含光一眼扫去,空房间起码都有七八处。   两人放学后先留下来写了一番书法,又跑去将军府,已经是错过晚饭时点了。李局管估计都是吃过饭才会客的,这会儿再回到杨家,时间都快指向八点半,杨老师一进屋就喊道,“张姆姆,再做两个菜吧,今天有小客人过来。”   遂有一名保姆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她好奇地看了含光一眼,和杨老师低语了几句,便进去做饭了。   杨老师兴致勃勃地带她去书房看自己的条案,“以后你来就在这里练习——你要是男孩子就好了,练习晚了可以直接住在这里,不然我还要送你。”   “女孩子不行吗?”含光故作无知。   小孩子偶发天真语,没有人会吃惊的,杨老师也一反之前的笑容满面,很正经地道,“女孩子不行,男女大防嘛!”   哦……含光在心里记了一笔:估计一般有点身份的人家,还是很在乎这个的。   至于她出身的慈幼局以及街坊邻居等等,本来都是很底层的,哪个时代都不讲男女大防,所以也没什么参考的价值了。   杨老师又给她秀了几件自己收藏的文房四宝,此时张姆姆已经做好饭菜,两人遂出去吃饭了。含光免不得好奇问几句,“老师一个人住这里吗?”   “我妈过世早,”杨老师说,“我爹又再婚了,他们和我兄弟们住在刚才我们去过的那一带。这里是就我自己住。”   提到他父亲,杨老师面上又掠过了一丝阴影。张姆姆正好端菜出来,闻言是满面的不敢苟同,插了一句,“不是再婚,是扶正。少爷不好叫错的。”   只这两句话,含光脑内已经疯狂脑补出一个错综复杂的家庭故事了:反正这在前世她那个阶层是最常见不过的现象。不过扶正两字却令她有点过敏:就她所知,姨娘、小妾什么的,在这个时代似乎是已经绝迹了。起码在今晚之前她是从来没听人提起的,怎么现在张姆姆却是很自然地就提起了这两个字?   不过她肯定也不能寻根究底的,含光夹了一筷子清炒笋片,眯着眼享受了一会这清雅的味道——能在秋天的西北吃到笋片,在她那个时代也简直是神仙级别待遇了,换了个话题。“老师姓杨——我看书的时候,看到过我们陕西也出过一个有名的杨宰相。”   她毕竟是忍不住要探探底的,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杨家不会有什么人和她有直系的血缘关系了。但如果杨老师是她兄弟的后代,那……   那李含光除了感到怪怪的以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的确还是会忍不住有点好奇就对了。   “你是说杨海东族祖吧。”杨老师哈哈笑了起来。“我们是一族的,不过在他那代就快出五服了,说不上是什么亲戚。”   这个有点话痨潜质的年轻老师也是几句话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虽说澄清了含光的猜测,但却也又留下了一些尾巴:这也不大愿意谈,那也不大愿意谈,怎么搞的难道杨家这一房和本家关系还不好?   含光越发有些好奇,却也不好问,只好默默吃饭。杨老师估计也是觉得他有点不够健谈了,遂咳嗽一声,给含光夹菜,“多吃点,这是我们陕北有名的石家老肉,卤味双拼都有三四百年了,黄羊肉和熏雁翅那都是一绝。今天你运气好,估计姆姆买菜回来是切到了,往常我想吃还经常卖完了呢。”   含光久已未尝珍馐美味,此时浅尝一口熏雁翅,果然是糟香浓郁,说得上是不错的下酒菜了。她眯起眼惬意地品尝了一下,无意间便道,“这菜宜下酒……”   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以自己身份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讲究,后半句‘最宜配南边的惠泉酒’,就被吞进了肚子里。好在杨老师这人粗疏,含光白出了一点冷汗,他却未曾留意,只顾着张罗给含光夹菜。又说些李局管的家世给含光知道,“你李局管出身可是上等,一般人都比不上的——闽越王郡主嫁过来的,虽然现在宗室也不值钱了,可身份还是贵重。难得又是个做事的人,为人……也挺有冲劲儿的,你以后都可以和她多亲近亲近。”   杨老师的提点之意已经是很明显了,含光微觉感动,却也有点好笑,她含蓄道:“老师,局管平时都不大来慈幼局的。”   杨老师嘿嘿一笑,颇有些神秘地道,“以前我也不和你说这话,不过等你在精诚金石拿了名次就不一样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以前的局管?”   含光庆幸自己年纪还不大,她面露迷惘之色,摇头道,“不记得——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了。”   “反正你就知道,能把慈幼局管出成绩来是李局管一直以来的愿望就行了。”杨老师颇有几分狡狯地道。“你要是能在精诚金石上拿了名次,李老师说不定更喜欢你,讲不定亲自内推你去桂树中学读书了。”   要不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呢?名利权位是好东西啊!于元正那样人家,要考桂树中学简直比中头彩还难。她李含光不过是会写几笔书法,得了杨老师青眼,几句话就勾勒出一条比她想得更光明的捷径了。而且还特别合理,桂树中学,桂花奶业,用屁股想都知道这都是桂家的产业。李局管一句话,含光说不定真能内推上了。   见含光懵懵懂懂的深思样子,杨老师禁不住一笑,又略微透露,“也是你运气好,非得是精诚金石才好,换做别的大赛,你们李局管还未必这么高兴呢。”   含光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但杨老师却没有回答,反而催着含光快点吃饭。吃完了,又让她用家里的好纸好生写了“大秦盛世、并蒂花开”八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估计也是想找点东西来指点含光,不过又找不到——李含光这手字,也不是他能随意臧否的了,他俩水平最多都是在伯仲之间,这还是含光客气的说法。   看完了,杨老师也满意了。“后天就要截止报名,我明天刚好跑一跑这事儿。”   含光也是恍然大悟:难怪,杨老师毕竟是名门子弟,没个理由,他不可能这么心急的。   吃过饭时间也不早了,杨老师送了李含光一套说得过去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大堆碑帖,叮嘱她在慈幼局也要加紧练习。遂开车送李含光回了慈幼局。   车在院门口就停了下来,含光拎着一个大袋子下了车,弯腰很慎重地给杨老师鞠了一躬。   “谢谢老师的教诲和提拔。”她诚心诚意地说。   杨老师本来人坐在车里的,这下坐不住了,赶快下车过来扶起李含光,“干嘛干嘛,不要这么客气。”   地方不便,不能叩头,含光只好规规矩矩鞠了三躬,并不因为杨老师的稚气和客气有所改变。尊师重道,师者受礼类父,她的几个启蒙师父,逢年过节都受磕头礼的。   杨老师急得抓耳挠腮,又不好上来和李含光撕扯,只好很纠结地受了礼,倒是被李含光搞得很尴尬。含光行完礼起来,看着他这样,噗哧一声倒被逗乐了。“老师,不早了,我进去了,您也早些休息。”   “哎哎。”杨老师倒被含光安排了,“那——那你先进去吧!”   想了一下,又不放心,“不行,你忽然晚归,生活老师说不定要骂你的,我去帮你解释一下。”   遂又领着含光进了门,找到当值的张嬷嬷说了一番原委,这才出门去了。含光站在当地望着他的背影出去,心底也回荡着淡淡的暖意。   一回过头,却是和张嬷嬷稀罕而惊异的眼光对了个正着——张嬷嬷现在看她的表情,就像她突然长出了两只角似的。   含光也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只是含笑看着张嬷嬷,两人默然相对片刻,张嬷嬷抽了抽嘴角,就说了一句,“你现在是攀上高枝了!”   话里居然还有点酸酸的味道——杨老师的做派,含光是不懂世事看不出底蕴,可却又哪里能瞒得过张嬷嬷。   含光才要说话,听见院子外的车声,一时也是欲语无言:虽说都住在西安府里,但张嬷嬷和杨老师,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两者之间的差别之大,又何异于鸿沟?   其实就是她,路之所以走得这么顺,不也因为她原来也曾是那群人的一员,具备了他们所看重的素质?虽说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说到底,要从这社会的底层往上攀爬,若是没有前世的积累,又是谈何容易?   她不免低下头去,望了望这双和前世有极大不同的手。   曾以为身体变了,人也就跟着变了,两世为人,为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然而今日不知如何,听着那轰鸣远去的引擎声,含光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感:也许即使变了环境,变了身份,她也还是无法和前世那个失败的自己割裂联系。   感慨了一会,她也就去洗漱睡觉了。同屋的李莲湖年小贪睡,虽然明显试图等她,却也是早瘫在床上熟睡了过去。含光洗漱回来,给她脱鞋盖了被子,自己合上眼,也是酣然入睡一夜无梦——昨天对她来说,也是够折腾的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含光愕然发现,李永宁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木秀于林   一夕成名。   含光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时候完全体会到了这个词的意思,她的的确确是已经一夕成名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能有这么快——就连早她五分钟出去洗漱的李莲湖,从洗漱台边上回来了都是特别怪异地看着她,满脸的欲言又止。等到她出去吃早饭的时候,连打饭的厨房妈妈都知道她‘攀上高枝’了,居然还多给了她一个白面馍馍。   是的,仅仅就是这么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已:杨老师昨晚是把让她参加精诚金石的消息告诉了张嬷嬷。目前来看也就是这件事被张嬷嬷广而告之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就令得含光在慈幼局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止是厨房妈妈多给了她一个馍馍,连那些从前不大搭理她的同龄人也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她。诸如李慈恩、李永宁之辈,还有些拉不下脸,有些小女孩眼里却已经是写满了羡妒。   含光很无语:她还没拿奖呢,至于这样吗?其实就是她拿了奖,又能给她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不是说她不喜欢被人崇拜,只是这种另眼相待里没有多少真诚,反而令含光感到了一种沉默的妒忌和惊异。除了李莲湖以外,只怕没有人真心为她高兴。   李莲湖倒是真的又惊又喜,她在人前一向不多话,和含光两人走去上学时,却打开了话匣子,有些语无伦次地称赞含光,“姐姐真厉害!”   只要看到莲湖的眼神,便能清晰地分辨出她和慈幼局别人心态上的不同。李莲湖很羡慕她,含光看得出来——她也看得出来,李莲湖很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至于李永宁等人,估计还是沉浸在“恨人有、笑人无”的心态里吧。只是大家一样一无所有,所以从前还不至于笑她无,现在她有了一个晋身的机会,哪怕只是一点荣耀,哪怕除了含光自己和于元正以外,还没有人知道她想要考桂树中学——只是这么一个参加书法大赛的机会,都令她一下超出了慈幼局的阶级,让她成为了那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异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含光虽然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茂才,甚至不想去承认人和人生来就有差别,但她也不能不承认,她和慈幼局的这些女童之间是存在很多层次差别的。在这里,她实在是鹤立鸡群。   一整天她都有些隐隐的担心,却不是怕自己在慈幼局里无法立足——大不了直接请杨老师告到李局管那里。她是担心李莲湖再次沦为她的替身被人欺负,那就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她好像都没给李莲湖带来过什么好处,就光连累她了。说起来,这小姑娘还是救了她一命呢,要不是她及时喊了人来,含光估计自己才穿越进那具身体就得继续溺死。   不过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太多虑了。李永宁也好,李慈恩也罢,慈幼局里的大姐级人物,第二天对她就改了态度。尤其是李永宁,因为之前起过冲突,现在对她可客气了。含光连开水都不必打了,每天李永宁麾下的小妹都会把她们屋里的开水瓶拿去打好。现在含光什么时候拎起壶来,里面的水都是满的。   至于食堂的特殊待遇也延续了下来,现在含光每天都能额外多占一份好东西,肉、蛋,甚至是白面馍馍——这是连李慈恩和李永宁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这基本也就是慈幼局能给含光提供的最好条件了,而引来这一切的只是一个消息:李老师让她写去的“大秦盛世、花开并蒂”其实就是精诚金石初赛的题目,含光送上去的大字自然是顺利地通过了初赛。她的名字在次日也被书写在红榜上,张贴到了慈恩小学的布告栏里。   如果说之前一天,慈幼局众人看她的眼神里还带着疑虑的话,在这个消息出来以后,含光可以说是正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慈幼局学霸。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上学和做官还连在一起,学霸就是格外受人尊敬的。而且,越不会读书的人往往也越敬畏学霸,李永宁和李慈恩现在已经从“恨人有笑人无”的心理泥沼里走出来,不再怀疑含光是耍了什么手段才得了杨老师的垂青,开始坦然接受含光和她们就是不一样的现实了。   既然如此,待遇不同那也就是没办法的事,慈幼局上上下下,对李含光坐火箭一样的蹿升速度居然都表现得心服口服。本来暗潮汹涌的气氛,现在已经是和谐得不行。   含光除了继续无语,还能如何呢?——说实话,从那种勾心斗角不死不休,生命不息斗争不止的环境里走出来,慈幼局现在的这种平和气氛,还真令她有点不适应。要换做是在前世,这么招眼,只怕她早都被人从后头阴死了,哪里还能和现在一样,享用着种种特权待遇?   精诚金石的复赛在半个月后,通过复赛筛选出十人进入一个月后的现场决赛。含光的练习(即占用杨家文房四宝资源随便写字)的时间也就只有一个月。杨老师令含光每周到他家练习两次顺便改善伙食,这个她是肯定要去的。虽说杨老师水平也就那样,但技艺也需要切磋,他对于书法的一些看法,也是糅合了含光死后到穿越前这段历史中的新潮流,对她也有很强的吸引力。   在这两日之外的时间,含光就不太练习书法。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拿来——做模拟试卷。   五年级下学期的算学课程基本都被她自学得差不多了,慈恩小学和大部分小学一样,把六年级下学期空出来做总复习之用,所以事实上六年的课程是用五年半上完,现在含光还没学过的也就只有六年级下册的课本而已。她很顺利地就从李永宁手上拿到了几乎全新的课本翻阅了几遍。   没什么太难而无法理解的知识点,大部分都在于元正给她强化补习的那周里涉猎过了,再加上毫无问题的国文。她可以说是基本学完了小学六年的考试内容,别的课本虽然有些颇为有趣,令她想要详细翻看,但含光把翻阅时间安排在了学校,晚上她是变着法子地给自己自测水平,每天晚上都组织起码一场模拟考试。   只要有考试,就有应试教育,做模拟试卷肯定是最重要的一环。尤其在含光来看,出卷人的意图有时候还是挺明显的,历年真题也有一个套路在。她的分数从一开始的七八十很顺利地就提升到了九十余。只是有时粗心,有时知识点掌握不牢固,却还不能稳定在百分。   还有一年半,一切不必太着急,有进展就好。含光也无意逼自己太紧,余下来的时间,她用来教导李莲湖。   李莲湖也是个聪明孩子,做功课不必自己督促。——说实话,她要和含光黏在一块,也必须学习含光的学霸作风,不然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很容易就南辕北辙了。再加上小学一二年级课程简单,只要好好做功课,脑子又不是猪般笨,成绩是很容易就上去的。含光没有检查莲湖的作业,只让她遇到难点就来问自己。她主要做的是教莲湖写书法,杨老师那边给她的文房四宝,倒有一半被她分给莲湖用。   “想不想和我一样?想和我一样就不要怕苦。”她不是那种循循善诱的性子,待学生的态度也比较严苛。直接就拿以前要求自己的心气来要求莲湖。“要学书法,你这个年纪开始打底子是最好的,刻刻苦苦学上四年。你也能参加精诚金石——要知道,学书法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你拿什么和她们比?只有拿你的刻苦。人家一天写一张,你一天写一百张。把手感练出来了,把字给写出精气神了,别人不评你第一都不行。”   她真的要求李莲湖一天写一百张,和她前世刻苦练字时一样。只是她前世锦衣玉食,一天除了练字以外没有别的苦活,而莲湖还要上课,还要打理自己的衣食起居。其中辛苦,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含光却没有放松要求的意思,她说得没有一句假话。李莲湖在这世上一无所有,想要摆脱自己既定的命运,所能付出的只有长年累月不懈的努力。没这种自我折磨的狠劲,她大可从开始就放弃去争取。   莲湖毕竟只是孩子,咬牙坚持了几天,实在是累得厉害——在学校里握笔写字时手都会抖。她不敢耍脾气,只是多少有几分迷惘地问含光,“就算在精诚金石上得了奖……又能怎么样啊?”   含光就和她把考上桂树中学的关窍说了一遍,“你得了奖虽未必能上,但不得奖却肯定不能上。”   看得出来,莲湖连桂树中学究竟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被含光的气势给压服了,才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含光看在眼里,不免叹了口气,道,“你是想以后出人头地,从慈幼局里出去呢,还是一辈子都被困在慈幼局里,走和别人一样的路?”   这么说就有效果了,李莲湖的眼睛腾地一下亮了起来。——虽然她没见识过更好的生活,但冷暖自知,慈幼局生活好不好,李莲湖虽小,却也是心知肚明。   她就再也不抱怨练字累了,每天早起和含光一起学习,含光看数学她练字,两人都是一语不发,专心致志。含光有时看她一眼,也汲取一点力量——说给莲湖那些话,其实又何尝不是她在自勉?心大了几岁,心事就多,要摒弃杂念专心学习,其实也不轻松。她不是她的七妹,从幼时到长成,从来不曾断绝过那股认真学习的劲头。   若是前世,只怕已经拈轻怕重早早放弃,可也许正因为如此,前世她才落得那样下场,这一世重活,含光却是再不忍得放弃光阴了。幼时多一分努力,日后必然是有好处的,所差者,只是好处多少而已。这一点,从她七妹身上她已是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含光的“一衣带水、源远流长”顺利地取得了复赛第一,杨老师颇为高兴,决定带含光下馆子庆祝一番,却为含光婉拒。——第二天就是月考了,她总得复习复习。   五年级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李含光以算学九十八,国文一百的好成绩名列全年第一。紧随其后的是于元正,他的算学按例考了一百,国文成绩也是大幅提升,竟考到了九十六分。   韩氏当天就跑去找张嬷嬷了。   ——她想要收养李含光。    ☆、李含光加油   韩氏的心思其实也很简单。   她和老于成亲多年没有孩子,医院也去过了,检查结果是她于韩氏的问题,体质难以受孕。——试管婴儿太贵,做不起,西安府好像也没几家医院能做,她还以为老于会去外头抱一个孩子回来——说是抱,其实也就是找个女人来生儿子。可老于却是拉着她到慈幼局把于元正给领养回来了。   办好所有手续,把于元正接回家里,教得这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声娘的那天。韩氏背着人哭了一个下午,那以后她就把于元正当自己的亲儿子养了,不论是国家打仗物价飞涨的前些年,还是老于渐渐发家致富家庭经济步入小康的这些年,韩氏有一分钱都先花在丈夫和儿子身上。于元正就是她的眼珠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韩氏眼皮子底下,成绩的突飞猛进,又如何能瞒得过她?   这本来是好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元正主动告诉父母,自己在国文上的进步,是因为李含光交给他一种新的应试办法。顺带着还科普了一把李含光用一周就把算学进度赶上来的神奇事迹——这一次月考,她的算学已经是考到九十八分了。   韩氏当时已经深以为异,却还没说什么,当天下午她带儿子去吃石家老肉,这是西安府闻名遐迩的小吃,当然卖得也比较贵。韩氏虽然疼爱于元正,也只能隔上一段时间才带他去开开荤。   小孩嘴浅,于元正吃得开心时,自己就漏了李含光和他说的那些话——要考桂树中学,把杨善榆算学大赛的头名留给于元正……   如果说是之前听到这话,韩氏怕也就是一笑了之,最多在心里鄙视一番李含光的不自量力而已。可慈幼局和于家就隔了一条巷子,老于早就听说了李含光在精诚金石复赛上的好成绩,于元正当然更不会放过这个褒扬李含光的机会。这时候听到这番话,韩氏就要犯嘀咕了。   这个小姑娘,心里很有数啊!一步步这么走下去的话,说不定还真就让她考上桂树中学了!   她于韩氏的儿子,当然是要出人头地做大官的。韩氏对于元正期望很高,这份期望,自然是越早开始实现越好,现在高人一头,以后可就是高人一丈了。但即使如此,桂树中学对他们家来说,也是镜花水月一般的存在。李含光没有半点家世背景,就说一声要考,还真能考得上?   问题就是按照现在的态度来说,她还真有很大的可能可以考得上。   韩氏没有半点犹豫,就和老于商量起了领养李含光的事。   “在宝鸡的大妹妹不是没有女儿吗?几个孩子也都大了,让她出面办下领养手续,但是含光的户口还是放在我们这里。”韩氏一眨眼就把蓝图都给勾勒出来了。“住在我们家,由我们养活,就让她出个名字。”   老于对领养李含光不置可否,于家不缺她一口饭吃,一个女孩子也花不得多少钱,起码不必为她筹措婚房。他只有些奇怪,“我们就元正一个,再领养她也可以啊,怎么就一定要大妹来办呢?”   韩氏白了丈夫一眼,没有说话,老于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这这这——孩子们都才几岁啊!你这也是想太多了吧。”   “都十一岁了,就是五十年前,十三岁也可以成亲了呢。”韩氏执拗地道,“娶妻娶贤,你别觉得我想太远了我和你说,这个小姑娘我看很有本事,不乘现在定下来,十年二十年后,元正未必能追得上她!”   “这都说到哪去了。”老于啼笑皆非。“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都想到十年后了。”   不过,于元正的变化也令于屠夫十分喜悦,虽说没读过书,却也晓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寻思片刻,他便拍板点头了。“你先上慈幼局问问吧,现在含光得意起来了,她们未必肯放人。”   “慈幼局的孩子都是要给社会收养的。”韩氏凶巴巴地说,“我们家境殷实,元正被养得这么好大家也都看见的,难道她们还为了慈幼局的名气硬留着含光?”   当天下午她到慈幼局的时候,打的就是先礼后兵的主意,直接走去见了王副局管,笑着把含光夸了一遍,紧跟着就提出了收养含光的要求。   王副局管嘴角一抽一抽的,表情有点复杂。   “李含光的档案已经被我们局管抽走了。”她说,“好像是有人想要领养她吧。”   韩氏没料到这一出,她啊了一声,反射性地追问道,“哪天抽走的啊?”   王副局管斩钉截铁地回复,“她通过复赛的那天!”   韩氏一拳打到空处,不免有点怅然若失,走到慈幼局门口很怅惘地看了看高耸的老城墙,沐浴在夕阳余晖中,整个人看来很有几分诗意。   把整件事想明白了,她一跺脚,迅速回家找到了刚放学的于元正。   “以后你每天都去慈幼局找李含光一块上学,”她严厉地叮咛于元正,“放学也尽量和她一块走——对了,她不是很有算学天分嘛,你问问她,想不想上你上的那个私塾。就说她要是想又不好意思和慈幼局说,那我们帮她出钱。”   “对了,慈幼局的饭菜——”韩氏过去的时候厨房正在做菜,她想到那股味道都还有些嫌恶,“简直都没法说!以后你多带她回家吃饭,就说妈让你带她回来的。反正以后你多和她亲近就是了!”   于元正大张着口,很茫然,“这是干嘛呀。”   韩氏看他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把于元正搂进怀里亲了一口。“她教你功课,娘感谢她不行吗?乖,就按我说的做,以后尽有你的好处。”   于元正瞟了母亲几眼,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   #   韩氏想要收养她的事情,于元正一无所知,但含光却早通过慈幼局里发达的八卦网络了解了大概。——这一部分传言,已经是又给她很虚幻的光环添上了几分传奇的色彩。要知道,在慈幼局众小心里,于元正已经算是神级高富帅了。他们家住得好、吃得好,又有钱……也只有含光这样的人,才配被他们家收养去享福。   不过含光却是心知肚明,现在名气打出来,她就更不可能被收养了。如果李局管做得绝点,说不定还会把她的档案压到她考入大学为止。这位贵妇也许然开始时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在她通过复赛以后却也已经很把她当一回事了,不然,她也没必要那天特地到慈幼局来,把她的档案给抽走压住。   这却也正合她意,于家虽然吃好穿好,但韩氏个性摆在那里,含光不讨厌她,却不觉得她们俩会有多合得来。再说,于家能给她在学业上提供的助力,和李局管那边的潜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李局管要是动起真格来,说不定还能把她一路捧到国子监大学里去。   也所以,虽然在李局管调走她的档案那天起,王副局管看她的表情就变得很复杂,含光却依旧是泰然处之。这个代价,她是情愿承受也必须承受的。王副局管怎么打算出路,那是她的问题。   毕竟是经过一世的人,当于元正忽然开始找她上学时,含光多少也猜出了韩氏的心思:不能拥有,那就尽量沾光吧。   这份心思也不能说多么龌龊,就是难免势利了一点。可于元正本人并不知情,还是那么乐呵呵的又有点腼腆。含光也没有戳穿韩氏的意思,更不会因此疏远于元正,反正两个人一道说说笑笑,再牵一个李莲湖去上学也蛮好的。有时候她要留堂练习书法,于元正还正好带李莲湖回家。不然,李莲湖一个人走那么一段路,她老担心她被车撞呀,被人拐跑了什么的。   大家都是孩子,很快就熟惯了起来。于元正和李莲湖也十分投缘——李莲湖现在是很了解他的家境和经历了,望着他的眼神里简直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至于于元正,在听说连李莲湖都要早起练字以后,看着含光的眼神就有点怪怪的了。含光经韩氏再三间接邀请,周末去他家吃饭的时候,韩氏就是喜气洋洋地和她分享。“现在小正每天早上都要起来诵读经典半个多小时!”   一边说,一边把大鸡腿、明虾什么的往含光碗里夹,还催促她,“多喝点汽水,我买了一箱呢!管喝管够!”   学国文,无非博闻强识,多看多背。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做到位了,成绩不可能有多差的。含光也为于元正高兴,他的桂树中学梦看来是又真实几分了。不过至于韩氏提出的算学私塾,含光却是毫不犹豫地婉拒了。韩氏这种人的人情不是好欠的,她虽然前世涉世不深,但这点事情倒还看得分明。冒着酸甜气息,喝了肚子里会滚滚的汽水多喝几口没关系,这笔不大不小的金钱支出那就还是算了。   算学那边如果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杨老师吗?按两人现在的师徒关系,含光是不会羞于开口的,之所以没有提起,不过是因为眼下还要以精诚金石为重罢了。   其实决赛也就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慈幼局里的斗争现在也波及不到地位超然的学霸.李含光,十多天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精诚金石决赛那天早上,上学路上于元正和李莲湖都表现得很兴奋,于元正比含光还紧张,一路上问了含光四次,“东西都带上没有?”   含光也很耐心地回答了四次,“都带上了。”   于元正呼吸都比之前快,又和含光确认,“你上完两节课才去对不对?千万别记错,不要迟到啊——”   含光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于元正,你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晕倒一样。”   于元正被她笑了个大红脸,却也没生气,眼看校门在望,他很慎重地对含光说,“李含光,努力!好运!”   含光也努力收敛笑意,注视着于元正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你也一样,共勉!”   于元正望着她,有一会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点头说,“我也一样,共勉!”   两个人还想拉李莲湖来热血一下呢,结果李莲湖看时间快到,早就奔去上早读了。   以自己擅长的,受过名家教导的书法去欺负小学生,要说含光会因此紧张那就太小看她了。悠闲地上完了国文课,算学课才上到一半时,杨老师已在教室外头冲她招手,他看起来都比含光紧张几分。“走吧,早点过去也好。”   连慈恩小学的校长先生都出面在教室门口给他们壮行色,惹得一班的同学都直往窗外看。“李同学,祝你好运。”   含光也很慎重地点了点头,“谢谢校长。”   杨老师就牵着她走到了教学楼下头,穿过穿堂往后院走——他的车停在那里。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李含光上的五年三班全体同学都扑在窗户边上,一开始小小声地喊,“李含光,加油啊——”   到后来索性齐声叫,“李含光加油——”   这下把一栋楼的学生都引来了,别班的孩童凑趣,都怪腔怪调跟着叫,“李含光——李含光——”   一年级的楼层却有人很稚嫩地喊,“含光姐加油!”   陆陆续续,慈幼局众人就读的班级里都传来了加油声,李永宁粗犷的声音尤其刺耳,于元正就读的五年一班也齐声给她加油。   杨老师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拉着含光站住身,望了望惊疑不定的学生,不由分说道,“你也和他们表示一下吧!”   “呃……”含光也不是不感动,她更多的是不明白。不明白该怎么做,也不明白为什么。——慈幼局等人也罢了,她和她的同班同学交流几乎无限趋近于零,参加精诚金石大赛并没有改变局面,因为她上学时一般都很忙于学习。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齐心地给她交流,这个震撼甚至比校长到班级门口送她更大。   不过杨老师都这么说了,现在也不是细想的时候,含光只好回过头,凭着本能冲同学们挥了挥手。   “一起加油!”她慌慌张张地喊。   青涩的声音,失措的态度顿时惹来了一楼人的哄堂大笑,杨老师也不禁摇头失笑,带着李含光坐上了他的国威牌汽车。   精诚金石大赛决赛场地安排在华清小学,距离慈恩小学的确有很长一段路。根据杨老师在路上的只言片语,含光也多少猜出来了:华清池一带背靠骊山又有温泉,肯定是很好的别业所在,住在那边的人应该都比较有钱。   理所当然的,华清小学虽然都到临潼了,却也是一所十分高尚的名校,起码从气魄上就秒杀了慈恩小学,在杨老师把车拐进校门口的时候,含光都没意识到她是到了小学校里——她还以为杨老师半路停下来是要和她在这山庄里吃午饭呢。   车行半个时辰,其实是有点累的,尤其她全程都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窗外的景色,刚下车含光还有点转向,不过,决赛是午饭后开始,还有一段休息的时间。杨老师引着含光走向了一座气派的二层建筑,“先去礼堂吧,签到、开会、吃午饭,给你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下午好好写几个字就行了。”   含光对此也无异议,她充分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这所辽阔的小学校——从停车场走到礼堂的一路上她都没看见一个学生,可见教学楼都在更远的地方。   “华清小学管理很严格的。”杨老师也注意到了李含光的好奇,遂随意介绍道,“安保就相当出色,我们没有门卡,只能进到外面的大礼堂,真正的教学区域还在里面……”   说话间师生两个已经进了礼堂签到,紧接着就是走去会议室等开会了。期间含光自然免不得各种大开眼界——电梯、厚地毯、水晶灯……她的眼睛都快被水晶灯给闪坏了。   当杨老师推开会议室的门,两人一起进入会议室时,含光是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眼睛快被闪瞎的感觉。   ……喝!难怪慈恩小学上下同学包括校长反应都这么大!   ——会议室几乎已经全部坐满了,杨老师的动作又大,他们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九个小学生正严肃地打量着含光这个竞争对手……   而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穿着整洁名贵的丝缎校服,虽然制式各有不同,但服色昂贵却是共同的特点。   ——再结合表情、发型、气质、佩饰……   含光愕然发觉,恐怕除了她一个人以外,决赛的所有参赛者,全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再结合慈恩小学上下的反应,她可以继续合理推测——只怕历年来,精诚金石的参赛者也都全没有穷过,她有可能是数年甚至十数年来参加精诚金石的唯一一个身无恒产者。   ……一路脱离状况到现在,含光终于开始觉得有点点压力了。   她一面跟着杨老师往前走,一面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人群——反正她也谁都不认识,目测这些人估计也没什么兴致认识她——   才这样想着,她还真就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含光是真的很吃惊,她扯了扯杨老师的袖子,附耳说,“老师,我看到李局管了!”   现在她开始吃惊和紧张,杨老师反倒是镇定下来了,看着李含光紧张对他来说也是很有趣的放松。他瞥了李局管方向一眼,凑在含光耳边说,“当然!我不是和你说了,你李局管的丈夫是桂花奶业的董事长!”   换言之,李局管也就是当地名媛了。含光点了点头,望着李局管身边的小男孩,“但你没说她的孩子也要参赛啊!”   杨老师忽然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嘴巴,使得他的声音更加保密了。“那不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亲戚,这一次你是肯定可以拿头名的,就算拿不到,你的名次也要压过他一头最好了,知道吗?”   含光一头雾水,却也只能点头应是——横竖她本来就是预定第一的,这孩子除非是……呃,除非是她那个年代的学霸再世,否则都注定会被她无情地碾压。   不过,显然人人都有争先的念头,含光落座不一会以后,便发觉四周学生有意无意投来的眼神都不太友好——不过,杨老师毕竟还在身边,也没人多说什么。   等到大会开完大家移师去吃饭的时候,杨老师就不能带着含光落座了,老师和学生是分开来坐的,这个年纪的小学生,多数也都可以独自进餐了。   座位按名字笔画来排,分了两张小圆桌,当含光在她那一桌落座时,余下四个小学生齐刷刷投来的眼神那是相当的一致。高高在上、冷淡嫌恶……一言以蔽之,这几个小学生的眼神都说的是一句话——   就凭你,也配和爷坐在一桌?   ☆、优越感   含光肯定不至于和小学生置气,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她简直都要笑出声了:这种氛围她熟悉啊!从前她就是这种摆谱的行家啊!眼前这些小伙伴,充其量也就达到她七八岁的水平。她看着这几个人心里可不是亲切极了?这感觉真就和回了家一样。以前李含光姐妹几个坐在一起的时候,眉眼官司打得要比这个厉害。   其实真要说起来,起码这一桌的四个小学生,论身份应该是还远远比不上她前世的出身。前世李含光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已经是江苏布政使了——也就是江苏省省长,她懂事的时候,她父亲坐到了江南总督的位置上,现在秦国没了总督这个职位,真要拿来比较的话,起码也是江苏、浙江、福建三省长官。官居一品,对应过来的话就是现在的副国级干部……她们家的庶女要入读桂树中学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哪里需要参加书法竞赛来为自己博取加分?   当然,也不是说有点权力就能直接入读桂树中学了,估计对于中层干部以及一般的富户来说,他们也是得努把力才能考上桂树中学的。这基本就和含光那个时代的省学、国子监感觉一样,除非是手握重权的顶级人家能够直接从中关说,否则教育资源对于这么多权贵阶级来说始终还是僧多粥少,大家都得按照既定的规则去争夺名额。想要保证家族世代传承不倒,除了这一代给力以外,下一代也得继续给力。   这些小学生们,估计家里最多也就是个四品最多了,三品以上那是高官,子弟肯定都有别的途径入学的。除非是孩子实在优秀,放出来养养望造造势,才会参加这样的比赛。即使如此,也会被人私下嘲笑与民争利……官场的阶级可一直都是最为森严的,正一品和从七品那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可惜,因为校服统一的关系,没法从料子上判断出他们各自的家境——这可是含光的拿手好戏,也是她那个时代千金小姐们的必备技能。至于说孩子们身上的佩饰,目前她看到的也就是几只手表,不过这东西她不熟,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这群人虽然都看不起含光,但彼此也是竞争对手,好像也谁愿意主动出面张罗聊天的。含光本人就更是不着急说话了,她几乎是怀念地回想起她被自己的七妹气得七窍生烟的过往。那时候年纪小,对庶女总是看不过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满心里想的都是立威。结果……当然是屡屡铩羽而归。现在回头再看,倒是很轻松就明白了,对待这种鄙视,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不去在意。   ——她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看着这群小伙伴,就像是看到从前的自己一样,含光非但没有生气,还觉得挺好玩的。   她素来不是个很会遮掩情绪的人,心里觉得好玩,眼神和表情自然都有流露,几个小伙伴又不是不识眼色之辈,能入选决赛,怎么都有几分干货的。看了李含光表情,心里如何能不生气?   “卫京。”其中把厌恶表达得最明显的一个女学生便直接开口道,“你出息啦,今年暑假连个电话都没有的。”   她身穿的应该就是华清小学的制服,胸口部分绣了华清小学的校徽,先不说这贡缎品质的料子,只说这绣工都是十分精致,看上去和别人制服上的校徽不太一样。含光不动神色地打量了几眼就琢磨出来了:别人衣服上的绣样毕竟呆板了点,没有神韵。应该是用机器绣成的,这位女学生的校徽秀逸自然,看来是人手绣的。   比较讲究啊,看来家里还是有几分底蕴的……   被她点名的是个白面红唇虎头虎脑的男生,闻言笑道,“哦,我和我爹他们出国去了,你也知道南亚那边的鬼样子,信号不好,手机带去也没法用。子昭你没出去?我还以为你今年要去欧洲呢。”   “南亚有什么好去的。”子昭哼了一声,看不出是真的看不起还是玩笑般磕碜卫京。“又热又潮、又脏又臭,下等人的地方,你去那里,少说都要晒脱一层皮。——怎么还是这么白胖白胖的。”   “柳子昭你又不是不知道,卫京一直都这样,怎么晒也晒不黑的。”另一个男生参加进了对话,他和卫京穿着一样的玄色直缀,就是人比卫京黑点。“哎我说老卫,你本来不是要去鲁国的吗?怎么又改去南亚了?”   “我们家在吕宋的种植园要改建,出了点小问题,我爹就改道过去了,”卫京叹了口气,“我也准备了去鲁国的啊,都说好了去加勒比海玩的。飞机刚落地就又被叫回去了。”   一桌五个人,三个人都开始聊天了,余下第四个肯定很怕被孤立,小女孩忙不迭道,“夏天还是去冷点的地方好,我们去了长白山,也挺好的,又凉快,自己家的庄子还能骑骑马,也挺敞亮。”   三个人对她都很客气,“莫宜娴你们家的庄子当然大啦,要是我们在东北有那么多地,也不去别的地方了。”   反正有钱人聊起来话题都是无穷无尽的,虽说年纪还小,也无需打理自己的衣食起居,但凑在一起说说时新的旅游地点啦,高科技玩具什么的,话题自然而然也就把李含光这个无父无母,倒提起来都抖不出一个大子儿的孤儿给排斥在外了。一行人聊到后来也不只是为了叫李含光自惭形秽,真正是说出兴头了,柳子昭笑着说,“卫京你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在吕宋肯定没少玩枪。”   她扭头时,眼神不经意地掠过了含光——这一看就看得有点内伤了。   其实含光也没做什么,她就是含笑靠在椅背上嗑瓜子而已。   一边从容的微笑,一边望着聊得热热闹闹的她们四个嗑瓜子……   柳子昭忽然觉得李含光好像在看电视,或者换句话说,李含光在赏猴戏——她的那个态度就是赏猴戏的态度。   演猴戏的人是谁那当然不必多说了。   小姑娘心高气傲,从小顺遂惯了,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她的脸一下就涨红了,若非家教严格几乎都没听过脏话,柳子昭说不定都能骂出些非常不中听的话来。   现在呢,憋了半天,也就只是憋出来一句,“你看什么看!我们说话也是你能看的么!”   她是真心这样认为的,柳子昭读的华清小学,一个年级也就几十学生,家里非富即贵,出入也是车接车送,在她心里,李含光根本都不配和她坐下来一起吃饭。今儿这顿饭她都没打算动筷子,她怕李含光夹过的菜都能让她染上病。   结果,这个讨人厌的李含光连脸上的笑容都没褪色,她放下手里的瓜子,转头就举起手。   “老师。”她清脆地道,声音不大不小。“柳子昭说我不配看她们说话。”   一屋子就这么大,虽然说华清小学有能力给每桌都安排独立包间,但毕竟有两桌都还是小学生,大人们也怕孩子自己吃饭出事。再说,和老师们比,小学生的身份多数还更贵重,可前头又有尊师重道卡着。所以最后折衷下来,领导们自己单开包间去了。两桌老师就在一屋子里一起吃,四桌中间只是拿盆栽做了简单的隔断,都没过腰际的。   柳子昭他们刚才热聊,隔邻三桌其实也都听得很清楚,不过富贵人家的孩子聚在一起说的肯定都是这些话题,众人也不觉有异。直到刚才柳子昭这一叱,虽说声音不大,但到底还是有个把耳朵灵的人听到。当下都往柳子昭这边看了过来,气氛本来就受到了些微影响。含光再一开腔,得,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   柳子昭荣登关注焦点,感受到的却不是喜悦,而是莫大的压力。——李含光没偷没抢,甚至连话都没说,就是坐在那里嗑瓜子而已,柳子昭还要说她不配看自己等人说话。这里面高人一等的歧视味道,实在是有点重。   杨老师第一个就站起来了,大有要过问的意思,不过华清池的老师比他还要快了一步,一个不怒而威,看起来十分有师道尊严的老师怒道,“柳子昭,你真的说了这话?”   柳子昭看来还是比较尊重老师,她慌忙站起身来,“老师,我——”   “还不向这位同学道歉!”须知道,有些话你心里可以想,嘴里却是不能说的。说出来那就犯政治错误了,哪怕所有人心里多少都有点认同柳子昭的话,态度也必须摆出来。这位老师的态度就很端正。   李含光也拍拍裙子站起身来,她的态度倒还没变,依然是唇角悠然带笑,此时也就是很淡然地望着柳子昭,等着她的下一步。   她要是生气郁怒也罢了,现在这样从容不迫居高临下,一脸悲天悯人的感觉,让柳子昭如何的道歉如何能说得出口?小姑娘嘴角抽动了几下,待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毕竟还是好面子的,被一群竞争者环绕着看她出丑,小女孩心里怎么下得了台?   大家僵持了一会儿,老师又喝了一声,“柳子昭!”   柳子昭哇地一声,哭着就奔出屋子里去了。卫京赶忙追了出去,口中还喊道,“子昭——哎呀子昭——”   年纪小,估计场面见识得也不多,家里人怕也没好好教吧……含光心里也有点感慨。换做是她,就算是心里再难受,面子上也要撑住的,起码,也要有个试图去撑住的态度,眼下这一跑,痛快是痛快了,可问题根本没解决,她还要不要回来?总是要回来面对的。   日子好过了,连孩子们都跟着娇生惯养了起来。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点小学生斗争的水平,充其量只相当于她七八岁时候和姐妹们玩的游戏。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宅斗界辈分超高的祖奶奶一边暗暗感慨,一边就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此时,侧门一开,几行侍应鱼贯摆上菜来,含光今早也是够折腾的了,见这里是冷盘热菜一起上,大有一气上完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和她那个时代吃宴席一样的上法,估计吃到下午两三点都吃不完。   她穿越回来也就是几个月功夫,只吃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的低水平伙食,之后不是在于元正家加餐,就是到杨老师家改善伙食,慈幼局也是特殊待遇。自然也不会见了美食就忘乎所以了,再说含光也知道人稍饿一点的话会更精神,她中午也不愿吃得太饱,便拿出从前在家里吃宴席的态度,一道菜拣一两筷子细嚼慢咽。餐桌礼仪和同龄人相比,自然要高出一筹。桌上剩下两个孩子都被她吃得没声音了,这顿饭,含光吃得还很安静。   席终以后,华清小学的老师压着柳子昭过来给她道歉了。柳子昭双眼通红,看得出来是哭过的样子,却是早没了之前的傲气,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给她赔礼,“无意间说错话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李同学……对不起。”   含光就很客气地冲她弯了弯眼睛,“不要紧,柳同学,我没往心里去。”   废话没往心里去,就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是在耍猴呢,看着柳子昭出丑,她笑还来不及,还会往心里去吗?几个和柳子昭没那么友好的小学生此时都是住了脚隔远看着热闹,还有个女学生没忍住,嘻地笑了一声。柳子昭脸涨得通红,不言声就甩手退到一边了,卫京自然上前哄着不提。含光这里自然去找杨老师。   杨老师表面上虎着脸一脸的严肃,等到了休息室就变成掩口葫芦了,不过他没多提这事儿,就是叮嘱含光,“休息休息,一会好好写。”   含光逗杨老师,“老师,我得罪柳子昭了,一会还能拿第一名吗?”   “有什么不能拿的。”杨老师脱口而出,“不就是柳家三房的女儿吗,还轮不到她来搞什么特权——你只管好好比,水平表现出来了,谁敢压着你?”   含光其实也就是想知道这个,虽然柳子昭家里极有背景的可能性不高,但终究还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可能。现在杨老师都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杨老师怕她多心,还仔细给她说了一下柳家的背景,“她们家吃的还是上两代的老本,最高也就只到省部级,现在也就是在陕西有点名气了,到了北京那都不必多提的。这和你李局管的背景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你没必要担心她。”   含光一听也明白了——这和她当时也差不多,一族底气如何,还得看家里最会做官的那个人走到了哪一步。就比如说她父亲以前做到江南总督,就算和本家不大亲近,但本家杨家在陕西一省也非常奢遮了。柳子昭爷爷辈估计是出过高官的,当时累积的背景和资产到现在都在发挥作用,不过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按她那个时代的风气,再过两代没有牛人出现,柳家的家产肯定要缩水的。没那么多权力,根本维护不住那么大的盘子。   横竖都八卦起来了,她顺便也问了一下卫京和莫宜娴,“卫家和莫家也都是老有钱的人家了吧。”   杨老师也不大看得上卫家,“就靠着他们家在南亚的两个种植园……钱是有点,可没什么底蕴。倒是莫家真是传了有五代以上,她们在东北地多。莫宜娴……不知道是哪房的,要是本家宗房,这小姑娘不得了。将来她的嫁妆随便陪一块地,都比卫家的种植园值钱。”   含光更懂了:基本规则,即使过了两百多年都没变,莫家牛,所以莫宜娴虽然软绵绵的,可柳子昭等人对她也客气。这个圈子和一般平民子弟的圈子不一样,任何人都不可能随心所欲的行事,还是很看重一个人背后的身家背景的。   不过杨老师也就只肯点评这么多了,他怕含光休息不好下午犯困,急着催促她稍微小憩一会,自己为怕吵到含光,还跑出门去瞎逛了。含光也没啥办法,只好真的午睡了一番。   下午起来,打理了一下外表,杨老师便牵着她的手走入比赛会场。含光一进去,又呆住了。   哇——这——杨老师没和她说啊?   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拍摄现场,但好歹新闻里也经常有人扛着个摄像机窜来窜去的。含光一扫会议室就明白了——合着这比赛还要录像啊?   再听主持人在那试音:西安府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第一现场的主持人……   含光晕了:感情不但要录像,而且还是现场直播啊?   这……完全没听提啊,于元正参加算学比赛好像都没直播的!   她赶忙拉了拉杨老师的袖子要问个究竟,却不妨自己面上的诧异,早都落入了他人眼中。   柳子昭一直面色沉凝,进了屋子也是一句话不说,就窝在角落里,卫京跟在她身边安慰了半天,她都没言声的,这会儿被卫京引导着打量了含光几眼,又听他说了半天,她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下九流人物,本就是上不得台盘,就算刚才落了她的脸面又怎么样?被镜头对着,她能写得好字吗?她丢人,丢给几个人看而已,李含光丢人,却要丢给全市人看。   就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了吧。她满意地想,又看了含光一眼,这一回,唇角露出的笑意,倒也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样子。    ☆、泼墨门   精诚金石叫得好听,其实也就是个书法竞赛,每年大雅赛、云门赛到了决赛,电视台倒是会搞直播了,但一来那是全国范围内的,二来,那好歹也都是高中学段的竞赛了。一群小学生在这里写大字有什么好直播的?还要挤占陕西省电视台的资源。   要不是上头下了令,《第一现场》根本都不会做这个特辑,天知道为了找个直播的理由,把节目的重心给安排出来,组里的策划揪掉了多少根头发。罗英和同事们私下也是在八卦,不知这一届参赛者,是哪一个上头有神仙了——上头就是在决赛名单下来以后安排的这个任务,很明显,就是为了要凸显一下其中一位参赛者的风采。   如果是外国人说的‘New Money’办事,多数都是很直截了当的,在发下命令的时候就把这个人给圈出来了。但这一次出手的估计是俗说的五代之家了,明明就是搞特权玩铺垫,却还做得很文雅,就这十个参赛者,也没说要重点照顾谁,《第一现场》节目组也只能揣测着上头的心意做事。罗英一边笑容满面地念着提词器上的开场白,一边在心里出神:这老牌世家考虑得也比较周到,有可能是因为没能内定冠军,所以就先不指明人选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决赛名单策划们也研究过了,好像还没有谁的背景硬得可以直接内定冠军的。   权贵人士的想法,不是罗英这样的小主持人可以揣测的,虽然她觉得与其搞直播,不如把人脉花在内定冠军上,但事态如此,节目组也只好尽量把镜头平均花在每个参赛的小选手身上。连名单上最没有分量的慈恩小学选手李含光都没忽略——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个节目直播明显另有目的,节目组肯定是会在李含光身上大做文章的,一个孤儿院出身,慈恩小学这样平庸的小学就读的女孩子,怎么就能顺利地打入决赛,这个梗就很吸引眼球。就算是明知道主角另有其人的现在,节目组都预备多问李含光几句话,她们节目也要为自己考虑,正常直播如果平庸又毫无看点,收视率下跌了怎么办?   由于这十个人里九个人都很有身家背景,节目组丝毫不敢怠慢,连访问顺序都是严格按照拼音排序来的,先访了两个孩子,倒也都落落大方,先自我介绍,又展示了一下初赛、复赛的书法作品,罗英倒也觉得这现场直播做得不算是完全没价值。这几年全国都在狠抓传统国学教育,据她所知西安府也正愁着这方面的典型,这几个孩子的书法水平的确是不错的,也可以在西安府乃至是陕西省起到一个模范作用。   紧接着就到了这一期节目的第一个重点人物了:就读于桂树私塾的桂思阳。   桂家在西安府厉害到什么地步?桂花奶业、桂实铁路、桂叶航空、桂根地产……听名字都知道是谁家的产业,桂树中学和宝信中学其实历年考上大学的人数都是差不多的,为什么宝信中学就是万年老二,不就是因为桂树中学是桂家兴办的吗?这桂树私塾声名不显,但罗英却是知道底细的,这是桂家人给自己的孩子们准备的家塾,挂靠在桂树中学底下,一年就招收他们桂家嫡系的孩子,出了五服的都不收。一个学校顶天了一百多人,每年新收的学生最多不过二十个,几乎都能直升桂树中学。可以说,现在西安府内姓桂的人多了去了,你要看这个桂某人是不是和桂家财团有密切联系,就问他读过桂树私塾那就行了。凡是上过桂树私塾的,这辈子生计根本都不愁问题,区别只在于身家多少而已。   但,也因为桂树私塾是这么牛,所以在外界反而声名不着,私塾里的学童都很少有出来参加各种比赛的。原因也很简单,大部分学童参加比赛,是为了挣加分进桂树中学,他们那是能直升的节奏,何必还为了比赛勤学苦练的?   罗英对桂思阳也挺好奇的,她按部就班地问了几个问题,‘你多大了,读哪所中学’等等,便笑着问,“桂思阳,你能不能告诉大家你是为什么参加比赛呢?”   桂思阳是个很俊美的小男孩,一双丹凤眼特别有关中地区的特点,但脸颊又是秀气的瓜子脸,虽然家世还不清楚,但是就凭这个姓和这张脸,估计都够那些同龄的小女生意淫个半天了。他穿着一袭玄色深衣,举止有度,就是罗英一直不喜欢世家子弟,也不能不在心里承认:人家那举手投足,就是比一般人家有气质。你比如说刚才受过采访的安芳芳,财政厅厅长的女儿又如何?虽然也是活泼爱笑,但是举止和桂思阳一比,就显得有点粗鲁了。   “因为希望获得荣誉。”桂思阳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牙,一点也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   “那希望获得第一名吗?”别说同龄小女生了,罗英看了都觉得爱,声音都放柔了。   “重在参与吧。”桂思阳还是笑眯眯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进入决赛对我来讲就算是赢了。”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说一番话都是这么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有哲理。罗英都被说得愣了一下,才哈哈笑着把桂思阳放过了。虽然有心多问几句,但这是做直播而不是录影,不能逮着谁就问个没完没了的。   桂思阳以后是接连几个L开头的小姑娘,柳子昭眼睛有点红,但看着心情不错,也是有问必答,态度虽然有点难免的疏离感,却也很是得体。刘德瑜,副省长家的千金,笑眯眯的很有亲和力,不过罗英是不敢小看她的。在场这些人里就数她父亲和宣传口的关系最直接,直接分管的副省长。她也多问了刘德瑜几句话,刘德瑜的表现没桂思阳亮眼,不过也挺大方的。刘家虽然不是桂家这样传承了有三百多年的老牌世家,但也有一两代人的底蕴了。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李含光了,说实话,罗英也是早都留意到了这个小姑娘,她身穿的校服在这一群人里首先就是很显眼的。一群人都穿着丝绸儒衫的时候,就李含光穿着简单的棉布西式衣裙——秦国但凡是有点名堂的家庭,都不会把这种西式服装穿到场面上来,再方便也好,那终究是在需要做工赚钱的群体里才流行的服装。   长得挺清秀,气质居然也是落落大方的,没有一般平民面对镜头那种天然的畏缩和局促,虽然也是有点小紧张,但总体给人的感觉并不会太上不得台面……罗英捞了她几眼,感觉都不错,此时也是堆起笑容,先问了些基本问题,便笑道。   “含光啊,第一次上电视吧?紧张不紧张啊?”   李含光有点脸红,但姿态却不畏缩,声音也很平稳,按照指示直面镜头笑道,“嗯,是有一点点紧张。”   “据我所知,你是你们学校第一个进入精诚金石决赛的学生,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罗英问了个比较刁钻的问题。   “要感谢我的书法老师杨毓连先生和我的局管老师,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参加精诚金石并且取得这么好的成绩,都是杨老师发掘了我的天分,慈幼局鼓励、栽培我在书法上有所发展。”李含光很自然地就把这个问题给顺下来了,还对着镜头鞠了一躬,“不敢奢望取得多么好的成绩,以我的家庭环境,能进入决赛已经是意外之喜。真的要谢谢杨老师和李局管对我的栽培。”   罗英罕见地短暂失语了——这孩子表现得比很多第一次上镜头的官僚还要更得体……   这番话,礼数周到不说,一下就很自然地把话题拉到了她的身世上,罗英要往下深挖都完全可以继续的,如果她拿了一个比较好的名次,一转眼就是一条新闻出来了。社会新闻组的同事天天都愁着素材呢,就是《第一现场》不做,都可以转给社会新闻。这像是十一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还有那个表情、仪态……除了这身衣服以外,她表现得简直比桂思阳更像是个世家子弟。   现在这年头,世家子弟已经不是光耍傲气就行了,除了和桂家一样牛的老牌世家以外,一般的世家不会应对媒体搞公关,始终都是吃亏。罗英平时接触的一些世家子都很看重这方面的素质,他们的表现也就和李含光差不多了。这孩子可还小呢……   什么时候慈幼局也养的出这种妖孽了?罗英都有点恍惚了,看着导播的示意才回过神来:不能往下问了,后头还有孩子呢。   鼓励了李含光两句,让她展示了一下她的初复赛作品,罗英就继续去采访下一个小选手了。这一切做完以后再和主办方的媒体联络员聊个天,便切了广告,这边也正式开始准备比赛了。   罗英自己是不懂书法的,这十个人的作品她可看不出好坏,女人么总是有点八卦的,乘着这点休息的当口,她就跑到组里的策划身边了:这位家境也是殷实的,从小雅好书法,虽然没参加精诚金石,但却有收藏书法的癖好。   “怎么样,看出来谁是‘那一位’没?”她一边让化妆师给补妆一边和策划唠嗑。   策划摇了摇头,都没正眼瞧罗英的——他的眼神就一直黏在李含光身上了,罗英拿话筒戳了他一下,“问你话那!”   策划这才有了反应,他摇摇头,有点失魂落魄地说,“看来我们是都猜错了,背景最深那个根本就没背景。”   “啊?”罗英不明白了。   “你看着吧。”策划的语气很肯定,“只要初复赛的作品是真的,拿第一的绝对是那个李含光……这……按她这个年纪……她是书法神童啊我靠!”   罗英一下也说不出话了,“你和我开玩笑呢吧?”   “绝对没有。”策划回过头来斩钉截铁地和罗英说。“你等着看吧,这期节目是直播……都没法删减的,就是想搞黑幕都没法了我和你说,西安府肯定有书法爱好者在看,如果她的水平真有那么好,不给她书法协会绝对要闹起来的……靠,难道让我们搞直播就是这个用意?”   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尽在那自言自语了。罗英倒是被他搞得又疑惑又兴奋,可惜她是看不出门道,只好一直去看李含光的脸色,想看出点不对来。不过李含光看起来镇定无比,现在比赛是已经开始了,她正和所有人一样,忙着磨墨呢。   磨墨这么无聊的场景当然不会列入直播,但罗英看着李含光,渐渐也是有点挪不开眼神了:李含光磨墨……还真的挺好看的,那个兰花指微微翘着,那个动作的幅度、韵律……她也说不清好看在哪,但就觉得李含光磨墨确实都硬是要比别人优雅一点。   罗英觉得自己肯定是很久没去慈幼局了,这还是她印象里的那个慈幼局吗?啊?这李含光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从那个慈幼局里走出来的人啊。别——别是什么名门私生女,养到十多岁了送到慈幼局打个转来博出身的吧?   她想入非非了一会,这边广告也结束了,罗英压低声量和镜头介绍了几句现在的情况,便引导着摄像机开始直播每个参赛者挥毫的场面。十台摄像机分别对准一个,电视台那边也是分割出十个格子,丝毫都不带厚此薄彼的。摄像机也是很富有经验,都从远处拉焦,不会干扰到参赛者集中精神。   饶是如此,在这种多人场合挥毫,和在自己家的书房练字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几个参赛者都有出现写废的情况,不过好在规则也允许有一定的废稿,只要在十分钟内写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二十二个字就行了。考虑到墨水是有限的,字数也不少,这个要求还是比较苛刻的,容错率并不是很高。   不过,罗英重点关注的李含光却是丝毫问题也没有,就和不知道有人在拍摄一样,以极其端正的姿势略微俯身挥毫,连腰弯下来的幅度都显得那么有美感……罗英觉得自己估计是工作太多有点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横看竖看李含光都觉得她特优雅?   眼看李含光已经写到最后一个平字了,时间差不多也过完了八分钟,罗英看了下手表,正要去关注别人的情况时,就听得哎呀一声,李含光隔邻方向,忽然泼了一团墨过来。    ☆、罗生门   这……这也太儿戏了吧。   含光望着那一团墨往这里泼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还是直播呢,咱能严肃点吗。这种伪装不小心来打击报复对手的手段她们姐妹估计五岁左右就不会再用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墨汁都泼过来了,她也不是武林高手,可以瞬间拿起条幅闪避,顶多就是把条幅往远端扯了一下,尽量弯身遮挡。含光心里还在想呢,自己要不要也惊慌地把墨汁甩出,再多连累几个人便可以重赛呢——   紧跟着她就目送着这团墨汁飞过自己桌前,直扑她前头的安芳芳去了。   因为要容纳摄像机镜头角度的关系,桌子之间的距离都是拉得很开的,这团墨汁一路泼洒,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礼物。含光的衣服和桌面上留下了桃花一样的溅痕,安芳芳的校服裙子是全毁了,人也被吓得绊了一跤,笔锋一滑就在纸上扯出了长长的墨痕。小姑娘毕竟年纪不大,估计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整个人懵在当地,回头看了看墨汁飞来的方向,哇地一声就哭了。   “都是你!”她指着柳子昭哭道,“都是你害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想害李含光……呜呜呜,怎么又害到我了!”   哎哟娘喂,千金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摄制组全体的汗都下来了:这正在直播呢!   希望电视台那边能及时反应过来切一段广告吧,罗英默默地想——这种直播节目,一般都会打个半分钟的余量出来方便做风险控制的。不过,《第一现场》本来也就是个家长里短类型的节目,就不知道台里的导播有没有这个敏感度,察觉到这些小学生们个个显赫的来头了。   这事就算是播放事故,那也和她没什么关系,罗英一边想,一边也不耽误她看八卦——现在屋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齐刷刷地全都看向柳子昭了,她自然也不能例外。   柳子昭心里别提多冤了!   虽然心里巴望着李含光出丑的想法落了空,令她很是失望,但她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心情很快也是冷静了下来,想进桂树中学,并不是说一定要在比赛里拿上第一名,李含光就是写得再好,拿了状元又能如何,考不到双百,她还是有很大可能被刷下去。而她只需要获得第二、第三名,有了特别加分,上桂树便是十拿九稳——这几年来她也从别的竞赛中取得了八分的特别加分了。   十分钟写二十多个字,时间真的不多,她也没什么心思去算计别人,只顾着埋头写字了,虽然有点烦在她身后走动的摄像师,但柳子昭也不会让这点小事影响到她的心情。她倒是快手,废稿也不多,这会儿已经是把条幅给写出来了,便把文房四宝推到一边,预备给自己的字画用印。   也就是这时候,她留意到自己脚边有一条缆线——这是摄影师来回取景的时候无意间拖到她身边的,现在正随着摄影师的脚步在地上扫来扫去的,时不时还碰到柳子昭的脚面。   小姑娘也没想太多,随意就想踢开这碍事的东西,结果,就是这一踢坏了事,缆线太滑了,她要踢,结果没踢着反而给踩上去了。摄像师一个踉跄,手反射性要扶桌子,结果就按到了砚台上,上好的秦砖砚一下就给打得翘上了半空,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也不想想,就是要和李含光做对,她至于这么低等吗,两人隔了这么一大段的距离,她哪怕是站着对准了李含光泼呢,怕是都泼不到她的条幅上,她……她至于这么笨吗?   柳子昭再老成,毕竟也就才十一岁,被莫宜娴这么一嚷,大家这么一看,感受到的压力能不大吗?而比起这种瞩目,更可怕的事,还是所有人脸上那种隐隐认同的神色……   这下柳子昭小朋友也急得要哭了,“我没有,是他打翻的砚台!”   摄像大哥哪管柳子昭的背景啊,安芳芳那是谁的闺女?现任财政厅厅长!柳家起码现在是没人在台上了,他不能给柳子昭背这个黑锅啊,当下忙道,“小姑娘,话虽这么说,可是你踩了我的连接线啊!”   大家的视线又全部都集中到了地上那截数据线上了,深黑色缆线上的确很清楚有一道鞋印一般的灰尘——而且明显看得出来也不是成年人的大小。   得,这下整个逻辑线更明显了,安芳芳叫道,“还说不是你!你故意的,就是要害李含光,她写得那么好,你妒忌!要不然你干嘛说她不配和你一起吃饭!”   小孩子激动的时候往往是比较口不择言的,安芳芳完全嚷错了。但也使得不明就里的摄制组群众看着柳子昭的眼神完全变了个样:这个小姑娘,心思很深啊……   然后又不免同情地去看李含光。   寒门孤女在焕发光彩的过程中,遭到恶毒心机大小姐女配的阻挠,受到种种排挤、虐待甚至是手段下作的陷害,但最终顺利度过风雨,安然无恙——这一直是群众很喜闻乐见的经典情节。虽然李含光还十分的小,书法竞赛也算不上什么蜕变,而柳子昭的年纪似乎和恶毒心机还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做出种种联想,从而更激赏于李含光处变不惊的淡然。   看,即使现在真相大白,李含光也都还是那么淡淡的,她还帮柳子昭说话呢。   “多数只是意外罢了,哪能算得到这么巧。”含光听了柳子昭的辩白,倒觉得也许真的只是意外,“安同学也别哭啦,快擦擦眼泪,把下面的字写好吧。”   息事宁人的态度已经是完全表现出来了……如此心胸,虽然只是个孩子,不,正因为只是个孩子,才更让人钦佩啊!   李含光的品德甚至博得了华清池小学这边的赞许,作为场地主人和柳子昭的老师,刚才出面呵斥柳子昭的那位主任沉着脸瞪了柳子昭一眼,上前温言安慰了安芳芳几句,便特许她重写未完成的那几个字,把写废了的那个字给裁掉,余下的部分等到装裱时自然可以接驳起来。   至于未写完的余下数人,得益于这个插曲,也就不限时间可以慢慢地雕琢完成,含光这边也就是不无遗憾地把平字的最后一笔给写完了:因为这个意外,笔意也随之出现中断,这是无可弥补的缺陷。   不过,这终归只是无伤大雅,在刚才的戏剧性场面之后,冠军谁属,在含光看来已是很明白的事了。   #   虽说只是西安府电视台的节目,又是上学、上班的日子,但毕竟《第一现场》也是有人气在的,再说这又是和考中学息息相关的竞赛,世上总有不少家长望子成龙,不少家庭主妇都是准时地打开了电视机,连赛前采访都没有错过。   比起那些神色矜持、服色高贵的世家子弟,李含光肯定是更亲民的,她这孤女的身世,慈恩小学的出身也都很惹人好奇。电视机前的观众没多少懂书法的,也是纷纷都在议论、在猜测她能得上什么样的名次。很多人都觉得她最多也就拿个安慰奖了,就连正看电视的韩氏也和老于说,“难不成还真能拿个第一啊?”   “这可难说了。”老于今天生意好,肉早早地就卖完了,回了家刚好赶上直播——这个直播事前没做什么宣传,街坊邻居都是一无所知,只有固定观众群现在才在收看。“看慈幼局那个郡主局管的样子,说不定还真能拿个第一呢。”   韩氏立刻张开了想象的翅膀,她酸溜溜地说,“要是元正会写书法就好了,他也是慈幼局出来的么!说不定也能被这么提拔。”   “说什么呢。”老于扫了妻子一眼,“元正被领养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前任的功绩,后人会尽心去发扬吗?”   韩氏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两夫妻都认真地盯着电视上属于李含光的那个小方格,虽然半懂不懂的,却也是尽量在欣赏着这流畅的字体。——当然也就没有错过那突发的插曲。   也许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口角一向是《第一现场》的风格,也许是因为没能意识到这场比赛的参加者是多么的高端洋气上档次,导播非但没有切了直播,反而还把镜头给还原到了一直在摄录的镜头,虽然取景不是很完美,但安芳芳的哭声和指责声,柳子昭、摄影师的说话声倒是很完整地都录下来了。   这可比电视剧还好看,韩氏一下就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生怕放过一点画面,就连老于都集中了注意力,摇头叹道。“这个小姑娘心太坏了。”   韩氏更是嗤之以鼻,“什么千金大小姐,我看她倒比我们含光更像个野丫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什么配不配一起吃饭的!”   理所当然的,含光那大气的表现也是引来了两人的交口称赞,韩氏是又得意于自己眼光好,又扼腕于下手迟了一步,整个人忽喜忽怒,等节目暂时告一段落了都没平静下来,开门就出去找人闲话了。——这条街的三姑六婆都有看《第一现场》的习惯,这会早是门里户外地喊起来了,都在议论李含光呢。   好容易过了半个多小时,节目又恢复了直播,成绩也出来了,却是没学一些节目搞什么悬念。直接就把前五名给张贴了出来。   头三名是冠亚季,后两名得的是优胜奖,第一名居然大出韩氏等人意料,真的是李含光!   韩氏激动得恨不得分做两个人,一个出去八卦,还有一个留在屋里看颁奖仪式。——这慈恩小学、天恩慈幼局出身的草根孤儿,居然击败了这么多权贵子弟,一举夺魁?!简直是比电视剧还要电视剧!   街坊邻居们早都已经热闹成一团了,就连天恩慈幼局里也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惊叹声,全市不知多少家庭都在这一刻欣快而解气地叹息:“这个李含光,很争气啊!”   有很多善心人家已经同情起来了,“小小年纪,在慈幼局里长大,还要练习书法……这孩子过得不容易啊,不知道能不能指定捐点钱,也算是鼓励一下后进。”   当然了,更多的平民百姓还只是在感慨着,“瞧人家孩子,虽然是孤儿,可比我们那个有爹娘的孽畜要强多了!以后可得让孩子多和她学着点!你快听这主持人介绍,人家的书法写得就是这么好!”   罗英这会儿正对着镜头介绍优胜作品呢,“据我们西安府书法协会副会长邱老先生的点评呢,李含光这幅书法‘势巧形密、从容秀美,已得王体真意’。邱老先生还说,以李含光的年纪以及练习书法的时间来看,这个成就是非常让人惊叹的。可以说李含光的水平已经是超出了同龄人不少,给人以浸j□j法之道十余年的感觉,虽然还有女子学书一贯的弱点:笔力比较柔弱,笔画间流露出的这种情绪和气质也还是有些青涩,但在这小学组已经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了。”   ‘非常惊叹、超出同龄、毫无争议’……这么高的评价,韩氏看了都有点发晕了,之后的介绍她压根都没听进去,就光顾着盯着电视,看李含光上前领奖了。   短短走了几步路,上前,接奖、鞠躬、发表简短感言……虽然身上还有墨星点点,但面上的笑容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是这么的……韩氏也不知该怎么说——就和她第一眼看到李含光时的感觉一样,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特别的简练到位,特别的……特别的……特别的好看。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也是叹了口气:这样的姑娘,若是被他们家收养……   虽然遗憾,但韩氏心底却也不能不承认,这样的姑娘落在她老于家,也的确是有点委屈了。   李含光这种大方优雅的气质,隔着电视机都能传递出来,现场观众如何能忽略过去?柳子昭坐在台下,僵硬地望着李含光手持话筒,得体地表示对她的老师和慈幼局的感谢,心里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都谈不上苦涩了。   虽然自己的老师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人对她有什么责怪,但奖项已经表现出大家的态度了。   柳子昭的作品是在泼墨事件前完成的,自认为是自己的水平之作。起码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不像是大部分人的字体都有个明显的断层。她在复赛中排名第三,仅弱于李含光和刘德瑜,今天的冠亚军也是保持了复赛的排名,李含光第一,刘德瑜第二,卫京第三,桂思阳第四,而哭过一场的安芳芳得了第五——她是以第九名进入决赛的。   至于她柳子昭,根本连名次都没有,和余下四人一样都只能拿个参与奖,而参与奖是没有加分的。   这个结果并不公平,却很合理,柳子昭都不能说自己有多讶异,她早都料到了这个结果,甚至也不能不承认李含光的书法水平确实值得这个第一名,这点鉴赏水平她还是有的。   只是,虽然料到了,也能理解,心里却是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啊……   柳子昭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李含光,她秀气的鼻子慢慢地皱了起来,心不在焉地推测着事态的发展。   成绩亮眼,身世飘零,这一次又把好人给捞走,风头全抢了过去,这么十全十美、家境贫寒的女孩子,只要分数够了,即使特殊加分不够,都会被桂树中学录取吧……这一次又是全市直播,说不定一场比赛下来,她就成名了也不一定呢,到时候,就是没有桂夫人,她要上桂树中学也是易如反掌。就连天恩慈幼局,这一次也是大大地露了脸……   她飘了镇定地坐在台下的桂夫人一眼,李含光虽然也谈到了慈幼局对她的帮助,但她显然没有上台露面的意思:宗室出身的女眷,总是不大喜欢抛头露面的。   多看了神色自然,犹自笑容满面的桂思阳几眼,又扫了扫眼圈儿还有些红的安芳芳,柳子昭的双拳悄悄地收紧了。   以后同学的日子还多得很。   会再见的。    ☆、草根英雄   虽说是插曲连连、惊喜连连,但含光以无可争议的优势胜出获得头名,始终是件喜事,杨老师面上自然也有光辉,倒是李局管,面上一直都是淡淡的,就和不认识李含光一样,等散会后冲杨老师点了个头,便把桂思阳给带走了。   中午招待了一顿饭,晚上主办方这里肯定也是有聚餐的,不过含光却未参与,她和杨老师被书法协会过来审评作品的几位成员拉去吃饭了,席间杨老师免不得又多次讲述含光如何从一方《圣教序碑》中悟出了王体书法奥义的故事,而众位老先生虽然表面上赞叹连连,但就含光看来,他们多少都有些将信将疑。   外人看书法,那是雾里看花,这些书法协会的老先生们,虽然际遇不同,但起码在各色金石之道上那都是得窥堂奥的行家了。自己这手字背后蕴藏了多少年的苦功,他们应该是能猜出来的。不过无论如何,电视都直播了,水平造不了假,这个奖肯定还是她的,至于她是怎么练起来的手艺,别人也不会去寻根究底,毕竟这里是还隔了一个慈幼局的政绩问题。   杨老师可能没想通里头的关窍,吃完饭开车送含光回家的时候还若有所失,“还以为今天你得了奖,在场哪位名家一高兴,没准就收你为徒了呢。”   含光却是很明白这里头的讲究:杨老师的水平是教不出她这样的学生的,李局管又是名媛,人脉关系肯定不少。估计都是以为她背后已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书法名家师父,苦恋了五六年现在出来捧成新星造势的,在一切还没清楚之前,就是再好的苗子,都不足以让这些书法名家来趟这摊子浑水。   也难怪他们做此想,含光自己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联络的电视直播,如果是李局管,自己不知道也罢了,杨老师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想了想,她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李局管行事颇有几分莫测,似乎大得妇人喜怒无常之风,接掌慈幼局就是一例,和王副局管斗争也是一例,如果她不是真的喜怒无常的话,那么这些背后肯定也是有些隐情的,焉知秘密联络电视直播不是隐情的一部分?   “我已经有一位老师了啊。”她没有和杨老师深入讨论这个的意思,而是接了杨老师的话茬,认真地道。   杨老师倒是红了脸,有点慌张,要不是手还在方向盘上,简直就要去摸鼻子了。“哎……我这个水平,教你是还欠了点。话又说回来,今天过来的那些人里,除了邱老先生以外我看也没有谁有资格教你。闻道达者为先,你再练几年,可以做他们的老师了。”   这个含光也是有信心的,她是魂魄重生,始终有一个灵肉相合的问题,不是说这具身体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一阵子的练习成果和前世比,的确还少了一分韵味,随着大量的练习和学习,在几年后当可回到前世的水平,也许随着阅历的增长,书法还能更进一步,以她在杨老师家浏览的一些本地名家作品来看的话,届时她在西安府应该也算是很能拿得出手了。——毕竟,和她那个时代相比,书法的土壤终究是减薄了不少,总体水平还是日趋退步的。她在两百多年前能有八十分的话,在现代就可以打到一百分了。   虽说是打了水墨丹青的主意,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在书法上走出一条路子,含光也无意再发展一个特长了,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她现在在一个小范围内也算是千人瞩目,尤其是柳子昭这样的人嫌她挡路,本来就讨厌她了,若是再发展出书画这个特长,那可就真是触了众怒。再说,怎么解释自己离奇的绘画水平也令人头疼,总不能把碑林传奇再搬来一次吧?   “话虽如此,可明年就要考初中了,功课也不能拉下呢。”含光赤.裸/裸地把自己的要求给提了出来。她参赛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艳惊四座,主要还是要考大学啊。   杨老师还搁那傻乐呢,“呵呵呵,是是,应该的,应该的,都不能落下了。”   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关心学生,“对了,含光,你的月考成绩我也看了,怎么距离双百还有一点差距呢?这国文是满分对吧,算学成绩好像差了点啊。”   “也是基础没打牢靠。”含光很欣慰:总算还是孺子可教,懂得把话给接下去。“有一年多的时间来弥补应该是够了的。”   “嗯,一个人读死书也不好。”杨老师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和修文商量一下,他消息灵通,要是最近有什么名师要开算学私塾,就把你给塞进去。”   含光客气了一下,“学费……”   “和老师你还说这个。”杨老师不高兴了,他威严地瞪了女学生一眼,见含光被瞪得默然不语了,方满意问道,“是了,这次你拿了奖金来,准备怎么花啊?”   含光没有丝毫考虑便回答道,“上缴给局管老师们。”   非常伟光正的回答,杨老师都被这答案里散发出的隐隐正气给压得说不出话来,他哈哈干笑了两声,“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过了一会,又忍不住说,“不过,按说这个钱你们局管是不会收的,你先交一下,要是她不收,最好去银行开个户存起来,大笔现金放在身边总是不保险的。”   也就只有真正的授业恩师,才会为她打算得这么无微不至了。含光禁不住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   其实,就是把那一千块现金留在身边,含光也有把握不会被人偷走。——在今天的直播过后,她在慈幼局享受的待遇又进一步提升了,杨老师把她送回慈幼局以后,别说娱乐室里的一干同学全都拥出来和她搭话恭喜,就连厨房都特别给她做了一碗油泼辣子面作为夜宵,王副局管下班去了,张嬷嬷今天留下来看夜,她身上的派系色彩可能相对淡一些,看含光崛起,也有几分为她高兴,拍着她的肩膀感慨了半天,又拉着她去娱乐室,重放了一下下午被她录下来的直播。   慈幼局的小伙伴们也是围在含光身边问长问短的,主要都集中在安芳芳说的那几句话上——没办法,谁让那几句话实在是太戏剧性了点?背后感觉隐藏了很深的故事啊!   含光勉强塞完了油泼辣子面,在这边一一对恭喜道谢,一时还顾不得回答问题呢,那边连张嬷嬷都忍不住了,迫切问她,“之前那个柳同学到底怎么你了。”   含光也不可能为柳子昭去遮掩什么,要遮掩也是无从遮掩起,只能如实回答道,“也许因我出身慈幼局,没她们家有钱有势,她同另外几个人看我不大顺眼。饭桌上只顾着彼此说话,并不搭理我,我好奇多看她们几眼,柳同学就恼了,说道‘你也配看我们说话’。”   群众顿时发出了愤怒的呼啸,连张嬷嬷都很生气:她要是有权有势,也不来做慈幼局的嬷嬷了。怎么说也服役多年,总是对慈幼局有一份感情。   “那老师们听了就没有训斥她吗!”她问。   “坐得远,也许是没听到吧,”含光说,“我就举手告了老师,柳同学的老师把她训斥了一顿,让她给我道歉,柳同学不乐意,就哭着跑出去了。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众人顿时又纷纷欣然而笑:装逼被打脸实乃群众第一喜闻乐见之事。含光以慈幼局孤女、慈恩小学学生的身份挫败了柳子昭这样一看就很有身份的贵族小学大小姐,慈幼局群众焉能不以英雄试之?   知道前情以后,再看那一段,大家就都觉得柳子昭肯定是有意为之了,底层孩子们,也很难去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李永宁愤慨道,“你就不应该为她说话!就让她们狗咬狗去!”   “就是。”李慈恩难得和她一个看法。“怎么还能让她继续比赛!”   含光不便解释,只好微笑。还是张嬷嬷打了圆场,“好了,心胸宽广以德报怨那是好事,到底是谁有错,看过电视的心里都有数的。——时间也不早了,都去洗漱睡觉吧!”   众人又再议论一顿,也就散去。含光带着李莲湖回了屋子,把自己得的奖金给她看了。“一千块,真的钱呢。”   莲湖望着李含光的眼神已经不是一般的崇拜了,含光摸摸她的脑门,道,“少生事,多读书、多练字,以后你也能拿这一千块。”   慈幼局的孩子是没有零花钱可言的,逢年过节的压岁钱是一人一块,这就是她们理论上的全部收入。一千块对于慈幼局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什么刺激都比不上就在身边的荣耀和金钱,莲湖双眼放光,看来恨不得不眠不休,一直练到拿冠军为止。含光见了,不由哑然失笑,摸了摸孩子的头,两人遂一道洗漱睡觉去了。   第二天醒来到了学校,含光才知自己是错估了电视的威力,她本以为自己这个成绩本班同学高兴一下也就完了——   结果证明她是错的。   从上学路上开始,就不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进了校门以后更是间歇就有惊呼响起,“哎呀,是李含光!”   各种偷窥小眼神陪着含光进了教室,往昔对她淡漠有加的同学们呼啦一下就围上来了,个个都是兴奋得满脸放光,各种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了过来,基本都和昨天慈幼局那边问得差不多。含光险些都招架不住了,只好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讲述了几遍,得到的反应基本也和昨天的差不多。   别说他们班了,下课的时候走到走廊上一看,基本有慈幼局孤儿入读的班级都是一样的,一群人围着一个知情人士在那八卦——然后余下一些更爱凑热闹的人,就来五年级围观李含光。   如果是恶意的围观,甚至是冷漠的围观那也就算了,含光自忖也不是应付不过去。问题是现在过来看她的人,脸上全都是挂着大大的微笑,眼神如梦似幻的写的都是崇拜,完全就是把含光看成英雄了,这种善意的围观含光真是招架不来,这么热情的环境那根本都不是她前世习惯应付的。她是压根都没有一点经验,完全不知所措了。   就连老师们,显然在办公室也是和杨老师八卦过了,现在看着含光的眼神都是那么透着温存:和杨老师那样很有背景的老师终究是少数,大多数老师也就是平民出身,尤其慈恩小学又穷,和那些贵族小学都没法比,在同行间多少也是有些抬不起头来。含光在精诚金石里扬眉吐气,力挫高傲恶毒目无下尘的一干贵族子弟,他们自然也觉得骄傲解气。   正好,当周五就是班委选举,什么也不必说了,李含光自然顺理成章被推举成了班长,而余下什么班优异学生、校优异学生,班优异干部、校优异干部之类的荣誉,落在谁身上,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还没回过神来呢,含光都被作为府优异学生的候选人给报到府里去了——在街坊邻居乃至慈恩小学,她自然也成了名副其实的传奇人物,享受起了种种的特权待遇……    ☆、带你去见大佬   不知不觉就又到了夏天。   西安府的夏天带了明显的北方色彩,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夜风吹来,有时候都不需要开电扇的,但七月上旬到八月中旬这段日子,白天却的确很烤人。地被发白的阳光晒得烫脚,如果住的是公寓楼又没有空调,白天大约是有点难过的。   于家院子却相对要好一些,多年的老房子,屋梁高所以比较通风,在冬天保暖比较成问题,可夏天却自然就有股阴凉。韩氏有心,在于元正的卧室里放了一大碗冰——于屠夫又杀猪又卖肉,当然要自备冰柜。于家要用冰也是很方便的——又放了一座电扇在冰后,书桌前的三个孩子压根都感觉不到一丝暑意的。   是的,现在是三个孩子了,李莲湖这个小跟屁虫也跟进了于家,正和两个哥哥姐姐一道做着暑假作业呢。   现在是二年级的年中暑假,莲湖早已经是做完了二年级该做的所有作业,可却是半点都没有懈怠,正翻着书自习着三年级的教材。至于于元正和李含光,一个人看小说,一个人做数学作业,一屋子安安静静的,比图书馆的氛围还好。   屋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李莲湖一蹦一跳地过去拉开了门,韩氏端着一大盘西瓜进来了,为了方便食用,她还贴心地为孩子们切成了小块,又一人备了一个小碗,里头都装了有淡淡的盐水。   “白鹿原的瓜,今天早上别人刚摘了送来的,沾点盐水再吃啊——败火。”韩氏面上却是再没了从前面对含光的那股子优越感,她亲切而自然地招呼着,伸手摸了摸含光的肩背,“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和伯母说啊,这就去给你做。”   “于伯母太客气了。”含光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了两弯小月亮,“什么都好,您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   她倒是没提回去慈幼局吃饭的事了,这个暑假一开始,韩氏就和张嬷嬷打了招呼,让含光到他们家来读书,管早晚两顿饭。含光当时推说自己要给李莲湖补习,谁知韩氏很干脆地就把李莲湖的伙食也一起承包下来了。   其实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几乎每个周末含光都会和于元正一起聚一聚,久而久之大家熟稔了,韩氏又是诚心诚意要结交含光,连莲湖都跟着沾光,是过来吃过几顿饭的。也因为有此前情,含光到底还是没有推拒韩氏的邀请。反正她到于家读书,对大家都有好处,第一,于元正的国文有人补习了,第二,于元正的算学有人讨论了,第三,慈幼局的大家进进出出,也不必蹑手蹑脚了。   是的,自从她在精诚金石夺得头名以后,含光在慈幼局乃至这条街巷的地位就非常超然了。李局管没有给她调换宿舍,她还是住在老地方,所以晚上、周末她在宿舍读书的时候,一层楼的大家进出都会小心安静,免得吵到她。不过即使如此,慈幼局毕竟人多嘈杂,论环境肯定是比不上于家清静的。   “莲湖,想吃什么啊?吃虾好不好?”韩氏见含光嘴里还是那句话,便转移了目标,攻向李莲湖。“还是想吃红烧肉?”   李莲湖冲韩氏微微一笑,神态居然和含光身上流露出的那种从容气质有几分相似,“谢谢伯母,让伯母费心了。”   她转向于元正,扯了扯于元正的袖子,“元正哥哥想吃什么啊?”   于元正看书正入神呢,闻言便不耐烦道,“吃虾吧吃虾吧。”   才说完,鼻尖就又埋进书里去了。   韩氏笑骂了一声,“小畜生。”摇头就出了屋子,心里却是也有几分感慨:这个李含光,到底是怎么教的,她自己处处出色也就算了,身边带的小跟班也是这么着得体大方的——这孩子还真给人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   平白就招待两个孩子一暑假的茶饭,虽说女孩子食量不大,但两个多月这也是一笔开销,此外,每天的水果、点心,韩氏也不含糊,都是按精致去准备的,这两个月,于屠夫怕是都存不下多少结余。可话虽如此,韩氏却是心甘情愿,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在过去的一年里,于元正的国文可谓是突飞猛进,再加上原本偶然的粗心现在也不见踪影了,六年级上学期,次次考试他都是双百。   杨善榆提高班他一直都有在上,也不知是开了那个窍,成绩越来越好,说不定考试夺个名次,明年就真能去桂树中学上学了。而这一切变化,起码有李含光九成功劳,这一点,韩氏心里也清楚。   要不是她,儿子会这么自动自觉发奋读书?会这么钻进书里出不来?就说这一点,韩氏都是真心感谢李含光,更别说和她时常在一块学习以后,元正为人处事,都比以前稳了很多……别说两个月的饭了,两年的饭韩氏都愿意管,她这一年天天都在遗憾,怎么没有早日动念收养这个处处优秀的小女孩。   现在,虽然心里还抱着个指望,但韩氏也明白,想收养李含光肯定是没戏了。她那个书法老师杨什么,每周两次,雷打不动车接车送,带着李含光到他家去练字,国威牌轿车在这条巷子都混了脸熟。一辆国威轿车多少钱?最便宜的都要二十万!哪是那些外国的贱价货能比的,老于开的那部什么宝马,到手也才只六万块……两家的家境这能比吗?人家杨老师都没提收养李含光的事,为什么?因为慈幼局不可能放人啊!   韩氏在这点上还是很清醒的:眼看九月又是连番竞赛了,李含光如果能蝉联精诚金石,去年的热潮说不定都会再来一次。——去年她得奖以后,连府电视台都来采访,各家报纸也没有落下的,要不是李含光还是个孩子,必须以学习为重,就接受了府电视台和两家报纸的采访,谁知道这热潮会烧到什么时候去?   从去年到今年,慈幼局的变化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那个出身尊贵的郡主局管几乎隔三差五就来坐班,慈幼局里做饭的、买菜的人都给换了一批,房屋也有零星翻修。李莲湖和李含光也都谈到了伙食上的明显改善……原来说一不二的王副局管,现在老实得和鹌鹑一样,每天上下班都是垂着头走……要说这和李含光取得的成绩没关系,韩氏都不会信。   现在还在读小学,那往后还有初中呢,高中呢,大学呢,这都是成绩!慈幼局会放人才怪了。就是肯放,也多的是好人家要收养……   韩氏叹了口气,换了身衣服推门出了院子——小正这个小畜生,尽会给她添麻烦,各种肉家里都是现成的,可这虾那必须得现买啊不是。也就是他,每天成碗的肉吃个没够,竟是挑肥拣瘦的,这又想吃虾了。   才走到巷口,就见到那辆国威牌轿车缓缓地开了进来,韩氏心头一动,站住脚等了一会,果然那辆车停到了她身边,杨老师摇下车窗笑道,“阿姨,含光在你们屋吗?”   韩氏也是一脸热情的笑意,“在呢在呢,您有事——不急的话就在家一起吃一口再走,我这正买菜呢。”   杨老师自然忙说不必,“书法协会那边有点事,要含光过去一下。我接上她就走了。”   韩氏又在心底啧啧地赞叹羡慕了一番——一样都是有特长,这书法、绘画就是贵重,杨善榆算学赛一年得奖的学生也有好几个啊,就不见都和李含光似的出风头。   带着笑给杨老师指点了一下门扉,韩氏一边遗憾着于元正的天分为什么就应不到这书法上,一面却是又算计起了去哪家买虾更便宜……   #   含光从于家出来的时候也挺吃惊的,她熟门熟路地上了车,扣好了安全带,便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呀。”   按说,这种授业恩师都是喊先生的,可杨老师年轻好弄,上回含光到家里来时正好他在看《西游记》改拍的电视剧,当下就要求含光都喊他师父了,含光虽然无语,却也是顺从了杨老师的想望。就是每叫一声都在心里想:师父,你是不是盼着女妖精来把你吃掉呀?   杨老师今年二十五岁,在这个社会还算是相当年轻——虽说电视里经常在宣传早婚早育、多生多养,前几年的日本战争也的确是使得秦国人口有所短缺,但在城市里晚婚已经成了风气,却不是政府的倡导可以改变的。含光有时候心里都想,要是她前世能晚出嫁几年,是不是就不至于产后大出血就这么去了。   想到前世,她心里顿时有几分郁闷:她前世活得失败到什么地步?连到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月子里喝了一碗药以后,莫名其妙就开始大出血,吃毒药都没这么见效。当时去世前,心里觉得是有人害她,可现在回头想想,论毒药她也是接触过一些的,哪个毒药也没这么好的效果啊。到底是倒霉还是被害,含光是到现在都没个定论。   不过不管怎么说,女人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这个常识她是从杂志上给了解到了,现在秦国有些女性年过三十才成亲的也有,再加上男人比女人大几岁也没什么,所以杨老师还没着急找也在情理之中。就是含光有时候会想,这真正非常守礼的人家除外,她那个年代,大户人家成亲前都会给放几个通房丫头的,小户人家也会上青楼楚馆开开荤。杨老师看来不像是去过青楼的样子,他……怎么还不着急找啊?   胡思乱想了一通有的没的,这边杨老师已经嘱咐她了,“今天是几个重要人物到西安府来了——”   他通过车内镜看了含光一眼,有点无语了——这娃淡然着呢,丝毫不因自己要去见‘重要人物’而激动。   “——其中就有我的老师,你的师公。”杨老师给补了一句。   含光这下坐直身子开始整理仪容了,这种尊师重道的习惯,基本就和她的举止仪态一样,都已经是烙进脑子里,拔也拔不掉了。   杨老师看了这才满意,遂又继续叮嘱含光,“都是从北京过来的,行程安排得很紧,我老师未必有空和我坐下来谈天的,我们过去先相机等着,要是有空档了,你写几个字给老人家看看。若是老人家满意了……”   他不愿给含光太多希望,话说到这也就不继续了。看含光还是那样笃笃定定仿佛和没听懂似的,杨老师也是在心里一叹:这个李含光,实在是太稳了。好像什么功名利禄都无法打动她一样,就没看到她为这种事着急过!   殊不知含光心底却是有几分不以为然——她现在最需要的,一个是钱,还有一个就是教育资源。北京来的过江龙就是再奢遮,难道看了她的字画,还就能把她给办到国子监大学去读书?求人不如求己,若说在宅院里她学到了什么,第一件事就是别指望天上能掉下钱来,你没这个资本,就是好处来了也拿不住。   不过话虽如此,她看人脸色的功夫还是日益精进的,见杨老师似乎有未尽之意,遂乖巧顺着他的期待问道,“师公是在北京的吗?到西安府来做什么呀,师公叫什么名字呢?”   故作可爱无知得实在是太明显了,杨老师都看破,趁着红灯,他敲了含光脑门一下,方才道,“你师公是国子监大学的老教授,到西安府就是路过,主要是到法门寺考察工作的。”   含光搞不懂一个学书法的去法门寺考古做什么——这一周内电视经常播放法门寺的考古大发现,她也是知道在法门寺塔中发现了一个地宫,现在正在慢慢地往里考古呢。这一阵西安府要比往年都还更热闹了一些,除了官面上的人物,黑白两道的估计都是没少来人。   “噢。”她应了一声,“那怕是要在陕西呆一阵子了。”   “我们看看,若是运气的话,只怕也能跟着去扶风那边凑凑热闹。”杨老师兴致高昂地压低了嗓门,“你知不知道,法门寺那边已经考据出来了,那个地宫,安放的是佛祖真身舍利!”   也不知如何,听到这几个字,含光心头突然一跳,仿佛有人在她心上揪了一把似的,她忙定了定神,才道,“可是真有这事呢?电视里一直都在猜测这个地宫里封存了都是什么宝贝。”   “那宝贝可就多了,前一阵子考古进展很慢,都是拿机器去扫的,就是因为抽真空机没到。”杨老师对考古居然也是如数家珍,“要是能跟着去看你就知道了,这是最新科技,法门寺地宫不大,塔又全倒了,正好可以在地宫上做一个真空层的,进去以后一切都是原样的。要比马王堆那边保护得更好。”   含光被说得也是兴趣大起,在她那个时代,唐也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唐代的古董在当时就能卖出高价,她父亲收藏了一只唐代宫廷御用的金盆,也是视如至宝,得闲都不给儿女辈赏玩的,也就是她们家唯一的儿子,她弟弟洗三那天,拿出来做了洗三的面盆。当时她还小,却是早记不清楚了。   “若是能跟着凑凑热闹就好了。”这下她开始在意和老师公的见面了,遂又缠着杨老师问些老师公的事。杨老师只是随口敷衍着,   车驾很快就到了一处酒店,杨老师领着含光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一会要是人多,你紧跟着我,和老师见面的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正说着,两人也进了电梯,含光还寻思呢,这老先生有这么红吗。   却是才一出电梯就惊呆了:这人已经都是满到走廊上来了,一条走廊人声鼎沸的,连条道都没剩,所有人一概面朝的都是一个方向,应该按常理来说,等待的也就都是杨老师的老师了。   杨老师见她震撼,也是面有得色,此时方和含光介绍道,“老师乃是金石之学的泰斗级人物,不论是碑文书法还是古董重器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行家,你这小妮子方才还那样淡淡的……你能有和他见个面的可能都是极好的了,这一走廊都是请他鉴宝的人,就是等上几天也未必能见到老师呢。”   不合声音大了点,顿时惹来灼灼注视,杨老师吓得把含光一拉,往人群中直挤了进去,好容易到了房间门口报名开门了。一进去含光又傻眼了:靠,合着这会客室里的人也丝毫都不少哇。   不过,这一屋子深衣襦裙的男男女女,多数也都是成年人了,对于杨老师和含光的出现,他们并未如何留意,含光游目四顾时,只见到了三个同龄人,却是有两个都是她认识的。   一个是刘德瑜,书法竞赛里打过照面的。   还有一个嘛……   含光的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居然是桂思阳。   她还没去请示杨老师呢,桂思阳也看到了她,他笑眯眯地冲含光招了招手。含光还拿不定主意怎么回复他时,杨老师匆匆道,“啊,老师喊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可别乱跑!”   于是,然后,这个唯一清楚桂思阳身世的人,就这样挥了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地消失在了通往里间的房门中……    ☆、衙内的威风   按照含光前世的规矩,这当着外人的面,不论两人间的矛盾有多大,面子上都是要绷住的。虽说桂思阳和含光之间的关系比较尴尬,但还谈不上有什么矛盾。桂思阳既然叫她,她不过去那就不大礼貌了。所以含光虽然很纠结,但还是走过去笑着同他和刘德瑜打了个招呼,道,“你也是被带来的么。”   至于被带来干嘛,这个太明显了,也不必特地去说。桂思阳露齿而笑,道,“是啊,我叔叔带我来的,他现在也进去了。”   桂思阳的父亲是谁含光都不知道,更别提叔叔了,她报以微笑,却不接腔。巴望着两人就此沉默下来,不想桂思阳谈兴却颇浓郁,又同含光道,“刘德瑜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我还当我们这一代,西安府里的书法就数她最强,没想到去年倒是横空出世杀了你出来。你平时都是怎么临贴的,难道真和新闻里说的一样,就是看看就会写了?”   含光面上有些发烧——这欺负小朋友得来的荣誉,并不能使她感到得意。“也练,每天早起都要写三十张纸的。”   刘德瑜本来也是乖乖袖手站在窗边,此时听到在说书法,不由得便蹭过来了,因笑道,“三十张纸,比我写得多了。我每天都想写三十张,结果老起迟了,急急忙忙的写个二十张就得去上学。”   一般上学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去掉吃早饭和路上用时,二十张大字怎么都得写一小时,刘德瑜每天都是六点起床,确实算是比较刻苦的了。含光暗自点了点头:不论刘家底蕴如何,这教女都算得上是严格了,也就是这样的人家,才能代代都有人进入官场,维持着家族的名声势力不坠。   桂思阳笑道,“哇,你们都太厉害,我练这个就是玩玩,家里也没人逼我学,每晚写个几张罢了。”   都是书法爱好者,基本水平还是看得出来的,桂思阳说法若是属实的话,他的天分那就相当高了,刘德瑜笑道,“那你是够厉害的了,随便练练都能进决赛。再加把劲,可不是就得冠军了?”   桂思阳扮了个鬼脸。“字就是写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随便练练打发时间便得了。那么用心做什么。”   刘德瑜道,“不是这样说的呀,练字也是练心么。我奶奶说,能沉下心来练字的,将来遇到大事也就有静气了。”   “哦——”桂思阳就笑话刘德瑜,“上回你在我们家打《超级张三》的时候,你那表现也叫有静气?”   刘德瑜脸一下就红透了,她强道,“我那就是玩得入神么!打电动又不是大事,干嘛要有静气啊?”   含光这下是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只好保持微笑。这时她不认识那人便走来笑道,“德瑜、思阳,什么时候又凑在一起打游戏,我怎么不知道?”   看来这三人都是认识的,只是按含光瞧着,算不上多熟悉而已。桂思阳也对那人绽开笑脸,“老何你那时候不在啊,去乡下度暑假了吧。”   他今年才十一二岁,却叫一个同龄人老何,含光倒被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桂思阳和刘德瑜还未如何呢,‘老何’不高兴了,瞪了含光一眼,道,“你笑什么笑。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你?”   含光笑意一敛还没说话呢,桂思阳已经打圆场道,“好了,人家又没笑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嘛。”   ‘老何’对着桂思阳和刘德瑜挺热情的,看含光却是拿眼角在瞄,也难为他了,怪清秀的一张脸上,竟能堆得下如此之多的恶意和鄙视,“我又没说错,她不就是那个李含光吗。没爹没妈,她买得起游戏机?思阳你也是,刚就不该和她搭话,倒是被她给粘上来了。”   如果说柳子昭的鄙视还是比较婉转,比较有腔调的话。这位老何的轻视那就是恨不得把轻.视两个字摆到含光眼前,几乎已经沦为人身攻击了。含光前世的社交场里,几乎不会出现这么小儿打架般的招数,一时怔了一怔,还不知怎么回话好呢。桂思阳已皱眉道,“英晨,这样讲话没意思,李同学虽是孤儿,却能上进,正值得我们学习,是我不会说话,不合提起游戏的事。”   刘德瑜也皱眉道,“何英晨,你老实点吧,这又不是你家,轮得到你这么大剌剌地说话吗。”   两个人的性格倒是鲜明地表现了出来:桂思阳明显比刘德瑜会做人一点,说话都是尽量两边不得罪的。刘德瑜就有些天真烂漫了,按何英晨的性子,他这话只会越发刺激他。   含光也没动气——这就像是她前世养的那只‘斑斓虎’捣乱时她不会动气一样的,她却不想把事态继续扩大下去了,现在屋里的大人已有人看了过来,不论她占理不占理,在师公的地盘上闹出纠纷,总不太好。   “我是不懂游戏的事,”她平静地说,“但却不是和两位同学没话说。何同学,今日我们是来拜见金石大家的,为的就是瞻仰大家的风采,俾可在金石之道上更进一步。我和两位同学在书法上志同道合,正好一起谈谈笔锋、笔意。不知你要和我们谈什么,谈游戏么?”   她实在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你今日过来是做什么的。何同学,你懂得书法吗?”   何英晨面容扭曲,却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刘德瑜抿着唇,很明显在忍住笑意,又是桂思阳打圆场道,“英晨应该也是跟着家里长辈过来的吧——是谈古董的事?”   何英晨便重又得意起来,胸膛挺得高高的,拿眼角瞥着含光道,“我和我伯伯过来的,我们家最近收了一尊大开门的好货,想请老人家帮着掌掌眼。”   他也不是全无头脑,虽然姿态做得高,但声音却并不大。一边说还一边扫视着屋内其余诸人,生怕被偷听去了似的。“如果没走眼,这可是大几千万的买卖了。”   含光现在也不是觉得恼,她就是有点被何英晨给弄烦了,哪怕一只猫呢,喵喵叫个不停也挺惹人烦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冲何英晨鼓励地拍了拍掌,道,“我明白了,何同学,你可不必再说了。”   这损人的事就得有个捧哏的才能往下继续,桂思阳没接腔,但刘德瑜却耐不住道,“啊?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你家很有钱了。”含光带点同情地望着何英晨,淡淡道,“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尽力表现的不就是这点吗?”   何英晨目瞪口呆,面孔一下涨得血红。连刘德瑜和桂思阳一下都说不出话来,靠得三个孩子挺近的几个大人却都是没给面子,接连传出了几声暗笑。含光扫了他们一眼,也不在乎:反正丢人的是何英晨,又不是她。   这个李含光,嘴巴实在是太毒了。不带一个脏字,损人可损得厉害,桂思阳都难得有点无语:最关键还是她那个神态,还说何英晨傲慢呢,她那个神态,看起来是挺亲切的,可这亲切里含着的那种居高临下却又是明明白白的。叫人是心里又难受,又挑不出毛病来。   那天柳子昭说不定就是被这个表情给激出来的那番话。桂思阳想着,又瞪了刘德瑜一眼——叫你凑热闹,口中正欲岔开话题时,何英晨忽然动了。   “我就是有钱,怎么了吧!”何英晨一边说一边就哆嗦着手去掏口袋,看来都是快被气出心脏病了。桂思阳心里正觉不妙时,他已是抽出了厚厚一叠钱,数也不数,直接扔到脚下,望着李含光挑衅地道,“——这辈子你见过这么多钱吗?这叠钱,本少爷今儿就不要了!你捡吧,捡起来那就是你的了!”   桂思阳的眼神都不免盯上了那叠钱——他轻轻地嘶了一口气:何家是发疯了?这才多大啊,怎么何英晨身上随便就带了这么多钱?看厚度,起码都有一万了……虽说他们家是暴发了点,可也不至于这么宠孩子吧?   就连屋内都有点小小的骚动,大人们的眼神都盯过来了。——于屠夫在平民百姓里算是小康的了,一个月收入也就是三千上下,何英晨出手就是一万,在他这个年纪的确算是相当大手笔。   不过,屋内的大人们却是都没有介入的意思,含光刚才也是看出来了,这真有门路有背景的,现在都在里屋了,外屋等着的,可能论社会层次是和桂思阳、刘德瑜和何英晨这样的衙内没法比。他们不进去,只是因为里面都是大人,一时不好把孩子带进去罢了。这些人不进去,却是因为层次还没到。   衙内炫富,他们掺和进来打圆场,就算原本认识,现在也可能被何英晨冲回去,自然是不愿意丢这个人了……   这些想法,也就是一瞬间便在她脑子里打过了转。含光就又微微地笑了一下。   欺负小朋友实在是太没快感了。   “哎呀。看来我刚才说错了。”她说,“原来你们家还不是很有钱,我却是误会了——”   她故意停顿了下,把气氛吊住了,才慢悠悠地道,“怎么,一万块,就能买得人弯腰啦?原来你的眼界,也就只到这里为止了啊……”   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原来你连装B都只能装到这一步啊。   何英晨气得眼睛都红了,伸手就要来抓含光,“你——”   到了这一步,大人们不能不出来打圆场了,都是忙把他抱住,“大家开玩笑,小朋友何必如此当真呢。”   桂思阳亲自弯腰把钱给捡起来塞回去了,“逗你呢!真认真了反而不好。走走走,老何,见者有份啊,我看里面也没这么快,隔壁不就是万有商城吗?我今儿就吃你这个大户了,上回我看中了刚出的掌机,还没来得及买……”   半强迫半诱惑地,到底是把何英晨的面子给哄住了,拉到了屋外去。含光倒有点不好意思的,和刘德瑜道,“哎呀,因为我,他跑开了,不知一会会不会受长辈的责怪。”   刘德瑜笑道,“管他呢,他滑头得很,总是有话说的。”   说着便捂着嘴笑对含光道,“你怎么这么能说会道!何英晨总是那么横行霸道的,我还没看见他和今天这样气成这个样子呢。”   含光微微一笑,自然也是殊无得意之情,还自我反省,“其实不该和他争这份闲气的。”   刘德瑜居然也很赞同,“是啊,你不知道他爸爸是谁吧?那是教育厅厅长……我好像见过你那老师一面,他父亲是不是教育厅里的呀?不知道何英晨回去告了状会不会有妨碍,他家里还是挺宠他的。”   含光不禁微微色变,心里打了个突:糟,前世习气到底难改,这一次她只想着自己的背景是李局管,看桂思阳的样子,何英晨无论如何也是为难不到她的,却是忘记了自己还有杨老师这个亲友……   脑内思绪万千想法数变,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通往里屋的门吱呀打开了,杨老师探头出来,冲含光招了招手,热诚笑道,“快进来吧!秦老师要见你呢。”    ☆、李含光的问题   因为生活环境的限制,含光不讳言,自己在重生后过的是一种和以前很不一样的生活。就比如说秦老师在行的金石之学,历经两百多年,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但因为她生活的层次还是比较低,电视上又完全没有涉及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对于金石学现在的发展情况,她完全是一无所知。   也所以,进门以后,看到一个身着传统道袍,头上甚至还带着纱冠的老夫子,手里捏着仪器,在上上下下地扫描着一尊塑像时,含光都已经麻木了,压根不带震惊的——这是个人都能飞天的时代,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和几乎也坐满人的外屋相比,里屋的人就要少得多了。含光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认识的人,不过,和外屋的那些访客比起来,里屋诸人有一点是一致的:这屋里不论男女都穿着直缀、襦裙,压根都没有人穿西式衫裤的。   再回想一下刚才在外屋,几个看容色也颇有身家的人物,倒是都穿着怪腔怪调的所谓‘西服’。含光心里也是有了模糊的猜测:估计那几个都是商人了,虽说富有,但却还是少了点底蕴。一般比较老牌的世家和文化人,对直缀、襦裙这种传统文化,也是非常坚持的。   不过,含光自己却觉得西式衣服要比中式的襦裙好穿得多了。起码刚才在外屋的时候,刘德瑜身上的长袖襦裙就让她出了点小汗,而与此同时,含光身上的短打衣裤却能让她更享受空调的清凉。这种窄袖贴身的胡服,就是居家起居也都是极为方便的——就是的确有点上不得台盘,在一屋子衣冠楚楚的大人跟前,她确实是比较突兀显眼了。   “先生。”杨老师在这样的场合也很庄重,束手冲还在来回绕圈扫描的那位老夫子行了一礼,“我把含光给带来了。”   一位气质清矍的老者便抬起头和蔼地冲含光笑了一笑,“小姑娘,听说你的字写得很好哇?”   含光现在自然不会给杨老师丢脸,当下也打点了全套尊师重道的范儿,先束手深深鞠了一躬,才和声道,“回师祖话,先生谬赞了,含光不过粗通文墨,堪堪能写几笔字罢了。”   虽然有些顾忌肯定在里屋的何家人,但含光是绝不能含混地称呼杨老师为‘老师’的,这等于是不认她和杨老师之间的师徒关系。所以她还是毫不考虑地就采用了‘师祖’、‘先生’的叫法,按照她那时候的习惯,这就等于是自亮身份了。   秦教授从仪器上头闪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倒是有些讶异了。他顿了顿,方才微微一笑,道,“嗯,难怪子发对你很是看重。”   就连几个保持沉默的看客都是交换了几个眼色:李含光表现出来的素养,就是侧身于他们之中都不会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刚才从行礼到对答,礼节上都压根挑不出错来,举止之间雅致厚重,却是大有古风。   一位身穿道袍,略有些发胖的中年汉子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苦笑:李含光表现出的涵养,要比他那个令人不省心的侄子强多了。   杨老师微露本色,有些得意地嘿嘿傻笑了两声,方道,“先生,您让她进来,不就是——”   “哦,哦,”秦教授失笑,“这人年老了就是容易分心,小姑娘,你来,我和你说。”   他便把含光叫到跟前,扶着她的肩膀笑道,“你仔细看,这立怪兽像上是不是刻了字?”   这尊石像——在含光看来,它也的确只能说是石像了——已经随着岁月风化磨损得边缘都有些模糊了,如果不是秦教授说那是立怪兽像,她是认不出来的。倒是背后的字迹还不算太模糊,含光眯着眼认了一会,点头道,“确实是刻了字,只是……已经都风化了一大半了,模糊难辨,怕是已不可考了吧。”   秦教授又为她的谈吐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说起话来就像是个成年人,用语也典雅。   “若是从前,自然如此。”秦教授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仪器给含光看,“不过有了这个扫描仪就不同了,它能自行通过笔画……哎,那个小赵啊,你刚怎么说来着?”   “能自行通过残存笔画进行模糊搜索,寻找出最有可能匹配的汉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笑着说,“这可是我们考古学上的利器啊。”   “确实。”秦教授点了点头,“就是一次显示一个,还不能自动转存到电脑上,有点不方便。”   此时杨老师已经磨了一池墨上来,嘱咐含光道,“你就把老师口里念出来的字照样誊抄下来就行了。到时候我们从里面挑出最有可能匹配的字来,文章就凑出来了。”   原来是进来做苦力的。   含光也没有无语,有事弟子服其劳,写几个字算什么。再说,她不写,桂思阳和刘德瑜只怕都要扑过来写呢,能得一名家指点,这机缘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   “辛苦你啦,小姑娘。”秦教授笑道。   含光摇了摇头,也不客气,更不卖弄言语,微微弯腰站着,提笔待秦教授念,第一个字很快就出来了。   “吾、春……哎呀,这个磨损得很厉害啊,吞……”   秦教授虽说年纪大了,但科研热情很足,不一会就念了二十多个字出来。含光也不能一一正楷了,那边念,这边行书行云流水般就出来了,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写了半个来小时,墨水都换了一池子,还在提笔等下一个字呢,忽然觉得周围静下来了,一回头才发现秦教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正细细地审视着她写出来的几张纸。   “嗯……”秦教授饱含深意地看了杨老师一眼,却没有评论含光的书法,只是笑道,“小姑娘国学素养很高啊,这些生僻字,我还怕你不会写,倒是多虑了。”   他捧着下巴端详了一下这些可能的字体,又失笑摇头道,“算了,这起码得是猜个三四天才行。”   便直起身来,冲众人笑道,“我老头子的牛脾气,一看到这怪东西就忘乎所以了,连杯好茶都没招待,诸君还请见谅。”   说着,便逐一寒暄道,“小何,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老头子。小桂,来了就来了还拎什么礼物……”   众人被他点了名,均都起立和秦教授寒暄,态度恭谨得令含光都有点吃惊了——虽说尊师重道,尊重权威是她前世那种环境都尊奉的一种修养,但这种事就像是清廉奉公,说起来都是很响亮的,真正贯彻起来却绝不可能这么到位。秦教授要真只是一个清介教书匠,这群人怕也不会尊重成这样。   她垂手侍立在杨老师身侧,正在胡思乱想呢。秦教授已经是寒暄过一圈了,杨老师带着含光给诸人端茶倒水,众人便坐下泡茶说话。那‘小何’笑道,“老先生,我到得晚,尚不知这石怪兽立像是何方宝物。可否屈尊赐教一番,也让我们后生小辈们开开眼?瞧着,应该是件大开门的物件吧。”   “石刻说不上什么大开门。”秦教授摇头道,“这东西卖不上价也不会有人造假,小何你才刚进入这个行业,还是少说多听为好。”   ……一开口就把何先生的脸给打了,含光有点囧:这个秦教授好像有点不会做人啊。   偷眼看了看杨老师,见他安之若素,丝毫不以为意,含光在心底汗了一把:该不会这一门师徒相传,都是那种不善人际交往的类型吧。   不过,秦教授说这话,众人也都是毫无异色。和杨老师年纪相仿的‘小桂’道,“老先生,还请不吝赐教。这东西能激起您的兴趣,一定是不一般,可我刚才看了半天,确实是没看出什么好来——晚辈虽不精于金石之学,寒家却也是收藏了几件东西的。只这东西确实是一点也看不出门道。”   “好。”秦教授也来了谈兴,他惬意地咪了一口茶水,“这东西,首先是来历奇。你们知道这是哪来的吗?”   一屋子人都被勾起了兴趣,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秦教授指着脚底下道,“就是从这间宾馆的地基里挖出来的。”   “啊?”大家都很迷茫。小桂道,“我记得这宾馆起来都有二十年了吧。”   “是。最奇特的是,这宾馆的地基里就起出了这么一件石像。”秦教授说,“我们都知道,石刻出现一般都代表大墓,可是当时整个工地就只起出了这么一尊石像,而且当时府里的专家也看过了,从雕刻手法来看,应该就是两百年前的产物。在那个时候,西安府已经很繁荣发达了,内城里根本没有坟地。所以,这石像不是守墓的墓兽,它就是被人为埋在这里的。”   这个说法顿时是激起了大家的兴趣,众人都坐直了身子。秦教授喝了一口茶,续道,“我来西安都是住在这里的,大概十几年前过来的时候,经理就带着我到中庭花园里观赏了一下这个像。当时我的结论是它并不具备太大的考古价值和艺术价值,只能说是很扑通的古物。当然,基于风水学的考虑,这个宾馆没有把它丢弃,还是让它就竖在当时挖出来的地方上头。也就是中庭花园的角落里,这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   老头子住了口,略有些狡猾地看着众人——连杨老师都有点忍不住了,不满道,“先生,您又卖关子了。”   “呵呵。”秦教授指了指小赵,“小赵,你说吧。”   小赵站起身,也是很感兴趣地接近了这尊怪兽像,他轻轻地摸了摸怪兽像的侧面,沉声道,“我是特地从扶风赶回来给教授送仪器的——在法门寺地宫发掘现场,地宫三重门的第二重门前,也出现了形制一色一样的石怪兽立像。”   众人顿时大哗,看着这尊石像的眼神全都变了——如果秦教授对雕刻手法的复述没有错,这就是证明说,法门寺地宫在唐代被封闭以后,并不是尘封了一千多年,起码两百多年前,这第一重石门,就曾被人打开过!   “最离奇的还不止这一点。”秦教授补充了一句,“从刚出土的物账碑来看,供奉舍利的宝物是严格分层的,也就是说,第一重门外的宝物价值相对最浅,而事情离奇就离奇在这里,由现在的发掘结果来看,第二重门外的所有宝物都是和物账碑的记载严丝合缝的,没多、没少,除了这一尊石怪兽以外,和千年前唐时被封闭起来的样子,那是毫无区别……而且,第二重门本身是没有上锁的。”   这就更费解了,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秦教授看着众人的表现,得意地一笑,“我老头子的性子,大家都是了解的。难得到西安府一次,亲朋好友、同好故旧都想要联络联络感情。不客气地说,多少也都是有东西想求我掌眼,有事情想让分解分解,说合说合。若是平日,众位瞧得起我老头子,我老头子自然不能拿大。但今天却是不好意思了,有这个谜在,却没心思旁顾!”   说着,便端茶道恼,“多有得罪了,有什么事,等我从扶风回来再说吧。”   众人都是很清楚老爷子脾气的,当下也都是识趣地笑着起身告辞,被老爷子叫成小刘的一位中年人过来道别时,还夸奖李含光道,“比赛我看了,小姑娘,你字写得比我们家德瑜好,做人也是比我们家德瑜要老成,很好!”   含光知道这是刘德瑜的长辈——他说得突然,她习惯成自然,本能地就微微一墩身,行礼道,“谢过您的夸奖,含光不敢当。”   ‘小刘’眼底闪过讶色,倒是多看了含光一眼,方走了开去。老爷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等人都散了,才嘱咐含光,“我们大人有事要做,你在一边自己玩啊。”   说着,便果然把什么事都放在一边,拉着杨老师开始整理含光抄录下来的字迹了,还拉了小赵一起过来讨论,几个人喃喃地挑选着可能相连的字词。含光看了一会,果然颇觉无聊,索性就到外屋去看电视了。   秦教授果然是学术狂人,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期间连饭都是让人送来客房服务的。含光本还想等杨老师脱身出来,等到快八点时知道呆不住,便进去和杨老师打了声招呼,“我先回去了。”   “啊,”杨老师心不在焉地说,“我送你——”   含光笑着摆了摆手,“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行了。师父你继续忙吧。”   十二岁的孩子,很多都是自己坐公车上下学的。反正西安内城也不是很大,安步当车走回去都可以。   “哦。”杨老师立刻就妥协了,从兜里掏了一张一百给含光,“你打车回去吧,别坐车。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啊。”   含光到现在都没手机,不过可以借用值班室的电话。她点了点头,见秦教授和小赵还在忙,便不惊动他们,自己告辞出去了。   秦教授这里,又忙了大概十多分钟,秦教授自己也累了,他打了个呵欠,下决定道,“这个石像已经没什么研究价值了,明天一起搬到扶风去吧。——到了那里再一起集思广益也好……小赵,你也去休息吧,明天我们早点起,早上到扶风还可以赶上发掘。”   小赵也是累了一天了,巴不得一声,和杨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去歇着。杨老师讨好地冲秦教授道,“先生,明日我也跟着伺候你去啊——顺便把含光也给带上,给您服侍茶水……”   秦教授疲倦地拧了拧眉头,却是瞪了学生一眼,“你啊,光长个子不长心……这个李含光比赛的录像你拿来给我看看?”   杨老师被说得莫名其妙的,不过录像光碟他的确带在身上,闻言忙拿出来给老人家放上了。   秦教授看来不像是藏得住心事的人,但此时却很把稳,他沉默地看完了一整场比赛的录像,拧着眉头思忖了半晌,才道,“我看,你是中了桂李氏的计了。”   “啊?”杨老师吓了一跳,“您是说——”   “这个李含光,绝对是受过名师教导。”秦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弟子一眼,铁口直断,“她的身世,肯定有问题!”    ☆、早有铺垫   “这……不至于吧。”杨老师的眉头就拧了起来。“甭管她是哪家的孩子,就算是身份再尴尬,至于送到慈幼局里吗?都走到送慈幼局这一步了,私底下怕也不会再加以照拂了吧。不瞒您说,我也想过这事儿呢,就是没想通。”   秦教授唔了一声,也是沉吟了起来。“她这小学几年,都是在你如今待的那个学校读的?”   “是,我都问过了——当时也没想多,就是想知道她是从哪学的字。她小学六年都在慈恩小学读的,原来成绩中下。平时穿着打扮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至于谈吐,同一般孤儿也没什么不同。”杨老师现在也是越说越奇怪,但是又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桂太太那边,我带含光过去的时候,她可吃惊了——她嫁到咱西北来也就是七八年的时间,接手慈幼局都没有两年……”   秦教授的神色稍微宽松了点,“若是如此,倒又好说了。”   “您说我中了桂太太的计——”杨老师把茶水给秦教授满上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电视!”秦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   见杨老师茫然不解,老头子略带得意,也略带郁闷地解释了起来,“现在字写得真正好的小孩子,是不多见了。这个毋庸讳言,我们老家伙也是一步步看着世道走到现在的。钢笔、圆珠笔、铅笔,确实都比毛笔要方便……”   这是实话,以前没有这些发明的时候,全民写毛笔字,基数大了,写得好的人自然也多。现在大部分平民全用更为方便廉价的圆珠笔,当然毛笔书法也就要逐渐式微,沦为一种爱好而不是一种技能了。杨老师现在是书法老师,自然要叹息,“这也算是世风日下——”   秦教授爱和人顶牛的脾气又发作了,他摆了摆手,“不是这话,圆珠笔这些文具,对开启民智消灭文盲都是有很大作用的……嘿,以前,读书是有钱人家的事,现在是全国人民的事,很多事都注定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的。”   他又言归正传。“不过,和我这样想的老家伙却是不多,虽说那个比赛是在府电视台播的,但架不住有故事啊。柳家……”   他不屑地歪了歪嘴,“在别人眼里怕也是个人家了。这个比赛的光盘,很早就被人送到了北京。”   杨老师是一点也不知道,原来含光的风头都出到北京去了,当下又惊又喜,“名声在外啊!”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杨老师一眼,“你傻啊!她是谁的学生?你的学生!你是谁的学生,我的学生!桂李氏这不是把她和咱们绑在一块了吗?以后要有什么事,难道我还能看着我自己的徒子徒孙吃亏受罪?还不得出面给她兜着!”   一边说,秦教授一边很不满意地敲打着椅子扶手,看起来是把它当成杨老师的脑门了。“我这一句话还没说呢,狗皮膏药就糊上身了——现在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杨老师好说也是大族着姓出身,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这下他算是完全明白秦教授的思路了,“原来您是不想和宗室扯上关系……”   “这倒也没什么。”秦教授傲然道,“些须小事,别人忌讳,我却无碍——”   他又一苦脸,“就是这桂李氏嘛,若是她的近亲,那就有些忌讳了。”   杨老师也明白秦教授的意思,他慌忙解释,“这却是没有的事,她是在含光门捡到的,所以叫做李含光……那时候桂太太还在福建做郡主呢。再说了,虽说这上电视的事极可能是她在背后安排,但却不是为了您想的那个缘由。她丈夫名下有个儿子……”   “得得得。”秦教授顿时失去兴趣了,“我明白了,今儿小桂过来的时候还没口子的赞他呢。嘿,这真他妈都是什么破事啊。”   以秦教授的身份地位,如何会去在乎一介商人家里的那些糟烂污?杨老师都不敢说得太细,就是继续为含光解释,“至于直播里的那个事故,的确是一场意外,柳家那姑娘多少是有些冤枉了。”   含光的出名,是由一连串巧合组成的,任谁也没这么大能力在背后拨弄安排。秦教授沉吟了一下,也就放开了这事儿,转而追问她的书法,“这样的字,真就像是你和我说的一样,一下笔就那么写出来了?”   “我都看过她的习作了。”杨老师说,“听她的生活老师讲,的确也就是去年暑假末尾那个月开始频繁领墨水的,那时候她经常有机会出去补课,您也知道慈幼局的做派,那估计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去碑林走动。”   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这世上的确是有天才存在的。秦教授虽然还将信将疑的,但‘啊’了一声,看来也是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了。杨老师观察着他的脸色,又道,“而且,我和这孩子接触下来,有个感觉,她特别会察言观色——”   “孤儿嘛!”秦教授嗤笑了一声。   “心里很沉静。”杨老师点了点头,继续道,“很懂得观察和模仿。她写字的姿势就是模仿碑林旁边那书法一条街上的爱好者,有模有样,稍微有点缺陷,我纠正了一下也就改过来了。”   这多少也就给含光优雅的举止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懂得模仿写字的姿势,自然也懂得模仿言谈举止。李局管不就是现成的好人选么?   秦教授点了点头,“我虽没见过桂李氏几次,但她是闽越王郡主,她们家有钱啊——哈,虽说舍不得出嫁妆,但家教多少还是有点的。”   “嗯,再说她八月里出过一次意外,被慈幼局的孩子欺负,头按在池子里差点就溺死了。”杨老师想起来都还是有点生气,“人经过变故以后,往往都会有点变化。我看那,她是那次以后,开了窍了。原来纵有十分的天赋,也是想要藏拙,浑浑噩噩和光同尘,总比木秀于林的好。慈幼局的风气您也明白的,她若是一路高分,只怕早被人欺负得不成了。”   澄清了李含光和李局管的关系以后,秦教授对含光的兴趣就更多地集中在她本人那非凡的书法天赋身上了,他点了点头,“如此好苗子,却硬生生耽搁到了这么大,是有些可惜了。那笔字我看了,以她年纪,确实难得。可惜——太柔媚了,没学到书圣的苍劲,没个有水平的老师教就是成问题。”   一边说,一边就扫了杨老师几眼,杨老师为自己喊冤道,“先生,我也不是不想教,可我书学颜体,没学过王啊!”   “就你那点草料,还来糊弄我?”秦教授哼了几声,已经是见猎心喜了起来。“等扶风县的事完了再说吧,若是这孩子行事好,我给带回北京去好好调.教调.教,静心写几年字,也许就又是大家了,总强似和你拉帮结伙,在这里欺负一帮子小学生。”   杨老师神色先是一喜,又是一暗,“虽说她和桂太太没什么渊源,但毕竟是慈幼局的人……如今出了名,只怕桂太太是不愿放人的。我带她来见您,就是想讨您一句话,让她直接进桂树中学读书。等她考大学的时候,再帮着往北京办。”   秦教授没想到这一茬,被杨老师一提醒,也是为难了起来:虽说要个人不难,他就是不愿和桂李氏多加接触,更别说有什么人情往来了。桂李氏接手慈幼局没几年,才出成绩,自己就来挖墙头了,这人情虽不大,却也不是物件能抵掉的小事。   “再说。”杨老师见秦教授动摇了,这才如实道,“这书法,都是殷实人家才能浸淫进去的。我看含光的样子,还是打算以读书为主,不愿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现在这年头,靠写书法混饭吃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收入也越来越低了。其实就是在从前,好书法也不过是功名利禄的敲门砖而已,再加上含光又是女儿家,混出头可能性更小。就算秦教授和杨老师都不缺钱,但帮人一时也没有帮人一世的道理,再说,李含光也未必会接受他们的帮助。读书考大学,选个更容易谋生的专业,才是正常的选择。   秦教授脸色数变,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可惜了。如果她没有高人指点,一切纯发自天然,如此天赋,是可以传衣钵的。”   老人家一辈子着作等身,在多个领域都是权威,桃李满天下,但却始终缺少一个可以全方位继承老人学问的真传弟子。此事一直是老人心中的憾事,杨老师不敢提起,只是揪着前一句道,“现在天下写王体的,高人寥寥无几,西安府是一个也没有。就是要寻高人,又到哪里寻去?您老年纪大了,越发多虑。和我夹缠了这么久,却不想想这个道理。”   “没大没小!”秦教授面色一变,举起手就敲了杨老师脑门一下,“你这孩子会不会说人话呢。”   见杨老师只是傻笑,秦教授叹了口气,也把手给放下了:弟子的心事,老人如何不清楚?   “明天你把那孩子带到扶风去吧。”他说,“我有时间就指点一下。至于桂树中学那边,还是先让她考,考不上再说。我看桂李氏心里多半也是打着这个主意的,不要拦着人家的路。”   杨老师本意是让含光不必死读书,空点时间出来多练习书法,但老师如此决定,他也不好反驳。好在含光能跟在秦教授身边,一样是大有裨益的,闻言便点头称是。“以她的成绩,考大概也是考得上的。”   “哦……还有。”秦教授闭目想了一下,又吩咐道,“精诚金石是敲门砖,也确实是正统,这不必多说了。上了初中以后,还是专心读书练字,沉淀、酝酿一下,除了精诚金石以外,其余大小竞赛不必出去参加了。她若缺钱,你寻个名目接济一番,我们的弟子,不掺和那些人办的狗屁赛事里。”   刚才还疑心重重,把含光的来历想得神乎其神的,现在倒是已经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老人家老了老了,就是护短。杨老师不禁窃笑了一下,才道,“是,不会让她和那些人掺和的。不过说白了,以她的出身,那些人也未必看得上她。”   秦教授看了看徒弟,也没吭气,他把话题转到了杨老师的家事上头。“最近和你父亲难道还是那个样子……”   #   虽说还没得知自己一样是要考中学的消息,但含光就是知道了,心情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的。小升初只考两门课,国文她积累深厚,算学她又有一定天分,即使没有人说项,凭着得了冠军的十个加分,她进桂树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差别只在于名次而已。优势都这么大了,又努力了一年,而且还有杨老师和李局管两个靠山,她还不至于不自信到这个地步。   也就是因为对三个月后的考试行有余力,含光现在才会慎重地考虑这么一个问题。   她要不要逛逛街呢?   虽说重生已经一年多了,但含光的逛街经验基本还是零。而根据她从电视里得到的知识,以及韩氏、张嬷嬷等人口中的言语,这时代的平民女子,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含光甚至是听说过一种名唤‘酒吧’的地方,仿佛是些小年轻饮酒作乐的地方——还颇受有钱人家子女的喜爱呢。就是现在,街上走着的也根本都不缺乏女性,所以她推测,在现在这个时段,起码来说逛逛街还是没有啥问题的。   前世就不说了,总督家的大小姐,连出一次门都是大事。含光出门最多的目的就是从她们家的府邸去到她们家的别墅。期间能掀开帘子看看街景,都是特殊待遇了。这一世穿越过来以后,因为慈幼局晚上有门禁,所以含光一般日落后没多久就会回去慈幼局,平时白天出来,也都在慈幼局附近活动,当然不会有什么逛街的机会。再说,她身上一般也都没有钱,出去连瓶水都买不起。   不过,现在她的情况却又和之前不同了,不说杨老师给的一百,自从李局管掌握大权以后,慈幼局每个月都会给所有幼童发点零花,也不多,大概十元钱。含光因为经常有去杨老师那边,也会比一般的幼童多点社会活动,所以李局管是给她特批了一个月二十元的零花钱,她现在身上就带着三十多元呢。   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也不会随意去动用,不过含光还有在杨老师那里存着的一千元钱——她没有身份证不能开户,索性就还是把钱交给杨老师让她代为保存了,所以对这零花钱看得就不是很重。   要不要在这条街上稍微逛逛呢,含光就犹豫起来了——她身边就是个商场,门口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按说她可以进去稍微玩玩再回慈幼局的,有杨老师顶着,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不过……   好吧,说实话,她是有点怯场了。逛街什么的,对前世的她来说毕竟是太陌生了点,商场这个看起来十分高端大气的地方,里外都闪烁着通明的光,对含光来说,的确是挺陌生,挺可怕。   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能下这个决定,正在犹豫呢,身后忽有人叫道,“李含光?”   一回头,却是桂思阳有点诧异地站在出口广场上,从他口中咬着的一个大棉花糖来看,他应该是刚从商场附近的小铺子里买了零食过来。   含光登时就打消了逛街的念头,她笑着和桂思阳打了个招呼,“你还没回家吗?我准备回家了。”   “哦,下午那边散了以后,我和老何去打了几场电动来着。”桂思阳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把云絮状的棉花糖给挪开了。“你呢,怎么还在这?”   这也没什么好瞒人的,两人稍微沟通了几句,桂思阳就明白了含光的动向,不过,他看起来好像是不满足于这么简单的寒暄。掀开袖子看了看手表,便道,“这才七点多,你这么着急回去?不着急的话,不如陪我逛逛街啊。”   毕竟是世家子弟,还是有比较符合身份的观察力的,含光自知她踌躇不前的样子应该是落入桂思阳眼中,自己的意图也是被很容易就揣测了出来,桂思阳未必是想逛街,想结交一下自己才是真的。   “这不太方便吧。”她反射性地就说。   “为什么啊?”桂思阳做了个稍微有点受伤的表情,瞥着含光道,“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瓜子脸、丹凤眼,白净又有点狡黠,气质温文来带了点灵动,这个表情做出来,对同龄女生估计都是秒杀级别的。不过含光毕竟是十八岁的心,看了也就只是……一般被打动而已。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没法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想了下,索性直说道,“倒不是讨人厌,但你不觉得以我们两人的身份,实在是不方便多加来往吗?”桂思阳明显在装傻道,“为什么?”   “你自己明白吧。”含光禁不住就冲他翻了个白眼——她确实也不是那种会和别人玩潜台词啊,弯弯绕的性子。“再说,你也许无所谓,我还要看李局管脸色吃饭的。你可别来害我。”   话说的这么直白,这么不客气,普通人都要变脸了,一般富家子弟又哪里忍耐得下去?没想到桂思阳反而笑了。“她虽然不会喜欢我们来往频密,但又不会派人天天跟着我,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   见含光欲要开口,他又抢先一步说,“放心吧,我和你结交,也不是为了对付她。”   其实含光也不觉得对付了自己能对李局管造成什么打击,她反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桂思阳便很自然、很诚恳地道,“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才华,很有毅力的人,想和你做个朋友,不行吗?”   呃……   含光一时无语了——穿越到了现在,还是她第一次受到这么直接而强烈的夸奖。   比起前世那些热情的‘貌美如花’、‘金尊玉贵’,这几个词似乎稍嫌朴素直白,但不可讳言,却令含光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态度已经明显软化了不少,桂思阳笑了一下,伸手拉住含光的书包背带,半推半拉的,就把她扯进了商场里。    ☆、大家子弟   刚进了商场,含光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在各种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其中有些名字是她在以前那个时代就有所印象的,却也都是些中低端的牌子,别说她,连她的丫头都未必要用。还有一些,就是闻所未闻的品牌了——虽说闻所未闻,但基于女性天性,含光却是一眼就本能地发生了兴趣。   桂思阳显然很善于察言观色,他估计也看出来含光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一边带着含光慢慢地走,一边介绍道,“这应该也算是西安府内比较上档次的商厦了,第一层卖你们女人用的脂粉,第二层卖未嫁女儿的衣物,第三层卖男装,第四层是一些运动装束和寝具之类的,第五层就是吃饭的地儿了,楼下卖的都是鞋包。”   含光其实心里对他的目的还是不甚了了,她自问除了会写几笔字以外,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让桂思阳看重。什么才华、毅力,她真的有吗?   不过,既然都被拉进来了,她也不可能掉头就走。——不管怎么说,桂思阳人和气,比较健谈,和他在一起说话也无甚尊严可维护,他倒是从未流露过对含光的歧视。所以含光也没有遮瞒,而是大方感谢道,“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你不说,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开步子了。”   桂思阳也有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慈幼局要外出不容易吧?”   含光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好机会啊!   对于这个世界,她其实一直都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无奈慈幼局里的大家,彼此间都是很熟悉的。有些话你要是问得不妥当了,一出口就有可能引来疑窦。而在慈恩小学甚至是杨老师、李局管跟前也都是如此。他们毕竟还是很熟悉慈幼局里出来的幼童的。   但桂思阳就不一样了,她不熟悉这个新世界,而桂思阳不熟悉慈幼局,再说现在接触的这种生活也的确是一个慈幼局幼童所不该熟悉的,她大可以满口发问,桂思阳应该也都会回答的。   含光立刻利用起了她的好机会。   “确实是不太容易。”她严肃地回答,“难得能和你这个上等人家的子弟一起出门,倒也能跟着增长一番见识。”   态度已经是有所变化——桂思阳笑了,“什么上等人家的子弟,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呢,含光就指着‘张春春’发问了,“这样的店铺里都卖些什么呀?”   桂思阳只好住了口,和蔼为她解答,“这是老铺子了,大约有两三百年的铺底,现在经营的也比较多元化,洗面奶、面霜精华乃至口红、眼影、胭脂都有在做,这一层楼的店基本也都是涵盖到所有的产品线。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就拼质量和口碑了。”   “一般一套都多少钱啊。”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桂思阳无语,这,他也不知道啊。   好在他身上穿着富贵,李含光看来也不是寒酸人物,虽然穿着西式服装有点招人眼,但这年头作风大胆的富家千金也不在少数,再说她年纪也小,都不用太避讳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兄妹在瞎逛一般。桂思阳索性带着含光走到张春春店里去,一起看标价,“那,一瓶面霜三百元,也不是很贵了。”   一边身穿襦裙的导购小姐福了福身,笑道,“我们张春春的产品一直都是高性价比,这瓶面霜三百元,足足可以用半年多,不算是很贵了。不过小娘子你年纪还小,不如来看我们的基础护理系列,那就更实惠了。”   含光在心底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以于屠夫的月收入来说,的确算是还好。大概和她那个时代张春春的价位差不多,那时候她的丫鬟月例一般都是二两左右,张春春的面脂大概也就是三钱银子的价钱。大概那时候的一两银子就相当于现在的一千块了。   她摆了摆手,“我们就是瞎逛逛,您不用招呼我们。”   倒是反客为主,带着桂思阳逛出店里,桂思阳只能追在她身后,“你还上小学就在想着买这些东西了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含光根本不给桂思阳发问的机会,三两句堵回去了,又道,“你身边的姐姐妹妹用的都不是这商场里卖的货色吧?”   桂思阳现在看她的眼神已是多了几丝好奇,“嗯,好像的确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觉得起码她们用的单品一瓶得在三千块左右。”含光说,她这是拿自己以前的用度来衡量的——她平时洒的香精水一小瓶就得五两银子。   “可能长辈们用的是这么贵吧。堂姐妹们就未必了,”桂思阳配合度也很高,含光要谈化妆品,他就和含光谈化妆品,“说实话,好像我们这个年纪都在用谢小宝呢。那个广告你不记得了?小宝日日见,小宝明日见……”   谢小宝就属于很廉价的牌子了,含光现在用的就是它,不过她年纪小,在慈幼局也不用干重活,吃得又越来越好,即使只用小宝,皮肤也是白白嫩嫩的,并不粗糙。   “噢,”倒是忘记了,并不是每个大族都是全体富裕的,很多族中子弟,也就是起点比一般百姓高点罢了。有才学的话,出头可能性更大,但安稳过着小j□j活的族人也是不少。就是含光当年的家族,也是贫富不均,她身为一品总督的嫡女,尚书的外孙女,当然自小就是用好东西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已经是踏上了电动扶梯(又一项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东西),往二楼去了,含光也一样是了解一下价格,对款式什么的都没太大兴趣的,桂思阳跟在她身边快速绕了一圈,忍不住就问道,“你是在逛什么呀?”   他一直耐心陪伴,有问必答,含光对他的观感也是好了许多,提防心渐渐地降下来了,她吐露出一部分真实想法,“我在慈幼局长大,对一般贫民的生活的确了解了一些,但中上等人家如何度日,如何开销,收入多少风俗怎样,却是一无所知。你也许不知道,在这社会里,阶层之间生活差别之大,往往是判若云泥,甚至可以说根本过的就不是一种日子。这商场在我看来,是中层人家消费的场地,多看看、多问问,多了解了解价钱,见微知着,中层人家如何过活,大概也就能了解一多半。至于上等人家,问问你,比较比较,心里也就能有点数了。”   这……   桂思阳有点无语,过了一会才说,“立心和你结交,真是我识人有术。李同学,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哇。”   若是一般孤女,进来见识也就进来见识了,走进来目眩神迷,恐怕都不知该如何逛起。和她的做派的确是会有些不一样,含光也不否认自己的特别,只笑道,“做什么大事,能正常过活都好的很了,请你别笑话我。”   看完了第二层,她觉得差不多已可结束浏览了,便对桂思阳道,“不瞒你说,我也没有怎么在商场里花过钱,今天劳烦你带我逛了一阵,不如我请你吃点甜品吧。至于什么好吃,在哪里买,还得麻烦你了。”   桂思阳瞅了她几眼,默默就把她带去了第五层的一间甜品店,居然也毫不客气地就点了两杯冰淇淋,让含光付钱。——小小两杯甜品,并不便宜,竟要五十多元。   不过含光到现在是并不缺钱——她就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当然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很爽快地就拿自己的零花钱把单给买了。两人坐在一起时,含光见周围不少男女凑在一起吃冰,亦无人对他们两人报以特别的眼神,便又问桂思阳道,“我看电视剧里老演些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故事……现在是不是一般人家都是和贫民一样,男婚女嫁都是凭双方自己意愿的。”   “嗯。”桂思阳现在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回答含光千奇百怪的问题了,想了下又补充道,“好像大体也是门当户对的,不过恋爱嘛,随便谈,结婚的时候别找家境相差太多的就没啥问题了。”   虽说这和她猜测的答案差不多,不过听到桂思阳证实,含光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是早能如此,她估计上辈子都不会那么早死。   “不过,大户人家那就又不太一样了。”才刚这样想,桂思阳就又淡然添了一句。   “那大户人家还有妾吗?”含光也是好奇地多问了问。   桂思阳奇特地看了她一眼,“一夫一妻制都快七十多年了,现在还有妾这身份吗?你是古代电视剧看多了吧。”   “哦哦哦。”含光承认自己的无知,“这不是初中才开历史课吗?我还没看历史课本呢。”   不过,从桂思阳的神态来看,他应该也不是私生子、庶子或者是和妾、外室有关的出身了,不然的话,自己提到这一茬,他的表情怎么都该变一变才对的。含光在心底想了想,却也没有多追问的兴趣,她又吃了一口冰淇淋,桂思阳便和她闲聊道,“你觉得这家的冰淇淋好吃吗?”   “……我以前从来没吃过冰淇淋。”含光回答道,她以前在夏天倒也吃这样的东西来解暑,但那都是比如说酥山啦、冰酪之类的。而且大部分时候含光都嫌不洁,并不多吃——就算她是一品人家的嫡女,所用冰块也都是河水成冰,总是不如她吃的井水干净。而且就是从味道上来说,酥山和冰酪也比不上这个冰淇淋口味厚重香醇。“不过的确是挺好吃的。”   “好吃就好。”桂思阳很高兴,“这次吃你的,下回吃我的,这家雪皇后是外国牌子,总是不如咱们自己的牌子做得精致,在回坊有一家牛油冰淇淋,虽然门面没这个好,但生意却是比这个好上几倍,就是大冬天都是一大早就能卖光。”   这时代的冬日和含光那个时代也有很大的不同了,西安府到处都是暖气,冬日难免上火,在暖气房里吃点冰淇淋是很好的选择。含光笑了一下,却道,“下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她和桂思阳不好公然来往,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今天是情况特殊,桂思阳和她都脱离了大人的监管,下回有这样的巧合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含光要请客也是因为如此,若不然,她欠的情可就是很难有机会还清了。   桂思阳却是微微一笑,虽然年岁还小,但俊美面孔上已有了一丝难以说清的楚楚风姿,他道,“这可未必的,你和我都肯定会进桂树读书,做了同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呀。你要了解中上等人家的生活,不也是为了去桂树做准备么?”   呃……含光还真没想那么多,她纯粹只是出于对这世界的好奇而已。   桂思阳见她‘默认’,便续道,“等你进了桂树便知道了,越是上等的人家,就越看重出身,而中等人家为了趋炎附势,往往比他们更势利眼,你我这样的人,身份比较尴尬……是很难在桂树中交到太多朋友的。但同学也是人脉之一,你我两人多多来往,自然是大有益处。”   说实话,在她遇到的同龄人里,桂思阳是最靠近她前世大家子弟的形象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份谈吐,这份城府,都无愧于他的年纪。含光对他是真正高看一眼——她与众不同那是有原因的,桂思阳靠的可就是自己的天赋了。他这一说,她也有被点醒的感觉,对桂思阳的排斥感立刻就没那么强了。   桂思阳看了她一眼,又道,“再说,做朋友又不需要轰轰烈烈,我家里对我一向管束很少,你看我这么晚还坐在外头也没人过问就知道了。周末出来一起谈谈天不也挺好的,又不是要利用你为我做事,交个朋友而已,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含光也是能明白桂思阳的感觉:如果只能和何英晨那样的人厮混,也挺痛苦的。就像是她虽然不反感李慈恩,但也和她玩不到一块去一样。身份尴尬,天分又比较出众,肯定会寻找类似的伙伴来交往。而目前她也的确缺少这样心智比较成熟的朋友。   她主要也是顾虑到李局管的感受,不过,李局管和她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虽说她有些特权,但这也是她给慈幼局挣的荣誉换来的。两人间主要还是利益往来,没什么感情联系,含光‘背叛’她也几乎没负罪感。考虑了一下,遂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胆小了。”   “这不就对了,”桂思阳挺高兴的,“都说三大同学里,中学同学是最铁的,咱们以后说不得还能互帮互助,彼此拉扯拉扯不是?”   他掏出手机,“你号码给我吧,以后有事都可以互相联系,没事也能聊聊天。”   “呃,我没有手机。”含光说。   桂思阳一怔,随后手一挥,倒是展露了他的出身应有的豪气,“我送你一个!”   含光肯定是不能要的,她倒不是在乎桂思阳的那点钱,问题是拿回去她也没法解释来历啊。两人夹缠了一会,桂思阳终被含光说服,放弃了想法,此时时间也不早了,两人都该回家,遂一道起身出去乘车。   桂思阳肯定是打车回去,不过他很有风度,愿陪含光等公车。两人在站牌下站了一会,含光忽然就想起来问他,“诶,你说,我今天得罪了何英晨,他不会让他爹为难我老师吧?”   “你老师,你哪个老师?”桂思阳一时还没反映过来呢,过了一会儿,忽然失笑,“你不会是说你杨老师吧?”   “就是杨老师啊。”含光说,“他父亲不是还在教育厅为官吗?都是一个系统的——”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桂思阳忍着笑翻了个白眼,“何家就是生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他。”   “啊?”含光有点不明白了,她对杨老师还是很熟悉的,杨老师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隐藏着的权二代什么的,他爹只是教育厅里一个官员而已,还是何家的手下呢。“为什么啊?”   “就因为他是秦教授的学生。”桂思阳干脆道,“啊,公车来啦。”   说罢,也不待含光继续追问,便将她推上公车,笑道,“回去路上小心——”   含光实在颇为好奇,乘公车还没开,便隔着车窗恳求地望了桂思阳几眼,桂思阳则只是回以贼笑。她正欲改为瞪他时,车子却已经是缓缓地开动了起来……   这一次虽然实在晚归,但却是风平浪静没激起多少动静,第二天一大早,杨老师就又开着车把含光从慈幼局接走了,这一回还特地给生活老师打了招呼——去法门寺参加发掘,可不得好几天的功夫?   ☆、灵与肉的挣扎   拖拉机在金黄色的田间突突地开着,装满了连着叶片的黄玉米。含光趴在车窗边上看得目不转睛,还问杨老师,“师父,田地里开的是玉米收割机吗?”   由考古队特别打发回来接人的大巴车十分宽敞,秦教授坐了头排,而小赵在第二排写报告,几个闲杂人等坐在后头。余下还有许多地方给杨老师和含光霍霍,杨老师看了外头一眼,不肯定地道,“应该是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人种地啊?”   “真的没有呀。”含光理直气壮地回答,在心底默默地也补充了一句: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哪有机会看人种地嘛。   真的要认真说的话,她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玉米这东西呢……   杨老师烦道,“哎呀,有空就多看看书,留心一下农事!不要什么都来问老师。”   前座却传来了秦教授的嗤笑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田地里跑的是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杨老师没话说了,含光便转移目标去问秦教授,“师公,田地里跑的收割机是什么原理啊。”   “呃……”秦教授也被问住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含光啊,来来,师公难得有空,现在就给你说说你这字里几处还不曾尽善尽美的地方……”   老人家老当益壮,一小时多的车程视若等闲,沿途还指点着方向给含光说了说西安府的考古大事。“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十一座汉陵,咸阳原上的九座,在十年内应该能挖开一座。等到抽真空的技术再完善一些吧,现在这个技术的应用范围还太苛刻了!”   “那个方向是西周春秋时代的墓葬,秦公一号大墓就在那里,现在还没有断出墓主人的身份来,我坚持是秦昭王。”西安府毕竟是考古的圣地之一,老人家说来也是意兴湍飞,“咱们秦国的考古学和鲁国比始终都是落后了一步,鲁国那边仗着自己在非洲的圈地,把个埃及给圈进去了!一个金字塔不知得意了多久。嘿,不过那都是化外蛮夷的东西,如何比得上咱们泱泱华夏历史悠久?你们生的时代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挖出了好东西,为了不惊扰先人甚至都有就地回填的。多少文物就这样白送到土里了,更差的就是落到摸金校尉手里!好在现在终于抛开包袱可以放手挖了,你就等着看吧,不出十年,西安府博物馆里不知会多出多少珍宝。”   “不是说秦公一号是秦昭王陵墓的可能性不大吗?”杨老师嘀咕了一句,“现在更倾向于秦景公吧?”   秦教授倒是很认真地和杨老师争辩了起来。“从葬制的规格来看,已经是很明显的天子葬制了……”   含光连埃及是什么,非洲在哪里都是一知半解,旁听了一会也是有点惭愧:虽说学业不难,但也有这么多知识点要去掌握,这一年来,她一心学习,的确是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时代。对天文地理的变迁,只有很模糊的认识。   看来是该抽时间出来博览群书了。含光默默地想,虽说现在和当代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但其实要补上的功课也还有很多。   车行不久就进入了宝鸡市范围,杨老师暂停了和秦教授的对话,扭头对含光介绍道,“你知道吗?宝鸡市就是老师的家乡,不过扶风这边和我们家的凤鸣还是有一段路的。这一次就不带你回我老家了,不然,可以带你回去吃还没下市的大桃子。我们家后院种了一株,年年瓜果,可好吃了。”   我当然知道啦,宝鸡杨、天水桂嘛……含光在心底默默地回答,说起来她还有点不满哩——桂家现在也是发达得很,只看能保住元帅府那样核心的居所,就可知道桂家在西北的根基有多深了。可反观杨家,虽然还在宝鸡生活,但却是相当默默无闻,好像在当地也已经没什么名望了。   不过,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按二十年一代算,都已经过去了十代。就算是当年杨家再厉害,若是一直没有牛人出现,逐渐沦落为普通民家也是很正常的事。四五代过去以后,家族里没了高官,当年的亲戚现在也疏远了,人口繁衍房头一多,子孙分家若是再一争产,万贯的家财也都在转眼间消耗掉。当年虽然含光家里没这个迹象,但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就是不知道她父亲的故居还在不在原处了,含光带点伤感地想,她父亲是多次提醒过那处老宅的,那是他少年失意落魄时留下的最后一点祖产,就是那屋子,都曾一度被人夺走过的。   若非是幼时经过一番坎坷,他又岂能做到江南总督,乃至是一朝宰辅?只不知道最终是走到了哪一步,是否如预料中那样急流勇退回西安耕读……   虽说韩氏提过一嘴‘承平杨阁老在历史书上都有’,但含光到现在也缺乏勇气去翻阅历史书,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对此事,却的确不是那么积极。   才这样想着,秦教授插了一嘴巴,“好桃子扶风也有,非得要到你们院子里吃?”   杨老师抬杠道,“我们村里不还有杨文公故居吗?历史名人故居,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四A景点——”   见自己的女学生有点莫名其妙,他嘿嘿了两声,道,“你不是问过我吗,就是那个近代史有名的杨宰相!记得不记得?”   见含光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他又炫耀道,“承平中兴、财政改革乃至是产制改革的领军人物,谥号单谥了个文字,在他前头用单字谥文的也就是王安石了。宝信中学是他后来致仕后在老家创办的私塾改制,我们自己人都叫文公中学。多少人特别要跑到我们村子里来看他的故居呢,你要过去了,也可以过去参观一番。”   秦教授本来最爱和杨老师抬杠的,这一次倒没反驳,而是点头道,“先人故居,是该要瞻仰一番的。”   他带点感慨地道,“两百多年前的世家,现在还在本地传承的,也没几户喽。”   两百多年前的前辈,留给杨老师的印象大概也就是这些了,见含光慎重点头,他便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起了法门寺的事。“石壁上的那些神秘符号也不知道破译出来没有。”   谈谈说说中,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还没停稳呢,一行人已经是很热情地冲着大巴们迎了过来。   #   不论秦教授受到的招待规格有多高,那毕竟都是他的事,含光这样的小孩子,连会议室都进不去,稍微安顿下来以后,便只能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不过,好在她是杨老师的学生,按说,正在临时搭建起的工作棚中忙碌的学生们都是她的师叔,再加上含光毕竟也有十二岁了,不是三四岁的熊孩子,所以她还是可以在工作区域闲逛着到处参观,不至于连这里都进不来。   要说含光印象里的考古,大约和盗墓贼一样都和月黑风高,洛阳铲、五花土什么的有关,在她那个时代,这就是‘考古工作者’的标配。不过现在这个工作站与其说是考古,倒不如说是……   含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觉得这不像是要挖东西就对了,考古队员都是围着一台台她原来只在电视里看过的‘电脑’转悠着,忙碌地在分析、调整什么曲线值之类的,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得懂吗?”难得来个小可爱,看着眉清目秀的还很讨喜,不免就有人逗她。   “不懂。”含光如实说,“这就是电视里有演的电脑吗?我以前没见过。”   “嗯。”自然有人给她解说,“你没见过很正常,它以前都是管制品,和手机一样。”   “啊,可是我老师也有手机呢。”含光呆呆地。   “这几年仗打完以后,手机和电脑的禁令都是有松弛的。”一个很和气的女性队员含笑解释,“不然师兄也弄不到手机。不过到现在产能都有限制,市面的正规渠道还是买不到的。至于电脑,现在互联网还被管制着呢,一般的家庭买来也没大用,这东西又贵,你没见到也很正常。”   “什么叫互联网啊?电脑多少钱啊?”含光发扬为什么精神。“李年姐姐,为什么要管制呢?”   “嗯……互联网就是,世界各国的人都能用一张网络。”李年很耐心地说,“因为这样很容易用来传递敌情,所以在前些年日本战争的时候,互联网是全面被禁的。美国和欧洲联盟那边好像在用区域互联,但我们这边就只能在自己国内用了……”   见含光还是半懂不懂的样子,她扑哧一笑,摸了摸含光的脑袋,道,“反正是很有趣的东西,也许过几年禁令放开你就自然明白了。”   至于电脑嘛,一台要价也不贵,三万元而已。大概是于屠夫一年的总收入,所能做的事李年也解释不明白,她只能设法令含光搞懂了这台电脑在这里的作用。   “我们已经扫描了地宫的基本构造,你看,地宫是以四道门组成的。”李年给含光看了一张模糊不清的构图。“现在人已经是进到第三道门前了,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之间的通道里基本没有文物,只有各式各样的铜钱。”   她直接给含光看了一段录像,好像是第一视角,从进门的人头顶上拍的,所以有些晃动,但还是很好地展现出了地宫中的景象:昏暗的光线中,无数铜钱熠熠生辉,铺满了整条通道。   “金钱铺地,非常高规格的待遇了。”李年很憧憬地说,“也就是根据这个待遇,教授们才统一意见,认定了这是尊奉了佛祖真身舍利的宝藏。接下来打开这第二道门,里面出现的是大量的丝织品——这就是这个电脑在这里的作用了。”   她顿了顿,又点开了一个视频,“因为之前在扫描图像里我们已经看到了——你看这一堆的灰白色,就可以看出里面有不少丝绸制品。丝绸是很脆弱的,姐姐身上穿的这条裙子,两年后都有可能褪色。而地宫里的宝物却是封存了几千年,所以我们要分析地宫里的空气成分,尽量抽干外界空气中的水分和氧气,形成一个类似于真空的环境,避免文物出土折损这个问题。电脑现在就是在分析空气成分,这还是近两年来刚刚突破的新机器,以前没有这样的机器,丝织品几乎没法原样保存,出土就能风化。”   “要不然说打仗好呢?”会开完了,杨老师走过来接了话,和李年打了个招呼。“我这个女弟子太调皮,麻烦小师妹了。”   李年面色微红,“师兄太客气了。”   “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某人例行十万个为什么。   “抽真空机用的就是军方的技术啊。”杨老师狠狠揉了揉含光的头,“每一次战争都是科技的大飞跃啊。日本战争之后,估计又有一次大的进步了。所以说打仗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自古以来,打仗都是伤筋动骨的事,可李年居然还很认同,“嗯。要不是日本战争促使原子弹技术突飞猛进,全球局势也不会忽然间冷静下来,和平进程起码拖慢五年。”   “十年都有可能。”旁边的小赵也不免插口了。“没有原子弹,我们和鲁国哪有这么容易就达成联盟?”   “为什么没有原子弹就要再打十年?”说话的是谁都不用说了。   这个要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杨老师张开嘴,又叹了一口气,“先说这地宫吧,别耽搁你年姐姐太久了,我也等着听呢——别的事晚上再和你说。”   “你看,这是另一个角度拍摄的打开第一道门的视频。”李年也就回归正题,放了个视频。   这应该是拿摄像机拍的,所以比较稳定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宫里蹲着的人是带了氧气面罩的,显得笨手笨脚煞是可爱。氧气面罩上还固定了一个不大的摄像头。   从镜头来看,地宫很是狭小,成年人在里面只能蹲下身子,而镜头扭转得也很局促。室内又只有一盏灯照明,亮度还不高,所以镜头从人身上转开以后就像是鬼片一样,昏暗的光线中,石壁上经常有诡异的光影晃过。不过因为两个队员一直都在谈话,所以这气氛也不是特别诡谲。   “空气置换已经全面完成了。地面上的铜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空气性质已经稳定,拍照摄录工作完成后将开始清扫地面钱币。”其中一人说着。   持摄像机的人也表示了认可,“这一段应该只是通道,和我们扫描的一样,除了钱币以外没有别的文物。”   他开始稳定的四周取景,把地宫这一段的全景尽量都收录进来——镜头前白光一闪,这稳定的运动忽然停止了。“哎,师兄你看,这片石壁上有不明文字啊,梵文?”   说着,镜头开始拉近,果然,在地宫东侧的石壁上,有白粉书写的几行符号,笔法散漫,笔锋圆润,却是非楷非隶,一望即知,不是中原文字。   杨老师也被吸引了,“哎,这个看起来真的也不像是梵文哈——”   李年压根都没搭理他,她常年在野外考察,动作十分敏捷,一把就扶住了软倒在地的含光,“啊,小妹妹,你没事吧?”   含光没事,就是有点晕——确切地说,她连晕都不算,一道灵魂怎么能感到晕?   没错,含光可以完全肯定,她现在正处于《牡丹亭》里杜丽娘的那种离魂状态。    ☆、WTF?   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李含光的身体倒在李年的怀抱里,但这幅画面却并没有动作,反而像是暂时凝固住了。含光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她现在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在看这幅画面,只是视角却是固定的,仿佛不能自由地转动。   慢慢的,在视野的边缘,那几行白字亮了起来,散发出寸寸的毫光,而就在这光芒之中,含光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了转变。   就像是苍蝇的复眼一般,她在同时看到了无数画面,而并无一语解说,含光仿佛自然而然就明悟了这些画面的含义。   高僧大德、黄门沙弥在古刹中鱼贯而入,信众在庙宇门外争相叩首,在虔诚的叩拜后,地宫大门,被缓缓地推了开来。   血与沙蔓延了半天的黄红,火光在远处若隐若现,惨呼仿佛从画面中透了出来,即使绝对寂静,仍显得凄厉。   萧条的庙宇。   渐绿的田地。   平民百姓在田间牵牛而行。   高官厚贾昂然骑马而过。   枪械、讲演、欢笑、泪水,繁忙的工地……   这一切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含光本能地明白,这是西安府甚至是整个陕西关中一带,自唐到如今的吉光片羽,也许是因为那神秘的白色符号,也许是因为她特殊的来历,如今,她的灵魂也许都不在‘现在此刻’,很可能是在时光长河里望着这一地的千古变迁,悲欢离合。   然而,她也只能看到,却不能看清,在这诸多画面之中,人的面孔是模糊的,情绪是模糊的,动作是模糊的……   唯有两幅画面是清楚的,一副是现在此刻,她的身体软倒在李年的臂弯里。   还有一副,却是一处瓦屋。   略带破旧的屋宇里,一个幼龄女童坐在窗边,她额前还盖了一块细布,形容有些憔悴,神色略带忧虑,却是以一种幼童绝没有的深沉,注视着窗外的天色。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隔了千年的时空,和含光准确地对接而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隐隐吸力,仿佛要吸着她脱离如今这个时空,进入这鲜亮清晰的画面中。   含光屏住了并不存在的呼吸,如果她有眼睛,此时必已经泪光盈盈。   “七娘子。”窗内传来了深沉的叹息,她的五感渐渐凝厚分明,二百年前的风土,渐渐沁润了过来。   这是她的七妹,这个时代,是她的灵魂所处的时空,是她的来处。   含光想要闭上眼,然而她却无法自控,她眼睁睁地望着七娘子的眼睛渐渐地变大,大成了一个空洞……   而后,一股沛然莫测的反震之力,从她即将要投身而入的画面中传来,含光浑身猛然一震。   “啊!”她轻呼着,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李年的臂弯里。   “没事吧没事吧。”杨老师也一下回过神来,赶忙把学生扶了起来,“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摔倒了,是吓着了吗?”   “我——”含光的思维一时还没有跟上,她呆呆地说,“我——”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从天际传来,即使是白天,划过长空的闪电,也让白日更为亮眼了一些。连李年都吓了一跳,“哎呀,怎么又发雷暴了。”   “西安府夏天就是雷雨多。”杨老师觉得含光已经能自己站稳了,便松开手把她放下了,“怎么摔了呢?”   “不是打雷吗……我吓着了。”含光瞟了地面一眼,“就被电源线给绊了一下。”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杨老师噢噢了一声,便道,“继续看啊,哎呀,得重放一遍了。”   “晚上再看吧,”李年却匆匆地站起身来。“得去真空机那里看看,要是下雨的话要做好防雨措施。”   考古最怕的就是下雨了,一打雷,窝棚内的大家都忙碌了起来,遮蔽设备的,去给考古现场做防御措施的,连杨老师都很快被抓了壮丁。含光倒是脱出空来了,她也没有在现场逗留,而是径自回到了住处。   倒在床上时,才允许自己去想刚才的事。   刚才……她被那股反震之力震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时候,心底也是升起了一股无言的明悟——这里,是她的去处,不是她的来处。   她是从这里过来的,但却不能从这里回去……总的说来就是这样的感觉。虽然能通过那几行白色文字来超越到‘时光长河’里,但她却无法在此处回去。   那该从何处回去呢?   心里没有答案,但含光却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她是从前世的北京穿越回今世的西安的,如果以灵魂为出发点的话,西安是她的去处,北京是她的来处。要回到前世的话,也许只能从北京回到西安,完成时间与空间的双重交换。就像是一条单程的线路,只能从北京出发到西安下车,却不能从西安出发到北京下车。   当然,在北京该如何回去,她就一点线索也没有了。她知道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西安府也刚结束一场雷雨。但在她死的时候,是没有雷暴的,基本什么异状都没有,就是很正常的天气。而且当时的北京好像也没有什么法门寺一样的佛教重地,起码是没有供奉佛骨舍利这么牛的千年古刹。   但,不论如何,能回去,对她而言依然是全新而且重大的发现。含光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能回去的一天,她还以为过去的一切,在她身死的刹那就已经被斩断了。   其实,过去也的确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前世她过的又不是很成功的一生,虽说现在是一无所有,但要说和前世的情况换……含光也未必乐意。   之所以是未必,是因为她在过去,毕竟还是留有一些东西的,她母亲——母亲最溺爱的就是小女儿,自己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应该很大。   还有……   含光的拳头悄悄地捏紧了。   还有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如果她会回去的话,起码有九成是因为这对孩子。   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含光心里最挂念的就是这对孩子,然而她没有任何途径去获取他们的信息。她不知道许家现在是否还在京城生活,又或者早败落了,成为了历史的细枝末节。——而她甚至不能向任何一个人打听,历史书上写了他父亲的名字,西安府里他也是个特殊的名人,但历史书上不会记载杨阁老的女婿,不会记载他的外孙。对于历史而言,他们太微不足道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孩子们的名字,不知道他们是否存活,在她那个时代,如果孩子在两岁内夭折,是连序齿都不会有的。族谱上永远也不会留下他们的一点痕迹,即使寻到了许家的家史,她也许仍将不会知道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里,那两个是她的孩子。除非她能找到许家的族谱……   但这是现在的她能找得到的吗?   身为生母,不明白孩子们最终的下场,不知道他们度过了怎样的一生。有很多个夜晚,含光只要一想到这点,心就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吸走了所有的快乐和希望。然而,她毕竟需要活下去,她毕竟只和孩子们相处了几天,她还是可以割舍掉这份遗憾的心结。她可以安慰自己:不论是漫长还是短暂,如今都化为一抔黄土,再去关注这些,有任何意义吗?   在现在,这一切有意义了。她的生活似乎也有目标了——现在还不行,她去不了北京,她没有钱,没有人脉,但终于有一天,她是可以去的。她可以等待机会,就像是今天一样,机缘终会把过去带到她的身边。   只要她愿意回去,只要她想。   而她到底想不想呢。   含光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甚至连头绪也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若是回去的话,她会附身到刚死的自己身上吗?还是另寻一具新死的躯体附身?她能接触到她的儿子们吗,她……她能放得下现在吗?   #   下午的雷暴,被证实是虚惊一场,雨到底是还没有下来,只是气压还是很低,连燕子都飞不高似的,很明显,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的蚊虫也特别地多。   虽然气派大得连西安府的头面人物都能一气藐视,但发掘现场的秦教授看起来也就是个老夫子而已,端着个碗站在门口喝粥配馍馍的姿态,和当地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望着天色叹了口气,“希望不要下雨,雨水对发掘始终都是影响。”   “要是能连夜发掘出来那就好了。”李年在他身边嘟囔了一句,“这几天,法门寺周围鬼头鬼脑的人很多。早点做完事也可以早点回去。”   “强光很可能对丝织品、壁画有影响的。”秦教授耐心地解释道,“还是白天用天光来发掘吧,至于别的事,小李你也不要担心,我们有武警保护呢,再说,这个又和一般的发掘古墓不一样,就一个地宫,那些摸金校尉还能怎么地不成?”   “这可难说了。”李年叹了口气,“这些人神神怪怪的,谁知道又会闹出什么花招?”   杨老师也跟在秦教授身边,端着碗正喝粥呢,闻言,不由得看了含光一眼,见她没精打采的,便道,“嗯?你怎么也不问为什么了?”   含光正是心事重重的时候,哪有兴致十万个为什么?只是她也怕自己若是表现失常,杨老师就打发她先回去了,便遮掩道,“我不是怕影响师叔吃饭吗……师叔,摸金校尉怎么神神怪怪啦?”   李年对含光是很耐心很喜欢的,听问便笑道,“那些神神叨叨的事,说出来你都不会信。这些人为了文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怂恿当地村民来闹事啊,装神弄鬼妨碍发掘啊,什么事都有!有时候考古工作有一半时间都在和这群人斗智斗勇。要不是有武警保护,文物会流失很多的。”   随口就说了些盗墓贼骗取考古工作者信任,想要进来偷盗的事情。含光虽然有心事,却也是听进去了。不过未讲多久,晚饭吃完了,所有人拍拍双手,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中。发掘现场为了效率,一向都是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的。   杨老师服侍着秦教授去写总结报告了,含光少人带,李年便拉她一起到丝织品储藏室去,带她看了看这些积存千年之久的绢绸。   “这都是唐代权贵尊奉佛主的衣裙。”李年指着玻璃柜里安放着的一件件衣裙,很是兴奋地道,“根据物账碑的记载,也许是有武则天皇帝亲自供奉的一条罗裙。不过这都要等回去以后再慢慢考据了。”   玻璃柜里似乎有风,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刺绣微微波动,吴带当风、飘然欲仙的盛唐风韵,似乎重现在了眼前。含光一时都看得住了,过了一会才问道,“这柜子里为什么有风啊?”   “一样是用的抽真空技术,气流会有一点鼓动。”李年高兴地说。“这是技术的极大进步,就是在二十年以前,丝绸制品一旦出品几乎都会腐化,根本就没有办法保存。现在,只要是地宫里还保存着原样的,我们都能几乎无损地保存下来。这一次老师回去可以写新论文了,真空机在考古学的应用前景很广泛啊!”   含光一边听一边点头,到后来却走神了,她吃惊地抬高了声音,“这是……蹙金绣?”   话一出口,便知道坏事了——按理,她是不该认得蹙金绣的。即使在她那个时代,蹙金也是一种完全失传仅仅见诸于传说中的绣法,只在典籍中有所记载。她前世的父亲曾纳入一房绣女做小,那位姨娘擅长的凸绣法直接让她母亲的陪嫁纤绣坊做大成了江南牛耳级数的大绣房。可和蹙金绣比,凸绣法就又要逊色得多了。   “没错。”李年却没想这么多,“从特征来看,的确是蹙金绣的裙子,你看这种金丝叠皱的效果实在是太华丽了,一般的织金都无法相比。我们以前也只在记载中听说过这个蹙金的绣法,现在有了实物,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应该是能制造出复制品来。”   能制作出复制品,那就是掌握了绣法……   含光忽然间不担心她若是回到前世该如何谋生的问题了,即使她运气不好,穿回了小户人家,只要有一定的机缘,蹙金绣能给她带来的金银财富,绝对车载斗量。   稍微兴奋了一会,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若是穿回了一具平民身体,即使有绝活,她还如何保护自己?   好像她的九姨娘就并不是心甘情愿入门做妾的,才进门就被父亲厌弃,也是因为她在整个花烛夜一直都是以泪洗面。——九姨娘进门的时候才十几岁,那时候她父亲应该都是三十岁的人了。   呃……   这都是以后的问题,含光现在都没打定主意是不是要回去呢。她很快又收束精神,和李年聊了一会,见李年要工作了,便告辞出来,打算回房休息。   因为大家都寄宿在法门寺的僧房里——这里原本也是修复法门寺塔那些工人的住处,从工作室回去距离不远,李年也就没送含光。含光走出门来,在廊下眺望了一番月色,望着月下灯火处处的千年古刹,心头也是有些感慨。不知不觉,便往地宫方向漫步了过去。   地宫所在地,当然是被密密实实地保护了起来,含光也没有接近的意思,只在回廊中远眺着那黑糊糊的入口,徘徊了半晌,方才漫无目的地徜徉了起来。   法门寺毕竟是千年古刹,香火一直十分旺盛,寺庙规模也大,含光晃晃悠悠地,很快便走到了一处没有灯火的庭院——这里应当是空着的僧房,尚且无人入住,只有月下一株桂花,径自怒放着浓香。   从前,她所住的百芳园里,也有一处院落种满了桂花,取的就是桂花的别名,‘七里香’……   含光托腮望着这株桂花,不知不觉间,已是痴了。   一道闪电又划过了天空,天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雨声淅淅沥沥地从天边响了过来,不一会儿,便成了密密麻麻的悉索之声,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在此,在这横亘了千年时空的古刹中,独对一株桂……   独对一株桂……   独对一株桂……   含光桂不下去了,她已经毫不雅观地张大了口,望着桂树上渐次扩大的黑洞。——这黑洞和她在下午看到的那种黑洞,从形态和大小甚至是旋转的频率上来看,都极为相似……   然后一个人就这么干净利索地从洞里跌了出来。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髻子,脚上穿的还是一双精工的千层底绣黑布鞋。虽然没有更多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只从这双鞋甚至是中衣——甚至是他跌落的姿势和气质,含光都完全可以看出来,这男人,貌似也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啊?   嗯?不是穿越只能魂穿的吗?身穿是怎么回事?等等,为什么是在桂树这边穿越,为什么要穿越到她跟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疑问,最终全化成了一声感慨。   “靠!”含光不经意地就借用了李慈恩的口头禅。“这都行?”   那男人原本伏在地上,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此时闻声,便撑起身子抬眼看她。   月光、雨点,把他的面孔模糊成了一道光影,然而,却没有模糊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锐利得就像是一把匕首。   淬了毒,见血封喉的那种匕首。    ☆、第25章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男人杀过人。   这份明悟,一眨眼间就浮上了含光心里,让她遍体生寒,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前世,虽然她是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但这并不是说她没有接触过外界的风雨。她父亲是江南总督,在总督任上焉能没有几条人命?她丈夫是新科将星,他的富贵,是尸山血海里挣出来的。从他们身上,含光学到了一点。   一个人如果杀过人,他的眼神便会有些不大一样。眼睛里一份特别的神采,仿佛都会就此消退,留下来的是一种淡漠,对人命的淡漠。仿佛在告诉大家,这个人杀过同类,并且他并不在乎。   而这男人的眼神要比她丈夫的眼神险恶百倍,如果说她丈夫发怒时,他的双眼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琉璃烈火的话,这男人的眼神就是两把冰凉的匕首,随时随地都能悄无声息地没入谁的腰腹之中。   这男人杀过人,而且他随时都准备再杀人。   含光已经想跑了——从她刚穿越时候的心理来看,这男人现在的困惑,说不定都会促使他为求自保,先大开杀戒。   但这个念头本身都已晚了。   虽然含光只是犹豫了一瞬,倒退了一步,但这点空档,已经足够这男人作出反应,他比鬼魅更快,含光尚且没反应过来呢,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不由己一阵踉跄,已经被他捏着喉咙顿到了墙上。   “此为何处。”他恶狠狠地问,“你是谁,是你把我撮弄过来的?”   为了让含光说话,这男人并没有很用力,但圈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已是足够的威胁。含光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能让他相信自己的善意和无辜,这男人是绝不会犹豫杀人的。   甚至于,即使他相信了现在的情况,也许为了免除后患,让人永不能发掘他的来历,他都会……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的脑袋转得也比平时快了很多,顾不得去感慨、惊骇,大脑似乎都自动开始分析她看到的景象。   这男人虽然只穿了中衣,但这中衣都很精致,做的是桃李连绵图样的掐边。据她所知,就是在前朝,这图样因为没有什么特别浓重的吉祥含义,都并不是很流行,只有在如今的秦国,因为天家姓李,这寓意吉祥的图案才被广泛应用在生活之中,成为了很热门的吉祥图饰。   这男人是本朝的人,就不知道是几年前穿越过来的了。   再捞了中衣上的花样一眼,大致确定了,起码也在昭明年以后。这种花式的棉布是在昭明年开始出产的。   “这里是西安。”她快速回答,“开明三十二年,距离昭明年间已有二百余年。”   她的回答令男人轻轻一震,握着她脖子的手反射性地收紧了。含光顿时不适地咳嗽了起来。   “敢讹我?”男人轻声道,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是越捏越紧,含光逐渐缺氧,她情不自禁地开始挣扎。   然而,十二岁的女童如何是成年男子的对手?更别说此人明显身具武功,些许抵抗,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她所发出的哀鸣声,在轰天的雷暴中也被完全掩盖了过去。   一团团电光在天空中滚动,雷声震耳欲聋,这漆黑的小院时而被照亮,时而又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气氛自然显得无比的险恶。男人渐渐收紧了手中的力道,而含光也快丧失反抗的力气,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而就在此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极远处冒了出来,以很快的速度便接近了小院。   “最后十天!最后十天!”亢奋的声音带了几分无机质的沙哑,即使是雷暴也难以遮掩它的决心和动静,透过几层院墙,依然如在耳边。“扶风县的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羊毛衫展销会只剩最后十天!来自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优质羊毛,只有最后十天!价格优惠让利销售,我们就在扶风县政府对面。扶风县的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它一样是以极快的速度去得远了,来去如风,就像是刚做过的一个梦,除了刺痛的耳膜以外,不留下任何痕迹。   但,这一道声音也就够了,那男人握紧含光咽喉的手,在极大的震骇中已经松了开来。含光借机一挣,从他的怀抱中逃脱了,把握机会向院门口奔去。   希望这男人能吃惊得足够久,久到她成功地逃回老师们身边,含光一边跑一边希望。——不过她的希望也破灭得很快。   几乎没走出两步,她又被人挟持了,还是和刚才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被那男人擒住,摁到了墙上。   不过比较好的改变是,这一次这男人控制了力道,也没有掐住她的咽喉。   雨声如瀑,不断有雨点溅进廊中,雨声、雷声充塞了院子。而身处其中的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份沉默,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险恶。   含光看不清这男人的表情——一直以来他都背着光,但她可以隐约猜测出他现在的心理活动:以此人的气质来看,现在估计是在思忖着她的身份,以及应当如何从她口中套取到更多的情报吧。   不是说她不乐见他继续瞎想,但是问题在于,她在法门寺里是同李年一起住的,李年就是再醉心工作,也有回去休息的时候。这男人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当然耽搁得起,可她耽搁不起啊。   “不用猜了。”她出声打断了这凝固的沉默。“我也是从那时候穿越过来的,只是比你早到一年,现在还有个身份而已。这里没有人要算计你,你自己刚才穿越过来了还不知道吗?哪有什么科技手段能做到这一点。”   不说别的,只说刚才那疾驰而过的宣传车,喇叭和车都是古代所没有的,在两百年前,哪有东西声音这么大,又跑得这么快?这根本已经是超越了古人想象范围的东西。   ——也真是那宣传车救了自己,不然的话,即使没被掐死,她也少不了受上大罪的。   含光挣了一下,力道不大,但那人却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而是顺势把她松开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咳嗽了一声,不免怒视他道,“痛死了,你下手真重!”   顿了顿,到底还是给他解说,“若你是昭明年间人,那此时是两百年多年以后了,虽说还是秦国天下,但已经君主立宪……如果你不懂什么叫做君主立宪,可以设法弄懂。友情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法门寺,现在正有许多文物出土,公门中人团团围绕到得不少,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合身过来,又没有身份证又没有钱,自己翻墙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警察撞上当作可疑人物抓起来。就这样,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说罢,拍拍袖子就要离去。   可还没走几步路,便又被那人给拉住了手臂。他的力道虽然很温和,可抓握却如同铁箍,含光的力气压根无法抗衡。   “姑娘,”他的声音也比刚才柔和多了,少了刚才的恶意与提防,甚至可以说是多了一丝笑意。“适才小生乍逢变故,不合无礼,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他再轻轻地拉了拉含光,将她拉得转过身去,便松开手,正正经经地长揖到地,给含光行了个赔罪大礼。   含光摸了摸喉咙,还是有点生气,更重要的是,她对此人还是挺有戒心的。这人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凶恶了一点。   “我不生气,”她说,“不过也没法帮你什么,我自己还一无所有呢,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回身想走,但还没举步,肩上就又多了一只手。   “姑娘,”这人的语气是又柔和又委屈,若说刚才他凶恶得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那现在的他,就像是被遗弃在雨里的奶猫。“小生就是前世也未到过西安,初来乍到,一无所知,心中实在茫然。可否请姑娘暂且息怒,同小生多呆一会……勿离我而去。”   黑暗中,她看不清这人的面孔和表情,不过从他的语气和姿态上来说,如果不是刚才的表现,含光现在早都准备帮助他了。   好吧,其实现在也是有点没那么生气了:若是易地而处,她也和这男人一样有过杀人的经历等等,也许刚才她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情——虽然她还是没有原谅,但已经不是不能理解了。   再说……雨夜,小院,呼救估计也没人来,这男人现在是认识到了局势,所以开始软语央求。如果自己一定要走的话,说不得他也会来硬的。反正如果是易地而处的话,含光也不会放任一个看似知道内情的人就这么跑掉。   她绝非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那种人,既然此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含光也就不再继续拿乔。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男人继续打可怜牌。“现在该做什么,我也毫无头绪,还请姑娘教我。”   “唔……”含光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这一说,也不禁沉吟了起来。“你是身穿的,等于说现在就没你这个人存在。黑户啊……”   历朝历代,黑户都不少见的,当然,没有户口的麻烦历朝历代差不多也都一个样。男人并没有询问黑户的含义,而是说,“不知可否使些钱,把户口上了?”   “这个应该不行吧,现在身份证的办理是很严格的。你都成年了,一般不能给无中生有地造个户口吧。”含光说,“也许有权有势的人家能帮你这个,不过我是没那个能耐。”   她想了下,又补充说,“还有,你对现代生活一无所知,我又才十二岁,在这年代,十八岁才算成年。我过来这里是跟着老师的,也不可能一直和你呆在一起。我刚说了,这里现在是发掘重地,忽然见到你这么个陌生人,人们会起疑心的。”   “不知是否可据实以告。”这男人也和含光一起想办法,语气温良忠厚,仿佛毫无心机。“毕竟,此事在我们那个时代极为罕见,但在这里——”   含光就呵呵了,“你是在套我话吗?废话不行了,这种事在现代也一样罕见,你想被抓去研究抽血的话那倒是可以直接投案自首的。”   “啊。”男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这样看来,我和姑娘便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了。”   ……所以说,她不适合穿回古代去啊!含光悲愤掀桌。   这男人言下之意,她还不至于听不出来:如果他走投无路被迫要揭开自己的身份,那含光的身世来历也少不得要一起曝光了。到时候去研究室做小白鼠的,当然不会只是他一个人。   才几句话,就把自己和她牢牢地捆在了一块,含光就算是恨得咬牙切齿,这回也不能不认真地考虑起这男人的出路问题了。——刚来,什么也不懂,身上没钱,没身份证……就算有点武功,好像这男人也的确是挺无助的。   让他找间空屋住着,第二天再来探望?   不行,含光自己都否决了这个想法,她来法门寺是为了跟随在秦教授身边受些指导什么的。莫名其妙地成天在外乱跑肯定是不行的。   让他先设法去西安,然后自己回西安以后再和他接触?   也不行,她在西安的生活每一刻都不缺少伴侣,再说,那么繁忙的学习也没有什么整块的时间可以抽出来和这男人接触。   再说了,这些办法都不能解决这男人的身份证问题,而就含光所知,这年头住进任何酒店都需要身份证——买车票也要证件,而且最重要的是,证件连作假的余地都不存在了,现在各处都是有扫证件的机器的,你假的证件做得再逼真也过不了机器。更别说她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假证。   很无语啊!这么个大麻烦,怎么就落到她身上了?   人脑的潜能终究是无限的,含光想了一会,居然最终还真给拼凑出了一个办法。   她扫了那男人一眼——他刚才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等着她的回话。   “你叫什么名字?”含光很不爽地问。   “在下姓于,”那男人露齿而笑,很温厚地说,“于思平,未知姑娘高姓大名?”   “李含光。”含光粗率地说,“现在,你给我老实听着,一会儿就按我的话,一步步地去做。”   #   窗外的雷雨总算是渐渐地有了转小的趋势,杨老师一边服侍着秦教授往外走,一边说,“这每年夏天的雷雨实在是讨人厌——您脚下小心些,地滑。”   秦教授老当益壮,虽然奔波了一天,又开了一晚上的会,却依然是精神奕奕,还惦记着自己从西安府带来的那枚石雕。“一会儿把两个石怪兽放到一处,我来细看一番,这到底本来是不是一对,估计也就有答案了。”   “您也先休息一个晚上吧。”杨老师劝道,“这要是劳累过度又闹病了,我如何对师母交代……”   两人正说着,就见含光从院外飞奔了进来,小女孩没撑伞,一身的衣服已经淋得湿透了,身上脏污处处,青白面色上一片惶急,脖子上还有几道青紫,看起来,像是……像是刚被人掐过一般。   “先生!”她气喘吁吁地奔到了杨老师跟前。“先生!”   杨老师和秦教授都是惊得停住了脚步,秦教授还赶在杨老师之前,一叠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脖子上是被人掐的?”   含光喘匀了气,点头道,“是,是被人掐的——那边院子里……有、有鬼!”   这一声,就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给惊动了,大家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连几个和秦教授资历相仿的老教授都走近了,“这是怎么回事来着?”   小女孩刚受过惊吓,语无伦次指手画脚的,好容易才把事情说清楚了:她刚才从丝织品储藏室出来,正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忽然间天下了雷雨,含光‘迷迷糊糊间’便走迷路了,每次遇到拐弯,都好像看到拐角处有个人。她也是和着了魔一样,就追着过去了,紧接着便在一个种了桂花树的院子里,发觉一个白影伏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小孩子胆大,便上去探视,孰料才走到近前,便被那人掐住了脖子,喝道,“你是谁,你是不是要来害我!”   如此喝了几声,含光差点没吓晕过去的时候,那人忽然又晕迷在了当地,她连忙挣扎了出来,越想越是害怕,便一路狂奔回来找她的监护人杨老师了。   脖子上的青肿现在都有一个指节那么厚了,含光一边说一边都是不住地咳嗽——脖子上的手印也是很明显的,的确是成年男子的手印。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小孩的莫名臆想。一院子人都紧张起来了,倒是秦教授还算挺镇定,他哼了一声,“恐怕是那群刨土贼又来装神弄鬼了吧?”   说着,便吩咐杨老师去联系留守在法门寺的武警,又请僧人带路,往那种了月桂树的院子去探索了。至于含光,则自然被领走回屋好生洗漱休息。李年毛遂自荐,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来照顾含光,一路还内疚呢,“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送回去的。”   早知道,她就直接回去睡觉了啊!含光心里的草泥马还在狂奔中呢,她冲李年虚弱地一笑,有点愧疚地继续扮演着受惊少女的角色,“如果师叔送我的话,被鬼迷的肯定就是我们两个了。”   “那肯定不是鬼。”李年也是为了安慰含光,语气很肯定。“你放心吧,就是你倒霉撞上了一些宵小罢了。这番动静,应该都是他们为了引你过去闹出来的。”   “啊……那是为了什么呢?”含光‘不解地’问,“难道,是为了借机闹事,妨碍发掘吗?”   “肯定就是如此了,”李年的思路也就跟着被捋顺了。“你想啊,这要是法门寺闹鬼的传言散布出去了,再来点真真假假的流言,说这是扶风县这里百姓们的先祖,不甘自己的遗物被挖,子孙们却得不到什么,所以才显灵的……扶风县里姓李的土著听说了,哪有不来法门寺闹的道理?这一旦乱起来了,可不就给了他们浑水摸鱼的可趁之机了么?”   “噢。原来是这样。”小女孩‘明白’过来了。“秦师公和我师父难怪都不慌张的。”   “每次野外发掘,都少不得和当地人斗智斗勇的。”李年笑着捋了捋含光的浏海,“早都习惯了,不管他们装神弄鬼做得有多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我们自己不乱,剩下的事当地武警都会处理好的。”   此时,含光已经是洗过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床上了,脖子上的淤青也是涂了药膏,由李年亲自给揉过了。见小女孩揉着眼睛有点犯困,李年给她盖好了薄被,“睡吧,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含光嗯了一声,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长翘的睫毛便安稳地落在了白润的脸颊上。李年看了她一会,见她已有睡意,便要起身离开。   “谢谢师叔。”床上却是传来了轻轻的声音,含光不知何时睁开眼,恬静地望着她笑了笑,“师叔你待我真好……以后,我一定要报答你。”   李年的心一下都被萌化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却偏偏是个孤儿,叫人怎么不打从心底怜惜出来?   “别说傻话了,都是应该的,睡吧。”柔声又抚慰了含光一会儿,见她安静下来真正入睡了。李年这才起身去忙自己的事——她心中已是对含光的身世多了几分好奇,决定改日好好地问一问师兄了。   至于她心中纯真无邪的小孤女,这会儿闭着眼,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李年的看法,大约可以算做是秦教授的看法。雨夜的怪事,如果排除闹鬼这么离奇的说法的话,唯一的可能也就是盗墓贼团伙盯上了法门寺,想要重演一套装神弄鬼制造混乱的好戏。   这已经是个法治的年代了,这群学者也不可能为了免去麻烦把于思平一刀杀掉了事。事实上,他们过去的时候会发现一个‘倒伏在地、气若游丝、伤势严重’的于思平。那么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这个于思平也有很大可能是盗墓贼团伙设计绑架来制造乱局的棋子,也是个倒霉的受害人。不然,他也不会说什么‘你是谁,你是不是要害我’。   不论是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基于普通的常识,法门寺方面、武警方面和考古队方面都不会让于思平就这么昏迷着,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送到医院去,治伤之余也可以尽量远离法门寺。如果于思平没有露出马脚的话,现在的他应该是已经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了。   正这样想着,含光就听见了远处疾驰而来的救护车声。她在心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计划,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什么疏漏。   又睁开眼瞄了李年一眼,含光闭上眼翻了个身。她刚才和李年说的是真心话,自己乱跑出事,的确令李年颇为内疚——而欺骗大家,又何尝不令含光内疚?虽说这善意的谎言终究是没有伤害到谁,但眼看李年不断地自责了半个晚上,含光心里也是觉得欠了她一笔。   将来希望能还上这份人情吧。她一边想,一边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彻底地沉入了梦乡。   #   第二天早上,含光就收到了整件事的最新进展。   “那不是鬼。”杨老师很怕含光真以为自己见鬼,被吓得走魂了,一有进展就赶快跑来告诉她,“昨天你回去以后,我们过去看了,就是个人——好可怜,好像是被人打过一顿,身上、手上还有绑痕,额头上有血迹,连鞋都不知跑去哪里了,倒在地上半昏半醒的,好像随时都能断气。我们赶快叫了救护车,给送到医院去了。”   含光做出惊讶的样子,“啊——这么可怜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食堂,众人也都在说着这事,“听说已经醒了——就是什么都不记得。”   “不是昨天说是后脑有血迹吗,不会是被人闷棍敲失忆了吧?”   “是后脑吗?是额前吧。”   “说是也没完全失忆,就记得自己在一条巷子里走,然后被人敲了一下就什么也没印象了。”   “但是连自己名字,是哪里人都记不得了吧?”   “可怜啊。”秦教授也是和几个老同事一起摇着头叹息,见到含光来,几个老人家不免都把她喊过去安抚了一番,含光就势就在他身边坐了,听人谈论着道,“说不定就是因为穿得光鲜,所以就被盯上了,敲晕以后洗劫一番,刚好拿来做装神弄鬼的道具了。”   “是,今早已经有县民在法门寺附近聚集议论。”很正常的国民反应,现在也变成了论据。“昨晚武警不是还在墙角发现了一些脚印?好像就是把他扔进来以后那些人自己爬墙走了。”   “可惜有雨,不然,顺藤摸瓜,一个盗墓团伙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议论了几句昨晚的风波,几个专家都是下了结论,“还是要尽快把法门寺宝藏全数挖掘出来,做好登记拍照工作以后,回西安府博物馆再进行下一步的修复考证工作。”   地方上有时候是比较乱,可西安府是一省省会,要兴风作浪那谈何容易?几个老教授三言两语下了结论以后,那边武警也来找含光去配合调查了。李年和杨老师还要陪着她呢,含光都婉拒道,“我都多大了,光天化日还能出事吗?”   因为整个小组都要加快进度,现在两人确实也是走不开的。李年是考古队一员,有自己的一块要处理,杨老师则要在秦教授身边贴身服侍着,再加上含光只是去武警大队而已,也不是去龙潭虎穴,因此大家商议一番,还是让武警队员把含光接走了,只是让那边人问话完就给接回来。含光过去以后,也就是说说当晚的事,别的她也说不出什么,别人也不会告诉她。   之后几天,大家都十分忙碌,武警这边也没调查出个结果,含光先后被接去了几次,也借机探问了一番,都说是没找到什么线索——法门寺宝藏是当世重宝,在扶风县出土,县领导都是很重视的,对这件事也很是震怒,整个县城都被排查过网筛了一遍,虽说是筛出了好些蟊贼,但却没有人肯认下医院里的那个失忆苦主。   是的,于思平的身份现在已经是确定了下来:苦主。还是个非常苦逼的苦主,从他身上穿的中衣,和言谈举止间的气质来看,他的出身应当起码是很富裕的,可他现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身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现在就在医院住着,还处于需要人照料的境地中。   “他这个情况国家管不管啊?”含光对于思平表现出了合情合理的好奇心,和李年叽喳着八卦。   “管的吧,起码都会给买一身衣服,给点钱,联系个工作或者是办个临时身份证什么的,证明来历清白。”李年不大肯定。“如果很重视的话,还会给采集指纹和血液,去做DNA分析和指纹比对的。不过那起码要到西安府的安全局办理的,就不知道这边扶风县是怎么做的了。”   “如果他又恢复记忆了呢?”含光的问题一直都是很多的。   “那就很好办了,联系家人过来的话,身份证可以很快就回原户籍地补办下来。拿临时身份证也可以旅行的。”李年失笑道,“你怎么这么关心那个人啊?”   “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含光嗫嚅了一下,“而且我也想看看他的家人,如果有家人的话,那就真的不是鬼了……”   童言童语的,实在是惹人发噱,李年不由哈哈大笑,“我去工作棚那边了,你来吗?”   两人性格投契,再加上李年只比含光大了十年,含光又‘超龄成熟’,两人很有话说,几日内倒有些姐妹淘的意思。含光笑道,“我不去了,一会儿说不定武警那边还过来找我呢。”   李年也不在意,遂自去了。含光等了一会,杨老师也过来招呼她,都被她搪塞过去了。一会见人走光了,她便熟门熟路地出了法门寺,去扶风县医院探于思平。   #   虽说最近她接受调查,都是围绕着于思平的事在进行,但上次和他见面,还是在那个雨夜了。当时天色黑又下雨,含光根本没看清他的脸,兼之又不知姓名,在医院一楼耽搁了一阵子,才上到五楼住院部,和当班护士打听道,“是不是有个失忆的患者……”   才说着呢,便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含光伸脖子一看,便见到一群小护士凑在一间病房前头,踮着脚透过门上的玻璃窥视着里头的动静。过了一会,又和麻雀般四散了,三三俩俩地低声议论着什么,还时不时满面含春地回头看上一眼。   含光也不必问了,直接走到那间病房前推门而入,果然就见到一个轮廓有几分熟悉的俊朗青年,他正半躺在病床上,抬着头很温文地和警官谈话。深深蹙起的眉峰,为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迷人的忧郁,也更为他本就出众的外表增加了不少杀伤力。   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含光只看一眼就下了结论,而且,应该是她那个级数的大家子弟。   ——气质,是永远都骗不了人的,含光自小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打转?要骗过她的眼睛近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其实,就不说是他,只怕连一般的平民百姓都骗不过,含光肯定那群护士围观于思平,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肯定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尊贵气质。   询问于思平的警官,就是询问含光的那一位,见到这个讨喜的小孤女来了,不免笑道,“苦主来看苦主了?——小于啊,你该对这个小姑娘好好赔礼道歉才是,你看她脖子上的淤青,这都是你当天慌张时候留下的,你还记得吗?”   于思平忙下床给含光行了个长揖礼,“鄙人当时实在惊慌无状,伤到小姐,真是万死莫赎其罪。”   含光忙摇手道,“你也是不知道嘛,没事的没事的,你看,我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又‘好奇’道,“你现在想起了什么没有?”   于思平苦笑了一下,“就记得自己好像姓于……”   他思忖了一会,忽然又抱住头,摇头道,“不行,想多了还是头疼……”   这警官对于思平要比对含光都客气,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慢慢想——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进展随时找我。”   遂问含光,“要不要顺道带你回去?”   含光笑道,“我想多和他待一会儿,说不定我能启发出什么来呢?”   毕竟还小,对和自己有关的纠纷比较关注也是在情在理,这小于又是个最最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仿佛是优雅得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公子,警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打趣了一句,‘要是启发出来,记得给我打电话’,便拔脚走了。   他一走,病房内的气氛顿时就冷淡了下来,含光抱着手,在病床边上拿白眼看着于思平,过了一会儿才哼道,“现在,你相信自己是已经穿越到了数百年后了吧?”   于思平丝毫不以为忤,依然对她展开感激地笑容,“多亏姑娘为我盘算,不然,我哪有今日的安稳?”   含光哼了一声,“我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了吧,你自己好自为之了,混不下去也别来找我,你听说过我的身份了吧——我没能力帮你什么!”   她怎么看于思平都怎么不顺眼,说了又是想要转身离去,可于思平却还是不让她走。   “姑娘,”他温和地道,起身把含光引到窗边的会客桌椅处坐下——虽说语气温和,但态度却是不容违逆。“独在异乡为异客……你我二人虽然身在此处,但终究身属异乡,虽说相见得并不愉快——如果姑娘还介意当日的事,于某可给姑娘叩头谢罪——”   “不必了。”含光可不敢受他的头,她蠕动了一下,不大舒服地道,“是,我们是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就是了。”于思平截入平和道,“你我在这世上,都是一无所有,重新开始。我们两人理当互帮互助——除了彼此以外,还有谁能知道我们心中的苦楚和秘密呢?”   要不是当时差点被他掐死,含光真要被这最最温文尔雅、最最体贴亲切的大家公子给打动了,饶是如此,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很难把这个不字说出口,只好闷声道,“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于思平思忖片刻,便微笑道,“也无需姑娘费多大的事……可烦您告诉我,打从昭明年间到现在的两百年内,咱们秦国,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这,当然也是每个穿越者心里都想要搞懂的第一个问题了。   含光不介意给他普及普及这个知识,她梳理了一下思绪,便道,“这就要从昭明末年的夺嫡之争说起了……”    ☆、第26章越快越好   昭明末年,皇长子鲁王与皇次子太子明争暗斗,太子羽翼丰满,联合两位养母孙皇后与许贵妃,隐隐有压制皇帝的态势。当时皇帝一度沉疴难起,而太子方明里暗里,多方阻挠其寻药就医,父子两人之间,就此种下了心结。太子唯恐皇帝身体大安重新夺权之后,将皇位传递给鲁王,便先下手为强,构陷诬赖,强称鲁王谋反。所幸皇帝明察秋毫,对太子的阴谋心知肚明,奈何太子羽翼丰满,皇帝也不便直撄锋锐,唯有暗渡陈仓,将心腹兵马两万人交给鲁王,让其扬帆出海,另寻一番天地。鲁王一支遂漂洋过海,在天赐之地新大陆安定了下来,各方豪杰慕鲁王英名,纷纷跨海来投,华夏子民繁衍至今,是为鲁国。   “这是鲁国那边的版本。”含光告诉于思平,“我从地摊上卖的小册子里看到的。”   “禁.书吗?”于思平问。   “反正肯定是不能公开出版贩售的了。”含光歇了一口气,“现在来给你讲秦国的版本。”   昭明末年,逆贼鲁王包藏祸心,数次谋反夺嫡,均为太子、皇帝明察秋毫,将阴谋挫败于襁褓之中,因顾及兄弟之情,太子并不忍惩戒兄弟的恶行。鲁王却是自绝于天地,在皇帝弥留之际起兵造反。如此倒行逆施,当然不能见容于万民,后见事不成,遂诈死脱身,带领余孽远走高飞到海外安身。纠结了流放于海外的诸方逆贼罪犯,在海对岸的新大陆侵占了原住民的一方天地,后立国自称‘后秦’,此番大逆之举,不为国朝所容,后鲁逆自知有罪,临终前留下密旨,数代后,终将国名改为鲁国,承认其为秦国的藩属之国。   “反正历史的真相就藏在这两个版本里。”含光对于思平道,“你自己感受一下吧。”   于思平唇边飘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他呵呵笑道,“有趣、有趣,只不知道什么又叫做君主立宪制呢?”   “哦,那就要从两位宰相说起了。”含光也有点兴奋:虽然不想和于思平透露,但她在谈论的可都是她的亲戚啊。“第一位是承平年间的改革先锋杨海东,他提倡地丁合一,鼓励工商业发展,开放口岸开征商税,又鼓励发明了蒸汽机、织布机,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当中,还鼓励银行业蓬勃发展……在他就任首相期间,秦国国力得到了很大提高,百姓安居乐业,史称承平中兴。”   “杨海东之后,继任的乃是铁血宰相权宝印,他三十岁就任首辅,把持大权长达五十年,在位废立了七个皇帝,只手操纵秦国政局,一手促成了君主立宪制的成立。”含光要往下讲,“不过,在他去世后……”   “等等。”于思平打断了含光,双目闪闪,“你能不能仔细讲讲这里面的故事?”   含光也是能理解于思平的好奇心,不过她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我这都是从历史书里看来的,本朝好像不禁谈政治,但不太鼓励讨论国史,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和书店里都没有相关的书籍,这些都是我背下来的。”   于思平愣了一会,才示意含光往下讲,含光便给他继续背诵课文,“君主立宪制的核心内容有三点,第一,否认君权神授,第二,确认虚君实相的指导思想,规定天子只承担礼仪任务,不干涉内阁主政,第三,肯定了内阁首相为国家政治元首,天子为国家象征元首。”   “这是完全架空了啊。”于思平轻声说,“五十年死了七个皇帝,每个皇帝只在位七年多一点?”   “嗯,而且登基的时候年纪都不超过六岁。”含光也笑了,“后来实行君主立宪制,估计也是因为老杀皇帝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笑而不语:都是那个阶级的人,有些事不必说破。当然做得如此明显,就算是正常人也能发觉不对的。   “不过,权宝印在位期间,国家也有一定的动荡,一个是国内的保皇势力并不安分,经常有小规模的勤王战争,还有一个就是鲁国开始入侵秦国,打着‘清君侧,诛权相’的名义要夺取皇位继承权,还有就是在海外殖民地的划分上和欧洲诸国时有摩擦。在权宝印去位以后,秦国发生动乱,政体在君主立宪制和君主独..裁制之间反复变动,如此乱象持续了大约三十多年,期间在国内外各地都有规模不一的战争。”含光介绍道,“最终国内各派达成统一,实现君主立宪制……这一段说得不是很清楚,估计当时的战乱持续了一段时间,都是在海外和各国争夺殖民地。还有边境上的一些摩擦。之后就是长达几十年的战争了,各国互相打来打去,战战和和的没有稍停过,最近一次就是日本战争。”   “我听人谈起过一次。”于思平难得地流露了一点情绪,撇嘴道,“如此蕞尔小国,也敢和国朝叫板,看来如今是国势暗弱……”   “不是哦。”含光纠正他道,“之所以叫日本战争,只是因为在日本打而已。争夺的是日本的两个国际性大港口大阪、东京,直接参与争夺的有我们秦国、俄国,间接参加战争的还有鲁国、英国和法国、加拿大,主战场在日本而已。”   她觉得于思平的话很荒谬,遂鄙视道,“你怎么会以为那样一个小国有资格和秦国对抗。智商在哪里?”   于思平低头受教,“在下无知妄言,不知这一战是怎么结束呢?听起来,鲁国和秦国如今决定携手,似乎和这一战也有关系。”   “确实是有一定关系,最近的节目一直在议论这个。”也因此,含光也算是半个专家了。“由于日本政府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反复摇摆,为了炫耀武力,俄罗斯在长崎引爆了一枚原子弹,毁灭了一整个城市。日本政府受此威吓,宣布倒向俄罗斯,但这侵犯了我国和鲁国的共同利益,我国抢先一步,在北海道进行原子弹试验,成功核爆……不过,仅仅是十天以后,鲁国也宣布核试验成功。三方互相威慑,战争反而无法继续……”   “为什么无法继续?”于思平有点无法理解。   “这该怎么说呢,原子弹这东西……”含光抓了抓耳朵,尽量用最简明扼要的说法给于思平介绍了原子弹,“和冷兵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一旦提出核捆绑策略的话,有核大国之间根本就打不起来,最终只好坐下来谈,签订了《日本和约》。协定日本作为永久中立国之类的,哎呀,反正就等于是三方瓜分了日本……出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原因,估计是要战略制衡吧,之后俄罗斯向英国、法国转让了核技术。受此刺激,我国和鲁国签订联盟条约,现在全球氛围大概就是这样,虽然还挺紧张的,但大规模战争是打不起来了,除非想要全球毁灭,不然和平应该会持续一阵子。这几年我们国家都处在战后恢复期,配给制刚刚结束没有多久,好像要和鲁国一起多层次合作,互相促进经济恢复发展什么的。——这些基本都是我从新闻上背下来的。”   于思平很容忍地看了含光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他闭着眼沉吟了一会,像是在吸收含光的说话,半晌,才点头叹道,“不过两百年,期间剧变,何止是翻天覆地?”   旋又问道,“未知现在宜春票号……”   “哦,你是说我们那时候的宜春票号啊?”含光挠头道,“好像是不在了吧,我也不知道,两百多年的变迁,有些东西消失不见也挺正常的。”   于思平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又问道,“那朝鲜现在立场如何?”   “还不就是秦国和俄罗斯的小弟咯?”含光不以为然地道,“东北亚这两个小国,当然只能在两个大国之间找平衡。朝鲜比较听话,一直不敢和鲁国眉来眼去,所以也没受多少罪。你是没看到那些报道,日本爆过原子弹的三个城市基本全毁了,当地土著居民好凄惨!”   “不听话的狗,当然只有被杀的份。”于思平嗤之以鼻,好似全然不为人命心动。“东南亚的那些国家如何呢,吕宋的殖民地怎么样?”   含光的眉毛不禁皱起来了:这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昭明年间,好像大部分秦国人连吕宋在哪都不知道吧。   “东南亚大致上是欧洲和秦国的天下,顺便一说,现在没有殖民地的说法了,不过大部分新国家在经济上还是依附于原来的宗主国,所以势力范围也可以按殖民地时期进行划分,我们占了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是英国、法国占地组合成的新国家,还有越南也是法国的……”含光给于思平尽力细数了一番,“鲁国的地主要在南北美洲,非洲那边更乱了,各国势力都有。不过那边因为远,所以比较独立,各自立国以后还是努力在摆脱宗主国的控制的。亚洲这边基本就是秦国和欧洲各国在争吧,秦国人在东南亚有不少种植园和工厂,上次我在电视上还看到说什么劳资纠纷呢。”   “有意思。”于思平低吟了一声,“看来,这时代机会很多。”   “嗯,以你本事,安身立命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含光鼓励他,“只需一段时间,便可以融入社会了,加油,我看好你哟。”   她自忖对于思平的利用价值也就仅止于此了,一个孤女,还在上小学,能给他多少帮助?要钱没有,要人也不值钱,知道这些以后,于思平应该也不会再纠缠她了吧。   不过,经过之前几次,含光也不敢说要走: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于思平,前世估计是身居高位,心机很深说一不二的那种人,可能是不喜欢把主导权交给别人。他让她走可以,她自己要走,说不定反而他还不让她走了。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含光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于思平放人,而于思平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扫了她一眼,有点啼笑皆非地问,“你穿越过来之前是不是只有十二三岁?”   “没有啊,我十八了。”含光答得口滑,顺口便道,“我还嫁——”   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干嘛告诉他那么多?她忙捣住嘴,对他报以不信任的斜视。于思平也不以为忤,反而对含光露出了很同情的表情。   这表情还有点熟悉,含光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她经常对杨老师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有点恼了,却不敢露出来——含光一直都挺有自知之明的,她勾心斗角的能力在原来的年代估计只有下下等,而这男人……从他的谈吐和一些很细微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属于上上等的那种。含光到现在都没明白,他是怎么几句话就把她绕进来,把整个局面的主动权都握在手心里的。   不过,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含光也是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带害怕的。不论这男人从她刚才那一番话里能揣摩出多少信息,反正她知道得也就这么多了。而且他就是揣摩出再多也和她没有关系,不论于思平想要什么,她基本都不可能提供。   无产者无畏啊!含光理直气壮地想,她忽略了于思平的同情,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思平想了一下,说道,“此地捕头,对我甚是客气。”   “这很正常。”含光说,“你的做派放在这里,当时‘被救’时穿的中衣料子又那么好,家世如何可想而知,贵公子落难和乞丐被打,得到的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谁不想结个善缘嘛。”   无可否认,人就是如此,华服美饰就硬是能改变别人对你的态度,于思平靠着这身中衣真是占尽了便宜,不然,武警对他哪有这么客气?说不定都会直接抓到牢里去审问。   他也没有否定含光看法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上回我也问他若我一直没有恢复记忆该如何行事,他建议我去西安府求诊……”   说着,便对含光露出微笑,“到时候,免不得要麻烦姑娘照拂了。”   含光只觉得骨髓都凉透了,她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啊!说起来,你知不知道,也许你还是可以回去的!”   于思平神色骤变,含光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站在她跟前,双手一提,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提到半空中,厉声道,“你说什么!”   这一瞬间,那个雨夜中差点将她扼死的凶人,似乎又再现于她之前。   含光惊喘一声,还未挣扎呢,于思平已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忙将她放到地上,致歉道,“在下一时无状,让姑娘受惊了。”   然而即使如此,含光也是很不争气地吓得牙齿格格发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缩在椅子上看着于思平发抖。——白天看他发怒,要比晚上可怕好多倍,她刚才差一点以为自己又要被扼死了。   于思平啼笑皆非,忙又温文赔罪,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含光方勉强镇定下来,道,“现在没法和你解释,我下午或者明天再来看你,把照片带来你就知道了。”   说起来,她现在是真的比于思平还希望他能回去。   真的,越快越好,最好是看了那白色神秘符号的照片以后,随着一声雷暴,咻地一声就穿越回去那么快。    ☆、第27章道不同   含光的时机挑得挺好,整个上午众人都在忙碌,再说她也时常被接走一会儿出去问询,所以她回去的时候完全没人发觉不对。含光往工作棚一混,装作好奇的样子,很顺利地就拿到了一张神秘符号的照片——正好昨晚的会议里也是大量印制了这些照片拿来讨论。   因为已经有所准备的关系,这一次虽然看着符号她还是有点晕,不过却没陷入离魂状态,含光也只敢眯着眼小心地打量几眼,便把照片随手塞进了兜里,一蹦一跳地拉着李年去吃饭了。   她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吃中饭的时候主动和杨老师谈起来,“我今天去看望那个苦主了,其实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不像是鬼。”   十二三岁的大孩子,有点自己的主意也不奇怪,杨老师倒没有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生气,笑道,“真的?他想起来自己的名字没有?”   “没有。”含光摇了摇头,“说是只记得自己在一条巷子里走着,被人敲晕了,别的事就全不记得了。”   秦教授显然也在关注此案,只是从前没说而已,此时便插口道,“说来也是怪得很,他是额前又有碰伤,额后又有碰伤,但是额前的碰伤比较严重,额后的伤势都没反应到颅骨上。拍CT出来大家都有点不可思议,很少有人碰前额头碰出失忆的。”   “什么叫CT。”这问题是谁问的不言而喻了。   杨老师稍微解释了几句,便道,“您意思是他有古怪?”   “没有,好像是真的失忆了,最开始几天连水龙头也不知道怎么开,生活基本无法自理。”秦教授摇头道,“而且这几天都一直在医院嘛,现在我们都要回西安府了也没见他要过来。应该真的就是倒霉而已,也不知道他的家里人能不能赶过来了。我看他样子,像是很有出身,若家里是西北一带的还好,若是别处的他估计要吃点苦头了。要是鲁国那边的嘛,他就该糟啦。”   “怎么个该糟呢。”含光对鲁国那也是相当好奇的,可是两国交战比和平久,双方百姓不说敌视对方吧,但的确是没有多少交流。一般日常生活里很少有人说起鲁国人的生活细节。   “现在都停战了应该还好。”杨老师对秦教授道,又向含光解释,“两国间一直都有在做生意,现在停战了,生意就放得到台盘上,以前没停战的时候……”   没停战的时候自然就在台面下,如果是鲁国的贵公子为了这事过来,当然要低调行事,说不定都不是正常手段过来的。   含光这才明白过来,不过那边也有人插口道,“现在还有人家亲自出面打理生意的么?若是那样,应该也不是什么高门了。”   “鲁国那边和我们这边不一样。”秦教授看了杨老师一眼,“那边讲究掌控力,家族年轻一代参加企业管理也是丝毫都不稀奇的。”   “那边商业化是更严重一点,”另一位老教授看起来也很了解鲁国,点评道,“咱们国内,还有高门参政的传统,政商还是有点不分家的。那边真正做大的几家,压根都是专心搞企业了。尤其是搞军工的孙家,这一次秦鲁和议明显就是他们居中穿针引线,甚至说是他们的意图也不能为过,但是孙家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出仕了。”   “国内真正的名门世家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秦教授说,“你比如讲——”   还没说下去呢,那边来了电话,老人家听说以后嗯、嗯了半天,回来笑道,“佛指舍利的考证已经是在世界上引起很大轰动了,关于真骨、影骨,很多佛教界的老朋友都有自己的看法,现在都是在往西安府赶呢,早点回去也好,法门寺才多大,根本装不下这么多尊大佛。”   发掘工作至今已经进入尾声,地穴现在都是清空的了,要不是因为抽真空机和维持真空环境比较繁琐,大家早都可以去西安府继续工作。饶是如此,加班加点之下,昨夜也已经是把捧真身菩萨从地宫里给请出来放进了特制的真空盒中。至于三枚舍利自然也是早都被分别保存了起来。现在学术界在争论的主要就是这三枚舍利到底哪一枚才是佛祖真身舍利的问题。昨晚开会就是因为这个:一枚舍利被确认为玉质的仿品,那余下两枚舍利孰真孰假,就很值得讨论了。   含光点头应了几声,又无意间笑道,“师公还说要指点我写字,又说要研究那两个石怪兽,可到现在都是没顾得上呢。我倒没什么,回去以后还可向师公请教,倒是白瞎了那石怪兽,特意从西安府带来的呢,现在又要带回去。”   老人家闻言也有些脸红,便许愿道,“等回了西安府以后,得空了好好教你,这下有时间了,肯定要在西安府多住一段的。呵呵。”   一到法门寺以后,事情多、发现多,珍宝多,老人家的确是把石怪兽的事给搁到一边了,如今饭桌上谈起来,倒是引来一群人关注。粗粗把事情一说,当下就有很多好奇地专家饭后要去查看一番石怪兽雕像,含光又是觑了个空子,施施然去医院探于思平。   于思平还是半坐在床上,也许在含光走后他都没有动过位置,见到她来了,他眼中的热切之色连她都瞒不过,面上却还是有些故作倨傲,等着含光先开口。   含光也不多加废话,拎着照片递给于思平,自己捂着眼睛不去多看。   从她的经验来看,受到咒文感应被吸入时空长河的时候,周围的世界是凝固的,只是身处这凝固世界中时,她却是毫无异常感,只觉得照片才递给于思平,就又被还了回来。   “已经明白了。”于思平双目闪闪,颇有深思之色。   “你看到什么了。”含光暂时放下恐惧之心,和于思平打听,“是不是很多个画面——”   “你知道这座医院从前是什么地方吗?”于思平不答反问,见含光摇头,便道,“唐时是农田,在昭明年间,这里是北戎入侵时杀害当地百姓后的千人坑所在。”   含光不禁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看来于思平是真的和她一样都进入那种玄妙的超脱状态了。   “不过,”于思平道,“当我想要挤进那个时代的时候,却有两种感觉:第一,西安府这里只能作为接收地,穿越的起始点很可能只能在我——”   他看了含光一眼,含光点头道,“我也是北京过来的。”   “只能在我们过来的北京。”于思平点了点头,又道,“第二,我隐隐有所感觉,想要过来简单,想要回去,若没有灵物镇压,很可能是会在穿越时空的路上灵肉俱灭。”   “灵物?”含光愕然道,“这怎么说?”   “你难道没想过吗,还是你以为随处看到这文字都能进入那样的状态?”于思平反问道,“还是你就没见过那几枚佛指舍利?”   含光对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珍宝的确有点忌讳,那种离魂状态她是不想来第二次了。在她有意的回避下,别说真身了,连电视上的报道画面都没看过几眼。   “啊,难道你看电视都能对真身舍利有感应?”她吃惊地问。   “微弱,但是有。起码孰真孰假瞒不过我。”于思平扫了她一眼,忽地温文一笑,“我观姑娘你无意回去,那就最好不要多看,免得看多了,万一灵肉不合那就麻烦了。”   这话说到含光心底了,她忙点头称是。于思平又短暂浮现出那怜悯的表情,他道,“以此类推,我们在北京的住处附近应当也有一个灵物,否则当时都不能发生穿越的事,此物和佛祖舍利应该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否则不会从北京穿越到西安。这个说法能启发你想起什么么?”   “我又没意思回去……”含光嘀咕道,扫了于思平一眼,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也是的,过来之前都要触柱自尽,现在还想着回去?”   于思平微微一怔,像是没想到含光居然知道这个,他也没追问原因,只浮现那温文的迷人微笑,道,“正是因为前一世不能尽善尽美,如今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在这个时代再来一次不是更好吗。”含光还是不能被说服。   “此处虽然千好万好,”于思平不以为忤,而是柔和道,“可来处却是我的家,我的亲人、事业、理想,还有心仪的姑娘都在那里……不说是我,姑娘你的谈吐作风,一望也是出自大家豪门,我猜你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自小顺心随意地长起来的,此处虽然好,可现在有了机会,你就不想回去吗?”   含光闻言,竟不能作答——过往的一切,就好比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上演,确实,自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如此的锦衣玉食,人生几乎没有受过几次挫折。在来处,她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丈夫,有孩子,有财富,有地位。   而在此处,她却一无所有,甚而连最基本的尊重,都要苦苦地去赚来。   虽然不言苦,但那只是因为没有选择,如今有了选择,难道她没有过过好日子,难道她不会觉得寂寞吗?她有多想和母亲抱头痛哭,尽诉心中委屈,有多想看着自己的一双娇儿长大……   “我……我和你不同。”她听到自己的回答,虚弱而微小,“我只有魂儿过来了——”   “按我所想,回去的路,有可能不是精准地落在同一时间,而是会有几年的差异。”于思平道,“从姑娘你谈吐来看,你是昭明末年穿越,最晚不会晚于承平元年。在下的年代在你略后,却又比你晚落地一年,只怕姑娘回去时,可提前几年,若是能够再附原体的话,不正是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吗?”   不知如何,他的话显得非常有说服力,仿佛事情就必定如此一般。含光思来想去,心绪烦乱,闻言随口道,“哎呀,都未必能回去呢,若是回不去,两头没着落怎么办?我可马上就要开学了!”   于思平也不逼她,他微微一笑,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要在此地和姑娘道别了。”   他没说再会,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寻到回去的路。含光瞅了他几眼,有些话很想问,却又被压住了:这人用的明显是化名,连真实的穿越年份都不肯透露,如此遮遮掩掩的,有些话就是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   “那我走了。”虽说已经成功地摆脱了他的纠缠,但含光心里却没多少喜悦,她站起身和于思平互相行了礼——虽然在病房里,穿着西式服装,一个作揖一个墩身很奇怪,但多年的教育,还是使得两个人都很自然地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如果你找到回去的路,捎信回来告诉我一声吧。”含光终究忍不住加了一句,在于思平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和那温文的微笑中,她别扭地说,“算是……算是老乡之间互相照应好了。”   说着,便掏出身上所有现金递给于思平,“也不白要你传话,这些钱拿去使用。”   她现在外地住着,和在家又不一样,杨老师不能亲自照顾她已是十分有愧,前阵子给了她好些零钱让她没事就出去买东西吃、买书看,加在一起也有两百多元,可能还不够买车票去到北京,不过含光也只能帮这么多了。   于思平接过这一叠钱看了几眼,又还给含光,“多谢姑娘好心,不过无此必要。”   他的笑容真的一直很稳定,很温和,但是含光却觉得笑容里传达的信息量好丰富。“在下这一生,还没有为钱发愁过。”   想到他的身手,含光也没话说了:他是真的不必为钱发愁,估计拦路抢劫、敲闷棍搜钱包的事做起来是绝不会失手的。而且,于思平给她一种感觉——用这种非正道的办法去搞钱,他也是半点都不会犹豫的。   “还是拿着吧。”含光没接,“就算是老乡间互相照应吧,你身上总要有点零钱,不然出去连饭都没得吃怎么办,饿着肚子做事吗?医院的饭菜,我料着不合你的胃口。”   于思平踌躇片刻,眼神微微柔软,也不矫情。“如此多谢姑娘。”   他又承诺,“若是找到办法回去,自当设法告诉姑娘。”   其实也就是个念想罢了,含光没报太大的指望:不亲自验证,怎么知道是否可以回去。都回去了,如何再来传信?她胡乱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姑娘慢走。”于思平看来并没有送她的意思。   从他床边走到门前的那短短几步路,含光走得极为艰难。   并不是她对于思平有所好感,她对他依然极为戒惧,甚至连一句从前的事也不愿多谈。离开他,她应该是松一口气的。   只是他同时也代表了回去的希望,代表了他的过去。含光从来也不知道她对她的过去有如此之深的眷恋,尽管她的生活是如此的乏善可陈,可诱惑却依然是如此的强烈。   眼下这具身体,虽说已经住了一年多,但有时揽镜自照,依然给她相当的陌生感。她的身体在过去,她的亲人在过去,她的生活在过去。   无所选择的时候,也无从留恋,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如今的现实,但当有选择、有希望的时候……   但当她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很想念过去的。   也许她从来都未曾离得开她的过去,离得开把她造就成她的那个时代。   也许她该留下,该和于思平一起回去,这希望虽然渺茫,但诱惑却真的极为强大。   搭上门把时,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她能感受到于思平的视线停留在她肩背之处,甚至能感受到于思平面上心知肚明的浅笑。   正是因为离不开,所以这花花世界对他竟没有一点诱惑力,所以他才听说了这消息,便动身打算回去。在他听说了消息以后,含光才发觉,之前的于思平是很失落,很迷茫的,甚至提不起劲去筹划着融入这个世界。   他在他的过去中也是个失败者,但他是如此积极地想要重来一次,而她呢?她为什么不能以不同的心态,再重过一次过去,把她的遗憾一一地纠正回来?   她可以做个好妻子,可以做个好女儿,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长大……   这门把,就像是有千钧重,含光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将它拉开的。   只是一旦拉开,一切忽然就又变得非常简单,仿佛根本也不值得犹豫。含光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回头,她大步地走了出去,径自走下楼梯,走出了医院,直直地走向远处的法门寺。   回到过去,她可以做个好妻子,可以做个好女儿,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好母亲。   但在现在,她可以做她自己。   含光一路上连一次头也没有回,当她回到法门寺的那一刻,她已决心把于思平忘掉。   不论他有什么故事,她也不感兴趣,不论他最终回去没有,也不是她的问题,于思平不过是她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也许她的时代中还生活着许多她这样的人,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已经成为了新的人,他们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   对含光也是一样,就如同她对于思平所说的,她的新学期要开始了。当天下午,全体发掘工作宣告结束,法门寺地宫暂时封闭,而含光随队回到了西安府,又回到了她原有的生活之中。   很快就到了年底——在她的升学考试之前,她都没有再听说于思平的一点消息。    ☆、第28章继承者们   “每年除夕大宴都可以说是对过去一年的趋势的一个总结,首相在今天发表的讲话中指出,过去一年内,战后物资紧张的问题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国内粮食产量回升迅速……”   如果说二百年后的大秦和二百年前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国家现在终于使用公历作为基本日历,农历只用做指导农业生产之用。虽然人们还是会自发地欢庆一些传统佳节,但国家假期和公众工作表,都用历法更加稳定的太阳历代替。每年的正旦朝会也就稳定在了阳历一月一日,因为和农历往往有一到两个月的差别,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含光还有点不习惯呢。   现在,却自然是早已经适应了这点小小的改变,虽然在隆冬腊月,而非冬末春初来庆祝正旦,也不过就是多穿几件衣服而已。按慈幼局的惯例,大家团坐着吃了一顿比往年都丰盛的年夜饭,张嬷嬷便代表两位局管,给慈幼局的孩童们都发了压岁钱,虽然一人只有一元,但对慈幼局的孩子来说,也是难得的财富了。   兜里有了点钱,又是过年,有踩岁的习俗,能坐得住看电视的孩子并不多。含光坐在娱乐室角落里托腮看了一会新闻,也觉得有几分无味,便转台去看时尚节目——每年正旦,皇室公开露面的机会都很多,而知天命之年的皇帝、皇后当然无法引起许多讨论,民众更关心的还是那几个玉树临风的皇子,其中当然以太子所受的瞩目最多。每年春节,他换穿了几件衣服都会成为话题,而若是多用了什么佩饰,几个月后,连西安府街头小巷的饰品店里都会多出廉价的仿制品来卖。   以含光前世的身份,她当然有份进宫请安,不过却是无缘得见当时天颜。只有见过一些皇室女眷,和当时的皇长子。不过那时候大秦立国才百多年,传承五六代而已,说那什么一点,基因还没被完全改造过来呢。现在又过了两百多年,皇室里倒是充斥了俊男美女,从皇上到太子的美貌度都很高,皇上是个风度翩翩的帅大叔,而太子面若冠玉目似晨星,确实也是帅得可以。就连镜头角落里一闪而过的亲王啊、皇子什么的,都是赏心悦目。这边一放他们的视频,娱乐室外头的孩子听到声音,渐渐就聚集过来了——之前含光看新闻,她们确实是实在不感兴趣。   也许有人就有疑问了,大年夜,含光看大家都不想看的新闻,这不是败兴吗?也没人说点什么?   的确是没人说什么,现在含光只要一走进娱乐室,别人马上就会把遥控器递到她手上,她进食堂,就有最好的位置坐——厨房有时候还会特别给她开小灶;她在屋里自习,一层楼说话的声音都小……这就是她现在在慈幼局里的地位。   原因也很简单:今年寒假开始后没有多久,来自桂树中学的录取函便是寄到了慈幼局里,李含光很光荣地成为了天恩慈幼局西安府分局第一个考上桂树中学的女童。   没有任何别的因素,李局管甚至都没有出面,全是孩子们自己自动自发地把含光捧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就是慈幼局的眼珠子,要是发生什么天灾*,估计都会有人争先挡在她跟前来保护她。   在街坊里,她的知名度也陡然大增——其实,就是在西安府,含光都可以说是小有名气了。   在桂树中学历年来的学生里,她也是出身特别低微的一个了,这么一个孩子能考上桂树中学,完全是个励志故事啊,西安府电视台顺理成章地就又给做了采访——一年多以前的直播事故,台里到底还是保住了节目组没受罚,所以记者编导们胆子也大,都不怕得罪权贵的,全来挖掘新闻点了。含光虽然尽量淡然低调地对待媒体,但奈何她本身有故事性,所以不得不又在西安府小小地出了一次风头。   也所以,这种种特殊待遇也就无可厚非了。现在连王副局管对含光都是和颜悦色的:虽说含光等于是倒向李局管,有点卖了她的意思,但李局管可以随时撤换掉她,却未必会舍得动含光一根手指头。   在众星捧月的气氛中看了一会电视,含光……开始有点不自在了。   她还是不习惯做优等生的感觉。——在前世,她和优等生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都很优等。通常来说,接受众星捧月式膜拜的人都是她们,她主要负责的是羡慕妒忌恨地冷眼旁观。   当时没少意淫自己被人膜拜的场景,但现在由她来被围观的时候,含光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很心虚的感觉——她虽然是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到考虑到真实年龄,这实在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被人这么崇拜,她很过意不去啊。   主动和小伙伴们搭了几句话以后,她有点受不了这种‘你说什么都对’的气氛了,正好于元正在外面露了个脑袋,便借机出去和他说话。“你怎么来啦?”   今晚过年,老街坊家家户户都是门户大开让孩子们来去玩耍,于元正笑道,“你要不要一起去打雪仗啊?”   西安府的确刚下了雪,不过含光对此项活动没什么兴趣——她和于元正不一样,理论是要自己洗衣服的。就算是冬天的大件衣服也得自己拿肥皂粉泡了去搓洗,虽然这一年多来这项劳作有意无意间都被别人分担去包掉了,但怎么说也是人情,因为有人帮忙就随意弄脏衣物那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我去看你们打吧。”她道,“莲湖呢?你看到她没?一直不在,我还以为她去你们家玩了。”   李莲湖虽然沉默寡言,但上进勤奋,也不是没眼色的人,出入于家久了,韩氏对她也有几分喜欢,于元正更是早当小妹妹看待了。有时含光有事外出,莲湖都会自己去于家做功课的。   “好像还在屋里练字吧。”于元正做了个鬼脸,“才这么小就这么勤奋了,以后上五六年级,还要不要睡?”   “马上就要开学了,还有功课要预习啊。”含光为莲湖说话,“你当人人都和毕业班一样轻松吗?”   “也不是很轻松啦。”于元正挠了挠头,“我娘都闹我一寒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哦,说起来,她让你过去一趟呢,说是校服给你做好了。”   桂树中学的校服比较高级,和慈恩小学不一样,是直接发布料的。四季布料都给发放了下来,按一人两套的份给,样式图也给画好了,至于怎么做那就是学生自己的事儿。你要是觉得一季度就两套不够替换,也可以自己去买一样的布料来仿制,反正上学必须穿校服那就对了。   对于一般入读桂树的学生来说,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家里自然有管道去做衣服。可于元正这样的平民家庭那就伤脑筋了,桂树中学的衣料高级啊,还不是一般的棉布,做襦裙随便裁裁就行了,那软绵绵的丝绸难度还是挺高的,一般市井裁缝能力有限,平时都以给大妈大叔们裁剪一些棉布衫裤为主,没有金刚钻可揽不了瓷器活。真的专业给人做儒衫的裁缝,那都是给有家底的人服务,开价并不低。   含光拿了布料以后,慈幼局本来是想拨款找附近裁缝做的,不过韩氏熟知那裁缝的底细,就把料子拿走包掉了。一整个寒假都在折腾于元正这事儿——没那个底蕴,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穿习惯西式衣裤以后,不是每个人都能一下把儒衫穿得很得体的。   当然,除了这个做衣服穿衣服的事之外,于元正一整个寒假还得被母亲拖着四处炫耀——虽然受到的关注度不是太高,但他能考上桂树中学,韩氏还是极为得意的,街坊这边,有含光珠玉在前也不便多说什么,自然免不得在亲戚间大肆宣扬一番了。   ——是的,含光和于元正都考上了桂树中学,虽然因为加分的不同,名次也不一样,但毕竟是都跻身进入了这个门槛。数日后开始的新学期,他们又要做同学了。   以韩氏为人,现在自然只会待含光更好。连衣服她都是先给于元正做的——之前没做过这个样式的衣服,得摸索着来,难免拆拆改改的,衣服上也由不得就留下些痕迹,她先做好了于元正的,再来做含光的手就能熟多了。当然,也是因为含光的仪态令人不由自主地就觉得无须担心,而于元正却实在需要多穿着儒衫练习一下。   两个孩子并肩走进了于家小院,韩氏迎上来,笑得合不拢嘴地问过了含光年夜饭的菜色,便拿出两套襦裙,笑道,“正好是新年夜呢,试穿新衣了!”   她为人虽不是没瑕疵,但也真说得上心灵手巧,含光本能地上下一扫针脚,看看裁剪,以她前世的眼光来看,虽只能算是过得去。但在韩氏已经是令人瞩目的成就,忙郑重谢过韩氏,借用于家屋子换了衣服,走出来给韩氏试大小。   才一出屋呢,便觉得众人眼神有异——于屠夫、韩氏、于元正还有几个过来玩耍的小伙伴,乃至不知何时也奔过来的李莲湖,都是死死地望着她。含光还当自己穿反了呢,在心里纳闷:不能啊,她前世虽然是衣来伸手,但也不至于弱智到连最简单的襦裙都给穿错吧。   举起袖子上下自顾了一番,没看出什么不妥,才要说话呢,于屠夫咳嗽了两声,便夸奖道,“嗯,含光平时不觉得,穿了襦裙以后,真的很漂亮啊。”   “就是就是!”韩氏点头如捣蒜,看着含光的眼色都变了,搜寻了一会肚肠才道,“怎么说,就是特别文雅、特别有气质!和……和电视上的公主一样的!”   前世穿惯了襦裙衣衫,自然知道该如何穿着才最得体,含光啼笑皆非了:和她的成绩一样,又是无法明说,也不能心安理得承受的夸奖……   拉着韩氏进里屋仔细观察了一下,将八套衣裙都试穿过了,全都十分合身,含光便郑重谢过了韩氏,才要换回自己身上的棉袄呢。却是连韩氏都有点依依不舍了,劝说道,“不如就穿着吧,回去给你们小伙伴们看看,多好看啊!”   “这料子很贵的。”含光推托道,“入水可能会褪色啊,若是弄脏了那就太可惜了。”   韩氏被她一语点醒:绫罗绸缎和棉布不同,确实是比较容易脱色,很不适合下水。当下忙道,“哟,这么说来,一季度两套可是根本都不够换洗的!”   按含光以前的做派,她上私塾时候穿的衣服,因为要和课桌、墨汁接触,都是一天一换的,好衣服洗过四五次也不穿了——褪色褪得比较厉害,穿起来不好看。按这样算,一季度起码要有三十多件换洗,一年那就是一百多件……就不说布料了,按这个标准,韩氏一年啥也别干了,就光做衣服吧。   “我是女生还好。”她表态道,“于同学平时若活泼些,一季度两套估计是不够换的了。”   韩氏面色一变,顿时开始在那屈指计算了起来。含光也有点无奈:这个问题,她也许还能勉强不在乎,因为她身世有名,但于元正却不能不在乎。   曾身为富贵圈中的顶级人家,没有谁会比含光更清楚富贵人家的势利眼。在某些场合,以衣裳骄人并不少见,不是说你穿着华服就会有很多人来和你做朋友,但估计在桂树那样的圈子里,如果你的打扮和行动不够得体,那肯定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考上桂树,只是说在向上的阶梯上前进了一步而已,平民要向更高的阶层迁移,并不只受到能力的约束,桂树中学的录取办法似乎已经很不公平了,但他们的校园文化,却是一层更高的门槛,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恐怕是不易迈过去。   #   年初一,亲戚朋友间按惯例是要互相拜年,含光先带着莲湖去于家拜过年了,让于元正领着莲湖出去玩,她自己则搭上拥挤的公车,去杨老师居住的高尚住宅区给老师拜年。这也是从去年起就一直贯彻到现在的惯例了。   虽然杨老师平时对含光是车接车送,但今日却是没有动弹,在家等她过来磕过头了,给了一封压岁钱,才领着含光去给秦教授拜年:师徒之间的一些礼仪,是绝不能荒废的,即使很心疼小孩子挤公车,但杨老师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师道尊严。   由于法门寺出土的文物数量多、价值高、又极具讨论性,教授们已经在西安府忙活了好几个月了。秦教授也就勉强抽出过几次时间来指点含光的书法,其余时间都在精力旺盛地围绕着法门寺文物打转。也就是今天毕竟是正旦日,这才没有工作,穿着隆重的玄色深衣,坐在厅里接受徒子徒孙们的拜年——当然也少不得各界人士混迹于其中。   秦教授太受欢迎,含光也没想着蹭在他身边打转,行过礼就挤出人群了,倒是杨老师又得侍奉于秦教授左右。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慈幼局去呢,那边李年就把她拉到偏厅吃茶。   “师叔新禧。”含光很规矩地行了礼,才笑道,“师叔你昨晚怎么过年的呀?”   “和先生一起吃了年夜饭,也就是这样了。”李年拿出一个早预备好的压岁钱包塞给含光,笑着和她斗嘴,“不然还能怎么过?”   含光天真无邪地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们会和我师父一起过呢,可以到我师父家吃年夜饭啊。”   李年笑道,“说什么呢,你师父自然要回他老家过年的。倒是今日会留下来一起吃饭——你也别走啊,我这有东西给你。没良心的家伙,一寒假我就光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也不来找我玩。”   “你工作忙呀。”含光和李年说笑起来都没什么拘束的。随着她一起去到李年的房间里,却见李年房间里放了一个极大的包裹,她道,“这是什么。”   “哦,你不是上了桂树中学吗,我也是桂树这样学校毕业的,”李年随口说,“校服可是大问题呢,以前我们同学家里不太宽裕的,一边哭一边置办校服的都有。我和家里说了一声,给你置办了一些,够你这六年穿的了。只是后来几年的你可能得放一放再穿。”   昨晚,韩氏因为校服发愁,可不是她小气。桂树中学的校服,布料都是用中高档,一套就不算人工费也得一千多元,一季度给额外做四套吧,就是于屠夫一个月的工资。长此以往,这笔开销可不小。   而李年这里这个包裹,里面起码有三十多件制式校服,还要算上人工费……   这等于是一出手就是四五万块啊!李年平时看起来那也是十分低调的,根本都看不出家里居然这么奢遮。   含光有点晕眩了,在晕眩中,她再次体会到一个事实。   ——这个时代,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家里果然也都很有钱啊……   “啊,这……”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李年已道,“做都做了,就是给你的,你不要,我也不能收回去。再说,师叔赏你的,难道你还能辞?”   含光也只好收下了:四五十两的馈赠,她前世大约也不大会看在眼里的,如果李年和她出身差不多,那估计也真不当一回事……   “师叔,说起来,你出身哪家啊?”她便问道,“你姓李——是皇家的人吗?”   “嗯,是啊。”李年很自然地说,“我们家是大秦留王一脉,说起来,我身上还带了个郡主爵位呢。”   遂又解说道,“这一脉是在承平年间分出去的,说起留王生母你一定熟悉,就是有名的承平杨阁老他们家的女儿——封了昭熹贵妃呢,也是个厉害人物,承平年间的皇子,就我们祖宗一脉传承了下来,说起来都是昭熹贵妃的功劳。”   见含光默然不语,李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说多了:她一个孤儿没父没母的,自己在她跟前大说传承,好像是有点伤人。   “几百年前的事了,说这个干吗。”打了个哈哈,李年赶快拆开包裹,把衣服拆出来了,“来,你试穿一下,看看大小,若是不合身还来得及改的……”   含光的反应罕见地还是有点慢,李年看在眼里,心里确实是十分过意不去:估计是有点吓着这孩子了,哎……   含光此时也回过神来,抽了抽嘴角,忙按下那股怪异的情绪,主动上前试穿衣物。   心里却忍不住还有点犯嘀咕:靠……难怪于思平想穿越回去。和自己妹妹不知几代的孙女打交道已经够古怪的了,更离谱的是,自己还要叫她师叔……   她难免有些不自在,李年这里也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也有些不自在,两人尴尬了一会,李年便主动和她找话题。“说起来,那两尊石怪兽像终于是有线索了——说来你怕是都不信,这两个像啊,的确是一对。”   “哦?怎么说?”含光也是来兴致了。   李年笑了,“像上有字啊,西安府的这一只磨损得很严重而已,做了3D建模以后,用你当时参与的那个办法到底是把怪兽上的文章给拼出来了一些,从现有的字迹来看,两个石像上的字迹合起来就是一篇文章——只是还没有破解具体含义,目前只能肯定这是承平年间或者更晚埋下去的。”   “哦?”含光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她尽力屏住呼吸,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李年道,“因为落款被修复出来了呀,做得很狡猾,要把两个石像拼在一起,才能对出一行字。落款就落的是承平年间于思平,可见这必定是承平年或者以后埋进去的了。”   果然。   含光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她几乎已经没法听清楚李年的话语了——激动的心情,让她只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呼啸而过的声响。   于思平居然真的成功穿回去了。   而且也真用一种最为完美也最为有效的办法通知了她。    ☆、第29章闪亮登场   “记住不要乱跑。”韩氏最后一次扯了扯儿子的衣领,谆谆叮嘱道,“这和你以前穿的都不一样,动来动去的,衣服皱了就不好看了!”   于元正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啦,娘,都说过好多遍了——含光还在外头等着呢!”   韩氏也只好不再说了,走出来堆着笑脸和杨老师寒暄,“真是麻烦老师啦,我们家元正不懂事,一会儿还请您多关照。”   和慈恩中学不同,桂树中学距离天恩慈幼局是有一段路的,平时含光和于元正只好坐公车来往,不过今天第一天上学,也要报到造册,领书交学费什么的,于屠夫又得去进货——且也是不自信,怕上不得那样的场面,给儿子丢人了。正好杨老师也要带含光过去,他是知道于元正的,也懂得含光和他们一家的交情,顺带着拉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和韩氏客气了几句,杨老师便道,“早上堵车厉害呢,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韩氏闻言,还要再依依不舍一番,于元正却是怕了他了,一转身就钻进了车内,倒让韩氏有几分尴尬。含光抿着嘴偷偷一笑,提起裙子也坐到了车里。两人透过车窗,望着韩氏把学费递给杨老师——桂树中学的学费倒是并不太贵的。而含光连学费都不必交,她孤儿出身,在这一块倒是自然有些减免优惠的政策。   “你师公和师叔都让我好生照顾你,让你别紧张。”杨老师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了含光几眼,又点于元正的名,“小于,紧张不紧张啊?”   于元正不能不承认,“有一点……”   “桂树那边的确和慈恩中学的氛围不会太一样的。”杨老师也是实事求是地介绍,“但你们也无须太担忧了,也不是说入读桂树的家里全都是豪商巨富,真是那个层次的,都会去北京读书。其实很多也就是中产之家而已,再说,桂树这样的学校,校规都是极其森严的,也不会有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含光想到华清小学那个教导主任对柳子昭的态度,也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在她那个年代,家塾先生很多都是不第秀才、举人,论家事和学生根本无法相比,但即使如此,学生对老师的尊重依然是不可打折扣的,若是骄慢了老师,传扬出去,一家子的名声都跟着受损。看来,虽然两百年过去了,但这尊师重道的风气,还是在大秦的中上层社会里保留了下来。   “你们也要注意。”杨老师叮嘱着两个学生,“桂树的校规可不能等闲视之,那种学校的管理力度和慈恩小学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不要以在慈恩小学的心态来对待桂树中学。”   底层社会长大的孩子,难免有些散漫,尤其是两个人在慈恩小学都是优等生了,自然也享用特权。这种鸡头型的学生一旦进入了更高等的学府,发觉自己的资质在同侪中可能也就算得上普通。再加上家境和同学们比相去甚远,很容易就因为心态上的失衡导致成绩一落千丈,杨老师这样说,也是担心含光和于元正犯了这个错误。   不过,又从后视镜打量了含光一眼,杨老师心里的担忧也是有点动摇:于元正也就罢了,含光应该是不会犯这个错误的。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杨老师琢磨了一会,忽然间发现,好像对含光来讲,桂树中学并不是传说中的桂树中学,而应该说是‘区区一个桂树中学’的样子……   再想想桂树中学里可能遭受到的那些待遇,杨老师觉得,嗯,可能桂树中学对她来说,也就是区区一个桂树中学吧……   #   报名排班的日子,大家自然到得都早,老生们自行入班开始上课了,新生们却还要在寒风凛冽的校园中排队逐一完成报名、分班、拍照、领卡、领书等程序。——才是一月,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众人都在校服外头披了皮草,按桂树中学的规定,皮裘用的全是统一的青色缎面,上头绣的是学校的标记——月中盛放的一株桂花树。   甚至连出的风毛都有严格规定,全是一色青黑,不过,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学生们的攀比。在老生们那也还罢了,各家的底蕴多少都有所了解,可新生们彼此那还不够熟悉,这时候都和熟朋友们站在一处,却是全都拿眼斜着看别人身上的皮裘是什么料子。   “听说欧洲那边,凡是皮草大衣都是反穿的。”卫京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笑道,“上个月法国那边来了人参加酒会,他太太出去买衣服,抓起样衣就要反着披——夺天工的店员肚皮都要笑破了。”   “那群白蛮子,从来都是茹毛饮血。”柳子昭有几分不屑地拢了拢黑狐皮斗篷,“他们哪里懂得怎么穿衣服呢。”   “也不是不懂。”一旁的新同学便有搭话的了,“一个是欧洲那边冬天不太冷,海洋性气候,虽然纬度高,可湿润温暖。毛皮反穿太保暖了,反而容易出汗。还有一个,欧洲那边更愿意炫耀,不反穿斗篷,可就显不出毛料的高档了。”   “这倒也是。”柳子昭对这小女孩倒有几分另眼相看了,因笑道,“不知同学是哪家的闺秀?”   “我是萧家十四房的。”这小姑娘便笑道,“萧安平,我知道同学是柳家的——从电视上看过。”   这一两年来,柳子昭不知在生活中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调侃和嘲笑,萧安平的态度已经算是里面比较好的了。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在心里快速思索了一下萧家的来历:也是多年的世家了,似乎是从前在西安驻军搬迁过来的一支,在西安府边缘有好些地,这些年随着城市的扩张,家族一下发达了起来……   虽说是新近发家,但家族也是传承多年。柳子昭便没摆架子,笑了一下,自嘲道,“这里不认识我的人,估计也不多了。”   卫京肯定不会接茬这个话题,他友善和萧安平议论,“你这就说对了,现在斗篷,风毛出一种毛,里面用另一种毛的多见得不得了。手艺熟惯的,不是细看压根都看不出来。”   萧安平对此貌似也很了解,点头笑道,“你好比说白狐裘吧,以前用天马毛来仿,天马毛还会微微发黄呢,现在,人造毛也有做得很好的,若是穿在内里根本都看不出来。”   一边说,三人不禁就在身边人群中巡梭了一遍:这冬日里穿斗篷,是很见家底的一回事。斗篷不比衣服还能放,基本来说必须量身定做。而上好的皮毛斗篷,一件带人工卖到十万也不稀奇。家底不厚实的,就是想打肿脸都没这个底气去置办,只能想办法遮遮掩掩,或是穿人造毛,或是就和卫京说的一样,采取拼接的作弊手段,外头风毛出好的,什么玄狐毛呀、黑鼠毛呀,里头就拼些色近的差皮子。   不过,一眼望去,几个孩子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这年头,造假技术也发达,他们虽然熟悉皮料,却不是专家,年纪也还浅,可没这么容易瞧出破绽。反正极目望去,所有人都穿着体面的斗篷,一道说说笑笑的,全然是盛世太平、熙和安乐的富贵景象。   三人收回眼神,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是一无所获,柳子昭忽道,“不过,我知道今天一定有一个人穿的是假毛,只是她多半还没来罢了。”   卫京和萧安平也都知道她说的是谁,萧安平笑了一下,倒是没有附和,卫京道,“也未必,人家可能穿棉斗篷来的。”   他们没有刻意降低声音,周围人闻言都笑起来,也有人道,“哎呀,别笑了,可怜见的,那样贫寒身份,考进来可不容易。”   用的却是一种特别怜悯的语调,仿佛在谈论雪地里挨冻的乞丐一般。这也引来了一阵赞同的低吟:大家子弟,从小以品德、修养教导,除非像柳子昭这样和含光早有恩怨的,否则也起码不会和暴发户似的一群人在一起鄙视别人的贫困。要展现优越感,她们多的是办法。   柳子昭环顾众人,微微一笑,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其实,哪用得着自己去对付她?本是草窝里的母鸡,还能挤得进凤凰巢里么?在桂树,她李含光还能和以前在那什么贫民小学一样享受众星拱月的态度,那才是见鬼了呢。不说别的,上了中学以后,功课逐渐变多变难,所有人都要私下去请家教的,她花得起这个钱么?   倒是没必要太针对她了,也徒然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还让人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呢。柳子昭安然想,她自然会在桂树里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的。   正这样想着,门口那边一声车响,又有新同学来了。   现在人已差不多到齐,有新人进校,总是会惹来好奇的眼光,一群人闻声都望了过去——   然后,也就都惊得呆了。   她穿着半新不旧的玄狐氅衣,衣下微露淡青色襦裙。头上绾了两个丫髻,是未及笄少女常见的打扮——也是桂树中学明文规定的唯一发型,除此以外,别无装饰,甚至连衣服都说不上十分惹眼,一样的玄狐大氅,柳子昭也有一件:这两百年来,养殖业兴旺发达,实际上毛皮的珍稀程度还是稍微下跌了一点。按说,从打扮上来看,无非只是泯然众人的水平。   就是从长相上来说,她虽然清秀漂亮,却也不是令人惊为天人的水平。这一出场本该是平平淡淡,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力……   但问题就是她虽然穿得不起眼,长得不惊艳,但举手抬足之间,却是自然而然地就透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尊贵气质。那份雅正持重、矜贵淡然的气质,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使得她毫不费力地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大秦的权贵阶级一直推重传统服饰,对于西服不屑一顾,不是没有原因的,传统襦裙布料垂坠,和西式服装相比,一旦行动幅度过大,极容易出现裙翻红浪、袖飞行云的现象。虽然这在很多时候也被人赞赏为青春活力的象征,但传统礼仪,还是对贵族男女的仪态有很高的要求。而且这些要求不是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是做不好、达不到的。   没有闲工夫,谁能这么折腾?能有心思这么培养孩子的人家,家底那还用说吗?换言之,没有经过相关的训练,穿着袍衫行走,也很难给人以典雅的感觉。   李含光的步态,按理来说应该和她身边伙伴一样,透着些仓促和拘谨。可她的步伐却好像一朵初放的荷花一样,轻盈而矜持,她的神态又是如此的自然和亲切,她的裙摆像是流水一样细细地抖动着,双手在腰腹处轻轻交握,虽然走动速度不慢,但每一步都走得这样好看,甚至连她平淡的穿着,都被她的动作点亮,满是雅致的光辉——暴发户才老穿新衣裳呢,真正的大户人家,日常穿的不都是这样半新不旧的衣裳吗……   她对众人的瞩目甚至都没有一丝特别的反应,眼神绕着众人望了一圈,唇边蓦地逸出了一丝轻轻的笑意,举起手打了个招呼,便略微加快了脚步,带着她的小跟班融入了人群之中。   人群自然而然地就为她让开了一条道——就是公主来了,恐怕也就只能得到这个待遇了。   “哎呀,你来了。”安芳芳很自然地就从人群中冒出来和她搭上了话。刚才和李含光打招呼的应该也是她,“我还想呢,你也该来了……”   柳子昭垂下眼,假装没看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甚至连卫京,在李含光闪亮登场以后,都不禁复杂地把眼神投了过来。   忽然间,她已经不再喜欢自己身上这件玄狐大氅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啃噬着她的心,就像是蚂蚁在咬一般,又痛又麻。   柳子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抬起头来,尽力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个气质……嗯,确实是好,她可真不像是慈幼局出身的孩子。”   这简简单单的话,却是激起了不小的回应。周围人群本来在看她的笑话,此时却都是被这话惹起了深思,开始互相交换着颇富深意的眼神。   的确,李含光这做派,确实是一点也不像是慈幼局出身的孤女。   她的身世,只怕是很有问题,说不准就和慈幼局的李局管有不小的关系。   抱着这样的心思再去看李含光,有不少人甚至都会觉得,她和李局管生得也有几分神似……    ☆、第30章班长含光   含光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在新同学间引发了一场猜测。她甚至没觉得自己有刻意去营造一个出场的氛围什么的,现在毕竟是两百多年后了,从形制上来说更方便举行动的西式衫裤传进国内也有几十年的时间。她的同学们在外穿儒衫,在家说不定就穿个家居服啊,短袖短裤什么的,当然和她前世受到的那种教育和熏陶无法相比,她就是很自然地端出了从前会客的态度,很自然地在人群中穿行到安芳芳身边,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的。   没办法,前世家里比较*,走到哪里都是这个待遇,早都习惯了所有人明里暗里的眼神——从前在社交场合,也不是每个人都对她父亲怀抱好感的。像这样半带着好奇、半带着打量的眼色,含光是见得多了。   “你今天好漂亮啊。”两年过去了,安芳芳还是那个大说大笑的性子,有什么话也不会闷在心里,两个人才打了招呼,她便笑着说道,“这是谁送你的大氅,看起来料子很好呢。”   “是我老师送我的,他小时候穿旧了的,白搁到现在,正好就换个面送给我了。”含光也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很自在地就道。   说起来这事还有点好玩,杨老师本来根本都没意识到校服的问题,还是正旦当天帮含光运衣服回慈幼局的时候想起来她有这个需求,也不知他回去和李年叨咕了什么,开学前几天便拿了这件大氅过来,连料子都给换好了。不然,含光今天只能穿着棉斗篷出现,风头势必就要大减了。   “噢,我都忘了,你老师姓杨呢。”安芳芳点了点头就笑起来了,扫了于元正一眼,也很友好地和他搭话道,“你穿的这个羊皮的也好暖和啊,要不是我娘逼着,我今天才不穿鼠毛呢,我觉得还是羊皮羊毛最暖和了。”   于元正家里倒是很轻松地就给置办了这个,于屠夫毕竟是做动物这行的,见杨老师拿来披斗篷,赶了两天工就给置办出了一身不失体面的斗篷。   于元正本人,在一院子的大毛衣服里,本还有几分紧张的,被安芳芳一说也放松下来,“这几天冷,再过几天,连斗篷都可以不必穿了——其实这天气还是穿衫裤好,羽绒服虽然没皮衣保暖,但是没这么重。”   “可不是了。”安芳芳便瞪大眼,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道,“我和你们说哦,我没上学的时候,出门都穿羽绒服的,皮斗篷沉死了!宝信那边校服没这么严格,就为这个我都差点想去宝信了。”   这也是真的,现在到处都有暖气,和含光前世的时代是大不一样了,虽然羽绒服不如皮草挡风,但对于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的学生们来说,其实外出时一披羽绒服是最轻便保暖的。于元正笑了起来,也压低声音偷偷地道,“不过啊,今天在外面要站这么久的时候,就不觉得皮斗篷沉了,我娘和我说,什么时候该穿皮什么时候该穿棉呢?每天早上起来,分别掂量一下两件衣服,掂量着,觉得哪件不重就穿哪件……”   安芳芳没听过这个说法,双眼瞪大了想了一会,才呱地一声笑了出来,还没说话呢,那边刘德瑜挤过来嘘了一声,“芳芳,别太大声了,校规不记得了?在校园里就是要说话,也得凝神静气小声谈笑。”   一群人听说,都安静下来,刘德瑜和含光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也不说话了。不一会儿,前面学官出来,将学生们逐一领入楼内办理一切手续,人群便自觉排成两队,缓缓地向前移动。   因为到得晚,等排到含光的时候,人群差不多都已经进班了,含光也没遇到什么特殊待遇,很正常地就被分进了甲班——桂树中学今年也就是录取了一百多人,分成三个班刚刚好,一个班三十多人,正好把不大的教室给填得满满当当。   报名、注册、照相,发给上有照片、基本信息的学生胸卡,领书、领校规册子,即使家世都很奢遮,但孩子们也都得抱着一大堆书自己走到班级里。含光这时候也顾不得去讲究什么步态了,七八本教科书厚厚一叠,加上桂树还要额外上的参考书、校规手册,她勉强抱着走进班级里,都是累出一身大汗。   于元正没和她分到一个班上,连安芳芳也去了别班,桂思阳从一开始就没看到,含光看了下班级里,发觉她真正有过一点来往的只得刘德瑜一人,她笑着和刘德瑜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却没打算过去跟人家坐在一起——点头之交,也没必要太热络,含光只认得刘德瑜而已,刘德瑜肯定不止认得她一个。   不想,刘德瑜冲她笑了一下,倒是招手让她过去坐。含光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有矜持,慢慢地走过去坐下了,刘德瑜笑道,“我们身量差不多,坐在一处正好,平时还能一起练练字,你说好不好?”   含光本无所谓,反正课桌都是一人一张,和谁坐在近处也没什么妨碍,因笑道,“好啊,你不嫌我闷就行了,我平时都很少说话的。”   刘德瑜便好奇地瞪大眼,“那你下课都做什么呢?”   含光一扬课本,“做作业啊,不然哪有时间回去练字。”   刘德瑜便啧啧起来,“有道理,你的第一也不是白掉下来的。”   遂又好心道,“不过上大学就只能靠考高考,别的加分都要在上线以后再说了。你还是要多些心思学习才好,练字可不能再当很大的事来看待了。”   含光倒是也早分析出了局势,不过刘德瑜肯这样说,足见她是真心和含光结交,她冲刘德瑜微微一笑,点头道,“知道啦,谢谢你。”   的确,初等中学升到高等中学的考试,对于桂树初中的学生来说竞争是并不激烈的,只要能通过内部考试就足够了,到了高中每年会扩招进一百人,面对的是外部生源——那才是真正激烈的争夺,纯粹就是看成绩的。若是含光错过了小升初的机会,三年内能否考进来那还是未知数。而到了高等中学升大学的考试,除非是全国级别的竞赛冠军,否则都没有特别加分,即使是得了冠军头衔,加分也不过是五分、十分,想要上顶尖的好大学,这点加分根本就不够意思。   小升初的路,含光之所以走得这么轻松,不过因为那只是第一关而已,可以动手脚的地方还有很多。全国桂树这样的中学还有很多,在当地都是排得上号的,也都是当地的权贵人家子弟在读,当这些各有来头的考生和全国最优秀的平民子弟一起竞争顶尖大学入学名额的时候,完善的制度根本就容不下丝毫投机取巧的空间了,想读好大学?那就必须读好书。   而能不能把初高中读好,含光就没那么有把握了。桂树中学开的课不少,但会列入中考和高考的也就是国文、算学、生物、物理、儒学、历史这六门课。——问题就在于这六门课除了国文她依然很有把握以外,别的五门也就是儒学这一门,凭借着前世的积累还算是有点点优势了。别的四门那全都是得靠自己的脑子去拼的。   到了高考还好,如果选读文科的话,生物、物理可以不考,但中考必须六门都过,如果表现太差了,可是会被桂树给刷下来,连高中都没得念的。   她看了看手里的课表——桂树排课并不紧,以国文来说,一周就是四节课。当然寒暑假也没有补课一说,她怀疑三年六本书用这个速度,刚好学完了就去考中考了。如果要额外用功,多半是只能去找私塾先生来补课。   当然含光是不必要在国文上用这些心思,但她也从课程表里认识到一个道理:起码桂树初中部不是培养你去考中考的,有很多课程比如说马术、插花什么的占据了大量的时间,他主要的目的是培养学生成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符合新世纪潮流的合格权贵子弟。   这不能说桂树的目的有错,毕竟以他们的招生体系来说,进来的绝大多数学生也都是权贵子弟,余下能挤进来的平民学生脑子肯定也都优秀过人,无需学校在课程上有所倾斜,也能轻松掌握课程。   但对含光就是很大的问题了——要知道小升初她那基本上等于是靠作弊来的,一个有前世技能点带来的冠军加分,一个有前世的心理年龄优势,比同龄人更沉得住气,还有一个就是国文技能点是点满的。现在,这三个优势,第一个没了,第二个,随着她的同学逐渐长大,也会渐渐减弱,毕竟人的集中力不是说心理年龄越大就越高的,总有一个峰值在,也就是第三点还勉强可以拿来欺负一下别人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虽然国文技能点满了。但她别的技能点得七零八落啊,穿越过来两年了,的确在外表上来说已经算是很正统的现代人,也是见了一些世面,但长期埋头念书,毕竟还是有很多欠缺,很可能很多人觉得是常识的知识,她却根本是一无所知。含光看了一下课表,看了一下六门考试课程的教科书,还有其余数门修读课程桂树自行编纂的参考书,顿时就觉得头都大了。   要是不上私塾的话,这学霸的地位,估计是岌岌可危啊……   正这样想着,一位身穿青色直缀的老先生便板着一张脸走进了屋里,其态度大约和华清小学的教导主任是差不到哪里去的,都是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冷态度。进屋以后,他环视一圈,先冷冰冰地咳嗽了一声,原本响着嗡嗡议论声的教室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连含光也油然感到一阵肃穆畏惧之意,不由得都挺直了身子。   “下面宣讲校规。”老先生似乎是满意了,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翻开校规手册。“本校规矩,凡大十四条,凡小二百余条……”   二百余条!?含光连忙低头去翻校规手册——靠,厚厚一本,果然全是文字,随便捞一眼,却是在详细规定衣裤的长度……   本来自信以自己的仪态,绝不至于触犯校规的,但现在含光没这么肯定了,她赶快认真听起了老先生的讲解。——不过,这大的十四条规矩,倒没什么她不能理解、驾驭的。无非都是传统规定君子的老一套,对学长学姐要尊敬,对学弟学妹要爱护,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对老师顶嘴云云。   宣讲完了大校规,老先生这才自我介绍,“本人姓张,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兼国文老师。”   他又深深环视教室一眼,森然道,“丑话说在先,不论你家如何,你亲戚如何,你朋友如何,本人一概无知无觉、不见不闻,所见者只有你如何。若是触犯校规,惩,品学兼优,奖。任何人想要特殊照顾,半夜拎礼物来敲我家门的,按一律上报按校规处置——小规矩三十四条就有,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个什么章程。”   教室里登时响起一片翻书声,含光也不能免俗:原来走后门托人情在桂树是要被记大过的处分。   难怪杨老师说校规严格,如此一来,除非是出身极为显赫的人家,否则根本都不能霸凌同辈,校风也就不会因为入读学生的特殊而变得歪扭古怪了。   含光心中才正点头称是呢,那边张老师点她名了就。“李含光,你入学分数,排名本班最高,暂为本班班长。待这个月过后,再量才定下是否留用。余下科代表由各科老师指定。下面开始上课。”   居然是半点都没有给含光留下时间,便毫不停歇地上起了他的国文课。“中学六科,国文无疑是最要紧的学问……”   含光这一下是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了——她的整个后背都被看得火辣辣的。   这个张老师,也实在是太公事公办了吧。   连含光都觉得有点压力了:她一个孤女,来统御这么一帮子官二代、富二代的——难度不小啊……    ☆、第31章给你的小桃心   和一般学校不同,桂树的校规严谨,课程进度也快。老师直接就默认了入读学生都是精英级数,讲课速度和慈恩小学比,简直是龟兔赛跑。不过桂树的老师们显然不会中途打盹,一节课四十五分钟,那就是满满当当的四十五分钟,连开学第一节课都没有什么废话的,直接就开始介绍本门课程的特点,连着课程进度的安排都给列了表。借助于含光在法门寺接触到的电脑大屏幕投影,直接就给学生们演示了出来。   虽说是中学,但桂树的学制和慈恩小学本质上还是很相似的,高考六科目,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其余科目是有期中考和期末考,一年大考四次。但大概的教导理念就和慈恩小学有很大的差别,桂树中学每周五都会有安排一次温习课,以此温习一周的知识点。而慈恩小学是把复习放到每次期末考之前来做,还有就是桂树的实践课也比较多,比如说马术、插花、舞蹈,那都是直接安排在相关的特殊教室来上的,当然学生也要按时带来符合校规规定的骑马装以及舞蹈裙装等等。   含光上了一天课下来,发现她根本都没法在课间赶作业或者是给自己加点功课什么的——没这个精力。上课四十五分钟,老师讲课的速度根本都容不得你走神的,水平也的确高,课上得很精彩,要走神都难。课间十分钟休息一会儿,差不多就可以继续开始上下一节课了。这样到吃午饭的时候,连含光都是罕见地感觉到,只要能给点肉吃,她也不会在乎味道了……   要知道,她从前世带过来的除了金手指,也还有对美食的挑剔,这一年多来,除了在杨老师家蹭饭的那几顿,别的时候含光基本都是为了保证体力而进食。在于家表现出的那种不贪吃的教养,除了她本人的矜持以外,也是因为她根本都没觉得于家的饭菜有多好吃。但现在一个上午课上下来,含光的肚子都饿得隐隐作痛了,可见桂树的课程有多消耗体力。   好在桂树中午是包餐的,和华清小学一样,食堂的水平颇高,不至于和慈幼局的饭菜一样难以入口。含光打了饭菜,按照自己的学号找了位置,刚好就和刘德瑜坐在一起——按校规规定,每个学生进餐时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吃饭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吃完饭必须把餐具收拾好放到指定的地方,然后,你可以回去你的教室,用指定的姿势开始午休……两百多条校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都去遵行的话,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一言一行基本就都是被规定死了的。   不过,和慈恩小学基本上是被无视的校规不一样,桂树的规矩的确也十分森严,初等部三个年级,四百多号人集中在上下两层食堂里吃饭,整座食堂居然是鸦雀无声,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以外,连丝毫说话声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也是写在校规里的。   含光倒是很适应这样的气氛,虽然几百人坐在一起吃饭都没声音,是有点怪怪的,但比起慈幼局吵嚷的晚餐时间,这种的寂静更符合是她前世习惯的餐桌礼仪。再说,她本人也着实是饿了,可以不必说话专心吃饭,那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桂树基本上是不鼓励剩饭的,所以含光没有拿多,只是按平时饭量加多了一点,取了一碗饭,一个鸡蛋,两荤一素和一盅汤。很专心地吃完饭,不过用了十五分钟,她把餐盘拿到回收处给生活老师检阅过,很顺利地就出了饭堂,正好刘德瑜也吃完了,两人遂结伴回教室去。   “累死了。”刘德瑜显然也觉得桂树的课程安排很紧密,不断地揉着眼睛,“一大早折腾到现在,就和上紧了的弦一样,一刻也不能放松。听说宝信那边可自由了,每周只有两天穿襦裙,其余时间都穿衫裤上课,说是那样方便。”   含光不否认襦裙是没有衫裤来得利索,她道,“这个课程,我也觉得吃力,稍微一走神就跟不上。上完课回家还要好好复习,不然怕是学过就忘。”   其实算学部分,还好她之前已经在杨善榆提高班对初中部分有过一些涉猎了,不然今天听课都要很勉强才能追赶上,一上午四节课,只有国文还算是比较轻松。   “就是的。”刘德瑜叹了一口气,“我妈都已经给我约好两个私塾了——”   她委屈道,“早知道去上宝信了,桂树这个课程,说不定连寒暑假都不能玩,得上私塾加课。我以后又不要上班,考那么好的大学干嘛,随便上个也就算了,总不至于大学都没得上。”   含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刘德瑜的父亲是副省长,按照她那个年代的规矩,副省级别的高官,儿女的婚嫁、前程都是一句话就能安排好的,若是不求有一番建树,安安稳稳在家做个纨绔,家业也够他们败个几十年了。这个教育强度,远过于她前世上的女学,对刘德瑜来说是严苛了点。   “你不上班,难道大学毕业就嫁人吗?”她随口和刘德瑜搭话。   刘德瑜这才想起来含光是孤儿出身似的,忙笑着解释道,“哎呀,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一般是不出去上班的——家里觉得抛头露面不太好……”   这和她的猜测也没什么两样,含光忽然觉得,虽然这世上完全变得认不出来的东西很多,但有些东西真是一直也没有变。   “那大学毕业了做什么呀?嫁人吗?”她笑着问。   虽然有好奇,但语气却并不酸涩,也不讽刺,就像是很自然地闲话一样的。刘德瑜多看了含光几眼,才点头道,“基本毕业没多久就要嫁人了。其实你看现在初中男女比例还差不多,到了高中女孩子就有很多不上的——女孩子嘛,跟不上高中的课程也很正常,再说,也没必要,我家里有些姐妹都直接去上女子高中,反正大学家政系都是特招的,不走高考这条线。”   “女子高中里都学什么啊?不学国文这些?”刘德瑜发现李含光是个很好奇的人。   “不学,学管家、插花、女红、古琴。”她就给李含光介绍,“课程要比一般高中轻松很多。”   她说着也不禁羡慕起来了,“早知道,我和我娘说,直接去上女子初中了,来上桂树做什么。”   “才一个上午就觉得累啦?”含光笑着问。   “你不累呀?”刘德瑜叹了口气,“这才只是初中呢,到了高中,课程更紧张了。高考的强度可和中考、初考没得比的。虽然课程少了,可学得很精深,我们女孩子要跟上可比男孩子难多了。”   “我倒没觉得。”李含光很直接地就把她的话给驳斥回去了。“我觉得我的脑子算是比较一般的了……但却也不比男生差到哪里去。”   她的话说得很真诚,却是听得刘德瑜直想撇嘴:你的脑子那还一般?学书法才几年啊,写出来的字和练了十多年的差不多。去年参加的文华荟英那也是头名,小楷古体作文,‘古色古香,字文皆美’,直接两个冠军加分就是二十,一百二排名第一进的桂树。这还叫一般?穿起襦裙来,比谁都更像是大家小姐,还是才德兼备貌美如花的那种……这也叫做一般?   她不是个很喜欢攀比的人,但在李含光身边却也感到了一种压力:和她相比,自己不是输在成绩,感觉上不论是性格、气质都是差了一筹,好像两个人都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似的,只有家世能比她强点。——可你要拉个不知情的人来评判的话,肯定都觉得李含光更像是副省长的女儿。   “那你是打算考大学的喽?”刘德瑜便问道,“你打算考哪所大学啊?”   “还没定,但肯定是想要考大学的。”含光也回得直接,她呵出一口白气,侧头望了刘德瑜一眼,见她在雪地里一蹦一跳地走着,小脸冻得通红,面上满是天真无邪的好奇之意,心中便不禁一动:虽说外表是比不过,但刘德瑜的娇憨之处,却令她忽然间想起了她的六妹。   从前她不大喜欢她的六妹——生得太美,性格太可爱了,令她感到威胁。可此时回头看去,一切负面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留下来的,是十多年共同生活所培育起的血脉之情。   再想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含光此时也终于能够承认,其实她的天资在姐妹中只能算是相当一般,就连她六妹,看似天真可人,但心机内蕴之处,却又何曾差得过谁?   她唯一能比得过姐妹们的,只是她的幸运而已。在所有姐妹之中,也许她是最愚钝、最任性的一个,然而,她的幸运,却使得她无法抱怨什么,只有加倍的努力,才能对得起上天的厚爱。   “其实就算我是你,我也会非常努力地考大学的。”情绪上来了,她也无意遏制,便顺口和刘德瑜搭话。“你信不信?”   刘德瑜瞪大了眼,“啊?为什么啊,考出来了又不能上班,除了有点面子,还有什么用?”   “告诉你一个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含光说,“女人自己不能挣钱,就只有受气。”   也许是她的认真感染了刘德瑜,小姑娘的脚步慢下来了,她侧头想了想,道,“这我知道的,女人在夫家的面子,就靠娘家给的嫁妆撑着么。娘家肯给送钱,女人就有底气。”   她忽然略带打趣地一笑,道,“你看,你们慈幼局的局管桂太太,不就是因为家里太吝啬了,赔不起嫁妆,才这么处处受气的。”   含光对李局管的八卦没多大兴趣,她摇头道,“娘家给了嫁妆,只是让你不受夫家的气而已。你要靠娘家给你钱,就还是要受娘家的气,我……你们这样人家,安排亲事,必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是不喜欢怎么办?看上了穷小子怎么办?只上过家政学校,走出去靠自己本事赚不到钱。女人自己可以不必挣钱,但要是没有挣钱的本事和底气,就只能受一辈子的气,只能三从四德的听凭摆布。娘家人要和你翻脸,你上哪里去赚钱吃饭?嘿,就算是亲妈,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倒行逆施的时候也有呢,就是一家子亲人,能靠的又有几个?”   想到前世自己的经历,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却是不由得就说多了几句。含光说完了才自觉失言,忙笑着遮补了一句,“——我这不是说你啊,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家里情况……我就是有感而发。”   刘德瑜眼神闪闪,看着含光的眼神却已经是换了一番态度,她并没有说话。   含光自觉尴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眼看教学楼在望了,刘德瑜方轻声说道,“刚才说不想上桂树……我是骗你的,我很想上桂树,因为……因为我想考国子监大学。”   含光微微有些吃惊,却终究不很讶异。五年级的书法比赛,若是没有她横插一脚,刘德瑜应该能拿头名,她的书法水平含光是看过的,作为十一岁的孩童,必定是下过一番苦功。——连书法都能学得这么用心,刘德瑜不可能是怕吃苦的性子。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她好奇道。   “因为……”刘德瑜低声说,“因为我怕别人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含光是不懂,国子监大学允许女人考,当然就要允许有女学生把它作为理想。不过想下大概也能理解刘德瑜,反正不管什么时代,平民受到的精神限制都是最少的,谁知道这些年上层社会流行的又是什么思潮,就算是还有人在尊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含光都不会讶异。   她也没有进一步询问刘德瑜,反而若无其事地道,“巧了,我想考的其实也是国子监大学,不知会不会也被人笑话呢。”   刘德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亲热地挽起含光的胳膊,“反正我不会笑话你——”   随即又略有些为含光担忧地道,“不过,国子监大学真的不好考,我哥也是桂树初中毕业的,他说高中学业强度起码是现在的两三倍,就是他当年也都要上私塾补课。你——你有钱吗?”   会说出这番话,足证刘德瑜是有些真心出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提起钱的话题。   含光自己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想等第一次月考后看看自己成绩如何再说,闻言只笑道,“我虽然没钱,可有老师嘛。再说了,若是不行,就考个差点的大学也没什么。”   刘德瑜唔了一声,也笑起来,“就是,考不上也不会死。”   她握着含光的胳膊,考虑了一会,又看了看含光,却到底是欲言又止,见含光望着她,遂笑道,“我看你这个班长可做不安稳,虽然柳子昭不在我们班,不过卫京在呢……”   含光无所谓道,“他想做我是巴不得,课业这么紧张,当班长纯属浪费时间……”   两个小姑娘便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班级。   #   当班长,的确是有些额外的工作要做的,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张老师便让含光统计一张座位表出来。含光筹划了一下,便量数做了一张表格,让人依序发了去填名字。不料转了一圈回到她手中时,含光低头一看,纸上却是多了一行字,正正就写在她的名字边上。   ——‘班长,你好漂亮,能和你做朋友吗?’   仿佛是为了不让含光把他的意思往纯洁那边去误会似的,在末尾,这个人还贴心地画了两个小桃心……    ☆、32、谣言飞舞   啊,说起来的话,虽然才上初一,但现在算岁数都是算周岁,回到古代,还能虚出一岁来。在两百多年前,这帮子十四岁的少男少女,已经要遵守男女大防不说,其中应该有一半以上已经定亲了呢。   含光端详了一下座位表,想到从前的自己,不免有点怀念地笑了笑。一旁刘德瑜有点好奇,斜着眼看了看,便低声道,“喂,那一行字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她随手就把纸张给刘德瑜递了过去。   刘德瑜拿过看了,不免冲含光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哟,这下该怎么办?”   含光翻开校规手册给刘德瑜看,“白纸黑字写着呢,我能怎么办?”   桂树中学显然无意充当早恋的温床,虽然没有男女分班,但也明文规定了在校期间不许恋爱,一经发现,双方必须劝退。含光当然不至于冒这个风险,再说,她现在也没心思恋爱。——和前世不同,现在大秦男女合法结婚年龄是十八岁,过了十八岁才算是成年人。大部分大秦子民都是二十五岁后再结婚,她还有大把时间去寻找合适的对象,现在当然要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读书上才好。   刘德瑜见含光是这个态度,方才一下笑开了,“那就好,我还担心呢——多半也是逗你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现在,搭理也不是,不搭理也不是。”   确实,三十多个人里,除了最开始填写表格的几个女生以外,多数人都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含光身上,虽然班规严谨,但含光还是听到了几声零星隐约的笑声:看了这留言以后,她要是脸红了一下,又或者四处张望了,还不知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呢。   她虽还不知恼怒,但也有淡淡的不快:门户之见,竟至于此。   忽然间就想起她和她七妹小时候在家塾的摩擦来了,当时她仗着身份骄人,话里话外地挤兑庶出的七妹,她妹妹还是头天上学,她便想给她个下马威。   ……其结果不必说了,自然是被她七妹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不过,头一次便出师不利,后来她也就没有了再为难七妹的心思。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含光考虑了一下,便蓦地站起身来,拿起座位表上了讲台。自然,一下就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刚才的座位表上,有同学为了和我开玩笑,写了一些不恰当的话。”含光现在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要压住几十个同龄人的场子,那是绰绰有余,她环视了同学们一圈,淡然道,“违反了第一百二十二条校规。”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到底都还是孩子,虽然家教都挺好,但八卦的心思却是少不了的,而且,在这个时代,人们心智成熟得晚,也都还比较幼稚,这样的事,如何能不激起他们的兴致?   “这样做有两点失当,第一,污染纸面,闹得全班人全体都要重填座位表。让全班人为你一人麻烦,很自私。”含光抬手压了压,信口雌黄地续道,“二,我发座位表时是以班长身份出面,公私不分,不尊重职务。不论这位同学是谁,谢谢你的好意,还请你以后考虑清楚,不要再犯这两点错误。”   从前她家里下人数百,含光帮着母亲管家时也曾弹压过婆子媳妇,哪次不是当着几十人的面说话?边说边想都不带打磕巴的,轻轻松松,就把笑声给镇住了,她方才在寂静中好整以暇道,“自然,我出身低微,名声不着。靠着老师的厚爱才做了这个班长,虽说只是一个月,但同学们不服也是自然的。——老师拣选我,是因为我成绩好。但不过一次考试,也说明不了什么。不如这样,我便出一题给大家,能解出来的,可以写上答案。若此题回答无误,我便即刻找班主任请辞不干。请他任选贤明,若解不出,则这一个月内,还请大家给些面子,不要无故为难。”   话说到此,众人都静了下来——眼底也都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能靠近桂树,都是家世与学习都拿得上手,也有特长的学生,对于解题的热情是不会差过谁的。即使自己不想当班长,可能解出个那题也不错。再说,自己不想当班长,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乐见一个孤女站在讲台上挥斥方遒。   含光见众人都不言语,遂转身在黑板上写了题目。‘二十株树,每行四株,最多几行。’   “若有答案,可在黑板上写出,署名不署名都是随便的。”含光拍了拍手,回身笑道。“现在,请同学们再填一遍座位表。”   和有廉耻、懂规矩的人玩游戏还是比较让人愉快的。含光既然已经划下道来,这一次上交的座位表,便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不妥。   #   转眼便到了下课时分,含光到办公室上交了座位表,遂和刘德瑜一道往校门口走去。一时于元正也走过来和她们招呼了一下,兴奋道,“不愧是桂树,老师上课都挺有趣的,比小学要好玩得多了。”   他神态兴致盎然,看起来精神十足,和刘德瑜、含光的隐隐疲惫形成鲜明对比,刘德瑜笑了一下没有吭气,含光道,“是吗?我觉得老师上课速度好快,物理和化学都好跳跃哦。”   化学虽然不列入必考,但也是必修科目,至于生物,今天还没上过,但含光已有感觉这不会是她太擅长的科目。虽然现在还不至于跟不上,但要取得优秀成绩,课下看来是得十分努力了。而反观于元正,如此轻松愉快的,便不免让人有些羡慕妒忌:天分在哪里,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再也瞒不了人的。   “那些都很简单啊。”于元正好容易在含光身上找到了一点自信,“大概看一眼就懂了。算学也是差不多——含光你不会不懂吧?”   这个倒是不至于,含光在算学上还是有点天分的,起码足以应付现在这个阶段的学习,再说许多内容提高班也有涉猎,算是提前预习过了。“那还不至于,我翻了一下,这一册都没说什么新鲜的。”   刘德瑜在于元正这个陌生人跟前,没有安芳芳那么善于言谈,说话间,三人已走到校门外,她便同含光话别,去找自己家的座驾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放学期间,桂树门口可是豪车展览大会,基本都没有外国牌子的,全是造价昂贵的国产车,光看外形便是金光熠熠的不同寻常。各色学生来回穿梭寻找自家车驾,也算是一景了。   含光和于元正相视一笑,走出路口去等公车,在站牌下一站,两人的校服却是都引来了路人的瞩目。   “桂树的学生啊?”有大娘便搭话。   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含光和于元正都微笑点头,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欣羡的低吟。那大娘也赞叹了一番,“好争气,我们家那孩子想上来着呢,可惜分差了老远。”   旋又好心道,“不过你们这校服金贵啊,一会公车上蹭脏划破了怎么办?还是别挤公车了。”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高峰时期的公车那都是很多人的,还有些人买了菜带回家,并不是穿着绫罗绸缎可以方便出入的地方,就算不蹭上什么,单单是这皮草就挺累赘的,脱了拿着沉,穿着又太庞大。含光和于元正对视了一眼,均有些为难——桂树这样学校,还真不是为他们这样的平民准备的,就是考上了,读起来也是处处都感觉到了自己的窘迫。   两个人身上都没带钱,就是想打车也不可得,正为难时,一辆国威开过来,滴滴两声,含光认得车牌号,忙就拉了于元正上了车。   “在桂树第一天觉得怎么样啊?”杨老师透过后视镜,很轻松地问。   含光和于元正对视了一眼,却都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这,该怎么说呢,直是苦乐参半啊……   #   世上任何事,只要有心去做,那便没有不能解决的办法。既然身穿校服不好挤公车,于屠夫便开着宝马接送含光和于元正上下学——也不能每天都麻烦杨老师不是?只是他要开肉铺,每天早上只能赶在早高峰之前把含光等人送去,这样才能压缩通勤时间,而晚上却要等到关门才能来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差,使得含光和于元正成了全校到校最早,离校最晚的学生。再加上含光和于元正又没有亲戚关系,一时间,倒是激起了一些风言风语。   “张老师。”便有同僚和张老师闲聊。“你们班那个李含光,作风很高调啊。”   在桂树,作风高调,往往便是轻浮的同义词。这是在提醒张老师要注意含光的品德了。   “是吗?”张老师还是一贯的不苟言笑,“她在校期间,倒是遵守校规,一板一眼从不出错,堪为同侪表率。”   “这倒是的,本来还觉得张老师做法冒险,一班小霸王未必服气,不过没想到私下议论归议论,面上却都挺服管的。”也有老师加入谈论道,“我几次巡视,自习课上张老师班纪律确实都是最好的。”   “嗯。”张老师点了点头,“看第一次月考吧,若是月考她成绩还是不错,班长我也不愿换人了。毕竟是慈幼局长大的,比较早熟,当孩子王可能也是多年了,管理同学倒是有一手。”   “听说是拿算学难题来立威的。”老师也是人,当然都喜欢八卦的。“刘老师看了那道题没有,难不难啊?”   “那是现代算学三大难题啊。”刘老师有点啼笑皆非。“不靠电脑,手算最多给拉到20条。这得花费多少心力啊……希望不要有太多学生把精力耗费在这上面。”   电脑这还是军事管制品,网络也是一样,没有这两样东西,就没有搜索引擎,只靠报章杂志的话,一个人的阅读面终究是有限的。这个二十树难题,若是不请教行家的话,恐怕还真不知道它有多大的名气。   几个老师对了眼色,都是呵呵地笑了起来,连张老师也不禁失笑,摇头道,“看我说什么,毕竟是慈幼局长大的,有一套啊。”   “我倒听说,她虽然是慈幼局的人,但……”便有人压低了声音,“现在学生中都传言,她来历不一般。”   学生和老师天天在一起上课,老师内部谈话学生不知道很正常,但学生的八卦,老师却多少都有点数的。几个老师都是教过李含光的,闻言思忖了一番,均点头道,“确实是不像慈幼局的学生……”   刘老师自言自语道,“我们桂树教过的学生,出身最高的就是前年进来的桂思燕了,宗房正朔嫡长孙……你们看和她比如何?”   桂家的宗房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么大的桂氏集团,核心股权全握在宗房手里,天水市一大半的地都在他们家名下,这还是老师们了解到的,秘而不宣的隐形资产只怕是更多。按照大秦的继承规则,宗房嫡长孙将会继承高达九成以上的祖业。这祖业就包括了上述的核心股权和地权,虽然他不能变卖,对桂氏集团的经营方针直接影响也有限,但手握的依然是骇人的权势和财富。这样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入读桂树,自然会受到各方的瞩目,不论有没有执教,老师们对桂思燕都是有了解的。   也因此,也就有了比较,有了共识——说身份,天差地别,可说做派……桂思燕还是比不上李含光,和她比,依然差了那么一点说不出的安闲气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刘老师的问题,可大家都有了共识。刘老师喃喃道,“可你要说能和桂家比底蕴的,那全国上下也就是寥寥几家了啊,难道是……皇家?”   天恩慈幼局的局管,可就是天潢贵胄,这个联想好像十分合理,可几个老师思及此,面色却是都有几分扭曲了。说话那人道,“反正,现在都传言,她和桂花奶业那位太太的关系可不一般。”   张老师的眉头便不禁微微一皱,几个老师对了几眼,都是欲言又止。刘老师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东家的事,还是别多谈。”   虽然桂树中学现在的学生不止桂家人,但因为是桂家出资,老师们还是习惯把桂家叫做东家。听刘老师一说,也都点头散了,张老师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却是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方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不论是谁在传。”刘老师也没走呢,他有些遗憾地冲张老师摊了摊手,“用心很阴险啊,李含光可能是呆不久了……可惜了,这孩子又聪明又勤奋,我还指望她在算学竞赛上给我拿几个奖呢。”   张老师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老刘啊,上课的时候,说说这二十株树吧。我这边也好找个人把她换掉……能保还是保一下,闹到她转学的话,事情也不好看。”   刘老师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道,“话又说回来了,这事要是落实了,就算她留下来,怕是也不会有谁敢和她交朋友了。——不过,真要是那位桂太太的亲戚,她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高调吧?”   “这谁知道。”张老师摇了摇头,“老刘,东家的事都别议论,皇家的事,当然也就更别议论了,是不是?”   “是、是。”刘老师略带仓皇地应了一句,过了一会,又吐了吐舌头,“其实也不是说都不能议论,就是闽越王那一系啊,现在确实是……”   说着,两个老师对视了一眼,却都是心照不宣地收住了话头。    ☆、33、娇躯一震   含光是到开学第一个月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缘有一定问题的。   桂树的课程安排很紧密,和她所预料的一样,课业进度也很快,基本上如果不是智力过人之辈,要跟上课程都需要努力,更别说含光的目标还是水准之上了。她在学业、书法以及慈幼局人际关系之外的精力,大概也就只够维持着和刘德瑜的友情关系了。于元正和她都只能在上学放学的车上随便闲聊几句的,如果当天班上还有一些班务要处理,含光在回家的车上基本都是累得连话也不想说。   于元正虽然在理科上很有天赋,但因为桂树开的课程有很多他也完全没接触过的,比如说马术、古琴等等,对他而言也是严苛的考验,要不是有于屠夫接送,两个人下课以后再搭公车回家,很可能都会出现体力不济的情况。——其实除了他们以外,大部分同学也都是这样,桂树是用很非凡的课业压力,压榨掉了学生们几乎所有精力,再用严苛的校规一规范,导致传说中的什么校园欺凌啊、勾心斗角啊,都没什么空间存在的。   所以,含光也是在第一次月考以后,才发现她的人际关系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平时没怎么和人交谈,她都没感觉的——除了和刘德瑜讲话以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浏览一些和学科有关的杂书。虽然不擅长理科,但这不代表含光对这两百年间的科研成果没有兴趣。   回想两百年前,人类对这个自然的认识是多么的有限,甚至连一本成系统的学科教材都没有,到现在已经是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科研体系,便可知道在这两百年间,人类文明是有了多大的进展。而含光对于现在人类在各个领域取得的成就都很有兴趣,她每天都在刷新自己的知识储备。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要比人际交往有兴趣得多了。这群上等人的来往,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能有什么真诚的友谊?两个人在一起也许还有的,可一群人在一起,那就是勾心斗角——而要说勾心斗角,虽然前世水平低微,但在桂树中学她应该是也宗师级人物,只是这又如何?除了消耗精力以外,她是看不到有什么潜在的利益前景的。   也就是因为她一心学习,在马术、插花这样的学科上,又有一定的知识储备,第一次月考,含光是以必考六科总分第一,选读六科总分依然第一的成绩,用绝对的优势名列学期第一位。   她甚至还取得了三个单科第一——算学、国文、历史。   桂树也和慈恩小学一样,采用的是放榜制度,含光去看榜的时候,很明显就感到了众人眼神的不对:不是欣喜祝贺的眼神,这很正常,可却也不是惊叹、妒忌的眼神。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围观、掂量着什么一样,好像含光身上有个什么故事是他们很想要知道的一样。——然后又还不止此,在这种好奇之外,她还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戒备。   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含光觉得自己身上就像是沾染了一种病菌似的,这些人是又想看到她什么时候发病,又很怕她靠过来和他们说话。   她不介意自己被人疏远、瞧不起,有钱有势的人,歧视一个低阶层的孤女也挺正常的,但含光没法接受她被人当作个传染源看待。最起码,她得搞清楚其中的原因吧。   最好的询问对象那当然就是刘德瑜了。   虽然两人走得近,但因为课业紧张的关系,也就是下课后聊个天而已。含光吃饭快,对自己的食量也很了解,不像是刘德瑜,很多时候都要和生活老师为自己的剩菜夹缠一番,两人已有很久没在午饭后一起回教室了。含光这天便特地等了刘德瑜一会,直截了当地把疑问表达出来了,“是不是有些什么关于我的言论,是我自己不知道的?”   刘德瑜犹豫了一下,才观察着含光的脸色,迟疑地道,“都传说,你和你们慈幼局的局管桂太太,其实是亲戚关系……”   含光有点啼笑皆非,“为什么,就因为我成绩好吗?”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可就算我是她的亲戚——或者就直说了,是不是猜我是她的私生女呀?就算如此,他们有什么好吃惊的呢。桂思阳的身世也有一定问题啊,我看他和别人相处得也很正常。”   桂思阳没和她同班,但两人也经常能在走廊、食堂里碰到。含光对他的情况不算毫无了解。   她想了一下,有点明白了。“是不是因为桂思阳那一系在他们家地位高——”   “啊。”刘德瑜好像现在才能肯定。“那看来你和那位桂太太是真的没有关系。”   含光瞪了她一眼,刘德瑜便为自己辩驳道,“谁让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慈幼局出来的么!外头又传得真真儿的,我总难免多想嘛,这种事也不能来问你……”她仿佛是怕含光数落她似的,便急急地给含光介绍。“其实呢,这和桂思阳也没什么关系。要不是因为闽越王府出了事,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得意,听说还是上了桂家的族谱呢。以后遗产可能是少不得他的一份了……你们慈幼局的桂太太刚过门没有多久,她娘家就出事了,现在全家人都还栽在里面呢。那时候,国安局的人连桂家都是经常来的,西安府那一阵子好像挺热闹的。不过那时候我还小,也不太清楚。反正……闽越王现在是坏事了,这个亲王爵能不能留可还不一定呢。”   哦,坏事了,那就难怪。含光也是明白了:这富贵人家的友情,和彼此的家世也是密切相关的。她要是个孤女那还罢了,有些人也许看重她的能力、品性,照旧会和她做朋友,但若是坏事了的闽越王家的人——且不说是李局管私生女这么离奇的设定了,要就真的只是她娘家亲戚的话,别人不想沾这个边也很能理解。   在她那时候,孩子们之间的友情,很多时候也代表了大人的态度,现在如果还留有这样风气的话,不想给家里带来麻烦的人,应该是都不会和她做朋友的了。更有甚者,还会把和她做朋友的人也一并孤立起来。   忽然间,她有点感动了:刘德瑜在知道这个传言的情况下还和她有往来,其实挺不容易的,她也冒了不小的风险。   “哦,还有还有。”反正都打开话匣子了,刘德瑜索性也就把消息都倒了出来。“还传说你作风不检点,和于元正不是一家人,却还同进同出的之类的话。”   “还有什么啊?”含光有点无语了。   “嗯,还有说你是桂太太特地捧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她在府里能有个立足之地,有个政绩……”刘德瑜想了一下,说了一个很靠近实话的传言,又耸了耸肩,“其实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桂太太嫁进门就是桂家人了么,大家对她也不至于太回避的。就是你不巧又姓李嘛……”   天恩慈幼局的孤儿都姓李啊,含光哭笑不得,指出道,“如果我是这样身世,也不至于还能拜到老师吧。杨老师也是名门出身,不至于不知道忌讳这个呀。”   “杨家那根基多深啊,怎么会在意这个。你那位老师又不走仕途……”刘德瑜道,“不过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师公秦老先生待你也不错呀,可见得你确实和闽越王府没什么关系,只是外人却未必知道这个,传起来当然是越惊悚越好了。”   不能跟流言讲道理,含光也是明白这消息。她琢磨了一会,不由气道,“这传言,是要把我从桂树给逼走啊。”   娘家不得势,成了黑历史,李局管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让整个上层社会又惦记起她的娘家。这个传言要是越演越烈的话,为了控制事态,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含光转学走,而且最好还是不要入读任何和上流社会有关的学校。你比如说宝信什么的,那也别想读了。刘德瑜想了一下,也是明白了含光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同情道,“哎呀,你真倒霉,怎么一入学就遇到这样的事。”   “你以为这真是倒霉吗?”含光都气乐了,“发展到这一步可能真是倒霉,可这种事,没个人煽风点火是怎么开始传的?”   “啊,你是说——”刘德瑜吓了一跳,可想想也对。“是有人要和你作对啊?”   不但有人,而且含光几乎都能肯定那个人是谁,她拧紧了眉头,没搭理这个话茬,而是询问刘德瑜道,“你能帮我给桂思阳带句话吗?我现在也不方便直接去找他。”   就算这件事是柳子昭在背后弄鬼,但含光是来读书而不是来宅斗的,除非能把柳子昭给弄退学,不然两人间怨仇升级,对含光来说依然极不合算。目前她还是打算先着眼于解决问题。   至于该如何解决吗……这么简单的宅斗思路,说真的还难不倒含光。   虽然校规严格,但刘德瑜要和桂思阳接触也多得是机会。比如说放学后大家找车回家时一般都是乱哄哄混杂在一起的,这就是很好的聊天场所。第二天吃过中饭往回走的时候,刘德瑜便告诉含光,“阳阳答应帮忙了。”   她好奇地看了含光几眼,含光笑道,“你看什么?”   刘德瑜眨了眨眼,“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我们不是很熟啊。”含光如实陈述。   “那他为什么帮你啊。”   “应该是被我的才华和智慧所震慑,情愿拜倒在我裙下,做我的小弟吧。”含光信口开河地逗弄刘德瑜。   刘德瑜却没笑,而是很古怪地看了含光一会,才道,“阳阳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啊?”含光想的却是:原来私底下刘德瑜是叫桂思阳‘阳阳’的,看来他俩应该很熟悉。这桂思阳在桂家地位应该是不低啊……不然,刘德瑜的身份,也不太会和一个庶子好。   “他说他更欣赏你的才华了。”刘德瑜面容有点扭曲地复述,“希望将来真的有机会能和你做个朋友。”   虽然用词有差,但两人的意思居然很相近,连含光都微微吃了一惊,更别提刘德瑜了,当下就纠缠了含光一路,想要知道桂思阳是不是真的仰慕她的才华,情愿帮忙。   含光虽然觉得她和桂思阳的关系没有不可告人之处,但明显桂思阳和刘德瑜更熟,便让刘德瑜去问桂思阳。免得她这里也解释不清,两人来来回回的,她也是弄清楚了刘德瑜和桂思阳的关系:是很熟,可以说是非常熟稔,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关系。两家有亲戚关系不说,从刘德瑜的话来看,她父亲刘副省长,就是桂家在政界的代言人。   这个代言人制度,刘德瑜也只是说个只言片语,含光亦不便详加追问,在心底好奇一番也就算了。毕竟,除了了解现在的政坛以外,她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做。   比如读书,比如继续练习书法,比如教导李莲湖……勾心斗角、八卦,在她的生活里,优先序位一直排在很后头。   桂思阳也的确言而有信,第二天开始,校园里的流言版本就更新了。   而且他还很敬业,含光的出身都是按照她指定的身份来编造的:皇后之女、鲁国王室遗孤、夺天工东家私生女、大明星时岩的第八个私生女(就含光穿越来的两年内,他起码被传了七次有私生子女)……   等到第二次月考前夕,学校里已经对含光的身世感到厌倦了,李含光自己也站出来说明:她十三年前在含光门前被捡到,在天恩慈幼局长到今天,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亲人,学校里的流言相当可笑,已经影响到她的学习,请大家不要再胡乱猜测了。   而有心人稍微一算,便也可以知道,李局管嫁到桂家的时候,李含光起码都已经有五六岁了,她和闽越王府有联系的可能,显然是相当的低。   于是,含光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便把连她的老师都忧心不已的潜在危机,给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当然了,关于李局管和桂思阳的关系,李局管本人现在的处境和想法,她依然是毫无兴趣。这些事虽然看起来和她有一定的关系,也颇有值得八卦的潜力,但和含光进入桂树的目的是毫无关联的。她进入桂树,就是为了要好好读书。   经过这么一番小小的波折以后,她也终于可以开始好好读书了。   第二次月考,含光照旧独占鳌头,她渐渐地开始在桂树中学内,确立了自己学霸的位置。   ……然后她发现,真的,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说解决了柳子昭给她带来的这个麻烦,她就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学业中去的。   的确,柳子昭在流言过后也十分安分,如含光所设想的那样,她可能也的确找不到什么突破口来为难她。但这并不表示全学校只有她想和含光发生点什么。   也就在第二次月考放榜以后,她开始收情书了。   ——或者,说是骚扰信也行。    ☆、34、第一次爱的人   毕竟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含光也不记得当时写‘班长,你好漂亮’的那个人笔迹有什么特征,不过这个人也没留下多少让人误会的空间。因为这封信还是以‘李同学,你好漂亮’开头的。   整封信十分简单,不超过三十字,‘李同学,你好漂亮,从入学那天我就注意你了。我想和你做朋友,能给我这个机会吗?我是认真的,请你考虑。’   当然也没有落款或是什么的,含光吃过午饭后回到座位上发现的这张纸条,从理论上讲,任何一个晚于她离开的同学都有机会把纸条放在她的座位上。而且因为她走得比较早,所以三十个同学里起码一半男同学那都是有嫌疑的。   刘德瑜看了纸条就笑得很厉害,上完课两人结伴去厕所,她还问含光呢,“你打算怎么办?”   含光很淡然,“不都早说过了吗,现在以读书为重。”   要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帮她,而是请她帮自己一个忙,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是颠扑不破。帮含光给桂思阳传了话以后,刘德瑜和含光说话也不忌讳了,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别说什么以读书为重了,你要能嫁给我们班的同学,我觉得是比读到大学毕业都合算啊。”   这倒是实话,按含光的出身,班上同学对她来说都是土豪,嫁哪一个都不算是辱没她了。   含光笑了,“你怎么不说我在大学里能嫁到更好的啊?”   “说不定到大学里,人多了就显不出来你了呢,”刘德瑜吐了一下舌头。   “别忘了我和你说的呀,女人能赚钱比什么都重要。”含光悠然道,“在大学里找不到了我还能自己谋生,这时候谈恋爱,万一没成了我怎么办?就这样出去做工么?”   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含光虽然不聪明,但这点道理还是看得明白的。其实刘德瑜和她也只是说笑罢了,她也认可含光的看法,“就是的,现在还小呢,谈什么这个。读书都来不及,谁有心思理他。”   不过,小女孩毕竟总是好奇的,下午放学的时候,刘德瑜又和含光讨论,“你说,是我们班的谁呢?”   含光读了一自习课的生物,现在满脑子还是细胞壁和细胞液,闻言很茫然,“啊,你说什么?”   刘德瑜啧了一声,冲她挤眉弄眼的,生怕一边的于元正没注意道,“你知道的,就是那封信——”   “什么信啊?”于元正这时候倒是挺灵敏的,一下就好奇起来了。“有人给你写信了?”   “那叫什么信呀。”含光白了刘德瑜一眼,却也不想对于元正说谎。“……就是有人给递了小纸条。”   于元正一听反而是释然了,“哦,这个呀,我们班也有人递的。和小学时候一样,都是递小纸条什么的——你没收到过?”   含光倒是吃惊了,“一张也没有。”   于元正又问刘德瑜,“嗯?难道你也没吗?”   刘德瑜脸有点红,不答反问,“难道你收到过啊?”   “我就是收过啊。”于元正说,“好几个女同学给我递纸条呢,我都没理,怪忙的,谁要和她们一道玩啊。”   两个女孩子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偷偷地笑了:男孩子比女孩子成熟得晚的也有,这位明显就是还没开窍的。   “嗯,可能是他们胆小,都没有人来敢和你递纸条的。”于元正看了含光几眼,也是找到理由了。“怎么样,你打算搭理人家吗?没事多交几个朋友也挺好的。”   “……我读书那么忙,哪有空交朋友。”含光决定不戳破于元正纯洁的误会了,她抽了抽嘴角,又回答刘德瑜道,“我们班十七个男孩子,起码十个都是他这样的……要么就是剩下那七个里有谁在作怪了。”   刘德瑜看了于元正一眼,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了,不过,因为已经走出校门,也只好和两人分手,明日再继续八卦。   “什么叫和我这样的呀。”于元正不依起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分明学习上挺机灵的,平时为人处事也很到位,可有时候冒傻气起来,真是和五六岁一样都没开窍的。含光也觉得很有意思,笑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呀,就是和你一样一心学习的。”   “骗我呢吧。”于元正将信将疑地拿眼睛去扫含光。   夕阳西下,才开春的日子,大家虽然卸了皮草斗篷,但都还穿戴着披风,含光披着一件玄青色的缎面披风,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面孔映着日光,莹莹生辉,于元正一眼看过去,竟是有些呆了——有种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悄悄地浮上了心头,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却觉得这……这种感觉,像是连着肉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拉着他的心似的,这一处还没有被人接触过的嫩肉,特别的敏感,被手指尖一拂,便已经是颤抖了起来。   而李含光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她又被他逗得抿着嘴乐了起来。   她的笑是很矜持的,就像是水面上的一点涟漪,荡开了一圈、两圈,杏眼弯了起来,像是每个月最初几天的月牙儿——李含光生得不能说非常美,这一点于元正一直都是明白的,他在电视上看到过许许多多比她更漂亮的女明星。   但,和那些女明星比起来,站在他身边的李含光,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矜持,又是如此的秀雅……她仿佛是从千万年的时光里走出来的一样,虽然站在热闹的街头,于车流中穿行,可看她的神态、她的步态,却好像是走在……走在千百年前的宫殿里。   这句话是他在杂志上看到的,评述的是苏州古典园林中最为有名的百芳园。‘虽然经过了二百余年的岁月,但夕阳下的百芳园,依然能令人感受到二百余年前它盛放的风姿,落日余晖下起伏凝固的线条,像是一首静止的歌,吟唱着超越时代的美感。’   他一直觉得国文是一门很难掌握的学科,虽然知识点可以死记硬背,但语感却没法培养。桂树中学的国文老师也曾说过,有些感情没有体会过,很难与书本形成通感。于元正现在就忽然间明白了那篇文章的意思,现在的李含光,就让他想到了那间还未真正亲临游览过的江南名园,让于元正感到了一种超越了时代的美感。   “就是骗你的。”李含光闪了他一眼,笑得更厉害了。   于元正忽然没法和她斗嘴,他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很厉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愿把这样的一面在含光跟前表露,只好咬着牙苦苦地忍耐着,不愿让她瞧出什么异样。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等着于屠夫的宝马在重重车流中开到路边。李含光过了一会,才告诉他。“一般给人递纸条,都不仅仅是想做朋友的。你在慈恩小学,可是回绝了好几个很大胆的追求者。”   追求、恋爱、结婚……于元正虽然不是电视小孩,但也不至于连这些偶像剧里常演的情节都不明白,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吃吃艾艾的,居然说不出话来。李含光被他逗得直笑,见于屠夫车开来了,便先开门上了车。   于屠夫自然留意到了儿子的不对,“怎么了小正,魂不守舍的,别人给你气受了?”   “不是,不是。”于元正心跳如擂鼓,在心底拼命地回想着给他递纸条的那几个女生,一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回答。   含光笑得更厉害了,“于叔叔,元正是忽然发现他从前被人追求的事儿了。”   “什么被人追求。”于屠夫有点不明白了。   于元正在含光的笑声里硬着头皮说明了原委,因是过去的事了,于屠夫也没说什么,反而和含光一起笑了几声。   “你不也收了纸条吗。”于元正有点不忿,便揭发含光。于屠夫听说,也是饶有兴致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含光一眼,“哦?可有这个事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含光笑了一下,“反正我又不会答应,心思都得放在学习上呢——再说,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呢,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于元正现在对那个不知名的追求者就很有兴趣了。“我听刘德瑜说,什么十个、七个的,是什么意思啊?”   “哎,总是要猜猜是谁的嘛……”含光被两父子的八卦热火搞得很无奈,“我们班十七个男生,十个都和今天以前的元正一样,没开窍呢。平时觉得比较成熟的也就是七个,我看也就是在那七个男生里了——指不定就是柳子昭的好朋友卫京,特地写来整我的呢。”   柳子昭是谁,于元正和于屠夫都是清楚的,桂树不许谈恋爱的规定他们父子俩当然也明白——于元正把校规手册拿回家的那天晚上,于屠夫和韩氏挑灯夜战看了一晚上,现在都是桂树校规专家了。柳子昭的好朋友来整含光,说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于屠夫唔了一声,“还是专心读书,这样的纸条,连名字都不敢留的,的确别管就好。”   车子很快就到了地头,含光先下车进了慈幼局,于屠夫带着儿子继续往家里开。   开了一会儿,于屠夫扫了儿子一眼。   “含光有志气,”他平平淡淡,唠家常一般地说,“这女孩子志向大啊,以后是肯定要考大学的,我看她这几年都不会考虑这事。”   于元正唔唔了几声,看起来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于屠夫笑了一下,也没继续往下说,只道,“元正,你也要努力,可别被她给抛在后头了。”   就是想要追求,也得先把追求的资格给挣出来再说。若是到时候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是一片真心,也没有表白的余地了。   于元正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不过,自那以后,的确也很少出去玩耍,每逢周末,都是很自觉地给自己加功课。第一学年的期中考,虽然第一还是被含光攫取,但期末考的第一名,就被于元正收入囊中。    ☆、第35章暑假来了   寒假时天气寒冷,假期也短——最重要是宗族们过年时一般都聚在一起,所以桂树的同学们一般也不提出国的事。等到暑假时,班里那就热闹得多了。一班上三十人,二十多人都要出门,不出门的那还是因为成绩太差,得留在家里上私塾补课。   刘德瑜今年就要去北京探望兄长,平时和含光零星有些来往的同学,多数不是去东南亚自己的种植园,就是要去在非洲的矿产地,还有些如卫京这样的,已经是要去自己家族的公司里实习了,总之都是有事要忙。家境越好,身上的责任越大,童年自然也就越短暂,就是要去东南亚和非洲,也并不是去度假、玩耍的,多数都是为了要了解一下自家的生意,当然,乘便浏览一下自然风光,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都不消多说什么的。大概从七八岁开始,一直到十七八岁,这十年间,经过桂树中学这样名门学府的严格教育,再兼以每年暑假四处游历,大概也能把一个合格的名门子弟给锻炼出来了。等到上大学的时候,就能去京城正式步入社交界,开始培养自己的人脉。   名门子弟,越是交游广阔办事就越方便,从小在西安府里一起长起来的人脉是一边,在京城里结交的人脉又是另一边,很多时候,亲事就是这么联络起来的,甚至于说事业也就是这么办起来的。所以桂树中学除了必修六门课以外,也很重视马术、插花甚至是舞蹈这些选修课程,这些看似华而不实的技艺,其实就正是上流社会所看重的基本素质。其实其中道理也很简单——你家里没钱的话,是很难在这种投入大产出小的行业里有所造诣的。所以,擅长这几门技艺,要么是你本人特别聪明,要么就是你们家特别有钱。而有钱人除了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以外,唯一会正眼看待的,大概也就是暂时没钱的聪明人了。   也因此,桂树中学的学生在暑假里不是抓紧时间游历世界,就是抓紧时间陶冶情操,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名门子弟,即使是名门俊彦,要下的心血也都丝毫不少的。比较起来,含光倒有几分无所事事了,期末考以选修六门第一,必修六门第二的成绩遗憾排在年级第二的她,暑假里没有私塾要上,也没有别处可以去旅游,唯一的课程就是每周两个晚上的书法课而已。   “可惜,我们这次去要和哥哥住在一起,”刘德瑜颇有几分惋惜,“不然的话,我就和娘说,请你一起去呢。平时出去玩,我们家总没有年纪相近的姐妹陪着,也挺无聊的。”   含光笑道,“你请我我也不能去,暑假里我要把下学期的课本预习一下,还有些书想看的。北京……”   她差点想说:‘北京我去过了’,还好是及时忍住,只笑着说了一句,“北京我以后也会去的,并不用着急。”   刘德瑜嘟囔道,“天天学,你都不嫌烦吗?”   这小姑娘比较腹黑,口中嚷的都是不愿学习的抱怨,但含光心里明白得很,她私底下也没少读书。只是没有她和于元正这么刻苦罢了——这次考试,她名列第五,仅次于桂思阳、柳子昭。其实输得都不算多的,初一的课程毕竟不难,大家知识点都掌握了,比较的就是细心而已。   “你觉得烦,那就别预习了。整个暑假就这么玩过去也好。”含光笑着划了划脸皮,“要是看一眼书呀,我们刘德瑜就甘愿做小狗!”   刘德瑜嘟嘟囔囔,“小狗就小狗么!”   两个小姑娘生得都不错,正是十三岁上刚刚风华初绽的年纪,一个是家世好品貌佳,一个是气质出众、才学过人,两人凑在一块说说笑笑的,不知多招人眼,期末了,班里气氛也比较放松,几个男生有意无意都往两人那里看,卫京托腮望着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微微地就笑了起来。   “哎,叶昱。”他问着身边的同学,“听说了吗?”   叶昱是个长相平凡的小胖子,一双眼笑眯眯的很可爱,闻言便笑道,“听说什么?”   “你的好哥们不是要转学进来了。”卫京笑着说。   “好哥们?”叶昱有点迷糊,“我哪个好哥们啊?”   卫京啧了一声,“你看看你,这还没怎么呢,就翻脸不认人了。何英晨不就是没考上桂树吗?我当时就说了,他考不上也能给买进来……这不是?晚了半年,到底是给他办进来了。”   说着,便冲叶昱挤了挤眼睛,半是揶揄,半是亲热地说了一句。   要说起来,桂树这里录取的几乎都是初等考试里能考到双百的优等生,学业上的竞争应当是十分激烈的。甚至于说在第一年级都不应该拉开太大的差距——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桂树的成绩分布和一般中学比,只是高分更多了那么一点,低分显着减少,中等水平的分数还是大有人在。比如说卫京和叶昱,入学成绩很不错,但月考时就露馅了。这两人都属于和前十绝对无缘的中等水平。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个中缘由那就是彼此心照了:初等考试,一般都是省里命题的……只要能把关系打通到省,考个双百也没什么难的。   当然,怎么把关系打通过去,那就是蛇有蛇路,鳖有鳖路了,比如说叶昱吧,家里本事大点,可能直接走的就是命题老师的路子。何英晨呢,他家里关系居然没集中在命题组这边,又或者说,他的成绩差到家里都懒得丢脸给他作弊了,直接是开学半年避过风头以后,才把他给塞进桂树的。   怎么说都是教育厅的直属上司,桂树到底还是给了这个面子。卫京话一说出口,周围几个男生都是费起了琢磨,叶昱还是那样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笑道,“他怎么就成我的好哥们了?你没听说吗,同行是冤家。”   “你们家不就一个倒腾古董的?”卫京嗤了一声,也不谈这个话题了,而是笑道,“何英晨要是下学期分到我们班,那就有好戏看了。”   须知道,这世上八卦的绝对不止女人一个性别,必要的时候,男人比女人还爱传小道消息,当下就都围着卫京问了起来。   卫京被问得挺得意,盘着手吊了一会胃口,才低声道,“都没听说啊?去年何英晨在多少人跟前被那个没娘的打了脸,回去就被关禁闭了……你说,他要进了咱班里,能不想尽办法和那一位做对吗?”   “啊——”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怎么能没听说晨少被打脸的消息?几个人都是对李含光刮目相看了。“秦大师的徒孙就是她啊?”   有人便幸灾乐祸地道,“这可有得龙争虎斗了,我看何英晨要是和她找事,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未必不会被赶出学校呢。”叶昱也道,双眼瞪得大大的,“班长可厉害了,心机内蕴、手段非凡,谁惹了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个论调显然不受大众的欢迎,连卫京都用很陌生的眼神看了叶昱几眼,方转移了话题,“今年暑假都打算去哪儿啊……”   #   含光今年暑假算是罕见地落了单——于元正报名参加了今年的杨善榆提高班暑期集训,本想邀含光一道参加的,但含光没有算学大赛的名次,不具备入营的条件。而杨老师又去北京伺候秦教授了,本要带含光的,又怕耽误了她的功课,只好令她在家多多自习。   自从穿越过来,几乎没有一天空闲,含光也是想要劳逸结合一番了。这几日她除了做做暑假作业以外,并不给自己安排过多的功课,得了闲除了调弄李莲湖,也带她出去四处走走,见识一下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虽说慈幼局是有门禁的,但对含光来说显然是形同虚设,这一日她把六门功课做完了,翻了翻下学期的课本,见天色好,便想去府图书馆走走,看看有什么和前世相关的历史书籍可以借阅——两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考虑考虑前世的事,别人不说,她父亲既然是地方上的名人,西安府图书馆应该也能有几本和他有关的书籍吧。   至于她丈夫、姐妹和儿子什么的,含光已经是不抱希望了。起码在她去到北京,有机会借阅平国公府族谱之前,过去的一切对她都还完全是一团迷雾。   当然了,她也不大会承认,她对于思平穿越回去以后的命运,还是有点点好奇的。——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要回去做大事的,说不定在扶风县的历史上,还会用于思平的名字留下点痕迹呢。   慈幼局虽然住户都不高端,但胜在地段好,过去府图书馆坐几站路也就到了——就在含光以前去过的万有商厦对面,含光在万有商厦下了车,正要走地下通道过马路呢,却是在不经意间,被万有商厦打出的大幅广告给吸引了注意力。   是一幅电影海报——又一项含光听说过却没有看过的新鲜娱乐活动——一位身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手持油纸伞,在盈盈细雨间幽然独立,裙摆上飞溅出的水墨组成了片名,但这并不是吸引含光的最重要元素。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令她觉得这个少女很眼熟。   不像是几年前曾经见过,又几欲遗忘的那种眼熟,更像是隔了若干年——隔了两百多年,蒙了一层轻纱的眼熟,仿佛是前世的惊鸿一瞥,给她留下了极其惊艳的印象,而这印象现在又被似曾相识的面容给唤了起来。令她有一种极为眼熟的感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这少女像是前世的哪一个故人。   当然了,她的确生得非常漂亮,这样层次的美色,在含光前世,所遇见的也不会超过四、五个,就算是想要认错,都不容易。   “你在看什么啊?”熟悉的问话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含光惊得一跳,回过头来,见到是桂思阳时,他又笑道,“我喊了你好几声了,你都还没回神呢。”   在夏日旭阳之下,他的面容仿佛出现了好几重光影,含光瞪着他,忽然间觉得他也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另一个时空中,她也曾见过一个相似的少年和他擦身而过……   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忙晃了晃头,祛除了这不合时宜的幻觉,方才笑道,“我……我觉得她生得很漂亮,就看走神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我来打电动。”桂思阳穿着很平民的短袖衬衫和七分裤,看起来清清爽爽,很是俊秀,他举起手遮着眼睛,望着电影海报看了一会儿,便决定道,“嗯,是很漂亮——说起来,你看过电影吗?”   “没有。”含光觉得桂思阳的思维总是很跳脱的,她都有点跟不上。   “那正好。”桂思阳笑道,“我请你看电影吧。”   说着,也不等含光回话,他就又拉着她的书包带子,驾轻就熟地把她拉    ☆、第36章出手   含光现在大概已经熟悉桂思阳的做派了,也没打算和他争辩。只道,“还是我来付钱吧,上回请你帮忙,还没谢你呢。”   桂思阳笑道,“我请你看电影,你请我吃饭好了。这样也算是你还过情了。”   这孩子多会顺杆儿往上爬啊……含光有点无语,看了下时间,道,“我得回去吃晚饭的,不然我请你吃零食吧。我在电视上看到,人们看电影时候都喜欢吃点爆米花。”   桂思阳看了她一眼,没有吭气,过了一会才问道,“在慈幼局长大是什么感觉?”   含光也知道自己的生活在桂树同学眼里估计是非常凄惨落魄的,哪怕她自己在一般同龄人里算是薄有身家,也不能阻挡他们对自己施放怜悯:两边过的日子的确也是太不一样了。就说一点吧,桂树每年评出的奖学金那都是一千元起的,还只算是意思意思,钱少意义重。桂思阳等人根本都不会把一千元这样的小钱看在眼里的,怎么会能理解慈幼局这样连看电影都难得的生活环境?   但她又觉得挺好,真的,确实挺好。慈幼局不管怎么说,总是孤儿很好的出路了,总比为求一口饭吃,卖身进富贵人家做侍女的好。   “挺自由的。”她很认真地回答桂思阳,“吃得饱穿得暖,也能上学……没你想得那么可怜啦。”   桂思阳笑了,“我又没把你想得很可怜。”   两人电梯里出来,一路走向买票柜台,桂思阳一边走一边说,“有时候我是有点羡慕你。”   含光诧异道,“羡慕我什么?”   “你虽然没什么钱,但生活也相对简单啊。”桂思阳耸了耸肩,“你的日子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简单、最自在的一个。”   “你和我很熟吗?”含光反问道,“你又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有眼睛会观察啊。”桂思阳买了两张电影票,“还有半小时开场……你请我吃冰淇淋吧。”   说了要含光请客,他也真老实不客气,含光白了他一眼道,“没钱,吃冰棍吧。”   “没钱你说请我吃饭?”桂思阳的丹凤眼就眯起来了。   “请你吃肉夹馍那也是吃饭啊。”含光嘀咕了一下,拿出钱包来翻了翻,见大概还够请桂思阳吃顿冰淇淋的,便说,“走吧,去吃冰淇淋,吃完了下个月喝西北风。”   “你们下个月就发零用钱了,何至于喝西北风?”桂思阳不为所动。含光笑道,“你对我们慈幼局的生活够了解的啊,这几年新发的零用钱都知道。”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是很缺钱就是了,除了零用钱以外,杨老师平时都经常会给她买这买那的,还有现在已经回了北京的李年,临走的时候也是给含光手里塞了五百,任含光怎么说都不要。若非杨老师阻止,她都要直接给含光买手机了。就是现在也经常给含光打电话的,两个人虽然分隔两地,却还是亲热得很。   更牛的是秦教授,老人家也不知怎么歪了歪嘴皮子,反正等含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西安府某个慈善基金的受益人了,每学期都有两百元的助学金可以拿。由于吃住不花钱,作为孩子本人的零花钱,一学期两百元对一般家庭来说都是够用的。只是今日出门她没打算花钱,就只随便带了点零碎而已。“这就是我们生活不简单的地方了啊。”桂思阳叹了口气,“慈幼局的事,我不当回事都会有人来和我说的。”   都已经让桂思阳帮着出面散布谣言了,再假装和李局管的家事毫无关系未免矫情,没问刘德瑜,是因为这多少有点背后探人**的意思,含光对桂思阳抬了抬眉毛,“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局管那么大一个人了,就只顾着和你个孩子置气吗?”   桂思阳大人一样地长出一口气,耸肩道,“这也不能全怪她……反正,我是腻味得快不行了。你等着瞧吧,等我考上大学以后,我就远远地再也不回来,就在北京安家落户。”   说着又露出痞笑,举拳轻击了一下含光的肩膀,“到时候就免不得要靠你照应了!”   有秦教授在,含光在北京也不能说是毫无根基——她现在反倒是释然了,要说桂思阳对她一无所求,就是看重她的能力才这么帮她,含光未免会有点弄虚作假货不对板的心虚感,若是他要想给未来铺铺路,攀一下秦教授这条线的话,她反而是安心得多了。   “等我能考去北京再说吧。”含光也没装傻,拿了冰淇淋,继续和桂思阳聊着,她多少有些好奇地问,“你说你们家的日子过得复杂,我看刘德瑜家不就挺简单的么?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老三,挺受宠的,难道这样的人家很难得啊?”   “哪家不都有哪家的问题吗。”桂思阳道,“瑜瑜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也挺沉,不然,她干嘛想考去北京啊?”   阳阳、瑜瑜……含光有点肉麻,不禁吐槽道,“这都十三岁了啊,放在古代你可以成亲了的,还这么叫会不会有点太稚气了?”   “噢噢,倒是叫习惯了。”桂思阳摸了摸后脑勺,也傻笑了几声。“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小时候,一般的小朋友也不爱和我玩,就瑜瑜还搭理我几分。”   他也没细说,吃了一口冰淇淋,遂扬起一抹坏笑,调戏含光道,“介意这个,你是吃醋了吗?”   ……够直接的啊?这孩子,以后再长大一点,在花丛里一定是无往而不利。   含光瞅了桂思阳一眼,却是无动于衷地道,“谢谢啊,聊天而已,别想歪了。都说了多少次了,现阶段最要紧是学习。”   桂思阳哼了一声,悻悻然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就是你肯,我还不肯呢。我也是要考国子监的,考不上可没人会帮我运作。”   “不对啊。”也不能怪含光对上层社会很好奇,她毕竟是上层社会出身。“就你们家的身份,还不能为你运作一个国子监大学的出身?”   桂思阳面上闪过一丝狼狈,他沉吟了一下,倒是说了实话。   “我虽然是婚生子,但没进宗谱。桂家的资源我没法用……就是姓桂都是我爹费了很大劲争取来的,我爹要把我运作进去,得自己出面跑,要花好多钱和好多人情……”   他垂下头拨弄了一下勺子,低声道,“我想给我爹争争气,自己考进去。”   “啊,那你母亲……”含光迟疑道。   “癌症去世了。”桂思阳冷笑了一下,“不然,继母怎么进的门?”   含光这才算是有点明白了,她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也挺不容易的。”   想想,又添了一句,“你继母也不大容易。”   “生了个儿子呢。”桂思阳漠然道,“不然,更有她好受了。她受了几年白眼,没这个儿子,连慈幼局的局管都没得当。”   十三岁的半大小子,说到这事,倒是和成年人一样冷漠而淡然,含光有几分无语,想了想也同意道,“虽然慈幼局什么都没有,但起码是要比你的生活简单一些。你们有钱人家里,估计个个都比八点档电视剧精彩。”   电视剧虽然好看,可活在伦理片里就有点那什么了。桂思阳叹了口气,看了看表,“电影快开场了,进去吧。”   “这什么片子啊。”某人到现在对影片内容都没什么了解。   “哦,翻拍的《金玉儿女传之魂牵梦萦》。”桂思阳倒是很熟悉这些事儿。“主演的是成如意,美得惊人吧?都说《金玉儿女传》非得她来演不可。对了,你看过这本书吗?国文教材里好像还没出现呢。不过选读百本着作里有,应该是看过的吧?名气大得很,啥秦国小说成就第一什么的。”   ……何止看过,这本书的作者还是她三姐的公公。含光又有点那种前世和后世交融的晕眩感了。她沉默了一下才说,“勉强也能算是看过吧,就是很早以前看的,都记不清了。”   “噢。”桂思阳倒是被她镇住了:都记不清了,足证起码是三四年前看的。“我也就是四五年级的时候才慢慢看得懂文言文的。”   “《金玉儿女传》是白话体小说啊。”含光道,“别露怯了,下次要不懂装懂,起码也做点功课。”   这两人和说相声似的,倒是惹得周围人有几个窃笑了起来,桂思阳怔了一下,气得捣含光一拳,“笑话我?嗯?”   含光也被他逗乐了,“你这个样子,国文以后怎么考高分啊?”   两个小学霸说了一会学习,电影开场,便也都静默了下来。在一片黑暗中看着成如意扮演的玉玲珑,从一片秋水中缓缓地行走了出来。   在她那个时代,含光根本无法想象,竟还有这样的一种娱乐方式,可以如此全方位地颠覆人的感官。这和电视有几分相似,但投入感却是完全不同。熟悉的情节化作了画面,一个个在纸上活跃的角色,化作了轻言浅笑的生动人物……   如果不是成如意给她的似曾相识感实在是太重,含光本会再入戏一点的,可这个人实在是让她不断地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含光到后来完全都出戏了,在椅子里挪来挪去的,完全就是一直在想成如意到底长得像是她前世见过的谁——和强迫症似的,虽然想起来也没什么用,但不想起来她难受得慌。   她没入戏,一边的桂思阳好像看得也不太专心,他好像是感觉到了含光的挪动,在一边也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便侧过身子,仿佛是不经意地捉住了含光的手。    ☆、第37章纯真   含光是在桂思阳完全握住她的手以后才反应过来的。   说起来,除了前世少不更事时,曾牵过自己兄弟的手以外,她还没有和哪个异性有过牵手的体验呢。事实上就是和姐妹们,也很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也就是在穿越以后,经常牵着李莲湖到处乱走。桂思阳这一握,不经意间居然是把含光的某个初体验给夺走了。   含光愣怔了一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在心底对比着桂思阳和李莲湖的不同呢——这两人的手和细腻都有一段距离,不过李莲湖是因为要自己洗洗涮涮的,年纪小也不知道抹点脂膏什么的,所以全手触感都有点微微的糙,也不算是很软。而桂思阳的手,一捏就知道是不大做家务的,一些老茧主要集中在握笔、握缰绳的关节处,除此以外,别的地方都是软软细细的挺好摸。   还没下完结论,桂思阳这边又有了别的动静,也许是因为看含光不反对,他直接更进一步,把两人的手调整到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还试探性地轻轻摩擦了一下,又紧紧地攥了一下……   总之就是把含光的手当作个玩具来捏的感觉就对了,含光回过神来,挣了一下,倒也很顺利地就抽出手了,她反打了桂思阳手背一下,低声道,“你干嘛啊!”   桂思阳没有回话,而是嘘了一声——影片到了高.潮,成如意已经在垂死边缘了。   这部片子质量不错,人们都看得十分用神,这时候显然也容不得两人唧唧呱呱的说话,含光便安静下来,也不纠结成如意的长相了,尽可能地多欣赏了一番这超大屏幕带来的观影体验。等放片尾曲亮灯散场了,方才再度兴师问罪道,“你刚干嘛啊……桂思阳,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桂思阳俊秀的脸还有点小潮红,看起来也是挺紧张和兴奋的,他冲含光咧嘴一笑,很无耻地道,“没有啊。”   “……那你是在干嘛!”含光现在忽然很有大姐姐的感觉,她实在是很想回到原来身体里,以姐姐的辈分居高临下地给桂思阳一个爆栗子吃——这个熊孩子!   “我……”桂思阳支吾了一下,然后感觉就连最后一点节操都不要了,嘿嘿一笑道,“我还没握过女孩子的手,有点好奇吗。”   好奇你个头啊!含光瞥了桂思阳一眼,用表情鄙视了他好一会,方道,“以后不要去牵女孩子的手,除非你喜欢人家。这种事很容易引来误会的,今日幸亏是我,换做是别人,要你上门提亲都有可能。”   桂思阳先还被说得有点羞愧,紧跟着却又是表情扭曲,忍不住笑了起来,“提亲,有没有这么严重啊?现在又不是古代了,哪有牵个手就提亲的道理。”   下层社会是没有了,含光窘了一下,却又理直气壮地道,“你不是出身上流吗,当然要用上流社会的讲究。”   “现在就连最讲究的人家都没这说法了吧。”桂思阳说,“结婚前谈一两次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更别说只是牵个手了。你这都是哪来的老脑筋啊,难道你先生、师公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当然不是,杨老师和秦教授都很少意识到含光是个女孩,她摇了摇头,忍不住还是说教道,“不管怎样讲,你心里不喜欢谁,就不要去随便招惹人家。这不但触犯校规,而且也不地道。”   “你又知道我不喜欢你了?”桂思阳似笑非笑地瞥了含光一眼,含光镇定自若地盯着他瞧。   两人对视了一会,含光是越看越笃定: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就算她个人魅力不够没被人喜欢过,可也喜欢过别人啊。桂思阳那表现根本都不像是和意中人在一块的样子——而且,他这个性格,让含光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有所谓的意中人。桂思阳是她遇到过心智和性格都最接近前世那些优秀世家子弟的少年,而据她所知,对这种人来说,婚姻里的那个女性一般都只是很次要的问题,事业那才是第一位的。婚姻的附加价值,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而她目前在婚姻市场上的附加价值可能基本为零,桂思阳就是吃饱了撑着要来钞爱情长跑’(一样是电视上看来的名词),估计都不会找她。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最直接的理由还是,在桂思阳的眼神里她是从来没找到过什么喜欢就对了。所以这个理由含光是完全没法被说服的。   她毕竟心理年龄比桂思阳大点,底气也足,两人对视了一会,还是桂思阳先撑不住了,举手道歉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想知道和女孩子牵手是什么感觉,但是平时课业忙碌,你也知道那个校规……”   反正就是又没时间又没条件,又有点好奇,所以有机会就上了呗。含光瞪了他一眼,“无赖。”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你啊。”桂思阳又露出痞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也许我就喜欢你了么。”   “喜欢不喜欢,握个手能试出来吗?”毕竟是现代了,握个手而已,按心理年纪来说的话含光都可以俯视桂思阳当个小弟弟看待的,所以她也没怎么当真生气,只是一边和桂思阳斗嘴一边一起往下走。   桂思阳展露童真一面,煞有介事地手舞足蹈,“哦,那你可就不知道了。按书里说,这握到喜欢人的手啊,那可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光是牵个手感觉就能爽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个心跳都得直线加速的,简直比兴奋剂都好使。”   说着,不禁又看看自己的手,再遗憾地瞟瞟含光,委屈道,“我还没调整过来呢,什么都没感觉到,你就抽出来了。”   含光简直要笑坏了,她瞥了桂思阳一眼,伸手道。“那,要不要再给你握一下?”   要不说桂思阳是个无赖呢,都不带任何犹豫的,还在大庭广众下就握上来了。   两人正好在等电梯,也不动了,就这样保持握手状僵持了一会,含光抽了抽嘴角,“有感觉吗?”   “……有手汗啊。”桂思阳悻悻然地松开手。   “那是被你握出来的啊。”含光抽出手绢把手擦拭了一番,也是下了结论。“书里说的应该是假的。”握桂思阳大体来说和握李莲湖没什么区别,理论上来说,即使她和桂思阳互相倾慕,也不太可能达到那种吃兴奋剂的境界。   桂思阳感觉也是下了差不多的结论,他耸耸肩,很聪明地类推,“那书里说的那些什么亲吻啊之类的应该也都是假的了。”   “很可能差不多。”含光在这方面的经验也无限趋近于零,两个人很慎重地就把整个话题完全给跑偏了。“这些书为了卖出去真是什么都写。”   桂思阳鬼鬼祟祟地瞟她,“其实不试一试,也……”   含光瞪了他一下,阴恻恻地道,“你敢?”   握手毕竟还是比较单纯的事,女孩子之间把臂同游为数不少,亲眷间互相牵手更是习以为常的事,但亲吻甚至是更深入的事体,那就一般只有恋人能做了。桂思阳干笑了几声,认怂了。“不敢,不敢惹你。”   含光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欺软怕硬,你的瑜瑜和你一起长大,你就不牵她的手。”   “牵过啊。”桂思阳理直气壮,“从小牵到九岁、十岁呢。”   “有什么感觉吗?”含光八卦起来。   “……一样会出汗。”桂思阳想了下,就下了个结论,忽然间又有点自我怀疑起来。“该不会是我有手汗吧?”   “人在活动中,出点汗也很正常啊?”含光持相反意见。“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会好奇这个。”   两人渐渐熟了,彼此也没什么利益冲突,知道李局管的故事以后,含光也觉得和桂思阳接触没什么很犯忌讳的地方,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心防,说话也不避讳了。   “为什么不能好奇?”桂思阳对含光显然也没有什么忌惮、戒备的心情。   含光耸了下肩膀,“按你的身份,结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欢不喜欢还不就是她了。”   “谁说的。”桂思阳瞅了她一眼,“你忘了我父亲和母亲是怎么认识的?”   “我怎么知道。”含光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都顶着家里的压力结婚生小孩了,不是因为真爱是什么。”桂思阳倒是很淡定地笑了一下,“我爹干嘛对我这么好,不就是因为我是他爱那个女人的儿子吗?”   直到桂思阳这么大大方方地把爱这个字说出口了,含光这才恍然发觉:时代,的确是不同了啊。连桂家这样的老牌人家,都可以这么镇定地谈论什么爱不爱的了,甚至,还可以把真爱这个因素,列入自己择偶的考虑之中……   “再说了。”才这样想,下一秒桂思阳又露出本色,很不要脸也很务实地和含光分析,“我又没上族谱,身份相当的人家要看上我也难,反正也找不到一等的货色,还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也所以,他才这么急切地想要弄清楚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吧。含光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该怎么评价桂思阳呢?说他古怪吧,一言一行都很有道理,说他老成吧,可和她那个时代的同龄人相比,他又实在是有一点稚气。   看过电影吃过零食,现在也该分头回家了。桂思阳笑道,“我这个夏天都会常来万有,可惜你没手机,不然,我们可以常常约了一起玩。”   他的几个朋友现在应该也都是出国或者是出府了,桂思阳估计也是没法享受到桂家子弟的待遇才不能出去,自然没伴。含光想了下,主动道,“我们慈幼局有电话的,你把你手机号码给我吧。若是得空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省图书馆学习。”   桂思阳就算再学霸,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呻.吟道,“学习、学习,李含光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总想着学习。”   “你不想学就别学好了。”含光淡然道,“反正你上不得国子监,你爹还是可以给你运作进去的。”   至于她,上不了那就是上不了了,杨老师和秦教授就是再肯帮忙,又哪里比得上桂思阳的亲爹?   虽然偶尔也要调剂一番,但含光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这段时间的主旋律到底应该是什么。她也很庆幸自己是穿小了若干岁,若是换做从前的自己,即使穿越过来,可能也没有这份意志力吧。   能在该努力的时候,拥有超过同龄人的意志力来强迫自己努力,她觉得这才是反穿给她带来的最大优势。   整个暑假桂思阳都没有出府,他和含光也经常相约出来,大部分时间是在省立图书馆一道预习、学习下学期的功课,还有少部分时间,则是看看电影吃吃冰。自然而然地,两人也就熟稔了起来。——用桂思阳的话来说,“咱俩现在都是握过手的关系了。”   很快,暑假过去,第二学期开始。   这学期末尾,含光得了全校第一等奖学金,自然以全部课程总分第一的显赫名次,升入了初中二年级。    ☆、第38章幸福的烦恼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所有人都在急速长大的时候。才是一年的功夫,于元正的身高就起码蹿了有五厘米,要不是韩氏多留了个心眼,他的校服就都要重做了——自从他上了桂树以后,于家的日子就从原来的游刃有余变成了现在的紧紧巴巴,要是又要重做一批衣服的话,估计这个年都得过得紧张起来了。   不说经济,就说于屠夫吧,每天工作以外还要开车接送于元正,这就是一个小时车程,老于中年人了,这么辛苦了一年,白发都多了不少。韩氏看在眼里,也决定要考下驾照来,大不了再挤一挤多买辆车,尽量多帮着老于分担点工作。   虽然说读桂树的代价这么大,但韩氏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没有断过的——儿子争气!在桂树也是拿奖学金的水平,虽然没拿到第一等,但第二等也足够光荣了。李含光那个水平韩氏是早就放弃去比较了,元正能跟在后头不被掉队了,那就是成功。   而且,儿子不但会读书,也懂事,拿到手的奖学金直接就上交了。五百元也是老于好几天的收入,于家不能不看在眼里,韩氏推辞了几次,儿子都不要,直说自己读书给爸妈带来太多负担,心里很有压力,再说,也没处去零花。   就是亲生一个,可能也没这么贴心吧,更别说让老于去外面找人生的那种‘亲子’了,韩氏心里真是舒坦得不得了,却还是没有收下于元正的五百。“你平时和同学来往的时候也得用钱,不说大手大脚,可该花钱的时候也不能小气了。”   她心里也是隐隐有张算盘的:就算不和别人比,也得跟上李含光的脚步不是?虽说是孤女,但孤女也有孤女的好处,拿的奖金都是自主支配的。小孩子可能没有什么理财意识,平时花钱要是散漫起来,怕元正在一边就显得穷酸了。   说起来,这也就是几年时间吧,韩氏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怪了,怎么这几年时间里,李含光就从一个她们于家都要低头看的孤女,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现在这样,需要担心元正配不上她层次的这种人了?而且还变得这么自然,这么水到渠成似的,几乎连一点非议都没惹起。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仰视的,好像她就应该这么优秀。   像她这样会念书的人多了,可和她一个境遇和一个待遇的却很少,你要去寻思原因的话也找不到,感觉只能说是人家有这个运气,就是顺,不然要说别的,也真是说不出什么了。桂树学校里的人还会怀疑含光的身世,可韩氏等街坊邻居知根知底的,怎会做如此不靠谱的猜测,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她的命。——命好,才抓住了杨老师这么好的师父,有了秦教授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师公(韩氏一开始听于元正八卦这个的时候,羡慕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有那么一个出身富贵又和她说得来的师叔,这些不是命哪里解释得了?   当然,至于说杨老师一年班上教多少学生,也只出了李含光这么一个亲传弟子这一点,是不是能归结于运气,那韩氏也就真是拿不准了。有些事情,不是她这个层次能看明白的。   就好像她也料错了含光一样:这一千元奖学金,含光并没有胡乱花销,而是交给了杨老师,请她代自己保存。   “一等奖学金可是不容易啊。”杨老师的兴致也很高,对于含光的请求,自然是没说二话就答应了下来。虽说毕业一年了,可一周照旧见两次,两人并没有生疏多少。再加上现在杨老师开始栽培李莲湖去竞赛拿奖了,含光作为李莲湖的半个老师,和杨老师的关系反而更亲近了一些。“你六门主科成绩好我都不吃惊了,怎么余下那几门副科成绩也还是稳拿第一呢?”   “因为我是名门私生,这都写在基因里了。”含光和杨老师开了个玩笑。   杨老师瞪了她一眼,又问道,“现在和同学们关系怎么样?我记得那个何英晨是不是也进了你们学校?没有和你起什么冲突吧?”   “虽是一个班,但他也挺老实的,我们连话都没多说几句。”含光如实道,“您也知道,桂树规矩严。管他多有背景,犯了校规都是没理的。何英晨家里就是再能耐,他也得忌讳着点吧。”   因为家里有背景就横行霸道的那叫纨绔,不叫世家子弟。而就是纨绔,也得找准了地方再欺男霸女,桂树这样的地方,放在古代那就是省学。真正的纨绔连入读省学的资格都是拿不到的,顶多就是顶个买来、荫补来的功名在民间找找优越感。要读桂树就得守桂树的规矩,心里看不起是一回事,面子上表现出来那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可能对含光有点意见和看法的人不少,但会白痴到表现出来给她找麻烦的那就不多。何英晨既然会来读桂树,当然也不至于没脑子到挑战这条默认潜规则的地步,否则,触犯了规则,没脸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换句话说,含光在桂树,因为成绩好很可能受到大家的尊重,但要交朋友却还是有点困难,想和在慈恩时一样众星捧月,却是不可能了。杨老师一边开车一边就看了含光一眼,道,“那有交到什么朋友吗?”   果然,从含光的脸色上来看,估计也是没交到什么知心朋友的。杨老师有些遗憾,便道,“考上大学那就好了,西安府的水池子到底还是浅了点。国子监大学水平更高,进那里读书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门户之见。”   含光也懂得这个道理:这就好比你考上举人、进士以后,就算出身再贫寒也有大把人来和你做朋友是一个道理。这世上完全用出身来评判人的大家子弟虽然也不是没有,但却极少。毕竟钱财和权势也并不是一个人的一切,年纪越大对这点看得也就越透。现在在桂树,孩子们还小,自己能拿出来说嘴的东西不多,对成绩比他们更好的自己,当然首要的感觉就是先抓住身世来排斥了,这其实也是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的表现。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因为她以前就是用这样的心态去排斥她七妹了。她七妹太优秀了,她也知道自己处处不如,当然只有抓住她庶女的身份,这样先声夺人地来讨厌她,以此争取一点优势了。   含光想了一下,也觉得挺好玩的。她以前是多讨厌她七妹啊,可现在却成了她七妹式的人物。   不过,和她七妹那种发自天然的人情圆融比,她要更孤僻和古怪一些,比如现在,她就并不介意自己没有太多朋友。“到底也还是有两个能说得上话的同学,平时读书那么忙,交一两个朋友也就够了,也不会觉得孤单。”   杨老师挺欣慰,“就是这样想就好了,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   他摸了摸含光的头,随口聊天道,“想好了大学读什么类型的专业吗?文史还是理工?”   以大秦学制来说,上了高中以后就会文理分科了。从初二开始做准备也不算太早,很多家庭,甚至是从孩子小学时候起就定下了专业方向。   “应该是文史为主了。”含光很遗憾地回答,“理工我天分实在不够。”   初中课业还是以努力为主,记忆性知识很多。所以她还能勉强维持住第一,但含光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实在是缺乏理解物理和化学、生物知识的脑袋。方程式配平什么的,因为现在的反应公式都还很简单,所以还是可以去掌握。但在省图书馆翻阅了一下高中教材,她觉得和天书一般,要弄懂可能比较艰难。虽然不是没有兴趣,但按功利的态度来说,还是选择更有积淀和天分的文科专业比较合乎现实。   “嗯,文史类确实比较适合女孩子。”杨老师也不意外,想了下说,“不然就上考古系,做师公的学生,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搞学术也挺适合你的。”   含光不置可否,想了下,反问杨老师道,“先生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啊?为什么会回来做慈恩小学的书法老师呢。”   其实杨老师的问题也是最近她一直在考虑的,甚至可以说是从初一的暑假,含光就开始在思索这个问题了。   反穿到现代,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她想要做什么呢?   刚穿越的时候,心潮起伏时当然是想要什么都做,要把前世的遗憾一一地补回来。但是仔细想下的话,她前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遗憾是能在今生给补偿回来的。   比如说前世她没能看着两个儿子长大……今生如无特殊情况她肯定会带自己的小孩,这属于按部就班能补偿的遗憾。   还有什么?前世没法孝敬父母,和父母的关系都很扭曲怪异。这一世没有父母,想补偿也没有办法。   前世没有自由恋爱,嫁了个两人间什么感情都有就是没爱情的相公?同上,这一世没有父母啊!完全只能选择自由恋爱,想要抗争都不行。   前世和姐妹的关系也是爱恨交加,有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同理这一世没家庭,想要弥补都是不行的,唯一一个算得上是妹妹的李莲湖,也没啥矛盾点,两人都忙于学习,就这么日常地过着生活,好像没有什么需要特地去弥补的。   刚穿越过来,弄懂了整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以后,含光是非常激动的,她觉得她可以弥补从前的遗憾,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这个想法也不能说有错,但这只是基础,无需任何努力她就已经拥有一段全新的人生了,现在的问题只是怎么去过而已。尤其是她前世的遗憾里没有什么事业方面的问题,前世她根本没有事业可言,所以现在这一块基本就等于是完全空白,她也有点无所适从了。   不可能把谈恋爱作为自己人生的目标吧?虽然很想找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甚至再说大一点,想要找到前世她真正倾情恋过,用尽自己所有的激情去喜欢过的那个人,和他来一次全新的开始……但她不可能餐风饮露靠爱活下去啊,更现实地说,如果她不想恋爱,那倒是完全可以在桂树里找张合适饭票的。问题是她恋爱权要自主,这就必须得经济独立,这就得考虑到事业了。   她打算靠什么来挣钱呢?总得向世界出卖点什么才能换回钱财活下去吧。体力、脑力,这是上司所有人都得做这个交换,她也不例外啊。   然后她发现她的强项也就变成她的软肋了,她可以很轻松地在桂树的副科中取得高分,就是因为她前世所有技能点全部都点在了这些不事生产只能炫耀财富的风花雪月技能上。真正你说要去经商、行医、做官等等,含光在这上头都是毫无优势的,甚至于说基本也是毫无兴趣。   基本上来说,她是个没有什么爱好的人,所以也无从把爱好当成职业。要说那些能赚钱的职业,她好像也没什么天赋和兴趣,别看现在成绩很突出,好像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但含光到现在都没给自己的人生勾勒好蓝图,还处在迷茫期内,倒不像是于元正,他理工科天赋很突出,而且也很有兴趣。将来不论是建筑、医学、工业等等那都是实业,就业方向也都很明确的,甚至如果只是读数学搞科研,那也是极受追捧的专业,社会地位也是很高的,而且一辈子都挺有保证。   有迷惘,自然向老师咨询,含光好奇这个问题也是很久了:秦教授的弟子,家里好像也有大笔遗产,宗族内部成员也可以使用宗族的资源,杨老师为什么会到慈恩小学来当一个很平凡的书法老师呢?   杨老师怔了一下,看了含光几眼,方才笑道,“嗯,你也到了问这个问题的年纪了。”   想一想,他收含光做弟子也有两年半了,也算是看着含光长大的,两人的关系,有点像师生,有点像朋友也有点像父女,说点知心话也没什么。杨老师转了转方向盘,很平淡地就和含光交代道,“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长子,按照我们杨家的继承规定还有当时结婚时候签订的协议,我的兄弟姐妹是分不了多少财产的,我们家的家业都要由我来继承,而这个数目虽然不是个很大,但是也足够维持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就是花天酒地一辈子应该也是供得起的。”   含光的确是吓了一跳,她完全不知道这事儿——杨老师的表现也一点都不像是那种即将继承很多财富的世家子弟。   杨老师看了含光一眼,笑了,“想不到吧?其实知道这事的也不多,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除非是族里人,不然别人也很难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身家。你李局管他们,甚至包括修文都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但是您不用管理企业——”含光微弱地说,在她那个年代,为了维持家门荣光不坠,世家子弟多数都得很努力很用功的读书才行。放在现在的话一般也是要去为了管理家业而努力。   “从政没兴趣,经商的话,家族企业都是专业经理人代理,家族成员介入运营的情况不多见。而且我们家不是杨氏财团的主要股份持有人,顶多算小股东而已,反正股份也不能转让,坐着吃红利就可以了。再加上我母亲那边嫁妆也不少,指定继承人都是我。从小我就知道,我不需要为了钱去工作。会回慈恩小学当老师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想。”杨老师满淡定地说,“虽然我写得不怎么样,但却一直都很喜欢书法,在慈恩小学教书法,就是想试着从底层做起,摸清楚现在书法在民间的现状,为了保持我们的艺术往下传承而努力。”   含光无语了……仔细想想,从她那个年代到现在,杨家都发达三百多年了。如果杨老师这一系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很有实力的话,这富贵已经绝对不止五代,可能看的都不是穿衣吃饭,而是这种随便过活的精神了吧。   不过,这对她来说却也是很奇特的价值观,在她那个时代,任何一个不想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都挺离经叛道的,算是有辱家门。就连经商都上不得台面了,更别说教一群贫民子弟书法这种事……估计只有最窝囊的大家子弟才会以此为业。   “那您父亲,”含光在迷惑中又捉住了一个矛盾点,“既然能继承这么大额的财富,为什么又还要在教育厅里工作呢?”   虽然没说具体数目,但杨老师并不是一个会吹嘘的人,他说‘花天酒地一辈子应该也是供得起’,那就应该真是很大一笔。能继承这么多钱的人还需要在教育厅里当个小官僚吗?这不合理啊。   “嗯,”杨老师道,“这个比较复杂,老头子得为别的孩子考虑啊,家族每年派发的红利虽然不少,但是要分给几个孩子那还不够。他还是想要爬得高点多挣点钱分给别的孩子们的……这都是家事了,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说吧。重点是,我是有资本去做些不靠谱的事的,包括尝试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在贫民子弟中好好地教教书法。就算结果不好,这种失败我也能承担得起。我想要过的就是这样一种兴之所至的生活,你可以说我是闲云野鹤毫无野心,浪费了我受的教育和拥有的人脉、资源,但我过得挺开心的。不过含光你并不适合这种生活,所以老师选择的道路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含光也明白杨老师的意思,但她还顾不上琢磨这个,而是还在为杨老师给她描述的这个世界和这种生活而……震惊?   不知道该怎么说,虽说穿越有两年多了,但含光依然还是会觉得她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时常都会有这样的文化震撼。   在她的那个时代,评判成功者唯一的标准就是功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话不是说假的。不能在朝堂上攫取权力的人,即使出身再高也会被目为纨绔子弟,起码,在她的世界里评判标准就这么一个。因为没有权力,谁也无法保护手中的财富。   而现在,杨老师选择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但你能说他是失败者吗?不能,因为无论怎么选择,他的财富都依然受到严格的保障。   这个世界和两百年前比,多出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浓缩成一个词的话,应该就是‘自由’这么两个字了。   不论是上层社会还是底层社会,人们都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一种活着的方式。而不像是两百年前,生活留给自我意志的空间实在很小。而她李含光更是自由中的自由,她没有家庭的牵绊,没有人会要求她、期许她去以某种特定的方式生活。   在两百年前,她几乎从来没有过选择。她的一切都为人安排,所需要选择的,最多也就是衣服、首饰的花色。在那个时候,她因为不自由而感到过极大的痛苦。   可现在,当她意识到了自己全然的自由以后,她又不禁感到了一阵迷茫。   “如果要老师来说的话呢,你最好是选择商科。”杨老师还在絮絮叨叨,“这比考古更能挣钱,也没那么累。我觉得你也挺能适应公司上班族生活的,特长也多,很多财团都需要这样的人才。内部文娱活动上很吃香的,再说你长得好看有气质,做特助什么的也很容易找到年轻俊彦——”   已经是帮含光设想出一条道路了,可行性还挺高的样子。   但含光却只能报以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读商科,想不想走这条路。未来是如此的自由,充满了无限多的可能性,而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将会走上哪条路,她的方向又在哪里。   虽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人人几乎都想要她想要的,富裕的经济环境、知心的朋友、亲密的爱人、擅长且热爱的事业,但该如何去一一获取,含光对此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忽然间,她好像又有点明白于思平的选择了,在这个绝对自由的时代,她虽然可以做她自己。但也因为这时代是如此的自由,而她又是如此的孤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丢失了自己。   也许对于思平来说,现代虽然拥有诸多优点,但能让他成为他自己的那种东西,却仅仅存在于他的过去之中。   而她呢,能让她成为她的东西,又存在于这世界的哪个角落之中呢?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要杨老师描述出的这种生活,这种事业路线,不过她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又想要从事何等营生。   “还有几年呢。”她听见自己回答杨老师,“还是可以慢慢地寻找自己感兴趣的行业的。”   虽然听起来有点敷衍和迷茫,但暂时也只能是这样等待着曙光的到来了。不论如何,做好准备总是不错的,保持优秀的学业水平,到时候选择的余地总是更大一点。   杨老师嗯了一声,“确实,你还小呢,不着急的。”   他把车停进了车位里,“先不说这些了,等我们看完展览,师父带你下馆子去哈。”   杨老师今天是带她去看法门寺文物首展,身为秦教授的弟子,肯定得参加法门寺文物在西安府的首秀,含光对此虽然有点头皮发麻,但也不能回绝杨老师的好意,只好跟来打酱油了。   师徒两人进了展馆后,杨老师自然要代表秦教授接受一些地方官员的恭喜,含光年纪还小,不必跟在一边,就遛达到角落里去站着。还没过一会儿呢,刘德瑜便跑过来了。   “含含你来啦。”她已经擅自给含光起了小名了。“我刚还和阳阳惦记着你呢,不知你会不会来。”   说着,就冲远处挥了挥手,低声叫道,“这里,这里。”   因为算是喊叫,所以还没把阳阳这么肉麻的小名给带出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含光扶额道,“你怎么也来了,又是你爹带你过来的?”   “嗯,阳阳也是被叔叔带过来的,大家都对法门寺文物有兴趣啊,不是说那对石怪兽也会展出吗。去年你师公说了这事以后我就一直很好奇的。”刘德瑜笑道,“不知道还有谁会过来……”   她的话消失在了瞪视里,含光顺着她的眼神转头一看,忽然间更有点头疼了。   和桂思阳一道走过来的分明还有何英晨,而且此人眼神炯炯,直瞪着她,感觉上就十分地不怀好意……    ☆、第39章突然的告白   和第一次冲突时不同,现在刘德瑜和含光的关系已经是非同寻常了,见桂思阳领着何英晨过来,小姑娘的脸先就挂了下来,她远远就白了桂思阳一眼,老大不高兴地道,“阳阳怎么搞的,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虽然说还没有走到近前,按理是应该听不到说话的,但桂思阳何等人也,看着刘德瑜的表情,如何便不知道她的心情了?他领着何英晨走到近前,便笑着说,“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以前不懂事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人老何都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李同学你也别和他计较啦。”   好歹都是牵手的关系了,桂思阳的面子她是要给的,含光微微一笑,也很自然地配合道,“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也不懂事,何同学别和我计较。”   何英晨掀了掀嘴唇,表情有点复杂地嘟囔了几句,别开眼没说什么。桂思阳也就问含光道,“你是跟着老师一道来的吗?”   含光笑道,“嗯,你呢?和你叔叔一道吗?”   “反正都是那些人吧。”桂思阳道,“金石之学,考古和书法不分家的。这种盛事当然要来凑热闹了。不然,要特地进来看也挺麻烦的。”   的确,这种文物首展的展品一般都是最全的,而且还能捞到很懂行的解说,对于爱好者来说当然是能看首展最合算了。这里几个人,刘德瑜、桂思阳都是学书法的,很自然也就会发展出对文物古董这一系的兴趣,何英晨家里有人做古董生意,含光师公直接是国内考古学权威,其实四个人应该是很有话聊才对。最起码关于法门寺发掘行动对西安府文物市场的影响,大家都能说出个道道来的。   但何英晨也不大说话,一直就看着含光,看得她怪不自在的,四人间的气氛自然也就有点尴尬。——刘德瑜好像因为桂思阳没商量就带了何英晨过来,有点小生气,在一边哼哼唧唧的也不说话,桂思阳摸了一会后脑勺,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哎呀,那不是小叶吗?”   说着,就上前招呼了个胖乎乎的少年过来,“我记得这也是你们班的同学吧?”   “噢,是叶昱呀。”刘德瑜便挤出笑容来和他招呼了一番,叶昱也是很憨厚地笑着招呼,“刘同学——班、班长好。”   “叶同学你好。”含光肯定是记得他的,但一年同学,也没怎么来往过,并不是很熟悉,含笑点了点头,也是有点好奇。“平时不知道你也对这一块有兴趣啊?”   “哦,我们家也有亲戚是做这个的。”叶昱呵呵地笑了,“和英晨这边情况是差不多。”   何英晨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你来也不喊我,早知道你来,我和你一块了,刚才在那边又被拉着和他们应酬了好久。”   平时在班里,这两人也看不出有这么熟悉啊——含光瞥了桂思阳和刘德瑜一眼,再次认识到这点:学校对于这些上流社会的小孩来说,估计都不是什么真的很能放松的地方,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和真实的人际圈估计都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叶昱人圆,圆脸,圆圆的肚子,是个很可爱的小胖子,一看就知道脾气好,人很憨厚,被何英晨没理由地埋怨了一番也挺无所谓的。呵呵笑道,“我也没想今天来的,今天来肯定都是一群大人啊,我想明天再来仔细看看,人也没那么多嘛,结果还不是被我爹给拽来了。”   “这要是法门寺也是大墓的话,那今天肯定更多人了。”何英晨在这种事上表现得挺老道的,一开腔,倒是把含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现在这人,还算是少的了。”   他这话说得含光是有点不懂了,但是碍于和何英晨的关系,又不大好问。何英晨瞟了她一眼,看来也有点得意,小眉头一挑一挑的,像是等她来问似的,刘德瑜白了他一眼,倒是先嘟嘴道,“何英晨你有话就直说,干嘛这么卖关子。”   人家门第高啊,何英晨家里背景应该是和刘德瑜没得比的——再说又是女孩子,撒娇起来无理也能蛮三分的,何英晨无奈了,只好压低了声量,“傻啊你,各种途径都买了土里货了,这儿有真品展出,还不得赶快来看看真的,这才知道自己打眼了没呗。”   这道理几个人也都不是不明白,被何英晨这一说,都长长地哦了一声。含光不免道,“原来现在的藏家还会买生土货啊?”   她前世父亲就是当代有名的金石大家,虽然学术地位不显,但那是因为政治地位太显赫,金石之学不过是调剂而已,饶是如此,知道她父亲雅好古玩,各地的官员那还不是玩命送礼啊?她父亲书房里摆设的那都是有数的宝贝,而且多数都是市面上已经流通过很多手的熟货,很多是传世之物,也有一些是因为各种各样离奇的借口——通常以修造房屋最多——从土里掘出来的,然而那也是经过多年的盘活、修复,看起来不会有什么生土气息了。不是行家还很难分辨和传世物之间的区别。真正你说才从土里起出来没多久,腥味儿都没散尽的那种东西,她父亲也是不收藏的。包括冥器,都是不列入收藏范围内的宝贝,虽说也有贵重的,但一个意头不好,还有一个,也觉得不够讲究。   这些规矩,含光还是懂得一点的,不过现在看来,两百年后倒是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她情不自禁好奇地问了这一句,才发觉自己是和何英晨搭上话了,一时倒还有点小紧张的。——不过何英晨今天显然是不想和她再发生什么冲突,瞅了她几眼,语气还意外地和缓,“一般的生货也不买,可这和舍利子有关的,沾边的那都是宝贝,也顾不得这什么避忌了,那就肯定买。”   一群人又懂得了一个冷僻知识点,都是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看那边开始讲话了,也都安静下来,捧场地为展会打起了酱油,尽力地鼓掌着。   大人们总是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应酬的,简短的开幕仪式后,还是三三俩俩地聚在一块,孩子们就自由得多了,这边酱油打过了,叶昱便邀大家一起去看展品,“现在佛指舍利那边肯定还没什么人的,先过去瞻仰了一番再说。”   含光其实心里是不大乐意的——几年前那事儿,让她有点怵这些古物,但来都来了,也不能太不合群,只好拉着刘德瑜的手和她一道走过去了。刘德瑜还笑话她呢,“你信佛啊?不信怎么这么紧张?”   说话间,四人直接就走到了中心展柜附近,这里是完整展出了两枚影骨和一枚真骨,包括各自的安放宝函——这宝函是如何精美,舍利是如何珍贵等等,展柜下方自然都有解说卡详细阐述的。几个少年少女一下都围上去看起了稀奇,含光站在很旁边的地方,戒心很重地瞟了几眼,没感觉到眩晕,这才渐渐地放下心来:估计是只有那个特别的符文才能让她进入离魂状态吧。   虽然依然有点忌讳,但含光也不是没好奇心的人,好容易都来了,当然要去看看于思平给她留的手信,见一群人挤在佛指舍利跟前,她便没打扰刘德瑜,自己踱到石怪兽跟前去了。——因为其特别的来历,石怪兽自然也在展厅里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过,承平年间于思平这几个字就没有在解说卡上体现出来,只是很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它发现的过程,看来,对这个石怪兽的来龙去脉,学术界应该还是存有一定的争论。   因为一半石怪兽实在是磨损得很厉害的缘故,含光在背面看了半天,都是没看出那个落款在哪里,她看着这个石怪兽,心情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又是好奇、又是憧憬,又是有点讲不清的惆怅。——而且还有点扯不清的疑惑,越想越是头晕。   这个石怪兽到底是于思平埋的,还是他只是在电视上看到了石怪兽的发掘,回去以后给添了字。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说一点点,如果是前者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于思平穿来之前历史就已经决定了他还会回去?其实就是后者也有类似的矛盾,这个字到底是在于思平回去之前就存在的,还是在他回去以后变出来的?   这种复杂又纠结的逻辑问题,简直让含光想想都要陷入离魂状态。她又还也很好奇于思平回去以后,到底是不是成功地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可惜,她在省图书馆里研究了半个暑假的历史,别说于思平了,连她自己几个亲人在历史上的最终结果都是没弄清楚。   正在这出神呢,含光忽然觉得自己被人碰了一下,转头一看,居然是何英晨。   “原来你在这里!”他道,“还说你到哪里去了呢。”   说着,他又很好奇地看了下含光的穿着,“这身襦裙挺好看的啊,你们慈幼局给你做的?”   的确,含光今天打扮得挺漂亮的,葱绿色掐腰小袄,月白色的百褶裙,两条长辫子简简单单地垂在背后,不是很复杂的装扮,但却挺清新脱俗的。何英晨会称赞,也不奇怪——   才怪。   含光很吃惊地看了他几眼,方才说,“你觉得慈幼局会有闲钱给我做这个吗?”   “难说哦。”何英晨虽然对她和气了一些,但言行举止间还是有一种脱不掉的优越感,“我爹说了,你现在就是慈幼局的门面,她们肯定舍得在你身上花钱。”   “是我先生给我做的啦。”含光对自己到底有多光耀门楣也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她还继续在慈幼局生活,说穿了就是因为李局管还需要她这个门面。不然含光皮厚点,让杨老师资助一下,靠着奖学金读完桂树上大学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杨老师是很有钱的,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被含光坑。“我拿了奖学金,他奖励给我的。”   “哦,那你老师挺疼你的。”何英晨干干地说。   然后两个人就沉默了下来——没话说啊,平时就不大熟。   含光站了一会,也觉得挺尴尬的,再加上对修复过的蹙金绣也挺感兴趣,对何英晨笑了一下,便要抬脚走开。   结果,人家何英晨还不乐意了,一闪身就把含光给堵住了,“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啊?”含光现在也是有点感觉到不对劲了。   说不上具体哪不对劲,但就是有点不对劲,反正是一种气氛上的区别。   何英晨翻了个大白眼,干脆就直接领着含光往展厅外头走。“你先和我来吧。”   和这种纨绔大少打交道,比较烦的一点就是不大能逆着他的意思,不然人家是真能和你闹起来的。含光也不想再重演上一次那么无语的冲突了,想下何英晨应该也不会把她叫去无人的地方打她之类的,便跟着他一道走到相对较为僻静的一处门厅内,道,“什么事啊?”   “李含光。”何英晨看起来都有点无奈了,他直接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啊?”含光比他更无语。   “我喜欢你啊。”何英晨翻了个大白眼,直接就去拉含光的手。“我都他妈喜欢你好久了,你没看出来啊!”    ☆、第40章呆萌   含光整个人都懵了,就算现在于思平在她跟前再穿越一次,她估计都不会如此吃惊。   何英晨喜欢她——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难道情书是他写的?什么叫做她没看出来?他有表现得能让她看出来吗?   等等……这样一想,含光忽然发觉,在记忆的角落里,也许、依稀、似乎,她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何英晨都是在看着她的。就是过去那半年里她一直都无视掉了,心想这也很正常,毕竟两人间有仇恨吗不是。   然后……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何英晨这个人存在。   主要也是因为她忙于学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身量不是特别高,和刘德瑜是固定在班级比较前面的座位上的,可能何英晨随时一抬头都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含光看到的就只是黑板而已。   这样想来的话,说不定他的确不是开玩笑的,的确真的是喜欢她有一阵子了,只是碍于严格的校规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含光又看了何英晨几眼,再次确认他脸上那诸多的情绪的确挺真实,不是演技能演出来的之后(她也怀疑何英晨会有所谓的演技),方才勉勉强强地相信,何英晨真的是喜欢上她了。   呃……   这……   有点当机,因为前世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别说谈恋爱了,含光怀疑前世日常生活里对她有普通好感的人都不多。   当然,那是因为从前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一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交到了一些朋友,但是含光目前为止都还没想过自己会被别人喜欢。虽然电视里天天在演爱情戏,但是她觉得那是电视里的事,和她距离好像还很遥远。所以桂思阳牵她手的时候她是一点都没想歪的,那必然是有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在,反正绝不会是因为喜欢她。   何英晨这个直球是有点把她给丢懵了,含光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有什么感觉,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啊?那你喜欢我哪啊?”   这句话把何英晨也给问倒了,小少年抱着手,有点不知所措,脸通红,半日方道,“你长得漂亮啊!”   其实,何英晨自己就长得不错,他属于那种比较淘的男孩儿,小麦色皮肤,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很有种男人味。含光觉得他长得比她还漂亮呢——就她这一世这个躯壳,其实顶多也就是算清秀吧。前世她和她六妹每天朝夕相处过了,现在都没法对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什么自恋情绪的。比她好看的人她觉得那绝对是多了去了。   本来还有点不知名情绪的心思迅速地就冷却了下来,含光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喜欢的呀?”   何英晨恼了,吼了一声,“这我怎么知道!”   他们本来就不是在完全私密的地方,何英晨这一声吼,顿时就吸引了好几个人的注意力。含光也吓得往后蹦了几步,想了下也有点恼:莫名其妙就跑出来说什么我喜欢你的,是在指望她给什么反应啊?真是的,哪有人是这样事的。   见何英晨还想说什么,她转身就要走,何英晨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把抓住她的手,连拖带拉的,直接就给拽到门厅外头去了。含光要挣扎,又怕给杨老师丢人,不挣扎,怕闹绯闻被校方知道了要糟,还在那纠结呢,就被何英晨给带着推门走到了外头。   才刚是隆冬时分,庭院里多冷啊,含光的大氅又留在门口了,一出门就冷得打了个寒颤,因怒道,“何英晨你干嘛啊!”   何英晨直接就要把她揽进怀里了,闻言还奇怪呢,“干嘛?咱们现在都是男女朋友了,亲近亲近不是很正常吗?”   ……这人是疯子吧。含光觉得自己都压根没法和他沟通的,很有可能何英晨下生到现在都不知道太阳不是绕着他来东升西落。她也顾不得妆容,用劲狠狠挣扎了一番,把何英晨给挣开了,方道,“谁要做你女朋友啊,你有病快去吃药,别放弃治疗!”   说着,见何英晨又要来捉她了,忙闪了开去。   何英晨这边的表情才有趣呢,他脸上那个震骇与伤心,好像含光刚捅了他一刀一样,“我都没介意你那时候羞辱我的事——你、你、你——”   含光彻底放弃和何英晨说道理了,她皱眉道,“你再这样,开学后我只好打报告了。”   到底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何同学,这世界不是绕你一人转的,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干嘛非得要喜欢你?”   “可、可你——”何英晨的脸涨得血红,吃吃艾艾的,话都说不全了,“你——你就一——”   “我就一孤儿,有什么权力拒绝你是吧?”含光翻了个白眼,帮他把话给说完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有多有钱!”何英晨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家有钱关我什么事。”含光现在都不气了,就是觉得特无力,“你敢像今天对我一样对刘德瑜么?”   何英晨虽然没回答,但表情倒是已经说明一切了,含光瞪了他一眼,“那你还指望我喜欢你?就这智商,你在桂树能跟上吗?”   “你——”何英晨又急了。   含光也受够了这离奇的局面,她决定还是回去找杨老师或者刘德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真是莫名其妙!”   她浑身上下都冻得透透的,也实在是不能继续在室外待下去了,说着,便闪身进了门,好在何英晨似乎还处在被当面呵斥后的震惊中,也没试图阻止她。   才刚拐了个弯,含光浑身正摸手帕呢,迎头又撞到叶昱——这人似乎是追着何英晨来的,此时险些和含光撞到一块,顿时就是面上一红。“班、班长。”   “你来找何英晨?”含光没啥好脸色,“他在外面呢。”   “哦——噢,我是来找何英晨的。”叶昱呆呆地说。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含光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道,“你和他是不是很熟啊?能不能麻烦你教他一点常识?现在已经君主立宪制很久了,就是从前皇帝还真管事的时候,也都还没他那么有派头呢——简直神经病啊!”   说着就要走,一边走又一边浑身要摸手绢。   叶昱被吼得迷迷糊糊的,只能眨巴着眼,“哦——噢……”   他嘴上迷糊,可行动却是挺利索的,看含光摸手绢,这边就自己抽出一条恭敬地献了上来。“班长,用,用我的……”   含光瞟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茫然,也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手绢歉然一笑,便加快脚步踱了开去。   毕竟是首展,大人们结束了应酬以后也都要浏览一番的,厅里现在的人那是更多了,不过,因为有台面人物参与的关系,倒是比刚才更安静了一些。含光也不好放声喊叫什么的,在大厅里游目四顾了一番,寻找杨老师又或者是刘德瑜、桂思阳。可惜看了一圈却没什么线索,一回身,差一点又和叶昱撞到一块,“你怎么不去找何英晨啊?”   “噢——哦,”叶昱还是那样呆,含光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在一块的时候,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他跑不见了。”   她怀疑地看了叶昱几眼,也没追究,自顾自又去找老师。找了找,猛一回头又看见叶昱跟在后头时,含光有点小崩溃了,她压低声音道,“你老跟着我干嘛呀!”   “我、我……”叶昱又结巴上了。   “拿你没办法。”含光翻了个白眼,索性也不去理会他了,转悠了一会,还是没找见杨老师,便对叶昱道,“你有手机吗?”   “有有!”叶昱赶快翻出来献宝。含光才拿过来,他又和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呼了一声要来抢。“我来帮你按——”   迟了。   含光已经把手机给摁亮了,而且她也没瞎。   所以她当然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自己的一张偷拍照片。——她在伏案午休,睡得还挺香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紧闭,在她本人来看表情特别傻的照片。   ……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沉默了下来。叶昱也和何英晨一样,脸涨得通红。不过他和老何比那还是温和了点,没有吼啊叫啊什么的,就是很羞耻地慢慢把头垂了下去,不敢和含光对视。   含光……   含光现在没那么震惊了,但也的确在想她和叶昱之前有过什么接触没有。想了半天,和何英晨差不多,都想不到什么特殊的事件。   “那个纸条……”也不知是什么直觉促使她提问了。“是你写的吗?”   叶昱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头很慢很慢地上下运动了一下。   “哦……”含光持续失语。   虽然对叶昱不是很反感,但要说她特感动特高兴那也是假的,主要是她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真实感,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喜欢我什么呀?”她是真的很真诚地问叶昱。   叶昱的皮肤都快要熟了,虽然垂着头,但连发际线那一块都红了个透顶,他期期艾艾了一会,突然回身就跑,却是连手机都不要了。   “哎——你这——”含光拿着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呢,叶昱就跑了,喊都喊不回来。她一个人站在人群里接受旁人的瞩目,感觉自己真是傻透了。——今天的一切好像都特别失常,就像是她又穿越到了一个世界里一样。   虽然和杨老师接触密切,但杨老师和她很少打手机联系,她还真记不住杨老师的电话。倒是桂思阳因为时常互相约的关系——好吧,其实她还是记不住,不过叶昱手机里存了桂思阳的电话号码。含光折腾了一下就顺利拨出去了,片刻后便顺利和桂思阳、刘德瑜会师——他们俩之前消失,是去隔壁展厅看唐代壁画特展了。   “你见到叶昱把手机还给他吧。”她顺手就把手机递给桂思阳了。   桂思阳一脸八卦兮兮的贱笑,“怎么只见手机没见人啊?”   “什么什么。”刘德瑜一直状况外呢,这会儿也兴奋起来了。“是哦,怎么只见手机,人去哪里了?”   含光瞪了桂思阳一眼,没有回话,刘德瑜便瞅桂思阳,桂思阳逗她道,“求我我就告诉你。”   “去死吧。”刘德瑜直接上脚,不轻不重地踢了桂思阳一下,又乞求地看含光。   含光叹了口气,索性直接问桂思阳。“你知道叶昱喜欢我?”   桂思阳嗯嗯哼哼的,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看表情基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那你知道何英晨也喜欢我吗?”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含光确实是又被震惊了一下,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赶快又追问道。   “啊?他喜欢你?”刘德瑜都是惊呼起来了。“这我是真没想到。”   “等等……”含光又乱了。“那叶昱喜欢我你想到了?”   “他表现得挺明显的呀。”刘德瑜特认真地回答,“又不难看出来。”   ……嗯?   世界都在含光跟前碎了一会儿似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桂思阳还鄙视她,“你长得好,成绩好,气质好、仪态好,什么都好,喜欢你的人还少得了么?这俩,怕都只是开始吧,等你上高中以后,等着瞧呗,男多女少,狂蜂浪蝶,有得是呢。在追求你的大军里,这俩充其量那只能算是个前锋。”   “啊?”含光呆呆地看着桂思阳,看他虽然笑笑的,但却不是在说笑的样子,她的下巴终于掉了下来。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那、那她……”她指了指刘德瑜,“她不也……”   “瑜瑜嘛,家世太好了。”桂思阳看了看刘德瑜,耸肩道,“再说,个人条件也是有点不如你——哎哟!”   他抱腿怒视刘德瑜,刘德瑜也怒视他,“臭阳阳,滚一边去!”   桂思阳没敢和刘德瑜抗衡,滚了,刘德瑜瞪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方才过来挽住含光的手臂。“哎呀,你看你,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平时生活在慈幼局里,不通世情了吧?其实阳阳说得对,很多大家子弟上好学校,就是为了找对象的。确实是要比一般家庭更早熟一些——都爱找同学,多年考察,知根知底的嘛。你呢,条件又好,家世又不是很高……忌讳不也就少了?现在大家都还小,进了高中、大学以后,追求者估计的确不会少的。可要把持住啊,我说真的,很多女生都是这时候分了心,才没考上大学的……”   含光就放任她在那样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没办法,三观碎了一地啊,正在拣呢。   居然会有人喜欢她,还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一下还来两个?   这也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吧……    ☆、第41章爱与喜欢   被刘德瑜和桂思阳这么一说,含光还有什么心思看展览?就光顾着在那震惊了。刘德瑜看她那傻样,倒是被逗乐了,咯咯笑着和桂思阳道,“瞧她眼睛瞪得,要是何英晨和叶昱看到了,说不定就不喜欢她了。”   桂思阳也笑道,“平时觉得你厉害,怎么在这事上还和五六岁的孩子似的,这都多大了,你没谈过恋爱,怎么也看过几部电视剧吧。《金玉儿女传》呀,《梁祝》呀,那些人谈恋爱的时候不也就只比你大几岁吗,这有什么好吃惊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年纪到了,心思自然也就活络了呗,这都不知道,没学过生物啊?”   ……废话,这道理我能不知道吗?含光在心里倒是反射性地吐槽了一句,姐前世在这个年纪都订婚了好不好?   不过,仔细想想,前世的十四岁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了倾慕的对象,与其说是震惊居然会有人这么小就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倒不如说是震惊居然有人喜欢自己,以及……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是喜欢就可以去追逐。   只要你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去表达、去追求,去努力地和那个人在一起。虽然也会遇到一定的阻力,但整个社会对此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虽然说穿越了好几年,但含光真是到现在才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变迁……在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么一个变化,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和天是蓝的水是透明的一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常识。   而仅仅就在两百年以前,说真的,在含光那个时代,这种‘常识’,却是需要赌上一生去争取的东西,甚至于说赌上了一生,还有可能争取不到。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很可能整个时代都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有幸运去追求、得到回应,最终才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当然,求之不得的也是少数。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含光觉得,她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什么才叫做喜欢。很有可能,一辈子也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来了,成亲、生子,运气好的话,活过数次生育,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一个从来都没能选择的对象过一辈子。   这个差异实在是太巨大了,甚至比飞机上天更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和协调。——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当她亲身体验到不同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像是同时身处两个时代,望着一个地方过的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一样,令含光有一种很古怪的出戏感。   “什么叫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刘德瑜却是已经和桂思阳开始斗嘴了。“你是喜欢过几个人了,怎么对他们的心思这么清楚?”   桂思阳悠然一背手,“小僧虽然是古井不波,但所知的确不少,不但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且还知道你们班里有谁心里惦记的是刘家大姑娘,只是碍于身份,却不好明说。”   刘德瑜长得也不差,为人天真可爱、笑口常开,若是为人喜欢,并不稀奇。但她们家出身高贵,副省长这个级别,在桂树也算是土豪了。——毕竟副省长也是四级干部,放在含光那个时代就是从二品的大员,这样的人家,在地方上那完全是首屈一指了,真正刘德瑜要显得平凡,那必须得往北京去读书。一般人家要是家事比不上她,对于追求她那也是顾虑重重。所以喜欢含光的人可以很轻松地就表达出来,但喜欢刘德瑜的,多数就只能是把感情给藏在心底了。   这个道理,含光倒是想想也能明白了,再仔细一想,忽然释然:虽然她看似是比刘德瑜受欢迎,那是因为她起点低,估计对于这些男同学来说,都算是谈恋爱的经济适用对象。试一试,就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后果。总比去追刘德瑜失败,然后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现眼的好。   找到理由了,她也就安心了,见刘德瑜又暴力纠缠桂思阳逼供,便挥手打岔道,“你刚还和我说呢,读书时不好分心,现在又介意这个做什么?走,咱们一道去看展去。”   刘德瑜其实也就是问个热闹,被含光喝破了,遂转而笑道,“就是的,走走走,看展去。”   倒是桂思阳被她打断,蛮不高兴地瞪了含光一眼,才道,“走了走了,去看看唐代皇帝用的物事。”   结果也没看成——含光人不舒服,晕得都站不住了,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被看出来了,两人忙把她扶到一边休息了一会儿才好。   寒假里大家事情都不多,今日出席完首展本就无事的。桂思阳还想邀含光一道去玩呢,现在也只能把她交还给杨老师,倒是把杨老师也给闹得有点紧张,扶着含光上了车,还在不住地问,“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含光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就是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的——当然,如果检查得出来那就更糟了。   她是又有点灵肉不合了:刚才在看那些古董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在短时间内看了太多古代物事,看到最后,她返回去看了一眼佛指舍利的展柜,就被捧真身菩萨给震得又多了几分晕眩。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见杨老师担心不解的样子,含光没多想就解释道,“刚才我一个同学把我拉到外头去,没穿大衣……”   杨老师奇怪了,“嗯?谁那么鲁莽啊,这么冷的天,就穿这样出去,会感冒的吧。”   瞟了含光一眼,他难得颇敏锐,“这同学是男是女啊?”   含光这下彻底无法解释了——为了这种事撒谎那犯不上,但要她如实告诉杨老师也挺不好意思的。憋了半天,到底还是交代了,“就是来的路上提起的何英晨,他……他说他喜欢我……”   杨老师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听完了含光的话,还很认真地评价何英晨的家世,“何家也就是上几代才起来,难免是少了几分底蕴。虽说手里有几分浮财,但那是做古董文玩生意攒下的,守得住守不住都是一代的事。再加上他本人又没教养,我看,嗯,不好。”   说着,乘着红灯便是大摇其头,很有点挑剔岳父的意思。   含光被逗笑了,道,“师父你说什么呢,谁会和他在一块?我早都回绝他了,那就是个小屁孩,才说了喜欢就想上手了。他再这样,我拿大巴掌抽他呢,要不然就直接告老师,反正没他好果子吃。”   学生厉害,当老师的很荣幸,猛点头。“就是,就是,要不然就是嫁进真正的世家,要不然就是嫁一般的知识分子家庭。反正不管怎么样,修养和品德都是最重要的,何家那样徒有其表的暴发户,就得拿大巴掌抽。”   一时说得兴起,便打了方向盘,拐上另一条道,“你年纪也大了,在桂树读书,毕竟来往的多数都是富贵人家子弟,还是得带你开开眼才好。老师今天就带你去看看真正世家出身的优秀人才该是什么样子的。”   “啊,我以为我的同学都算是很优秀的人才了。”含光有点迷糊了。   “不能说是没有像样的种子,但桂树怎么说也是地方性中学,录取条件还是相对宽松了点。”杨老师便和她介绍道,“国朝承平几百年了,有底蕴的人家很多,但你说真正的人中龙凤,也不能光凭着家世来界定。现在的世家子弟那多了去了,杀人的、抢劫的、骗钱的都有呢。入读桂树,只能说他们还算是有心上进,能考进国子监大学的那才是精英。几个地方的顶尖大族,都是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家子弟的,没读国子监大学,就连参与集团管理的资格都没有……”   他笑着叹了口气,“都说现在的大秦是财团的天下,光是家里有财团还不够,要参与运作财团,往天下风云里参一脚,首先就得去读国子监大学……这也算是大秦顶级豪门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了。”   含光也是了然:就像是她那个时代的科举一样,这个时代,大家也是用升学来进行一次次人才筛选。保证能把持国政前进方向的,始终都是全民中最优秀,起码是最会读书,最适合做官的一批人才。国子监大学出来的,家里有钱有背景的,回去接管家业,没钱没背景的进入官场,不论在政在商,都是为了最终能影响国政而努力。   当然了,比起她那个时代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商人的地位倒是显着提高了,甚至都可以在背地里影响国政的运作。这应该也算是时代的一个大变化吧。就含光的粗浅了解,这个时代的商业集团,很多业务都是跨国的,好像的确也需要顶级人才来参与管理。   所以,现在在拼官位的那都是新崛起的人家了,老贵族拼的都是财团……含光思及此,忽然有些好奇,便问杨老师道,“桂家财团算是什么等级的财团呀?老师您继承的杨家财团呢?”   “桂家……在世界范围内也算是举足轻重了,”杨老师沉吟了一下,“他们家你看到的那些都不是核心企业,真正有竞争力的是银行,那是桂家的核心资本。他们家在天威银行拥有很大一块股权。国内你真要往上数,能和天威银行拼渊源的应该也就是天合重工了,这两个都是跨国级数的大企业,直接和天家合股的,半国有半私营,永远也不可能倒闭。国际性业务也是有声有色……桂家应该算是第一等的大财团了,起码在金融业界,全世界能和他们家比规模的都不多。”   “至于杨家嘛。”他想了一下,“主要还是靠开发地产吧,虽然也有钱,但始终是偏安一隅,你要说影响力,肯定和桂家是没得比。不过,怎么说也兴旺了两百多年,家底肯定是有一点的。起码子孙后代的生活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集团也有专人打理,能维持这个水平继续下去也挺不错的。”   含光也觉得,其实这样安安稳稳的也没什么不好,又有钱又自由,做什么不行?起码不像是从前那时候,她弟弟除了读书入仕以外,简直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秦师公和李师叔呢?”随便想想,又好奇地八卦了起来。   “哦,那也都是两百年以上的名门出身了。”杨老师道,“你秦师公家是政治世家,现在也有人在内阁任职的,虽然不经商,但家事也不错……至于你李师叔吗,她家是宗室里仅剩的富户了。第一代留王给留了一个城的地,现在就靠这些地都活得富裕。”   “别的藩王都没地吗?”含光忙问。   “呵呵。”杨老师笑了一下,“这藩王也分几种,现在只是虚衔,以前那些有地的藩王……都死得差不多了啊。”   只是一句话,那历史中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感觉顿时就扑面而来。但含光想想也很合理:藩王的地还不是天家给的,这都君主立宪了,天家没力量保护亲戚。藩王们守着值钱的地皮,不就和三尺小儿持金过闹市一般?总会有各种人以各种理由、各种手段来谋夺的,这手段要是略粗暴一点,可不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么?历史书上对于君主立宪制前后那几十年的描述,可是饱含了八个字‘乱象迭起,社会动荡’啊。   突然间,她挺庆幸自己是穿越到了两百年以后,如果只是穿越到一百年以后的话,那时候社会各阶层的剧烈倾轧,估计会让她一个孤女的命运,比承平年间的都还要更悲惨。   对于历史的细节,她一直都是很好奇的,留王为什么能在这些藩王里一枝独秀地保住他的财产,这就令含光很感兴趣。还有,为什么留王和他的子嗣都没有继承皇位,能从承平后五十年铁血统治之中逃脱出来,个中原因她也很愿意去研究一番——   不过,历史的八卦都可以以后有时间慢慢来,现在含光更好奇的还是现实的八卦。“那李师叔本人也很富裕吗?”   “不富裕能给你送这么多衣服吗?”杨老师比了比含光,“小女儿,又得宠,本人也会读书,嫁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家里的钱看起来也是随便花的样子。”   李年送含光的衣服,仔细算起来价值可能都超过七八万了。今年过年又是不由分说地寄了几套新衣和一件皮草过来。含光点了点头,道,“那师父你不和师叔在一起,难道是因为你要继承的遗产比不过李年的嫁妆?”   杨老师手一滑,差点没把车开到对面车道去,在含光的惊呼声中,好容易才把方向盘扭了过来。他没好气地白了含光一眼,“胡说什么呢!”   “难道您以为,我真有那么讨喜,李师叔完全是因为我才送的这些呀?”含光撇着嘴也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再不点破,她怕李年下年都会给她寄缝金箔的裙子来了。这世家大小姐表达好感的方式,实在是太婉转、太土豪了,如今还是赤贫一族的她实在是有点扛不住。   杨老师脸红了,但却没继续否认,过了一会,他含糊嘟囔道,“其实,你师公夏天把我叫去北京,也说了这事……”   “那不是顶好么?”含光有点闹不明白了。“师父您不喜欢师叔,是不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   “那……那也不是……”杨老师把车拐进了一扇很气派的大门,突然叹了口气,“含光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女孩子太优秀了也不好。你李师叔在我跟前,就把我的志向比成燕雀了……她不是在福建老家,肯定就在北京,怎么会跟着我到西安?可我觉得西安府挺好的,要我在北京安家嘛,我也有点……”   这也是很现实的问题,杨老师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书法老师,而李年却在秦教授的考古队工作,明显是走学术路线的,说不定以后也就成了国子监的教授。这两人的路,的确是不太一样,甚至连活动的中心区域都没法妥协。含光想了一下,下结论道,“那您就是不够喜欢师叔。”   “错了,我挺喜欢她。”杨老师这会反而不害羞了,他纠正含光道,“只是……喜欢不喜欢,并不是生活的一切,你说是不是?”   在含光看来,他就是还不够喜欢。不过,她想想也没多说什么:李年虽然对她很好,学识佳、家世好、性格好,但客观说长得也就是普通。而杨老师自己,长得不错,家世很好,身家也丰厚。也许他的确是没有太多的理由去深深地喜欢李年,喜欢到愿意为她改换生活方式的地步。毕竟,和她那个时代比,他们两人各自都还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不像是她那个时候,如果不去捉住那稍纵即逝的缘分,也许这一生,便再也没办法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然而,她却不能说她更羡慕杨老师或是李年,虽然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获得她所追求的感情,但含光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的感觉。   那是一种终于开始活着的感觉,她的人生,仿佛都因为那人的一眼而改变。为了那一瞬的心动,她愿付出的,又何止是换个城市而已。   杨老师否决何英晨所说的那些理由,虽然切实,但却并不是他被含光否定的理由。不论是何英晨还是叶昱,如果最终被她拒绝,也许唯一的理由,只是因为他们无法令她体会到那种强烈的心动。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杨老师已经是把车停到了院落门口,他领着含光下了车,笑道,“这就是杨公别院了,你还记得那位名相杨海东吧?这是他致仕后退居西北居住的别院,现在已是西安府内还算数得上的一处高级会所了……”   正说着呢,便有数位年轻俊彦从院内排闼而出,正和两人撞了个正脸。   其中为首一人,更是吸引了含光的全副注意力,令她看得目不转睛。    ☆、第42章玄而又玄   能在杨公别院里出入的人,身份大概也就是那些构成了。彼此间多少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可能并不熟识,但撞见了都会微笑打个招呼。杨老师这里也不例外,和几人都分别点头一笑,那边也招呼着,“子发兄,这是带——”   “噢,带个学生来打打牙祭。”杨老师笑着介绍了一下,“含光,来喊……嗯,算世叔吗?”   含光猛地一下回过神来,忙按捺下了心中的诧异,得体地端出微笑,和一行人招呼。这群人多数都回以友善微笑,为首那位笑道,“啊,原来是书法小天才——我记得她和思阳还是一届的吧?”   “可不是,这辈分都不知道该怎么论了。”杨老师也笑了,“各论各的吧,不然真没法说——思燕你也就比她大了五六岁,又是校友,不如直接叫前辈好了。”   “正该如此,不然,她要叫我世叔,那可就和思阳、德瑜都岔开辈儿了。”桂思燕微微一笑,逗含光道,“你可认得他们俩么?那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于情于理,含光这时都该被逗乐才对,但她心里的不适感实在是太浓了,已经没留下什么演戏的余地,只好回以微笑,却并不答话。桂思燕也不在意,和杨老师又寒暄了几句,方道,“我这还有些事——都是外地的客人,得招待着,先走了,子发兄,回头咱们再聚吧。”   说起来,他也就是比杨老师小了五六岁,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差了辈。所以这三人间的辈分关系的确是比较纠结,杨老师点头应了几声,和桂思燕分手了,领着含光自己进了一处包间,方才和她八卦,“说是带你来见见世面,不想一进来就遇到他了。喏,那位就是桂家这一代的宗子,以后桂家财团绝大多数股权都由他来继承。现在国子监大学读书,从小到大品学兼优,现在虽然还在上学,但已经开始介入一些家族企业的管理了应该。刚才那几个客人都不是西安府里的熟面孔,应该是外地来谈生意的。”   难得一个寒假,回西安府过年之余还要接待客人做商务会谈。桂思燕和何英晨之间的差距立刻就显示出来了,何英晨在他这个年纪肯定也不能这么靠谱。杨老师见含光若有所思,心里也是安慰了不少:就怕这孩子出身毕竟是低微了点,遇到个何英晨这样的纨绔,就当是拐着金龟婿了。虽说桂思燕那不是她能高攀得了的,但好说也是开过眼了,就不容易被一般的无赖给拐走。   “吃饭吃饭,”忙了一早上也是有点饿了,他转移话题,又絮絮叨叨地给学生介绍了起来。“这里的厨子也是有名的,代代都在这,做了两百多年。据说上朔几代,还真是杨公私厨出身,做得一手好苏州菜。回到西安以后又兼采陕西菜之长,融会贯通方才做得这一桌好菜,出了这扇门以后,在哪儿都吃不着——怎么样,期待不期待?”   含光看起来好像是挺有反应的,她握着嘴,眼睛一弯一弯的,“期待。”   虽然不知道学生在笑什么,但杨老师也挺高兴,“期待就好!你看看想吃什么。”   私房菜的菜单上那都是没价钱的,杨老师还怕含光拘谨呢,又补充了一句,“吃不穷老师的,想吃什么你就说话啊。”   含光翻了翻菜单,居然也真没客气的意思,她一边笑一边说。“我们就两个人,也别多吃了,先来两个小菜开开胃吧。水晶肴肉、大煮干丝都是……嗯,看起来都是特色菜。要上这两个,再来一壶——唔,您开车不能喝酒,再来一壶桂花纯露。先吃喝上,开了胃来个主菜,翅包鸡我看就很好。暖洋洋的,喝上一碗浑身都暖和了,还有两个热炒,做些家常口味的,干贝木樨、蟹粉狮子头都是顶好的,再要个碧螺虾仁、清炒时蔬,若有巴肺汤来一碗,最后上份过桥脆鳝面可不就齐活了。丰丰富富的也不铺张,咱们两人小聚就这么着已经挺好的了。”   她一边念,那边服务员一边就记了,这里的伙计都是经过特殊训练,风格亲切家常,等含光点完了,他就挑着大拇指笑道,“不愧是咱们子发少爷的学生,真是系出名门——您这一桌子菜,点得绝了!咱们别府的几样拿手菜可不就都给点上了么!”   这一顿菜那是点得够有水平的了,杨老师瞪着含光都说不出话来,小姑娘扑哧一声被逗乐了,她这一笑,倒是笑得大有少女风情,让服务生都看得转不开眼睛。   等他把单拿下去了,含光才悄声和师父交底,“德瑜上回和我说过,说她最爱吃这儿的这几样菜——瞧您刚才被我唬得!”   说着,又禁不住笑了起来,显然是对自己的成功恶作剧十分得意。   “你这孩子,”杨老师也笑了,“还真是老实不客气,是想把老师吃穷么?”   “这一顿饭能吃多贵呀?”含光还真在心里算了一下——她这点的都是前世娘家确实拿手的几道菜,在那个时候真的也挺家常的了,这么六菜两汤,顶多就是二两银子,那都还得算上大师傅的工钱在内了。“两千块?”   “翻倍就差不多了。”杨老师说,“你算算这够你几年零用钱的。”   含光一伸舌头,“那要不,咱们吃一道蛋炒饭算了,那不也是一顿么?”   “不必,一会儿结账我要没带够钱,把你压在这抵账就是了。”师生两个一边逗闷子,一边就吃喝上了。杨老师时时留意含光,见她吃得若有所思,还问,“怎么,不好吃吗?”   “就是太好吃了。”含光敷衍了老师几句,“一边吃都忍不住一边出神。”   在心里却是摇了摇头:经过两百年,手艺就是再好也难免有所变迁,和两百年前相比,这一桌菜毕竟是有些似是而非了,想要找回记忆中那份熟悉的味道,看来已不可能。   就像是她刚才看到的桂思燕,虽然和前世她的七妹夫极为相似……   她忍不住又在心底狠狠地回想了一下桂思燕的长相。   虽不说是那种能刷脸吃饭的美色,但桂思燕长相端正、气质温文,胜在一股先声夺人的气质。他要和何英晨、叶昱这样没什么底蕴的暴发户子弟站在一起,真是从气场上就把人家给秒掉的。但这也不是说就足以让含光看呆了去。   也许是因为本来就传承着同一血缘的关系,桂思燕看起来真的和她的七妹夫太像太像了。不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这种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七妹夫又一次出现在她跟前似的。含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甚至是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感,她脑海中的某个记忆片段一下就被激活了——江南园林之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穿花拂柳,一路走来……   考虑到前世她大概也就只见了她七妹夫几次——虽然两家很早就有来往,但真定亲也就是她死前一阵子的事,就是想多见那也没机会——而且在那几次见面中,她和七妹夫也没什么特别的来往,含光不能不怀疑,也许这两人真的就是……怎么说,同一灵魂,才会一下就让她想起了本该早被尘封淡忘的回忆。   这……既然都存在灵魂反穿了,那转世之说是不是也有可能真的存在啊?   上回她看电影的时候,对成如意那么有‘感觉’,是不是因为她也是她上辈子曾见过的人转世,只是没见到真人,不能激活回忆,所以只有熟悉感一直在困扰着她?   这穿越、转世之说,真是玄之又玄,含光有点是宁可信其有的感觉,不过,想到她前世一个关系很近的亲戚现在就转世在她身边生活,然后两人还是素不相识的关系,这感觉也是够怪的了。   ……要是桂思燕保有前世的记忆那就好了,不但能向他借点钱,还可以问一问前世最后到底都是发生了什么事。   吃过一顿美味佳肴,又胡思乱想了一番,含光终于是结束了一整天的奔波,被杨老师送回慈幼局里。在众人欣羡的眼神中回自己屋里换衣服去了。一边换衣服一边还想呢:如果真有转世这一说的话,她是否还有机会遇到前世的那个有缘人。   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换着衣服,跑进来帮她的莲湖都看出不对了,“姐姐在想什么呀,你的脸好红啊。”   “啊,是吗?”含光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是热的吧。”   莲湖有一丝狐疑,“可你的神态也不太对——”   这孩子今年已经念四年级了,十岁的大孩子,很多已经颇懂得看眉高眼低,莲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虽说含光也是经常教她一些做人的道理,但最重要还是她自己确实有天分、有慧根。先不说书法那边这几年来陆陆续续刷出的一些小额加分,又或者是一直保持双百的成绩,就说一点,就可以体现出莲湖做人的水平了——于元正他妈韩氏就挺喜欢莲湖的,含光不在的日子也经常喊莲湖过去他们家吃饭。   就于家现在的财政状况来说,这已经是对莲湖为人处事水平的高度评价了。当然,这也意味着含光有事想瞒她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吃力。   “嗯……”含光想了下,也决定来个机会教育,莲湖现在考上桂树的难度基本不大了——她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刷精诚金石,虽然没拿第一,但后面几名也有加分的。擦底进桂树,又或者是去宝信都不是什么问题。“今天也是遇到了一些事。”   听故事一般听完了何英晨和含光告白的事,莲湖想了一下,下结论道,“真是闲得,他要是用心读书的话,哪有这些闲心来谈恋爱呀。”   莲湖和含光一样,都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人,要说本身天分未必多么聪明得可怕,但人本身还算有点天分,又有努力补强,所以无需私塾加持,成绩也一直是遥遥领先的。莲湖又比含光多了时间,现在都自学到六年级的课程了,看来是有望保持优势一直到进入初中。   这对她也是好事,因为含光无需在选修课上花费多少时间,而这几门选修课却一直是消耗于元正精力的大户。   “所以要是有人追你的话,你也得和我一样回他。”含光借机道,“目前还是先专心读书,谈恋爱的事等长大以后再说。”   莲湖点了点头,眼中射出了崇拜的光,“再说,不会有人来追我的,我比不上姐姐,又漂亮又厉害……”   她现在可不像是三四年前那么沉默寡言了,话说得很溜,在含光跟前更算是小话痨,嘴甜的不得了,每天都要表白一下对含光的膜拜。   含光一如既往很心虚,也是听得肉麻,“哪有你说得这么好,而且你也挺好看的啊……唉,我不该这么说,这不等于是鼓励你谈恋爱吗?反正等你读中学了就明白了,千万别分心了,还是得用心读书。”   “姐姐你是我的偶像!”莲湖才不管这么多呢,“你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你不谈恋爱,我就不谈恋爱!”   ……含光扶额:算了,有这份觉悟也好。   也是因为带着这份觉悟,她在短暂的社会活动以后,又把心思大量投入了学习之中。开学初二,再过一年就是初三了。虽说桂树本校的学生直升比较容易,但含光想拿奖学金啊,能靠会读书来挣钱的时间也就这么短短几年了。她这一无所有的,不乘现在多攒点,难道以后还指望杨老师给她买房吗?   不过,要维持课业上的领先,对含光来说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学得越深,越是能体会到天分上的限制,算学还好,生物也罢了,做做试验还是蛮有趣的,可问题是物理实在令含光极为头疼,想要拿第一的话,她也的确要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物理上,毕竟,刘德瑜、桂思阳可以上私塾,于元正也能在这方面下功夫,但她却真的是出不起上私塾的钱。   当一个人一心沉浸在学习活动之中的时候,对于别的事一般都是毫无心思去搭理的。不消几天,含光都完全把这短短的插曲给抛到了脑后,还是到开学时候见了何英晨和叶昱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但So what?校规那么严厉地规定了不能恋爱,量这俩人也不敢做些什么犯忌讳的事。含光愉快地决定了把寒假里的事给忘掉,转个身就又投入了桂树那繁忙到变态的学业里。   当然,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另外两个男生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起码,何英晨就不是。   含光也是在马术课上,被何英晨骑马逼进角落里的时候才发现这点的。    ☆、第43章土豪的策略   桂树、宝信这种上等中学,和慈恩中学好像根本都是两个世界的学校——而其中的差别,除了教学进度和教学质量以外,还有就是副科的开设。   桂树是真的安排有马术课的,虽然还没有奢侈到每人有一匹专属宝马的地步,但学校里豢养了有一百多匹马,足够初等部三个年级十五个班每周两节课的使用了。第一年学生们学的只是很简单的上马、下马而已,顶多只能在老师的看护下小跑几步,如今进了二年级,马术课便自由得多了。反正马匹都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失控狂奔的可能性极小,马术课也就成了学生们难得可以放松的课程,可以策马在中学附属的超大马场中自由奔跑——起码,对于会骑马的学生们来讲是这样的。   含光前世虽然没有骑过多少次马,但对于马这种动物却是不陌生的,小时候随母亲上京时,她表哥也教过她骑马,少了一般小孩的畏惧心理,又有过一定的基础,再说也见识过无数骑马骑得很好的人在那跑来跑去。这门功课她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领先,已经是可以很流畅地翻身上马,在障碍场地里绕来绕去的,展现一定的策马能力了。但和何英晨的控马技巧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何英晨就像是和她骑的那匹马心灵相通一样的,含光才见他策马走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呢,何英晨一声唿哨,她的马儿便随着何英晨那匹一道跑到了一棵树下头,才停住了脚步。   开学以后,要是有照面的话,叶昱都会或多或少地涨红脸颊,话也说得不大清楚,他这样的腼腆态度,倒是赢得了含光的好感,没事见到了还会冲他微笑一下表示善意。而何英晨的态度就很倔强了,见到含光几乎都是拿白眼看她的,对此,她也只能理解为自己是又一次狠狠伤到了大少爷的自尊心了,所以他决定把她当作坏人来讨厌——含光对此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别和她做对,干扰她读书那就行了。   进入初二以后,课业也是渐渐地多了难点,没有人是全科全能的。比如说于元正,数理学科对他不是什么阻碍,但他在国文和历史上栽了好几个跟头,而柳子昭,初一刚入学的时候还影影绰绰对付过她一下呢,可现在她估计都压根没这个心思了。——她算学也不是很行,听刘德瑜报告,柳子昭每周末都是排了四五个私塾轮流去补习的。   至于那些学习水平不高的同学,也不是说就能破罐子破摔了,成绩太差无法直升的话,说出去都是很丢人的。起码也要尽力学习力争有个过得去的分数。而在如此浓郁的学习氛围下,含光为了保证自己的奖学金,真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在学习,她觉得上辈子她要能有这样的精神,说不定是早都牛逼闪闪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辈子她就是学得再好也没法考进士,而至于她该学的那些管家啊,交际什么的,更多的还是看天分,也不是勤学苦练就能有用的。含光有时候回想一下,都很庆幸自己是反穿越到这个年代了,要是和坊间一些小说写的一样,或是重生到没死之前,又或者是穿越回更古代的话,她觉得她还是得混得相当凄惨落魄。   何英晨虽然人不懂事,而且也没考上桂树,但出人意料的是,进了桂树以后学习成绩倒还可以。含光谅他应该也是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学习上了,也没功夫惦记着谈恋爱这点小破事,可此时看着何英晨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是想错了。——这娃唇角微抿,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很明显是已经找了很久的机会了,就等着堵她来放大招呢。   “干什么!”她不想给何英晨表现的机会,干脆率先凶巴巴,巴望着能把何英晨的心思给打消。“再不让开,我喊人了。”   “你喊人干什么呀?”何英晨今天表现得挺痞,瞅着含光要笑不笑的,“我们校规虽然严厉,但也没规定男生不许和女生说话吧?”   含光不由一窘——难道让她说自己的马一定要跟着何英晨的跑?   她便稍微软了一点点语气,大体依然是凶凶地问,“那你想要干嘛!”   何英晨打了个哈哈,“就想和你聊聊不行吗?”   他今天起码没有摆出那种‘你知道我们家有多少钱’的态度,一直都还算是比较镇定,伸手不打笑脸人,含光也没法继续凶下去了,“聊什么啊?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我觉得不少啊。”何英晨终于展现符合年纪的交际技巧——其实,从他和桂思阳、叶昱的来往看,他应该也不是完全不会说人话,只是之前可能没把她当人看而已。“聊天气、聊人生,聊学习……你这一次月考虽然还是拿了第一,但物理就只有第十,把你整个总分都拉下来了,是不是?”   每一次月考,成绩都会按排名张榜的,只要有心的话,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含光眨眨眼,有点吃惊地嗯了一声,“是啊……没想到你还会注意这个。”   “两次月考你都是物理分数最低啊。”何英晨说,“我早都留心到了,你是不是不擅长物理啊?”   “我是觉得物理挺难。”含光继续有点吃惊,和她谈学习的何英晨那都不像是何英晨了。“你……物理好像也就那样吧,难道你想辅导我?”   何英晨嗤之以鼻,“我哪有本事辅导你,我自己都上私塾呢。”   也是,辅导她那是于元正的事,他们俩互相补拐已经是有传统的了,于元正理化每次都几乎满分的实力也让他可以有底气来辅导含光。   含光还没往下问呢,何英晨就揭开了自己的底牌。“不过,你可以上私塾补习啊。以后到了高中,课程会越来越难,要想拿第一,想上国子监大学,那就没有不补习的。”   这话也不假,不过基本就是废话,含光道,“可我没钱上私塾呀。”   话一说完,她仿佛就懂得什么了,果然,何英晨眼睛一亮,“我有钱啊,我可以赞助你!”   ……含光有点想扶额了。原来,到最后还是要靠砸钱的节奏吗……   “可我……”她挣扎道,“我不会拿你的钱。”   “又不是什么大数目。”何英晨嗤之以鼻,“不就几千块吗,我零花钱搞定了。”   他居然还拿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来说服含光,“你看我那时候就带了大几千呢,你也知道,我们家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么点。”   含光都无语了,她的声音渐渐地提高了,“你们家有钱那是你们家的事——”   “好好好,你先别生气。”何英晨也有点怕了她了,见她要发飙,忙拨马走开几步,对着她隔空安抚道,“我是说真的……我又不在乎,你又需要,那我就给你不行吗?”   含光真是很难得地感到了一阵挫败,她不说话了,只是咕嘟着嘴很抑郁地瞪着何英晨。   何英晨好像压根就没看出她的崩溃,还努力说服她呢,“我又没让你拿了钱干嘛,你看,这里就我和你两个人,别人都远着呢,我现在把钱给你,现金,又没记号什么的,你拿了以后,我还能勒索你吗?你是爱干嘛干嘛,爱上什么私塾就上什么私塾……”   说到这里,终于流露出自己的最深层目的,“当然你要是愿意上我去的庆城私塾那就再好也不过了——我都打听好了,你现在报名,下周就可以上课,正好和我同班,电话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含光现在都没力气生气了,余下的只有无奈。“你别说得和真事一样好不好!谁要拿你的钱啊。”   她也不敢和何英晨继续在‘你的钱我的钱’的老调子上纠缠,见他又要说话,忙摆手道,“我是说真的,我要上私塾,我老师会安排的。我老师家有钱,又疼我,名正言顺的师生关系……我要钱也问他拿,咱们俩非亲非故的,我拿你的钱那算什么啊。”   何英晨忙道,“可——”   “别可、不可了。”含光抢着说,“你要是还想……和我做朋友,就永远也别打着给我钱的主意,懂了吗?”   这可能是她对何英晨说过的最真诚的一句话了,何英晨微微一怔,倒是没有再争辩什么,他有点失落地垂下头。“哦……”   含光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不能装傻,也不会再装傻了。何英晨虽然表达总有问题,但却的确是真的很喜欢她,也真的很有勇气去表达。比起只会写匿名信的叶昱,他的做派确实要更爷们一些。   “这马……不会是你私底下驯的吧?”她问。   每个人的马匹都是固定的,何英晨若有心的话,的确可以在课余时分找机会来亲近一下含光的马,不过,这就要求挺细致的准备工作了。含光问出口之前也是半信半疑:他会为了这么一番对话操心到这程度吗?虽说平日里两人几乎没有能好好说话的机会,但这也有点太折腾了吧。   某人蓦然涨得通红的脸已经回答了一切,何英晨梗着脖子点了点头,“不然,你根本都不会搭理我。”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含光都有点不可思议了,她轻轻地问,“喜欢到这份上了?”   何英晨还是很爷们地点了点头。“喜欢啊,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的全是你。”   虽然害羞,但他还是强撑着说,“你越是那样大声骂我,我……我就越觉得你好。”   ……这……含光有点无语了,这人真是让人没法对他改观啊,才觉得他爷们,这又有点变态的感觉了。   有点像是她前世的表哥,她想——不过就是比她表哥要笨和倔一百倍,她表哥虽然也有点这么犯贱,但人却比何英晨要聪明多了。   同为天涯愚笨人,前世她自己纨绔的程度说不定也就比现在的何英晨低那么一点点而已,含光对他那并不牢固的厌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烟消云散了,她想了一下,放软了声音。   “谢谢你喜欢我……”她没有回避何英晨的眼神,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但你也要知道,我这几年不考虑这事。”   “那……那你什么时候考虑啊。”何英晨死死地盯着含光,眼神跟着她的嘴唇动。   “起码也到读大学吧。”含光就不是很肯定地说,“到了那时候,我们要还是同学的话,再说吧……”   见何英晨的脸猛地就亮了起来,含光赶快又泼一盆冷水,“不过,在那之前,你还得保证和我继续做同学才行啊。何英晨,桂树高中和国子监大学……你考得上吗?”   何英晨的肩膀一下又垮了下来,含光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一下。   “现在都不说那些了。”她突然很有点愉快,“快下课啦,我们一道骑回去吧。”   “哎!”何大少爷的情绪和过山车似的,一下又扬了起来,见含光已经拨马往回骑了,忙踢了踢马肚子,很娴熟地就起步赶了上去。   “不补习就不补习……”他又突发奇想地建议,“我买一匹马给你好不好?你骑马的样子真好看!”   “……何英晨你再胡说八道的就别在我附近骑马了。”含光所有的好心情一下又消失了,她抖了抖缰绳,放马跑了起来。   “好,不说不说。——你等等我!”何英晨的喊声里满是狼狈。   充满了暖意的春风,尽情地吹起了鬓边的散发,衣带在晴空中高高飘扬,含光突然有了大笑的冲动。——对于她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从小受到的礼仪教育,毕竟是写在了她的血脉里。   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笑在了这温暖的春风里,笑在了她堪堪豆蔻的少艾年华之中。    ☆、第44章女神的烦恼   嗤的一声,滚烫的热水浇到了温润的白瓷上,顺着杯壁冲荡而下,带走了杯壁上最后一丝寒意,留下了点点晶莹水珠滚动不休。   一只很白、很纤长、很娇嫩的手便捻起白布,垫着手又将水壶置于炉上,身穿玄色襦裙的少女,不疾不徐地打开了一包茶叶,倾倒在了白纸之上,口中道,“按唐代做法,此时应该执碾将茶叶碾碎。再加各色香料冲泡饮用,不过,自明代以降,饮茶渐次以纯粹为美,单以热水冲泡而已。手法随茶也有差异,关中饮食多肉,重普洱、铁观音,泡铁观音要注意分茶,茶叶中粗细可以银筷分开,免得茶叶堵塞了杯眼。”   她一边说,一边来回飞舞银筷,迅速将茶叶分拣清楚,小心地分次倾进壶中,便又转过身去,膝行了几步,在火炉边安稳跪坐等待水沸。午后的阳光越过窗扉,散射到了她的眉宇之间,令她的轮廓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金粉。更别提那始终挺直的脊背,无可挑剔的动作……泡茶这样简单的行为,被她的一举一动点染,仿佛都成了一首流动的诗歌,赏心悦目之处,实在是难以言喻。   水微微沸了,她提起水瓶默数七下,才将沸水高高地冲入茶壶之中,稍候片刻,又将茶水倾出洗杯,第二泡方才是奉于众人喝的,“高冲低斟,斟茶其实也无需太多花样,返璞归真,如此低低入杯,茶香不至于散逸,也不容易出泡、发响。”   “此外还要注意,冲茶时水不可以直冲壶心,得学她,这么环绕着来冲。冲完以后稍微闷一会儿,闷多久得看茶叶质量决定。”茶道老师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面上不禁露出激赏之色,“教学用茶,质量也只能如此了,似含光这般冲泡,可以发挥出茶叶潜力的八成,已算是一杯好茶。”   她放下茶杯,严肃地拍了拍手,“示范都看过了?现在自己来泡一遍,都学她,肩背要挺直,跪坐也得像点样子。别那么懒懒散散的不好看……”   桂树的课程安排,是真正的素质教育,主科、副科的待遇相当平整。并不会为了追求升学率而让主科挤占副科的教学时间,从初一到初三,每周两节茶道课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年学跪坐,学各种姿态,第二年学分辨茶叶,学品茶,到了第三年开始学泡茶,现在学的是最为简单的现代冲茶法,泡的也是坊间比较流行的功夫茶铁观音。听说到了高中,课程还要更深,这样一来,经过六年的培训,等到毕业的时候,相信最为愚钝的学生,对于茶道都会有自己的审美。   再加上马术、插花、绣花等等课程,桂树的学生负担其实是比别的学校要重得多的。如果想直升桂树高中的话,这些副科的分数一样是记入排名。所以这也保证了从桂树高中里走出来的学生,都算是西北一带的精英人物,起码也是合格的大家子弟。——要在这样的学制下取得领先,其实也只有是从小就很注重培养这些素质的大户人家了。你说何英晨这样刚刚脱贫致富没几代的人家,就是想请人来教,可能都要花很多时间来找老师。   也就是因为如此,含光各科一把罩的成就才会这样引人注目,而且,身为孤女,也没有上任何私塾,完全就是靠自己努力,主科优异就不说了,副科一直都是遥遥领先,这除了天赋以外没有第二种解释了。就是想说老师偏心都不行的——她的优异摆在这里,完全就是有目共睹的,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可以上去试试么。   到了初三下学期,含光的出众基本都引不起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她的同学们对老师的夸奖都没有什么妒忌、不服的,就只是很忙于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等含光回去自己位置上跪坐好了,刘德瑜便靠过来说,“我还是不懂,你刚才淋杯的时候是怎么能不被烫到的?”   茶道算是副科里比较危险的一门功课了,比起坠马什么的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被热水烫到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头两年还好,现在要开始学烧水泡茶了,光是淋杯、洗杯这一关就让很多人痛呼出声,招来老师的瞪视。含光刚才的示范里,淋杯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结果操作起来根本完全不是这回事。   “得掌握好时间。”含光也是悄声指点,“你拿着水壶接水重烧的时候动作要慢,这样回身过去洗杯,水就没那么烫了。这就和弹琴似的,得掌握住一种节奏。”   刘德瑜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把这个节奏归纳成分秒写给我呀?”   她显然是完全没掌握到要领,垂头丧气的又去尝试泡茶了,茶道老师巡视过来,不免瞪了她一眼,踱到她身边去盯着。含光收敛了唇边的一缕笑意,侧过身,自己重又接水开始泡茶了。   其实,比起前世的那种教育方式来说的话,含光觉得桂树这样的教学方法才是更科学的。到了十几岁上,孩子们渐渐都懂事了,这样批量地教出基础,回去以后家里再传点私房心得,茶道这一关基本素质就出来了。可能在这种生活方式日趋现代,要掌握的知识五花八门日益繁多的情况下,只有通过如此规范化的教育才能更有效的传承文明。以前她那种耳濡目染的教学办法,虽然可以教出来她这样的‘高手’,但是教学效率就要低下得多了。   在宽敞的教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矮凳和炉子,但水槽就是公用的,得先打了水放到座位旁边备用。含光打了水,才一回身,就感觉到好几道视线闪了开去,她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拎着水瓶回到自己位置上,泡了两杯口味稍淡的茶水,悠闲地品评了起来。   嗯,比起慈幼局喝的那种高末儿,桂树不愧是贵族学校,连教学用的茶水质量都这么好,不多喝两口,就得等下节课时才能喝到了。   下午第一节课,确实是很容易犯困的,不论泡得好不好,大家都算是喝过两杯茶了,下课铃响起后,一班学生一边低声交谈,一边陆续往平时文化课的班级回去。   刘德瑜一边走一边挽着含光的手抱怨道,“这都什么时代了,学这个有用吗?”   说着,就伸出手给含光看,“你瞧,我的手指尖都被烫红了——我平时没事又不喝这个,学来干嘛啊。”   “是有点没意义。”含光也点头道,“我……”   她又差点说漏嘴了——说实话,反穿什么的真的不大适合没什么心机的她,自从和刘德瑜熟了以后,含光有无数次差点说漏嘴‘我以前’,好在刘德瑜也是大大咧咧的,不会去追问这个。“我觉得真的要喝茶的话,撮一撮茶叶,滚水一冲就是一杯了。那样复杂的泡茶办法其实都是丫鬟呀、小厮什么的在学。”   “哈哈哈,现在可没有丫鬟、小厮了。”刘德瑜被逗乐了,“那都叫家政服务人员,可不能叫混了——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个我们学个皮毛就行了,真正该开课的是家政学校。”   遂又抱着含光的手八卦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家政学校里最多的就是世代服务各大家的管家孩子啊?可厉害了,学校毕业出来再回去服侍主人,有的起薪就是四五千呢。”   “那不就是家生子儿了?”含光反射性地问了一句。“不是都废除奴隶制很多年了吗?”   “就是因为废除了,所以现在才拿高薪来吸引人嘛。”刘德瑜掰着手指头给介绍。“说是家政服务师,其实还是贴身丫头,不过现在那都是真正的豪门才养得起的。从小到大管吃管喝,管送上学,还管养老送终,加开薪水。一般有钱人家都觉得不合算呢,只有豪门才能承担起这样的花费。”   在含光看来,应该是只有真正的豪门,才有实力让这种高薪高福利的服务人员不在攒足钱以后脱离控制。她笑道,“好么,听你这么一说,做家政服务师也挺好的,要是考不上大学,我上家政学校,以后给你做家政服务师好不好?”   “我们家小家小户,哪用得起这个。”刘德瑜笑了,“没听说吗,要廉政,要廉政。”   她冲含光挤了挤眼睛,取笑道,“再说了,考不上大学你也用不着上家政学校啊,洗手作羹汤多好,咱们学校多少人要排着队娶你啊!”   “嘘!”含光忙嘘了刘德瑜一下,又白了她一眼,“别乱说了行吗?说得和真的一样。”   “这难道还不是真的啊?”刘德瑜也翻了个白眼,“不然我去问何——”   “你行了吧你。”含光恼得直接就掐了刘德瑜的手背一下,“再闹,下次上茶道课,我把你手直接烫熟了。”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在那说说笑笑,没提防前面打头来了一群别班的学生——也是去上茶道课的。   公开场所打打闹闹,其实也算是违反了校规,两人就忙收敛了表情,抱着书在一群人的眼神中走了过去。含光也不管有多少人都在看她,多少人在低声议论,‘这是李含光诶’。目视前方,反正就还一个不理。   回了常用教室,一开抽屉,含光就叹了口气,刘德瑜伸头看了一下,也笑起来,“又有情书啦?”   要说这人吧,不管身份高低,从众心理真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初一的时候还好,从初二起,也许是因为大家纷纷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含光收到的情书根本就不止叶昱一个人能写的蹩脚玩意儿了。本班的,别班的,甚至是别年段的情书,她真是收了不少,要不是桂树的校规那真是一视同仁的严厉,说不定都会有人把她拦下来告白,或者是营造出种种浪漫场景什么的。——就像是桂思阳说得那样,何英晨和叶昱那都不算是什么大咖了,说起来,他们还要感到高兴呢,起码,含光是记住了他们,对他们俩的印象都还是挺深的。   至于后来的这些情书,含光开始还和看小说似的看看,后来都是直接带回去销毁的。反正碍于校规,一般也不会有人敢于署名,她看了也记不住里头的遣词造句。更别说按照里面透露的线索去猜测写信人了。不论谁写来的信,最后一律是泥牛入海,不带有一点回音的。   如果她真的有回信,或者是找个人开始谈恋爱,说不定现在这情书的风潮还不至于这么猛烈,但现在问题是女神她谁的追求都是一律不**,那这……不就更增添了她的光环了?桂树这还好是学业重,管得严,含光自己也没有手机,电话更是慈幼局共用的,不然,说不定私下都会被骚扰得没时间读书。   而这当然是极为不可接受的,如果事情进展到这样的话,含光说不定都会考虑告老师什么的。——现在她的时间可是极为宝贵,完全不可侵犯的好吗。   按照桂树的安排,中考复习那也就是考前两个月的事,这么短的时间复习三年的内容,注定是不可能复习得很细的了,也没法对考试做一些针对的模拟训练,进入初三下学期以后,刘德瑜已经开始加上一个专为准备考试而开的私塾了。含光这边,因为一向成绩优异的关系,杨老师倒也没给她安排私塾,他可能也没意识到含光不像是他以及一般人所想得那样天分超群。   说起来,含光现在倒也是有在上私塾的——去年她和何英晨一番谈话以后,何某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还真的联系到了杨老师,估计是把含光物理不大好的事情给传达了,所以杨老师给她安排了一个颇负盛名的安阳私塾补习物理。言谈间对何英晨也有点改观,有时候还会问问含光何英晨的成绩什么的。所以,她现在课余要做的就是所有主科副科的作业,外加私塾留的功课,还有辅导李莲湖乃至自己的书法练习。   人的一天也就是二十四小时,这里还有十小时要睡觉外加吃饭、杂务,八小时要上课,余下的六小时内要把这些功课全部做完,含光本人智力又不是极为出众的那一种……   别说谈恋爱了,除了必要的班务以外,她连话都很少和同学们说。——还好,基本上,她的大部分同学也都快被各种课业压榨尽了精力,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精神来搞校园交际,很多同学为了练习茶道和马术这些副科,周末都是给排了满班的。   在桂树三年,含光算是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时代,合格的贵族子弟那都是练出来的,就算家里有钱,也必须严格教育勤学苦练才能成为人中龙凤。和两百年前比,门阀的力量实际上是在削弱了。   两百年前,读书识字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没钱连书都买不起,受教育只是很少数人的特权。所以所谓的苦读,也只是在很少数人中竞争。现在这个社会,文盲率几乎为零,所有人都有学习的机会,有天分的人很难被埋没。而在这种情况下,要在人才中脱颖而出,就不像是从前那样容易了。甚至于说还不像是以前,不会读书一样可以做官,顶多就是升迁慢点,成就高也有限。现在,你不会读书没有能力的话,别说做官了,可能连家族企业都不让经营,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和杨老师一样当个一般的小职员。即使衣食无忧,却也享受不了多少权力。   对大家族来说,这样的变化有好也有坏,但对现在是一介平民的含光来讲,当然是很欢迎如此的改变。她和于元正也都是因此才迎来了命运的转折不是?于元正要是放在古代,一个屠户的儿子,就算再怎么努力,能给考个举人都相当不错了。哪能和现在这样,长期盘踞在第一、第二名,和她围绕着一等奖学金龙争虎斗的。   不过,要不是该死的物理,于元正也没有多少机会问鼎第一名的宝座。六门主科里,国文不必说了,含光的积累确实深厚,算学她也颇有天赋,起码在现在这个考试的层次上不会被于元正拉下多少,儒学、历史那都是她的强项啊,儒学——她父亲前世那是状元郎好么,历史,古代以史为鉴,好歹她也是看过《二十四史》的。至于生物,含光倒腾试验一直都觉得很新鲜,再说,生物到目前为止也基本都是一些常识现象的介绍什么的,没有多少公式,这些知识点因为她是真正很感兴趣,所以要记下来也并不太难。含光的弱点就在于物理、化学,那种很抽象的公式和计算,如果只是算学这样形而上的那也罢了,物理这种还要考虑到种种定律的,她的脑子就是有点转不过来。   也是因为这个弱点,杨老师是建议她选择文科作为自己的攻读方向的。而这也就牵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到底要选择哪一门行业作为自己择业的方向。   在大家都忙碌地准备着升等考试的时候,杨老师把含光拉到他们家去吃饭,便对她提出了这么两个问题。   第一,他要去北京了,含光跟不跟着去。   第二,她有没有考虑到以后打算以什么行业来谋生。    ☆、第45章幸福的滋味   含光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吃惊的。伸出去夹石家老肉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您要去北京——是去上几年,还是过去定居呀?慈恩小学的课呢,不上了吗?”   杨老师羞红了脸,倒是一旁的张姆姆喜气洋洋的。“过去常住!李郡主到底是把他给说通了,小小姐,我们家少爷要去北京工作了!”   “哦——”含光不免拉长了声音,了然地瞧着杨老师,杨老师急得驱赶张姆姆,“姆姆你少说两句呗,去,厨房里还有菜呢,快去看着吧。”   张姆姆和含光都是有点偷笑,张姆姆擦了擦眼睛,还是和含光诉说了几句,“打从我们家太太去世前,就盼着少爷定亲的这天呢。少爷那时候小,老爷又不经心,满心里惦记的都是——”   “好了,姆姆。”杨老师满头大汗,“你去忙去吧,去吧去吧!”   含光此时想起来,也觉得杨老师和父亲那边往来好像的确很稀少。听了张姆姆的只言片语,再加上从前流露出的蛛丝马迹,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然也不会去问细节,只是笑对杨老师道,“怎么忽然间就订婚了,小师叔——哦,不,师母人都还没过来西安呢,您是怎么求婚的呀?”   按现在的电视剧,似乎一般情侣也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都学西洋那一套,男方得和女方求婚。虽说高门子弟很可能是例外,但杨老师这样的情况,家里也没长辈做主,应该还是走现代化风格就是了。   “什么求婚呀。”杨老师脸更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您去什么北京啊?”含光斜眼瞅杨老师,“思想这么快就转变啦?”   杨老师拿手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老实点啊,别以为老师就这么好欺负。”   师生两个打打闹闹了一下,杨老师才说了实话,原来今天李年给他打电话,说明自己研究生即将毕业,请杨老师为她在西安府留意工作机会。   “我这一想,忽然间也没什么转不过弯的,她都肯为我到西安府来了,难道我还真耽误她啊?要教书法,北京也可以教啊。”杨老师虽然脸红,但却没怎么结巴,倒是很坦然地说,“和学校说一声,就准备去北京了。”   “那到了北京,工作那边——”含光先想的是这个,旋又一笑,“也是,有师公在,工作还不好找吗?”   所以说啊,这有钱就是好。像杨老师这样,受过完善教育以后跑来教小学书法,教两年不想教了就去北京,继续深造也可以,转行也可以,教书法也可以,多闲云野鹤,多悠闲自在啊?含光心里也是有点羡慕的,一时不免酸酸地想:要是我能重生成杨老师这样的男生就好了。   杨老师却是没留意到含光的小心思,还在这帮她打算呢。“我想,你要一个人在西安府,读桂树那就得仰仗你那于同学家的照顾了。说实话这也不太好——人家家里毕竟也是有个男同学在。”   他虽然懵懵懂懂的,给人以迷糊愣头青的感觉,心思该细腻的时候也很细腻,“这么大了,该避讳一下,你说你要是个男孩,我也就把你托付给何英晨——”   他自己也笑了,“不过你要是个男孩,何英晨也未必乐意照顾你……反正,以前没收养你,那是因为老师还没结婚嘛。现在虽然没结婚,但大致也定下来了,和你李局管打个招呼卖个人情,应该也可以办下手续。要把你带到北京去问题不大的,这些年来,你为慈幼局挣的大红花早都够挂满一墙的了。”   虽然本人没有出面,但李局管一直是很不客气地在使用含光这个资源,每年寒暑假含光都要被采访先进事迹的记者围住忙上几个半天的。不过,李局管凭着她的品牌效应,在西安府政界取得了多少成就她就不知道了,反正慈幼局的条件的确连年有改善,这就挺好的。含光听杨老师这一说,心头倒是一动,可沉吟了一会,却觉不妥:徒弟和养女毕竟还是有些差别在,李年未必会乐意还没结婚,就多了个养女,升级当妈了。说到底,杨老师也就是大她十一、二岁,现在看两人年龄差还挺大的,等她十五六岁的时候,那差距就小多了。这样的父女关系,其实也有点尴尬。她不能把杨老师的照顾使用到这个地步。   而且,含光多少也是有点怯场——在西安府,她毕竟是有一份生活在,整个关系和圈子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她舒服安身了。要这样跟着杨老师过去,她心里确实也是有几分惊慌。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杨老师又说了一句话,“当然,去了北京,要上国子监大学就有点不容易了,北京分数线高——”   “我还是留在西安府吧。”含光顿时就下了决定,她很坚定地说,“您等我三年后考到北京来,继续受您的教诲!”   杨老师估计也是猜到了含光可能的选择,点了点头道,“虽说你天赋超群,即使在北京,考上国子监的可能也不小……”   您真是太高看我了,含光在心底抹了把汗。   “但西安府这边考中容易,你分高的话,说不定还能挑个专业。”杨老师为她分析。“我看了你的成绩,估计咱高中还是得读文科。你在西安府,是有希望考上国子监最为出名的儒学系的,去了北京那说不定就只能学书法系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含光决定要考什么。杨老师对这个还是比较看重的,一再强调,“你要考什么,一般都是从高二就要开始准备了。国子监每个系几乎都有加考,情况和桂树差不多,你要是对你的专业没有丝毫了解的话,就是分够了说不定都上不了。”   含光一时就有点犹豫了,杨老师见状,便循循善诱,“将来大学毕业以后,你想干什么呢?想过怎样一种生活?”   “我想……我想到大千世界的各个角落去看一看。”含光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话,“想要把书上说的那些名胜古迹都看遍了,想要探索生……生命的许多奥秘。”   其实她是想说生前身后的一些谜团的,还好,临时给改口了。   杨老师也无语了,沉默了半天,说,“那你这个,可能是要找个有钱的旅游家做丈夫才能实现吧?——我看就是你找何英晨那都够呛。”   含光也觉得,这个理想现在基本上就是空想,世上又没有个职业是供给人专门四处旅行的。但她倒可以肯定自己不想做什么,“读儒学系出来都是要进政府的吧,我不想当官……”   “那就好。”杨老师很欣慰,“当官有什么好的,不皮厚心黑根本爬不上去,我们不当官。”   一大一小纠结了半天,杨老师建议含光学金融,日后经商。但含光对自己的‘天赋’深有信心,她觉得自己肯定胜任不了,只能被坑死。   社会科学类虽然听起来挺好,但有个很大的问题——就含光的情况来说,就业比考古系还没保证。而且社科系最终很多还是落脚在政府部门,算是儒学后第二大热门的官员出身。   法学系是很赚钱,现在是法治社会了,这一块的职务缺口一直不小。可惜做法律的门槛高,学费贵不说,你没有出众的天分和过人的毅力,毕业十年后都熬不出来,而且这行业几乎没有女性。   最后杨老师只好提出,“不如先拿考古系保底吧,若是考古系,你分数线过了,别的都是走过场。实在不行你就读考古了。”   含光也觉得只能如此了,“还有一年多时间可以慢慢想、慢慢研究呢。”   这一年,她几乎都在准备中考,的确也没什么时间思考未来前途。杨老师摸了摸含光的头,笑道,“反正你想好了告诉老师,老师会给你铺路的。”   含光点点头,值此也是有点湿了眼眶:她给杨老师带来的好处,说真的没有杨老师给她的温暖照顾万分之一之多。包括李年、秦教授在内,对她好都是不计回报,越是如此,她越是感激得不知该如何去回报。   “师父,我——”她有点憋不住了。   “别别别。”杨老师忙摆了摆手,“我最怕这个了!”   为了缓解气氛,他从里屋拿了一个包装盒过来,往含光这边一送。“我这里走得急,估计这几天就得过去找你师公聊聊。这个手机给你,我已经帮你存好我和你小师叔的号码了,每周都打一个电话报平安啊。有什么事就立刻给我打……”   又谆谆叮嘱含光,“不许告诉别人号码,尤其是何英晨那样的男孩子,一个也不许给,专心读书知道吗?”   含光不禁破涕为笑,“知道啦——他们才烦不到我咧!”   她终究是有些遗憾,“师父,你这么快就要走吗?再过十几天我就考试了……”   杨老师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很肯定地道,“师父对你有信心!”   见含光扁嘴望着自己,他才压低声音说了实话,“你傻呀——你考试的时候,你小师叔不也毕业了吗?难道你还真想让师父通过电话表白啊?”   含光这才恍然大悟,忙给杨老师鼓劲,“师父加油,可别让师母跑了!”   杨老师一摸后脑,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跑不了、跑不了,她肯定很配合,我追一下估计就能追到的。”   #   有了这个插曲,枯燥的备考季似乎都变得有趣起来。含光也来不及多想杨老师上京对她的影响了,一转身又投入到紧张备考之中。——桂树初中对于升等考试的名次也是有奖励的,如能考到全府第一,她可拿到八千元的巨额奖金。而若是只考到前十,奖金虽然还有,但却没第一这么高了。   财迷含光也是因此特有动力,虽然她的成绩十拿九稳可以直升,却还是很想考个炫目的好成绩。   在她身边,刘德瑜、于元正也是抱持着一样心思的苦读一族,至于桂思阳,这小子是桂家人,上桂树高中是轻而易举,因此也就和她放言‘随随便便考个前十便罢了’。   至于柳子昭、卫京、何英晨、叶昱等辈,虽然一样是苦读,但目标却是迥然有异,他们要维持自己的成绩在分数线上,才能通过六门副科的加分来击败来自全府的竞争对手,由此升入高中。而含光的很多同学,则是根本就放弃了直升的希望,女生准备去读家政学校,男生就各有去处了。   三年前,仿佛都一样优秀的同学们,在这种时候就显出了分别。而往后,随着大学升等考试、研究生升等考试甚至是官员升等考试,这样的分别还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具象化。家境带来的优势,只能在最初的几步路上给与不公平的帮助,再往后,这种影响也就是微乎其微了。   而即使出身寒门,在经过一次次考试后还矗立在前列的学子,也丝毫都不会受到同侪的冷眼,相反,还会令他们另眼相看:在这种大浪淘沙的筛选中,能留下来的寒门学子,必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也许在几代以后,他们自己便是新的世家豪门。毕竟,这是个刚刚结束战争,开始和平的世界,机会还多得很,只等着有能力的人摘取。   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含光凭借着连年的第一,成功地成为了桂树初中诸世家子弟眼中的女神。而她的高中之旅,似乎也随着升等考试结果的公布而定下了基调。   放榜的那天,不说各地方报纸,就连西安府电视台都做了个小报道:出身慈幼局的李含光,凭借过人的天赋和自强不息的精神,成功夺得了初升高考试的全省第一,以副科接近满分的加分成绩,成功摘取了省中考状元、桂树高中录取头名的双重桂冠,并同时获得了省里、市里、桂树中学为中考头名所设下的奖金。   自然而然,含光又在全府范围内小火了一把,她身穿桂树校服接过奖励,鞠躬道谢的片段,也上了晚间新闻。令无数家庭都啧啧感叹:虽然是孤女,但穿上儒衫,真是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如此的励志姐,不但身具话题性,而且还能令人兴起一种‘原来世家子弟也不过耳耳’的爽快感,在慈幼局附近乃至慈恩小学、慈恩中学(她大部分老同学都就读于此),她的人气再度直线飙升,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   不过,对这些事含光都不是太在意,真的能让她开心的,也就是落进手里的一万五千元奖金——八千元桂树特设,三千元省里,市里四千。还有手机里杨老师发来的照片了。   照片里,他和李年一道拱手做恭喜状,两个人都笑得十分开心,相握的手上,两枚戒指熠熠生辉。   (不过照片附文就没那么让她开心了,杨老师写道:奖学金不要乱花,让于元正家人帮忙汇给我,我给你存着。)   就这样,含光结束了她单纯而紧张的初中生活,迎来了——目测将更为辛苦、更为学霸的高中生涯。   不过,好在高中开学之前,她到底还有个寒假可以轻松度过,也算是含光这三年来最没有负担的一个寒假了。    ☆、第46章咦咦咦咦咦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北京,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3-’   含光瞪着手机屏幕,老半天才嫌恶打上几句话:‘桂思阳请你别这么娘娘腔行吗?’   这种叫做颜文字的符号表情,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兴起的,反正含光拿了杨老师给她的手机在调整输入法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固定的颜文字短语,当时尝试了一下,觉得太过装可爱,也就束之高阁了。可含光没想到的是,连刘德瑜都不用的东西,竟是大得桂思阳的喜爱,他经常在给她的短信里插上这样的表情,让人看得真是一阵恶寒。   嫌弃完了桂思阳,含光想了下,又回复道,‘大概会到北京去过年,具体看老师这边什么时候给我买票吧。’   拿了手机以后,除了和杨老师定期联系,含光肯定也得和几个朋友互相交换一下号码什么的。不过她也是小心翼翼地,只敢是给了刘德瑜和桂思阳,别的稍微不熟悉一些的同学什么的也不敢给——至于何英晨,她要给了,估计那位都能每天打电话过来。含光想想还是放弃了,高中三年正是考上大学的最关键时期,再加上生物书上看来的知识,这十四岁到二十岁,正是人的机体逐渐成熟的时段,春心萌动想要恋爱是很正常的事。含光目前还不打算和人体的生理规律做对。高中这三年,她打算专心和刘德瑜混了。   ‘那估计不能一起了,我要去也是年后。’桂思阳迅速回复,‘到了北京一起出来玩儿啊。’   杨老师已经是在北京购置了一套房子了,今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打算就在北京过年,因为现在已经算是订婚的关系,不再有什么单身男子招待女弟子久住的顾虑,遂令含光过去和他们一起过年。含光也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因为放榜后还有一些采访要上,才没有立刻过去。现在放榜一周,关注的热潮差不多也都过去了,杨老师便打算张罗着给她买票坐飞机去北京——说实话,含光还真有点怵呢,飞机这么高端大气的交通工具,她确实是没有坐过。   难得的升学寒假,虽然只有一个月,但她的大部分同学都还是四处飞着去玩了。何英晨去了南美,走之前还特地找她索要礼物,“考上桂树做同学了,不打算奖励我什么吗?”   含光其实也挺诧异的,何英晨的成绩不是很好,加上副科也不出众,她一直以为他还是要走曲线救国路线,等开学了再入读桂树高中什么的。没想到他虽然是吊车尾,但到底还是考上了。   “礼物?”不过说到这个,追求者的身份可没能给何英晨带来什么特权,含光笑了,“你问我要礼物?好像富豪向孤儿要钱啊——咦,在咱们俩身上这貌似都不是比喻了。”   也许是因为她用了‘咱们俩’,小土豪被取悦了,抿着嘴有点害羞,又很高兴,“礼物又不一定非得要钱么……”   “那你要什么?”因为是在毕业典礼上说话的,含光一边说一边看时间,“快点啊,我要去准备演讲了。”   何英晨的脸忽然间就红了,他伸手去拉含光,“拉拉手就算是礼物,行吗?”   其实严格地说,含光也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必要送给何英晨礼物。她当他好好读书,只是点明了这是追求她的必要条件而已。现在他做到了也只能证明他还算是有点脑子,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蠢笨纨绔。这又不是说她应该为此而奖励他什么——再说,她很怕这手一牵,何英晨心里就觉得他俩算是在一起了,只要他能考上国子监我,顺理成章地就该交往……   不过,看着小何那期待又有点怕受伤害的样子,含光又觉得自己再拒绝的话未免也有点太冷酷了,她叹了口气,“友情,友情的握手好吗?”   “好啊。”何某还会和她计较这个吗?忙就伸手握住了含光的手,还不自觉地想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干什么!”女神顿时恼了,“你毛病啊?被老师看到了怎么办、这违反校规的!”   “我们今天毕业啊。”何英晨还有理了,见含光要抽手,忙挽留,“不拉你不拉你,再握一会儿吧。”   含光先和他对视了一会,又觉得有点怪,在心底默数了十秒,便抽出来道,“走吧,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她心底其实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到底是她不喜欢何英晨呢,还是不论喜欢不喜欢,握手那都是毫无感觉的。——和何英晨牵手的感觉,基本就同牵李莲湖、桂思阳那都是一样一样的。   不过,这也足以让小土豪兴高采烈地去南美了,去之前还声称要给含光带礼物。含光却是慌忙制止了,免得何英晨给带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回来,她也根本都不敢收,到时候又是麻烦。   刘德瑜的哥哥从北京回来过年,一家人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倒是并不离开西安府,只是会到附近的度假村去消闲。至于桂思阳吗,他要随着父亲到北京去出差,估计都是坐私人包机过去的,所谓同路,只是戏言而已。   ‘行,到了北京继续一起玩儿。’含光也很爽快地回复了他的短信。‘指不定还能帮你介绍一下我的几个老师。’   正在那按键盘呢,李莲湖进了屋子。“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随着慈幼局居住环境的改善,现在冬天是暖气足了,而且家具也多了,室内自带了卫生间,还有阿姨帮忙拾掇卫生什么的。含光作为现在慈幼局里为数不多继续走读的大孩子,倒是能住上单间。和李永宁做了邻居——李永宁在初中有所开窍,倒是勉强考上了慈恩高中。至于李慈恩,则早去上职校了,她比含光她们大了远不止三岁,这会儿职校都已经毕业。就近在职校对口的成衣厂找了份工作,倒没回来西安府,昔日的慈幼局一霸,早已从孩子们的记忆中淡出。   李莲湖因为年纪没到,还住的是双人间,不过她经常来找姐姐玩,有时含光出去了,她就自己在屋内做作业。   “发短信呢。”含光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你没去于家啊?”   “元正哥哥不在。”李莲湖说,“去上私塾了,我拿了放在那的书就回来了。”   她好奇地摆弄了一下含光的手机,又把它好好地放到了枕边,“姐,我有两题不会。”   李莲湖开学也六年级了,就目前的成绩看,上桂树、宝信压力不大。——含光倒觉得她上宝信好点,桂树这个学制她觉得不大适合李莲湖。   “我看看——啊,你思路老是转不过弯来。”含光摆弄着就给李莲湖讲了起来。“考算学的时候,你也得揣摩出题人的心意,这题相向而行明显可以用方程式来解啊……这就是为了考你方程式掌握的。”   莲湖一会儿也就明白过来了,“啊,我就是没转过这个弯来。”   “考试的时候别这样那就好了,静下心,别着急,别慌就没问题。”含光鼓舞了她几句,见莲湖还有点心事,便道,“怎么啦?在学校被谁欺负了吗?”   和一身女神范儿的含光比,莲湖要丑小鸭一些,成绩好,但又是孤儿,而且对外人也比较沉默寡言。虽说她颇有眼色,并不是一味死读书的人,但在同学里遇到点交际问题也不是什么奇事。   “没什么……”莲湖先否认了一下,过了一会,又道,“是班上有人笑话我……说我即使考了桂树也读不起。”   含光读桂树的花费,倒是没什么数,因为她孤儿,学费天然就是减免的,而且服装什么的也有人赞助。但于元正读了桂树以后家里如何,莲湖经常去他们家的肯定是有所感觉,有这个担心也不算出奇。   含光不免失笑,“考上了有什么读不起的,我淘汰下的衣服不都可以给你穿吗?实在不行应付一下那也就过去了。”   莲湖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有点不想读了……”   啊?这是为什么?含光吃惊了——说起来,真要比较的话,毫无基础的莲湖现在能考到这么高的分数,其实论天赋应该是比她要聪明,就算上不得桂树,上要求更松点的宝信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忽然间就放弃的话,那多可惜啊?   小姑娘抿着嘴,不敢看含光,“要是在桂树,都是史三齐那样的人,我也……我也不想去读。”   含光明白了:小姑娘这估计是有点怯场了,而且,可能也因为孤女的身份,多少有点自卑。   “你要这样想那就错了。”她也没有说教莲湖的意思,只是简单道。“史三齐那样的人,在桂树都是排不上档次的。越是高级的人家,越是会把鄙视放在心底,对你反而会特别客气。虽说桂树也不是全好人,但进去以后,大家都光顾着读书呢,不会有人有闲心来欺负你的。只是一般的排挤和无视,这个你应该是早习惯了吧。”   莲湖将信将疑,含光便拿自己做例子,“你看我,不也交到了两个朋友吗?”   “那是你啊,姐。”莲湖扑哧一声笑了,“我能和你比吗?”   “你为什么不能和我比啊。”含光不懂了,大家都拿她当女神,这个姑且算是距离产生美吧。可莲湖是看着她一路苦读过来的啊,她那边读得不耐烦,揪头发叹气的样子,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觉得你是比我强呢,你怎么这么不自信。”   莲湖的心情显然是好了很多,被含光一说,咯咯笑了起来。“姐你尽哄我。”   “谁哄你了——好了,恢复了就读书去,”含光白了莲湖一眼,“字也别忘练了,开学回来我要检查的。你只管读书考试就行了,别的事,我给你操心着呢。”   她也没说谎,莲湖的衣服,她是都想好了,按李年的风格,自己的这批衣服,不能穿了还给她,她肯定是不要的,那么正好给莲湖穿,实在有需要添置的,就和慈幼局里打招呼,若是真的没经费的话,就电话杨老师报备,自己的积蓄支援莲湖一点。反正历年来奖学金加这一次的大收入,应该也有快两万了,有些小钱含光还是花得起的。反正再寒酸也得上桂树、宝信啊,说白了你去那里读书的,又不是去社交的,就是于元正,到最后一年实在不行,衣服上开始打补丁了,因为成绩好是学霸,同学们也照样和他来往搭话,没见到有什么歧视的地方。这一次以第六名的高分考进桂树高中,一样是拿的奖学金。   三言两语,把莲湖打发去一边做功课了,含光这边又收了短信——杨老师已经把飞机票给她买好了,也和慈幼局打了招呼,让她自己收拾好行李,到时候慈幼局的人会教她怎么去机场的。   第一次坐飞机诶……   含光难免也有点小兴奋,算算时间就是后天,她觉得自己这两天,应该是没法静下心来读书的了。   果然,拿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她确实是没法静下心来,见莲湖专心做作业呢,也不想打扰她了,便起身出去,随便踱进李永宁的屋子,笑道,“永宁,你干啥呢?”   时间荏苒,昔日的假小子李永宁,如今也是留起了长发,满面的戾气为憨厚的笑容取代,看起来已是个讨喜的胖姑娘,她说,“闲着呢,咱们一道去娱乐室看电视啊?”   两人便结伴下了楼,往娱乐室过去了——这几年内,慈幼局屡经翻修扩建,娱乐室也换了位置,倒是搬到了昔年李永宁把李莲湖拉去欺负的后院小楼里。   当然,小楼现在已经经过翻修了,连那个大水池子如今都早已经消失不见。不过,经过空地的时候,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含光道,“现在想起以前小时候的事,感觉都特别遥远了。其实说起来也没几年。”   “可不是呢。”李永宁傻笑了一下,“以前不懂事,光会耍狠劲,现在看到莲湖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说到耍狠,那是谁也比不过慈恩姐,那一年差点把你给摁死在水池子里了……亏你后来还和她好。”   “啊?”含光这一惊非同小可,“是她做的吗?”   她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想了一下,勉强才记起来李慈恩当年貌似是有很可靠的不在场证明的。“不是吧,我记得她当时还和我说是你做的——你怎么知道是她?”   “嗯?”李永宁不比她惊得少。“不是我啊——我也不知道是她,可咱们那时候局里,除了我不就是她了?”   得,感情这位也用的是排除法,不是我就是她。和李慈恩都是一个逻辑的。   含光相信李永宁和李慈恩都没有说谎的必要——也没有那份城府,她皱起眉和李永宁对视了一会,“不是你,也不是她——那是谁啊?”   李永宁也是费解了,想了想,“真不知道哎,当年的那些人现在都去上职校了,等回来过暑假的时候问问。有没有谁撞见什么的。”   真有人撞见,在她‘飞黄腾达’考进桂树全府出名的时候估计也早说了,这件事估计是真成不解之谜了吧。含光甩了甩头,突发奇想道,“哎,你说,我该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的女儿吧,你知道,就电视里演的那种,身怀绝世秘密,揭发出去能轰动天下动摇国家的那种,所以当时才有人来暗杀我。”   李永宁和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指出道,“就你这每天上下学的功夫,要杀你都够撞死好多次了吧。”   “说不定是有暗卫——就那日本什么——日本忍者——在保护我——”含光编不下去了,自己都笑弯了腰。“算了算了,不说了,走了,看电视去。”   为了多年前的事疑神疑鬼,谁有那份闲空啊?当然是自己过活最重要了。含光和李永宁一道霸占电视,看了老半天的《时尚今日》,叽叽喳喳地议论,“太子今年都十八岁了吧?订婚了没有啊?”   “不知道会不会和鲁国那边的权贵联姻呢,要不然娶个欧洲公主。”李永宁脑洞开很大。   看完了太子最新出街的照片,外头传来了叫卖声——冬日里,烤红薯一直都是很受欢迎的点心。   “想吃烤红薯。”李永宁一直都嘴馋。“吃不?”   “吃。”含光还想给莲湖带一个,“走,一道买去。”   毕竟是准高中生了,出入限制得也不那么严格,两人回去加了衣服,揣上钱就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当然此时摊贩已经走远,李永宁推测,“顺着巷子往那头去了吧。”   还有啥说的,反正也没事,一路找过去呗。含光袖着手,一面和李永宁说闲话,一面就在雪后的小巷子里闲走。——刚下过雪,天色阴霾,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可能再下一场的样子。   不久就走过了一个巷口,含光站住脚,弯着腰往巷口里张望了一下,觉得红薯车应该不往里面走,就转身迈步,欲要前行。   这才走了几步,她又原样倒退了回来,很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再往巷子里张望了一眼。   咦咦咦咦咦?这——这不是——    ☆、第47章两站路   那人穿着很正常的厚棉道袍,从穿着倒是看不出他的经济情况,他正袖着手站在临巷子口一个院子门前吃烤红薯,如果不是含光眼尖,说不定两人还真就这么擦身而过了,谁也不会注意到谁。   但她现在这么一停步,一个人杵在巷子口那可不是挺醒目的,那人也是留意到了她的眼神,头一偏就看过来了,含光就是想走都来不及,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撞了个正着。   ……含光内心深处只得一片沉默——实在是震惊过度,没法做出反应了。   那人却是挺镇定的,在最开始的小小吃惊后,还向含光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烤红薯对含光道,“我买了两个,还有一个你要吃吗?”   “……我不吃。”含光最终决定还是不盘问了他重新出现在此的来龙去脉了,她道,“我也是来买的——车子往哪里走了?”   “就在前头。”那个也许有那么一丁点真的叫做于思平的可能的男人,很自然地也就冲李永宁走过去的方向指了一下,“刚过去没多久,你应该还能赶得上。”   含光也就很自然地噢了一声,向前匆匆地追赶李永宁去了。   李永宁果然是已经堵到烤红薯小贩了,不过一炉已经拷完,现在好几个人在那排队等着下一炉烘好。“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正要回去找你。”   “没,在那问了几个人就过来了。”含光笑着说,“咱们等吗?”   “还有几分钟就好了,”李永宁无所谓道,“天气也不是很冷,等等呗?”   含光自然没什么意见,便和李永宁一起站着等烤红薯。李永宁站在那还和烤红薯大爷搭话呢,“大爷,您生意这么好,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呀?”   含光站着站着,有点站不住了,于思平拿着红薯的身影一直就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可这个小妖精是如此的顽强,一次次挥散了,却总是再重聚……   她忍不住啊!她好奇啊!于思平这个小妖精,难道是根本就没回去?又或者是回去了以后又来了?如果是前者,那倒还好了,如果是后者……这个人是身具异能还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神仙中人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妹的,连龙虎山张天师感觉都没他牛。   无数的问题,简直就像是蚂蚁一样地啃噬着她的内心,而唯一能和她的好奇心抗衡的,只是她对于思平的畏惧而已——这男人不是什么善茬,猛兽一样的人,和他接近总觉得很危险似的……   但含光又忍不住在心底说服自己:她现在又没钱又没势的,于思平能图她什么啊?浑身上下连一百块都找不出来。就算他要去做坏事,也不会找她的麻烦啊。再怎么说,两个人都是反穿的同道……   还有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家常地就站在那里,他的身份问题呢?怎么解决的?谋生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他是怎么打算的,就住这么近然后也不联系她?虽说她不是很想和他联系,但是于思平应该不会这么想吧?   无穷无尽的问题都快把含光给烦爆炸了,她跟着李永宁站了一会儿,眼看烤红薯快出炉了,都没吃的心思,在当地转悠了一会儿,终于是下了决心。   “永宁,我忽然想起来还有本书在于元正那里,现在不过去拿,一会儿他们要吃饭了,我也不好去。”她匆匆交代李永宁,把钱塞给她。“你帮莲湖带一个红薯回去吧。”   李永宁也没当回事,应了声还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啊,别跑,万一摔着那就不好了。”   含光嗯了一声,回身走了一段,见于思平已不在院门口了,又有几分犹疑——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产生幻觉了。   ……才这样想,‘幻觉’就从院子里又踱出来了,还是一身看不出新旧和档次的棉袍子,手上搭了一件披风,看含光,很寻常地点了点头。“又回来啦——早知道你会回头的。”   “啊,你怎么知道的啊?”含光问出口了就想把自己舌头咬掉:废话,遇到这样的事,谁不会回来问个究竟?   于思平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很怜悯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真的解释其中理由——到底还是没有把她羞辱到那份上,而是似笑非笑地道,“就你这脑子,还能考全西安府第一……这都几百年了,我怎么觉得咱们大秦国的子民是越活越回去了呢?”   含光羞红了脸,却没有反驳他。她刚才的表现是不大好,等于说是自取其辱,她道,“你在西安府住了多久了——难道回来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才到没几天啊,”于思平似笑非笑,“不过,也足够赶上你的丰功伟业了,报纸上可是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拍了拍手,似乎是要把手上并不存在的污垢拍掉,“走吧,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吃饭去。”   “啊——可我——”含光一直想伸头去看那家小院。   “那是客栈。”于思平索性把她引到门口,含光这才发现这果然是客栈——这也不太稀奇,西安府靠着城墙根儿,开了能有两三百家特色客栈。“还是你要给我省钱,我们进房间聊?”   “别了。”含光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她还有点名声要顾呢,和人吃个饭没什么,进一个男人的房间一呆好几个小时的,说出去多难听啊?   不过到底是仍有些担心的,“你……你有钱吗?要不我们还是找个暖和的商场站着说话吧?”   于思平白了她一眼,虽未特别作势,只是一个眼神,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被棉袍柔化的气势蹭蹭狂飙,眼神亮得像是丛林间的野兽……   然后,含光就很不争气地耸了。   她一边在心底大骂自己‘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边乖乖被于思平领出去觅食了……   #   虽说穿着平常,但于思平的经济状况似乎并不太差,出去就打了个车,带着含光直奔曲江附近的高级餐饮区——这地方含光上次来,那还是杨老师带她过来打牙祭的,这几年她跟着杨老师,真是没少混吃混喝。   于思平好像也来过这里几次,随意就进了个很高档的茶楼,给两人要了个包间,又点了一壶茶,几样下茶的点心,方道,“先喝着,一会到饭点了再换地儿。”   “我回去吃饭也行的。”含光急急地说,“我们局里晚饭要点名呢——”   于思平面上便浮现出微微带了嘲讽和怜悯的微笑,反正还是那优越感十足的样子,“怎么说你看起来也应该是大家小姐出身,在这就混成这副德行,亏心不亏心啊?”   ……比较起来的话,都穿越过来四年多了,勉强只有一个学霸成就的含光,当然是没法和于思平比了。人家于思平看做派就特有钱,吃饭都下馆子,含光呢,一孤女,晚上还要回去吃食堂的大锅饭……   含光羞红了脸,不假思索地反击道,“那我不是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吗……你过来就是成人了,能比吗?”   “就你这样,直接身穿过来我估计你得饿死。”于思平藐视了含光一眼,“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含光也不能不羞耻的承认,似乎的确是如此。上辈子她的谋生能力基本上就是零,穿越过来也不会突然间变得特别英明神武,十八般武艺精通。   但,这不是输人不输阵吗?含光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牛,你牛你吃烤红薯呢?”   “那不是因为以前没吃过吗?”于思平倒没生气,手一摊,很无辜地回答。“看到了当然要买来尝尝了。”   “……好吃吗?”   “还行吧。”于思平边说边呸了一下,“粗了点,甜得也呛,也就是吃个新鲜吧。”   还真是大家子弟出身呢,这嘴是真够刁的了。含光撇了撇嘴,不想再和于思平绕圈圈了,单刀直入,拍桌大声问道,“别瞎扯了,我问你,你到底回去了没有啊!”   于思平瞅她一眼,拿小指甲掏了掏耳朵,“这么大声做什么?这好好的孩子,穿到后世都学坏了……”   眼看含光都快崩溃了,他这才是爽快了一会,举手道。“是回去了——回去了又过来不行吗?”   这别人穿越都是只穿越一回的,他倒好,和搭两站公车似的,从鼓楼搭到回坊,‘哟我忘了个东西’,转身又上车回鼓楼去了……   含光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很无语地望着他,于思平似笑非笑的,“怎么,你还有意见了?”   “没……我没意见。”含光无语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那你回来多久了?你身份证呢,怎么解决的?还有……你钱又从哪里来的啊?”   她觉得和于思平对话就像是捉一块湿肥皂,越捉就越是滑,他要是不愿意,能和她绕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给个答案,然后她气势又比不过他。往往是她这边什么信息都被掏光了,然后于思平那边还一点有价值的事儿都没吐露。就好比这几个问题吧,要是于思平不愿意的话,含光估计她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于思平可能也感受到了她的崩溃和挫败,这一次倒回答得很配合。“回来了就几个月——哎,我和你说,我发现啊,这穿越前后的时间也是不同步的。我回去才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就已经过了有多久——”   含光算了一下,“从咱们俩西安分手到现在,有三年半了吧?”   “对,这里就过了有三年了。”于思平说,“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回去以后,还特别为你去了法门寺一次,够意思吧?”   “那真是你啊?”含光又有种很晕眩的虚幻感了,“你都写了什么了?石怪兽风化得超级严重的,就只给解读出了承平年间于思平这几个字。”   “我大概也写得没比这个多多少。”于思平说,“至于身份证,几年前在北京就给弄到了。钱就更简单啦——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带的东西都能过来。”   “哦——”含光完全明白了。   甭管于思平用什么办法——也许人家在古代就是这么有钱,反正他带几块黄金过来,假使带十斤吧,按现在黄金的价格,三百元一克,五公斤也能有一百五十万的高价了。如果他更牛气点,带二十斤过来,三百万的巨额财富就这么简单到手,那可不就是一夕暴富的节奏吗?   而且,在古代,二十斤金子而已,她陪嫁就能轻松拿出了——含光忽然间发现,这古今金价的差别真是很好的倒卖途径啊,你比如说把这三百万全兑了白银,带着穿越回去买黄金的话,因为现代白银也就是三元多一克,而两百年前,一般来讲都是按八两到十两白银,一两黄金这么来兑换的。二十斤黄金也就是二百两银罢了,一般人家卖田卖地也能凑得出来——这十倍的差价,来回几次那就是巨富了。   “你带的是金子?”她冒险一猜。   于思平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总算是还没笨到家。”   含光实在是受不得他的态度,她哼了一声,也懒得搭理于思平到底是过来干嘛的了,只道,“原来你回去就是为了做这事吗——也不对啊,你回去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还能回来的。当时那样了都要回去,怎么又回来了?”   她已经放弃去问于思平到底是怎么过去,怎么回来的了。含光能感觉得出来,于思平貌似不是很想泄漏这个秘密,刚才她问的那一次,他就跳掉了没回答。   于思平的脸忽然就一下挂了下来,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含光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含光被瞪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忽然发觉,这一次于思平的脸色,和上次比可是差了不少。上一次他虽然是把口蜜腹剑四个字几乎是写在了脸上,但那种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还真的挺能骗人的。要不是自己差点被他掐死的话,说不定也是受骗人之一。   这一次嘛……不论是从做派还是从脸色来看,他都感觉挺……怎么说呢?狼狈?要不然消沉?反正没什么正能量就是了。   难道……   “你该不会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又死过来了吧?”她又一次冒险一猜。   ……   于思平虽没回答,但精彩的脸色几乎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含光再忍不住了,她纵声大笑,甚至真的是把肚子都给笑疼了。“哈哈哈,你,我,哈哈哈——于思平,你——”   “笑什么!”于思平瞪了她一眼,恼羞成怒般低喝了一声,“若不是那毒妇逼得我——”   不过,这一次他的气魄是没法压倒含光的,她虽然捂住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声声的闷笑。“笑死、笑死我了……”   这种嘲笑,显然已经超出了于某人的忍耐范围,他眼一眯,下一刻,含光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于思平压在了桌上,一双手也很有威慑力地握住了她的咽喉。虽没怎么发力,却已经是很有力的威慑了。   “再笑啊。”于思平这会儿倒是挺温文的了,又像是上次刚见面时一样的和气。“怎么不笑啦?”   含光瞪着他,用力在他精铁般沉重的身躯压制下凝聚起一些力气来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在心底又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妈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她是有多犯贱,刚才才会主动走回去找于思平?    ☆、第48章管你   于思平掐她的目的可能也就是让她别笑而已,见含光松手,遂也放开手笑道,“你看,这不就是好多了?”   含光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买红薯的钱,还掏了一半给李永宁,现在她是有点后悔自己的随意了,这会儿她就是要回去都没钱坐公交车……她捂着脖子呛咳了两声,于思平还说呢,“我又没用力,这么咳嗽干嘛呢。”   含光那个气啊……但又不敢和于思平顶真,这男人身上应该是带了武艺的,要杀她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她连手机都没带,想要通知谁来救场都不行。   对于思平的话,她保持一片沉默——要说之前还有什么好奇的话,这会儿都是全收起来了,她现在就想快点回到慈幼局去,然后再也别和于思平扯上什么关系。不管他要干嘛,她都一点也不想参与。   屋里也就是两个人,一个人保持沉默,气氛不就尴尬了吗。可这于思平,根本都不在乎这些的,含光刚才问东问西的时候,他爱搭不理。现在含光不说话了,他倒是忽然变得很喜欢分享,“其实你说得也不能算有错,我确实就是被她逼得没法立足,这才又过来的。”   “哦。”含光很冷漠地应了一声,满心里只想着快走。   于思平的眼睛就眯起来了,他忽然间又像是刚见面时那样风度翩翩和蔼可亲了,“姑娘您再说一遍?”   含光那个糟心啊!却又怕,思来想去还是得认怂,“她怎么逼你了——此人连公子都不放过,想必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公子不幸,才会受此女算计……”   她一边说,一边隐隐有些猜疑,“难道你还要回去?”   “这是自然。”权季青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她四处追捕,逼得我无处容身,原本的亲戚家也不能住了,又说动我爹对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我才觉得我是回去了得太早了一些。白白浪费了天赐的机缘。”   含光一面在瞎想着于思平在前世到底是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一面又好奇权季青的盘算,这世界固然是有很多先进的地方,但你说要有什么能带回去的,含光就有点不懂了,带回去先进的技术和生产经验,以此赚钱?   可于思平好像有点不缺钱呀。   “那你这一次回来,是预计要带什么回去呢?”她索性就问了,反正现在于思平好像还挺欢迎她问的。他不欢迎的是她那‘不知尊卑’的嘲笑态度。   果然,于某人并不抗拒回答这个,他扫了含光一眼,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忘记了?这世界是有枪的。”   于思平手持两挺机关枪,回到昭明承平年间,对敌人一通扫射的画面顿时就出现在含光脑中,她为这幅极度离奇又势必极度血腥的画面而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你都有这么多钱了,怎么还不j□j然后回去啊?虽然枪械是管制的,但你连身份证都能弄到了……”   “谁说我有那么多钱了?”于思平笑笑地反问了一下,架起了二郎腿。   说话间,服务生敲门进来送了茶,两人都是住了口没说话。等服务生退下了,于思平方才示意含光倒茶。含光没得办法,只好给两人都倒了一杯,于思平品了品,眉头略微一皱,将茶杯搁到一边,才道,“我过来的时候比较仓促,随身就带了几斤金子,黑市换钱也不容易。钱财露白很容易招人觊觎的……再说,我想带回去的东西,要买到的话,除了有钱,还非得有关系不可。钱还可以去夺,关系却是夺不来的。”   想来也是,这年头都打枪了,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去抢劫军火库。含光哦了一声,虽然很想讽刺于思平几句‘看来你在现世也没那么吃得开啊’,摸了摸脖子终究没敢,转而问道,“那你现在都在做什么生意?”   于思平似笑非笑,“你确定你想知道?”   ……含光忽然间又不是那么确定了,她下了个结论,“我们俩虽然都来自一个时代,但好像走的道路那是南辕北辙……多谢你今日请我喝茶。我看这晚饭也不必吃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何必如此绝情呢?”于思平又对她和气地弯起了眉眼,“在下初来乍到,对这时代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单枪匹马,容易出怪露丑——”   “客气了,”含光假笑了一下,“以阁下的聪明才智,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啊?我看你上回不也一个人顺顺当当地从西安府到北京去了……估计用的也是我不想知道的办法。”   于思平没有否认,双眼一闪一闪,“很多事,虽说时代变迁,但手法估计是一千年都没有变。老办法也一直都还是很管用的。”   含光报以干笑,“既然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那我看我们可以结束这段萍水相逢了——”   “虽然能活得很好,可我也会寂寞啊。”于思平对含光眨眼,“总是想要有个同乡的友朋时常联络一下的。”   含光现在已经彻底去放弃分辨于思平的话到底真情还是假意了,她算是服气了,这个锁喉魔爱干嘛就干嘛吧,反正应付过去了,他是早走早好。“好啊,联络、联络……时常联络就时常联络呗,你有手机吗?”   于思平兑出来的钱应该不少,起码足以在黑市上搞到手机,他拿出来递给含光,“刚到手的,还不是很会用。”   含光在手机里存了自己的电话,“现在没带在身上,回去以后给你发个短信吧。以后只要你还在国内,都可以互相联络……不过平时没事请别给我打电话,谢谢,学习很忙。”   “是哦。”于思平随意往后一倒,道,“说起来,你读书读那么刻苦做什么?初考高的试卷我翻了一下,不会做的很多。这些年你就光把时间耗费在这事上头了?”   “不然呢?我还能干什么?”含光反问道,“我又不是你,一身的本事,我什么都不会啊,除了读书能做什么?”   “那还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呢。”于思平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在这里拼尽浑身的力气,你能干嘛?我一眼就看透你了,就以你的这点天赋,能挣个温饱都算不错了。回去以后,就算你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有我带着你,锦衣玉食还是没问题的。”   含光真是不懂于思平为什么这么执着地邀她一起回去,这又不是小姑娘上厕所,还一定要手拉手一起走。她更是怀疑于思平能否在‘毒妇’的压迫下顾及自己——当然,这槽还是不能吐的。   “我和你不一样。”她说,“在这里我能做的事,想做的事都还有很多。回去……那里已经没有多少我想做的事了。”   “能做?”于思平不屑道,“你在这能做什么?除了当个职员按部就班的挣扎生活以外,难道你还有什么理想不成?”   “我当然有理想了!”含光被他惹恼,厉声道,“我就想游历天下,见识世上的风土人情,不行吗?难道回到前世以后,就那几条破帆船能实现我的理想么?”   于思平倒是被她说了个磕巴,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怎么和那家伙那么像……”   那家伙是谁?含光的耳朵动了动,还没说话呢,于思平紧跟着又道,“想得倒是挺美的,可你有钱吗?一个孤儿想要旅游,真是痴人说梦。你准备拿什么来挣钱?在你那高级中学里嫁个有钱人?还是靠你的劳力赚钱?实际点吧!姑娘!有些事情虽然好,却不是你能享有的!你命里就没这个!”   含光现在已经出离愤怒了——真的,她已经是完全没情绪了,于思平这话是如此的尖锐而荒谬,反而是戳破了她心底的一层薄膜一样。是啊,实际地说,靠她的工作去赚钱,何年何月才能实现游历天下的理想?   唯有把她的工作和理想结合起来,才能真的说是为了她的理想而努力过了。   “你说得对。”她很平静地告诉于思平,“不管学什么专业,我没权没势,能力也有限,要赚到钱去过我想的生活是有点难。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去尝试,之所以努力读书,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我想要考的是国子监大学的外语系。不努力读书,想考上这个热门系还真是有点难。”   “你——”于思平无语了。“难道你真要漂洋过海去做翻译?”   有钱出去旅游,和没钱的时候去异国挣钱这是两个概念,前者叫做游历,后者那就叫漂泊了。含光虽然叫着想游历天下,见识世上的各种新鲜事物,但前世毕竟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你真要让她毫无积蓄地出国去工作……她以前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被于思平逼得没办法了,反而忽然想通:要想安稳,真不如和他回去。留在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安稳和平庸。   “我不能吗?”含光反问了一句。“这行总有人做,我为什么不能?我在这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女,我爱怎么样,也没人能管我吧。”   于思平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俊秀的面孔上飞速地变换着神色,仿佛在寻找着反驳她的言语,可终究能回报他的只有沉默。   在这沉默中,气势上的攻守似乎也在悄悄地转化,含光在心底揣摩着于思平可能的心境,模模糊糊若有所悟,也是百感交集,可还没等她开口呢。于思平叹了口气,忽然站起来就这样走出了房门。   “喂,这——”含光急得忙站起身,却又摄于他周身散发的气场,不敢就追出去。过了一会,犹犹豫豫出去到前台一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起码于思平刚才点茶的时候就已经把帐给付了。   然后……然后含光就站在茶庄门口哭了:这大冷的天,兜里就一块钱,连公车都只能坐一趟的,她该怎么回家啊?    ☆、第49章逍遥游   “到了北京也别忘了预习高一算学啊。”于元正帮着含光把行李从宝马上拎了下来,谆谆叮嘱道,“我已经翻过课本了,从高一起,这难度可不一样。你要是读理科的话,课本里都有微分了。”   含光对数学有天赋不假,但这天赋估计也就到微积分这一点上就到达尽头了。她看于元正算学加强班的教材时,凡是和微积分有关的理解起来都很困难。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决定上的外语系不论是哪个方向的都不会有算学课程,而文科的算学内容她还算是应付有余。未来三年内,应该是可以不用和理科打交道了。   “好,一定见缝插针地找时间。”不过,她也还没把这事告诉于元正的——这种事仓促间也很难和于元正说明白,都是等回来后再好好说了。含光还想着帮于元正向杨老师咨询一下呢,他明显是最擅长数学,但因为国子监大学远在北京的关系,到底国子监的数学系好不好考,数学系的就业前景如何,西安府这里都很难得到信息。   本来是要自己来机场的,结果那天上于家拿书的时候偶然间和于元正说了说这事,韩氏当时就表态让于屠夫送一趟,含光推都没用。——于屠夫自然没异议,顺带着连于元正都带来了:他乘今年寒假去考了个驾照,现在实习期,有上路的机会都会跟着父亲跑跑。   现在到了机场,行李卸下来了,车就不能停,必须得立刻开走,老于还要去找地方停车,送含光办票呢,却被含光笑着谢绝了:说起来老于也没坐过飞机,和她一样都是生手,办票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呢。送过来已经是很耽误时间了,不能太滥用别人的好意。   站着和于家父子热情道别了一番,含光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很新鲜地看着机场的建筑风格,一边翻出身份证拿在手上,拉着新买的行李箱往里走。杨老师已经教过她乘机的步骤了,只要找到办票柜台,把身份证递上去以后,一路就都有指示的。   西安府的机场并不算很大,建筑风格也还是古色古香的,从外头看是一个巨大的三层飞檐建筑,但机场内部的装修就非常的现代化了,如果含光刚穿越的时候是落到这里,她估计自己当即都得精神失常的。即使是现在,看着这样处处带有金属灰色泽的装修,穿着简便西服,行色匆匆时不时做出亲昵举动的旅人,含光依然会感到一种轻微的失真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正成为了这幅画面中的一员。   在这种新鲜感的笼罩下,她走去找柜台的脚步都是飘的,一路数到丁区六十柜台,心跳加速地递上刚办下来没几天的身份证,又是心跳加速地拿回了登机牌和身份证,背着随身的一个小包包,一路东张西望地去过安检。反正四周的任何一样事物对含光来说都是极为新鲜的,再加上过了安检以后,隔着玻璃幕墙隐隐约约能看到的飞机,含光俨然都已经是陷入一种梦幻的情绪里了。   “啊。”贴着幕墙走了一段,她忽然想起来,低头翻找出手机——给杨老师说一声自己已经进机场了,最好也给莲湖那边打个招呼,免得她们瞎担心。   才拿出手机,就见到上头有未读短消息的提示,点进去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转头。’   里头也只是很简单地写了两个字而已。   含光又是不解,又有点惧怕,寒毛都有点竖起来,反射性就跟着短信里的吩咐转过头去。   结果……除了人来人往的旅客以外谁也没看到,而且这些过客哪一个也不像是特别注意到她的样子。   莫名其妙……含光当对方发错了,直接给杨老师发起了短信。   可没过一会儿,短信又来了。   ‘再转头。’   还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含光看了又怕又烦,却又还是忍不住,跟着短信里的吩咐转过了头去。   这一回看到人了——于思平手里拿了个手机,就站在长走廊的另一侧,隔了一条自动步道,在人流的另一头凝视着她。见她转过头来,于思平便举起手机,对含光微微一笑。   笑意温雅,身姿秀健,这一幕,简直可以列入年度最动人五十个时刻之中。往来的许多女性,已经用倾慕的眼神望着于思平,而又以羡慕的眼神,看向了含光。   至于含光本人嘛……她也有点呼吸困难,不过却完全是因为另一个原因。——纵使明知这么做很破坏气氛,必然会惹得于思平不悦,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于思平的笑意微微有些垮,但还是大体维持了风度,他绕过自动步道远端走到含光身边,含笑打了一声招呼。“好巧啊。”   含光又在心底猛抽自己耳光了,‘三年半以前让你犯贱,让你到处乱跑’。   “怎么这么巧。”她僵笑着回应,“你——去哪里啊?”   “我去北京。”于思平很自然地回答,“你坐那一趟航班啊?”   两个人互相看了下登机牌,不但在同一趟航班,而且连座位号都是相邻的,于思平居然就在她旁边坐。   “好巧。”某个人还在惊讶呢,含光看着一时都没法判断了——这到底是真巧还是假巧。   “呵呵呵,是啊……”她干笑着应,“刚才那是你的号码?”   “嗯。”于思平点了点头。“存了没有啊?”   他很自然地就看着含光把他的号码给存上了,然后也就很自然地把含光带到候机口,两人一起坐下了。含光虽然满心的不舒服,但于思平现在的表现实在是没什么好指摘的,她好像也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两人间的氛围往这种较为和睦的方向发展过去。   “你那天出去后就回酒店了?”为了把气氛搞僵冷,她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于思平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愧疚似的,很自然地问含光呢。“你怎么回去的?”   “……我没带钱啊!”含光咬牙切齿地说,“只能打车到家门口,让司机等我进去拿钱来付。”   打车的花费那还是比较大的,含光身边零花钱没多少,几乎不够。如果不是于屠夫要送她,连坐机场大巴的钱都未必有。   虽说也不是在乎这点钱,但含光现在提起来了,看到于思平这张讨厌的脸了,虽然对他还是有隐隐的惧怕,但……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十分无害的关系,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越说越怒,摊手就对于思平道。“你赔我打车钱!”   “好。”于思平出人意表地点了点头,打开了他放在脚边的一个行李袋。“一万元够吗?”   “啊?”含光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呢。于思平就从行李袋里掏出一捆厚厚的钞票,放到了含光手心。   周围旅客的眼神一下就汇聚过来了——一万元虽说不是什么巨款,但也绝不是小数目了。含光的打扮相当朴素,虽然气质高华,但这年头除了何英晨那样的暴发户,谁会随身携带这么大笔的现金啊?一时间,有人看于思平,有人看含光,两人一下就成了附近的焦点。   “你……你干嘛啊!”含光都被吓着了,赶快把钞票丢回行李袋里,帮着于思平拉好了,脱口而出道。“你神经病啊!”   毕竟是爆了恶语,虽然这是她一直想和于思平说的话,说了也挺爽的,但毕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含光顿了顿,方才压低声音,“虽然说坐飞机的有钱人居多,可财不露白啊!被人看见了惹来麻烦这么办!快收好收好!”   于思平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哦——可你不是让我赔你钱?”   含光别扭起来,“几十块而已……你给我那么多干嘛!你自己又不是千万富翁。才有多少身家啊,这就分我一万……你不做你的事业啦?”   于思平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道,“现在又会关心我了?”   “谁关心你啊,你别说得那么暧昧行吗……”含光很崩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梳理了一会脉络,才道,“不能说不关心你——好歹咱们也算是老乡了。可你做事别老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行吗?一会这一会那的,大哥,我跟不上你节奏啊!”   虽说如此,但被这么一打岔,她对于思平的惧意倒也是消散了不少,好奇心又浮现了出来:这人虽然危险,但身上也有太多谜团了。当他的危险不是冲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有兴趣了解一下他的,起码,对他来回穿越的方法,她就很想了解了解。   “哈哈哈。”于思平被她的话逗得很乐,朗声一笑,“想啥呢你,我是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哦,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的做法是会惹人生气的啊。”含光摸了摸脖子,又有点怒了,“气还没消呢!”   于思平就去拿行李袋,“那——”   “好了好了!”含光真是拼他不过,都崩溃出了一身的冷汗,“别闹了行吗!”   两人正说话呢,那边弱弱地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班、班长?”   含光转头一看,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真要命,居然是叶昱。他手里拖了个小箱子,这会儿站在长椅一侧,张大了嘴正看着他们俩人呢。   自己和于思平在这嘀嘀咕咕的,一脸崩溃风范全失,估计和平时在学校里的优等生形象是有极大差距。含光多少也是有点要好之心的,摸了摸头发,扯了扯衣襟,才起身招呼,“叶昱,你也去外地吗?”   “嗯,”小胖子一脸震惊加受伤,来回地在于思平和含光之间扫视,“我……我去澳大利亚度假。班长……你是……”   “我去北京找我老师。”含光的冷汗真是潺潺而落,她能感觉得到,叶昱绝对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不问她又不能解释——而且她也的确不好解释于思平的身份。“你去澳大利亚过年吗?”   叶昱嗯了一声,忍不住还是问了,“班长……这位先生是……”   含光冒汗了,“他……噢……他是……”   “我是李姑娘的故人。”于思平淡定地说,冲叶昱很和气地打了声招呼。“叶同学,你好。”   他看起来起码比叶昱和含光都大了十岁,叶昱打量了他几眼,面上惊色越浓,冲口而出道,“叔叔好。”   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对,捂着嘴更加尴尬了,再看了看含光和于思平,伤心之色浓郁了起来,忽地掉头就快走了开去。含光啼笑皆非,要喊他,又不知说什么好。不喊,又觉得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他喜欢你吧?”于思平在旁还很悠然地和含光八卦,“你看出来了没有?”   “这谁能看不出来啊……”含光白了于思平一眼,“而且他还误会我们俩了,这你看出来了没有呢?”   “这当然看出来了。”于思平忽然贼贼一笑,拍了拍含光肩膀,很慈祥地道,“等着啊。”   说着,也不管自己的行李袋了,起身迈开大长腿,不一会就追上了叶昱,拍了拍他的后背。   含光遥遥看着他和叶昱,只见于思平也不知和叶昱说了什么,叶昱先是一惊,后又有些恍然大悟之色,看了含光几眼,便对于思平极为热切地连续点头,面上止不住地已绽开了笑容,刚才的阴霾,已是一扫而空。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叶昱便对于思平不住点头,还对他恭敬鞠了一躬,方才冲含光热情挥手,含光窘着还了一个小小的回首,叶昱这才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去。   “你对他说了什么啊?”于思平回来一坐下,含光便问,“喏,行李袋还给你。”   刚才于思平忽然站起来,吓得她直接把行李袋放怀里了,现在他回来了才交还给他。   “这你就不必管了。”于思平耸肩道,“反正他以后不会拿我来问你,就是提起来,你装不知道他也不会揭穿那就行了。”   含光免不得怀疑地看着他,于思平笑道,“放心吧,你的小追求者已经解开误会了。你没看他刚才还对我鞠躬吗?他真信了我是你叔叔辈儿的。”   “哦……”含光将信将疑,但考虑到叶昱的反应,也的确很符合于思平的说明,便放开此事,转而道。“哎呀,可以登机了。”   #   登上了狭小的机舱,气压和气流的变化令含光颇有些难受,和于思平一前一后地坐下了,见他也有些不适之色,她便问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坐飞机吧?”   于思平低头研究着安全带,不一会就给扣上了,见含光还在那摆弄,倾身一拉,很利索地就处理好了,闻言点头道,“几次过来都是坐火车,这的确是第一次坐飞机。”   “怎么不坐飞机啊?”含光吃惊道,“坐火车得好久呢吧?”   于思平脸上难得浮现少许赧色,“你不觉得人在天上飞,这听起来有点玄乎吗?”   含光忍不住窃笑了几声,却也是明白于思平的心情,“是,我听说要坐飞机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慌。——那你现在怎么又迈上飞机票了?”   “你是不是有一个问题都要问出来?”于思平翻了个白眼,没回答含光,倒是又打开行李袋,捞出了一卷钞票,数了二十张递给含光。“拿着。”   “干什么。”含光不接。   “你在北京,已经是吃你老师,住你老师的了。难道还要问他拿零花?”于思平看了含光一眼,那种带了点嫌弃的优越感又来了。“让你拿你就拿着。”   “他是我的老师啊。”含光还是没动。“我花他的……虽不说天经地义,也有个名分,你是我的谁啊?我花你的钱干嘛。”   于思平直接把钱给她塞包里了,他半开玩笑。“我是你叔叔啊。”   说着又数了一千出来,“这一千是给你买包的,我求求你了大小姐,买个稍微能看的过眼的包吧。”   含光觉得自己再要不收,于思平估计得恼。想想,他却又和别人不同,是清楚自己出身的,三千块大概也就相当于前世三两银,两个大家子弟斤斤计较这三两银是有点太寒酸了,遂也就收下了,道,“好好好,算你赔礼成功了,行吗?”   于思平便露出了一个略带天真的笑,看来使得他年轻了好几岁,“行,当然行。”   随着空姐温柔的播报声,两人都将手机关上。飞机渐渐滑向了起飞跑道。于思平望向窗外,眼底反射着阳光的金辉,他低声道,“我们要起飞了。”   含光随着他的目光望向了机翼,金属银的板子,正被日光反射得熠熠生辉。   或者耸身入云,无翅而飞;或者驾龙乘云,上造天阶……葛洪《神仙传》里记载的天人神通,在两百年前是何等的虚无缥缈,而在两百年后,所需要的只是一千多元换来的一张机票。   “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她不禁低声说,“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想回去吗?”   于思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道,“起飞了。”   引擎声轰鸣过跑道,一道银影冲入了云层之中,飞机平稳起飞了。    ☆、第50章八卦情侣   “哎来了来了。”含光推着行李,才走出关口呢,就听见了杨老师的声气,“含光,这里——”   还有李年的声音,“含光,含光你左边。”   本来还在寻找声源,被这么一喊,含光也看到了杨老师和李年,两个人都穿了黑羽绒服,在人群中还真是有点不起眼。   “师父。”一个多月没见杨老师,含光也是有几分想念的,忙就拉着行李箱过去,嘴甜道,“师母——”   李年被叫得面上微红,却还是很喜欢的,她一把将含光揽在怀里,响亮地在她脸颊两边各亲了一下,“长高了——漂亮了!一朵花一样的,大姑娘了!”   行李箱直接丢给杨老师,李年搀着含光的手臂就开始机关枪了。“难怪你老师开车来的路上还和我说呢,很担心你在高中被人追得无心读书。我当时心里还想,含光魅力有这么大吗,一看,哎哟喂,真是啊!真就是漂亮!”   含光被说得红了脸,“哪有师母说得这么好?倒是师母,你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比从前都漂亮得多呢。”   李年被说笑了,推了含光一下。“别这么互相吹捧了,你老师听了估计都在后头翻白眼呢。”   一时又问含光,“不是把你的钱都管起来了吗,这行李箱倒是挺新的呢,在哪里买的啊?可别是问别人开口借的钱吧?”   到底女孩子心细,杨老师就根本都没想到这方面的问题的,闻听此事,哎哟了一声,“说起来,也是该给你发零用钱了。”   含光想到于思平在飞机上对她说的话,倒也佩服他的眼力,忙道,“没有没有,这个是慈幼局出钱给买的,现在每个月都有零用钱发,也够用了。”   毕竟是孤女,有时候在这种事上反而更谨慎,杨老师还想说话呢,李年撞了他一下,他便不言语了。   三人出了机场,含光还以为要打车走,结果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高底盘的大运动系车——也是国威牌的,还配了个司机。三人上了车,含光便笑道,“师父,这是你新买的车吗?”   “是我哥哥的。”李年笑着说,“来机场,车里没人的话得停到车库里去,不大方便,顺便就问他把司机也给借来了。”   ……真不愧是土豪之间的恋爱啊。含光默默流了一滴汗,杨老师笑道,“不用自己开车也挺好的,这人就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我还和你师母说呢,以后结婚了也请个司机。”   几人说说笑笑,杨老师不免仔细问过了含光的中考,以及各科成绩,还有如何参加各种颁奖活动捞奖学金,如此种种。又自豪向李年夸耀,“第一个弟子就收得这么好,将来不愁教不出好学生啊!”   “德行吧你就。”李年白了杨老师一眼,两人虽然在一起不到一个多月,但已经是十分老夫老妻了。“你师父刚受了京城大学书法艺术院的聘书,才要做个讲师呢,说得仿佛自己是个大宗师一般的。”   京城大学虽然比不上国子监大学,但也是一等一的好学府了,就是讲师那其实都不是容易做的,含光挺肯定,杨老师的书法水平可能是配不上这份聘书,毫无疑问肯定是靠了秦教授的关系给安排进去的。——这世家子弟就是好啊,从西安府到北京,说声来就来了,然后房子一眨眼间也买好了,工作也找到了——还是自己喜欢的书法,老婆也有了,估计还自带豪奢嫁妆……杨老师这命好得,连含光都有点羡慕了。   “北京真大呀。”一边说,她一边浏览着窗外的风光,不免脱口称赞道,“比西安府能大出好多吧?”   因为前世没回过西安老家的关系,对西安府的变化,含光可能还有点不那么直观,可现在到了北京,这种翻天覆地的改变,不能不令她大为赞叹了。从机场开出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可窗外却依然还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以含光的经验来说,眼下离市中心很可能还远着呢,毕竟马路上的车流还不算太多的。“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快到海淀了吧?”杨老师往窗外看了一下,不是很肯定地说。“还有一段路呢。”   海淀在她那个年代,已经算是京郊了,基本都是菜田……含光相当无语,又问,“北京现在分几个区啊?”   北京现在和西安也差不多,还是分了老城区和新城区,老城区里的房子,还是以四合院为主,由皇帝居住的紫禁城为中心往外,东、西、北城几乎都是老城区,也就是俗说的高尚住宅区——和西安府不同,北京因为发展得快速啊,已经不存在平民也住在老城区的现象了。而原来老城墙内的南区,现在就是最繁华的商业区了,因为过去购物的基本都以高尚住宅区里的住户为主,所以纤绣坊啊,夺天工这样的高级成衣集团,都在南城开有旗舰店的。   至于海淀这样的新兴区域,那才是平民们居住的地方,这里物价比较便宜,和老区比更适合平民居住,也有许多新贵,因为缺乏关系,没法在老城区置业,也在此处落脚。杨老师现在就暂住在崇文门外的一处公寓里,至于他新买的房子还在装修,不过也不在老城区里,那里都是四合院,并不适合小家庭居住。   被这一通介绍,含光才算是明白了北京的构造。眼看车子要进她熟悉的老城了,却又是拐了弯往绕老城方向的环道上去了,她有点纳闷。“怎么不从城里穿过去啊,去崇文门应该是这样走最快啊?”   还好杨老师和李年都是粗疏人,也没留意到她话里的纰漏,杨老师道,“进老城路况复杂不说,很多路都还是老胡同,尽头堵死了不通,又或者是拦起来了不让过。一般外城人都不往里走,这条环城道在晚高峰的时候很堵的。”   这都两百年过去了,怎么局面反而还有点倒退啊?含光有些傻眼——这就是两百年前,也没霸道到这个地步,都不让人往自己家门口过的……以前她夫家还是一等国公府呢,挑粪的还不是照样从大门前过去。   看来,这两百年后,也不是处处都比两百年前强。她微微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杨老师也没追问——他是有点乌鸦嘴了,话刚出口,车子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被堵在路上了。   杨老师和司机在那郁闷地看路况呢,李年和含光就在后座安稳聊闲篇,李年很关注何英晨,“听你师父说,小男孩很喜欢你啊,和家里人都说过你了——”   “啊?”含光受了好大的惊吓,“有这事?师父没和我说啊!”   杨老师也扭过头来,谴责地瞪了李年一眼,李年自知说漏嘴,双手合十,冲杨老师赔罪地求了饶,方才续道,“说过了。何家家长见到你师父的时候还提了一嘴,好像打听过你的事情,对你还挺满意的。”   ……这……含光很晕眩,她完全一点也不知情,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是已经被相过亲了。   “还想安排你上几个私塾呢,”杨老师也就没再继续瞒着含光,对着后视镜歪了歪嘴,“何家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砸。那个何英晨小子自己和我说了不打紧,家里人也和我打招呼,好像师父就出不起这个钱一样。那不是因为你平时读书就够辛苦的,想着别给你增加太多负担嘛……”   他在那碎碎念着,李年也不管,直接问含光,“你拿了手机,有给他号码吗?”   “没有。”含光忙摇了摇头——现在她肯定是更不会给了。“都是女同学的,没有什么男同学的电话。”   “真的呀?”李年直接从含光手上把手机要来了,“我给你把我的电话存上哈——我看看,有没有小男生发短信骚扰你。”   虽然是玩笑,但含光忽然想到一事,也是有点紧张,正要把手机拿回来时,李年已念道,“于叔叔——于叔叔是谁啊?”   “哦,那是她慈幼局附近那个长辈的电话。”杨老师倒是帮含光回答了,“就是也有个儿子上桂树的那个——对了,于元正考得如何啊?”   “全校第八名进去的。”含光暗暗挥了一把冷汗,方放下心来,答道,“也是拿了奖学金。”   “嗯。”杨老师也是看着于元正长起来的,点了点头,冲李年飞了个眼色,意味深长道,“这孩子也相当不错,日后,有前途。”   李年眉头一皱,“家境会不会太平常了?”   “你们到底是让我专心读书,还是让我专心恋爱啊?”含光啼笑皆非,“何英晨也算了,于元正一心读书的书呆子,又不喜欢我,怎么还说得和真的一样。”   八卦的小情侣都哈哈哈了起来,杨老师就一直给李年飞眼色,敷衍地对含光点头,“嗯,就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三人笑笑闹闹的,堵车也不觉得多难打发了。一时到了李年居所,杨老师帮着把行李卸下来,含光稍作整顿,三人在住处附近随便吃了一顿,就随着李年回她的公寓去住了。——很显然,在结婚之前,李年都不会和杨老师住在一处。   现在还没过年,李年也还要上班,这么住当然是最理想的。含光担心的就是李年回家过年的时候该怎么办,谁知刚和李年提起此事,她便道,“今年你们都来,和我哥哥一起过年。”   原来她也不回去,含光遂安心下来,当晚一夜无话,次日起来,李年便拉着含光去逛街。   西安府那种综合商场,对她土豪大小姐可不够看,一辆车直接进了老城区,含光一下车,一抬头,一瞬间真是百感交集——   眼前这座一看就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三层小楼,上书了纤绣坊三字……很明显,就是这所高级定制成衣机构的旗舰店了。   而与此同时,这纤绣坊,也正是她前世的嫁妆啊……   看了看门牌号——南城胡同六十三号。说不定,连地皮都是她那时候流传下来的……   含光穿越以来,令人百感交集的情况遇到不少,却还是以这一次最为令人唏嘘,怔了一会儿,她才收拾好情绪,和李年一道欲举步进门。——才到了门口,却是被拦了下来,门卫很客气,“两位姑娘请稍待片刻。    ☆、第51章惊艳   睿亲王?   这对含光来说是个很新鲜的名词,她那个时代,没有藩王的封号是睿。这些年看新闻得出的感觉,皇室家庭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还有两个公主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成员了。不过,她身边可就是李年这个宗室女,说起来,她也有郡主封号的。   “什么活动啊?”李年果然发问了。“外头没有媒体等着?难道是非公开的活动?”   那门卫抿紧了嘴唇,似乎是不打算发话,李年也不生气,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张会员卡递给门卫,一边对含光道,“外头冷死了——就是太子在里面,咱们也得进去啊,还好,咱安保等级还是不低的。”   果然,门卫接了卡,走到屋里机器上刷了一下,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一张笑脸,谦卑而又热情地微微一躬身,“郡主殿下请尽管入内,您的专用导购已经过来迎接您了。”   李年点了点头,也不见生气,而是夸奖门卫道,“大冷的天,你也辛苦了。”   “哪里,郡主您客气。”门卫面上笑意更盛。   双方互相点头一笑,李年就把含光拽进了这三层小楼里。含光一路自然左顾右盼,只觉此处装潢色调的确十分豪奢,整个设计也很有美感,只是一层楼采用的装潢材料还是以金属、塑料为主,倒也经不起十分的细看。   这第一层内,陈列的都是做好的衣物,套在塑料模特上,在灯下闪闪生辉,各种襦裙、曲裾、深衣,款式都是齐全的。还有许多布料卷着在一边架子上整齐码住。以含光的理解,这一层就够逛一阵子的了,谁知道李年直接就把她拉进了电梯,“一楼那都是给非会员的散客的,我们女会员的楼层在三楼。我估计睿亲王要做活动也在二楼呢吧。”   “睿亲王是——”含光借机八卦。   “哦,就是太子的弟弟。”李年随口道,“也就比你大了不一岁吧。前些年都在皇家私塾读书,现在怎么也开始出席活动了——这不是都还没成年吗?”   没成年都有封号了,在含光那个年代,这是挺得宠的表现,不过也意味着这个藩王就要去远处就藩了。现在她倒是不知道皇室行事的规矩改了没有——横竖这都君主立宪制了,应该来讲,皇家能分封的范围很有限,都是在割自己的肉呢。   “我之前看资料的时候,好像说一百多年前,藩王都是要就藩的。”她在电梯里和李年闲聊。   “现在都没这规矩了——哪有地啊?反正差不多等太子继位了,他就搬出城来在北京找处宅子住呗。都还巴不得呢,北京什么没有啊,起码比别的城市要热闹,而且宗室年金也够他花销了,再加上父母给留的遗产,不比封地茶多少。”李年说了几句,便道,“哎,你对这皇室还挺好奇的嘛?要不然,我带你到二楼看看去?睿亲王和我虽不熟悉,但也是经常见面的,应该还能招呼两声,搭几句话。”   含光虽然这一世穷了,但前一世起码也是见过点世面的。架子还在呢,你说当面撞见了多看两眼也罢了,特地追星族似的过去瞅,她就觉得没必要了。“何必呢?咱们还是逛街吧,下回见到太子再这么蹭着你去看。”   “睿亲王长得也不比太子差多少嘛,你这纯粹是被太子的爵位光环给迷惑了。”李年打趣了含光几句,也没坚持。   两人出了电梯,果然导购已在一边等候,对李年也是嘘寒问暖,显得和她十分熟络。“郡主今日怎么亲身过来了,还以为今年同往年一样,还是让我们师傅上门给量身定做呢。”   看来是多年的超级VIP了,含光在心底默默地想着,一边观察起了三楼的设计。——到了这里,她终于是看到一点熟悉的痕迹了,虽然也有现代化灯光设计,但不论是装潢隔间的用料,还是家具的木头和装饰用的瓷器,都是含光能分辨出来的材质,桃木的架子,鸡翅木的桌椅,楚窑的黑瓷……这份装潢,可以秒杀万有商厦内所有店铺的装修,整个档次起码差出了三等。含光估计,大秦最上等的购物场合,多数都是设计成这般模样的。然而最有钱的主顾,却未必会光临到此,很可能都是和李年一样,使用上门服务。——这一点,和两百年前也挺像的。不过,那时候纤绣坊的装潢,可没有如今这么讲究。   “今天是带小徒儿来做衣服的。”李年拍着含光对导购笑道,“我自己爱穿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工作服还是简单为上,平时闲下来更爱穿洋服呢——说实话,没那长相,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我们这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多漂亮啊!穿洋服那根本都是浪费,我要长得和她一样,我就一天做一套新衣来穿,怎么打扮都不会嫌烦。”   “您真是太风趣了。”做导购的当然都是巧舌如簧,“您这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就无意讲究穿着了。其实这么好的底子,随便打扮一下出去都是很养眼的……”   虽然老客户和大金主的情绪要照顾到,但李年和含光的长相存在差距也是不争的事实。今日李年明显是要来打扮含光的,而且一开口感觉就是要做多套的大生意,导购小姐也是摩拳擦掌,精神十足,绕着含光走了几圈,便同李年商量道,“小姑娘今年怕有十四、十五岁了吧?”   “过年十五,中考考了西安府第一名。”李年说起来的自豪劲儿比杨老师都不差的。   “十五及笄,可以开脸了呀。”导购小姐啧啧地赞叹,“真是才貌双全,瞧这举手投足——是不是您徒儿,是您亲妹妹吧?不是亲王府,养不出这样的闺女!”   李年被说得哈哈直笑,却没回答导购的问题,“我也觉得,可以开脸修眉了。虽说还要读书,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还和毛桃子一样的,脸上不够光滑,那也不行。还有我想,耳洞也能给打起来,她头发长,首饰可以置办一套……正好,你这里给设计一个发型,出去以后我带她就直接去宝庆银了。”   含光虽不愿在外人跟前提钱——在她那个时代,亲朋好友间,小钱你提起来都跌份儿。但李年的大手笔,也使得现在还是个孤儿的她有点不安,她拿眼神看了看李年,“师母——”   李年对她摆了摆手,径自和导购商量。“还有她高中的校服要做一批,逢年过节穿的颜色衣服也要新作。我想,她这样,穿深衣合适不合适?要不还是给挑个百褶裙、马面裙?”   “按说逢年过节,穿深衣是最正统的……”导购也已经沉浸进角色里了,抱着手以专业的眼神挑剔含光,“小姑娘长相大气美艳,举手投足优雅矜贵。深衣穿出来,只怕都未必是比公主要差到哪儿去呢,发型的话,就做个简单的螺髻您觉得如何……”   喂喂,要说起来的话,她的长相明显是适合更飘逸一点的水袖、褙子和流泻到地的简单罗裙吧。含光听着导购和李年在那商量,心里真是着急,满腹的意见却不好发表——你说对花色有点审美也算了,对服装样式这么张口就来,实在不是她应有的表现。   “那就深衣吧。”李年拍板。“适合做深衣的料子在哪儿?你拉来给我看看?”   就是这时候,已经有两个造型师过来,把含光请到了一个梳妆台前,开始给她开脸了……   憋屈啊!含光一边享受着高级上等的服务,一边在心底泪流满面:这种要为了自己不喜欢的昂贵衣服欠人情的感觉,真是太复杂了……   还好,李年那边终于注意到了含光的眼色,给了她发表意见的机会,“含光是不是不喜欢深衣啊?”   “这料子太厚重了。”含光忙努力为自己争取,“有暖气的屋子里穿着很容易出汗的,我倒是更喜欢那套。”   三层楼的样衣当然也有很多,可以供给含光试穿,这时候她也开了脸,头发都绑成螺髻了,拿纤绣坊这里的一套素银头面装饰着,和李年、导购三个人一起挑了一大堆衣服来试。含光穿了她最喜欢的一套浅黄衣衫出来,大小偏不合适,李年还道,“穿襦裙不上妆有点怪啊。”   好,二话不说,含光就又被拉去上妆了,几个导购围着她拿夹子调整衣服的尺寸,顺便也就量身了,一个化妆师给她描眉画眼,因为也就是看个效果,速度很快,没有十分钟一套妆面就出来了。步骤居然和她两百年前的习惯都差不离的,上粉、画眉、点唇,扫脸颊……   要不是自己站的是一个凸出的高台,周围环绕着的都是玻璃镜子,还有柔和的灯光从头顶洒在身上——要不是这些元素提醒她,自己已经穿越到了后世,含光有那么一会儿都要疑心自己已经回到了她成长的园林里,重复着她儿时最喜欢的活动:试衣服。   好容易把整套妆容给梳理出来了,含光先是揽镜自照了一番——被全身上下的许多夹子给逗笑了,接着又在李年的要求下转身面对观众。——一屋子人都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倒让她有点疑心现在的审美已经变了,自己挑的这一身衣裙,只怕如今已是早褪了流行。   “怎么样啊?”她略带不安地问,“师母,不好看的话要不然就换深衣好了。”   李年上上下下地扫了她几眼,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了几眼,方有些失魂落魄地道,“嗯……不……挺、挺好看的!”   说着,便掏出手机,“来一张?”   含光发自本能地又挺了挺身子,像是在给画师作画一样,摆了个比较好看而放松的姿势,“这样好看吗?”   回答她的还是一片沉默,含光又有些不自信了,才要回身往镜中顾盼时,入口处电梯门一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身边还有人笑道,“这里呢,就是我们贵宾接待室的女宾部了,这一层面积要比二楼还更大一些,因为您也知道——”   这一层楼都用的是敞开式设计,从电梯口到试衣部,距离虽颇远,可中间只有桃木架做了个格挡,并遮盖不了视线,他们忽然现身,所有人的眼神自然都望了过去。而在电梯那边的来客,走进一层屋子,自然视线也会投向屋内本来就在的几个人。而含光呢,很不幸她正站在试衣台上,基本比所有人都高,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睿亲王的视线,直直地就落到了含光身上,就像是含光的眼神也落到了他身上一样,两人的视线虽然隔得迢远,但确实自然而然地便接在了一起,在这么一瞬,时间似乎都失去作用,世界上,仿佛也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第52章 一见钟情?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却好像是渗透了心扉,真真切切地令人有心头一揪的感觉。连含光一时都有几分迷惘,仿佛沉浸在这少年的眼神之中,难以自拔。前后两世,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虽不至于没有前例,但也是十分罕见。   上回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前世的江南园林之中,于深深的庭院内,和那风华绝代的少年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才有了和今日一样的心悸之感。只是上回,含光起码还和那人正面近距离接触了一番,而如今那少年才方隔远,甚至连面目还不甚清楚,仅仅是一双眼,便令她觉得吸引。于怦然心动之外,她不禁也对自己感到了少许讶然。   仿佛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周围人似乎都没能察觉到什么异常,那令时间停滞的魔咒便自然而然地破碎了开来。含光走下模特台,和李年站在了一处,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把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李年身后,只从李年的耳朵后头观察着这个少年。   藩王服色。   虽然有几年没有这样肉眼看过朝服了,但记忆仍然十分深刻,含光一看到蟠龙纹和衮龙袍立刻就认出来了。——看来,他真就是来出席活动的睿亲王。   虽然没有见过二百年前的皇帝本人,但公主和皇子,含光还是见过几个的,睿亲王和他们的长相毫无相似之处,倒是很像是自己人气爆棚的哥哥。只是气质要比端庄稳重的太子稍微凌厉了那么一点点,剑眉星目偶一顾盼,遮不住的便是少年人的勃勃英气。   除此以外,举手投足,倒是和两百年前的皇族一样,都是那么的礼仪周全……睿亲王也是含光穿越以来,唯一所见的一位仪态达到前世平均水平的公子。天家的教育,果然也有令人称道之处。   在她观察睿亲王的时候,随行人员自然已经上前和导购低声交涉了几句,这边睿亲王也露出笑脸,亲切地和李年招呼道,“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巧遇郡主。”   李年平时和杨老师一样,丝毫也看不出高贵出身的,此时倒是悠游自在,和睿亲王对着行礼问了好,便笑道,“怎么今天到纤绣坊来出席活动,身边却没摄影师跟着啊?”   睿亲王道,“主要是视察一下纤绣坊男装部——秘密摄录,好像是要在海外放的,该拍的都拍好了,现在就是随便看看。”   说着,他随意地顾盼了一下,冲身边微笑着的接待人员道,“原来纤绣坊旗舰店是这样的,倒是比我们宫里都敞亮。”   言语间的新鲜,很容易就让人明白,这种场合他还是第一次涉足,估计他的衣服,从来都是直接给送到衣柜里的那种。   “这秘密摄录也真够秘密的了,”李年笑着冲含光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去换衣服吧。”   含光方才回过神来,忙快步进了试衣间。也不顾浑身的夹子,闭上眼靠在板壁上醒了醒神,又揽镜自照了一番,没瞧出什么和平时不同的地方,方才是放下心来。——虽然说对王族花痴,在这个时代是少女的专利,但她好歹也还是有点自尊心的。   从睿亲王的表现来看,刚才的眼神纠缠,应该只是她自己的单方面感觉才对,含光在心底说服自己:没准他根本都没感觉到什么,只是感到了自己和一个女孩子眼神交汇片刻而已。再说,双方身份差距悬殊,这种感觉有了也是浪费,还是别多想了。错觉——对,绝对是错觉,怎么可能连脸都没看清楚,就已经有感觉了呢?这也太荒谬了吧哈哈哈……   虽说如此,她到底还是闭着眼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是勉强平复了加速的心跳。有几分虚弱无力地拆掉了无数个夹子,把这不合身的华服给脱了下来。   对嘛,她还在心底说服自己,你浑身都是夹子呢,人家哪会看得上你哈哈哈,想多了也没用……   虽然很快是只剩下中衣了,完全可以试穿下一套衣服,但导购还是没有进来帮忙,而且含光也不想这么快出去。——虽然她也有点忍不住想出去,但是又觉得最好还是别和睿亲王打照面了。   一边往身上套着另一件不大合身的深衣,含光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她决定暂时保持绝对的沉默,等到外面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再喊导购进来帮忙。   不过,纤绣坊毕竟是高档场所,试衣间肯定也不能和一般的平民商场一样简陋啊,含光把耳朵都贴门边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也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只好凭着自己的力量把深衣给勉强套上了,然后就坐在高凳子上开始等。   等了起码有五分钟——她觉得这个第三层虽然挺豪华的,但睿亲王怎么也待不了五分钟吧。含光的耐性告罄了,她直接摁了呼唤铃,立刻便有人进来,一边道歉,一边为她穿好了深衣,又夹好了调整大小的夹子。   “睿亲王走了没有啊?”含光很纠结地向导购打听。   “现在去参观仓库了。”导购们很有职业素养,并没有明目张胆地花痴睿亲王——只是以眼神和姿态表现。   含光听说,虽然还是不大想出去,但这会儿她不出去就有点奇怪了。因此虽然纠结,但也只好慢慢地走到外头给李年观赏,她自己也是有点好奇,这穿深衣会否是效果更好呢。   一般说来,除非是诰命夫人,不然深衣就算是女子比较正式的礼服了,含光试穿的这一套还是很正统的黑红配色,整个人看着都成熟了几岁,倒有点像是许配过人家的少妇,虽然也好看,但气质就有些过于成熟了。李年看了,也是摇头道,“嗯,你们女孩子就是要穿襦裙啊。要不然,这深衣就不能配螺髻了,得把头发放下来看着温婉一些。”   造型师也有自己的意见,“还是眉形和发饰也不搭配的关系,这衣服要配我们今年新出的限量款金镶玉的钗子才好……”   几人正在那说呢,睿亲王带着一群人又走回来了,他那边有响动了,含光不免也看去几眼啊,睿亲王倒是目不斜视,没有看她的方向,他停下脚步,和李年寒暄了几句,这才礼貌地对含光的方向微微点头一笑,似乎是算做告别。   这一笑,又不好了,含光心头一悸,真是有些无法自持,只觉得周围那种时间放慢的特效又再重演了一遍,睿亲王面上一分分、一寸寸的表情她都看得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招呼回去了。这头低下去了就没敢再抬起来,只听得脚步响动,睿亲王一干人先后离开了。   两次擦身而过而已,周围人似乎都是没当一回事,含光要试的衣服也还有很多,她足足在纤绣坊耽搁了一整个上午,等到衣服都试完,挑好了布料,量了身,也约了送衣上门的时间时,业已是下午一点多了。   “先吃饭。”李年也是有点累,上了车便吩咐司机。“去吃开封菜吧,简单点儿。”   又和含光道,“下午还要回来呢——给你买首饰,剪头发和打耳洞什么的。你要困了就现在先睡一会。”   含光十分无语,今天出门以前,她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逛街法,闻言忙争取道,“师母,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这个——”   李年给她使了个眼色,口中道,“这是你老师的吩咐。”   含光心底纳闷,却不说话了,等车到了开封菜——说是简单点儿,这也是一处十分高档的餐饮会所了,李年挽着含光进门时,才和她说道,“我哥哥对我和你老师的事,有点不那么赞成。虽不说是看不上你老师吧,但也有点嫌他没派头……”   含光顿时就懂了:李年这是打扮她来给杨老师撑场面呢。毕竟到时候上门一起过年,自己若是穿着朴素,很可能会遭遇狗眼看人低的经典桥段。   有这么个缘由,她也不再和李年矫情了,只道,“那买一套也就够了,我看这一套衣服可不得好几万呢,您一口气买太多我也没法保养护理。”   李年先不依,含光磨了一阵,才松口答应道,“好好好,那就做三套,除夕、初一、初二,够换穿的了。还有首饰买几样——你不用这样看我,戴完了你不要,可以还给我我来戴啊。”   这倒是个好主意,含光便不和李年争执,笑眯眯看起菜单,搓手道,“嗯,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呀——这个咖喱牛腩是什么,没吃过呢。”   两个小姐妹一般的女孩子点了菜,坐在那就吃起了餐前的点心。李年瞅了含光几眼,仿佛是若有所问,含光便奇道,“师母您瞧什么呀?”   “今天倒是巧合见到睿亲王了。”李年慢慢道,“你觉得他长得帅吗?”   “和太子挺像的。”提到睿亲王,尽管不情愿、很迷惑,但含光的心还是紧了一下,就是很本能的那种反映。她面上是绷住了,若无其事假装很淡然的点评。“一家人都是俊男美女,他长得也不差啊。”   “唔。”李年的眼神没离开含光,过了一会,才慢慢道,“我觉得……睿王好像是看中你了。”   啊?含光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这——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结巴了一会儿才道,“好像就是见了两面吧?”   “有些事情,怎么说呢,我相信我的感觉吧。”李年皱起眉头,“睿王的性子我也算是有所了解,如果不是对你没好感,刚才你进试衣间的时候,他不会问我你的出身的……”   她对着惊讶的含光续道,“甚至于说,我相信,如果不是你迟迟不出来的话,他也未必会去参观仓库。”   这里面的道理倒是挺明显的,睿王不可能一直傻等在外面和李年扯闲篇吧,那用意也就太明显了。去仓库参观一下,听到这边有响动了再回来就行了呗。反正纤绣坊是开放式设计,声音传得远。   “这……”含光一时也是很语塞。   李年观察着她的表情,神色慢慢地严肃了起来。   “含光。”她坐直了身子,握住了含光的手。“你听我的——你必须把持得住,绝不能搭理睿王,    ☆、第53章 土豪身边的看客   “以你的身份,绝不可能成为睿王正室。上流社会有自己的规矩,睿王这样的亲王,婚姻也是重要的政治资源,尤其现在秦、鲁两国开始修复关系,很多人都猜测睿王的妻子,可能会是鲁国权贵之女。说不定说的就是鲁国最大的军工财团孙家之后,又或者也可能是权家财团的继承人之一。”李年在说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严肃得都不像是平时的她了。“虽然这只是猜测,但我觉得这里面的风险也是你没法冒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含光?”   其实,问题不在于睿王的妻子会不会是孙家或者权家(顺便说,他们两家为什么跑到鲁国去,含光是完全不明白,如果说孙家是她想的那个孙家的话,他们不应该是国内的世家吗),而在于她的出身是完全不能被天家所接受的。这在她那个时代也很好理解,开玩笑,父母身份都不明白的孤儿,也能被聘为王妃?就是戏文都不会有这么夸张。含光压制住心头强烈的失落,点头努力若无其事道,“我明白了,咱们档次还够不着啊。”   “要修成正果,档次是差了点的。”李年也没否认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说,“但是要来一段风流韵事的话,睿亲王是不会在乎你的出身的……你懂我意思吗,含光?”   含光的神色也是慢慢地严肃了起来——她好像还没从这个角度看过问题。   是哦,这个时代是可以谈恋爱的,一次恋情失败以后,还可以开展下一次。结婚以前恋爱个一两次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于说结婚了也可以离婚,电视剧里还经常有第三者插足之类的剧情上演。睿亲王在结婚之前交往几个对象,那根本完全都不是什么事儿啊……当然,在古代也不是什么事儿,不过也说不上太光彩就是了。她那个时代的藩王,成亲以前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侍女、通房之类的人的。   “我明白了。”她也很严肃地回答李年。“我不会被他迷惑的。”   “嗯。”李年也对含光的回答十分满意,她点了点头,又放松下来笑道,“其实这也是因为你正在读高中,最好是不要分心,等你读了大学出了社会的话,要是暂时不想结婚,和他浅浅交往一下还是可以的。睿王这个人,和他哥哥差不多,都是很风雅很聪慧的人,谈吐有物,风度翩翩。来一段风流韵事也不失为是佳话嘛……不过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这种事还是暂时别去招惹了。”   含光没想到李年的思想居然这么……嗯,这么开放?她自己倒是还有点别扭——也不是说已经想着和睿王有什么结果了,但是明摆着,大部分人可能都觉得她和睿王不相配,那在她来说可能也不会太愿意去展开这么一段恋曲。说不清是为什么,但肯定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开学就要回西安了。”她说,“这个问题现在来说会不会言之尚早啊?师母。就算退一万步说,他看上我了,那鞭长莫及,他也不可能因为我到西安去啊。”   “也是啦。”李年想一下也笑了,“我就是白嘱咐你几句。现在三权分立了,天家权力被限制得很厉害,睿王又小,估计有些事他还是干不出来的。”   她便不谈睿王了,而是转移话题说起了菜单,“开封菜虽然是叫开封菜,其实也是融入了美洲和欧洲那边的一些菜式,你不要看那些地方野蛮又落后,其实有些菜也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偶然尝尝鲜蛮好,比如说这个橙子牛奶炖蛋嘛,我就挺爱吃的……”   含光对于大秦以外的一切的确也很好奇,好容易李年提起了这个话头,忙问道,“师母,你有去过国外吗?”   李年大概也是看出来她的这种兴趣了,便给她介绍道,“当然去过啦,不过欧洲那边就没去过,我长大的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打仗,日本战争啊,东南亚动乱什么的,两大集团的关系非常紧张。我们有出国,去的基本都是自己的地盘。”   秦国现在的地盘主要是集中在东南亚和非洲,那里是遍布了秦国财团的种植园和工厂,甚至于说现在南非那边还有开采各种矿产的。之前的东南亚风波,就是因为缅甸这个玉矿资源非常丰富的藩属国有了的心思,和欧洲白人集团勾搭上了。这一场战役大概也打了有三四年,直接就导致了日本战争的爆发。   李年出身的留王府身家巨万,在各个衰败的藩王府中都是一枝独秀的有钱,当然也会有海外资产。根据李年介绍,他们家在东南亚是有自己的小岛的,“冬天去度假其实挺好,今年是不行了,这几年你也得读书,等你上了大学,冬天带你去玩吧。”   此外就是非洲的矿业了,不过因为那边湿热虫多,传染病流行,所以李年也没去过几次。   “其实欧洲那里,虽然赶不上我们,但这几百年来发展得也还可以。”李年下了结论,“现在这几年可能还不大行,不过再过五到十年,关系缓和以后说不定也能过去玩玩。但真正好的还是鲁国,据说那里发展得比大秦不差,而且自然风光也很壮美,等以后有机会,我也想过去看看。那边的风气和秦国比,听说基本是截然不同。”   到底不同在哪,李年也说不上来了。两人吃过了午饭,含光累得眼皮也抬不起来,但为了杨老师,还是奋勇杀向购物区。一个下午都和李年挥金如土地过着名媛的生活。   除开很乏味的试戴首饰不算——如果试戴的将是自己的,那还有趣点,现在这个试戴的也不是她的,含光就觉得累了——含光其实还挺喜欢逛银楼的,和两百年前比,现在的首饰样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最大的改变就是簪环没有以前那样大而夸张了,因为现代的名媛头发一般都留得不是很长,一般梳不了什么很夸张的发型。厉害的比如说李年,今天带含光出来逛街,穿的就是一身西服衫裤,头发随便绑了个马尾巴了事。据她说,这么搞,“又省事又暖和,比穿襦裙方便多了。”   含光私心里也挺认同的,相信名媛们做如此想的人也不少,所以如今的发饰都是尽量做成两用的,比较简便的发髻也可以插戴而不会显得违和这样。然后比起两百年前的那种手工痕迹,现在的做工是要更精细得多了,尤其是宝石镶嵌琢磨的技术,更是明显上了一个大台阶。只说一个金镶玉的钗子吧,用的是流线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抹线条就出来了一种水波涌动的感觉。镶嵌的墨玉就像是水眼一样,上头的涡流纹也是很简练的雕刻,但看起来就和漩涡似的非常吸金。在含光那个年代,可能玉还能雕琢成这样,但是金子就不可能做得这么简练,具体原因含光也不明白,貌似是和金子本身的硬度有一定关系。   带着两百年前的专家眼光,来看如今的珠宝变迁,当然是很有趣味性了。只可惜这个特长貌似还是不能换来钱财,不然,含光肯定自己能够以对珠宝的鉴赏力发家致富。两人采买了一个下午,她为李年挑了一套很有魅力的手镯耳环,又买了一套两人佩戴着都好看的头面。李年刷卡的时候含光瞅了一眼——就这两套首饰,她还没挑宝石特别名贵的,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万元。   身为土豪的学生,压力还真挺大的……含光之前从来也没想过杨老师的家底有多厚实,又或者是李年本身的嫁妆会多丰厚。现在她是有点好奇了,杨老师得有多少钱才禁得住李年这么个花法啊。   当然,这个问题也不好问。含光只能把好奇憋在心里,默默地和李年回家吃饭去了。   接下来的一两天无非就是很平常的生活,李年带着含光在城里比较着名的几个景点转悠了一下,含光要求去了各大博物馆,至于紫禁城和天坛、地坛这些地方,当然平民是不可能过去作死的,虽然含光是有几分好奇它们现在的样子,但也只能罢了。   期间她还顺便分享了一下自己决定往外语方向发展的志愿,没想到杨老师和李年均对她的决定大为赞赏,按杨老师的话说,“你有这个决定,就说明眼光不差了。现在国家要开始对外贸易,加强和鲁国的联盟关系。你学英语那是最好的,到时候不论是进入政府工作,还是从事外贸,机会都不会太少。而且这个专业现在还不是很热门,竞争不是很激烈,你考这个我看是挺好。”   既然决定了发展方向,那接下来要做的也就是怎么去强化学习了。因为一般中学里是没有开设外语课的,所以这下含光不去上私塾也不行了,杨老师这几天都在打电话给她于西安安排私塾,这天有了空闲,便带她去拜访秦教授,道,“老师刚从山西回来,今日家里客人应该不少,我们过去坐坐就走。”   含光自然没有意见,没想到师徒三人开车去了秦家——秦教授家就在国子监大学附近,现在也是宾客盈门,四合院里坐满了客人——却为老妈子告知:教授老人家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不在。   秦教授如此典雅人物,自然是不带手机的,起码对外是这么宣布。不过杨老师和李年这两人都是他疼爱的弟子,自然却知道些笑眯眯。杨老师上了车,不一会放下电话,哭笑不得地对李年道,“老爷子嫌家里人多,不耐烦,这会儿逛市场去了。”   李年也是一阵扶额,“又去送钱?”   她和秦教授的关系看来是更密切也更不拘礼,手一拍就下了决定,“咱们找老爷子去,别再让他往家里送破烂了,不然,师母又该和老爷子闹脾气。”   杨老师将来必定是妻管严一流,闻言忠心耿耿道,“嗯,你说得是。”   便转头对含光笑道,“走吧,带你逛逛咱们京城的古玩市场去。让你也见识一下咱们考古名家的另外一面!”    ☆、第54章 怎么又晕啦   因是来拜老师的,大家都穿得隆重,一说要去古玩市场,杨老师先就把两个美女载回家换衣服了。“穿这身衣服过去潘家园,不被宰都对不起那些古董贩子的职业道德。”   含光不懂得古玩市场的规矩啊,一边开车,杨老师和李年就一边给她讲,两个人都是边说边笑,“老爷子这些年不知道往里头贡献了多少银子。”   细说起来,含光方才知道,原来这几十年间,虽然战火频繁,但大秦本土没有开战,并没有出现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的现象,北京潘家园的古董生意是越做越大,越做越驳杂,现在已经是一个包罗万象,从古董卖到仿制工艺品,什么都卖的大古玩市场了。这身为考古学的权威,秦教授肯定得往里头泡啊,谁知道他虽然在考古上知识渊博,是国内有数的大家,但于鉴定古董上却是特别的冤家。   这怎么说呢?秦教授的鉴定水平,在自己的办公室啊,家里那是没得说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可他在潘家园就特别容易热血上头,很容易就被各种故事、各种忽悠给瞒骗了——是我,太假的那当然瞒不了他了,但有些专坑半桶水的精仿、高仿货,秦教授却是没少中招。从年轻到年老,保守说都交了能有几百万的学费在里头了。   按杨老师的口气,秦教授也不像是在乎这点钱的人,淘换回来的几件真货也够补偿的了。但问题是这老打眼吃药地交学费也不好受啊,尤其是秦教授经常买完回家就发现是假的,一问,也是大几十万买回来的古董——秦太太对这事已经渐渐忍无可忍了,买回来的仿品,看了堵心扔了可惜,因此这些年来也是严厉管制秦教授,让他不许去潘家园。可秦教授偏偏又有瘾,没事就惦记着往潘家园跑,管都管不住。   “你在西安府看到的那些人,有的是请老爷子来鉴宝的不假,可有些未必不是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杨老师道,“只要把老爷子请到店里一坐,运气到了,老人家能花出几十万上百万去,回头发现是假的也就是一笑了之。这么上好的肥羊谁不喜欢宰?”   含光听了直笑,“一辈子和古物打交道呢,怎么到了潘家园就没眼力价了呢?师公也是好玩。”   “你这就不懂了。”杨老师便教她,“一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买和看别人的货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还有一个,就是潘家园的氛围,不亲自体验一番是没法感觉的,那里每个月都有人捡了大漏发家致富,这种事迹听多了,就算是不缺钱吧,谁不喜欢试试看,赌一把呢?”   含光似懂非懂——前世她父亲倒是收藏了许多古董,但那都是人家送的,绝对保真。捡漏这样的事,不存在江南总督的世界里。他属于收纳捡漏捡出来宝物的那种人。   正说着,车已经开到了潘家园,三个做平民打扮的人下了车,含光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哇,这么多人!”   潘家园地方不小,一条街两面是店面,店面前密密麻麻都有人摆了摊子,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面上挤满了人,有的一看就是旅游者,东张西望地看新鲜,有的似乎是寻宝客,低着头在摊位上慢慢地琢磨。至于这摊子上摆的是什么,含光一眼扫去,除了那种粗劣的仿制刀币——粗劣到她一眼都能看出来——以外,甚至连西洋的油画都有。她还听见摊主在那嚷嚷呢,“法国卢浮宫珍藏!梵高遗作!巴黎战争的时候我爷爷抢的——”   含光就这么看呆了一会儿,三个人就差点被人流冲散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三人和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包啊什么的贵重物品都放在身前,挤进人群中一个个摊位看过去。含光几次想开口评论——有些东西比如说那油画,实在是假得太可笑了,梵高遗作整了个特别秦国化的东方女子人像……但又想到杨老师的教诲,硬生生还是忍住了: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潘家园也很忌讳看客随便议论真假,这是道上不成文的规矩。   别说,就这么一会儿,一个游客就以两千元的高价,把梵高遗作喜滋滋地给买走了。含光看得是目瞪口呆,都走远了还频频回顾,不多会,便看到那小贩又拿出了一张一色一样的,再度开始叫卖。“莫奈遗作了啊!家里急着用钱,甩卖了啊!”   这么眼花缭乱地走了数百米,杨老师很有目的性地带着两人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门面,进门便笑道,“听说您来了潘家园,就知道您在这儿了,先生,年前打算纳点新,入手几样好东西啊?”   秦教授果然就在店里雅座上坐着,正和一个长相喜庆的胖子议论着桌上的一尊瓷观音像,听闻杨老师这话,便扭头笑道,“哟,都来啦——含光也来了?”   含光自然上前给师公行了礼,杨老师为她介绍店主,“今儿是您亲自出来招呼啊——这是叶庭先生,也是我们西安府的人家。我记得叶家这一辈好像有个孩子是你同学吧?”   “是有一位叶昱同学。”含光和店主打了个招呼,叶庭笑道,“今儿也是巧,正好为了这桩生意到店里来转悠转悠。遇到老人家,自然想请帮着掌掌眼了。您瞧着,这到底是大开门的俏货呢,还是……”   “这还真不好说。”秦教授脸上也是有些游移,“老叶你也知道,这几年瓷器造假技术也是日新月异,很多老眼光是跟不上时代了。毕竟这没法做碳14,而且瓷器烧造以后再行做旧,太容易以假乱真了。”   叶庭就在那给杨老师介绍,“这尊雨过天青观音像,看着像是昭明年间官窑进上参拜用的……”   含光先还很有兴趣地在那瞥呢,一听叶庭的介绍,顿时就对观音像失去兴趣了。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像,不过官窑进瓷观音应该也绝不是用来参拜的,连她娘的小佛堂里供的都是玉佛,宫里要有人用瓷佛的话这也太跌分了吧。而且昭明年间重黑磁,雨过天晴色好像也不是那么流行。   不过,秦教授和杨老师倒是都还听得挺认真的,含光见状也不便打扰,便在店里四处乱看起来。看了不一会,就是暗暗摇头:一屋子的摆设,九成九都是假的,而且假得在她眼里还特别明显,这种东西有啥好看的?她都很难想像秦教授会被这种水平的赝品蒙骗。   李年陪着含光转悠呢,这会也是看出来她的表情了,便低声解释道,“放在外面的都是假的,真品全收藏起来。不是行家过来也不会随便给看,不然,怕宝物过手多了,容易出事。”   含光这才明白,又问李年,“外面地摊上的真货多吗?”   李年笑道,“你要这么说,卖得便宜的,真货多——本来啊就不值钱嘛。造假都没意思,你比如说承平铜钱啊,下功夫造假还不如卖真的,当然,除了那种一看就是纪念品的那就不必说了。”   那至于说卖高价的呢,那就是假货多了。含光算是弄明白了,见几个大人还在那研究瓷观音,便央求李年,“师母,我们在附近逛逛呗?”   今日本来就是来玩的,顺带着监督秦教授别败家而已,李年自然不会不答允她。两人手牵手出了屋子,也在周围的地摊上浏览了一下,有的卖的明显是旅游纪念品那不用看了,也有些声称自己卖的是古玩,甚至摊位上的物事,还带了严重的土腥味儿。   “怎么这么味儿啊。”含光捏着鼻子轻声问李年。   李年便低声在她耳边解释,“这都是惯用的手段了。传世品不说,这刚从地下出来的,都难免不带了异味,有的假的还用各种方法来做这种味儿,就是为了取信于人。”   “盗墓不是犯法的吗。”含光不明白了。   李年很无语,“这能管得过来吗,难道还因为你卖的东西有味儿,就把你给抓起来啊?双方心照不宣的,懂行的闻了这味道就明白了,这里起码给你卖的都是号称的真货,就是要骗你也有诚意……明白了吗?”   含光点了点头,明白了。正巧见这摊子上有个人在细看,便蹲在他身边也凑起了热闹。   这摊子上零零碎碎,摆放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物事,看起来毫无光华锈迹斑斑,甚至于说物件上还有带着土疙瘩的。要说不是土里出来的,简直都没人相信。含光瞅了半天,只隐约看出来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女子簪环,男子的佩饰之类的物事,还有一条玉带,皮革仿佛是烂在上头了,搞得坑坑洼洼极为难看,含光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其应该是高官上朝时佩戴的那种玉带。   这顾客看的就是这条玉带,他先是几乎趴在地上,和玉带平行,就这么姿势古怪地观察了一会,又征得摊主——一个吊儿郎当三十多岁的汉子同意,拿白布垫着手,拿起一枚玉銙看了很久,含光腿都快蹲麻了,好像也还没看出个结果来。她无聊之下,又去细看别的物事,这一看几乎就笑出来了。   ——因为天气干燥的关系,一枚簪子上的泥块掉了一点儿,露出了下头的小字,虽然不大清楚,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写的昭明两个字,在她那个时代,簪子上刻字是很常见的,因为这也便于确定物件的归属,以及制造的作坊,这倒没什么稀奇。如果泥块全抠掉的话,应该是能有昭明若干年某处制于某处的字样。作为长簪子来说是足够刻上这些细字的。   但问题是,那个时候的明字根本就不是这么写的啊,含光还是来了后世才知道明字被简化成这样了,在昭明年间,那个日字偏旁正统来说,应该是要写成囧字的。   当然了,便宜首饰可能也就不能讲究这么多了,但会在上头刻字的簪子一般都是金簪,银簪因为略便宜,很少有人这么搞。就她知道昭明年间几间首饰店,宝庆银啊什么的,就没有这个刻字法。   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在行家眼里还是破绽百出啊。含光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不期然就落到了摊子左下角的一根银钗上。   这一看,她整个人都怔住,一时间竟有一股强烈的晕眩涌上,使她甚至无法维持蹲姿,而是在摊主的呵斥声中,跌坐在了地上。    ☆、第55章二百五   她这一坐地,倒是把众人都给惊动了,周围也有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连那顾客都笑道,“小姑娘没事吧?”   李年忙着扶起了含光,也问她有事没有。含光这时候缓过来了,忙道,“没有没有,就是蹲得久了,难免有点晕的。”   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这摊主见含光好看,本来有些不大高兴的,此时也缓了神色,笑说,“小姑娘,累了就找个地儿坐着歇会儿吧,别在这蹲着了。”   含光还想说话呢,李年却知道他的意思,扯了含光一下,轻声道,“好了,让人家专心招呼生意吧。”   很明显,这一位是懂行的,在这认真看货,比较有成交可能。含光这个完全就是一脸的不懂行,在旁碍手碍脚看来看去,妨碍到人忽悠大生意了,摊主自然不大乐意。含光似懂非懂,和李年一道走回店里,李年还道,“别瞧啦,你看着那个仿佛卖的都是刚出土没多久的货色,所以才看得那么认真对么?其实潘家园里,这样的手法也是屡见不鲜。这要是真的也罢了,无非就是在土里埋着,要是假的,那可连碰都别碰。谁知道为了做旧,曾经碰过什么东西。有一门手法专门就是把东西扔到粪水里做旧的。”   含光还有点晕呢,听了几欲呕吐,靠着李年道,“您别说了,我不碰那还不行吗?”   李年方笑道,“好了,休息一会儿,我们吃饭去吧。”   她看了秦教授一眼,悄声对含光道,“你猜,叶庭请老爷子鉴宝,是真心的,还是想坑老人家?”   这种自己鉴别能力不强,又很热衷于购买古董的肥羊,身为古董商,你不时而坑他一把,都算没职业道德。反正在含光那个年代,古董行是不认可假货这个说法的,没买到真货只能怪自己没眼神。含光瞧了秦教授的背影一眼,笑道,“我不知道,师公平时都爱买什么古玩啊?”   “什么都买,老爷子其实也不是眼神真的就差了,只是他觉得有研究价值的就特别容易热血上头,这一下就容易被蒙蔽了。”李年一边说,也伸舌头笑了,“嗯,这瓷观音要真是昭明官窑货,那可值钱了,现在信佛的人多,又特别迷恋皇室用过的物件,说不定能卖出天价……不过在老师眼里,那就是个近代瓷器而已,反应不了多少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什么的,应该是不会动心的。”   含光的兴趣压根就不在观音像上,听说秦教授上当可能性不大,含糊应了几声,便又问道,“刚才那人看的玉带,您看能卖多少啊。”   “天价一百多万都开的出来的。”李年毕竟是学这个的,肯定也没少陪着老爷子在潘家园转悠。“玉的嘛!张口价低了,人家还以为是假货呢。不过,泛着生土气味儿,是个很好的压价借口,不论真假,都会拿这个来压,因为这玉必须得盘过了才能重新泛亮。而且品相上也不能说是没瑕疵……那人要有心带的话,最后二十万应该就能拿走了。”   这么几块东西,就能卖二十万?含光颇有些不可置信,李年看了便笑道,“别觉得贵,这要是真的,又盘好了,起码能卖出两百万的高价——你看那是完整一圈二十多片玉块儿啊。”   按现在的银价来说,这玉带在古代可能都不值那么多钱。含光直摇头,又和李年确定了一下,“这盘玉是不是就是把进过土,失去了光彩的玉料重新给盘光亮啊?”   “嗯。”李年点头道,“这个玉带多,而且一般没有分着盘的,都得一个人盘,要盘它也下功夫。不然价钱压不到二十万,最少四十万才能拿走。再低,客人自己都怕。”   买的没有卖的精,这玉带要真是从土里出来的,除非家有急事急于脱手,不然很少会卖出太离谱的低价,如果这价钱摊主都肯接的话,货有问题的可能性那就高了。李年又指点含光,“当然了,这是因为这摊子那也是有名有姓常年在这摆的,都是玩家圈子里的人,彼此也有个分寸。若是生面孔开离谱低价的话,说不定那就真是有问题才急于出清……反正这里面的道道很多,说不定货是真的,只是有瑕疵,所以才给一摊子的货物都抹了泥微微做旧来掩饰,只要能把玉带给卖出去,别的成色上的损失那都是值得的。”   含光听得都快晕了,对李年不免添了几分敬意:难怪杨老师对她如此俯首帖耳,这位郡主除了大方会做人以外,脑子也是灵活好使,光是这些道道,智力差一点的可能都会被忽悠得找不着北。   两人都是窃窃私语,也不怕影响了别人,含光又道,“我们昨天去宝庆银看的和田玉镯子,一对就要三百多万,玉值钱是真的,古玉卖这么贵那也罢了。可银器物,难道每一件也都要卖出这个价钱吗?”   “银器看品相了,一般的银钗,说穿了,你墓里掘出来说不定还比不上市面上卖的呢。”李年耸了耸肩,“金银器雕琢,除了几样特有的手法以外,都是古不如今。但是从前这个师徒制就很容易造成绝活失传,尤其是天家工坊,历史上有过几次大的动乱,能工巧匠流失得非常厉害,全都给拉去打铁了……所以你要是唐代、宋代皇族高官陵墓里的金银器,含有我们现代失传的比如说拔丝技术、金线技术这样的手工技巧,那才能卖上天价。前几年在鲁国,权家搞慈善拍卖,买了一对他们祖先戴过的拔丝金含珠手镯,据说拔丝细度前所未有,密密麻麻编制成网,内里含了两颗硕大东珠可以滚动相撞,因为是传世器物,养护得很好……你猜那对手镯卖了多少钱?”   “多少?”含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个技术,拔丝金手镯在她死前刚刚流行起来,她甚至还记得在生产之前,自己手里就拢了一对这样的镯子。   “八百万。”李年耸肩道,“就这还是因为当时秦鲁两国关系紧张,不然,我们秦国世家要能大规模参与竞价的话,价格说不定都能突破千万——这对手镯重都不到三两。”   她说得兴起,见含光忽然不应声了,便奇道,“嗯?怎么发呆了?还盯着手做什么……不过这也是极特例了。至于一般官民用的金银器,要是形制比较普通,品相也不好的,顶多就卖个市面价,因为毕竟是土里出来的,一般人又不戴,也没什么收藏价值。”   “白银是四块一克吧现在,”含光算了一下,“一两是五十克,两百块钱。哦,那倒是便宜的,三四两的镯子也就是七八百块。”   “差不多,所以现在都很少有这样卖的。”李年直发笑,“品相要是实在差,还不如溶了重打比较合适。”   含光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大致有个数了,李年还问呢,“怎么忽然问这么多,不会是看了心动,也想自己淘淘宝吧。”   “就是刚才看了一个银簪子,觉得喜欢,想买回去收着,以后按这样式也打一个,不过那太贵了,八十块的话我就买,”含光笑道,“当个纪念了,上千的东西,我又看不懂,不可能花这个钱的。”   “玉的不赞成你买。”李年也是少年好弄的性子,“我也看不出真假,这万一要是假的,白花钱不说,谁知道怎么做旧的,那多恶心啊。金银器的话倒可以买来玩玩,这东西做旧了还不好卖,能糊点泥就算不错了。”   说着,两个人就又走到摊子跟前蹲下来了。那买家还在细致地观察玉带,摊主只是冷眼看着,满脸的淡漠,似乎也不在乎他到底买还是不买。   倒是对含光和李年两个回头客,他露了个笑脸儿——回头客嘛,都是比较有诚意的。“两位是看上什么了?”   含光尽力把自己的无知和天真浪漫都发掘出来摆在脸上,指着那‘昭明’金簪笑道,“你看,李姐姐,我就是觉得这簪子怪好看的。”   这是一枚童子抱石榴的簪子,根部还糊了泥土,造型圆融可爱,确实是颇为好看。李年斜眼看了一会儿,示意摊主,拿白布捏起来看了看,便是一笑,掏出手机按了个数字递给他看,那摊主看了,便挥了挥手道,“不卖,您请回吧,诚心想要,好好思量思量再开个价。”   含光见状,倒是有些急了,还想再说什么呢,李年耸了耸肩,便扯着含光道,“那算了,我们上别处瞧瞧去。”   说着,便又一路拉着含光回了店里,同她道,“这东西假的,不值钱,连金都没镀……镀铜造假,顶多就是一二十吧。不过摊主在做大生意,咱们不好坏了人买卖。一会等那人走了再过去看吧。”   含光迷迷糊糊,有点明白了,“那就是您说的局是吗?重点是卖玉带,别的都是陪衬?”   “行里人可不会点明了说。”李年笑了,“不过我看应该就是了。一会等那人走了,咱们再去问问——不过,是假的你还要吗?”   “就是看着好看啊。”含光笑了,“买来做个纪念嘛,回去送人也有个说头,越便宜越好,贵了还买不起呢。”   两个小姑娘便去街边的茶水铺子里买了两杯也是西方传来的热奶茶,吃了两个蟹壳黄,悠悠闲闲地再踱过去时,果然那摊子上的玉带已经消失不见,摊主正从临近一家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两张回单眉开眼笑,含光看了也忍不住笑——这东西是假的,可刷卡买,转账的钱却是真的。以前还有拿假银子买假画的事,现在卖家的风险真是降到了最小,基本是稳赚不赔。   “卖了多少啊?”李年蹲□,一副行家口吻地就和摊主交流起来了,虽然是郡主之尊,但居然是没有一点违和感。“方便透露一下吗?”   “您这就是开我的玩笑了,”摊主虽不肯明说,但牙都快龇了满脸,一旁的几个同行看了都笑,有人道,“瘌子,你口里不说,可手里挥的单子上不写了数呢吗?三十三万——啧啧,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啊。”   这个看来比于屠夫还要更平民的小无赖,一转眼就是三十多万入手……抛掉本钱和时间成本,这也是极为暴利的行当了。含光一阵无语,李年也笑道,“恭喜发财了,瘌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您这大头都卖出去了,余下小头也别和我争,就我刚才说的数,拿走得了。”   瘌子随意扫了童子抱石榴的金簪一眼,也是春风得意地一挥手,“也别提钱了,看上什么尽管挑,全算我的。”   周围人一听,都笑道,“真的?那我看了你的银行卡了,你给不给啊?”   笑声中,李年拿了金簪,示意含光道,“没有白拿人的道理,我没零钱,你有么?”   含光忙掏了五十元出来,笑道,“好便宜呀,老板,我多拿几根回去送人,您说行吗?”   瘌子刚做了大单,心情真好,再说他做生意的人,眼尖啊,如何看不出小姑娘是个新丁,对古董行当只怕是连皮毛都不晓得,完全是跟着行家来逛新鲜,看了好玩才想买的。不然,就按眼前这大姑娘的眼力,万万不可能买这么粗劣的赝品。再说,对那根‘金簪’的来历他也是心知肚明,索性一挥手,豪气道,“行,那你看着给钱就行了。”   含光巴不得他这一句话,忙又拣了四五样簪子,全用白布包在一起,又拿了二百块给瘌子,笑对李年道。“刚好回去送给慈幼局的孩子们,说来也是个故事。”   瘌子见她拿得多,连边角那些多日的滞销货都拿了,心头本是一动,听了含光这话,顿时又失去兴趣,接过含光给的二百五,双方互道吉祥,他把摊子一卷,便起身走了,显然是怕买方发觉不对,回来找后账的。   李年也笑对含光道,“三十万这生意可不小,没准一年都不会回来了。他这个和那些零敲碎打的不一样,真的是几年开张一次,一次能吃几年的。”   含光捏着手里的簪子,笑得比瘌子还灿烂,“师母——这潘家园真是太好玩了!好长见识!”   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就推敲了起来:宝贝是到手了,可又该怎么合情合理地把它曝光呢……    ☆、第56章捡天漏   含光和李年满载而归时,秦教授大约也结束了自己的鉴定了,这会儿暂时没见人影,观音像也是被收了起来。叶庭和杨老师正在泡茶聊天呢,气氛似乎也略有些尴尬——杨老师对叶庭的态度明显不是很热络,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这生意人嘛,没有什么场面是圆不下来的,叶庭自然也不会动情绪,见两个女人回来了,正好转移阵地,热情招呼道,“都买了啥好东西呀?”   李年要比杨老师更和气些,闻言便笑道,“没什么值钱的,都是赝品,就是孩子贪新鲜,给小伙伴们买点有故事的土特产罢了。”   这孤儿的身份,是挺烦人的,要是刚才那摊主开价一千以上,含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李年去买,此时这二百五的支出,起码也都拿出个理由来,遂做兴奋状道,“刚才见了个三十万的局,真的好精彩啊,为了纪念,我在他摊子上把搭头给买下来了。”   说着,便简单说了下那个局的设计,杨老师听了以后,呵呵一笑,“嗯,很常见了,你师公也被这个局骗过。”   叶庭捻须而笑,“那以后老先生就很少在地摊上出手了,当时我们都说看不好,但老先生觉得泥土的味儿非常新鲜,很像是刚出土的,形制又特别,到底还是掏钱给买了下来。”   这明显就属于头脑发热,硬是要往套子里钻的节奏了。含光笑道,“我看刚才那人,不但凑上去闻,而且还舔了一下,说不定就是和师公一样,不但看形制、看成色,而且也看土味儿呢。”   “土倒有可能是真土,”叶庭也笑了,“东西就未必是真东西了——这要是真土还好,是假土的话,他才吃亏了。”   说话间,含光便散开包裹,拿餐巾纸拂拭了一下表面的浮土,李年随手用了茶几上的手套,捻了一块看了看,道,“唔,这个应该也是真土。可能还是从京郊墓地里新鲜挖的,上头还有水汽呢。”   “名师出高徒,郡主这份眼力,老朽佩服!”叶庭立刻就恭维上了。杨老师没搭理他的话茬,嫌弃道,“买什么不好,倒是买这么脏的——快打盆水来洗一洗,不然一会儿落你一身。”   此言正中含光下怀,忙笑着央求店员给她打了一盆水,就在茶几上清洗起来。一边问李年道,“师……师叔,这个古玩一般都是怎么清洗的啊?”   因有叶庭在,她没喊师母,这份细心令李年十分受用,她飞了含光一个媚眼,笑道,“要是文物,那肯定没有这么粗暴的,一般要确定一下修复方案再来执行,不过你这个摆明了赝品的,直接都扔水里去了土那也就是了。”   含光便把七八根簪子都扔进去了,水顿时浑浊一片,过了一会,全都捞出来的时候,那根‘昭明’簪上已是斑斑驳驳——褪色了。   如此拙劣的赝品,着实令人会心一笑,含光玩笑道,“这个送给何英晨好了,他那个鉴赏能力,说不定还分不出真假呢。”   李年哈哈一笑,“你送的,不管是真是假,我看他都会当宝呢。”   一边说,她一边也是拿起白布,帮助含光擦拭簪环。含光便在一边看着她专业的手法,连叶庭都在一边观察着,口中赞道,“郡主看来是行家了,平常怕也没少修复小器物吧?”   李年还没说话呢,忽然神色一动,手上的动作就缓了下来。她掂了掂手里的簪子,又拿起来对着日光照了一下,拿指甲在上头摁了摁,便略有些诧异地道,“含光,可以啊,算是捡了个小漏了——这簪子是纯银的吧。”   这是一根很不起眼的簪子,通体发黑毫无光泽,上头有被泥土侵蚀的锈迹,看起来和一根小铁棍差不多,簪头呈花苞状,一样也是锈迹斑斑,镌刻的花瓣缝里是沾满了土渣。即使是作为纯银古董,也不能说有什么很高的价值,毕竟其通体素银,形制普通,品相也是一般,这就是李年所说那种,可能还不如同体积新银饰的货色了。   当然,以含光买下来的价钱,却是可以说净赚的。李年敲了花苞一下,道,“空心的吧,要是实心的,应该还能更值钱。就这样应该也能值个七八百了。”   含光发自内心地流露出欢喜之色——自从穿越以来,她的运势真是不错,很多事都不需要操心的,水到渠成就这么办成了。刚还在操心怎么来引起李年的重视呢,这会儿问题就是迎刃而解了。   “头回出手就捡了小漏,运气不差啊。”杨老师也揉了揉含光的头,“这东西你转手卖给叶老板吧,立刻就是赚钱的。”   含光没搭理杨老师:这东西买下来当然是要转手卖掉的,但现在卖那纯粹是脑袋被雷劈了。她转而央求李年道,“师叔,您能帮我再清理一下吗,这是我第一次捡到的漏儿……我想把它修复得漂亮点儿,自己留着玩。”   李年对她的宠爱丝毫都不逊色于杨老师,完全就是当自己亲妹来疼一样的,如此小事,自然不会拂了含光的意儿,她笑道,“好啊,这就帮你简单地修复一下——叶老板,您这有刷子吧?”   说话间,秦教授回来了——刚才是人有三急去了,听说含光捡了漏,顿时大为羡慕,嚷嚷着要含光细说端的。于是杨老师就陪着秦教授在这里听含光说书,那边叶庭又看着李年清扫簪子,偷师去了。   “哎!”秦教授听到了这般伎俩,也是跺脚痛惜道,“他还是太心热了!这要是我……哈哈,不过我也上过这样的当,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   明白了含光只是运气好,而非眼力强,他是多少释怀了点,这时候才有空闲打量含光,看了几眼,略带惊异地道,“长开成大姑娘了——真漂亮。”   说着,便往李年那走去,“我看看,小姑娘捡了个什么样的漏儿。”   李年手快,这时已经是把簪头花苞处的积垢给清理了一多半,闻言,一边递给秦教授,一边就和叶老板道,“这个应该是出土没有多久,以前在地下保存得也比较完好,上头的锈斑主要是接触水汽后自然浮现,不难去除。积垢也不是在土里落下的,那样的脏污很多都深入到金属表层,根本无法洗掉,感觉上像是出土后没有妥善保管,在环境里自然积灰落下的。所以拿这个清洗液稍微一刷就掉了,用不上什么独门的绝活儿……”   秦教授拿过银簪,先调过来倒过去地一看,对照着李年的描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作为文物来说,没什么修复的价值,不过本身其品相不能说差,只是价值过低,没有很好的养护而已。”   又掂了掂重量,“呵呵,不轻啊,二百五买回来的已经是赚了……”   话才说了一半,老人家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他又掂了掂这枚银簪,低声嘀咕了一句,“重量不对啊……”   杨老师和李年都没注意到老人家的说话,听到的只有早已经是屏息以待的含光,饶是对自己的运势已经有了几分信心,但听到这句话,她依然是涌起了一股狂喜的晕眩,却又明白此时决不可失态,只能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兴奋,咳嗽了一声,方才尽力自然地道,“师公,重量哪里不对呢?”   秦教授眉头一皱,又仔细审视了这簪子一遍,他忽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把簪头对着自己,好像是要看到花苞里面似的,眯起眼往里使劲地看了几眼,又走到门口,乘着日光,仿佛看万花筒一般,仰着头观察着簪口。   叶庭是最敏锐的一个,当下就快步走到了秦教授身边。“老爷子——这簪子有门道?”   “你有天平吗?”秦教授不答反问。   “有有有。”叶庭一叠声地说,回身就去安排了。老爷子反常的做派,也是立刻在街口吸引起了一点注意,来往的行人多有停下脚步,留意着他的动作的。   天平很快就被送上来了,秦教授拿起银簪称了一下,眉头就是一皱。“这个重量,不对劲啊。”   “是啊。”李年也看出门道了,她又在花苞上敲了一下,“这不是完全空心的啊……可簪头打死了,难道是藏真?真正值钱的东西在花苞里面——要把花瓣撬掉吗?”   含光一时不由得大急,正要开口说话时,秦教授已经白了李年一眼。“年轻人就是性急……把刷子给我。”   他年纪虽大,但动作却是潇洒专业,清除积灰的动作比李年还快了不少,很快就把整个簪子的脏污都给清除掉了。老人家又拿起簪子,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研究了一会,一拍大腿,拿起一个新刷子,沾了油,就在花瓣缝里来回地刷了几道。   “渗进去了!”叶庭惊呼起来。“真的是空心的!”   此时店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听到叶庭惊呼,都是一阵鼓噪,有人已大声问道,“是出大漏了吗?叶老板?”——要知道,刚才含光没有离店多远,她买下这些簪子的来龙去脉,别人可不都是亲眼看着的吗?可能是纯银的还不算什么,但现在看叶老板表现,仿佛是有大漏,街坊邻居们怎么能不来看热闹?   “还不好说……”秦教授又把簪子拿到店门口,借着天光观察了一下,也不知有了什么结果,回来又往花瓣尽头,花的蒂头处使劲地抹了几道油。   对路了!师公!含光屏着呼吸,在心底默默地给秦教授加油——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激动了。到底是如无意外,即将到手的金钱,还是那种和旧物故人重逢的感慨……种种情绪在她心中复杂地旋动着,留下来的只有一种纯粹的表现:兴奋。   “嗯……”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头绪,秦教授又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便一手捏着蒂部,一手握着簪身,轻轻一用力,扭动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银簪竟发出了轻微的异响,然后……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缓缓地绽放了开来。   带有弧度的花瓣,随着秦教授的旋动慢慢倒下,也露出了花苞中蕴藏了数百年的秘密——花瓣中间,赫然是以和田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花.心,虽说体积不大,但花.蕊雕刻得惟妙惟肖,在阳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虽不过分耀眼,却是极为夺人心魄。   而五片花瓣,更是以绝妙的工艺包嵌了五片一样质地的和田白玉在内,整朵玉花——   随着整朵花完全绽放,含光的眼神也落到了花瓣上,无尽的失望,顿时席卷了她的内心,在一片寂静中,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呀!这花瓣怎么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   屋内人的眼球,顿时都被她的这句话吸引到了含光身上,每个人神色各异,秦教授似哭似笑,杨老师满面无奈,李年和叶庭却都是一脸的惊讶——还没回过神来。   屋外却是有人已经大喊了出来。“天啊!和田白玉五色沁——我的个老天爷呀!天漏,天漏啊!”    ☆、第57章有钱淫   玉器入土以后,因为和各种物质发生反应,在内部形成的那种丝丝缕缕的棉絮状物体,就叫做沁色。就像是天下没有形制完全相同的玉器一样,哪怕同一对镯子,一起埋下陪葬,这沁色最终体现出来也可能是千差万别。沁色以量为尊,五色为极,现在出土的古玉里一般最多也就是集五色沁于一体了,再多的六色、七色,便是从未于人前现身。   叶庭一边擦着汗,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番,望着含光的眼神也满是惊异。手里贪婪地捏着这五色沁梅花银玉簪,几乎舍不得还给秦教授。可秦教授却哪管那么多,夺过来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确定有五色沁吗?各种颜色分界模糊,说不定只有四色沁啊!”   这沁色自然不可能很规整的,大体来说,是从花瓣的尖端、边缘包边处往玉心侵染,可以清晰地看出,沁色行进的轨迹甚至每朵花瓣都是不同的,花.心处的小玉柱则完全没被染上沁色,还保留了和田玉的温润底色,虽然经过了数百年的埋藏,但竟还没有完全失去光彩,以至于刚才打开花瓣时,还是招惹了许多眼球。李年凑在秦教授身边看了几眼,道,“从花瓣尖儿沁出来的是鸡骨白水沁,包边往里的绿色怎么解释?铜沁?感觉这一面几个花瓣沁色严重,应该是朝上放置,接触到了湿润的水汽。和上头堆放的另一件首饰发生反应了给渗透进来的,要不然就是染色?相对这一面还有紫色寿衣沁,有可能是和衣料接触。”   “寿衣沁?”簪子的主人惊讶地发问了。“这是戴在原主人头上的吗?”   “寿衣沁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杨老师解释道,“大有可能是被安放在首饰盒里,和首饰盒衬垫的染料发生反应沁入的颜色。”   “不错,这簪子形制特别、用料贵重、工艺罕见、机关精巧。”秦教授推了推眼镜,下了定论。“这种旋动开花的设计,在海内外传世品乃至出土品中都没有见过,原主人的身份一定不低,这簪子虽然有这么多过人之处,但差在不是金器。应该来说是不会插戴在主人头上陪葬的,有可能是随同装盒一起下葬。”   虽说自己老被坑,但秦教授毕竟是业界大拿,一席话说得含光也是暗自点头:这个簪子在她的藏品中,只能说是别有巧思,但论贵重那还排不上号。其主要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出席葬礼的时候用的。送葬的时候,花苞收敛,规规矩矩的只是普通的银簪而已。等到回来开宴吃酒时,若不是近亲,便可以舒张花瓣,一下又成了一枚清新隽雅的白玉花簪了。虽说构思奇巧,令她十分喜欢,但碍于其主要用场,含光顶多闲来无事赏玩一下,但还没到会插戴下葬的地步。   “这不是才三种沁色吗?”本来还以为,这花花绿绿的肯定是价值大减了,结果被这么一说,含光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沁色,刚才她差点脱口而出:我爹手里那些古玉,有些虽有沁,但沁色可不会这么难看。不过思及自己身份,却又到底还是忍住了,这时也只能继续围绕沁色发问。   “还有一层是这个玉面的麻点,你看到这和虫蛀一样的黑点就是了。也是水沁的表现,”秦教授心不在焉地说,“四色是可以肯定的了……这簪子下葬以后一定是在一个湿气非常厚重的环境里储藏了很久,天气可能也很闷热,应该是典型的水坑玉器。按照这个打造工艺的细节来看,断代我会断在本朝,最多也就是三百年前了,不可能再往前,三百年能有四色沁已经是非常难得,说五色沁可能是有点夸大了吧。最后一种绺色,虽说色彩发黄,但是也不能断定就是土沁了,很可能只能算是杂质而已。”   这花苞聚拢时也就是个花骨朵儿,张开了无非掌心大小,还不是什么蒲扇巴掌的掌心。这么一块不大的玉料上出现了四种沁色,要一一地鉴定和推测来历,不是行家根本就做不到。反正在含光来看,一样是花花绿绿的十分丑陋,和她爹手里那些藏品的品相根本就不能比。她托腮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无聊,站起身打算回去喝杯水润润口。   结果,才往门口走了几步,那几乎把门口给挤破的人潮里,就有了喊声,“小姑娘,你这个簪子卖不卖啊!我出五十万!”   一开口就是五十万,含光卖出去的步子都是惊得收了回来。可就这还不够呢,人群里就传来了争辩声,“祝老三,你亏心不亏心!你出得起五十万吗!小姑娘!我出六十万,六十万给我吧!”   这么一来,站在柜台前边搞鉴定的几个人也都被惊动了,杨老师连忙过来把含光拉到了身后,冲人群喊道,“对不住了诸位,我们这个要上拍卖会的,不可能在这儿出手!”   他多少有些恶作剧地又喊了一嗓子,“就是要出手,也得先尽着自家人了!”   含光还十分迷迷糊糊,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被侵染得五颜六色十分不养眼的簪子,能开出五六十万的高价来。可没想到走回柜台前的时候,还在欣赏玉花的叶庭还给来了一句,“真是坑人,也没看见谁在这了,六十万的价钱都开得出来。”   他倒是绝了在这里买下来的希望——有秦教授在,不可能开出低于行情价的价格,而且按照惯例来说,簪子本身也要经过一系列的修复工作、拍照工作甚至是研究工作,才会走到买卖流程。就是要买,也不可能现在就给转手了,秦教授的徒孙,郡主的师侄,刚才随口谈吐起来说的就是一样玩古董的何家英字辈的后代,虽然穿着看不出什么,但叶庭完全相信这个小姑娘家里可能根本就不缺钱,这玉盘玩出来以后,说不定就给留在师公这里充作收藏了。   不论如何,能亲眼见到一桩稀世珍宝的诞生,也已经足够让人心怀激荡了。仅仅是这个天漏的传说,都可以为店里招来不少名声和卖气,叶庭乘势就邀请秦教授,“大师,今日您徒孙开出天漏,简直是大喜啊!可必须一起喝喝酒庆祝一下了,您说是不是?”   秦教授根本就是一心都钻到簪子里去了,听了叶庭的说话,半天才有反应,“……你说得是,小叶,是该一起庆祝一下了,呵呵……改日、改日吧。我现在急着回工作室……”   说着,也不顾外套了,拿着簪子就要往外走。还是李年细致,问叶庭要了个盒子把簪子装起来,自己掖在怀里了,又和他客气了一番,打电话通知司机把车开到了街口,一行人才在万众瞩目中,匆匆地离开了潘家园。   “以后含光你再来潘家园,估计要戴口罩了。”上了车,李年的兴奋才完全爆发出来,“传说,简直是传说啊!这样的天漏,一般人一辈子能见识一次吗?——对了,你剩下的簪子都带来了吗,指不定还有大漏呢!这种批发来的添头,有时候说不定就是一批来,成堆出现的!”   含光忙把余下的一把簪子都贡献出来,秦教授扑过来亲自一根根看了,只又挑出了一根朴素的凤头素银钗——不过品相是已经差到仿佛是鸡头银棍儿了,’“这个应该也是纯银的,不过品相太差,没有修复必要,直接拿去重新溶打还值钱一点。”   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舒缓了下来,连含光都是放下了一颗心:就目前的一些晕眩经验来说,她只有在未经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蕴含了神秘力量的符号,以及前世属于自己的东西时,才会有那种离魂般的大晕眩。至于别的古物,除了佛指舍利这样应该蕴含了强大灵力的物件以外,还没有什么能令她晕眩的。所以剩下的这些簪环里有没有漏,她自己还真是判别不了。   “这个簪子要是真的,大概能卖多少钱啊?”她迅速就跳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六十万开价还算低吗?”   秦教授又露出了那种哭笑不得的神色,他啪地一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真是没有捡漏的命啊!”   李年忍不住扑哧一笑,正色回答含光道,“六十万绝对低了,虽然说金银首饰在整个古玩市场上是拍不出价钱的,不像是瓷器、玉器、青铜器甚至是字画这样容易出高价,但你这个首饰因为有五色沁,本体又是和田玉,工艺也巧,修复盘玩以后,要是真的拿去拍卖,起拍价我看都不止六十万吧。”   “什么叫做盘玩啊?”前世对收藏只懂得皮毛中皮毛的某大小姐又问了。   盘玩大致上是恢复古玉光泽和灵气的一种做法,用人的体温和油脂——更夸张的一点说,甚至是用人的思想和灵魂去影响玉器,让玉器重新浸润人气,恢复光泽。很多古玉出土时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起眼,经过盘玩以后,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光润文绣耀人眼目,而怎么盘玩古玉,那就是各有各门道了。这枚银簪更为特别的一点是它是簪子状的,玉片分别镶嵌,当然不可能拆卸下来,要想采用随身佩戴,无事把玩的方法,只怕是难度较高。   “这些都是后话了。”秦教授道,“现在的关键是先给它做一个细致的修复工作,看看簪身有没有留下字迹,这样精巧的作品如果能考据出来历,价值还能再翻一番,甚至都会是大墓葬的线索。”   李年知道含光不懂行,忙就给她讲:“国家现在对于古墓的态度,还是以保护为主。如果没有盗墓贼光顾的话,是不会考虑挖掘的,这个随葬品应该来说价值很高,很可能是皇族随葬之物,如果考据出来历。就说明主人陵墓被盗发得比较严重了,视主人身份,也许需要进行保护性发掘。”   ……难道自己死后还要被人挖开墓穴吗?虽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墓穴肯定是被盗掘过的事实,但一想到说不定还要再挖一次,含光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窘,才在那哭笑不得呢,秦教授还补充了一句,“从这个银器的成色品相来看,此处墓穴应该是非常湿润,含水量相当丰沛,也许墓主人的躯体也保存得会比较完好。如果断代再往前一点,又是皇族墓穴的话,还是很有发掘价值的。”   含光满脸都是汗,忙叫停道,“这个……还是先看看能否有机会考据出来吧,哈哈、哈哈……”   一边说,一边在心底是庆幸地想:还好当时觉得,银簪不是特别贵重,再说又出席丧礼带的,就没让镌字,哈哈、哈哈……   “如果是修复出来了,你是打算转手呢,还是自己留着做纪念?”李年也没再提这事,而是笑眯眯地问含光。   “卖!”含光顿时回过神来,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来:开玩笑,甭管上辈子是不是自己的,这辈子又落入手中算不算有缘,她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孤女,留着它干嘛?当然是要卖了!   就算按起拍价六十万成交,六十万西安府也可以买一套房子了吧——只是逛一趟潘家园,就有了打底六十万的收获……   这第二世穿越得值得啊,含光在心底默默地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完全就是穿过来享福的嘛!    ☆、第58章尘埃   不管是要拿去公开拍卖,还是找古玩行内部竞价出脱,现在要做的事都是要先修复簪子,考据来历,以及研究一下这特别的旋钮构造,甚至于说是精湛的玉花瓣弧度打磨包边技术,都是很有价值的资料。秦教授根本就等不及,直接让司机把车子开到国子监大学去了。连着杨老师和李年,以及几个没有返家的学生,也都被打电话叫来,投入了对这五色沁(存疑)玉簪的研究之中。   含光自然也就跟着被拉到了研究室里,可是她第一不懂行,第二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虽说那是她自己的墓穴,但毕竟还是从地下掘出来的东西,总觉得挺忌讳的。而且含光也有点女孩子的小洁癖,看着那脏兮兮的簪子,虽说现在是知道它很值钱了,但也没有什么碰触的兴致。   在旁呆站了一会,李年看到她了,便把她安顿到了一台空余的电脑前,道,“你自己玩吧,空当接龙啊、五子棋什么的,和电脑一起下也好,到我们学校内部网去找人一起聊天也好。”   桂树一样也有电脑课程,但内部网十分无趣,基本全是校内各种通报,含光虽然对电脑这东西很有兴趣,可到手这么久,说实话也就是拿来玩过一些纸牌游戏而已,偶然练练打字什么的,但到现在输入速度还颇慢,恐怕是应付不了聊天的需求。不过,国子监大学的内部网听起来还是蛮有吸引力的,在桌面上找到了图标双击进去,含光先看到的不是聊天室,而是很醒目的校内图书馆系统。   用求知若渴来形容含光对于近代历史的热情是很恰当的,虽说已经在省图泡了好几个假期,但省图和国子监大学的藏书量也好,整个专业精度也好,肯定都是没法比较的,含光那个年代,国子监的藏书就是令外人非常向往的丰沛。哪怕是说没有什么研究论文,只要过去两百年内的圣旨、敕令什么的,能留下来一点,多少也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啊。她迅速地就登陆了进去——这台电脑的主人选了保存密码,所以含光进去以后,直接就跳到了他上次看到的论文片段。   论西周……含光都没往下看就直接关掉了,摸索了一番以后,她顺利地找到了近代史这一分类,进去以后果然是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论文。什么《论昭明、承平年间宫廷杂剧的发展》,还有《票号业的萌芽与转型》,总之当时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似乎都被人写成了论文。含光点进去宫廷杂剧一篇看了一下,还看到了名班麒麟班的字眼,还有当时的名旦、名生什么的,甚至还有她婆家三妹特别喜欢的名小生崔子秀,说到了他的经典《西厢记》。   老实说,和现在这玲琅满目的电视剧比,杂剧什么的实在是有点不够看,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弱于剧目,但是现在电视剧这情节多复杂啊,一演就是上百集,比起那些讲究唱段,一个故事唱十多二十年的杂剧来说,当然是电视剧更新鲜了。含光都想不出为什么还有人会给两百多年前的宫廷杂剧写论文,她耸了耸肩继续往下浏览,却是越看越有些焦躁起来。   在她来说,过去的生活是极为丰富的,被无数个细节充斥,多少个世家、多少个门阀,多少个藩王、多少个重臣,组成了含光心里那活生生的昭明大势。然而,现在到了两百年后,再往回看时,那些形象鲜明的人物,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却是如此的浅薄,甚至说是浅薄得连整个家族都完全丢失了痕迹,丢失到她几乎要把论文库翻尽,也找不到一篇相关。   历史不会在乎两百年前是谁在管理福建,尽管当时福建布政使一位的更迭激起了连番的腥风血雨,历史不会在乎昭明年间,西北粮荒,为了给西北筹足军粮,浙江布政使又是如何惨烈地倒台,历史甚至都不会在乎她前世的丈夫兼表哥是如何取得了西北战事的大捷,砍下了达延汗的头颅——历史在乎的只有当时的皇帝,当时的首辅,当时的银行业萌芽,当时的工业技术创新,以及当时的五j□j,当时的铁血宰相……能在历史课本上留下痕迹的,只有这六个知识点。   至于别人,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不论忠勇还是奸诈,都已被历史的尘埃厚厚遮埋,甚至连还比不上当时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戏子惹人注意。比不上他唱过的《西厢记》,起码还在数据库里占据了几个字节。   而她想要探究的那些故人,她的母亲,她的儿子们,她的姐妹、兄弟,她的婆家、母族……甚至是她的友朋,她最为牵挂的那一个人,对历史来说又算什么?也许花费了无数时间去寻找,最终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行冷冰冰的生卒年。——在族谱上,每个人能留下的,也就是这生卒年而已,除非是墓穴被挖掘,否则,墓志也永远不会曝光,即使曝光了墓志,一生中的喜怒哀乐,几行字又怎能概括得下?   含光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的手已经不知不觉间地移到了口袋里,握住了手机。   虽然身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工作室内,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那种刻骨孤独,也许只有权季青才能够明白。   在这上天入地的时代,为什么还要回去?每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放下,却在失落时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容易能够放下。她依然在不自觉地追寻着前世的自己,她的生活好似还是没法摆脱前世的阴影和轨迹。   含光觉得自己没法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了,忽然间,她没法正眼望向那根银簪,片刻前还轻忽不在意的首饰,此刻却令她感受到了一股毫无来由的窒息。   两百多年,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若有残余留在世间,只怕也已经是腐朽得不堪入目,那丑陋的多色沁花,也许在旁人看来价值连城,但在她眼中,却只是时光最真切的呈现。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这具身体,甚至现在还会有灵肉不合的离魂现象出现,也许她真的应该和权季青一起回去,尽管回去意味着无数重负,无数束缚,无数牺牲,尽管她曾经很决绝地回绝了权季青的邀请。但现在——现在,这好像又是一件她应该要去做的事,应该要承受的牺牲。   心绪的紊乱,带来了身体的不适,含光不知道自己何时出了室内,只是当冷冽的空气迎头罩下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推门走上了露台,甚至还没穿外套。   很冷,但校园内怡人的雪景,和冰冷的空气,也让她从这短暂的情绪爆发中冷静了下来。含光靠上栏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冽清凉的空气,望着自己的呼吸在空中凝成了白雾,慢慢地尝试着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没事的。”她低声说,“你会没事的。过去就是过去……”   然而,就在这一时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又传出了振动,含光晕晕乎乎地一把捏了出来,垂头一看,刚好转一些的情绪,一下又跌到了谷底。   发来短信的正是她的过去。   ‘抬头’,于叔叔说,态度还是那么**、那么淡定。   ——这一次,含光没费多少时间,便发现于思平正站在楼对面的一株树下对她举手致意。在冬日的严寒里,他看起来更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气质,虽然穿着很现代的大衣与长裤,但看来仿佛依然和这红尘浊世格格不入。   电话又振动了起来,含光下意识地接起。   于思平便在电话那段悠然说,“你穿得太少了,仔细感冒。”   含光非常无语,她忽然感到脆弱而暴露,在知道于思平就在左近以后,刚才的情绪失控,仿佛变成了一次当众裸.奔,虽然于思平只是说了一句话,但她觉得他似乎是把她的一片**握在了手中——她觉得他能明白她刚才在崩溃些什么,而这种感觉令人非常的不舒服。   “我……”她说,“那我要进去穿衣服了。”   “去吧,”于思平怡然转身,从树下离开了。他看来似乎竟不打算上来和她说话。“你是和你的老师一起来的吗?”   “嗯……”走进温暖的室内以后,她忽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种庸常而令人安心的生活氛围里了。含光说,“我是和老师、师公一起来的——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呵呵,”于思平的笑好像很有文章,他也没有进一步的解释。   含光瞪着手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读他的笑声,她有点庆幸自己不需要知道细节,但又有点好奇,想知道在国子监内,他能做出什么坏事来——于思平的那一声笑就是给她一种感觉,让她觉得他是来做坏事的。   “注意保暖,别因为有抗生素就糟践自己的身体。”也许是因为含光没有回答,于思平又说,“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等——等等——”含光急急地叫了一声。   电话那段沉默了下来,但于思平的呼吸声还在,他没有挂断电话。   含光闭上眼,吞咽了好几下,才艰困地道。“于……于思平,你,你想知道我前世的名字吗?”    ☆、第59章 壕中壕   于思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透过几乎微不可闻的白噪音,他的声音有轻微的失真。   “我不想知道。”他平静地回答,“李含光,如果你想要找回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跟我一起回去。”   含光一时无语——她觉得于思平是把她给‘听透了’,又或者是看透了。也许他也经历过一样的迷惘,所以不用细看表情,只需要一眼,就能把她给看透。她甚至也能领会到他的些微得意:尽管在他跟前,一直表现得很决绝,但现在到底还是露了馅,暴露了对过去的留恋。以于思平的作风,他不乘此机会大做文章那才怪了。   “我是不会回去的。”她重申道,“我……算了,你说得对,即使告诉了你,又有什么意义,再回去以后,你也不可能过来了。”   没等于思平说话,她便果断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只是短暂的心理崩溃,只是如此而已。含光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调整着自己又一次回转到了现实模式——或者说,是这种不现实的梦幻模式。对她来说,现在的生活经常会给她以一种梦一般的不现实感,在刚刚经历过这种情绪浪潮的时候,这种不现实感就更为强烈了——也许是因为一切都来得太顺,从荣誉、赞美到这即将到手的大额金钱,都不像是从前的她能够拥有的东西……含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的确感到这一切就像是一场美梦,也许眼一眨就即将破灭。   然而,人的适应性,有时也是十分强大的,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近五年了,深深地呼吸几下以后,刚才如浪潮般涌来的沮丧、失意、迷茫,现在又潮水般地消褪了下去。含光堆出笑容,迈着轻快的脚步回了工作室,又坐回了电脑前头。   这一回,她没有再在数据库中检索历史论文,而是在图书馆中寻找起了科普分类的书籍。   天文、地理、旅游、科技、生理,和如今的文明程度相比,两百年前的世界简直就像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在这两百年间,人类实在是前行太多了。含光以前在省图的时候,就经常看这方面的书籍,看着一二十年前的太空行走、登月计划……看到人类将探测器送上了太空,用无线电波实现电台播送……甚至还会看看手机的工作原理。   她的心情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即使这些知识,和她并没有半点关系,然而阅读着这海量的信息,还是能让她找到一种难以解释的平静。   和过去相比,虽然孤单,但她和过去的自己毕竟过得已经不是一种生活了。   也许就单单只是冲着暖气和抽水马桶,就不该回去才对。   她想了一会儿,不禁冲自己微笑了起来。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看,不出意料,正是于思平。   含光没有搭理他,她把电话设置了免打扰模式,继续沉浸进现代星座和古代星宿的关联对照里。   #   由于这根宝簪激起了秦教授的研究热情,他不但想要研究一下色沁的形成原理,而且还想考据出宝簪存在的朝代以及原主人的身份,而研究室的助教、学生们又有许多已经回家过年,因此,李年和杨老师就被抓了壮丁,‘有事弟子服其劳’地帮忙去了。含光因此也是空闲了下来,她经常会到工作室走走,在图书馆里借阅一些英语的入门书本,打算先熟悉一下基本音标什么的,也有意识地寻找一些译制片来看。虽说国内的制片水平也并不差,但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屏幕上窜来窜去,这种新鲜感却是国内的电视剧所不具备的,还有那迥异的室内装修风格甚至是人文氛围,都令含光为之着迷。可惜的是,因为大秦和欧洲诸国的紧张关系,译制片的数量并不是很多,除了以前也看过的几部以外,余下的片子剧情质量也不是很高。   国子监大学的管理是十分严格而且先进的,如果没有教职工或者学生门卡,进出教学楼、图书馆都很不方便,而杨老师已经要和李年共用一张门卡了,含光也不好再借来使用,只好和他们同进同出,这么几天下来,她也有些闷,便索性和两人打了招呼,问李年要了家里的钥匙,在北京城内游逛了起来。   前世她到过几次北京,算起来是生活过一年多的时间,不过因为那坑爹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基本对北京的了解只局限在前世生活的大宅院里。——更坑爹的是,因为根本就没出过几次门,含光对北京的地理毫无了解,若是在那时候,把她拐带出府,放在北京城内随便一个角落,她觉得自己找回家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五。而现在,虽然不是不想回前世的夫家看看地理的变迁,但问题在于,她已经不记得前世的一等平国公府具体是在北京城的哪个位置了。   每次忍不住想要追寻前世足迹的时候,好像都会被羞耻感给笼罩:前世是要活得多无能、多漫不经心,才会连自己的家门往哪开都不晓得……含光曾试过在国子监大学的文献检索系统里搜索过平国公的字样,但却是一无所获,看来,并没有什么论文把许家作为研究的对象。   也罢,找不到就算了。刚刚经过一次情绪崩溃,现在她对于前世也有点逃避态度,只是抱着瞻仰的心情,跑到开放给游客浏览的皇宫一角去绕了个圈儿,膜拜了一下华表、金水河和j□j,就算是完成了对前世的祭奠。接下来的几天,她或者是去博物馆,或者是去潘家园——却是有点想研究一下自己的这个晕眩技能。   在博物馆里的经历,倒是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含光这个晕,不是见到古董就晕,主要只晕两种:自己前世生活密切相关之物,有特殊宗教意义的灵物。其余的一些古董什么的,她看了会有一点轻微的感觉,但不会到晕的程度。比如说国家博物馆里,她只晕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镇馆之宝司母戊鼎,还有一个也是镇馆之宝,北京人头盖骨。   按她自己的分析,这两个展品,一个是古代祭祀用品,蕴含灵力,还有一个算是人类起源,意义也格外重大,所以令她有脚软的反应,也不能多看。至于别的什么青铜器,也会有点不舒服,清明上河图之类的次之,晚近代的天子金杯啊、翠玉白菜什么的,那就随便看了。   懂得了这个道理以后,她开始去潘家园了。——这世上没有人嫌钱多的,如果能晕上几次,捡漏赚点钱,又为什么不呢?   而且,既然随葬的玉簪都面世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她的墓肯定被盗过,含光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怕她婆家只把一半首饰随她下葬呢,那也是个很过得去的收藏了。其中绝对少不了精品的,尤其是当时昭明年间的楚窑黑瓷,一般都是宫中特供,只有关系户才能买得到。而且楚窑已经毁于历年来的动乱,现在黑瓷绝版了都。——玉簪在潘家园现身,可见别的随葬品可能也会流入潘家园,如果能在铺天盖地的赝品中淘到自己用过的器具,捡这样的漏含光是一点都不会犹豫的。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拿来赚钱当然是天经地义之事。   不过,现在的潘家园地摊和她去的时候可不是一个风貌了,除了那些明显赚旅游者生意的摊位以外,基本是个卖真货的摊子,一开口都没有少于一两万的,尤其是那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你越问越讲价,他就越涨价。有的干脆是客人看上什么就不卖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来历的那种赝品除外。   含光一开始还莫名其妙呢,后来经过叶庭店里,和店员寒暄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还是因为她。她这个天漏,现在也成为了潘家园传说之一了,而且传奇色彩还特别的厚重。一个丝毫不懂行的小妹妹,随便买了一点搭边儿的货,为的就是感受一下潘家园的氛围,然后就开出了五色沁和田玉的天漏。这一阵子潘家园摆地摊的全都在使劲地琢磨自己批发来的小玩意儿,就怕是走宝了——当时卖给她的那个瘌子,虽然赚了三十万,但事后听说了天漏,直接就气进医院去了,据说是逢人就倾诉,‘我真傻、真的……’   要不是含光出门都是戴口罩戴帽子,她也不敢来潘家园,就是这一阵子,她在潘家园里已经听了一百多次天漏传奇了。她估计自己要是现出真身,简直都能被绑架了去。含光心里也不是没点小得意的,不过她也没有因此就被冲昏了头脑,转悠了几天,都没有晕过,再加上又快过年了,便没有再去。   眼看快到除夕,含光这天还准备出门去看电影呢,李年电话打来了。“纤绣坊那边已经把衣服给做好了,说是可以送上门来给你试穿,不过那样的话,有不合身的还要拿回去改,可能赶不上除夕。你要是没事,就现在过去一趟吧。”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该去就去呗,含光叫了个车——自从她知道自己将有几十万入账以后,前世那种骄奢淫逸的大小姐习气顿时就又开始抬头了——直奔纤绣坊,报上李年的名字,很顺利地就上了三楼。   李年给她定制的几套衣服都好了,还有另外定做的二十多套夏冬校服要年后才好,含光是听说了以后才知道原来事后李年又打电话来给订了校服,虽然未说什么,但心中亦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当着店员的面,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换上衣服在试衣镜前自照一番,师傅又现场量身,觉得尺寸不合适的立刻微调,不过在含光来看,她们的手艺倒也还过得去了,确实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有一种机缝永远也仿造不出来的服帖细腻。   “这衣服一人做的话,起码得缝七八天吧。”含光一边试穿,一边随口就捻起袖口看了看,“袖子收脚和裙摆比,针脚疏密不太一样,是几个人分着做的吧?”   “您眼力好。”导购对她是更为客气了,几乎是毕恭毕敬地道,“您这衣服要得急,不能不分工另作,所有的袖子都是一个师傅统一收边的。”   “毕竟是赶工了,腰线有点掐得太死板。”含光望着镜子,随意地道,眼看导购面色一变,就要大鞠躬道歉,忙道,“也不必了,虽死板了点,可谁会看得那么细啊,应付过去就行了呗。”   “不能令您满意,就是我们的疏失。”导购面上又出现了笑容,她亲切地为含光拉了拉下摆,“后天就是除夕,要全改可能是不行了,还请您年后再把衣服送来。还在制作中的校服,我们会统一关照,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这倒是有点前世的感觉了,不过和前世比,导购的服务更为专业化,也令人更为受用——起码含光觉得她不卑不亢的劲儿,比前世绣房常见的谄媚态度要好很多。她点头笑道,“那就烦你们费心了。”   说着,又换了上回说配螺髻特别成熟的深衣出来,含光因为今天绑马尾,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导购见她表情,主动道,“要不然,稍微为您做一下头发?”   含光微一点头,顿时又是几人围上来,不到十分钟头发就梳好了,还给搭配了造型师上回说的金镶玉限量版钗子,确实,配合着三环流仙髻和金镶玉梅花钗子,即使穿着深衣,气质也没有过分成熟,反而有一丝俏皮的韵味,含光看了都很满意,也没有吝惜自己的赞许。   除了腰线问题以外,还有一些小瑕疵都是当场就得到改正。之后又是打包封装,导购听说含光是打车来的,立刻就为她安排了一辆名车,一个是把她送回去,还有一个是把这一大箱子的衣服给她送货到门,不然含光都没有这个体力来搬动如此之多的包装袋。   含光左右也无事,逛了一会用了一下点心,便来观摩两个导购熟练地打包衣物。她托腮看了一会,见那导购把金镶玉钗子也装起来放到包装袋那边,明显是要一起送货的样子,便道,“哎呀,别弄错了,这个是拿来搭配一下而已的。我们已经买过首饰了,没买这个。”   才说完,便想起来道,“难道是年姐姐后来又打电话来要了的?”   这个不太可能啊,李年虽然说很蹭钱,但也不是那种喜欢什么连试都不试就买下的人,身为个女人,她还是挺喜欢试戴首饰的么。   “这是有人给您的礼物。”导购很神秘地对她笑了一下,“正好您今日过来,便给您一道带回去。不然,它是要随着您的校服一起送回西安府去的。”   因为有校徽的关系,校服是桂树中学的校服,这一点当然不是什么秘密,导购会知道她是西安府出身也没什么——含光都不记得自己上回来的时候和李年提到西安没有了。但问题是……谁会这么这个啊?她有点不懂了,除了李年以外,还有谁会送她这个?   何英晨?人家在南美快活呢。   叶昱?桂思阳?刘德瑜?都没可能啊。   于思平?他怎么会知道她来了这里,而且这也不是他的作风啊。   虽然一再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但含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推理到了那天也在纤绣坊的另一个人身上。——虽然,那天在场的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从人,但是……但是除了他以外……   才这样想着,导购便对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以很富有暗示的语气道,“殿下还说,纤绣坊这一季的新衣、新首饰,姑娘若是喜欢都只管挑——还请千万不要客气。”   要称殿下的,起码也是个王吧。含光这下是再无疑问了,心底顿时是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除了喜悦、担忧、不快以外,还有由衷的感慨。   虽然说都是富贵人家,但睿王真不愧是王室子弟,几乎是一样的年纪,何英晨出手不过几千而已,睿王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话也没说过一句,一挥手就是这么豪气:看上什么,随便挑。   想到这里,她忽然间又有点不肯定了:睿王真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第60章再会   不这么想,很难解释睿王的行为——不是含光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虽然是换了个身子,可从很多人的评语和态度上来看,前世的那股子大家小姐的花架子起码还是带了一点到今生来的。盛装打扮的时候,几乎很少有人能看得出她‘真正的’来历只是个孤女而已。那天睿王见她的时候,她不就正是盛装打扮中?他不可能火眼金睛到这个地步,直接看出了她的孤女身份吧。   如果把她当做大家小姐,睿王不可能会这么行事吧,除非他是个二缺,五行欠揍,不然这不等于是当众打脸吗?你啥意思啊,我想要什么难道不会自己买?还是你以为就这钱这俗物,能买得到我的欢心?别说不喜欢变成喜欢,只怕是就连喜欢,都能变成不喜欢了。   而如果她是个孤女的话,睿王的做法就比较好解释了。含光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以前她也是这个心理。不是说就看不起、不尊重对方了,而是很简单的直线思维,你没钱,我有钱,我知道我直接给你你是不会接受的。那我就换个方式对你好呗,反正我一片诚心,你应该也能感受得到的。   这是往好的方向去理解,往不好的方向去理解那就是睿王看上了她的美色,想要直接砸钱把她给砸到手就行了——这当然也是建立在调查清楚她出身的基础上的,如果是大家小姐,怎可能会被这点钱砸晕?   含光不大想往坏处去揣测睿王,这不是说她对他的品行有信心,就见了那两面,谁知道他是个如何的人。不过从常理来说,他应该没那么蠢笨,都会被李年带来买衣服了,表现得还那么镇定,他应该能知道她不是那种眼浅的人才对。   而如果是往好的方向去理解,相信他和她前世一样是一片好意呢……   含光现在也懂得,前世被她这种好意帮助的人心里都是什么感觉了。   可能如果睿王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又或者她对他没有感觉那也罢了。就因为含光对他的确是有一定好感的,这样的做法也就让她的心情特别复杂。含光没有发火,但却是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要送礼,当面送来,还能考虑一下收不收。我也不认识他,他送我就收,我成什么人了?”   导购小姐罕见地张大了口,她像是不能相信居然有人会拒绝一个天家亲王,“姑、姑娘,可能是我没说清楚,那一位可是睿王啊……”   “那又怎么样。”含光已经是打定主意了,她淡然道,“我和他本来没有交往,就是当面送我也不要收。这么叫人转交什么意思,我倒不懂了。难道他还以为,就这几件首饰,我还能稀罕不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导购不可能再强送啊,虽然还是以费解的眼神打量着含光,但口中也已经是转过弯来了。“相信殿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您也别着急,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殿下的……”   #   这个插曲不算大也不算小,但却是使含光有几分郁闷,不过,好在李年和杨老师都忙于工作,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究竟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郁闷郁闷也就算了,租了几本碟子在家看着,爆米花手边放着,酸梅汤口中喝着,一天三餐有人准备,升学的寒假也没作业,财富在手里随时都可能变现……谁还认得睿王他是谁啊。   等到除夕前一天,李年把含光带上去了学校——她的簪子终于是结束了研究和修复工作,可以交回含光手里了。因为是她的东西,所以秦教授也是让她一道过去,听取一下关于这个簪子来历的考据。   含光心里也不是不兴奋的,她又巴望着秦教授能考据出她的生平,让自己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可又怕秦教授考据得太详细,直接把墓葬地址都给考据出来了——按常理,她死后应该是归葬扬州许家祖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簪子在北京被买到的,也许她就在京郊葬着也未必呢。那要是考据出地址开始发掘了,含光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现场看别人扒自己的坟头。   不过还好,秦教授一开口,含光就放心了——老人家一出溜,就把簪子往前断了有一百多年,断到了明末秦初去了。   这在古玩行里其实也不少见,虽说现在技术进步了,但对金属、矿物来说,千万年都是一眨眼的事,技术手段对于确定年代是没有什么作用的。只能凭着对雕工的鉴定进行简单的年代判断,这银簪的和田玉雕工精湛圆润,神韵飘逸简洁,正是明末秦初的流行风格。秦教授甚至倾向于认为是明末高官藩王的家藏,可能因为改朝换代做了簪身表面的改造,把原来的刻字抹去,它的出身来历,除非有一样风格的成套展品出现,否则是很难得到明确结论的。   当然,这银簪之所以得到老人家的看重,还因为其特制的旋钮花开结构精巧异常,对现代首饰设计都有一定的启发作用,通过透视建模等技术,秦教授已经复原了其中的结构,现在正在就这项技术撰写论文,并且考虑为其申请重点文物。   “当然,即使被确定为是重点文物,所有权归属依然是没有疑问的。”会后,秦教授留下含光,有几分郑重地道,“如果这是小李买到的,那捐献给国家也就捐献了,不过,我们也要因人而异地看待这个问题。你现在很需要钱,这根银簪就恰好能为你提供不少的金钱。——含光你是愿意现在出手,还是等到完成申请重点文物的这一系列流程以后再说?如果选择后者的话,可能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大概一年左右,之后就能以重点文物的名义参与拍卖,通常来说,重点文物的拍卖会仅限于国内,不过这个你不必担心,价格不会因此而走低的。”   提到钱,含光来劲了,她毫不考虑地道,“那我愿意等——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她的选择对她自己来说当然是很正常的,但却令秦教授有一丝讶异:虽然有些呆气、狂气,但老教授并不是很没有社会经验的人。他在长年的工作中见过了无数底层平民,对于这五十万以上的大钱,很多人都会惧怕夜长梦多,恨不得现在就出脱了换现金……没想到含光却是如此淡然地就选择了后者。她虽然没有钱,但对金钱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却足以令一个不知情的人,误以为她实在是相当富有。   要不是因为自己私下也找了几个老朋友查问,可以很肯定含光自小被抛弃在慈幼局,并未有任何人和她来往。秦教授对含光的身世也是有很多疑惑的。不过,现在也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老人家点了点头,“那我就把这件事给接过来了,应该是能操作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含光起身拜谢秦教授,礼数周到端正,“拜谢师公。”   老人家大感受用,语气也软和了三分,“不必这么客气了,现在我们来说说你上大学的事。你老师和我说了,说你想学外语……这个我是很赞成的,你甚至可以外语、考古修双学位,以后到埃及去挖金字塔,去耶路撒冷考古千年墓地,都是很好的出路。很多人都看不起外国的古文明,其实这样固步自封的所谓大国心态,才是阻碍我们考古学进步的罪魁祸首……”   可能是因为自己捡了个漏的关系,秦教授很热衷于把含光拉进考古学里,含光只得含笑听着——对于考古她确实是没什么兴趣,虽然理智上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但要她去挖那些很可能是自己亲戚的坟墓,她心里实在是有点过不去。   不过,对古玩买卖那就不一样了,含光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但还没成型,她隐约觉得,也许古玩这行,以后可以成为她赚钱的手段。——前世的过往之中,除了那些华而不实的琴棋书画以外,好像终于有一种技巧,可以用来为她赚取金钱了。   银簪的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除夕也很快来到,含光收拾出了一个巨大的箱子,和李年一起上了杨老师的车,她甚至是在家就穿上了简单的袄裙,没有选择日常的西式衫裤——按李年的提示,和她前世对王府的印象,含光也知道,此次入王府,虽说只是进入王府世子的住处,但却也轻忽不得。若是只有她一人倒也罢了,她此番是代表杨老师的脸面去的,可不能给恩师坍台。   李年哥哥的府邸当然在老城区里,含光也不认得这是什么地方,车开进一条花木扶疏的小巷子,巷子尽头是一个宽敞的侧门——看建制明显不是正门,进去以后,在不小的停车场(足足能有十五六个车位)里下了车,李年见车位都快停满了,便道,“哦,今年看来人不少啊。”   说着,已有几个虽然打扮不同,但是还是给含光一种强烈的丫鬟感的青年女子迎了出来,没等李年吩咐,便开车取了行李什么的,李年自己带了含光、杨老师徐徐向前,东弯西绕地走了许久,方才走到正堂前。却是早有人通报过,屋内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终于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笑着冲李年招呼了一下,又对杨老师矜持地点了点头。“刚才睿王还惦记着你呢……”   后面的话,含光就没听见了,众人一边说一边走,此时已经是进了里屋,她是已经看见了那名略有几分矜持的俊美少年坐在主客的位置上,而他那一双仿佛能勾魂夺魄的凤眼,也已经是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时间和空间,再次失去了意义,含光也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    ☆、第61章一见钟情   可能在遇到睿王之前,含光都不相信世上还有第二人能让她感受到这种深入骨髓的心动。——这种感觉难以言传,无法描述,虽然第二次和第一次相比有所减弱,但也令她强烈地感觉到了在遇到睿王之前那段时间的不真实。仿佛她的生命只有在他的凝视里才有意义一样,这种感觉强烈得仿佛生理本能,她根本无法自制。虽然在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道模糊的声音在提醒含光:他们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边环绕的都是些很有眼力见的人。他们之间的这种张力是很容易就被察觉的。   她艰难地转开了眼神,希望自己没有吸引来太多人的注意。——也许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对视而已。   抱着这样的期望,她悄悄地扫了李年一眼,瞬间这希望就又破灭掉了:李年明显是已经看出了什么,她不太赞同地对含光微微地使了个眼色。自己却是面色如常地走上前去,和一群亲戚都招呼了起来。不过,好在杨老师和留王世子,看起来倒是完全没有察觉。   两百多年过去,世风自然也有所变化。放在以前,虽然是定了亲,但杨老师也没有带学生到李家来过年的道理,现在则是众人对此都没有什么讶色。就含光观察,留王世子虽然对杨老师的态度不冷不热,但也并不存在多少反感。一般说来,这种长兄幼妹的关系如果比较良好的话,妹夫肯定要承受比较多的挑剔,所以杨老师也不能算是特别冤。   至于屋内的别人,不过是世子夫人并李年的二哥罢了,两个人也都是靠近四十岁的年纪了。虽说都在屋内坐着陪睿王说话,但年龄上的差距,显然使得这番谈话缺少趣味性。含光在杨老师下首坐了一会儿,见大家话题都快说完了,睿王还不肯告辞。虽然一直强令自己不许扭头,却还是好奇地看了看睿王。   睿王倒是没看向她,他俊秀的脸庞毫无异状,还在含笑听着留王世子评论着今年的元旦大典。   留王世子说了几句,因问道,“今年睿王是不是也要到大典上露面了?”   睿王此时,方才看了含光一眼,他眼底微微漾出了一点笑意,只是眼神又很快移开了,只是点头说道,“正是,奉父母之命,会陪同兄长一道行礼。”   和初次相见时不同,今天他的穿着要随意了一些,只穿了一身直缀,语气也要更为低沉醇厚,不过,再是放松,仪态中的矜持和贵气,也还是挥之不去。——虽然现在可能还小,气质带点青涩,但以后长大以后,睿王肯定就是那种你很难想象他也会失态,也需要吃喝拉撒的那种男人。   含光虽然还不至于为他神魂颠倒,仪态尽失,但也是分外的坐立不安。当他在的时候,她的皮肤都是刺痒的,好像随时等待他的眼神扫来。但这种难以自制的心动,又和绝对清醒的明悟参杂在一起,就像是一块大蛋糕摆在眼前,别说吃了,连看几眼都有罪,这让人还能怎么安心做作业?   虽然除夕都是吃晚饭的,但要祭祖啊,睿王也不可能坐到地老天荒。还没到午饭时分就站起来告辞,“还要去另外几户亲戚家走动走动。”   留王世子赶忙和自己的弟弟一起把他给送出去了,回来后大家方正经见礼,还有丝迷惑呢,“怎么今年是他来。”   含光不知道这里头的典故,问了问才知道:现在除夕大家都是在自己家里过了,元旦才去参加元旦大典。为了和藩王联系感情,每年除夕前几天都会有人来送年礼、走亲戚的,往年是太子亲来,今年就改成睿王,而且时间也在除夕当天。睿王可能第一次来,在他们家花费的时间比惯例都久,反正,和去年比,是处处都透了离奇。   当然,对含光来说,这个新规矩还更离奇呢,啥太子、皇子亲自出面走亲戚送年礼……这要是在她那个时代,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不说天家的威严,还有个防止太子和藩王串联的考虑在呢。现在这感觉,就是皇家是一天比一天更走下神坛了,从前那种天子的神圣感已经是消失了不少。   不过,对杨老师来说,天家毕竟还是天家,他乐呵呵地和含光议论呢,“这就是你们上次看到的睿亲王?确实也是一表人才。”   还想和含光八卦呢,闹得她有点哭笑不得,好在那边李年给杨老师使了个眼色,杨老师也就收摄心神,专注地和大舅子套磁去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打扮和表现都比较合乎氛围的关系,在留王府的居留还是十分愉快的,留王世子及夫人对她没有过分冷淡,却也不至于过分热络。就算是有估量、评判,也都是隐藏在得体的礼貌之中了。而含光对他们心底的看法,则不能更不在乎了。哪怕他们全在心底嫌弃她的孤儿出身,反正只要这几天能平安度过,不给杨老师坍台丢脸,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那就足够了。   不过,她本人气质高华,谈吐有物。根据李年介绍又是成绩优异,而且还有个传奇天漏故事傍身,李家女眷和她也不会缺少话说。李年的几个侄女侄子都在上小学的年纪,听说含光捡了漏,都上来问东问西,含光倒成了个小孩子王,被一群小学生围着说些潘家园的见闻,因知道她从西北来,又被问了好多西北那边的事情。——含光听他们谈吐,倒是不像商人家的孩子,还在小学时候就全国、全球地到处乱飞,好像平时多数也就在北京一带生活。   以前在西安府的时候,每年除夕大家一起吃一顿,吃过饭孩子们就去巷子里完了,过子时回来领压岁钱睡觉。大人们则是吃完饭凑在一起看看联欢晚会,也有打麻将丢骰子的。这算是平民版的春节,含光没想到的是留王府的春节居然和平民们如出一辙,孩子们吃过饭就冲出府去,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各种笑闹,大人们多数都已经微醺——留王世子实在十分好饮,现在是两个大舅子拉了杨老师,然后世子夫人也凑一角,四个人坐在一起就开始搓麻将了。   杨老师打麻将的水平明显不高,李年便坐在身边给他看牌,含光对此也是一窍不通,看了一会,又自己去看了看电视,到底也坐不住,披了件大氅就晃悠出去了。   顺着一路开着的灯,她很快就走到了平时人进进出出的侧门,果然见到李家的孩子和隔邻的几户人家孩子们凑在一道玩溜溜球,也有放炮的,还有踢校足球的,一条巷子里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孩童的笑声。含光因没有认识的人,年纪也偏大,也无人招呼,只是站在一边看热闹,心中也觉开心。——虽说在开心之外,始终还有一片局外人般无边无际的孤寂,但这样的孤寂,她已经在学着习惯。   站了一会,她觉得有点冷了,便掏出手机,躲到僻静的角落给西安府的几个亲友都拜了年,李莲湖和于元正都是出去玩了,她也预先在下午打了电话,这一次主要是和桂思阳、刘德瑜等小伙伴联系,虽说现在都分散在全国各地,但有了手机,千里的距离,也不过是一个号码而已。   刘德瑜接电话时情绪似乎不是很高,和含光说了几句才兴奋起来,直叫着要亲眼看看那支银簪——既然把她当朋友了,这样的事当然不能瞒着。不过,含光也是叮嘱她别和外人说这事儿。   至于桂思阳,这会儿正和他爹在爬长城呢,这也是现在很流行的过年方式,在长城头迎接新年,据说“周围人多得不得了”。而通话环境的确也很嘈杂,含光说了几句便扣了电话,打算等回了学校再联系。   接下来该和谁联系呢?她拉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有点游移:何英晨在南美,也不知道过年前回来没有,又或者是等开学再回来了。至于叶昱嘛……本人似乎也在国外,而且,又不是很熟……   这种对她有好感的小男孩子,如果没有先联系她的话,自己这边发个拜年短信好像也有点过于热情。含光考虑了一会,其实内心就已经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她还是没有把手机放进兜里,只是低着头,毫无意义地拉动着通讯录。   自从那天于思平打电话来,而她没有再接以后,他没有再联系她,她也没有再找他。含光有想过,说不定两人就此不会联系了,然后于思平就这样穿越回了昭明年间,再也不曾回来,终此一生两人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在白天,这个想法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可现在,尤其是除夕之夜,含光忽然间很想主动给他发一条短信,想知道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又是身在何方,如何度过这个节日。   很奇怪,他是个很危险而且也很卑鄙的人,从长相到性格都不是她会有好感的类型,其实她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可只因为来自一个时代,好像两个人之间,又总是有一条割不断的联系。就像是于思平很想带她回去一样,想到于思平不愿留在这个世界,含光心底多少也有几分怅然若失。   手指在键盘上空盘旋了许久,她到底还是难以下这个决定,含光叹了口气,慢慢地放下了手机——她只要再走四五步,墙那头就是热闹的年景,可这会儿,却好像是被困在了这朦胧的黑暗里,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大节下的,老叹气不大好。”墙角忽然有阴影一动,含光惊得退了一步,才发觉原来在拐角处还有个人站着,估计是从巷子里拐进来的,这会儿才探身进来。   “嗯,谢谢提醒。”她本能地道了谢,说完了,眼睛才慢慢调整过来,从手机的光亮适应了黑暗,看清楚了说话人的轮廓——这会儿,她的大脑也跟了上来,听出了那人的声音。   虽然挺玄幻,虽然挺不可思议的,但……的确是睿王没错。   她一下就迈不开脚步了,仿佛是被钉住了翅膀的蝴蝶,即使拼命颤动着双翅,也依然无法移开一步。李年的警告就在脑中回响,含光本人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和睿王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然而……   “你——你怎么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出人意料地,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冷静。   “是不该来,但……”睿王的声音比白日里还要低沉,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在下是来给姑娘赔罪的。”   是不该来,但不来的话,两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以睿王的身份,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而含光又绝不会主动和他搭话。   “来了就能见到我吗?”含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确实未必能见到。”睿王慢慢地向含光走来,她想要退,她真的想要——   但当睿王的手缓慢地、坚定地握向含光的时候,世界已经成了空白,她的头发似乎都炸得飞了起来,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睿王握上了她的手。   “我……”睿王似乎也很激动,只是他把情绪隐藏得更好,又或者是含光已经无力去观察和留意他,他低声地说,“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便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所以,尽管来了也未必能见到,尽管可以想见,他此时过来必定是克服了不少困难,但他还是来了。   也许,他是从纤绣坊那里得知了她要来留王府过年的消息——她为了过年,特地定做了四套衣服。从除夕到初三的停留期限,也可以很轻易地推算出来。   他可以初一来、初二来,初三来……然而他偏偏是今晚来。   含光并不迷惑,她完全理解。   他就是等不了,他必须得今晚来。她有多心动,他就有多心动,也许他和她一样,都已经十分失措,无力控制自己……   他们确实是一见钟情了。    ☆、第62章初初初初初吻   除夕晚上的月亮,就像是一根淡淡的眉毛,即使是拼尽全力,也只能散发出淡淡的光晕,院子里的照明更多地是依靠外头的灯火,和时不时便闪耀着飞上天空的小烟花。睿王的面孔也就随着忽明忽暗,含光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在亮光之下把他给看清楚,但她此时无法移动脚步,此时她的理性一片空白,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测下一步将会如何行动。   “你知道我的身世了?”她甚至都很佩服自己——此时的语气,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很冷静,很平淡。   “我……知道了。”睿王的语气有点心虚,又补充道,“但我不为我的做法感到光荣……只是以我的身份……”   以睿王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和一个丝毫不知来历的人交往,他就是自己不愿意,身边的人也一定会帮助他来盘查含光。对这点含光还是能理解的,太子多看了谁家姑娘一眼,第二天娱乐新闻都要重点报道。在这个媒体如此发达的时代,皇室受到的限制要比她那时候大得多了,可不是和从前那样,什么香的臭的,只要喜欢都能往屋里拉。要是她出身来历有点问题,两人又交往上了的话,睿王可就有黑历史了。以后要是被八卦出来了,对皇室的声誉都是很大的损害。   这些思绪,就像是快进的字幕一样迅速闪过了含光脑海,如果她还有闲心的话,一定会为她的反应速度而感到自豪。不过,此时她明显也没有什么闲心。   “我能理解。”她很真诚地说,“这件事,我没有生气……”   换句话说,另一件事她是有些生气的了。睿王沉默了一下,方才解释道,“在你之前,我……我有过几个女朋友,我身边的人,已经惯了去讨好她们。纤绣坊的事,便是其中一人安排,我知道你的答复以后也很生气……今日你见到我时,面上的表情总使我有点不安……”   有些事,越解释就越乱,含光不禁问,“那你到底是想见我才来的,还是不安才来的?”   睿王顿时是卡住了,半晌方道,“都有吧……”   两个人相对而立,含光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握睿王的手,她将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不动。睿王的眼神向下看了一会,方才又抬起来,他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觉得……在你跟前,我都有点不会说话了。”   是啊,也许他在别的异性跟前,表现得要比现在更自如很多。——想到他的那些女朋友们,含光心中闪过了微微的妒意,又有些难言的胜利感。她道,“纤绣坊那件事,我是有些不高兴,不过,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也就好了。”   睿王显着地放松了下来——虽然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面上的微表情,但他的肢体语言,却是很明显地向她传递了这么一个信息:他真的很怕她一直生气。   含光忽然想起了于思平:和他比,睿王简直是愚钝多了,她在于思平跟前仿佛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每一个情绪波动都被他掌握,甚至可以说都被他利用。但睿王却连她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哪怕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生气,他也老有点担心。   这是因为睿王就真的那么愚蠢吗?并不是吧,几次见面,他的表现都说得上是优雅得体……就像是何英晨和叶昱一样,他的表现如此失常,只能说明他实在是十分在意她。   被人在意的感觉一直都不差,可无法回报相等的关心,却总是令她感到有几分过意不去。如今,她可以回应了,她也真的很想回应,只是……   含光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只是她无法无视现实。   现实之一,便是她和睿王之间是不可能会有个结果的。   其实,即使没有结果也好,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很快地在说: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很多个爱人。   未知的将来,并不能阻碍她投入这段感情,含光的失落感来源于现实之二——她很快就要回西安府去了,未来三年,她必须努力读书,不可能再来北京。   虽然两人之间只有数语交谈,但这种不舍感已经十分强烈,她心里仿佛有个力气在推动,推动着她去争取什么,但……   “我知道你的名字。”睿王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说,“你叫李含光,是吗?”   他咀嚼她名字的方式,就像是一柄大锤,狠狠地捶动她的心脏,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是。”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睿王的声音里终于含了一点笑意,他像是在慢慢地找回自己的镇定,不再和刚才那样慌张无措了。   “我……我不知道。”含光只能承认,“你很少在人前露脸……”   而且,为尊者讳,天家人的名讳也都很少出现在官方媒体上,含光到现在都不知道皇帝和太子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李昭。”睿王说,“昭然的昭……家里人都叫我子明。”   他的腰间忽然响起了轻微的震动声,睿王没有理会,但含光的注意力却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她说,“有人正在找你。”   这是肯定的事,睿王现在绝不该出现在此处,找他的人当然也不会少。   “不要理他们。”他毫不考虑地说。“李……含光姑娘,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含光还在持续为那手机分心,每一声震动都似乎在提醒她,睿王有多遥远,而现实又有多接近。他们不可能现在在一起,她还要读书,她要考大学……未来三年内她根本没有精力负担起一场恋爱。   但也有小小的声音在说:你很快就要有钱了,足够你生活一生的钱。李昭也很有钱,他负担得起你的生活……   “我想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虽然口中说着无需理会,但睿王的语气也急迫了一点,很显然,来电者他心中有数,而且绝不是能令他等闲视之的那种人。   “恐怕不会多了。”含光轻声说。“年姐姐看出来了一点,她很反对我们……再说,我很快也要回西安了。”   “我也……我初四就要走了。”睿王叹了口气,“出国去做半个月的国事访问。”   半个月后,含光无论如何人都会在西北准备开学,事实上她预定初十左右就飞回西安府去。   “那看来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含光扯了扯唇角,没有一丝笑意地说。“未来三年我都不会再来北京……”   睿王忽然往前了一步,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有没有想过来北京念书?”   啊?   含光吓了一跳,她——她完全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到北京来念书?   当然,睿王的能量,是足以安排她入读北京的学校的,不过含光很难想像这一切该怎么实施,她要住哪里?难道住李年和杨老师的房子?这不太好,她本来就不愿意打扰小夫妻的生活。   住校就更不可能了,睿王要安排她过来,肯定是时常要见面。   难道……是住他给她提供的住处?   这不就成了金屋藏娇了?她……且不说她,杨老师和李年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不必考虑,含光都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李年早就披露过她的态度,杨老师的想法只会比她更古板。   虽然恋爱自由,但在感情上太随便,还是会遭人看不起。十五六岁就和男人发生这样的牵扯,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和杨老师、李年见面?   “我……”她说,“我……”   拒绝的话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毫无阻碍地就溜了出来。“我不能……我虽然是孤儿,但也有人管的。”   “你是天恩慈幼局的人。”睿王急切说。“本来就是皇家主办……我查过了,慈幼局局管还是闽越王家的郡主……”   既然如此,睿王当然可以居中做点手脚,打通关节。她并不需要私奔,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转到北京,入读中学,然后住在睿王给她提供的住处里,然后、然后……   “我有老师,”含光还在摇头,她说,“我有师母……我……这是不可能的。”   很奇怪,到了这时候她反而一点也不犹豫了,虽然强烈的心痛仍在,但这和失去自己的生活比似乎又无足轻重了许多。她不可能为了一瞬间的心动去下这么大的赌注,把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交换出去。不是说钱,而是说她的朋友、师长甚至是亲人……她不可能为了睿王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步调。   也许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肯定,睿王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他有几分失落地说,“那……你的手机——也许到了西安,我……”   “我——我——”含光忽然间又有些犹豫,在刚才被强烈的心动阻隔的所有顾虑,现在全都回流。未来三年,她负担不起一次恋爱,她也负担不起屡屡的分心,她——   “殿下,”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低声的呼喊,仿佛有个人来到了睿王刚才站的位置,睿王回过头去,似乎和他做了无声的交流,他又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仿佛是有意遮挡她一般,挪动了一□形。   “就来。”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矜持、冷淡、漫不经心、高高在上。一个被打扰了的大家公子对下人最惯常的态度。   短暂的心动结束了,现实终究回到了眼前,她是孤女,他是亲王,他们都有彼此的牵绊,这份感情甚至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蒙上层层阴影,睿王甚至负担不起让她在一个从人跟前曝光。   含光摇了摇头,她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而也真的这么做了。   她上前一步,扳住了睿王的脖子,轻轻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灯光有限,她没有亲准,只吻到了他的唇角,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放下手来,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想着我。”她说,“从初次到现在,我也……我也一直都想着你。”   那温润的触感,以及睿王讶然的反应,不知如何,竟给了她极大的满足,她倒退了几步,回过身没入了甬道之中。   直到走进屋内,才发觉有几条未读的短信——刚才她居然完全忽略了那短暂的震动。   含光点开看时,却是叶昱和何英晨都发了拜年的短信来。她一边看,李年一边说,“哎呀,外头可冷吧,看你,脸都冻通红。快过来喝点热的,来,我给你倒。”   “噢。”含光便一边回复短信,一边走到李年身边,从她手里接过了热水杯。   欢声笑语,混合着外头客厅里的联欢晚会歌舞声。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寻常。    ☆、第63章见公婆   除夕夜的小小插曲,看来并未为留王府的众人知晓,含光当夜虽然也辗转反侧了一会,但出人意料的是,不过半小时居然也就睡过去了,而且还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好像还刚进过补一样的,脸色都比昨夜要红润许多。   难道自己这百年女鬼,采补了小男生的阳气,所以才有这样的好处?含光自己都有点无语,不过想到昨晚的那一吻,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这是她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吻,虽说就这样在月下给出去了,连深吻都不曾,但她却并不觉得后悔。   不过,现在见不到睿王了,理智回笼以后,她也觉得睿王和她好像年龄差距是大了点。——虽然说现在这具身体才十五六岁,但含光死的时候有十八岁,现在心里怎么也有个二十一二岁的大小,睿王今年最多十八吧,两人差了三四岁,姐弟恋她可有点吃不消。回头想想他的提议,更是觉得他有点儿幼稚,那个提案实在是太漏洞百出,随时都可能出错,到时候他没什么损伤,尴尬的是她,这样的邀请,她自然是绝不能答应的。   早上吃过饭以后,留王世子去参加元旦朝会了,杨老师也出去给亲戚们拜年,李年便留在家里接待来拜年的客人,含光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跟着出去,便索性在后头照顾几个没有去新年大朝会的孩子,和他们一起看电视直播。   虽说是宗室,可孩子们年纪小,很多对太子叔叔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不过却也知道见过太子、皇帝是很光荣的一回事,都纷纷向含光指点炫耀道,“这是太子叔叔,这是皇后叔祖母。”   至于含光嘛,望着高清大电视里很清楚的皇室一家,也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太子身边站着的,就是睿王,他穿着玄色朝服,跟在兄长身后。和俊秀的太子相比,两人就犹如芝兰玉树一般,也说不出谁更好看。不过太子温润,睿王锋锐,两人的气质却是迥然有异,这一对双子星,料想今年是能激起一番大讨论了。   的确,睿王从前很少在人前露面,新闻媒体上也很少有他的报道,这一次一起参与新年大朝,简直在坊间是掀起了一阵风暴。少女们为他的风范着迷,媒体很多却在讨论,一直都由帝后和太子三人出面的元旦朝会,忽然间多了一个睿王,是不是预示着太子的继承权出现了问题。含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皇室家庭的子女也不止这两个,但是之前一直出面的就只有太子而已。现在睿王的现身,在政治上也是被解读出了很多可能性。   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虽然带了很多从人,但因为没什么名气,所以感觉还是挺真实的。现在无时无刻不被睿王围绕,他的名气也大了起来,含光却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初一的月亮下亲过了这高不可攀的冷面少年,而看来无比典雅贵气的他,也会那样激动而不知所措地说出:‘我一直都想着你’这样的话语。好像随着他在她的生活里越来越常见,他的痕迹也就越来越淡,淡到最后,就像是墙上的一张照片一样,含光看着他的报道时,偶然也会想起那晚的一吻,但更多的时候,留下的只有心头的一抹甜味,和会心的一笑。   在北京的假期,过得是波澜不惊,凭着她一手出众的茶艺,留王府女眷对她也是高看一眼,至于留王世子,对杨老师的态度似乎也是有所松动。好像还是和杨老师谈了个什么合作——具体怎么回事,含光就不清楚了,不过,李年的这个年过得是很高兴的。   去给秦教授拜年的时候,她也认识了很多师叔、师伯,当然作为天漏的主角,含光免不得要一再讲述自己的传奇故事,只是潘家园春节期间一般是不开市的。——所有的摊位现在都在赚游客钱,正经做古玩买卖的并不开门。含光也就没去那里和各种骗局周旋了,在京的最后一段时间,她还是在大量地购买外语书籍,再加上李年给添置的校服,结果导致含光回去的时候行李绝对超重,只能把大部分行李改用物流寄出。她自己轻装上阵,回了西安府。   之前刚穿越的时候,已经觉得西安府各种高大上等,现在去过北京回来再看西安,又觉得西安没有北京先进方便。不过,到底是住过四年的地方,也是前世的故乡,含光自己还是更喜欢西安府的阔朗古朴,北京对她来说,人是实在有点太多了。   她虽没带多少行李,可以去坐机场大巴,可在飞机上便有邻座一位青年男子一直和她搭讪,直说要送她,还说要和她一起坐大巴回去,闹得含光不胜其烦,一下飞机就赶快开机,想联系于元正接她回去。   没想到刚开机就收到了何英晨的短信,此人明显是刚打过电话,知道她关机了,劈头就问,‘你在哪,我回来了’。   ‘在飞机上,关机了?’   ‘在哪在哪在哪。’   含光一阵无语,说起来,她还没和桂思阳算账呢。虽然自从在飞机场被叶昱看到她用手机以后,含光就做好了号码外泄的心理准备,但她很窘的是,叶昱不但自己跑去找桂思阳或者刘德瑜要了手机号——当然最有可能是桂思阳,而且可能还把这事和何英晨说了,结果他俩是不到一天内就都用上短消息和她联系了。   她回了一句,‘刚下飞机,在机场’。没想到何英晨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好像一直把手机握在手里似的。   “我也刚下飞机。”他很兴奋,“你在哪,我来接你!”   含光颇有几分无语,本想婉拒,但看了看身边不远处那一直跟着自己的青年男子,又有点犹豫——这人虽然看着不像是坏人,但也太恐怖了点,飞机上随便聊两句而已,这就黏上来了,万一自己坐大巴回去,被他跟住了,恐怕还真不大好处理。   比起来,当然是更乖更听话的何英晨更得她的心了,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出去应该是在甲号门吧。”   “噢噢。”何英晨那边就开始和别人说话了。“爸你等我一会,我去接个同学——”   啊?还有何爸爸?含光崩溃了,当下就想要回绝,“你不用来了,我——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呢,何英晨一下扣了电话,紧接着含光就看到远远的行李厅那一端有人飞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李含光——李——”   这个何英晨!猪啊!含光恼得恨不得去撕了他的嘴,忙和他挥手示意,何英晨看到她也就不做声了,跑到近前冲她一笑,“找到你了!”   找到你个头!含光怒瞪他一眼,才想要说什么,一边的青年男子就上来搭讪,“呵呵,这是你同学吗?”   含光眉头一皱,往何英晨那里凑了一下,何英晨便横眉道,“你谁啊,我们认识你吗?”   他家里富裕,气质骄矜,横起来还是有点气势的。含光摇头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也别理他了。拿了行李我们就走吧。”   何英晨立刻化身孺子牛,低声下气道,“好好,不吵了……那啥,行李你也别等了。——怎么你不坐头等啊?我让工人来帮你拿吧。我们先上车里去——”   说话间,行李已经滚上来了,含光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箱子,“就是那个,别打电话了,你拿下来吧。”   有何英晨在,哪还要她做什么事?自然就上前把箱子拿下来了,含光要自己拖,何英晨还不让,领着她一起出了行李厅,含光见那男人果然没追上来,也是松了口气。——看来不管时代怎么变,这单身女子出门,还是很容易招惹麻烦。   何英晨也不是不识眉眼之辈,“怎么,他骚扰你啊?”   “也没有骚扰吧,就是飞机上坐邻座,一直和我搭话。”含光如实回了一句。   没想到何英晨顿时大怒,“什么!连我——”   见含光瞪眼,他改了口,“连我同学都敢骚扰,不想混啦?名字知道不知道?我回头找人弄死他去!”   “不知道。”含光果断说,“好了,你一天不招惹麻烦不舒服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走了走了!”   何英晨一路还有点不死心呢,和含光夹缠不休的,倒是把含光搅得忘记了何爸爸的事,直到两人走到了一辆一看就特别值钱的运动越野车跟前,她才忽然想起来——呀,刚才何英晨是不是和他爸爸说了一句话?   才这样想呢,车门便被拉了开来,一对中年夫妇坐在车内笑眯眯地望着含光,还有一个比何英晨略小的小姑娘坐在边上,三个人的眼神就像是六盏探照灯,瞄准了含光只是不放。其中那中年男子很和气地问,“儿子,这就是你一直提起的李同学了?”   何英晨这时候也有点紧张了,却又似乎很骄傲,有点挑战父亲意味,特别大声地说,“是——就是她。”   “伯父好,伯母好……”含光再无奈也只能开口招呼了,她做垂死挣扎,“何英晨,我还是自己坐大巴回去吧……”   “说这什么话呢?”何英晨还未开口,何爸爸已道,“遇到了就一起回去嘛,你一个小姑娘坐大巴,我们怎么忍心?”   说着,何英晨已经把含光行李交给司机,指着第二排的空位让她去坐,“上去吧!”   含光……含光还能怎么样?   她只好和绑架一般地上了何家的车,在心底流下了宽面条的泪水:这……这事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啊?这这,看何英晨的意思,怎么都有点像是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啊……    ☆、第64章 太受欢迎了   都是场面上的人,气氛当然不可能十分尴尬。何爸爸、何妈妈上车以后,也就和含光寒暄了两句,问知她是从北京回来,便不说话了,两人在前座,一个看手机,一个看窗外,偶然也聊几句天。倒好像显得和含光是老熟人似的,不必过多客气。   ——他们说实话,也捞不着多少说话的机会,大部分的话全都让何英晨给说了。   “去北京做什么呢,去找你老师过年吗?我记得你老师是个男的啊?”   “哦,你有师母啦,恭喜恭喜啊!”   “什么,还没订婚啊?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啊?”   不管含光的回答有多简单和低声,何英晨的回复都是这么热情,搞得含光也无语了,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她总不能一直保持这种很不配合的态度吧,怎么都要把对话支撑起来啊。“是留王府的郡主……”   何爸爸、何妈妈有反应了,“呀,别是留王府的那位郡主吧,就是秦大师的亲传弟子——”   含光只能承认道,“就是那一位没错,我老师本来也是秦大师的弟子嘛。”   “是是,你一说想起来了,不过你老师是传承了老人家书法上的造诣。”何爸爸说得很客气——其实杨老师就专业成就来说都很难用传承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是调到北京去工作了吗?”   含光略略说了几句,何爸爸、何妈妈似乎也感觉出了她的态度,也就不多问了。倒是何英晨说道,“那你现在还在西安读书吗,不过去北京啊?”   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样子,含光真怀疑自己要是去了北京读书,他也会转学追过去……她很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毕竟,和睿王比,何英晨和她实在是没什么心动的感觉,这种不能回应的热爱其实也让人很困扰。   “嗯,应该是会去北京念大学。”她强调,“我还是想考国子监大学的,但是在北京那边,竞争很激烈,分数线太高了。”   “噢噢。”何爸爸对国子监大学很有反应,热情道,“应该的应该的,你是秦大师的再传弟子,如果能考进考古系,做他的亲传弟子,和你老师又成为同门的师兄妹,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他们家好像是做古董生意的吧……含光有点无语,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我想考的是外语系。”   何英晨一拍大腿,兴致勃勃,“外语系——外语系好啊!会说几门外语,出国都不怕了。你不知道,外国的土人笨得很,会说我们汉语的没有几个,南美洲那边,除了鲁国一带过去的华人后裔以外,压根没人会说汉语,出去玩都不方便……”   ……含光还能怎么样?她说古董,有何爸爸等着,说外语,何英晨在这和她讨论私塾和之后的专业方向呢。只好一路上‘热热闹闹’地和何家人说回了市区。要不是她坚持,何家人差点就直接把她拉回家去吃饭了。   傍晚的西安府很堵,车子送到了慈幼局的巷口就不拐进去了,虽然含光极力推拒,但何英晨还是很殷勤地帮着她把行李拿到了慈幼局门口,而且还大有进去看看的意思,要不是王副局管正好走出来,看到含光,“啊,含光,你回来得正好,局管要见你——”只怕含光这边是连婉拒的借口都找不到。   好容易把何英晨给打发走了,答应他过几天出来收礼物——这小子还挺有心计的,刚才在车上就是不拿出来,非得要定个后约。含光遂走入办公室去见李局管,说起来,她也没想到今天李局管会来局里办公,含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局里看到她了。   李局管看着含光的眼神好像也有点复杂,她默默地望着含光,安静了一会儿,才和含光唠嗑,“去北京回来了?”   反正也都是那些话,知道杨老师的未婚妻是留王府的郡主时,李局管明显地震动了一下,顿了顿,才道,“那你去了留王府没有?”   “在留王府过年的。”含光如实汇报,顺便也小八卦兼炫耀一下,“和师母逛街的时候还偶然间和睿王见了一面。”   “他们……”李局管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说法,“在他们跟前,举止还得体吧?”   “没给慈幼局丢人。”含光倒有点没趣,淡淡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局管好像有点失措,连说了两遍。“见到了闽越王府的人没有?就是路上偶遇什么的,他们没人去留王府拜年?”   含光顿时就想起来了以前听说的八卦——闽越王府前些年犯了大错,倒了霉了……   唉,虽然身在西安,但李局管的心也还是和娘家在一起啊。   想到桂思阳又随父亲去北京了,好像也没说带弟弟妹妹什么的,含光也有点同情李局管,“就是有来也没见到吧,别人来拜年的时候,我都和孩子们玩儿呢。”   李局管看来有几分失落,又怪怪地看了她几眼,忽道,“你变漂亮了。”   她虽然很少来慈幼局,但含光在年前还和她见过面。毕竟全市第一名的高分考进桂树,又是李局管的政绩,当然少不得各种合影了。听李局管的意思,含光好像是比年前更漂亮一样,她有点晕,不禁就暗想:难道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美,这话居然是真的?   抚了抚脸,还没反应过来呢,李局管又缓缓道,“女孩子,高中三年是最要紧的,你想考国子监,我肯定玉成……”   居然是开始说教了,含光对她的举动表示相当无法理解——过去几年里,李局管几乎很少给她特别的关心,完全就是当作一个给慈幼局获取荣誉的工具在用。种种特别待遇,与其说是她给的,倒不如说是王副局管揣摩上意自行安排的。难道现在为了一个国子监大学生的荣誉,她还要纡尊降贵给她鼓舞士气不成?   不过正好李局管在,又表现出支持态度,含光自然要尽力为自己争取点权益。当下便把自己的志愿告诉了李局管,李局管听说她要上文科,读外语系,一开始还有些吃惊,“我以为你数学、理科都是强项——”   含光不得不解释一下她的数理水平,李局管方才释然,却又有些遗憾,“可惜了,女生里擅长理科的不多见……不过,读外语也好,日后可以在世界各国多走走看看,增长见识。”   这倒是切合了含光的本意,也是尽显李局管大家小姐的局限性——像是更懂得民间疾苦的秦教授,就说含光读外语可以做外贸,比较赚钱。   桂树中学在高中阶段是有选修课的,其中当然有最普遍的英语课,不过这点基础,是不足以令含光去竞争国子监大学外语系的名额的。李局管答应由慈幼局为她的外语私塾出钱,也表示会尽力去联系一下好的英语老师,更是慷慨道,“要是买教材的话,把付款凭据留下,可以找局里报销……你老师现在去北京了,还是不要太麻烦的好,毕竟是局里的孩子,该给你的都不会亏待的。”   含光对她的变化一时有点调整不过来,这里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下来,方才退出去整理行李。   现在经济宽裕了,难得去一次北京,自然要买点土特产回来送人。反正院子里孩子也不多,含光索性个个都买了礼物,如莲湖这样特别要好,李永宁这样年纪相近的,都各自有档次不同的礼物奉上。而于屠夫一家人更是下心思备了厚礼,这里送完了以后,含光就拉着莲湖去于家送礼。   正好,于屠夫和韩氏都出门走亲戚去了,只有于元正一个人在家读书,见到含光来了,他自然十分高兴。“什么时候回的,也不和我说,我去机场接你。”   几人都是一起长大的,自然十分熟惯。含光把礼物撂下了,抱怨道,“本不想麻烦你,结果在机场遇到何英晨,非要送我回来……又不能不答应,害我一路上不自在得不行。”   提到何英晨,于元正神色一动,“怎么就遇到他了?”   含光只好又把事情说了一遍,莲湖在旁笑道,“我不怪那人和姐姐搭讪——姐姐去一次北京,回来都漂亮多了。”   “哪有?”含光予以否认,转头向于元正道,“于元正你说有没有,没有吧。”   一转头,却发现于元正也正很仔细地看着她,眼神……也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不过,听了含光的说话,他反射性地就点了头,“没有没有。”   莲湖对于元正扮鬼脸,“姐姐说什么,小正哥都说没有。”   于元正斥道,“哪有!小孩子别乱说。”   莲湖和他也是熟不拘礼的,闻言便笑道,“那你望着姐姐说嘛,你说姐姐从北京回来没变漂亮!”   于元正的脸便直红了上来,含光看得不忍,也是看得浑身不自在,忙岔开了话题,“好了,我还没和你们说呢——都在电视上看到了睿王吧……”   成功地用睿王岔开了莲湖的注意力,在于家坐了一会儿,两人便回去吃晚饭了。含光一晚上兴致都不高,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把莲湖打发去睡觉了,自己本来还想整理一下行李的,可倒在床上,却是心情复杂。   前世她一直都想要有个人来喜欢自己——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可这个人迟迟都没有出现。那时候她完全深信,是因为她不够好,和别人比起来不够优秀,所以压根都不值得别人来爱。   可现在,才几岁,采花的蜂蝶就开始嗡嗡个不停了,含光没想到,喜欢自己的人多了,原来烦恼也是很多的。这种被人喜欢,又不能回报的感觉,实在是……   唉,烦啊。她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随意地摁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把一条信息给发了出去。   ‘你在做什么?’她问。    ☆、第65章 封建遗毒   刘德瑜很快就回了话。   ‘在走路:(’   还附带了一个伤心的表情,含光看了,不由得一笑,她按下了原本想诉诉苦(又或者在很多人看来是炫耀)的心思,回道。   ‘怎么了,心情不好?’   刘德瑜没有再回话,而是把电话给打过来了,含光有些诧异,忙接起来喂了一声,刘德瑜在那边已经是鼻音浓重地道,“你回西安啦?”   “嗯,怎么了。”含光有点认真了,她没想到刘德瑜居然会当真哭了。按说现在还是年节,依老辈人的规矩,都不该掉眼泪的,一哭这一年意头都不好了。   “没什么。”小姑娘呜呜咽咽的,很明显一边哭一边在和含光说话,含光听她声音像是在街上,忙道,“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啊?出什么事了?”   刘德瑜只是不肯说,反而问,“怎么这么早就回西安了?也、也不在北京多玩两天……”   含光虽然和刘德瑜不算是交心的朋友——说实话,她也没几个交心的朋友,但好歹也是同桌了三年,和莲湖比交情没差到哪里去。此时听到刘德瑜情绪这么低调,她猜这孩子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走路呢,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漫游什么的。   问题是电视剧里演的是一回事,在现实中,深夜还在外面乱走,一边走一边哭的少女很容易沦为社会案件的受害者。含光刚才还是担心刘德瑜的情绪,现在已经是为她的安全着急了。“你旁边太吵了……你在哪呢?这时候商店都关门了吧?你要不要打车来我这里?”   虽然两人有些交情,但社会地位毕竟不同,刘德瑜从来没有邀含光去她家做客,含光当然也不会邀她过来慈幼局了。   刘德瑜可能也比较迷茫,听含光说了以后,“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可能在大雁塔附近吧,那不是有个商场吗。”   “哦,那离我们这很近呢,要不然你打个车过来吧。”含光故意把语气放得很平淡,“附近有出租车吗?”   刘德瑜吸了吸鼻子,“嗯,好像是有吧……我拦一下啊。”   含光都不敢挂电话的,找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问刘德瑜,“桂思阳回来没有啊?”   就这么保持通话,一直到一声门响,刘德瑜上了车,她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吩咐刘德瑜,“车牌号报给我……”   一边说,一边跑下楼到门前去等刘德瑜,果然过不得片晌,出租车便载来了一个双眼红肿、面有泪痕的小姑娘。含光把她领进自己屋里,刘德瑜还在那挺着呢,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稀奇道,“其实你们这也不是很差啊……你自己还一人住一间呢。”   “那是因为我现在是这里唯一常住的高中生了。”含光说,“别人都去上技术学校,是在临潼那边,要住校的,只有寒暑假回来——这里空屋也不少,你要不要来住?”   “我来住干嘛。”刘德瑜瞅了含光一眼。   “哦。”含光很淡定,“我还以为每个和家里闹矛盾的人都想出来住呢。”   刘德瑜扑哧一声,还被她逗笑了,她道,“我就是要搬出来,也不住这,我、我自己在西安府买一套房子住。”   “都和家里闹翻了,你哪还有钱啊。”含光吐槽。   “我找奶奶要!”刘德瑜不服气,“我……我去山东找我奶奶……”   她突然伤心起来,扑在含光的被窝垛上就呜呜地哭了,“我想我奶奶,呜呜……我要去找奶奶……”   含光由她哭了一会,便道,“喂喂,你今晚要不要和我睡,要的话就别哭了,被子都被你哭湿了,一会儿怎么睡啊?”   刘德瑜哭哭啼啼地挪开了一点,把枕巾揪下来塞到脸下头了。“我……呜呜……我和你睡……我不要回去了……”   她的手机偏偏在此时震动了起来,含光看了下屏幕,上头显示的是大哥两字,她道,“你哥哥给你打电话呢,你不接吗?”   “不接!”刘德瑜闷在被窝里喊,“我讨厌他!讨厌他!呜呜呜……”   含光没办法,只好按掉电话,又给刘大哥回了短信过去解释了一下情况,这边又是倒水又是拍肩膀的,好容易把小姑娘的情绪给安抚下来了,含光也不问她,就安排她洗漱,“睡这里就该去洗脸洗脚了。”   刘德瑜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真……真睡这里啊?也太麻烦你了吧……”   “这说得上什么麻烦。”含光说,“咱俩同桌三年,今晚也同床共枕一把,以后高中再同桌的时候就更亲密——”   她这一句话说坏了,刘德瑜呜地一声,眼泪又掉下来了。   “我、我可能上不了桂树了……”她忽然一把抱住了含光,抽泣着说,“她、她要我去北京上学……”   含光有点诧异,她顺着刘德瑜的话往下说,“去北京上学,那是好事啊?”   “好什么啊!”刘德瑜使劲抹眼睛,“她让我去上女子高中,让我去北京上,让我……呜呜,让我努力和睿王套近乎,太子高攀不上,就打起了睿王妃的主意,说、说我读桂树浪费时间,没必要……”   含光至此,哪还有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不禁是一阵啼笑皆非,在心底做了个笔记,迅速打消了所有透露和睿王交集的念头。口中道,“你妈妈可能是不知道你的成绩……”   “她哪有不知道的。”刘德瑜忽然不哭了,她犹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她知道得很,就是觉得读书没用。我主科好副科差,她觉得不顺意,要我别学没用的,集中精力攻克马术、插花,好在别人跟前露脸……我拼命地学,拼命地考好,就是想要考个高分,我知道考低了没有用,也许她就不让我念了……”   西安府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做梦都盼着自己家的孩子能考上桂树高中,又有多少家庭愿意掏出大量金钱为孩子运作这么一个机会。刘德瑜家里是副省长,平日用度也很大方,应该是有钱有权的家族,家里居然都不愿意让她去念桂树。名次差一点说不定就觉得不必念了……含光简直都很无语,她也搞不懂刘德瑜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好道,“你别误会你娘了——”   “我可没误会,”刘德瑜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学书法就是为了要上桂树,可她连这个都不支持……要不是奶奶说,写一手好字也好,都不会给我请家教拜老师。就让我学那些花哨的玩意儿,学管家,老说书读得好也没用,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含光真没想到,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刘德瑜好了,只好拍着她的肩膀,“哭也不是办法,总是要想办法说服和解决……”   好容易把刘德瑜的情绪给安抚了下来,又让她洗了脸。刘德瑜吸吸鼻子,又显得反常的镇定——今晚她整个人的状态就一直在好几个极端之间摇摆,她道,“我是不管她,我一定要上桂树。她要帮我转学,我就打电话告奶奶,让奶奶和爸爸说,反正我就是一定要上桂树,要考国子监!”   按大秦如今的法律,孩子要到十八岁才能算是成年人,现在刘德瑜本人的意志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而且从她话里看来,母亲是相当强势,父亲似乎不大管孩子们的学习。含光皱了皱眉头,道,“你告奶奶,只怕也没用吧。她要给你办转学,你奶奶在山东也没办法啊……倒不如拿我师母做个例子,她还是郡主出身呢,一样是念了国子监的硕士啊,而且找的我老师家里也很殷实。我刚从北京回来,就是在留王府过的年,现在不都要找内外兼修的吗。当然是考上国子监更风光啊……别的都可以等到大学再去恶补嘛,好歹有个国子监的名头在——而且,指不定睿王就念的是国子监呢。”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刘德瑜有些意动,含光见有戏,又款款道,“现在和你大哥联系一下,明天回家好好道个歉……”   刘德瑜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她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了,“不管怎么样,骗着先把桂树上了,考去国子监……哈哈,等我满十八岁,我就找个男人结婚,我气死她!”   这……含光不敢接腔了:时代毕竟是不同了,她那时候再怎么不情愿,最终也只能服从,不然就是一条死路。而刘德瑜,你看多有主意啊?为了不为嫁睿王而奋斗,这闪婚的念头都有了。   “唉,看来这有钱也不好。”她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和我一样,孤儿一个,也没人能迫我嫁人。虽然穷点,倒也自由自在的。”   “我这还算好的了。”刘德瑜抹了抹眼泪,“还有桂树上……我们家里几个姐姐,直接就上了女子高中,毕业就结婚了……你还记不记得柳子昭?”   含光当然记得了,她的成绩也是中游,虽然和她没法比,但好像也考上桂树的。“怎么,她也要去念女高?”   “那倒没有,不过她已经定亲了。”刘德瑜淡淡道,“卫京白拍她那么多年了,柳家根本就看不上卫京他爸,嫌他们那房没本事……最后她定的是鲁国那边孙家的一个旁系子弟,桂树也不念了,直接去鲁国念高中,估计也是高中毕业就得结婚。”   “啊……”含光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穿成了孤女。   也是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是真正的进入了大秦的上流社会:她开始看到上流社会背后的辛酸与丑陋了。   刘德瑜一边说着几个退学定亲,又或者是考取女高的同学,一边飞舞着手指,不多时,手机又震动起来,刘德瑜看了下便起身道,“我要回家了……我大哥来接我。”   含光自无二话,看她情绪渐渐稳定,也不大为她担心,只道,“可别硬碰硬啊,没好下场的……说不定还会被抽巴掌,唉,好好和你娘说吧。”   “嗯。”刘德瑜淡淡地笑了一下,“大哥也说了,会帮我和娘说的。有他开口就没问题了……”   含光披衣送她到了门口,两人等了一会,果然见到一辆黑色的双轮小跑从远处慢慢地开了过来,雪亮的车灯,照得含光有点睁不开眼,她又拍了拍刘德瑜的肩膀,便目送她下了台阶,绕到乘客座上开门坐了进去。   对刘德瑜的大哥,她自然是有几分好奇,不过车灯实在是太亮了,连轮廓都看不清,含光也就放弃了这想法,和刘德瑜挥手示意了一番,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睡起来才看到,刘德瑜半夜发了条短信来。   ‘已经说好了,别担心。:)大哥说让我谢谢你,下次他请你吃饭。’   含光看到前半句已经放心,后半句掠过而已。手机一关,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既然已经回到西安府,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读书,接下来的假期,含光按着杨老师的安排一口气预约了三个私塾去试听,等到她确定下来跟着哪家私塾学习英语之后,也就到了桂树高中开学的时间。   ——刘德瑜在三年前提示得并没有错,如果说桂树初中的男女比例还算平均的话,能入读高中的女生就实在是少之又少。少到什么程度呢?   少到整个年级一百多人里,就只有十个女生,而分完班以后,含光她们班更是只有她和刘德瑜两个母的…   ☆、第66章学霸们的友情   “你今天收到几封。”   “六封……你呢?”   “十四封……”含光啪地合上了笔盒盖子,“比去年同期要好一些。”   刘德瑜面无表情,“那是因为我们今天没有体育课。”   本来么,能跟上桂树的要求,考上桂树高中的学生就以家境优良者居多。而但凡家境优良的,基本都是多生多养,刘德瑜家里那样重男轻女的情况绝对不算罕见的。如果说男孩子考桂树初中落榜了,家里还可能大为栽培,考高中的时候考回来,可如果是女孩子考落榜的话,要想再考回桂树,这希望就比较渺茫了。再加上本来初中部女生毕业后,去女高的去女高,去外地读书的去外地读书,定亲的定亲,留下来直升的人数占比也不多。所以桂树高中一直以来都是阳盛阴衰,而含光、刘德瑜就读的这一届这个现象更为明显,很不巧的是,这十名女生里,大约有五六名的长相,那不客气地说,确实是比较抱歉。   人的长相和体型,在很多时候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家庭背景只能买来昂贵的首饰,却买不来青春期内无暇的皮肤。就是俊男美女的后代,都难免有长得歪瓜裂枣的,更别说很多人的父母充其量也就是中人之姿了。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比如说莫宜娴吧,小时候也是个甜美的小美女,可上了初中以后,脸一长开,就有点长裂了,青春期再发几颗痘痘,读书辛苦,吃得又多,身高停止增长以后就开始长体重了……现在和刘德瑜、含光站在一起,那基本上姿色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就是气质姿态再优雅,差距都是很残酷地摆在这里。而要指望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去发掘内在美,好像也是太不切实际了点。   含光和刘德瑜呢,两个人都幸运地躲开了‘长裂’的危机。刘德瑜而且还是越来越好看了,她瓜子脸、弯弯的桃花眼,皮肤白,头发天生微卷,再加上体态窈窕,气质优雅,天生不爱长青春痘。进入高中以后那是人气猛增,一天六封都算是好的了,最夸张那次,头天上完体育课练了长跑,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抽屉里塞满了情书。全都是不甘寂寞又爱作怪的同学学长学弟们给写的。   至于含光嘛……   十五六岁,正是少女发育最迅速,变化最大的一段时间。以前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时,总会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很离谱的身体里——非但长相不相似,而且年龄也有明显的错位。但现在呢,说实话,因为现代伙食好,体育锻炼充足,教育完善、信息丰富的关系,有时候含光看着镜中的自己,都会觉得这成熟度,和她前世去世的时候其实也差不多了。   她也变得更漂亮了——鹅蛋脸、杏眼,长直发,很标准的古典长相。虽然和前世没什么相似,但拍张照片出去,应该也能被不认识的人夸一声美女。可能和前世比,因为这一世真的很努力读书,还要比前世是多了一丝书卷气息。   不过,要含光平心而论的话,她觉得刘德瑜和她的长相也就是伯仲之间。只是很奇怪的,她收到的情书经常是刘德瑜的几倍,很少有被超过的情况。——这些情书多到她已经根本懒得看了,要是每天都看一遍的话,势必会挤占她宝贵的读书时间。已经高二了,留给她读书的时间不会太多,而要考国子监大学的话,面临的可是如云的强手,含光恨不得做梦都在背书,现在她连书法都暂停练习了,恋爱?排后头去吧。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已经无法再霸住总分第一的宝座,因为高一还是全年段一起排名,而她虽然不考理化了,但文史类分数还是没法拿满分的,这一点就比不上理化那边刷分数刷得容易,于元正就以变态的理科分数多次考到第一,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分科排名以后,含光才能再度能问鼎文科第一的宝座。而也因为现在只需要应付数学一门理科,她便可以花费大量精力在外语学习上。从音标都不会念,到现在词汇量有了一千多个,这个进步不能说是不快,但比起那些从小学时期起可能就开始准备的竞争者说,她又是大大地落后了。   还好外语系不是很热门的那种系,一般来说,真的有需要学外语的富贵子弟也不会选外语做主修,顶多就是私下聘请家教而已,不然含光可能还真是没什么胜算。像是桂树大部分学生要考的管理系或者是国文系,就说工商管理系好了,含光的同学一个个都是假期要进自家公司学习的……全都是有一手实习经验的人儿啊!你让平民家庭的孩子怎么去和他们竞争?   刘德瑜准备考的是书法系,这是她和她母亲做的一个妥协,比起铜臭气息更强烈的工商管理来说,书法还是很能强调家庭底蕴的,起码书法系的同学一般也是非富即贵,不然谁也不会有闲心以此为主修科目。   这门课的竞争不激烈,而且题目主观,托人情也容易,刘德瑜自己是有书法名家做启蒙老师的,走老师的关系,轻轻巧巧就已经联系出来了一条路子。但她学的还是和含光一样刻苦,一点都没被她落下。两个小姑娘都是一心扑在学习上,对各种示好置之不理,为了避免误会,在学校里甚至都不和老同学如桂思阳、何英晨等人说话。理所当然,两人的关系也就更为紧密了,甚至都有些谣言传出,说她俩之所以不搭理别的追求者,完全是因为彼此深爱的缘故。   含光对此一笑了之,她到现在都不记得大部分同班同学的名字——班长的职位现在也轮不到她了,女班长管一班男学生,完全是嫌事少的节奏。所以别人怎么传都无所谓,她的生活就是不断地往自己的脑子里填塞知识、知识、知识。   于元正、李莲湖的生活也差不多,——杨老师离开以后,莲湖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书法竞赛中完全没拿到名次,因此她没考上桂树,不过是去了学风更自由,对校服什么的要求更少的宝信。那里基本上是集中了所有因为砸不了钱堆贵族技能,没法考进桂树的菁英份子,虽然说氛围没桂树这么死板,但竞争只有更激烈。而莲湖以含光为目标,自然也想要拿奖学金,所以她的青春基本和含光一样,充塞的只有书本。   于元正好一点,他擅长数理化,现在脑子开发出来了,对理科学习是应付裕如。不过想要上国子监数学系的话,学完高中三年的内容可不够,为了做好国子监加试的数学题目,也是学得一脸惨绿……没办法,虽然含光的这个小圈子都算是学霸了,但要考上国子监,天资过人只是第一道门槛,没有非凡的努力或者过硬的门槛,被刷下来的机会一样很大。   也所以,在前世都已经找到一生真爱,都已经定亲的情况下,含光这一世才只有过一个不知道算数不算数的初吻。而且你现在要拿睿王和一本英语书让她选的话,含光毫不考虑地都会选英语书——睿王是什么,能吃吗?除了分她的心以外,他还会干嘛啊?   心动虽然强烈,但不像是照片,到底是会褪色的,含光现在都有所怀疑,她前世是不是太闲了点,除了笨拙地勾心斗角以外,都没有什么别的消遣,才会把所谓的真爱给抱在手心里矢志不忘。事实上她和那人就见过四次面,说的话不超过一百句……相信她如果能和现在这样地活上三年,说不定连那人的长相都会忘记也是难说的。   比如说睿王吧,虽然说现在成了媒体新宠,各种街拍、活动照是铺天盖地。但含光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娱乐新闻了,她现在更熟悉的还是他爹的那张脸,要问睿王长什么样,她还真是答不上来。   去年的寒暑假是在私塾度过的,今年的暑假目测也一样,明年更是如此……目测到考上大学之前,都不会有多于三天的休息时间。虽然含光是个挺好学的人(她确实很珍惜这个能够学习的机会),可学到现在也是有点吐血了,很多时候她都在想——银行卡里又不是没钱,干脆退学做古玩生意也行啊,要不然退一步,上个差一点的大学,甚至于说只是不那么顶尖……除了国子监大学以外,大秦也不是就没有好学校了。   但想是这么想,第二天起来,她还是机械性地投入学习之中,学习已经成了她的第二本能。虽然没出过国,但现在含光已经可以阅读一些比较浅显的英文小说了——而这也正是她现在的唯一娱乐。   “这个万寿节你打算怎么过啊?”刘德瑜一边收拾情书一边问含光。   “读书啊,不然还有第二种过法吗?”含光反问。“你呢?”   “……读书。”刘德瑜说,“好吧,本来想逛街的,但你都这么说了……”   含光被逗笑了,“行,逛街就逛街,要一起吗?我也很久都没上街走走了——感觉起码是半年多没逛街了。奖学金发了以后一分钱都还没花呢。”   “好啊,”刘德瑜欣然同意,眼珠子一转,主意打到桂思阳身上。“刚好叫上阳阳,让他出车子。”   含光自然也无所谓,便应承了下来。刘德瑜这里掏出手机给桂思阳发了短信,很顺利地就约上他了——由于桂同学对国子监似乎不是那么势在必得,再加上理科天分好,他读书的确是不如她们刻苦,经常张罗着两个女孩子一起出来玩,现在有约,哪能不到?   都是高中生了,假期外出也无需报备,吃过午饭,桂思阳开车来接了含光,刘德瑜已经在车里了,桂思阳道,“现在去哪?看电影吗?还是去郊外走走,骑马?滑草?或者我教你们开车——啊,飚车?”   “飚你个头啊。”刘德瑜照例抢白,“要不然,滑草怎么样?”   三人商议了一番,最终择定踏青滑草,桂思阳便开车往城外方向去了,含光和刘德瑜坐在车后座说说笑笑的,也是难得放松高兴。   正是兴致盎然时,桂思阳忽然一声惊呼,含光才抬起头,便见到一辆大货车从对面车道直直地冲了过来。车头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视野中变大。    ☆、第67章非凡的关心   尖叫,猛冲,急刹车……含光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是没啥印象了,反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脸已经埋在安全气囊里了。——也是受益于安全气囊和安全带,她好像没觉得有什么疼痛的地方,就是有点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路上突然发生车祸,自然有热心人上来看热闹兼帮忙,含光是最后一个被扯出来的,刘德瑜和桂思阳已经坐在车边上喘气了——含光一边查看自己,一边听身边人议论,一会儿也把事情搞明白了:桂思阳当时猛打方向盘,在货车撞上之前直接把车开出主道去了,虽然是躲过了失控的货车,但因为直接撞到行道树的关系,安全气囊也是弹了出来,好在车速不快,而且三人都规矩系安全带,除了桂思阳额头磕一个包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那货车比较惨,直接开下主干道,这样斜着失控开了二十多米,撞一堵墙上了,听说司机好像都已经晕过去了,这会儿救护车正赶过来呢。   好容易出来玩一次就遇到如此无妄之灾,大家当然都有几分无语,含光蹲在那就是后怕。桂思阳好像是走出了惊吓,在和人讨论事故的成因,因为明显是大货车过错方,感觉车子已经是完全失控了。但是现在天气情况良好,路面也不差,除非车子本身的问题,不然不可能出现这么严重的失控。   “倒霉死了。”刘德瑜更关心的还是自身问题,“难得出来玩一次还摊上这样的事,回去我妈肯定骂死我了。”   “啊……”含光后怕完了以后,也是为时已晚地想起,自己和桂思阳好像是不应该有什么来往的,不然在李局管那边有点交代不过去。   不过还好,李局管平时应该不会到慈幼局上班,王副局管那边会好搪塞一些,比起刘德瑜和桂思阳,她的问题还不是那么要紧。含光安慰了刘德瑜几句,警察和救护车便一起到了,三人谁也没得跑,都得跟着做现场口供去。   因为人证不少,而且事实清楚,含光等人未受多少留难,反而是被拉去救护车那边做检查了。证实了三人都没受伤的同时,救护人员也宣布,司机已经是伤重不治。整件事初步被定性为是司机劳累打盹造成的事故。   桂思阳对这个结论不是很信服,他自己去看了看轮胎印,又到前面路口看了看——这条路不远处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各方来车都在此汇聚,“这条直道又没什么复杂的情况,货车方向盘还重,就算是打盹,梦里也抡不动方向盘吧?再说,一般打盹也就是转弯来不及撞了,哪有忽然转弯来撞的?”   他开的是名车,装扮也富贵,警察的态度很客气,“虽说都存在疑点,但车子我们都看了,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   正说着呢,那边做现场口供的警察就走过来,把这一位给叫走了,两人嘀咕了一阵子,脸色都凝重起来。其中一位走来道,“你们在撞车之前,有没有看到对方的驾驶室?”   桂思阳摇了摇头,“货车底盘高啊……怎么了吗?”   “这位先生说,货车冲下道边的时候,他好像看到驾驶室里还有一个人。”警察的脸色严肃起来了。“但是现在驾驶室里除了死者以外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痕迹。”   事情顿时就带了几分玄幻色彩,警察们对现场的勘察更为细致了起来。桂思阳也是坐在原地发呆,半晌才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而且这么做,难度是不是大了点?”   含光秒懂,刘德瑜想了想,也懂了,她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要害你那机会多了,这么搞动静多大。而且,这么大的车……怎么就能预算到你是这时候开到这里?事故吧?你疑心病别那么重。”   靠,看刘德瑜门儿清的样子,难道现在的世家大族内部还是充斥了这样的‘事故’?含光还在那感慨吃惊呢,桂思阳一拍大腿。   “你还真别说……”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惊悚之色,“这辆大货车我就觉得看着眼熟呢——刚才在城里一直跟着我们啊!好像就是一样的型号,一路都是一起走的……在后照镜里特别显眼。我当时也没多想,只当都要出城,这车出城以后就超车过去了……难道——”   含光和刘德瑜不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可置信——不至于就这么巧吧……桂思阳可不像是有被害妄想症的人。   现场勘察很快就结束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十字路口是有探头的,可以回去调阅监控,看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而此时因为三人都没成年,桂思阳虽然提供了驾照,但还是得让家长过来把他们领走。含光这里报了王副局管的电话,桂思阳说他父亲出差了,给了个叔叔的电话,刘德瑜没有人求救,只能找了母亲。   出车祸不大不小是桩事儿,大家都到得快,桂思阳的叔叔先到了,问明情况,知道是这么个事故,也没法责怪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后怕。王副局管到了以后也是一个反应,还夸桂思阳反应快——不然三个人基本都得被货车撞死。   不过,刘德瑜的母亲到了以后,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刘太太和刘德瑜生得很像,都是甜美的长相,虽然年纪大了,可风韵犹存,也是个动人的美妇。穿着打扮一丝不苟,一进门就叫人知道,她来头不小。——当然,她身边陪着的警察局长,也是让人更为肯定了她非凡的来历。   可问题就在这里,女儿出事,别说桂叔叔了,连王副局管都是一脸的激动,唯独刘太太是面无表情,都说不上有多担心,不过是扫了刘德瑜一眼,便和局长客套道,“小女不懂事,倒让您费心了,此事是否另有蹊跷,还请您多追查。”   局长自然是点头哈腰客气不已。刘太太将刘德瑜手一牵,转过身就飘然而去……要不是她从头到尾没搭理过另外两家人,握着刘德瑜的手上都爆了青筋,含光还真要以为她没动半点情绪。   平心而论,刘太太的表现不能说不能理解,毕竟孩子出事,恼火也是必然的。但桂家怎么也是头面家族,而且这事也不是桂思阳的错,刘太太的做法,是有点不给桂家留面子。桂思阳本人还好,桂叔叔却是皱了皱眉头,和王副局管随意应付了几句,起身也就离去了。   看来,桂思阳命运如何还不好说,可刘德瑜回家是少不得一番罪受了。含光心底挺同情刘德瑜的——这种母亲,她也是接触过的,她一句话不说,比说一百句话还更厉害。尤其母女两个又有一定矛盾,刘德瑜口里说起来,平时都不大说话的。此次回家,指不定还要被怎么收拾呢。   至于含光,没娘的孩子也有好处,王副局管后怕一会也就完了,都没责怪她,就和她一道坐公交车回了慈幼局。——然后这件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慈幼局里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事,闹大了对王副局管有何好处?她自然还是老办法,能捂住就捂住了。   那辆货车里到底有没有第二个人,是不是针对桂思阳来的,含光心底也是有几分好奇,她还在慎重考虑,是否要和桂思阳保持距离,起码不要和他出游……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她自己的命含光当然还是很珍惜的。   出游被打断,也没心思读书,歪在床上想了一会心事,含光就起来去洗澡了。可她才刚一起身呢,门就碰地一声被推开了。   ——李局管气喘吁吁地站在门边,脸上是早已经失去了一贯的冷淡和矜持,含光才刚开口要问呢,她便一叠声地道,“是不是发生车祸了?你怎么会在思阳车上?人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一边说,一边上来就开始各种查看含光——倒是把含光给查得晕了。这么一个几年来都对她不闻不问,只保持礼貌接触的领导,忽然间展现出了这种非凡的关心……   恍惚间,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桂树中学曾有的荒唐猜测竟是真的,她真的是李局管的私生女……毕竟,李局管的表现,和刘太太换个个儿,才能说合乎常理    ☆、第68章危难见真情   含光本来没有受伤,虽然受了惊吓,但到现在还没有从那种不真实感里回过味来,情绪也没太波动。李局管检查当然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过了一会,她可能自己也回过味来。也是有点尴尬,慢慢地就把含光放开了,“没事……没事就好。”   含光深深地看着她,“嗯。”   李局管也知道她的表现不对劲,含光看得出来,但是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直接就揪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和思阳混在一起。”   这个问题出来,含光顿时就被动了,她应付得也狼狈,“我……我主要是和刘德瑜比较要好,刘德瑜又和他要好啊。”   李局管看了含光几眼,似乎有些笑意,她居然也没有深究此事,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思阳鬼得很,你可别受了他的利用……”   她没再往下说,但显然是是觉得桂思阳可能会利用她来对付自己,含光也能理解,她道,“您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慈幼局的事。”   事实上,她现在和慈幼局的关系也快到尾声了,十八岁以后,慈幼局就已经对含光没有什么责任了。而在这几年间,含光给慈幼局挣来的荣誉,是对得起李局管对她的政策倾斜的。李局管其实也没有多少立场来要求含光别对慈幼局不利——这笔买卖里,她是挣钱的那方。   “现在也没有多少事能让你对慈幼局不利了。”她倒是承认得很坦然,眼睛往四壁绕了一圈,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这屋子住得还可以吧?”   “挺好的。”含光真诚地说,“到了冬天暖气也很足,住着特别幸福。”   这说的是真话,以前到了冬日,虽然有地龙什么的,但毕竟比不上暖气清洁方便,虽然只是墙边的水暖,和杨老师、李年家里用的地暖没法比,但含光不是那种不知足的性子。   “暖气。”李局管扯了扯嘴唇,又笑了,好像有点怜悯含光没见过世面似的。她又恢复了惯有的矜持和冷淡,“这次意外,虽然说是运气不好,但你要不和思阳出去,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我记得桂树中学对男女同学来往是有很明确规定的,你这一次,严格说也算是违规了。”   含光熟读校规,又怎会不知道桂树的确是不许男女同学单独出游。不过话说回来,升入高二,学校里女生又少,这方面抓得也就不那么严格了,她也没想过会曝光。现在被李局管指出,也只能沉默以对——没几句话,李局管就把局势又捏在手心里了。   “我记得你是想要考国子监的,”李局管又严厉道,“接下来一年多,可别再出这样的事了。假日出去玩可以,不要再出城了,出门之前和当值的老师报告一下……不,最好都别出门,就在慈幼局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再说娱乐的事。”   这……是要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含光看着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惊讶非凡。——在慈幼局读书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李局管这么严格细致的要求,和一般带有警告意味的训诫还不一样,不是那种要让她收心读书的用意似的,感觉更像是……更像是让她别到处乱跑,最好是维持桂树和慈幼局两点一线的生活。   才这样想呢,李局管便说出口了,“两点一线就行了,别的地方不要乱跑,想考上国子监大学,不这么努力也不行。整个慈幼局都等着你给她们做榜样呢。”   含光瞪大眼望着李局管,想从她脸上瞧出一点端倪,但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李局管这样出身的女人,当然是有些城府的。   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那离奇的溺水,当时,慈幼局里真有孩子有力气将她摁到水里吗?   李局管翻修后院抽干池水,真的是为了好看吗?   可又有谁要杀她啊,一个平凡普通的孤女,穿越前活得那个凄惨,在任何人口中都是个小透明人……就是要杀她,含光不明白了,难道就没有啥高精尖的手段吗?   比如说给她的饮食里下点毒什么的,要不然就枪击、直接拿车撞人……再不然直接深夜闯进慈幼局把她扼死也行啊。一次摁得溺水,还有一次是多年后伪装车祸?这都有点不干脆啊,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她有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看看李局管,又有点不敢肯定。虽然明知问了也是白问,依然不禁试探道,“局管,你是不是认识我……我生母啊?”   “啊?”李局管瞪了瞪眼,随后便露出啼笑皆非的样子来。“说学习呢,怎么忽然说到这里了。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会认识你的生母。”   她那个神色是有点伤人的,好像在鄙视含光的智商,又有点笑话她自作多情的意思。含光讨了个没趣,也觉得自己说不定是想多了。李局管就是担心自己的荣誉小标兵出事,只好低头认错,“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李局管微微点了点头,起身道别,“只要能考上国子监,局里也不会亏待你,学费应该能全免。生活费到时候争取给你解决一部分。”   含光现在已经不需要为这种事担心了,但依然是谢过李局管的好意,她彻底相信自己不是李局管的私生女了——哪有只给私生女解决一部分学费的嘛,真是的。   送走了李局管,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终于才有了自己经历了一场车祸的实感。各种感触纷至沓来,沉淀到了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含光倒头躺下去,盘着手沉思了一会,到底还是放弃了有人要害她的推测——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无稽了点。   毕竟是经历了一点事情,还没洗漱呢,想着想着含光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倒是有点小吃惊——手机都没电了。她昨天出去前还充满了呀。   她有点怕手机坏了,忙给充上电。洗漱回来开了机,含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手机里足足有一百多个未接来电,七八十条短信。   也不知道上层交际圈是不是有个新闻直播间什么的,何英晨最早一个电话还是在她们做笔录的时候打的,那时候电话得关静音啊,含光之后一直忘记开回来了。所以何英晨一个人就贡献了七十多个,还有三十多条短信也是他包办的。   剩下三十多个电话就涵盖了叶昱啊,桂思阳啊,于元正等人,甚至连杨老师和李年的电话都有,至于短信基本也都是这些人发来的。   含光那叫一个崩溃啊,赶忙先从杨老师那边回复起来——何英晨打她电话没人接,就打去杨老师那边问消息,所以搞得北京那边都听说了。杨老师也挺紧张的,听含光保证了以后,方才松了口气。不免叮嘱她要小心行事,别坐小司机的车什么的。基本说的内容都和李局管昨天的口吻差不多。至于李年那边也是类似的表示,顺便还和她说了些外语学习方面的事儿。   含光和她说完以后,想了想还是给何英晨打了过去——她虽然知道这通电话没那么简单就可以挂,但何英晨实在是太有诚意了,把他摆在别人后头,她有点过意不去。   电话才响一声何英晨就接起来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他应该是已经知道她没事,语调松弛中带了委屈,好像含光虐待他了一样。含光颇有些无语,解释了一番原委,便道,“你也不必打那么多个啊。”   “我担心啊!”何大少理直气壮,“要不是不知道你在哪个警署,我都想直接找你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含光很好奇,“谁告诉你的啊?”   何英晨一番解释,含光这才知道原委——登记三人身份的警察,听说刘德瑜是副省长之女,惊讶之下当然要把三人身份上报。刘太太那时候又正在和贵太太们茶叙中,知道此事当即告辞,大家也就散了。何太太回家以后和儿子八卦了一下刘德瑜,何英晨又知道刘德瑜同含光好,当下打个电话想和她问问事情经过,结果一打没接,可不就慌了?这才出现了后来的七十多个电话。一直到他几小时后打电话给桂思阳问消息,才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含光听了,才知道何英晨说的‘我担心’是什么意思,她不由也放缓了语气,“那是我不好,没有接到……让你白担心好几个小时,对不住了。”   她软了,何英晨如何能吃得住?浑身都要化开。“没有没有,你别这样说哎——”   话锋一转,又醋上了,“不过,你那时候在桂思阳的车里干什么?”   语气冷肃,倒像是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充满了被背叛的感觉。   含光啼笑皆非,顿时懒得和何英晨说话。“你有毛病啊,同学间出去踏青不是很正常的事——”   “那你不和我踏青呢?”何大少开始发作少爷脾气了。“我和你说,那个桂、桂思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对我没意思!”含光提高了声调,没好气地直接让刘德瑜躺枪了。“我就是陪着德瑜去的,行了吧?”   严格来说,这两句话都不假,不过足够满足何英晨的需要了。他一下懂了,“哦——”   又东拉西扯了一番,把含光说得极为不耐烦,他方才是满足地挂了电话。含光一边冲着电一边翻看手机,有电话打来的都回一个,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从母亲那边听到消息才打电话给她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当时也在车上。于元正打来还是为了问一题国文……含光一一应付了过去,电话打完了,又开始筛选短信。   跳掉何英晨的所有短信不看(心里还有点小不爽),含光把没打电话的那些人发的短信全挑出来回了,回到最后,见到一条陌生号码,她有点踟躇了。   ‘没事吧?’   没头没尾,就这么三个字一个问号,看起来怪诡异的,尤其是李局管昨天的表现,让含光现在真有几分疑神疑鬼。   不会是凶手发来的吧?   一边胡乱猜疑,她一边拿起电话就回拨了过去。那边是很正常的铃声,过了一会,就有人接了起来。   “会打电话,看来是没事了。”于思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还带了点很温厚的笑意。“李含光,你的日子过得很热闹么。”    ☆、第69章能耐   神了。   含光心里就这一个想法了——她甚至在一瞬间都怀疑撞他的人就是于思平,不然,他是怎么知道她昨儿小车祸的?他现在不应该在北京——不,他现在不应该回前世去了吗?   “你是还没回去还是又回来了。”她脱口而出。   难得于思平还是秒懂,他说,“我是还没回去。”   算算距离他回来好像也有几年了,于思平还没回去,说不定就是以后都不回去了?含光有丝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出车祸……你这几年都在干嘛啊,难道你现在在西安?”   自从上回她出现小小精神崩溃,而于思平却拒绝听她倾诉以后,含光和他就再也没有过联系。有几次她的确特别孤独寂寞,很想找个人倾诉,但最终这个人都不是于思平。每次她的手指从他的号码上掠过时,她都会感到一种很憋屈的感觉,好像联系于思平,就等于是向他投降,承认她也有不适应现代生活的时候一样。   她别的没有,脾气还是有一点的,再加上一年多来虽然读书辛苦,但心灵还算清静,不稳定的时候不多,所以一直也没有联系于思平,于思平更是断线的风筝,丝毫音信都无。含光真以为他已经是悄无声息地又回去了两百年前,现在却是这样的进展,问题自然是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这么多问题要我回答哪一个?”于思平有点无奈,“知道你出车祸很正常……你老师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啊?”含光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答案,她整个人傻在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你……你怎么知道他是我老师的?”   “我在国子监里见过你一次。”于思平又出现了和智障对话般的语气,他很耐心地说,“你忘了?”   啊……含光想想也明白了,于思平应该是那一次之后,事后打听了一下当天启用工作室的教授名字。而秦教授的弟子里,来自西北的不会太多,两厢合一,确认含光和杨老师的关系,也无非是再多费几个周折而已。   要说她其实也不能算笨,不然成绩不可能读得这么好,不过含光每次和于思平打交道,都会觉得自己实在是又慢又笨拙,仿佛是小学生遇到了博士后。而于思平一直也都很乐于提醒她这点,他对她的沉默好像很满意,又笑了,“憨人有憨福啊,我为了挣点活命钱上窜下跳,你倒是好,小小年纪,就成了百万富翁……下次见面,可要请客哦。”   的确,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把银簪运作出去了,含光虽然没有参与拍卖,但最后钱当然不会少拿。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一枚在上流社会激起了小小轰动的银簪,属于西北边陲的孤女而已。——这枚银簪最终卖出了一百五十万的高价,比含光心里估计的保底六十万还要高出了一倍多。扣除所有代理费和税收以后她拿到手是一百二十多万,这笔钱含光直接就让李年代为保管了,压根没过自己的手。   李年也没客气,她和杨老师的婚礼含光虽没参加,但她是货真价实地把自己当含光的师母了,既然是自己人,便不会玩那些虚的,一个高中生卡里放一百二十多万,也的确让人有点不放心。倒不如由她代管,代为投资。   还没读大学就有了一百多万的身家,含光的安全感是多了几分,但还没到影响人生态度的地步。论钱,上辈子她有得是,有些事是和钱没有关系的。虽然说起来一文不值,但能给她带来的满足和安全感,要比钱大得多——比如说,知识,又比如说,朋友。   不过,这件事这么机密,含光不信杨老师会随便乱说啊,她皱了皱眉,有点不舒服了:她和于思平有联系,那是没办法的事,可这人不是什么善类,和杨老师过从甚密做什么?除了特别有钱以外,杨老师资质中庸、乐天知命与世无争,有什么地方值得于思平去结交的?   “这是谁告诉你的——”她话出了口,那边就传来了于思平的一笑,含光忽然又明白了:他也不肯定是她的银簪,只是诈了一下她而已。   应该是知道了银簪是秦教授的徒孙卖的,就有了猜疑……含光这个问题没问完就转了口,“你现在在做古董?”   于思平话里多了一丝诧异,“几年没见,聪明一些了啊。”   含光和他对话总觉得特别累,特别疲倦,但又特别不敢发脾气,她现在只想挂电话。“古董……你做古董干嘛?你不是说想要买……买那什么吗。”   她不敢把枪说出来,总觉得有一丝忌讳。   于思平慢悠悠地道,“总是要做点正经生意的。”   含光不太明白,她困惑道,“我……我不明白你意思?”   “呵呵呵,还是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啊。”于思平为她解惑,“古董、影视、洗车、餐饮,都是洗钱的大好途径,明白了?”   黑钱洗白啊……含光登时悟了,于思平现在是要进入上流社会了,不过她不太懂,为了j□j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懂算了,她也不愿细问,“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还有事吗?”   “听说你想考国子监外语系,”于思平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不错的志愿,确实是这个年代才能做的事……”   他似乎有些感触,笑了几声才道,“先考吧,考上了国子监分数线以后,你联系我,我能给你弄到外语系加试的考题。”   国子监的考试和桂树有点相似,因为要读的人太多了,没法按照分数来筛选,所以在高考录取的时候,它是提前批招生,先把所有报考了分数也过线的考生通知到北京去,参加各科系的加试。外语系的加试也是一场考试,考的当然是各专业外语了,包含口试和笔试。笔试先不说,口试如果可以弄到考题,对考生是极大的优势。   才一两年时间,就这么有门路了?含光想到上次在国子监遇到于思平的事,越发是疑云满腹,但她不愿去细问,纠结之下,脱口而出道,“你还真是到哪里都能走歪门邪道啊……”   “你就说你需不需要我的歪门邪道吧。”于思平问得很笃定。   含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谢谢!不需要了,考不上我也不会死!”   她最后加了一句,“自己保重啊,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不过,以于思平的作风,含光毫不怀疑他在古代走的也是邪道,而且看他那执着的样子,感觉上酝酿的还是什么一统江湖的大事,回去的风险说不定比留下来更大。含光说完了都觉得这话挺苍白的,不过,于思平倒好像是被她给噎住了,一时竟没有回话。   赶忙把电话扣了,含光瞪了手机一会,思忖着要不要把他的号码加到黑名单里去。想了想又放弃了,电话一放,起身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一边洗漱吃早饭,含光一边不禁就出起神了——这个于思平,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连外语系的面试考题都能找到啊?难道他这几年都在倒卖这个赚钱?   算了,最后含光还是命令自己不再去想——这男人太凶猛了,自己可是沾不得这个边啊。   #   车祸事件的余波,对含光来说大概就到这里结束了,度过了这个周末,自然也就回去桂树上学。——对桂思阳,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顶多就是自己和含光来往的事实曝光了,李局管大概和他谈了几句这事而已。桂思阳和含光发短信讨论了一下,也就都没怎么当回事。   可对刘德瑜的影响,可能是要比想象得更大……含光也是周一去上学的时候才发现这点的。   刘德瑜周末没联系她,周一……也没来上学。   周一一天没来,可能是回去以后吓病了,但周二早上还没看到刘德瑜时,含光有点不淡定了。   她去问了班主任,还好,没得到一个刘德瑜转学了的吐血答案——她只是请了病假而已。   “你来得正好。”胖乎乎的班主任说着就整理了起来。“这几天各科卷子不少,她请了一周病假,如果一直缺课的话可能赶上进度也不容易……你要愿意就给她送一下,做不做都可以,精神不错的话就做一下吧。”   现在的学习进度,漏一周都是不少的内容了。班主任这完全是一片好意,而且,除了含光以外,他也没有别人可以托了,谁让班上就含光一个女同学?   含光虽然有点不愿去刘家,但也的确担心刘德瑜,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了地址,当晚放学,便携着一大堆卷子,按图索骥地找到了刘家人居住的四合院。    ☆、第70章现代化的好处   刘德瑜算得上是个满标准的大户人家子弟,虽然和含光十分要好,但对自己家的身世底蕴却是一般都不多提,含光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刘家除了刘德瑜父亲一个副省长以外,应该还是有人从商的,家境肯定是颇为殷实。   这也从他们家的住所得到了证实,按说,刘德瑜父亲年纪不大,应该是有望在往上几步的,他就任副省长好像也就是四年多的时间,随时都可能调走,没必要在住所上多费心思,一般的公寓房可能也就够住了,但刘家却是在桂家将军府边上不远处买了一处不小的院子,虽然门面看不出来,但含光走过来的时候是估算了一下的——起码两进,可能三进也是有的,如果还带跨院,那就能住更多人了。   刘家现在好像就三口人在西安府吧,这么大的院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吗?含光有点费解,她按响门铃,片晌后,门边的荧幕就亮了起来,有人声问道,“请问是哪位找?”   含光报出了身份和来意,没有多久门就打开了,一位中年女管家很和气地把她招待进了院子,一路领着往刘德瑜的住处过去了。“难为您想着,还上门来看,我们家姑娘得您做伴,病都能好得快些。”   话当然是好话,但听起来古意盎然,倒像是她那个时候的口齿,含光什么眼力?看了几眼大概就确定了:这应该是俗说的家生子儿,虽然是没有人身买卖关系了,但可能代代都是做刘家佣工的,受的就是纯正的奴婢教育。   这样看来,刘家底蕴也不浅啊,起码在奴隶制还存在的时候,就有实力蓄养家奴了。含光在心底倒是微微地吃了一惊,对刘太太的野望又重做了估量——指不定,人家给刘德瑜规划的人生道路,也不全是痴心妄想呢?   从进门的小院出去,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了,往外才是外墙,这在含光那时候都是很常见的设计,用于防盗防火都是很不错的,女管家带着含光,一边走一边拉家常,态度不卑不亢,口气和蔼可亲,可在不知不觉间,却是把含光的身份来历都套了一套。   和于思平斗心眼子,含光实在是力有未逮,可和个女仆妇的话,她起码还能周旋一番的。——不过,她来历清白没什么不能说的,女管家要问她也就随口答了。只是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她和刘德瑜几乎算是最好的女同学了,难道刘德瑜在家都不说起她的?按说这种密友即使没有登门,家里的仆妇应该也是听说过她的名字的。可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女管家好像都把她当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同学来招待。   虽然只是匆匆经过各院子,但含光扫一眼还是能看懂里头的布置的,刘家这院子其实也就是三进半,没有东西跨院,规模还不是太大。第一进就是刚才进门的车马院子了,现在是门房,可能还有通向一个小车库。第二个院子是正院,没说的,肯定是女主人住的了,男主人现在应该也是住在一处,不会有自己的住处,估摸着这个院子还有个小书房什么的。   第三个院子上了锁,含光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第四个院子里住的就是刘德瑜了,女管家把她送到门口,自己也没进去,说声去倒茶,这就告辞了。   含光也是很久都没来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了,在留王府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客院住着,和李年一起——毕竟不是正经王府,留王世子自己孩子多,不会给妹妹专门预备一个院子,李年自己也有房子,过来偶尔住那就都是住客院的。至于李年自己的屋子,那是现代化的公寓房。现在走到刘德瑜的院子里,心里一开始还带了点期待呢,可进去一看,也是大失所望——庭院里是放了一些花草,隔着窗子也能看到屋子里的摆设,不过,那平淡无奇的装修和布置,感觉还不如李年自己收拾的公寓房呢。   毕竟是暂住吧……含光也没多想,见刘德瑜已经隔着窗子对她招手,便推门欲入——刘德瑜把自己的屋门倒是关得挺严实的,这和两百多年前风行的习惯不大符合。   推了推,门锁了。含光有点无语,只好改敲门,没过多久,刘德瑜就吐着舌头过来开门了。“我都给忘了这一茬了!”   “门锁这么严实干嘛啊。”含光说,“这里难道还进贼吗?”   刘德瑜本来笑嘻嘻的,根本都看不出病容,现在被含光一说,脸色略暗,让她进来了,又啪唧把门给反锁上。“不让我离家出走,我就宅着呗……反正我不想和她说话。”   这个她再不会有别人的,含光一听就明白了:那天的事,定然是让刘太太气得不轻。   “这……她骂你了?”   “骂啊,翻天覆地的骂,骂得不知道多难听呢。”刘德瑜耸了耸肩膀,不知不觉又摸了摸脸,“还打,要不是我跑得快,还不知道挨几下呢。口口声声要给我办转学……我说她敢转我就自杀,刀都搁手上了被我爹劝下来。结果就这样,她要带我去转学去北京,我不去。——她没有私自去学校办手续吧!”   她的口吻一下严肃了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去拿刀一般,含光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学校那边好像是说的你病了……”   “嗯,我让王阿姨给我打电话请的病假。”刘德瑜这才略略放松。“王阿姨是奶奶的陪嫁家生子,向着我……要不是有她在,我早都被带去北京了。刚才也是她带你进来的吧?换了别人应门,你可能根本进不来。”   “啊。”含光这才明白过来,“她和你那么好,怎么不认识我似的呢?”   “奶奶才把她打发过来半年多。”刘德瑜说,“就是不放心我,才让她来的呗。”   原来现代还有这种婆媳斗法的,含光也觉得自己是又开了一回眼界,她笑道,“那你现在还挺爽的啊,送饭什么的怎么办啊?”   “有窗户呀。”刘德瑜说,“屋里有卫生间,我有手机,除了不能上学以外挺自在的。你给我送卷子来我就更不要出去了,自己在家做做卷子不好吗?”   别人家的家庭纠纷,自己贸然开口是不大好,不过含光还是忍不住道,“现在功课这么紧,也不能老休病假啊,你要不要还是和你娘说说——”   “说个屁啊!”刘德瑜脸一翻,直接爆粗了,“她来找我还好,我去找她,除了骂就没有别的。我就不懂,不就是和桂思阳一道出去玩吗,我又没怎么地他,他也没怎么我啊,你还在边上呢……她说得好像我要和他私奔一样,这都什么年代了,真是神经病!”   含光那个无语啊,汗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劝的,刘德瑜倒是越抱怨越起劲,“还说什么万幸没伤到脸,不然别说睿王,以后谁要我——我当时就说,要伤我脸也容易啊!我自己划一下不就行了?”   她的描述,也很生动地还原了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景象,含光想一下也为刘太太头疼——刘德瑜这是生在现代,要是生在古代,估计刘太太都能派人把她锁在屋子里三年五载的,慢慢教她规矩。   现在,现在谁理你,真惹急了,人家一个电话就找老太太告状,都不说送信的,送信还有时效,还能拦截,还要专人去送呢。现在有邮局有手机,拦都拦不住,一眨眼老太太这边就开始干涉了……这孩子又叛逆,又亲奶奶,和亲妈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好。   当然,这不是说她就理解刘太太的安排了,不过,就像是她亲妈亲手把她嫁进那么个复杂得要死,她根本都玩不转的家庭一样,家长很多时候强你,未必是恨你,多数还是一厢情愿在对你好。含光还是想劝劝和,不过见刘德瑜的表情,又不知如何开口,便拉开话题,闲扯道,“你这屋子够大的啊……”   安抚了几句,总算是把刘姑娘的情绪给平定下来了,含光遂问,“是了,说起来,你怎么住这最后一重院子啊,这在以前不都是给下人住的那种吗……你们家前一重院子怎么空着?”   这一问不好,刘德瑜的嘴又歪了,她似笑非笑地,“那不是给我哥留的吗,虽说他出去念书了,可不还是家里的爷们?哪怕他原来也在老家念的高中,家里还是要给留个好院子空着,就等他假期过来住……我这个女儿算什么,能有个住处都不错了,我姐从南京来看爹娘,还得和我睡一张床!”   ……这……   重男轻女到如此地步,含光也着实无语了,她擦擦汗,“也就一年多,考上大学就好了嘛……对了,你看看卷子,有什么不懂的我给你讲讲……”   刘德瑜也收拾了一下情绪,“嗯——今晚你就在这里吃饭吧,陪我也说两句话。好几天没见人,我也觉得闷得慌……我让王阿姨给我送两人份的饭来。”   说着就去寻找自己的手机,“咦,我手机呢,放哪里了?”   她这边走到里间去了,含光可还坐在窗边呢,她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才想着招呼刘德瑜来直接吩咐王阿姨——王阿姨刚才不是说去端茶了嘛。   可没想到,一前一后走进院子的,却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太太——   还有一个和刘德瑜长相略有相似,却又比她英伟阳刚许多的英俊青年。   而这两个人呢,也都不是瞎子,一走进院子,当然也就看见了坐在窗边呆若木鸡的李含光……    ☆、第71章优秀沉稳有韧劲   含光心里是真冤啊……   你说,早不来晚不来,自己哪怕昨天来呢,明天来呢,为什么就偏偏是今天来,偏偏在这会家庭革命第二回的时候过来了?   刘太太估计本来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刘德瑜‘闯祸’的时候她也在车里,再加上叛逆的女儿和她关系亲密……现在她进不去刘德瑜的房间,含光却坐在里面看风景……   你说她能不呆若木鸡吗?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她是真的没经验了。   走?现在开门好像不厚道,刘太太肯定借此机会进来。   不走?家庭革命你当看客啥意思啊……   前世虽然说他们家内部也不是没有风雨,但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也很少有这么尖锐狗血的场面出现。含光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刘太太打招呼,反正刘太太是看到她了,而且脸色也随着就刷地黑了一层。——连她的教养都没hold住。   “哦,找到了。”刘德瑜拿着手机从书房那头走过来了,“刚才放在那边充电来着……哎,我说你看什么呢?”   她这个角度,刚好被窗帘挡住,却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你妈来了。”含光也没办法了,只好很平铺直叙地告诉刘德瑜,“要不,我去隔壁避一下?”   刘德瑜顿了一下,面上掠过了一丝慌张,随后又强硬地挺起了胸膛。“不需要,反正我也不会开门——你就坐这行了。”   含光那个无奈啊,还好刘太太一行人已经走到她看不见的门前了,不然还不知有多尴尬呢。   敲门的应该是刘大哥——起码在含光的猜测里他是的,叩门的声响都特别沉稳,不像是女性叩出来的声音。   “小瑜。”刘大哥的声音也蛮好听的,比较低沉,但又不算沙哑,语气和缓语速持中,光是说话都透露出了那股良好的教养。“是我,你可以开开门吗?”   “大哥……怎么回来了。”刘德瑜果然神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此事居然闹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家里重男轻女,但她和大哥的关系好像还是挺好的。刘德瑜显着地犹豫了一下,才走到门边高声道,“她不道歉我就不开门!”   “小瑜……”刘大哥显然是叹了口气,他的声音透了无奈,“你先开门我们再说行不行?”   “不行!”刘德瑜斩钉截铁地回,“要不,你就让她放弃转学的念头,要不就先道歉,我看她要选哪个!”   亲母女闹成这样,含光要说不尴尬是假的,但她也不愿劝刘德瑜——这世上可未必是当妈的就一定是对的,也有很多妈是好心办坏事的类型。感觉上刘太太就是其中一个,对这种妈含光本身就是深受其害,此时也肯定不会说些‘毕竟是你娘’的甘草话来泄刘德瑜的士气。   “我已经和娘谈过了。”刘大哥倒是没有继续反驳刘德瑜,他出人意料地道,“想在桂树继续念也好,你要上国子监,家里人是只有支持你的——”   刘太太可能不太同意,她发出了模糊不清的一点声音,刘大哥转而对她道,“娘,这个问题我们谈过了的。妹妹要上学就让她上,只有考不上没有不支持的……”   在家里找到了一个同盟,刘德瑜的表情明显是放松了不少,她的语气也软下来了。“你说真的啊?”   “不骗你。”刘大哥的话里多了一点笑意,“小瑜,我们都在门口站了好久了。”   刘德瑜这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倔脾气,或者说倔脾气也不是对着她哥的,她的手慢慢地搭到门把上,“……你保证进来以后不反悔?”   “我保证。”刘大哥可能还偷偷地笑了一下,他对妹妹的态度,温柔得让人都妒忌。“可以开门了吗?”   刘德瑜就慢慢地握着门把,把反锁打开,拉开了门。   一直没有做声的刘太太当先走了进来,脸色很臭直入里屋,刘大哥倒是没她快,还站在门口做了个推门的动作。兄妹俩目光一对,刘德瑜的眼圈忽然红了,她哇地哭了起来,扑入大哥怀里,抽噎道,“哥!她骂我!”   含光赶快把握机会,“德瑜啊,那什么,我先走了……”   刘德瑜还埋在哥哥胸前哭呢,她含混着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含光也不会和她计较礼貌,冲刘大哥礼貌地点了点头,就要钻出去。还是刘大哥先道,“啊,这位就是李姑娘了吧。”   他认得她?   含光想了一下,也明白估计刘德瑜和哥哥是很亲密,会闲聊到自己的关系了,所以刘大哥一猜就猜到了。   “是啊,今天来给她送个卷子。”她尴尴尬尬道,“这就走了,呵呵、呵呵……”   “去年那件事,多承您照顾了。”刘大哥的神色柔和下来。“德瑜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那天也让我很担心她。”   含光这才想起来,两个人之前是见过面的,那一次大概她没看清刘大哥,刘大哥是把她看清楚了。难为他记性好,到现在都记得。   “没事,应该的,谁让我们俩好呢。”她还是很尴尬,尤其是刘德瑜一边哭一边在说着她妈妈对她的如何如何不好。“那我先走了!”   也不等刘大哥回话,一低头就钻出去了,要不是多年的仪态养成习惯,含光都能小跑起来……   #   出到甬道里,才看见王阿姨拿了个茶盘在走,含光忙把那边的情况告诉她了,又道,“我这就走了,您也别送,快进去看看吧。”   王阿姨是刘德瑜奶奶的知心人,这会儿当然是要进去维持一下局面的,起码也要给刘德瑜做个见证。若是她妈妈再‘欺负’她了,奶奶那边那也好介入。闻言忙道,“多谢您体谅,您就这样一直走就可以从来路出去了。”   这一点含光还是明白的,和王阿姨分手以后,她的脚步也缓和一些了:起码,是已经把尴尬的局面给甩在了后头。   没想到还没走多久呢,王阿姨就又追了上来。   “我开车送您回去。”她很恭敬地对含光说。“方才怠慢,实在是不好意思——却是没想到这会儿交通高峰,您恐怕不容易打车。”   从这边出去,公车肯定是不多的,含光还打算走回家呢。忙客气了几句,王阿姨才揭穿道,“这是少爷的吩咐,您就别客气了。——一也是我心急了,一时没想到这茬,这不是刘家的待客之道。”   这……好吧,既然你坚持……   含光也没说什么,两人走到前院,王阿姨娴熟地开出车来,含光上了车方问,“没吵起来吧?”   其实也不必问了,如果吵起来,那王阿姨也不可能离开过来啊。估计就是刘大哥或者刘太太不想让王阿姨继续待着,就给她找了个差事。   王阿姨露出一丝笑容,却是有几分高兴地道,“少爷回来了就吵不起来,您就放心吧!”   哇,这么有信心啊。含光有点咋舌,却也很佩服刘大哥:在婆媳关系明显不大好的情况下,刘大哥还能两边hold住,可见个性的确是相当亲和了。   一路无话,回家以后含光自然做事去了。第二天刘德瑜销假上学,已经完全恢复精神,唧唧呱呱笑容满面的,丝毫也看不出昨日的烦闷。   含光是没主动问,不过刘德瑜主动提了。“大哥说,让我谢谢你——还说昨天怠慢你了,改日请你吃饭赔罪。”   好像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吧?含光照旧是没放在心上,“你哥哥就为了你的事飞回来的?”   “嗯,”刘德瑜有丝愧色,“今天又飞回去了……他就请了两天假。”   事情解决了就好,含光赶快抓紧时间辅导刘德瑜这两天的功课,一晃一上午过去,两人是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有时间继续上午的话题。   “我大哥说,让我多学学你。”刘德瑜冲含光挤眉弄眼的,“他说你是个特优秀特沉稳的小姑娘,让我多学学你的韧劲……嘿,还说,请你寒假有空了到我们家玩。”   “到你们家啊,”含光心里有点虚:她的表现完全和沉稳优秀又或者是韧劲扯得上关系吧?“我怕被你娘赶出来呢。”   “嘿,我也这么说啊。”刘德瑜天真地一笑,“大哥说他也怕这个,所以让你寒假来,寒假他在家,管得住娘……”   “有空的吧。”含光不置可否,“那还不如出来见面呢。”   刘德瑜神色一黯,“我和大哥都说好了,考上大学前,假日不能随便出门……”   这估计就是和刘太太的交换条件了。含光同情地拍了拍刘德瑜的肩膀,“那我肯定是要去看你的——我们的寒假作业还得一起讨论啊。”   “作业、作业、作业。”刘德瑜得了便宜,开始卖乖了。“做不完的作业……早知道,我就上女高去了,还和我妈吵什么呀!”   虽然担着学业的重担,但青春的笑声,总还是清清脆脆,寒假里含光也并没有去刘家拜访——李年给她报了一个外语冬令营,她学完出来再做做寒假作业就开学了。就在这连续不断的学习中,高中三年级也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第72章青梅竹马   “明天就要高考了,姐姐。”吃早饭的时候,莲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含光倒是满稀奇地看了莲湖一眼,“嗯,是啊,你现在才想起来吗,”   虽然说高考的脚步逐渐临近,但因为慈幼局里就含光一个人需要高考,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氛,倒是莲湖的中考更受关注一点,她要是也能考上桂树,或者是考去宝信拿奖学金的话,慈幼局就又有个亮点可以上报纸了。   这一年多以来,虽然两个人就住在隔壁,但说真的,话都没有多说过几句,两人都是一心扑在学习上,到了寒暑假,莲湖还能有点空闲。含光却早就给自己报名参加了各种寒暑假的加强班啊,夏令营什么的,全身心地沉浸进了英语的世界里,反而比平时还更难找到人。   如果说一开始学外语,多少还是有点带有赌气的性质——毕竟这个绝对不是在古代也能做的事情,现在含光倒是真的爱上了外语这个专业,如果不是天资所限的话,她还想多掌握几门外语,而不是只钻研英语而已。   虽然说语言不能说是一门学问,但确实接触更多学问、更多文化的工具,别的不说,会英语,电影都比别人多些选择,自然而然,随着学习的过程,阅读面也会渐渐地加宽,就会比同龄人更为见多识广。含光虽然没有出过国,但自忖是比何英晨会更了解一些欧洲、美洲的文化常识,哪怕何大少三天两头可以往国外跑。   她现在也算是有笔小钱了,不考虑安全问题的话,应该是足够出国玩上几趟,含光还没有想过日后的谋生问题,不过她倒是已经打算好了,等到自己大学毕业,正式成为成年人以后,就要先四处走走,旅行一段时间,一偿夙愿再回来就业和考虑终生大事什么的。自从穿越过来,她只有去过北京,这几年更是基本上两点一线,说起来生活比古代的自己还要更辛苦、封闭,不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含光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穿越的福分。   当然了,在这之前先考虑的还是高考。只是在准备了三年以后,含光心里早已经没了兴奋和紧张——以她的天资,最多也就只能准备到这份上了,国子监大学考得上最好,考不上就去杨老师在的首都大学,反正有老师在,面试什么的妥妥儿是没问题的。   莲湖也是一脸的信心满满,她将来的问题只在于去哪所中学,拿不拿得到奖学金。这孩子的脑子可以说是比含光还要灵活一点,初中在宝信念,又没有那些副科来分散精力,成绩一直都是绝对的领先。   因为考场征用的关系,期末考要比高考迟几天,学生也多了几天的温书假期。莲湖吃过早饭,和含光道了声加油,也不在旁打扰她,就自己出去玩了。含光在书桌前坐了一会,也觉得没什么好复习的——该学的都学过了,剩下的再读也觉得没味道,反而会勾起掩埋了三年的疲惫。她套上大衣,也准备到附近的商厦里游逛一下,吃点平时不大花销的甜品什么的。   走到巷子口,恰好遇到于元正也从小院子里出来,两人自然互相招呼了一下,含光笑道,“你也不读书啊?”   “读不下去了。”于元正苦笑着说,“反正国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如出来散散步,也放松一下。”   “要一起吗?”含光便邀请他,“四周瞎逛一下。”   “行啊。”于元正欣然同意,两人并肩走了一会,他忽然笑道,“这三年好像读得话都不会说了,你说我们天天一车来往,但可能真的都可以几天不说话的。”   “可不是。”含光也笑了,“连在车上的时间都要抓紧,你做题我背单词……哇,这三年学得是真苦。”   “不苦点没办法啊。”于元正叹了口气,“你看我们同学,什么都有了,我们呢,比起来有什么?只有脑子和努力了。”   “你脑子好啊。”含光笑说,“不着急,不着急。我们读文科的才烦呢,可没你们那么容易出亮点。”   于元正在高中是真正显示出了理科上的天赋,靠这三门科目妖孽的总分,不但是拿了几个全国大赛的一等奖,而且每次都能超越含光拿总分第一。除了国文弱以外,他的几门学科都没什么弱点,又有大奖护身,只要过了分数线,考上国子监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倒是含光,文科主观题多,更看发挥,所以不进考场也不能放言稳上国子监。   “你肯定没问题的。”于元正笃定地道,“你比我还多了一层关系在呢,放心吧,别有压力,好好地考。”   “嗯。”含光也很自信地嗯了一声,她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新大陆,“哎呀,于元正,你都长胡子啦。”   两人自小相识,在含光心里,于元正好像一直就是见面时候那到变声期,被她搞得很无奈的小男生,今天并肩走在一起,才发现于元正在过去三年里个头猛长,居然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声音变粗了不说,连下巴上都有点胡茬了,虽然还是高高瘦瘦的,好像多长了五六个膝盖,但也是有点男人的样子出来了。   “早就长了。”于元正摸摸下巴,藐视她道,“有一次还留了一点点,你没注意到?”   不夸张的说,含光在过去的三年里是榨干了自己全部的精力来学习,别说于元正了,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除了一个刘德瑜以外,她没一个有印象的,更熟悉的倒还是初中的那一波。于元正的胡子如此小事她又如何会注意?她摇了摇头,“大哥别笑二哥了,你注意到我也长高了吗?”   “注意到了啊。”于元正说瞎话和真的一样,“每天都注意着你呢,长了一厘米都看出来。”   “去你的。”含光白了他一眼,“瞎说吧你就,每天注意我,你什么时候读书呢?”   于元正哈哈一笑,也不和她分辨,走了一会儿又道,“对了,要是过分数线的话,你打算怎么去北京啊?飞机还是火车?”   “飞机吧。”含光说,“机票提前买也不是很贵,你呢?”   “我可能也飞机去,到时候可以一起。”于元正说,“那你寒暑假还回慈幼局吗?”   “这个要看了。”含光也不能肯定,“李局管是说都可以回来的,不过到时候没准也有别的活动,要是来回那咱们就一起吧。”   于元正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那肯定啊,咱俩谁和谁啊。”   含光又拜托于元正,“要是我不回来,你回来的话,多照顾莲湖一点,高中理科都难,你要是有空就多点拨一下她的数学。”   “还用你说啊。”于元正咳嗽了一声,又开玩笑一样问,“上了大学,可以准备谈恋爱了吧?”   含光一下就想到了北京的睿王,她摇了摇头,把忽然袭来的那种感觉甩掉了。“还得看学业……你说我们高中都这么累了,到了大学里……”   于元正抖了一下,“还是别想了……再说就不愿考国子监了……”   两人闲散地走着,随意地说着琐事,含光心里倒觉得是难得的轻松,她扳着手指头和于元正算,“桂思阳说不定就考不上国子监,只能去上首都大学……德瑜的话应该是国子监没问题的,至于何英晨嘛,谁知道了……他成绩如何啊?”   何英晨选读了理科,含光平时也不会特别关注他的成绩排名。   “除非托了关系,不然……”于元正含蓄道。“运气好的话可以博一下首都大学吧。”   他怪怪地看了含光一眼,“你和他……”   “你觉得我有这个时间吗?”含光嗤了一声,倒也没多否定什么,“好奇一下嘛——我也觉得他是未必考得上的。”   一个人的才华不一定就在读书上,虽然何英晨目前还没显露出什么特别的才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才能的确是不在目前这几科上的。而理科就是这么残酷,文科可能还能靠苦读,理科的话,天赋不行那就是不行了。何英晨应该是很努力了,才能去够首度大学,只是希望他这几年来的苦读不是为了她。   含光想到自己当时和何英晨说的话,不禁有点窘——她是万万没想到何英晨居然能坚持下来的。结果现在这样,他考上国子监还罢了,要是还没考上的话,总觉得……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似的。   于元正又看了她几眼,才笑道,“呵呵,走了,回去吧,明天一起去考场?”   “嗯。”含光自然答应了下来,她原地跳了几下,呼出了一团白气。“苦了这三年,就等这一天了!”   这三年的辛苦,没有人比于元正和她更互相了解,两人对视了一眼,均都不觉微微一笑,却也不知在笑什么,便并肩一道,回转家中去了。   翌日按部就班地去了考场,高考两日以后算是考完,然后就是估分、填志愿什么的,十日后出考分。这些事情反正也就按部就班地做去就是了——含光、于元正、刘德瑜、桂思阳四人,均都是如意料之中,被圈入了国子监的面试分数线。    ☆、第73章一个魔鬼   ‘分数过线了,’   含光瞪着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条短信,半天都没有动作。   被圈入分数线,当然就要马上准备去北京参加面试。桂树中学几个上了国子监分数线的同学都是打点行装,预备相邀着一起上路——除了含光他们四人以外,还有六位含光并不熟悉的同学通过了国子监的面试分数线。这十位同学是学校安排着统一去北京参加考试的,连食宿都给包了,并不需要个人操心。   过了面试分数线,对很多热门科系来说,只是通过了第一道门槛而已,除了十拿九稳的于元正以外,连桂思阳都罕见地少了几分笑容,在那做考前最后的复习——他报考的金融管理系,也是十分热门的科系,含光瞥了一眼历年复试考题,虽然金融管理也算是文科,但她连题目都有点看不懂……   而她呢,却在浪费宝贵的时间瞪着手机发呆,含光思及此,都不禁更讨厌于思平一些。这家伙怎么还不滚回两百年前去,一转眼他都过来三年了,难道还没有达到穿越过来的目的?   是啊,这条短信虽然没有署名,甚至也不是含光熟悉的号码,但接下来的第二条却是验证了他的身份,于思平的问话一直都是很直接的。‘约定还是有效的,需要复试考题吗?’   得,含光也不是什么圣人,眼看大家都复习得这么如火如荼的,她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结果单词也看不进去了,就这样瞪着手机天人交战,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她是在看着男朋友的短信发呆呢。   比较清闲的于元正就是好奇地看了含光一眼,“你发什么呆啊?要登机了,手机可以关机了吧。”   含光惊了一下,嗯嗯应付了两声,见于元正斜眼瞟自己的屏幕,不免嗔道,“看什么啊。”   于元正被她抓包了也不糗,就笑道,“就想知道你在发什么呆啊——谁给你发的短信啊?”   一个魔鬼。含光真想这么回答:出身于但丁《神曲》。   “……一个亲戚家的叔叔。”她最终说,然后很快又发现了这个说法的破绽——她一个孤儿哪有叔叔。“是我老师朋友,就像是亲戚一样的。他在外文系有点人脉关系。”   于元正先是诧异,后来才恍然大悟,“我说呢,你怎么忽喜忽怒的……”   他压低了声音,“是说要给你疏通了关系,然后又不顺利?”   含光被他逗笑了,“什么啊,就是在说外语系复试的事,说可能不大好过而已,你别想太多了。”   她瞟了于元正几眼,多少有点感觉,但于元正表现得实在很自然,含光也觉得不必太自作多情,遂道,“好了,别这么八卦了,你比德瑜还关心我感情生活啊?”   两人都在悄声说话,干扰不到同学们,于元正哈哈一笑,“好奇嘛!”   他又叹道,“不过说实话,这刚考完又要再考一次,滋味是不大好,倒不如何英晨他们,直接就上首都大学了,也免得再折腾一次。”   “首都大学的热门科系可能也要复试的。”含光心不在焉地说,手指在关机键上盘旋了半晌,到底还是摁了下去,她提振起精神,和于元正随意说了几句话,便道,“对了,你考完后要不要在北京玩几天啊?要的话可以住在我老师家里,他们家地方大,我已经邀了德瑜一道散散心,不过她可能也要住在她哥哥那里。”   于元正明显有几分意动,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算了,冬天生意好,我要回来帮忙家里。”   难得他在桂树读书六年,依然不失朴素本色,没把自己当个少爷,还惦记着要帮忙家里生意。含光一阵欣赏,她笑嘻嘻道,“真好,韩阿姨没白疼你。这次你用劲考个奖学金,读大学不要钱,她更要高兴了。”   两人说说笑笑,倒也分散了含光的注意力,登机以后她眼罩一带也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北京,学校已经包了车,直接把他们拉到国子监大学内设的小客栈里入住。——虽然条件不是非常好,但不是极有关系,也没办法如此安排。毕竟就住在校园里的话,复试也方便一些。   虽说人到了北京,但含光也不着急和亲友们联系,她打算考完试再去找杨老师他们。现在先是收摄心神,起码也看点英文小说,找一找感觉。——甚至于说为了专心备考,她连手机都刻意没开,倒也算是迫自己静下心来了。   为了给大家一点适应环境的时间,桂树一行人是提早了两天到的,入住招待所后正是下午,带队老师叮嘱一声别出校门,按时回来吃饭,也就不管他们了。——都是大孩子了,平时也是品行优良,考前肯定闹不出幺蛾子的。   读了半下午的书,大家都是有点累了,刘德瑜便邀含光一起出去,在校园里走走。含光其实看书也看不怎么进去,两个女孩子胳膊一挽,就跑出去散步了。   国子监大学毕竟是大秦第一学府,在世界上都极有名声,校园内部宽阔气派、景致典雅,含光这次来住的小客栈,距离考古系所在的大楼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她从未来过这个区域,倒是刘德瑜更熟悉些,便指点给含光看道,“那边都是数学系的大楼——这一栋是物理系的。这边是理科学院多,那边是经管学院……还有国文系也在那里面,我哥哥就在工商管理学院上学。”   “你哥哥不愿当官啊?”含光笑道,“我还以为会子承父业呢。”   “我爹还年轻啊。”刘德瑜倒是很坦诚,“还能再往上走走,按我们家财团的规模来说,这样的位置差不多也够了,要再往上那也是浪费。做生意要讲究规矩,不是说官位上去了就能如何的……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其实连我都不是很懂。”   她又道,“反正,现在一般财团继承人都不会出来做官的,养说客那就行了。你看连桂家的桂思燕哥哥都不读国文系去做官……我们都开玩笑,说国子监里最穷的就是国文系,最富的是书法系,别看两个系就在附近,一般学生都是不说话的。”   要靠当官来改变命运的,必定不是富家子弟,真正的财团后代主要以管理自己的产业为主,影响政局什么的自有别的手段。还有些连管理产业都不需要的,比如杨老师之流,就可以风花雪月习字作画,含光点了点头,笑道,“那这样说,桂思阳也可以不必上金融管理了,他蛮适合专心书法的。”   “阳阳和我一样,心大。”刘德瑜抿了抿嘴,“再说,他没上宗谱……哎呀,这些话和你也没法说,反正,他以后肯定拿不到多少遗产,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呆下去,那就只能靠自己打拼了。——也挺可怜的。”   她上了分数线,家里肯定会让她念了,而且刘德瑜报考的是相对比较冷门的比较文学专业,她又准备得极为充足,过复试可能性不小,所以现在心情也是轻松愉快。说起桂思阳的语气有点居高临下的同情。   含光笑道,“那你呢,你爹是你们家几房啊?按你说法,应该不是长房了?不过你爹是副省长,你应该也能继承不少钱。”   “嗯,我们家是二房,不过长房没女儿,所以我们家女儿金贵。”刘德瑜现在也不大忌讳和含光说家事了,“而且我祖母疼我,已经把两支信托基金指定给我继承了,我不嫁人也还是能留在圈子里的。”   她想了想,又道,“就是我也不知道这个圈子到底有什么用,人人都看它这么着紧。”   含光慈幼局出来的,当然明白特权和金钱的力量,不过说实在的,她也没觉得这个上流圈子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反而感觉上流社会的女眷还不如下层社会的平民妇女更为自由,闻言便耸肩道,“有钱嘛,钱总是极好的东西。你在圈子里,不就代表你有钱咯?别人自然都高看你一眼,人活一口气,很多人不就为了这高看的一眼而活着。”   “是吗?”刘德瑜十分吃惊,“还真是这样的?”   “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样?”含光反问。   “我……我也不清楚。”刘德瑜摇了摇头,不多说了。“可能我也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吧,我姐姐结婚的时候,我看她不乐意的样子,心里就特别奇怪,她要不愿意,为什么不走呢。我问她,她就说她离不开这个圈子,我当时心里就奇怪了,你说我也是这圈子里长大的,怎么就没觉得这有什么好。”   “人各有志啊。”含光耸肩道,“不能相强的。”   “嗯。”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工商管理学院门口,正值下课时分,两个妙龄少女携手漫步,不知吸引了多少道眼神,含光和刘德瑜都感不自在,正欲转身逃跑时,门口有人叫道。“这不是德瑜吗?”   说话间,便有一位十分俊朗的青年分开人群,走到近前。刘德瑜一下嫣红了脸,招呼道,“呀,是思燕哥哥。”   忙就和含光做了介绍,含光也认得此人——长得和她七妹夫那么像呢,她怎么不记得?经过这些年,感觉上越来越像了,一看就想起来从前那次偶遇了。   不过,桂思燕似乎是不记得她了,和她礼节性地做了招呼,便问刘德瑜,“怎么忽然过来了?难道是来参加复试的?”   “嗯。”刘德瑜红了脸道,“我哥哥没和你说吗?我考过初试了——我和阳阳一起来的。”   “啊,思阳。”桂思燕顿时想起来了,他温煦笑道,“这一阵子比较忙,没和你哥哥碰面呢。”   两人说了几句,刘德瑜腰间手机动了,拿起来一看,却是桂思阳打电话让她们回去吃饭,桂思燕乘势拿过电话,和族弟说了几句,他的语气也十分亲热,看来,和桂思阳感情不错,或者起码有礼貌到愿意做做表面功夫。   “晚上还有个饭局。”桂思燕最后叮嘱刘德瑜,“考完试你和阳阳多留几天,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上回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去北海滑冰吗?这一次正好可以带你过去了。”   刘德瑜嗯嗯啊啊的应付了过去,和桂思燕扬手作别,红着脸同含光回头走了几步,含光忍不住轻声笑道,“有戏呀——”   客观地说,她可能是比刘德瑜好看一点,这个结论从她们收到的情书数量差来看还是比较不自作多情的。但刚才桂思燕对她压根都没有注意的,一双眼睛只看着刘德瑜,再加上刘德瑜罕见的脸红……   刘德瑜还是红着脸,她拧了含光一下,“别乱说啦——看到他我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不是那回事。”   “那是哪回事啊?”含光不免也八卦几分。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两家说过亲的。”刘德瑜红着脸说。“我当时就觉得特别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是我哥一样的。而且那时候我小啊,才十二岁……感觉怪得很!所以我就和祖母说了,不想这么早定亲,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结果搞得现在我看到思燕哥都特不好意思……哎,不知道该咋说。”   她虽然双颊泛红,但眼神清亮、神态清明,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含光听了,倒有点为桂思燕遗憾:看起来小姑娘的确是对他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心里也挺庆幸,毕竟,自己好友的伴侣顶着一张前世亲戚的脸,是有点怪怪的。   刘德瑜也就是羞涩这么一会儿,过一会自己好了,还笑道,“我估计不用娶我,思燕哥也松了口气吧。我差他七八岁呢,当时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到把我们俩拉一块的。”   说着,两人便走回招待所,和同学老师一起吃了晚饭,回自己房间时,前台叫住含光,给了她一个信封,道,“李姑娘,您一个亲戚来找您没找到,给您留了个便笺。”   含光的确没带手机,不过,听前台这一说,她的心就是一跳,奈何又不好表示出来的,只好若无其事接了信封,道过谢和刘德瑜一道往房间走去。   “谁来找你啊?也是你不带手机,难道是你老师?”刘德瑜还在那念叨呢。“快回去给人打个电话吧——给你留信,好古典的做法啊。”   含光没法不拆开来看啊,刘德瑜在旁随时会发觉不对的,她只好打开了那没封口的信封,抽出来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禁不住就是心头一跳,赶快地把信纸给塞了回去。   这于思平,实在也太大胆了吧,居然就这样——连信封都不封口的,就给她把考题塞进来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则是很啼笑皆非的:这个人也太执着了吧。   自己都说了不要了,反应如此消极,他还非得要把考题给塞过来……这明显不会见情的事情,他图啥啊?    ☆、第74章关系的世界   还好,刘德瑜不是什么多事的人,见含光拆了信也没多问什么,反而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含光肯定是要看信的,她也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啊。   “哎,看完了,”瞥见含光把信纸塞回去,她才有点诧异地问了一句。   含光随口搪塞过去,“嗯,就是祝我好好考试,说考完了会来接我一起吃饭……你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呀,”   “我哥哥会来带我的。”刘德瑜说,“倒是阳阳不知道在北京有着落没,你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呀。”   刘德瑜对桂思阳是真的仗义,含光道,“他哥哥不是在吗?就那个思燕哥——”   “唉,人家说句话而已。”刘德瑜叹了口气,“谁知道会不会真的联系啊?你也不是不知道阳阳的身世……”   含光这才想起来,桂思阳是没上宗谱的,虽然姓桂,但身份还比较尴尬。桂思燕身为宗子身份尊贵,完全可能不耐烦应酬这么一个远方的私生子堂弟,她恻隐之心顿时发作,感到桂思阳一人孤孤单单的极为可怜,忙道,“那我现在就给他发短信——你不带他啊?”   “我怎么带啊。”刘德瑜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   含光明白了:这要是带桂思阳一起和刘大哥吃饭,被她妈妈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家庭纷争了。   掏出手机给桂思阳发了短信,含光再忍不住,还是点开了于思平的号码簿,毫不考虑地发了五个字过去。   ‘你神经病啊?’   没过多久权季青就回了消息:‘收到了?:)’   消息背后还带了个笑脸的,十分抵死,含光看了,恨不得拨过电话去骂他,她回道:‘我不会看的!你这讨厌鬼!’   回完了又有点害怕,欲要把手机关机,却又怕于思平直接找上门来,担惊受怕了一会,见于思平回了短信,方才放下心来一点。   ‘几年没见,长大了啊,胆肥了不少哦。就不怕我再来找你吗?’于思平的语气还是很愉快的,会把这事拿出来威胁,看来还不打算亲身过来。   含光放松了点,却是不敢嘴硬了,回了个‘别来!我要睡了,明天考试呢’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于思平倒也没什么太离奇的回复,回了个‘祝顺利’,便没有再来骚扰。倒是何英晨也发了个短信来,很诚实,‘虽然想祝你考试顺利,不过要是没考上的话,能来上首都大学吧?考上最好,没考上也没关系,我会在首都大学等你的!’   含光看了啼笑皆非,有心也骂他几句,最后却也没骂出口,只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便不再搭理所有人,把手机关机了。   刘德瑜见她关了手机,自己也就把手机给关了,她看了看书,又在枕上翻来覆去的,一直念叨着,“要是我没表现好怎么办,要是我没表现好怎么办。”   含光被她说烦了,随口道,“那,我给你找份面试考题来,你看不看啊?”   刘德瑜明知她在说笑,也半真半假,“看啊,怎么不看,你变得出来我就看。”   含光笑道,“真的?真看?”   “……要真会看,我就不考这个了。”刘德瑜到底还是白了含光一眼,“你就别逗我了吧,好含光。”   是啊,刘德瑜又不指望考上国子监以后赚钱吃饭,她要考国子监,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已。考不上国子监也可以去念首都大学。她能够进入国子监的面试分数线,已经是说明了她的实力。面试没过无非是功亏一篑而已,刘德瑜不是那种追求完美到不惜欺骗自己的人。   而她是不是呢?   含光想了一下,有几分惊愕的发现,其实她也不是非上国子监不可。高中三年的苦读,其实根本是出自她的一种习惯……   一百二十万的财产,已经让她有了随兴行事的资本,她又不追求华服美饰,这些钱省点都可以花一辈子了。和之前那种毫无筹码,必须拿学历来做保证的自己比,现在她已经是有了很多底气了。   既然如此,上不上又有什么关系?能上当然好,不能上就去首都大学嘛。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全国一等的精英,不能上就说明她实力还不够呗,又何必去强求?   “说得是。”含光也认可道,“既然不会看,那就早点睡吧,明天保持一个好的状态比什么都重要。”   刘德瑜也是,被含光开解了几句,又自己念叨了一会儿,吧嗒着嘴就睡着了,含光等她睡着了,便悄悄走到卫生间,把那张信纸掏出来撕成碎片,分作几次冲进了马桶中去。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过早饭,自然都去复试。含光自己一人走到外语系的学院里,却一直都没迷路——好几个男生都抢着给她带路的。不过,李年半路上就把电话给打来了,直接在楼门口和她会合,把她送到了考场外头。   “考好了我们就去吃饭啊。”她说,“你杨老师等着呢!”   含光进了考场,方觉得男多女少——这个年代估计多少还是有些重男轻女,女生能考上国子监的并不太多。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视线,不过,现在大家都是竞争者,倒也没有多少人对她表露好感,大家都是在紧张地准备着加试的考题。   外语系的加试肯定是专业题目,有口试和笔试,口试是现场出题自由发挥,笔试那就是一套卷子抽出来做了。于思平给她的应该是口试考题,因为含光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第一句话的,下面一些密密麻麻的字眼她是没看清,可能是几套备选卷子被抄到了一起。不过,虽然说没看,但其实就是那一眼,含光都是受到了好处的……她看了,看懂了,肯定会想一下这个题目该怎么破,这是多少私塾为她训练出来的考试本能,自己都没法控制。   想过破题,晚上怎么也是翻了翻词典什么的,这就比她的竞争者都更有优势了。不过这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含光也没有歉疚什么的,看了口试考题就开始在脑子里破题写演讲稿了,等到考官下令可以开始答卷的时候,一篇稿子成形,她已经接下去开始做题。   题目不算难,但对含光而言也不能说紧张,虽然单词量不是很大,但对词性、语法的考察比较刁钻,她做得很仔细,做完了一遍遍地的检查默读,直到考试最后一分钟用尽了才不慌不忙地交了卷。之后便是准备口试,口试是抽签叫号,她又幸运地排在较后,进去读了一遍自己写的演讲稿。——这部分是她比较担心的,因为她没有出过国,发音也许会有一定的问题。   不论怎么说,考完了总是放松的,交卷出来,李年果然还等在考场外头,接了含光和杨老师会合就去吃午饭了。——桂思阳那边回复说桂思燕会找他,至于于元正,他数学系考试时间很长,这会儿还没有出来呢。   虽然面试十分重要,但师父师母的表情都是很轻松的,好像对于结果是一点都不担心。三年没见,所有的精力都在叙旧上了,去年那场车祸也是惹来了李年的再三细问,得知没事以后方才纳闷道,“这件事追查下去好像也是没个结果的,到底是不是行刺都不好说——不过你下次别和桂思阳一块出门了,这事我看是冲他来的,说不定就是闽越王家那位郡主的手笔。”   她应该是做过功课,才会对桂思阳的身世如此了解,含光心中不禁一阵感动——李年如此细心,还不是为了她?   “应该就是意外吧。”她说,忽然想起来要联系慈幼局那边,报告一下考完的消息。“后来思阳也是时常到处外出,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至于她自己,那以后就是车接车送两点一线,也是过着日常的生活,没什么危险可言的。   “嗯,也是。”李年想想也释疑了,“要杀他手段很多,未必非得这么嚣张。”   说着,又高兴起来,计划着要和含光一起四处逛街,“你就在这里过年,不必回去了!反正现在考完了高考,你也满了十八岁,慈幼局那边东西收拾一下,直接搬我们家来吧!”   她和杨老师完婚以后,住的是独栋别墅,有空间也有身份收留含光,而且含光大部分时间是住校的,也就是节假日回来,不会太干扰两夫妻的爱情生活。“这……还得回去填第二批志愿呢。”含光没想到李年居然都不打算让她回去了,不免有点汗,遂措辞推脱。   “填什么志愿啊。”杨老师和李年相视而笑,正好,李年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道,“哦,表哥啊,怎么样?开始阅卷了没有?噢噢,快改完了?嗯,我们家小徒儿成绩如何啊?”   过了一会,她满意地扣了电话,“成了,你上了。”   “啊——”含光不免有几分傻眼,“这——”   “你成绩本来也能上的。”李年忙道,“表哥就是问问而已,没帮你改成绩,放心吧。”   不过,看她那样,如果含光不能上的话,估计表哥同志就要发挥作用了。含光是满头的冷汗:太投入准备考试了,完全忘记了,这大秦,还是个关系的世界……   自己算是关系的受益者,也不好多评价什么,反正国子监落选的同学也能去首都大学等优秀首府,只是——和西安府的桂树一样,最优秀的教育资源,都是为又有关系又有能力的人准备的,这也算是秦国的社会风尚了吧。   吃完一顿饭,含光到底还是说服了李年,先回慈幼局收拾东西,和同学们话别一番等等。李年反正也无所谓,遂答应下来。吃完饭后,含光还必须回小客栈去找领队老师报告,于是暂时同师父师母分手,因不久还要再见,也没什么离情别绪,李年把她送到校门口自己就开车回去了。   含光估摸着刘德瑜也被哥哥接走了,便暂时不找她,而是想问问于元正考得如何。她一边走一边编辑短信,一不留神,拐过弯角就撞到了一个人——还好只是擦撞而已,含光忙抬起头道,“对不——”   一抬头她就愣了一下,刚要出口的道歉也被咽进了口中。   于思平对她温温厚厚绽开一笑,很大度地说,“不要紧,反正我也没被撞坏。”    ☆、第75章我来看你   含光每次见到于思平,都和老鼠拉龟一样,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对付他。这个无赖,你对他虚伪的笑,他比你更真诚一万倍地虚伪回来,把你虚伪得想吐。你要是和他不客气,他能翻脸用锁喉**,直接让你感觉自己有生命危险。——这个人,你根本都无从去预测他的下限,甚至于都没法去预测出他的心情,他到底是希望你配合还是不配合,会采取哪种态度对你,没有答案,只能自己猜。   而且,现在看到他,她不期然就燃起了一阵心虚:虽然没看,但那毕竟是考题啊!于思平有办法弄到考题,说不定就有办法把这件事传扬出去,那到时候她可就完了,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什么的,但肯定也得手忙脚乱一阵子,和杨老师那边也完全没法解释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啊?”她只好拼命眨眼睛,和于思平装无辜,装纯情。   “我来看你啊。”于思平说,附赠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型笑容。“考完了?”   “考完了。”含光说,虽然明知不好,但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我——我自己的实力考完的!”   “哦。”于思平报以鼓励一笑,“有志气,说到做到,看来,我以前小看你了。”   话是好话,可说话的态度却让人恼,那种逗小朋友的语气真是激人脾气,含光白了于思平一眼,道,“谢谢你哦!”   她不欲在这个地方多说这件事——毕竟是有些心虚,便很快转了话题,“你都这么了解考试程序了,难道不知道吗?我现在要回去找领队老师报道的……你来见我,就为了和我说几句话啊?”   “本来想请你吃饭的,后来一想,杨兄必定会找你的。”于思平耸耸肩,很照应含光一般,以长辈的态度和蔼道,“想到你在杨兄跟前只怕会露馅,中午就没过去,看我对你多好,特地过来就是看你一眼,问问你考得好不好。”   好个屁啊!含光只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她敷衍道,“噢噢,那谢谢你,见过了你也可以走啦……走吧走吧,我也要进去了。”   虽然不抱希望,但说着她就要走开,于思平居然也不拦,只是抱着手站在当地,笑笑地看着她,含光走了几步,感觉有个人盯着,心里实在过不去,只好叹口气走回来,埋怨道。“你干嘛不走啊?”   于思平耸耸肩,“你管我啊?我就喜欢在这站着呢?”   他的语气有点痞了,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太好,含光对此人从来都是没法预测的,她索性也站着不走,和他扯闲篇。“怎么没穿长衫啊?穿了外国人的西服——穿起来倒是还挺有模有样的啊?”   虽然现在穿衫裤的人不少,但说到礼服,一般人还是会直接想起长袍大袖的深衣,一般干粗活才会穿西方的牛仔裤和衬衫,这样也是耐脏和方便换洗。于思平穿的这种黑西装三件套,在西安府非常少见,于北京也就是偶然能够见到,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白色人种在穿,含光也是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居多。这三年来她为了考外语系,毕竟是看了不少英语地区的电视剧、电影。   不过,于思平穿西装,看起来也还是那样风度翩翩,世家子弟的优雅并不因为他换了更贴身的服装而就此磨灭,反而为他添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如果没有再穿回去一次的话,他在现代已经过三年多了,但看来和含光初见他时比却仿佛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二十啷当岁的青年样。容颜俊秀、气质神秘,如果含光不认识他,只怕还会花痴一下咧。就是这一会儿,国子监里往来的女性,甚至是部分男性,也已经对他行上了注目礼。   “你这完全就是歧视吗。”于思平笑着说,“我为什么就不能穿西装了呢?你不知道吗,鲁国一带的贵族,已经沾染了不少白人的风尚,甚至还会和白人混血,他们的后代,就是惯穿西装的。”   含光要开动全部脑力,才能破解他话里蕴含的全部信息,她皱了皱眉,“你是说,你现在——你现在用的身份,是鲁国那边的?”   于思平不置可否,含光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有点不够用了。“等等,你——你去过鲁国吗你?你这么搞又是为啥——哦——”   为啥,她很快是想明白了:为的就是打入上层交际圈呗。想也知道,秦国上层社会彼此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于思平想要给自己捏造一个显赫出身是很快会露馅的,不如直接捏个异国他乡的贵族身份回来,倒更方便他招摇撞骗了。   “去过啊。”于思平对她龇牙一笑,“要不是时间不够,要做的事太多,我还想把世界各地都去一遍呢。”   虽然这不关她的事,但含光一时也是不由得气结——好像于思平要去周游世界,不是因为自己想去,而是要气她一样。她为了这个梦想,足足地奋斗了七年,但于思平的表现,就好像他要去随时都可以去,只是懒得去一般。他说这番话,感觉就是在嘲笑她。   这样想很小气,但对于思平来说却一点都不过分。含光白了他一眼,于思平也不生气,只是哼哼地笑。   不过,她现在大概也明白于思平的营生了。关注古董买卖,有鲁国贵族身份,结交杨老师……   “要做的事太多?”她问于思平,“你是不是世界各地来回地贩古董啊?现在就做这个营生呢?之前去西安也是为了这个事?”   “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于思平还是不置可否,不过,他又是一笑,“但我现在是有做古董……怎么样,得空了要不要和我去潘家园逛逛,也让我沾沾你的运气?”   虽然说是运气,但看他胸有成竹的笑容,和那微讽的态度,感觉对玉簪的来历已经是心知肚明了,深深地明白含光是在倒卖自己上一世的随葬品赚钱。   这的确是事实,但也的确有点拿不出手,再加上含光看他那样就来气,她忍了半天还是破功,不禁啐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字字句句都在惹我生气!”   “我说什么了?”于思平一抬眉毛,故作莫名,却又笑得心知肚明。   “你自己知道好吧。”含光哼了一声,“我要回去了……下次去不去潘家园,下次再说了。”   于思平耸了耸肩,忽然又换了正经语气。   “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他凶凶地说。“不许不接。”   含光上次没接他电话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忘记了,她现在是只想脱身,免得被于思平气得吐血,见于思平露出凶相,闪人的心就更强烈了。她含糊点了点头,“知道啦……我尽量接,尽量。”   她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又走回来。“等等,你老用新号码打给我,我没存啊——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每个电话我都要接?”   “不管。”于思平笑得温文,语气蛮横,“那就都接。”   含光气结,不由得去摸脖子。“你知不知道每天给我打电话的人有多少——”   这是实话,她虽然没有张扬自己的号码,但有了手机就免不得有各种人用各种手段来获取她的信息,含光也早都养成了不接不认识电话的习惯。——她以前没那个时间浪费。   “很受欢迎啊。”于思平倒是笑了,他的态度一下变得很温和,“走吧,一边走一边说,不然,你真该迟到了。”   “那还有假?”不免也有点小得意,“姐不是和你吹啊,连……”   想到在脑海中印象已经有些模糊的睿王,她不禁笑叹了一声,“反正追我的人是不少,大学四年,我可要好好地挑一个来谈恋爱。”   “出息。”于思平嗤之以鼻,“——不过,你要为这个留下来,也对,以你身份,在从前肯定是谈不了恋爱的。”   “对啊,”含光一点都不以为耻,大力点头,“所以了,就为这个我也得留下来啊你说是不?”   她笑了笑,“你呢,见识过大千世界的精彩了没?”   “见识过了。”于思平的语气也出现了一丝波动,“不瞒你说,去完鲁国,我还真想到世界各地走走……”   他咂了咂嘴,又笑了,“虽然人永远都是那样,但物的变化,真是沧海桑田啊……”   “那还想回去吗?”含光忍不住了,她力图自然地问。   “我说不想的话,你是什么感觉?”于思平不答反问。   含光呃了一声,首先感到的就是一阵恐慌:要死,这个煞星该不会真想留下来吧?   “这个嘛……”她打哈哈。   “放心吧。”于思平笑了一下,“见识过精彩,感觉游历过……就更想家了。我留在这,只是为了等一样东西。”   含光很想接着问:‘什么东西。’但又不敢,只好含糊带过。“哦……”   于思平看了看她,笑问,“会舍不得我吗?”   “会吧……”含光试图找到标准答案,“不会?”   见于思平面j□j变,她忙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今天来到底干嘛的,难道就是为了和我闲扯?”   “不是说了吗,来看你的。”于思平无奈地摊了摊手,“说了你又不信……谁叫你不接我电话?说起来,我也是有三年没看你了,过来看你一眼,很奇怪?”   不很奇怪,但放在于思平身上就有点奇怪。含光偷瞟了于思平几眼,小小声嘀咕了几句,声量都不敢放大的。倒是把于思平给逗笑了,他背着手道,“你啊……前几年没找你,是怕耽误你学习,往后,能多聚几次就多聚几次吧。我这次回去,只怕是不能再见了。”   毕竟是全世界只有两人了解彼此的来历了,而于思平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含光不禁有几分神伤,她轻轻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于思平看了她一眼,忽然又捉狭地一笑,他压低了声音。   “你不是说很多人追你?”   “是啊。”含光还莫名其妙的。“怎么了?”   于思平点了点侧前方,“那一位男同学,我看就是一个吧——嗯,这个比上回机场见到那个小家伙好,有感觉的话,可别错过了。”   他伸了个懒腰,冲含光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再联系。”   就这样踢踢踏踏地走了……   含光无语地瞪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才想起来:上回两人机场见面,遇到了叶昱。——自从没考上桂树,她都有三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叶昱也没联系她几次,估计现在是都把她给忘了,而她也差不多,要不是于思平提起来,她也早把她抛到脑后去了。   然后,她再随着于思平的指点看过去的时候,头就更痛了。   ——为什么都爱把他俩误会成一对啊?看于元正的脸色,明显是和叶昱一样,完全想歪了……    ☆、第76章恋爱季的前奏   于元正的脸色虽然比不上当年叶昱的精彩,但也颇为可观了,含光冲他招呼了一声,也懒得多说于思平,而是问道,“你考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你呢,”于元正看了看于思平的背影,也没有多问什么,转而关心含光的考试情况。   “还是不错的,”含光笑了下,“应该没问题吧。”   对别人她不会如此肯定,但对于元正就不必谦虚低调什么的了。于元正听了,果然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考得也好,应该是没问题的!”   改了口径,自然是怕影响含光的心情,含光不禁对于元正龇牙一笑,“回去以后我们就都说考得还可以吧。”   这个都是优等生考试后必备的谎话了,于元正也是会意地一笑,“懂的,懂的——不过,可能都不会有人问这个。”   两人遂并肩往旅馆里走去,含光顺便和于元正说了自己要一同和他回家的消息,“我师父和师母让我到北京来过年呢,现在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可能就直接搬到北京来了。”   “啊!”于元正吃了一惊,“就不回去西安府了吗?”   “可能是不回去了吧。”含光说,“我都十八岁了,按慈幼局的规矩,应该要自立出去住,也没有再占个房间的道理啊。就是想回去,也没地方住。”   于元正脱口而出道,“不会啊!你可以住我家!”   含光吃惊地瞥了他一眼,于元正倒是涨红了脸,她还没害羞呢,他就感觉到自己说话中的不妥了。——也不是亲戚,住到于家算是怎么回事?   “我……我可以让我妈认你做干女儿。”他结巴了半天,结巴出这么一句话,含光都被他逗笑了,“我说真的,我妈可喜欢你了,老早就想和你认亲戚的。”   好吧,于元正都这么说了,含光也只能当真,虽然她还以为——但人是不可以太自恋的,她道,“不必啦,那多不好,以后寒暑假我可能也很少会呆在北京吧,不乘着还读书的机会四处旅行一下怎么能好?刚好又和我专业符合,可以多去国外走走。”   这个于元正就不能陪着一起去了,不说钱的问题,一般假期都是各种研讨会的黄金时段。含光学外语的没什么研讨会,但于元正有啊,这个肯定是比游玩要更重要。他怅然若失,摸了摸脸上刚冒出来的青春痘,“哦……”   “我现在就是有点放心不下莲湖。”含光心里还在犹豫,“你说我要不要给她也买只手机方便联系,还是如何?”   “现在手机不都是放开来买了吗,”于元正说,“就是贵啊——你舍得给她买这个吗?”   含光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把自己变富裕的事和于元正说,不过这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起头,她犹豫了一下,只好说,“舍得啊,我那么多奖学金呢,存着都没花过。”   于元正笑道,“你上辈子一定欠李莲湖很多钱吧?她运气可真好。连我都还没手机呢。”   两人一路说笑回了带队老师那里,果然,除了老师问了几句以外,同来的同学都没怎么问考试情况——都是悬心着自己呢,而且优等生之间彼此也有份矜持,不会随便乱开口的。   大部分学生在考完面试以后,都想要多逗留几天玩乐。因为都已经是年满十八岁了,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各自和领队老师打了招呼以后就脱队离去。只有含光和于元正一道,同老师一起回了西安府。过个七八天成绩出来以后,自然会打电话通知学校,再给学生寄送录取通知书的。   自从知道她也许四年都不回来,于元正就有些闷闷不乐,却又没什么好说服含光的,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含光有点无奈,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两人一道回了巷子,她就不要于元正送了,而是说道,“要是我没去北京过年,就找你玩,要是我去了那就学校见啊。”   于元正闻言才有些开朗,“嗯,学校见!”   含光回了慈幼局,众人自然问考得如何,她这才发现一个问题——目前她是没法肯定自己会去哪所大学的,起码对别人理论上是没法肯定,所以也没法和李局管提出自己要去北京生活的请求,甚至和李莲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就不解释,反正对莲湖来说,她都是要去外地读书的。含光也就抓紧了这最后的机会教她一些自己觉得有用的高中学习技巧。   说实话,李莲湖的确是比较聪明的,在做人上没让含光操过什么心,反正就是一路都很顺风顺水,情商、智商双高的感觉。她虽然崇拜含光,时常宣称自己在学习她,但含光有时候觉得她自己就挺牛的了。她能帮莲湖的也就是确定她的发展方向而已——想考国子监的话,莲湖可能稍微还差了点火候,她和含光一样也是文科人才,这种就得考稍微冷门的科系了,含光建议的是考古系,因为有直接关系。要不然就是法学、社会学,这种学科有钱人是不屑去念的,基本都是中产阶级在竞争,不过法学系的面试也就是以法条背诵和逻辑性考试为主,这个靠智商,训练可以补强的地方实在是并不多。当然也就更合适莲湖了。   而且这个专业以后就业还是不错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如今法治世界了,律师很容易也能获得中产阶级以上的收入。真要和刘德瑜一样选极度冷门的比较文学什么的,才是找死,没个博士文凭都很难找到工作,就算找到了报酬也不会高,真正有钱人的专业。   等到莲湖下定决心开始规划的时候,含光的成绩也出来了——她还是占了复试分数高的便宜,以两次考试相加,全系高分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国子监大学外语系英语班学习。而且还有一个第一,那就是她是这一次高考文科的省状元。   虽然在桂树拿状元的次数不少,但含光也没想到这种潇洒的荣誉能落到她头上,只能说是运气了——等着她的当然又是一连串的各种活动,天恩慈幼局这一次可是又刷足了存在感。理所当然的,她的学费慈幼局出了(本来孤儿读书一般都是免钱),李局管还当众表示,大学就读期间的生活费,慈幼局也会予以资助。   含光对这点有些不安,她虽然不是那种理想到觉得这笔钱她不花就能多救助一个孤儿的人,但也觉得自己能自立了,不必再从别人手里拿钱,遂找到李局管表达自己有积蓄可以自立的意思,又表示杨老师夫妇邀请她在大学期间和他们住在一起。   现在她已经有身份证了,和慈幼局也没合约,其实说走也就走了,但住了这些年,总对慈幼局有感情,含光也没想好李局管要她留下来的话,自己会不会答应。   “也好。”没想到李局管沉吟了一下,就很利索地答应了下来。“每年来回路费一省也是不少钱,而且也省去了麻烦。你在大学里好好学习——记得寒暑假也别多出门乱跑,还是和你老师师母呆在一块儿。”   含光有点莫名,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李局管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我把我手机给你……以后你有什么困难、疑惑,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个私人手机号,含光以前是没有的,她要找李局管就只能等李局管来上班的时候,没想到现在她要离开西安府了,李局管反倒把手机号给了她,含光心底有些疑惑,也有些感动,她冲李局管道了谢,记下了号码。   既然李局管放人,含光便联系老师,预备搬家到北京去。一时间难免和莲湖依依惜别——至于别的小朋友,她忙于读书实在是没有多少接触,李永宁等人如今已和慈幼局失去联系,要再找人都难了。   期间何英晨联系她一次,说要一起玩——他的分数虽然没上国子监大学的面试线,但报个普通专业,也可以稳上首都大学。这估计在何家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何英晨的声音也是挺高兴的,知道含光要搬家去北京都没什么感触,而是高高兴兴地道,“那我和你一起过去!我正好也要去北京,可以帮你搬家!”   说着,也没等含光回复,直接就买了两张飞往北京的头等舱……   含光虽然无语,但票都买了,只好说要给何英晨钱,偏何英晨又不要,两人不免又是一阵夹缠不休。她誓死奋斗,方才避免了被何家专车从慈幼局接走的命运,为免耽搁于元正帮家里的忙,她叫了辆计程车,一大早自己打车到机场和何大少会合,去往了北京。   在飞机上回望西安府时,含光心里亦不是没有感慨:前世她虽然祖籍在此,但却从未踏上这片土地。也许是命中注定,今生她也要从这里出发,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第77章主动出击   含光这一次是带着大包小包去的北京,杨老师自然是要来接的,时隔数年,他在北京已经安顿下来,自己当然是买了车的。安置行李不成问题,比较可气的是何英晨号称自己没人来接,也要和他们一道回家。   其实如果是于元正又或者是刘德瑜、桂思阳,他们不说含光也要拉着一道回去坐坐的。但何英晨这个身份不一样啊,杨老师都知道他是含光的追求者,这个一起去家里的意义就不一样了,甚至说由她亲自把何英晨介绍给杨老师的意义都是有点不一样的,含光心里别提多别扭了——何英晨不是说到北京有事吗,家里人不安排车来接说得过去吗,   不过这话也不好怎么说,毕竟人家是给买了机票,还帮着带了行李,含光把杨老师介绍给何英晨——基本也就是敷衍一下,他俩应该是早都认识了。   杨老师以含光的亲长监护人自居,对何英晨的态度肯定是很淡,虽然不至于失礼,但也绝没有多话,上车便问道,“你在北京住哪里啊?我们先送你吧。”   完全不打算请何英晨吃饭的样子……   何英晨也不介意,兴兴头头说,“老师你住哪里呢?我看看顺路不顺路。”   都这么问了,杨老师不说住处似乎很失礼,只好含糊说了个区域,何英晨一拍大腿,“巧啊!我也住那一块呢!”   是吗?   两个人都拿斜眼睛看他,一个从后照镜里看,一个就更方便,坐在身边直接看。何英晨也不管,欢欢喜喜地就和含光说起了北京好吃的、好玩的,“哎呀,说不完,改日有空我带你去吧。”   “她整个寒假都没空。”杨老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们准备出国过年来着。”   “对啊。”何英晨还是很喜庆,“北方冷,去热带过年好。——老师你们准备去哪过年啊?”   对这个人你能有什么话说?杨老师索性就不说话了,含光心里还想呢:她护照还没办,难道还要回去办吗?不过这种大泄我方士气的问题是不可以在何英晨跟前问的,只好谨守着舌关,不问。   杨老师不理他了,何英晨也不在意,又和含光聊天扯闲篇,含光也不好完全不理何英晨,遂和他说些同学去向的事情。——他们在初中的同学里,如今有四五成已经都订婚了,当然现在也都考上了各种大学。不过,道路的差距也在慢慢浮现,考上国子监的人数并不多,首都大学的稍微多一点,余下大把人其实还是散落在各种普通大学里。虽然各自身家不同,但上普通大学的除非是回去接管家业,不然就业之路肯定没有考上名校的同学好走。   含光还以为家里有钱,上个普通大学也没什么,没想到何英晨摇头道,“也不是这样,现在又不是嫡长子继承了,虽然各家族继承惯例不同,但企业里都是有能耐会赚钱的人上位,你学习不够聪明刻苦,做生意泰半也是如此,进入企业以后,可不会因为父母的光环就升职得快,还是要和兄弟姐妹竞争啊。如果有雄心想要做将来的家主,考不上国子监会是很大的打击。”   他自己虽然是暴发户人家,但提到这些事倒是头头是道,杨老师也是不置可否,没什么反驳的意思,含光也不知道何英晨是否知晓杨老师的底蕴身家,便没多问,而是笑道,“哦,这么说,国子监里真的是汇聚了全国最聪明最勤奋的一群人了……这么想,还真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何英晨奇怪地看了含光一眼,“怪在哪里?你难道不是全国最聪明的一批人之一?”   其实就说何英晨本人,他能考上首都大学,也绝不是蠢笨之辈了,真正很蠢的人,连桂树都呆不下去的,更别说靠自己考上高中了。   但他再聪明也不懂得含光的不适感啊,某人上辈子当差生当得太习惯了,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凭借着上一世的金手指才能立于高手之林的,到国子监要和一大群聪明人在一起,她……心虚啊。   “觉得以后要拿奖学金不那么容易了,我害怕不行吗?”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呛何英晨一句,反正何英晨也不会生气。   何英晨果然没生气,反而有点甘之如饴,点头如捣蒜道,“行啊,怎么不行!”   他叹了口气,“——国子监,势力大啊,我老子的关系都不管用了,运作不进去!”   “这很正常。”杨老师开声了,语调淡淡的,“国子监里都是出首相的,你爹不是校友吧?”   见何英晨摇头,他便道,“不是校友,那就没办法了。其实就是校友,你没过线也是没办法的。过线了,关系过硬,复试的时候才能施加一点影响力,说到底还是要看自己的本事。”   这好像和自己复试时候的感觉不一样啊,那时候小师母一个电话说打就打……含光有点奇怪地扫了师父一眼,见他唇角略带笑意,心下就了然了——欺负何英晨没去过国子监,唬他呢。   何英晨倒是真真切切被唬住了:没办法,暴发户嘛,家里底蕴浅,没几个人上国子监的。闻言他也是一阵羡慕,“还好我们做古董的不大在乎国子监,要是想从政,没考上那才要哭了……每年不知有多少子弟因为没考上国子监,在家里地位连跌几个台阶的。”   他平时没正形,说到这个倒是挺在行的,含光不禁对他稍稍改观,主动搭话道,“你也要做古董啊?你们家是不是专做古董生意?”   “嗯,是,其实也就是我爸起来了以后才沾手的。”何英晨如实说,“就做了二十多年……这东西是这样,发家快败家也快,是来快钱的生意,比较适合我们这样的人家来做。”   至于那些稳当的生意,你比如说奶业啊、房地产什么的,那当然是被一些老牌世家给垄断了。何家的官还不够大,势力还不够雄厚,所以没法染指这个,含光倒是懂得很快,她点头道,“那是,这门生意风险高,做旺了几笔就发,做赔了就当裤子,赌性很高。”   “嗯,发家败家都是几年的事,豪门世族不会拿这个当主业的。”何英晨笑了一下,“这样才能给我们漏点饭吃啊!你比如说叶家,就是那年我刚遇到你的时候,还是业内有名的大家呢,就这几年,接连赔了七八次大的,现在家里底囊也快上来了。发达了三十多年就要倒,和百年世家的追求不一样。”   “啊?叶家要倒了?”含光倒不知道,闻言忙问,“那叶昱——”   “叶昱就还那样呗。”何英晨有点没心没肺的,耸肩道,“他才多大,也不懂古董,就是个被养着的窝囊废……纨绔子弟呗,家里再倒也还有点根底的,分点钱分几套房子,下辈子做包租公都有他活。”   他说别人纨绔……含光不禁对何英晨侧目而视,何英晨微怒道,“你看我干嘛!”   他发育期间变了个人似的,黑黑壮壮,虽然不高,但铁塔一样很敦实的身材,一怒之下挺吓人的,含光还没说什么呢,师父不乐意了,咳嗽了几声,直接挑穿了。“我觉得你和那个叶什么昱也差不多啊,小何,他不懂古董,你懂吗?”   何英晨嘿嘿一笑,倒是自得道,“我虽然不懂古董,但我懂玉啊!”   他说自己不懂古董,含光和杨老师都是松了口气:要精通古玩一道,没点学识是不行的,何英晨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饱读经书的样子。要是忽然开始引经据典,估计师徒俩三观要碎。   “玉?”含光说,“你说和田玉吗?那还要懂?”   和田玉是没什么好懂的,真品赝品很好分辨,含光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在她那个年代,和田玉还没这么珍贵,她又富贵,坐拥好多和田玉首饰,那种玉的神韵,基本是烙在她心里了。   “不是和田玉……”何英晨也摇头,“我是说翡翠!”   说到这个,他神采飞扬,忙对含光卖弄,“我原来浑浑噩噩的,从来没想过这事,后来我想啊,你……”   他看了杨老师一眼,降低声音道,“你这么牛,做什么都牛,我也得找个营生来做呗。别的生意我不知道,这古玩玉石就两点,一有眼力,一个会做人……做人慢慢学嘛,这眼力怎么来,就上大学呗。我考的是首都大学地质系矿物方向,研究生争取考去国子监吧。这七年我是打算慢慢学,学个通透……学出来我做翡翠去!”   “翡翠?”杨老师和含光对视了一眼,都笑,“翡翠值得做吗?”   翡翠可不比和田玉,绿得有点邪性,虽然也红,但一般不认为是很珍贵的宝石,这些年反正日常流通也卖不上太高的价格,和好的和田玉根本就没法比较。何英晨为了做翡翠去读地质系,好像是有点异想天开。   何英晨难得居然兜得住心底话,只是笑而不语,却未曾答应他们的疑惑,含光也就不再问了——这种商业机密的东西,人家不说你也不好追问的。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杨老师住处,含光狐疑道,“你真的就住在附近吗?”   这是个很清幽的小区,虽然是外城,但一看就知道环境高尚,最关键是住户不多,北京城何其大?凑在一起住的几率实在微乎其微,何英晨硬要跟来无非是想要登门做客而已,这个含光倒是不介意招待他一杯茶水——相信杨老师也不介意的。但她……她有点怕何大少硬着头皮要住进来。   何英晨倒还没这么赖皮,摸摸头老实道,“这个嘛,不是在很近,但也不会远的——”   话没说完,自己都笑了,拎着行李快快活活地就跑,“我自己出去打车吧,不麻烦你们远送了!”   “哎——你——”含光喊都没喊住,只好看着何英晨就这么跑远了。大小伙子,拎个行李箱都跑得很快,一会儿就没了影。   “这……”连杨老师都无语了,摇头叹了口气,看了含光一眼,又有点担忧,又有点自豪地叮嘱。“含光,你才刚十八岁……这以后时间还长呢!千万别太早就定下来,啊!”   这……有这样对徒弟说话的吗?含光也是一头一脸的汗,“一定……一定……”   她还问杨老师出国度假的事呢,“我怎么不知道啊,连护照都没办——”   “噢,就是吓唬他一下。”杨老师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地说,“骗人的,你师母忙着呢,今年肯定是没空出去的了。而且你户口还没过来,等你户口过来学校了,再办护照会方便一点,等暑假再说出去的事吧。”   含光这才明白过来,当下回去收拾房间安顿下来,等李年回来自然又是一番喜欢,这也都不消说了。   原来以为何英晨来北京就是来纠缠她的,没想到人家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含光还有些纳闷呢。——过了七八天,她早上起来一开窗户,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杨老师对面有一户空置的别墅,现在已经有人入住了,何英晨就站在楼下看工人往里搬家具,他眼尖,见含光开窗户,便对她死命挥手,龇牙而笑……    ☆、第78章贤侄女   “是买的。”杨老师在何英晨买了房以后,提起他时的脸色倒是好看一些了。“听说还是一次性全款付清——何家还是满有家底的嘛。”   含光不免好奇,“这里一栋房要多少啊,难道很贵吗,”   “一千多万,还好啦。”李年很随便地说,“北京房价是贵一点的,不过,生意人能拿这么多现金来买,这个主也不是小何一个人能做的……含光,看来小何和父母说起过你哦,”   “这……”含光想到自己和何爸爸、何妈妈见的那几面,也有点无语,她道,“说不定本来也打算在北京置产吧,我看报纸上说,房地产是很好的投资渠道呀。”   “这可能也是,”李年对何英晨印象还不错,“虽说长得是那什么了点,但怎么也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嘛……勉强还算得上是配你了,再加上这么有诚意,嗯,这孩子挺靠谱的。”   土豪嘛,要显示诚意也就是靠砸钱了,但不能不说,这还挺有效的。起码含光现在对何英晨的心意是没那么轻忽了——之前她都觉得,喜欢那是初一、初二的事了,现在几年过去,说不定何英晨也就和叶昱一样,把她给忘了呢?那种种示好,可能也就是随意为之嘛。   “都没开学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个,以后再说了啦……”   杨老师和李年对视一眼,杨老师摇头叹息,李年却是很喜闻乐见地偷笑了一下,才和含光说,“说起来,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钱滚钱,钱要拿出去投资,才能生钱的。你手里那一百多万,我和你老师之前就投了一个三年的项目,现在项目结束,盈利情况也不是很好,大概就有个四十多万的盈余。想起来就和你说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银簪拍卖来的一百多万,含光都没有过手,直接就让杨老师给收着了。不过现在她要上大学了,又满了十八岁,含光也想过是不是和杨老师商量一下,拿出来一部分作为自己的生活费。毕竟现在还花慈幼局的钱她有点过意不去,而让杨老师给她出生活费,她更是没那个脸。   现在李年提起钱的事,还说已经帮她拿出去投资了,含光心里更是暖洋洋的——那种不知何以为报的情绪又来了,她道,“师娘,这——”   李年之前没和她说,肯定是怕她担心,以她讲究的为人,不问可知,要是投资亏了,肯定会给含光补足的。此时她却不受含光的感谢,而是摆手道,“别和我虚客气了,我现在就想,你还小,大学没毕业呢,拿这么一大笔钱在手也没意思,不如拿这一百多万买套小房子,放租出去,租金就做生活费,然后等你毕业了,要住也可以,要卖也可以。北京的房子反正年年涨价的,这么算价钱上浮的比率,可能还比我们之前投的项目更稳,你看如何?”   含光对这些事的确不大懂,闻言道,“行啊,不过一百多万,能买什么好房子吗?”   “大概一般地段,四十平米的公寓还是可以的。”李年算了下道,“租出去的话,一个月就是三四千的价钱。你在国子监省点也能过,要是能拿奖学金什么的,不会比同学差多少的。”   她见含光不懂,便教她道,“你现在有一百七十万在手,如果拿二十万来做四年的花销,一个月也就是六千,但是一百五十万拿去投资,可能不如房价上浮获利高,而且还是有风险在。现在生意不是很好做,稳赚不赔的项目很少见了……还不如买房在手,能有份产业,以后毕业了,你住这里就继续放租那边赚零花钱,你要自己住也行,想卖掉套现都可以……我想你现在十八岁,也该学学怎么理财,正好就买一套房了,也让你和社会多接触一下。”   含光听了,也觉得师母有经济头脑,这样搞风险又小,又等于是白赚了几年的生活费。闻言便点头道,“好,我听师娘的。”   李年最喜欢就是人家听她,见含光听话,也笑眯眯道,“那就我帮你安排——你到时候可以让何英晨载你去看房嘛。”   含光有点犹豫,概因除了杨老师夫妇以外,没有谁知道她捡过天漏,杨老师也道,“好了,孩子还小呢,这么早别做媒了。再说,何家要是知道她捡了那个天漏,还不得黏上来啊?这就越发甩不开了。”   他可能有点岳父情节,虽然对何英晨改观了一些,但仍然不愿含光和他们过分黏糊,李年直笑,“好,那就你自己去——”   见含光还是点头,她笑得更大声了,“傻样,哪舍得让你和中介周旋?反正你到时候去签字就行了,别的事我帮你办妥。”   这肯定是最省事的了,含光直点头,李年又以过来人身份教她在国子监的生活,“别舍不得花钱,国子监的学生家境没有不殷实的,这要是家里不殷实还能考进来,肯定特聪明,奖学金绝对能拿到手……反正缺什么都不缺钱。你在国子监也别和以前在初高中一样光顾着学习,多买单,多出去玩,多和同班同学交朋友,还有同届的,外系的同学都多联系,这以后就是你的人脉了。在国子监里读书,最值钱的就是这些人脉,谁也不知道哪一条以后会不会就直接通天了。”   这个道理含光是懂得的,不过她不属于那种很有事业雄心,想要展开一段轰烈事业的人。小姑娘现在心底盘算着,上完大学以后把房子卖了,先去世界各地游学一圈,回来再说呢……当然表面上肯定低头受教不提。   有李年在,杨老师和含光基本就负责活着就行了,其他的事,能用钱搞定的都用钱搞定了,没有钱那还有势啊。这屋子里现在住了三个主子两个下人,一个家务助理专门搞卫生和买菜,张姆姆就负责做饭和主理杂事什么的。含光在别墅里住着,除了吃饭和洗漱排泄要自己做以外,别的什么事情都有人给服侍。而且两人也丝毫不因她的身世而对她有所轻视,都是和待杨老师等正经主子一样待含光的。   忙了三年,现在一朝闲下来,含光还有点不太习惯,她先练了两天的字,和杨老师一起风雅了一会,又去拜望了师公。回来就没什么事干了——刘德瑜和哥哥一起回家去了,桂思阳虽然在,但两人单独约出来玩也有点奇怪。何英晨嘛,最近都忙着看装修……每天到吃饭的时候就打电话来给含光聊天,这要是含光自己的家,她估计他都能直接来蹭吃蹭喝。现在就只能在外头叫餐,和工人一起吃外卖。   李年最近工作忙,没怎么回家吃中饭,杨老师隔着花园看过去,嘿嘿冷笑,斩钉截铁,“苦肉计!”   含光低头扒饭,红着脸装没听到……好吧,其实她也觉得何英晨有点苦肉计的意思,就是知道归知道,看人家在大冷的天吃微凉的外卖,确实也有点看不下去。要不是杨老师态度坚定,她肯定让何英晨上家里来热个饭什么的……   也是因为李年忙,这一阵都没拉含光出去逛街,不过她和含光也说好了,年前肯定要逛一次,帮她买些新衣。——这国子监是不必穿校服了,而且为了做事方便,其实平时都是中西混穿的,含光上的外语系更是以穿衫裤为主,小师母觉得她需要一些上得了台面的便服。   讲好了这一次的钱从含光自己卡里出,所以她也是痛快答应,并摩拳擦掌,想在年前人还不是很多的时候,去潘家园再逛逛,现在是就等李年有空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含光没事就和张姆姆坐在一起,拆她那些校服上的徽记,这样改改她以后还可以再穿,还有三年前买的襦裙也是不适合她的身材了,拆拆改改颇费工夫,张姆姆是闲不住的性子,也是裁缝的行家里手,闲暇时光凑在一起改改衣服,还是蛮惬意的。这种宁静的时光,一直持续到杨老师招待朋友来家里吃饭。   杨老师这个人虽然没什么突出的才能,但个性温和朴实,又有大家风范,人缘是不会差的。在首都大学任教没几年,就结交了一帮朋友,都是二三十岁年纪,以世家子弟为主,多数雅好书法文玩,每次凑在一起,都是茶香烟香缭绕,十分风雅,也很熏人。含光虽然是他的入室弟子,但不喜欢闻烟味,以前在西安府就不参与这种聚会,这一次也一样,前几次聚会她都躲开了没去吸二手烟。不过这次搞家宴她肯定要出席,杨老师顺便也就介绍了一下,说起来都是秦、桂、白、石等着姓,看谈吐也都是家境富裕之辈,虽然对含光很有兴趣,但多数人都颇为有礼,也不会去细问一个小女生的来历,倒是杨老师很自豪,介绍含光道,“国子监外语系今年的状元,我学生!”   含光抽抽嘴角,干笑了一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众人忙不迭也有一连串夸奖送上。其中一人举杯对杨老师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小姑娘这么优秀,我们压力很大啊!来,贺子发兄有此佳弟子。”   话说得是很好听,但含光听着还真不是滋味——她给他压力?开玩笑吧,他给她的压力不把她压死就不错了……   别人夸奖了,总是要回谢的,她假笑着说,“于叔叔真是太客气了。”   特别在叔叔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于叔叔’哈哈一笑,欣然道,“不客气、不客气,看你这么漂亮,很难想到你这么聪明——话又说回来,你已经这么聪明,又何须这么漂亮?小姑娘,你年纪还小,只怕不知道,这世上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是很难找夫君的。”   一席风趣调侃,顿时激起众人大笑,连李年都笑了,“咒我们家含光啊——她可不缺人追!别的不说,对面就有一个呢。”   含光急了——虽然李年可能觉得是小孩子的事,说起来没所谓,但她……她就是不想被‘于叔叔’知道,总觉得丢脸……   好在杨老师也不爱听这个,“孩子还小嘛,过家家一样小打小闹的,不说这个了——”   旋又忍不住炫耀,“我这徒弟,不但又聪明又漂亮,而且还有财运!”   遂说书般把含光捡天漏的事说了出来,果然引得阵阵惊呼,‘于叔叔’听得细节,也是眼神闪闪,等杨老师说完了,他微笑道,“有运,有运。明日有个小茶话会,贤侄女要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也算是借我点运了!”   贤侄女你个毛啊!含光心中怒骂,但见‘于叔叔’态度神秘,又觉得应该是难得场合——也许就是杨老师提到过的古董黑市,这个地方,除了‘于叔叔’以外,可能还真没人会带她去……   “茶话会?”杨老师皱了皱眉,“安全不安全?”   “老熟人了,很安全的。”‘于叔叔’淡定保证。“子发不放心的话,一起来?”   “那不必了,我也不懂。”杨老师似乎对‘于叔叔’印象超级好,“孩子愿意的话,和你一起增长一番见识也好的。”   他征询地看了含光一眼,“去不去?”   气归气,还是蛮想去的……含光犹豫了一下,瞟了‘于叔叔’一眼,看他那温文尔雅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弱弱地说。“去……”    ☆、第79章我看都不配   黑市这么玄幻的所在,含光前世当然是想也莫想——说实话,前世有没有黑市她都不知道呢,就是放在现世,这也是她将要造访第一个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地带了,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这天她起得比平时早,开了衣柜的门对着里头一件一件的衣服沉吟,想了半日,还是要下去问李年,这去黑市,该如何穿着才好,是要装扮得富贵些呢,还是朴素些好。   李年被她逗乐了,“你到底以为黑市是怎么个地方啊?又不是时装发布会,又或者是什么名门夜宴。当然是越朴素越好。”   含光这才记得李年也是学考古的,应该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忙向李年请教,这才知道黑市毕竟有点见不得人,多数参加者都是把自己往低调了打扮,最好是别让别人看出自己有多少身家,免得万一激发歹意,惹来麻烦那就不值当了。   这好办啊,含光立刻抽出自己上高中时候穿的棉袄和牛仔裤——绝对的便服。   “你这也太朴素了吧。”李年都笑了。“站在思平边上简直和他的丫鬟一样的。”   说着又难免八卦了一下,“刚才看你挑衣服,还以为你对思平有意思呢,看到这一套才明白,是我想太多了。”   “……我对于叔叔?”含光要很用力才能忍住那种咬牙切齿的冲动,“这不都差着辈儿吗?您绝对是想太多了!”   “也没差多少岁啊,他今年二十六,你多大?十八,也就是八岁嘛。”李年笑道,“八岁算什么,辈分更没什么了,本来就是认的朋友,也不存在亲戚关系呀。”   女人嘛,都爱八卦,如果含光喜欢于思平也罢了,现在含光对于思平不存好感,李年就和她八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家里底蕴可深了,在鲁国应该是有数的名门贵族,才能养出他那样的气质……平时他很少提家里的事,但我就觉得这个于姓肯定是化名,海那边没有什么名门世家是姓于的——他们那边华人贵族,本来也就只有那么几户,就不知道他是哪一户派出来的了。”   “不知来历,你们也和他那么好啊。”含光赶快进谗言,“就不怕他别有居心吗?”   “怕什么。”李年失笑,“我们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在一块又没金钱来往,也就谈谈文玩、书法,他造诣深啊,我们都只有受教的份——不然我猜他出身高呢?人家不说来历,说不定也是自有苦衷……思平的人品,还是很值得相信的。举手投足之间的那种气质,骗不了人。”   信得过个毛线!含光在心底呐喊:师母你可别受他的骗了!这男人绝不是好玩意儿!   “呵呵,这个……”她干笑以对,“原来是这样啊……”   “嗯,他在鲁国那边人脉深,还帮了我和你师父一个小忙呢。”李年道,“要不是他和你年纪相差太大,真实身份我们又实在不清楚,我都觉得他和你挺配的——”   见含光飞她眼刀,李年也笑了,“和你开玩笑啦,我不也还有那么多族妹吗!”   她顺便分享八卦,“不过,思平很受女人欢迎的,光是我们知道的,就有那么四五个红粉知己,这样的人,没收心之前,给他介绍正经姑娘就是害人家,不然可真是上好的金龟婿。身份一亮,指不定秦家的姑娘都娶得到。”   原来秦家地位这么高?难怪秦教授如此受到尊崇,含光心里微微一怔,也没详细推演,只敷衍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瞎聊了一阵,李年出门上班,走之前把于思平的电话给了含光,含光装模作样,往自己手机里存了,然后就换了一身几年前买的羽绒服配棉裤,决心以平民造型来拉低于思平的档次,起码让他在人前坍坍台,也算是一种不着痕迹的报复了。   她换完衣服就去院子里给花草浇水,何英晨正好也站在院子前头看工人粉刷外墙,见含光出来了,便笑着和她搭话,“今天怎么穿得和村姑一样?”   ……含光无语,她有点怀疑,何英晨真的是想追她吗?   “村什么姑呀。”女孩子穿得再朴素也好,可以容得自己说不好看,但却是绝对容不得别人说的。含光有些恼,“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   何英晨见她动气,忙跑来赔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说,你就是穿得村姑我也喜欢!”   连粉刷外墙的工人都哧哧地暗笑,含光更是哭笑不得,她疑心何英晨这智商是怎么考上首都大学的。“歇菜吧你,我这村姑可配不上大少爷的喜欢。”   何英晨也不是一惊一乍的人,见她面上含了点笑意,便放松下来,呵呵傻笑,“我也不是大少爷,你不是说我纨绔子弟吗?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呗,配个村姑也挺好的。”   “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含光不爱理他,转身正要进门时,一辆国威滑进了小路,鸣了两声喇叭,含光眯眼一看:‘于叔叔’来了。   她已经做好了出门准备,回身进屋一拎包就可以走了。于思平还下车要进门呢,含光说,“我师父师母都出门了。”   他方才一笑,“那咱也走吧。”   回身坐进车里,就示意含光上车。   这一切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废话),何英晨当然也在一旁看着,于思平又——是如此年轻貌美,今天穿了个黑大衣,围了一条围巾,和外国片里的白种贵族穿得一色一样,也是别有一番俊雅风流,和含光的态度又这么熟稔,开了个车就来接人……何大少完全是强忍着才没说话,看着含光的神情,简直是都要把眼珠子给鼓出来了。含光看在眼里,不免大汗,忙和张姆姆说道,“姆妈,一会老师要是回来的话,您和他说一声啊,就说我和于叔叔出去了。”   她把于叔叔这三个字,念得是铿锵有力,张姆姆都不免会意一笑,也放大了声量,“不是昨晚说好的吗?少爷肯定知道——您路上小心啊!”   “你们要去哪啊?”听到是叔叔辈,又是昨晚也来聚会的人之一。何英晨神色稍缓,却仍是不断充满敌意地瞟着国威轿车,大声问道。   含光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让何英晨误会,反正他现在一问,她忽然间又懒得解释了,只是冲他扮了个鬼脸,并不说话,小跑着上了于思平的车,于思平微微倒了几步路,一个潇洒流畅的掉头,便载着她扬长而去了。   #“这就是昨晚你师母说的那个人?”车开出小区,于思平一边看右边的后照镜,一边和含光聊天,“你才搬来多久啊,又来一个?上回在学校里看到那个都还没介绍我认识呢。”   “哦……”含光说,“那是于元正,老同学了——你别乱说啊,人家对我可没什么意思。”   “是吗?”于思平又用上了优越感语调,怜悯地蹦了两个字。   “大概是吧。”含光回得很心虚,不过,因为于元正一直没说过什么,所以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刚才你看到那个……也是初中同学,考的首都大学,刚在我老师家对面买房而已。”   于思平瞥她一眼,“为你买的?”   含光咳嗽两声,不说话。   “好吧,”于思平笑着竖了大拇指,“没话说,就是一个牛字!”   说实话,虽然也有点困扰,但心里要说没点小得意,那也是假的,含光翘了翘嘴巴,很矜持,“就是同学,你别乱说乱想啊。”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于思平对这几个人的看法,“说起来你也是见过三个了……你觉得哪个好?”   “哪个好嘛……都不大好。”于思平耸了耸肩,“一个笨,一个懦,这个又太粗了点。你虽然也就那样,但他们配你,都勉强了些。”   “那你说谁配我好啊?”含光又有点不高兴了,**道,“你吗?可惜,送我都不要。”   “我也看不上你啊。”于思平反唇相讥,“别想太多好吗?贤、侄、女。”   含光气得想猛打他头,好容易才咬牙忍住,她哼了一声,“才懒得理你,人家又不是没人追。——情书都收了几百封!”   “了不起得很哦?”于思平一句话戳穿,“你的婶婶都有几十个了,这总比情书顶用吧。”   “咦——于思平,你乱交啊?”含光赶快缩到车门边上,“脏死了,你去医院查过没有?你小心得性病啊你!”   “说什么呢。”于思平啼笑皆非,“都很干净的!”   含光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几眼,反正看得到的地方没什么不对的,方才渐渐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好奇,“你才回来多久啊,这都几十个了,难道你迟迟不走,就是为了谈恋爱?”   “几十个夸张了,七八个有吧。”于思平双眼直视前方,手里把着方向盘,车开得比现代人还好。含光忽然再次注意到他把头发剪了,现在是很清爽的短发,反而比一般秦国人更具备异国情调。“也都是逢场作戏……在这里反正也不久呆,没必要太投入。”   他瞥了含光一眼,忽然调皮一笑,“不过就这七八个,也都是带得出去的名媛,可比你那几个要强多了。”   含光不服气,“说说呀?都有谁呢?我倒看看是不是真的带得出去,我和你说于思平,女人都有两面的——”   “有一个你肯定认识,”于思平似乎是听得不耐烦,打断她吐露一个名字,“成如意,认识吗?”   含光顿时就闭上口不说话了——她无话可说。   片刻后又实在忍不住开始八卦,“你怎么会认识成如意,她真人漂亮吗?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十几个问题把于思平砸得晕头转向,车都差点开到安全岛上去。“喂喂,姑娘,你问得太仔细了!”   含光想到自己第一次看电影的情景,也有些感慨,她也不在乎之前的那些问题了,而是郑重问道,“哎,于思平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很像是前世的某个女子——”   “大姐,”于思平藐视了她一眼,“你要知道,在前世,我也是世家公子,我有生.殖器官的。”   在古代,接触名门女子最多的职业,也就是宦官了……于思平一生人可能就见过自己亲戚的那几个世家名媛,而含光当然也只可能认识世家名媛,两人人际圈交叉点可能是接近于零。   含光有点汗:一时间忘了这一茬了。“好吧,那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让你觉得和前世的熟人长得很像的?”   “这个没有过。”于思平摇了摇头,“怎么,你遇到过?”   “就是这个成如意,觉得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像谁……”含光说,“每次看到都有点怪怪的——你有感觉吗?”   于思平想了想,倒也轻嘶一声,“哎,你不说想不起来,说了就觉得是有点像,气质有点像……”   “像谁啊?”含光来了精神,一叠声问。   “像一个你不可能认识的人。”于思平扫了她一眼,不留情面地道。“姑娘,她像的是个男人。”   好吧,含光只好暂时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快到了没?——你怎么剪头发了?”   “快到了。”于思平回道,两人天南地北地瞎聊了一阵,到了快下车的时候他才说。“就我见过那三个,还是今天这个好。你实在没人选,不妨选他吧。”   “哦?怎么说?”含光有点好奇。   “起码还懂得问一句……男人如果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没勇气去争取,还算什么男人?”于思平不屑地撇了撇嘴,好像在鄙视叶昱和于元正。“好了,到了,下车吧。”   这……是这样的吗?含光也有点迷惘,侧着头一边出神,一边就跟着于思平一道,下了车往一个大商厦里走去。    ☆、第80章你要气死我   “这个是开在商场里吗,”虽然没去过黑市,但含光还是有自己的想象的,在她想来,黑市嘛,起码都是在远离市区的偏僻别墅里,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打手把门什么的——反正就和电视上看的黑帮片差不多,里面活跃着的大概也都是一些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大佬级别人物……结果于思平把她带到了这间看起来就很高档的商场里,   她压低了声音,在于思平耳边神神秘秘地问,“就不怕被警察——那个啥吗,”   于思平扫了她一眼,“规矩点,别那么没正形。”   他也不多解释什么,领着含光进了商场,走进一间看装修就特别高档上等的专卖店里,站在当地只是一扫,便有店员上前恭谨问候,“公子早上好。”   接下来就要对暗号了吧!含光很兴奋地期待着,瞪大眼睛,密切地观察着于思平,看着他冲那店员点了点头,指点着模特说了几句话,然后店员就回身进了储物间,过不得多久,取了……一件衣服出来?   “穿啊。”于思平对她说,“大小姐,不会连穿衣服都要别人服侍吧。”   店员不由得善意地捂嘴一笑——含光的穿着,距离大小姐实在有很迢远的距离。   含光扫了店员一眼,也不和她计较:她前世的确是衣来伸手之辈,还真不会自己穿衣服呢。“干嘛啊,不是说要去茶话会吗?怎么忽然又买起衣服来了?”   于思平拿眼睛把她上下看了看,不说话,只露出很怜悯的样子。含光也跟着把自己看了看,她有点心虚了:穿的就是高中时代的那种便服,的确不是什么好衣服……还没换呢,于思平就来了,她也没顾上,就怕何英晨发飙,完全没想衣服的事就上了车。   “又不是去什么很上档次的地方,穿朴素点不行吗,财不露白啊!”输人不输阵,含光嘴硬。   “让你穿你就穿。”某人不耐烦了,语气很硬。   含光在何英晨跟前有多横,在于思平跟前就有多耸。于思平语气一硬,她就耸了,“穿就穿……”   店员的眼睛还是挺毒辣的,一眼就看出来含光的尺寸,给她挑了一件颇为合身的大衣,一穿起来人就精神了不少。含光也觉得这大衣衬托得自己挺漂亮、挺有气质的,颇为满意。只是这么一来,她穿的毛衣内搭、牛仔裤甚至是包和鞋都完全不搭配了。于思平也不废话,在展示柜前指指点点,根本不容含光说什么,立刻就为她挑选了一套羊毛衫加毛呢长裤做内搭,连皮鞋和包,甚至是丝巾、发卡、钱包,都为含光挑好了替换的。含光进了试衣间出来,只觉得自己焕然一新,让店员为她重新绑了个简单的马尾巴,配上发卡、丝巾,包一挎……看起来就像是从那些海外片子里走出来的名媛一般,有一种西洋风格,对穿惯了襦裙的她来说,也是很新鲜的视觉刺激。   “于思平,你挺会搭配的嘛。”她改了笑脸,也不吝惜自己的夸奖,“这样穿是挺好看的。”   “好看吗?”于思平不置可否,“你不觉得你很像是这家店的代言模特吗?从头到脚都是他们家的Logo,你不嫌俗气啊?”   含光被他点醒,才觉出不对,在镜子里左右地照了一番,撅起嘴,“难道再到别家店挑挑啊?”   “哪有时间啊大小姐。”于思平不耐烦道,“就这样吧,过得去就行了。”   和他接触久了,他那虚伪的温润外表老是碎裂开来,露出挑剔苛刻的一面,含光这一世大小也算个美女,整个中学时代都是在同学的仰慕中长大的,完全属于秒杀级别校花,在他跟前,老感觉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丑小鸭,她站在当地让店员剪下所有标牌,一边气得使劲翻于思平白眼。于思平哼了一声,站着不动,和含光大眼瞪小眼。   互瞪了一会,含光累了,“你干嘛呢?就站在这看我?”   “等你啊。”于思平拿嘴努了努柜台,“你还不去结账?”   含光气得说不出话来,也顾不得于某人的掐脖手了,“你去结!”   “这不是你买衣服吗,干嘛要我结啊?”于思平说,“你自己又不是没钱。”   含光穿的是有点跟的鞋子,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接触高跟鞋,站得不是很稳当,不能去踢于思平,深为憾事,只好握拳打他,“没钱!你去结,去!”   于思平冲她翻了个白眼,见含光气急败坏,方才又坏丝丝地一笑,转身掏出钱包,拈出一张卡来结了帐。“这么小就会花男人钱了,长大可怎么得了?”   店员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含光气得直想掐于思平脖子,偏偏她站得摇摇晃晃的,不好追打,等于思平结完帐回来,还要拉着他的胳膊才能走路。   若是挽着他倒是最稳的,但含光偏不,也不愿意牵于思平的手,只是扯着他的胳膊肘作为助力,走了一段路,她的脸苦起来了。“于思平,新鞋打脚呢。”   于思平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又被她拉着手肘,走得也不大舒服,他眼珠一转,“要不,我给你搬个轮椅?”   两人一路斗嘴——或者说于思平一路戏弄含光,总算是走到车前,含光上车就忍不住脱了鞋,“痛死了!让我舒坦舒坦。”   “你真是回不去了。”于思平说,“在生人跟前脱鞋……以前就是窑子里的姐儿都没你这么豪放的。”   “所以我才不回去呀。”含光美滋滋地说,“别说脱鞋了,在从前,让生人给我买衣服,那也是该沉塘的罪过。”   她捂着嘴,咕地笑了一声,又好奇道,“怎么,那个茶话会,还挑人穿着吗?我是听师母说,去参加的时候最好穿得普通点,不然招惹注意,对自己还不利呢。”   “你师母说得对。”于思平扫了她一眼,“所以就把你往普通了打扮啊,站在我身边的女人,最低也要这个水准。”   合着花了大概十万元买的这一身,在于思平这里也就是勉强及格啊,含光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眼高于顶了。她无语了一会,“我不信成如意平时穿的都比这还贵。”   这牌子算是颇为高级了,在欧洲一带名气很大,现在是刚进入大秦,在北京也就是一两家分店,虽然客人不多,但价钱还是维持了一线水准。如果不是每天都穿纤绣坊的高级定制的话,十万元一身,已是最高标准。   “那倒不是。”于思平也承认,含光笑容未展,他话锋又是一转,“但是她有脸啊。”   ……含光决定了,她再也不要和于思平说话。   ——起码,在到达地头之前再也不要。   #   这一回,于思平是开车往郊外去了,和含光想得差不多,这茶话会的确是开在郊区,不过,环境是挺高尚的,是在一间五星级酒店的独栋别墅里,含光如果穿着那套便服,倒是有点格格不入了。如今这一身大衣,才算是适合场合。   于思平在车里已经和她嘱咐了一些参加茶话会的注意事项,含光心里也不算是完全没底,起码没露出太明显的好奇神色,跟在于思平身后,经过两人的扫描,确认没有什么违禁电子设备以后,两人便进了客厅,宽大的沙发上已经是坐了有七八个人,却仍丝毫不显拥挤。见到于思平进来,有几个人便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在这样的场合,一般是不多聊天的,就光看货,一件件看,看上了各自报价,价高者得。含光已经明白了规矩,自然也不多话、多问,只是坐在于思平身边,于思平问她吃不吃水果,她都是摇了摇头。   “别那么紧张。”她倒是把于思平给逗笑了,“反正你又没钱,还不是只能看看。”   ……一句话戳死她了,含光郁闷得差点蹲地画圈圈:在从商场过来的路上,于思平三两句就问出了她没钱的真相,随后便把她嘲笑得很惨。概因含光根本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懂点古董,所以也没法说服李年把钱给她支配,让她来茶话会撞运气。所以短期内,她除非是再捡个大漏,不然都没法在古董上发财。   “我本来也就是跟来看看嘛。”她低声抱怨。“又没有想干嘛。”   两人说话声音虽低,但屋子就这么大,于思平身边一个中年胖子便对他点了点头,笑道,“思平,这一次这个很泼辣啊。”   啥叫这一次这个啊……含光白眼于思平,合着以前他身边也不乏美女相陪?   于思平倒是很镇定,他微笑道,“这是我侄女,带出来玩的,小丫头不懂事,对长辈也不知道尊重,让老哥见笑了。”   “噢噢,我说呢。”胖子这才释然,他打量了含光几眼,不由夸奖道,“不愧是你们家的女孩儿,老哥看了就喜欢!”   说着,就褪下了手指上一个玉扳指递过来,“小东西别嫌弃,拿着玩吧!”   这种见面礼,一般都是不能辞的,但这玉扳指上有沁色,也是和田玉的底子,一看便知道值钱,含光也不敢就接,只拿眼看于思平,于思平笑道,“老哥客气了,但她是偷偷跟着我出来的,这带了新东西回去,怕是瞒不过家长……”   含光也忙附和了两句,又站起来给胖子问了好,方才是掀过了这一页去。眼看胖子转头和别人寒暄去了,她不禁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大声,只好凑到于思平耳边悄声道,“你面子挺大啊?”   于思平也悄声回,“那是——别说话了,姑娘。”   含光还想问为什么呢,一眼瞧见那胖子诧异地扫了两人几眼,方才醒起——好像一般成年的‘侄女’是不会和叔叔挨这么近的。   她吐了吐舌,安分坐好了不再多话,却又有点无聊。好在等了一会,人似乎已经到齐了,从二楼便下来了两个衣着随便的中年人,和各人都招呼了一番,也就开始了这黑市的拍卖会。   这拍卖会十分沉默,也不解释来龙去脉,先一挥手,就上了一尊藏品,那拍卖师惜字如金,说了一句,“这是成化年间烧制的铜炉。”   便是闭口不言。   众人却都微微地惊呼了一声,含光也是愣了一愣:这成化炉虽然比不上宣德炉价值连城,但有一批采用的也是当年铸造宣德炉用的紫铜,只是数量稀少,在后世才是名声不显。在昭明年间,已经是比较值钱了,她父亲未发迹时就曾买过两只,不过她是没见到,因为她长大的时候,已经发觉是赝品了。   不过,真品宣德炉她是见过,此时看色泽,大概也知道说的就是成化炉仿宣德炉的那一批,藏品才刚被摆到台上,她就好奇地望了过去。   这一看,含光就又愣了一愣。    ☆、第81章于思平的目的   宣德炉在含光那个时期,已经是有名的宝贝了,起码在她那个时代,仿品已经多见,不过见过真品的人家,一般都不会认错了假炉。宣德炉配方特别,宝光内蕴,色泽是非常难以模仿的,上火烧过颜色更亮,这两个特点使得对它的仿制比较容易识破。当然了,如果没有见过真品,那么对仿品也就无从鉴别起了。这只炉如果说是宣德炉,那含光第一眼就能说假,但说是成化年间仿制,那就又有一些可信度了,因为成化年间仿制过几次的这种炉,虽然色彩比不上宣德时期的明亮,但也不能说不是官造中的精品。   问题就在于这里了,这只炉中规中矩,边角虽然微有铜锈,但还是依稀看得出内中蕴含的光彩。可以说从外形上乍一眼是看不出什么不对的,起码,对含光这个门外汉来说是如此不假。但她刚才那一眼望过去,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浮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是一声不屑的冷哼一般,第一眼含光就能肯定:这炉,假的。   但要说为什么假,她也说不上来了。含光就纳闷,这算是她的特异功能吗?如果是随着穿越开启的金手指,为什么她在潘家园也好,在各种博物馆也罢,对着那些真真假假的藏品,没有类似的感觉呢?   她运足目力,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炉身,好像还是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但这种‘不可能为真’的感觉却很明显。含光现在就好奇了,不知道于思平有没有这样的天赋,如果有的话,难怪他会来做古董生意。   这个炉底价也不贵,才三千元,如果是真品成化炉,据解说,市面上应该怎么也能卖上五六万,作为开胃小点还是挺不错的,几个人上去看了都是有意出价,最后以九千元成交。含光对古玩店的利润心里也是有点数了,这个要能当真的卖,一转手就是几万的收入。怪道说,文玩店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于思平似乎对这个炉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便转移了注意力,接下来几个拍品,起拍价都不是很高,含光也没有了那种一眼识真假的能力,她正忙着琢磨呢,自己这个天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结了一下,大概只能是如此的原因——这东西她前世见过真品,所以印象带到了今生,本能地就具备了辨伪的能力。   虽然说不能扩大到所有文玩身上,但这个天赋如果为真的话,也还是挺合算的,她前世在娘家、婆家、亲戚家,也都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宝。要知道那时候她亲戚家的博古架,摆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一般是不会有假货的。如果都能辨伪的话,她可以专做这几个类型的文玩,其实在古玩市场,这种偏才也是很常见的,古玩种类多,谁也不可能样样都精通啊。   当然,自己的猜想能不能成真,还得看实践了。含光现在是兴味十足,比于思平还起劲,倒是于思平慵慵懒懒的,似乎压根没提起劲来。   “老弟,眼光还是这么高啊?”胖子笑着和于思平搭了几句话,“今日能请到你,我都是吃惊呢——怎么,是和你打了招呼,说后头留了好货?”   “说是有一串不错的佛珠。”于思平不置可否,拿下巴点了点含光,“再加上这个小淘气嚷着要来见识见识,这就带她来了。”   “佛珠?”含光也低声说,“你专买佛珠吗?”   “也不是专买,你叔叔信这个,有收藏癖。别的好的当然也买。”于思平随意说,“好了,小点声吧。”   这个茶话会显然是属于比较有底蕴的那种,是来个倒吃甘蔗节节甜,每一件拍品的起拍价都要比之前更高,现在摆上台面的拍品是一尊黄玉观音,玉上有了斑驳沁色,一望即知是刚刚出土,起拍价已经达到了六万元。含光眯眼看了一会,还是觉得沁色十分难看,而且这玉沁是鸡骨白,看起来灰不垃圾的,十分触目惊心,她才看了几眼,便扭过头去,吃起了水果。   没想到于思平倒是对这观音有几分看重,开拍以后他犹豫了一下,举手喊了个七万,一路和一位仙风道骨的道袍老者竞价到了二十万方才放弃。含光有些纳闷,扯了扯于思平的衣袖,低声问道,“这观音值这么多钱吗?”   真假与否她还不会看,但雕工如何,这个属于她前世专业培训内容,含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尊观音虽然玉质好像还过得去,但雕刻手法太匠气,绝非大师所为,放在她那个年代,也就是中等人家拿来装点门面用的了。大户人家好像对此呆板雕像不会有多大的喜爱。   “还可以吧,也就值二十万了。”于思平也凑在含光耳边轻声说,热气吹得她耳朵痒痒。“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含光很茫然。   “回头再说吧。”于思平没有马上回答,“哦,那串佛珠拿出来了。”   这佛珠并非随葬品,但应该也不是正来路,拍卖师拿出来以后简单介绍,“西藏老天珠,七万起拍。”   老天珠?众人都有些疑惑,胖子道,“九眼天珠——真品啊?真品七十万起还差不多呢?”   这算是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了,含光在潘家园也见过几串九眼老天珠,无不被奉为镇店之宝,标价全在百万以上。而且全都打的旗号是活佛佩戴过的,意义非凡云云。她虽然对这种新型文玩态度十分冷淡,但也不至于没听过老天珠的鼎鼎大名。   拍卖师不吭声,戴上手套,把天珠串捻了起来,让众人看到它的内侧,“沾过血。”   果然,手串内部血迹斑斑,看起来就像是主人佩戴它时受了伤,血迹沾染过去的。天珠本为吉祥物事,沾血后价值大打折扣,再加上是在黑市买卖,来历成疑,谁知道是不是死人手上撸下来的,大家的兴趣顿时降低,只有于思平站起身也戴了手套,拿起来仔细地鉴赏了一番。   含光看了一会,也觉得有点头晕,她心下警醒,总算肯定了这必为真品,不过还是对血迹疑虑重重,于思平思忖了半晌,最后也只是给出了一个八万的保守报价,却被一位不信邪的中年妇人用三十万的高额报价拍走。   天珠、观音像……含光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扫了于思平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被移交到新主人手上的老天珠,不禁是若有所思……   正是出神时,这边很快摆出了下一个拍品,拍卖师简单道,“花苞银簪,起拍价十万。”   啊?又来一个花苞银簪?含光不禁是有些失笑,拍卖师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开价太离谱,又难得地补充了一句,“簪身锈蚀严重,无法打开机关,但与其形制极为相似的五色沁和田玉开合梅花银簪,数年前曾参与拍卖,拍价达百万以上。”   换言之,这银簪的确是可以开合的,但需要专业修复,而且开合后里面是否有玉,沁色如何,也难说得很,这就是一场赌博。   “十一万。”   “十二万。”   含光还没反应过来呢,众人便掀起了一阵激烈的叫价,最后银簪以二十三万的价格被胖子拿下。作为品相这么差的金银首饰,已经是天价了……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吗?含光抽着嘴,想笑又不敢——反正,她看着这簪子,是一点都没有晕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样东西,拍价自然越来越高,但含光和于思平都没什么兴趣,拍卖会也是接近尾声,拍卖师往旁边让了让,让两人扛了一扇不小的——大屏风进来,方道,“金龙屏风,规模巨大比较难得,起拍价四十万。”   靠,连有龙的屏风都敢卖?这是含光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她的眼神落到了物件身上……   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   不会这么巧吧?又是他们家的物件?她几乎就要失态地上前查看,但很快又忍住了这股子冲动,而是转头问于思平,“这个……要是真品的话,外头市价多少啊?”   “绣件的话不好说啊,”于思平毫无愧色地耸了耸肩。“没什么研究。”   那胖子比于思平经验丰富些,凑上来道,“小姑娘对绣件有兴趣?这么大的开件,七八十万是少不了的。不过毕竟是金龙啊,这个不好脱手,自己收藏也犯忌讳,就看你怎么出价。四十万的起拍价也不能说是很便宜。”   不过,这金龙屏风的品相不差,金线甚至还是熠熠生辉。含光站起身凑到近前,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针法,回来见胖子有趣地望着自己,便笑道,“技痒了——我高中时候也学女红的。”   胖子也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是个半懂不懂的门外汉,亦不怎么把含光的异状当真。含光乘着众人纷纷起身去看货时,方才伸过手捏了捏于思平的手掌,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   这个绣件,必须拿下。    ☆、第82章赌徒   四十万起拍的绣屏,的确也是有不凡之处,从品相、屏风材质乃至是绣件的内容,可以说是都有卖点。不少拍客也是起身到绣屏前仔细地检查起了品相,要知道,如果处处都有跳线的话,绣件的价值应当是会降低得很厉害的。   拍卖师也是怡然自得,由得众人仔细查看,丝毫没有催促之意,倒是于思平根本都没看的,只是捏着含光的手,漫不经心、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好像突然对她的手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一般,又是低下头仔细地查看着她的掌纹,又是翻过来检查她的指甲,含光被他玩得有点不自在,却又不好和他抬杠,害怕激起于思平做点更可怕的事,只好浑身不自在地继续坐在那里。   那胖子老哥对这绣件没有太大兴趣,上去看过几眼,便是回来坐着等待了。他现在看着于思平和含光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偶然和含光眼神相触时,那心知肚明的暧昧笑意让含光打从心底难过上来,却又不好澄清什么,心里已是不知把于思平骂过几遍了。   等众人都查看完了,于思平也不再把玩含光的手,翻手一扣,将她的手压在自己丹田上,含光被他带得只能依偎到于思平肩上,他这才凑在她耳边道。“你喜欢?”   含光点了点头,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了。“还挺喜欢的。”   “喜欢那就拿下。”于思平捏了捏含光的下巴,很霸气地放了个宣言出来。   他没有刻意收敛音量,周围的人自然都是听了进去,别人可能和于思平不熟,没表示什么,胖子倒是笑道,“千金买笑啊,于兄弟?”   “她喜欢嘛,有什么办法?”于思平又掐了含光的下巴一下,“就看我对她的情分能值多少钱了。”   他先表现得豪气非凡,大有纨绔风范,这时候来这么一句,又有些冷嘲,含光揉着生疼的下巴,不禁哼道,“了不起啊,大不了……我自己买!你就当是借我!”   这又闹上小情侣意气了,几个拍客看了这边一眼,都露出啼笑皆非神色,只是微微摇头,拍卖师仿若未闻,宣布,“开始叫价吧。”   “八十万。”于思平直接就翻倍叫了个价,又扭头一捏含光的下巴,她痛得几乎嚷出来。“一口价,咱俩情分可就值这么多了,你满意不?”   满意你个头啊,含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上辈子可能也是千金一掷的主——没一掷只是因为她基本没有为自己花钱的机会——但现在可是白手起家的孤女,含光虽然不至于心疼于思平的那四十万,但难免觉得有点浪费。一气叫到八十万,多浪费啊……   八十万,对于这绣屏来说,已经是比较高的价钱了,说不值得也未必,但是要再互相抬价,可能对于只是投资增值的买家来说,便不太合算。于思平的表现又令人难以捉摸,没准会一直跟着叫价,但也没准就会在下一次加价后果断放弃。客厅里一时是陷入了沉默,于思平根本都没看绣屏,只是和含光窃窃私语,仿佛就是一直在逗弄着他带来的小情儿。   “八十万,第一次叫价。”拍卖师还是一张木然的脸。“第二次叫价。”   他环顾左右,“第三次叫价——”   “八十二万。”刚才研究得最为仔细的中年妇人加价了。   “八十二万第一次叫价。”拍卖师看向了于思平。   “八十二万了。”于思平对含光道,“怎么办,你说我对你的情分,还能值出多少万?”   ‘小情儿’含光真的很想把他的鼻子咬下来,不过此时她大概也摸准了于思平的路线,便嗔道,“不要你加价!我自己出钱——一百万!”   一赌气就加了十八万……拍卖师木然道,“一百万第一次。”   “一百零二万。”中年妇人还是那样两万两万的加价。   说实话,一百多万,含光已经是有点发怵了,虽然很肯定这东西是真品,但她对市场不熟悉啊,万一拿回来拍不出一百万,可不是傻眼了?她征询地看了看于思平,于思平却根本没当回事,还笑眯眯地低声逗弄含光,“一百万了,你零用钱还够不够?”   他轻浮浪荡的样子实在是太传神了,那种倚红偎翠潋滟风流的气韵,从隐约带笑的声音中便完全体现了出来。屋里众拍客,有的人摇头,有的人脸红,有的人却是大感羡慕摇头晃脑。含光也顾不得那许多,因于思平紧了紧她的手,便顺着于思平的话,面露难色并不开口。   “这样吧。”于思平点了点含光的鼻头,又比住了自己,“亲——这里一口,就是一万,够不够意思?”   他的长指,直接比的就是自己红润微薄的唇瓣……   屋内传来了几声不适的闷哼,先前那老先生不悦道,“请注意场合,年轻人!”   “好好,是晚辈不对。”于思平态度不错,对老先生一拱手,又回头和含光修改协议,“可以先记账!——说吧,几口?”   含光瞟了那中年妇人几眼,知道横亘在她和绣屏之间的,便是这妇人了,她闭着眼想了一会,痛下决心。“两口!”   说完了,又刻意看了看那妇人,哼了一声。   于思平懒懒一笑,冲拍卖师比了个手势,拍卖师道,“一百零四万第一次。”   中年妇人失笑地摇了摇头,示意放弃,加价三次以后,含光便成功地拥有了这幅绣屏。   接下来的压轴宝物,居然是一尊很古朴的青铜器,不过含光对青铜器懂的不多,看了以后没啥感觉,于思平更是完全不感兴趣。两人也就在一边陪跑而已,含光只专心琢磨于思平的表现,和最后中年妇人放弃竞价的原因,等会散了以后,于思平带她过去付了钱,因为绣屏不小,这边还提供运货,于思平随口报了个地址过去,又打电话联系人收货等等,一切都处理好以后,已经是下午快晚饭时分了。   这场拍卖会虽然招待了点心,但毕竟是空了一餐没吃,含光已十分饿,跟着于思平上了车,便直接问,“喂,你有打算请我吃晚饭吗?”   刚才在人前还对她柔情蜜意的,一进车里,于思平顿时就恢复了平时那外笑内冷的神态,扫了含光一眼,“都花了一百多万了,还想让我花钱啊?”   “那要是品相好,起码能让你赚个一两百万吧?”含光道,“请我吃一顿饭又怎么了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是开车在货车之前领路,出了小区。于思平不再谈古董,而是笑道,“喂,什么时候兑现那两口啊?”   “我还想问你呢。”他语气也不认真,含光干脆直接跳过了他的问题,自顾自问道,“为什么就一定要那样来拍啊,正常拍不行吗?非得……非得闹成那样!”   “我在业界出名专收佛珠的,忽然间改买绣屏了,你觉得呢?”于思平反问了一句。   含光无话可说,只好找茬,“那也少喊点啊……一下就喊八十万,这不就很容易地叫到一百多万去了?”   “你这就不懂了,”于思平似乎也是来了点谈兴,“你也听到胖子说了,这么大的屏风面,品相也好,拿出去拍到八十万正常水平。我一口气喊到八十万,也算是表明决心了,又逗你几句,大家摸不清我心理价位,就不容易抬轿子……”   抬轿子含光是懂得的,于思平先放豪言,后来又自己打脸退缩的意图她能明白,就是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出现主办方和托一起恶意抬价的现象,免得还把东西砸手里了。这样看,八十万也不算是很亏心的叫价,当然是卖掉合算。   至于之后亲一口加一万什么的,含光琢磨琢磨也懂了——于思平的感觉明显是不差钱,拿拍价来吊着‘零用钱有限’的含光玩情趣而已,一口一万,一百口那就是一百万,他随时可能会加到一个很高的价钱,但很难说什么时候又因为已经拿到足够多的好处而撤出。但中年妇女看来也不是托,对绣屏还是有个价位的,比八十万多了二十万,已经是逼近底线了,她当然不会陪一个风流纨绔来戏耍自己的小情人。   “那要是她还和你抬价呢?”她不禁有点好奇,“你会一直跟到多少啊?”   “没底线。”于思平摇头,“她喊多少我就跟多少。”   “啊?”含光又吃惊了,“唬我吧?她喊到两百万你也跟啊?”   “跟啊,那我更要跟了。”于思平笑了,“她明显不是托,喊道两百万只有一个原因,她觉得值得。这不是正好?你觉得值得买,她觉得值得那么多钱,她喊越高我,我买的信心不就越足?”   这……这完全是赌徒性格啊,含光无语了。“你也不怕亏……你现在到底多有钱啊?”   “其实我手里可以动用的也就那几百万而已。”于思平耸了耸肩,“穷得很啊,穷得很……”   含光更无语了,“几百万还不够啊,我说,你到底想干嘛……说起来,你是为什么一直盯着佛珠买?”   “看到那串佛珠,你晕吗?”于思平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含光的话,反而问道。   “晕了。”含光怔了怔方才如实说,“你也晕?”   “嗯,晕。”于思平点了点头,“越晕就越好,越晕力量就越大,就越要买下来收藏。——你不回去也好,起码,是不用花这份钱。”   “你是说——”没头没脑来了这句话,含光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才道,“回去要用上这个?”   “得有包含了极大愿力的吉祥物事,才能通过那个符号写成的法阵回去。”于思平淡淡地道,“在特定的地点,用特定的物品做特定的事……我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这个办法。”   “噢。”含光这才明白:感情不是人家不想回,而是还没找到回去的法器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也已经开到了于思平的地盘上,这是一件仓库,倒不是于思平的住家。送货的卸下货物就回去了,这边那自然有工人来收了货,于思平道,“不用搬很里面,一会我弄车来带走。”   这是他做事稳妥的一面,含光亦早已发现了他的缜密——开黑市的总归是有些危险,若是他们盯上了这仓库,回头又来盗窃,总是麻烦事。   “现在你告诉我,这东西值钱在哪吧?”于思平回头对含光道,“我估计现在拿出去拍也就是一百多万到头了,不亏,可这买卖也不算赚。”   含光也点了点头,她上前研究了一下屏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便回头对于思平道,“你一会不用弄车了……我们把绣件从屏风里拆出来。”   能放进屏风里,当然也能拆出来。不过这对屏风的木质结构会是伤害,因为开启屏风两端的楔合结构已经锈死了,估计就是因为此点,拍卖方没把它拆开来。于思平挥退工人,自己研究了一番,对含光道,“这个设计很巧妙啊,要拆出来的话,如果不懂手法,可能会破坏框架。”   “那就破坏吧。”含光不以为意,“你不是很爱赌吗——”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呢,于思平随手一掌,就把屏风一角打断,“哦,看到缝隙了。”   紧跟着,他随手拿起一把薄锯子,塞进去只是一撬,屏风便是被他硬生生撬开一条裂缝,含光在目瞪口呆之余,总算还记得上前小心地将绣件抽走……   “好了。”于思平拍了拍手,抽出薄锯子,屏风两页顿时又宣告合拢,只是这木头本来也不算很好,几百年下来又经过了岁月,木质有些疏松,遭此虐待,不少地方出现了显着裂纹,品相顿时大跌。   但含光却没在意这个,她小心地抱着沉重的绣件,找到一处光洁的工作台将它放了上去,又招呼着于思平一起,把几个工作台拼在一起,方才摊开了绣件,对于思平道,“来,和我一起把它翻面。”   对戏肉于思平还是很温柔的,两人彼此配合,好容易才把这黄锦缎翻了面,一翻过来,于思平的眉头就抬起来了。“双面绣?”   “嗯。”含光点了点头,“而且,这才是正面——你看——”   没等她说完,于思平便叫破了这幅绣件最大的卖点。“凸出于锦面……这是江南杨家纤绣坊最大的卖点啊?叫什么来着——凸绣法?”    ☆、第83章喷人的感觉   虽然觉得可能性非常微小,但含光还是确定了一下,“凸绣法现在应该不会已经量产化了吧,据我所知是没有,你这边有不同的信息吗,”   “非但没有量产化,而且应该已经几乎绝迹了,反正这几年没有听说这个词。。”于思平也蹲下来很细致地开始检查绣件尘封已久的正面。“这个绣件和屏风不是原配吧,”   “肯定不是。”含光扫一眼就看出来了,“后配的,那个桃木屏风不是装饰性质。”   为了遮挡床前的风光,让人不至于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主人的行动,也为了方便主人如厕、换衣……反正是所有需要**的事情,实用性屏风虽然也会为了美观镶嵌大理石、绣件,但绝不可能是镂空或者透风的,起码都有一面是实木板。这个屏风显然就是如此,它和绣件甚至有轻微的尺寸不合,对绣件来说有点不够高,它的最下一段是被夹在木头中间的,于思平弯下腰去,拿起刷子轻轻地拂动着上头的一点灰尘,读到,“这里有绣了一行小字,江南总督杨海东敬献圣寿……哦,还是名人遗物啊,还和咱们同一个时代的。”   “贡品。”含光努力忍住听于思平谈起家人的不适,平静续道,“应该是昭明年间的事了,那时候杨阁老还是江南总督……如果没出差错的话,现在应该藏在国库里吧。谁这么胆大包天把它给偷出来了?”   “这就不知道了。”于思平耸了耸肩,“凸绣法……凸绣法,是了,凸绣法就是杨家纤绣坊的招牌,不过我记得,在我过来之前就几乎是已经失传了。当时已经有价无市,这应该是昭明前期的作品吧?”   这必须是昭明前期的作品啊,而且就是她家九姨娘的收山作。虽然没见过这绣件,虽然九姨娘收山的时候她年纪还非常小,但含光是听说过这幅传奇的双面绣的,这是九姨娘一个人用她的独门绣法,花了一年多时间完成的杰作,绣成当日据说屋梁中都是起了云雾,金龙仿佛真的破云而来……送上京后皇帝特别喜欢,还下旨夸奖过她父亲办事用心。   要不是它如此传奇,如此有名,她也不会看到图案和针法就大概猜到了是这张绣件,她又去看过料子,确定是比一般的锦缎更厚了几分,十成里已有了九成稳。不过现在看到落款,还是有一定冲击,含光瞪着这绣件,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她喃喃道,“从国库到黑市,还是这样反过来夹着——这里头肯定有个故事。”   “哪个传世古董背后没个崎岖又坎坷的故事啊。”于思平却不为所动,他仔细地把一寸寸织品都看过了,“用的是金线吧,这些年应该保存得不错,反面有点褪色了,但是这一面还是和新的一样。应该是在地窖之类的环境里保存的。”   法门寺出土的丝织物,虽然历经千年,但还是光辉灿烂,在真空环境中根本和新的差不多。棉布可能支持不了百年,但如果保存得法,丝织品维系两百多年还和新的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含光点了点头,“嗯,你这库房环境还够吧?别在我们手上折旧了,那就得不偿失。——你觉得这能卖出多少钱?而且有这行字在,还能卖得出去吗?”   这不是改朝换代后卖前朝的御制品了。有落款在,来历根本无法隐瞒,即使把落款处理掉了。这绣的是金龙,而且凸绣法有名好像也就是在秦国兴起以后,在秦国境内拍卖的话,完全绕不开皇室吧?含光都不敢确定这是否合法——难怪那胖子说这绣品不好脱手,除了那中年妇人以外,也没有多少人来竞价。估计是都看出东西好了,但作为投资来说变现的确非常麻烦。   要是早知道有落款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如此激动了。含光有点小沮丧,看着于思平,“这该不会还要送回黑市去拍卖吧?”   有些黑市不仅仅拍卖主办方的物件,也会匿名代拍,收取一定手续费而已,这个李年还是和含光说过的。这当然也是比较理想的出手方法……不过,不能堂堂正正地看到他们家的旧物现世,含光心里多少也还是有点小遗憾。   “黑市?送去黑市也拍不上价的,能拍个三百多万就算厉害了。”于思平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没有用优越感微笑来折磨含光,而是露出冷笑,光明正大地鄙视她,“这东西要送去哪里好卖,我比你更清楚……你就别管了。”   好吧,含光不情愿地妥协了,“反正拍完了你告诉我得多少钱就行了。”   好歹也是她发掘的宝物,这点好奇心还是有的,含光也想知道这幅绣品能拍出多少钱,——按它的稀有性和意义来说,三五百万应该是没有问题。   “怎么。”于思平的动作一顿,他似笑非笑,“你还真不要分钱啊?”   说起来,这绣屏是她发掘,于思平出钱买的。两人缺一不可,少了谁都买不下来,但问题在于于思平毕竟出的是真金白银,要是含光走眼了,她也不可能赔偿这一百万(虽然她怀疑于思平可能是会开口要的),现在要和他扯分钱的事,感觉扯不清,而且她有强烈预感,又会受他欺负,更重要她不想和他有什么金钱上的来往……如果分了钱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李年等人解释,反正林林总总的原因,使得含光看似很大度地挥了挥手,“我又没出钱,跟你出来玩儿的嘛……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我是真的做得出的啊。”于思平瞅了含光一眼,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早知道你做得出。”含光也回得很平淡——她说的是实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思平一拍手,就这么愉快地下了决定,“走,吃饭去。”   居然还真的一点都没客气,就把这绣屏给独吞了……   #   虽然也算是他们家的东西,但含光这次是真的没什么心痛的感觉,很奇怪的,虽然知道绣屏值钱,但她并不像是买银簪时那样患得患失——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算是有了点身家,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没能力把绣件脱手,也许是因为于思平毕竟出了钱,也许是大小姐败家习气不改。含光真的没再在意绣屏的事了,于思平带她到一家高档会所吃了西餐——西安府没这么‘夷’的东西,李年带她吃的开封菜口味也针对秦国人做了改进,于思平带她去的是在北京的外国人时常聚会的场所,牛排什么都是带了血丝的,含光吃得也是心无挂碍十分愉快,一边吃,还一边和于思平探讨这个牛排和北戎人惯吃烤肉之间的异同。   这顿饭当然吃得不便宜,不过含光已经心安理得,包括对那身衣服都是如此。吃过饭,她找了个洗手间把衣服换回来了,这一身行头装回袋子里,交给于思平,“帮我收着啊!等我入学了再找你拿。”   “哦。”于思平没精打采,“放后座吧。”   他开车送含光回家,折腾了一天,两人在路上话都不多。   车子开到杨老师家门口了,于思平却并未下车,也没有放开车锁的意思,含光还有点奇怪呢,看了他几眼,他手都还在方向盘上,在夜色中,整个人静得就像是一尊雕塑,她只看得清他侧脸的模糊轮廓。   其实吧,在不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变态……   才在心里偷偷地给他的变态度减了分,于思平又开口了。“你真的不分钱?”   原来还在纠结这事啊,含光一下笑了,感觉对于思平又亲切了点——终于,他的思路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了。   “不用了。”她说,“你不是要买法器吗,还要买……我也不知道你要买啥,但你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你拿去用吧。”   于思平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就这么给我了?”   “就给你了呗。”含光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了。“反、反正也是你出的钱……”   于思平似乎感觉很无语,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摇了摇头。   “你真的是蠢得让人无语啊。”他忽然下了个很有人身攻击嫌疑的结论。“李含光——你还是别回去了,在后世待着吧……就你这智商,我看你回去了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说完也不等含光回话,便开门下车,含光只好追在他身后也下了车,两人一道往屋内走去。   #   ‘于叔叔’自从那天送含光晚归以后,便再没有音信——倒是惹得何英晨醋意大发,纠缠着含光盘问了很久。他眼睛利,居然看出来:“你出去的时候,头发不是那样扎的!”   连李年都没留意到她头花的改变,何英晨居然是神眼如电,站在隔邻的二楼一眼就看出来了。含光极度无语,只好反问何英晨,“去商场吃饭的时候,我买个头花不犯法吧?”   “他带你去吃饭了?”何英晨根本没留心她说的话,眼一眯更是怒火熊熊。   “废话啊!”含光恼了,“我都出去一天了,能不吃饭吗?现在谁吃饭不去商场啊!何英晨你无聊不无聊啊!成天都想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问,难怪你考不上国子监!”   把何英晨喷得找不到北的同时,某人也在心底多理解了于思平一分——难怪于思平这么爱鄙视她……确实啊,喷人的感觉,的确是挺好的……   一晃眼,就到了年边,何英晨飞回西安府过年去了,含光和杨老师、李年收拾收拾,又回留王府在京城的宅邸,过年去了。    ☆、第84章这都行   别看李年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其实也挺有数,这一次回留王府,她都没让含光再置办什么衣物,“反正已经是自己人了,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不嫌弃。”   现在自己有钱了,没有让师父师娘再给出钱的道理,但要自己去买纤绣坊的衣服,含光还真觉得手重。那随便置办几套就要往一百多万走的节奏,就是她有亿万身家也觉得不值得。李年这样说,她自然乐于从命,朴朴素素地就和杨老师一道开拔过去了。   留王府这么多年繁衍下来,肯定是个不小的家族,南来北往,府上流动人口也多,含光上次去还是三年前了,那时候认识的李家人,现在好些都没在京里,有的是回老家过年去了,有的是出国度假了,有的是外地上学去了。余下的同龄人倒是并不多的,倒有不少弟弟妹妹,听说含光考上了国子监,都是拿崇拜的眼神看她。含光时不时还要给这些孩子们开个“先进学习经验大会”什么的——虽然有关系在,但留王府也不是人人都考得上国子监,李年作为最受宠也最有才华的幺女,最后花落杨家,搞得现在杨老师这个姑爷在李家,还不如含光自在。   随着年代变迁,其实宗室子的生活也和一般人没有什么区别了,除了孩子普遍教养好,大部分亲戚都比较富裕以外,他们烦恼操心的大概也都是升学、工作和婚恋问题,李年的大侄女现在就正是婚龄,家里人在烦恼她的婚事——这上层社会的婚配,还和从前一样,都是很讲究门当户对的,但问题就在这,门当户对的人家,两个小冤家未必能看得顺眼。   刘德瑜那样的家庭,明显还残留了不少过去的作风,不管女孩子愿意不愿意,先嫁了再说,但留王府家风开明,李年的大侄女主意也强,和自己的大学同学两情相悦,也不嫌人家家里穷苦,这会儿正和家里人闹革命呢。李年天天都陪着大嫂子唠嗑,又要劝说大侄女,两边调停,也没什么时间陪含光。含光还想去潘家园淘宝,可惜快到年边,无人相陪,而权季青的电话又打不通了。   这天她在家也是无聊,好容易李年和嫂子、大侄女似乎是在婚事上达成一致了,没再坐在一起开茶话会,而是拉着含光一起出去逛街,四个人走在一起,不免议论这些年的时尚,世子夫人道,“这些年宫里就是少个公主,我们还能看着皇后的穿着,可年轻一代的孩子,看皇后就没什么参考价值了。你们看现在男丁那边,中年人有皇上,青年有太子,少年有睿王,多么合适?现在都盯着睿王的私服,上回睿王穿了件衬衫出来,现在好多人都穿起衬衫西裤了。”   “毕竟办事方便些,上车下车用不着老撩袍子。”李年笑道,“也不知今年除夕睿王来不来了——这几年太子好像是身体不好呢?怎么凡是需要他出面的场合,都是睿王代他来。”   “说起来是不是博士快毕业了,学业忙啊?”世子夫人也八卦起来了,四人在商场里散了一会步,李大小姐道,“妈,你看,这就是我上回和你说的英国牌子,出的风衣我觉得很好看的,关键是实用,他们家还出裤子,能比襦裙要方便些。”   听她语气,这裤子也是这几年才在上流社会里慢慢地流行开的,世子夫人果然有些犹疑,“裤子——也能穿到外头吗?”   李大小姐新潮啊,“外国都能了,咱们凭什么不能呀?老穿裙子多单调,咱们进去看看呗?”   一行人进了专卖店,含光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虽然是同一个牌子,但这不是同一间店。不然要是店员对她的豪举留有印象的话,几句话之间,她就完全可能露馅了。   虽然是外国牌子,但高级成衣本质是不变的,世子夫人进来先看料子,再看版型,摇了摇头道,“唉,终久是要大量制造,也就只能做成这样子了——反正你也就是穿个新鲜,喜欢就买吧。”   李大小姐这才收回白眼,喜滋滋地挑选了起来,口中道,“挺好看的嘛,我看那个大明星成如意,好多次私服都穿这个牌子的。”   刚才世子夫人挑剔的时候,专柜小姐面色自然有些尴尬,听了李大小姐的说话,面色才是一喜,忙迎上前笑道,“其实成小姐的私服几乎都是在我们牌子里选购的,她家住得离这里近,经常到店里来看看新款式,要是巧合的话,没准一会您还能遇到她呢。”   李大小姐找到支持者,也笑道,“可不是?我们眼光再好,哪比得上人家成如意啊?她穿着这风衣,比穿襦裙还好看。”   “说来也是。”李年也参与闲聊,“成如意算是东西方审美都能通吃的美女了,这种设计比较偏向白色人种的体型,一般东亚人种很少有穿的好看的,但成如意就能搭配得比较优雅。”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世子夫人摇头无语,见含光没参与,便和她感慨:“现在世道真是变了,我们怎么穿衣服,还得看戏子的示范!”   其实……就是在从前,最新的服装也都是从妓院里往外流行,从低到高渗透到宫里的,含光还觉得现在好歹算是个进步咧。成如意起码是卖艺不卖身,她笑了笑,道,“主要是穿裤子方便点,穿裙子有时候要跑啊,要搬东西啊,都挺累赘。”   “这倒是。”李年也来了兴致,“这种呢子裤我是不喜欢,我想买两条牛仔裤穿穿,这样下坑也方便点。”   “你还下坑啊?”世子夫人顿时连连摇头,“不是说坑里的男人经常就穿个背心吗?这样你也下去?”   “哎,含光,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李大小姐直接招呼比她更年轻的晚辈寻找认可。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光是顾客就是四个女人了,还有专柜小姐在旁边添油加醋,店里能不热闹吗?说话间,又有几个客人进来,一开始大家都没注意呢,还是专柜小姐加了蜜一样的,“成小姐,今天有空自己过来啊?”,才算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居然是成如意本人亲自来逛服装店了?   别说李大小姐和含光了,李年同世子夫人都是立刻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小脸美女站在门口,和专柜小姐说笑,因她带了很大的墨镜,隔远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成如意似乎很习惯众人的注目了,由得四人的眼神洗礼,她自己是若无其事,仿佛根本都没留意到店里还有别人。   这时候就看出世家的教养来了,虽然都看过成如意的电影,而且李大小姐还挺喜欢成如意——起码是喜欢她的私服风格,但她真人来了,她倒一点都没有上去搭讪的意思,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方才是回身自己又逛起了衣服。李年、世子夫人就更别说了,对世子夫人来说,成如意再有名,也不过是个戏子。   成如意和店员应酬了几句,也开始查看新到的衣物,只有含光,虽然也很想淡定,但却淡定不了,总是忍不住要多打量成如意几眼——不因为她看过她的电影,也不全是因为她好眼熟,多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好奇……成如意这么漂亮的姑娘,于思平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   难道,是权钱交易?可于思平没钱啊……而且成如意不应该挺有钱的吗?还是和杂志里暗示的一样,明星间都存在潜规则?   而且听于思平的口气,成如意的长相是秒杀级别的,起码是秒杀她,含光就想看看她真人到底什么样,能不能让她心服口服,还有更重要的,能不能让她想起来,她到底长得像谁?   可惜,隔了个超级大墨镜,基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不过含光瞧着她的举手投足,这种似曾相识感也是越来越浓,她看了一会就苦思冥想:这气质,到底像谁呢?   是像她见过的女人吗?不对,于思平的说法应该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不然他不会说,“你不可能认识。”   这样看,应该是一个地位相对比较低的男人,世家大族之间,彼此联络有亲的情况很多,就算是年轻男子,也有可能有一两面之缘。   地位较低,长得非常好……含光又猛地扭头去看成如意,这一回她看出来——成如意的确是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   像她的心上人!   只是,这份像不是长相、五官像,而是神韵、气质像,两个人身上都有一股冷淡而温润的感觉,就像是一尊玉雕像,有一种温润而明朗的感觉……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但在看出来像以后,那就是越看越像。——就像是一个画家画的两幅《圣母玛利亚》,虽然运笔不同,但气质却是相通的。   这一触动,她也想起来了——成如意不但像她的心上人,而且和她前世在宫中见过的一个绝色宫女也极为相似,这一次不止是气韵了,连五官都很像。她那时候看到那宫女,心中还猜测过她的来历:生得这么美,却只在太后宫里做个杂役,好可惜。其实完全可以推出去也做个妃嫔的,必定会很得宠……   没有错!就是像!熟悉的记忆顿时回到了心头: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隔着穿堂的惊鸿一瞥,两人目光相似,她惊艳了一瞬间,忽然想起了那个咫尺天涯的探花郎……成如意和那个绝色宫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然,她现在是大明星,前世只是个小宫女,命要好上很多了。——虽然前世和她毫无交情,但含光还是挺为她高兴的,见成如意扭头看向自己的方向,她不禁对她甜甜一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很没礼貌地瞪了她老长一段时间了……   不过,成如意脾气似乎不错,即使原来打算说些什么,这会儿见含光笑了,也是善意地微微一笑,才又回身挑衣服。含光也是彻底福气了:如果真人和前世那绝色宫女真的一色一样,那绝对是秒杀级别的美貌,于思平的评论完全没错,她们俩不是一个级别的。成如意能倾国倾城,她李含光能倾个何英晨都不错了。   正这样想着时,偶然一瞥店门口,却见另一拨人慢慢走来,为首的男生也是带了墨镜,穿得比较现代化,不过他头发没剪短,长发在脑后绑个髻,因没戴冠,看起来也有点怪怪的。——除了这个小瑕疵以外,总体来说,还算得上是玉树临风,虽然穿的只是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但也完全看得出他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   不过,如果穿古装戴墨镜,说不定又更引人注目了。含光心底猜测着那人的来历——该不会是鲁国的高官子弟吧?一边也是很好奇地看了看成如意——这男人目标很明确,就是直直冲成如意走来的。   成如意果然扭头对这男子嫣然一笑,迎了上去。含光迅速向李大小姐靠拢,一边不动声色假装挑衣服,一边预备看八卦。就连坐在一边的李年和世子夫人都是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这边。   ——在所有人有意无意的注意下,成如意和这名墨镜男走到了一块……   然后,这男人的眼神随意地就扫到了李年那个方向——她们本来坐在贵宾座里休息,隔着橱窗是看不到人的,非得进店了才有角度。   然后,他就浑身一震,“嫂子?”   这声音一出来,含光也跟着震了。   睿王?    ☆、第85章冷漠的错觉   虽然这几年逢年过节,睿王都有上镜,但含光学习实在是太忙了,真没空看电视。三年前说实话也就是见过几面,这睿王今天又是造型大改,他要没说话,别说含光了,连李年、世子夫人等熟人都没认出来。这会儿一说话,配合上声音,含光顿时肯定了,这就是睿王没错。   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藏。   不知道为什么藏,反正就是要藏,含光恨不能立刻就窝进试衣间里什么的,但是她很快又明白过来——不能藏。   大家都在这看热闹呢,她忽然消失进试衣间里躲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啊。睿王现在正背对着她们俩,看着李年她们,还没发现她的,因为这店的设计,店里往外看视野开阔,可往里看就容易被模特挡住,再说睿王刚才进来的时候眼睛直接瞅着成如意,没看到她也是很正常的事……万一她这一躲被发现了,那、那多尴尬啊……   不管睿王和成如意是什么关系吧,今天成如意穿得多典雅、多昂贵啊?她就随便穿了一套棉布襦裙,虽然是纤绣坊出品,但也是三年前的旧款式了,头发编个大辫子,放在两百年前那就是丫鬟标配,站在成如意身边演个侍女都不用再化妆的。   含光倒没因为睿王和成如意有什么关系而生气,三年前的那点小暧昧,就和上辈子的事一样,他俩连电话都没留,睿王喜欢别的女人非常正常,就像是她也没觉得自己去喜欢别人会对不起他一样。但即使是如此,这种暧昧对象见新欢,然后处处被比下来的感觉肯定也超级不好的,她一时间也很难去分析自己的感受,反正第一感觉就是要藏。   还好,李大小姐也向睿王走了过去打招呼。含光也顾不得听她们的说话,一转身就藏到一排衣服后头去了,她假装弯下腰查看这排大衣,心里好后悔自己今天出门穿的是襦裙,不然,拿起一套直接就进去试衣间了。她不信睿王和成如意会在公共场合逗留多久。   之前成如意没搭理一行人,现在有了睿王做中间人,她倒也大方,没有继续装不认识什么的,也走过去打了招呼,双方居然还攀谈起来了。含光看这样子,真是头皮发炸,恨不得矮身奔出店门,先逃再说。   现在睿王和成如意都背对着她,她站在一排衣服边上,倒是可以很方便地看到李年她们,含光看他们说得开心,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只可惜店铺占地虽大,但却也不是大到足球场一般,就是脑子疯狂开动,也没想到什么脱身的好办法,倒是那边李年游目四顾,似乎已经开始找人了。   回避不了,看来是一定要碰面了……含光在心底j□j了一声,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死命地寻找着自己沉埋了多年的所谓大家闺秀态度。   输人不输阵!起码的架子是一定要hold住的!   正在这武装自己呢,李年果然找到含光,她微微一笑,抬手招呼她过去,睿王和成如意两人,也都因为她的举动而看了过来。   一晃三年,在含光自己的感觉里,她的长相是没怎么变化的,如果睿王还有点记性的话,他可能可以第一眼认出来……   唉,她不多想了,除非他是每天换一个的花花公子,不然好歹还在除夕夜特地来找过她,起码的记性还是会有的,就是第一眼没认出来,她一开口一说话,总该是认出来了吧。   有点逃避的意思,含光刻意不去看睿王,她笔直地走向李年,微笑道,“师母。”   李年对于介绍她给睿王认识似乎也不是很热情,不过既然遇到了,不介绍含光还是不够礼貌,遂笑道,“李昭,这姑娘以前见过一次的,你还记得吗?”睿王的眼神早都落到了含光身上,她能感觉得到他的视线,不过,还好礼节需要,她可以不必和他四目交接。含光福了福身,望着睿王的鞋子,努力自然地招呼,“殿下好。”   李年没等睿王回话,就又介绍,“成姑娘,这是外子的大弟子李含光。”   “李姑娘你好。”成如意的声音也很好听,态度更和气,“刚才就见面了,我还在心里想呢,这是哪家的漂亮姑娘。”   她释出一分善意,含光就要还给十分,不然,她怕睿王误会什么。不过好在成如意人美气质佳,对她释放善意也算不得什么,她便抬头对她露出微笑,合十做了个平辈人问好的鞠躬礼。“成姑娘,我可是你的影迷呢。”   刚才几人似乎已经交谈过了,李年并没有问起他们接下来的动向,倒是世子夫人拉着睿王道,“说起来,上回在宫里……”   含光见有话锋,搭讪着便一转身,假作看衣服,脚底抹油赶快溜走了。李年也随着出来,低声道,“巧了,每次和你逛街,都遇到他。”   “这藩王也能出来逛街吗?”含光有点疑惑。   “这都什么年代了。”李年笑道,“还不许藩王上街啊?就是以前也没这个道理啊。”   这倒是,含光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虽然狗仔队经常搞街拍,但成年人男未婚女未嫁,恋爱一下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就是和成如意大大方方地走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对的,更何况现在两个人都这么低调。   也许就是因此,大家在一开始的震惊后都表现得很淡定,世子夫人和睿王说完了事儿,干脆不打扰他们,招呼了一声,便全体来和成如意等人告别。成如意还笑道,“你们逛,我这里还有事,要先走——”   含光不得不第二次面对睿王,她还是坚持不抬头政策,反正不管睿王的眼神(又或者是她的脑补)怎么变换,含光就是坚持很淑女、很礼貌地盯着睿王的鞋子。   睿王今天话也不多,反正在她跟前是不多的,简单地对众人说了再见,语气还挺硬,好像有点生气——含光就好奇了,他气什么呢?难道是气自己被撞见了?   应该和自己无关吧,说不定是觉得遇到了自家亲戚,有点尴尬呢。含光心里开解了自己几句,等睿王走了,方才放松下来。看李年等人似乎都没发觉不对,才笑道,“今天真巧,遇到了两个大人物。”   “是啊。”世子夫人也笑着打趣含光,“遇到成如意呢,就东看西看,遇到睿王殿下,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含光你也有点欺软怕硬哦。”   “这可不是欺软怕硬……”含光随便敷衍了一下,终究是不免好奇,“没听说他们俩在交往呀。”   世子夫人暧昧一笑,“说是就碰巧遇到了而已……”   穿着朴素,都戴着墨镜出来,要说都是巧遇还真难让人相信,李大小姐现在好像有点吃成如意的醋,冷笑道,“他俩年纪也相差太大了吧,难道成大姑娘还想嫁入天家不成?就是要嫁,也该去找太子啊。”   “睿王都算她高攀得不行了,还太子呢。”世子夫人摇了摇头,借机就打击李大小姐,“你明知她上不得台盘,还学她穿衣服做什么?走了,去纤绣坊!”   这一天就又泡在纤绣坊、夺天工度过了,含光还好不必试穿衣服,只需要坐在当地泡茶看报纸,偶尔看看李大小姐的打扮就行了。她虽然无意治装,但也乐意追随一下最新的潮流,因此也不觉得无聊。   从纤绣坊出来,已经是日薄西山,回家吃过晚饭,含光回了客房就找了本书,还没看呢,手机就响起来了。她看是陌生号码,一时间也不敢接——不过对方比较执着,第一次没接,第二次又打过来,她怕是别人找她有事,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找哪位?”多年来接仰慕者电话的经验使得她是早有心得,接起来语气还是比较凶狠的。   “呃……”那边显然是惊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请问,是李姑娘吗?”   含光其实也用不着问他是谁了,就从那一声呃里,她就听出来了。   睿王……他是怎么搞到她电话的?    ☆、第86章太多了   在短暂的慌张后,含光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电话挂了——   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直到把电话挂掉以后,她才想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又或者说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亲王刚给她打了电话,然后被她给挂断了,   这……   把来龙去脉给想了一下,她又耸了耸肩。   挂断就挂断呗,不论睿王打电话来是想干嘛,她都完全可以不予配合。他是藩王又如何,都有成如意了,看到她出现又打来电话,这是哪样意思啊,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吃着碗里的,还要瞧着锅里的……   三年过去了,虽然想到睿王的时候,心里有时还是会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觉,但含光还不至于对着影像心动什么的——也许发展起关系以后,会有这个表现,但是就见过几面,了不起算是‘有强烈好感的陌生人’,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关系。含光还是可以比较理智地分析睿王的心思的,虽然说,现在她本身顶多勉强算是小有资产,但她对她那个时代的纨绔子弟很了解啊。   虽然不是个个都如此,但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贵族子弟,花起来是真的可以很不堪的,尤其是和成如意这样的女明星来往——不是含光看不起成如意,只是从李年等人的语气里也可以看出来,现在的娱乐圈依然不受贵族欢迎。睿王在男女之情上,只怕不是那种很检点的人,如果把他想得再黑点,说不定三年前他除夕来找她,也是想要……   含光让自己别乱想下去了,不论睿王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反正她和睿王也不大可能有结果,他是一举一动都可能有人跟拍的亲王,而她现在对出名可没有太大的兴趣。   嗯,别理会就好了。某人很有信心地想着,就算他再打电话、发短信来,当作没看到就行了嘛。   才这样想着,睿王那边居然还真的把电话又给打过来了,含光瞪着手机,在心底重复着‘当作没看到就行了’……   “喂?”她接起电话的时候,真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耳光——不是都说好了不接的吗?刚才的心理建设白做了?   “请你先别挂,让我说完好不好!”那边显然也很怕她挂掉,含光一接起来,睿王便急急地说,“李姑娘,我——我和成姑娘真的只是朋友。”   好典型的对白啊,感觉好像电视剧里常见的烂俗对话。含光一瞬间真的想给接上一句‘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听到睿王这样着急地否认他和成如意的关系,她心里,的确也有点……   “这个,”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想到哪就说到哪了。“其实你们是不是朋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也许是感到了她缓和下来的态度,睿王的语气也沉稳点了,“这关系可大了——我还是先给你说清楚吧,那天我是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会,是他的单身聚会,比较忌讳媒体,我就打扮得比较低调,带的人也不多。这个人是我和成姑娘共同的朋友,我知道成姑娘也受邀了,看到她便进去和她打个招呼……”   倒是满合理的解释,如果是赴约遇到的话,因为目的地相同,一起过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含光没听说的是单身聚会,她试探性问道,“你是说,和外语片里演的一样,单身汉聚会吗?”   “是。”睿王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就是那种单身汉聚会。”   “那成如意——”就她记得,单身汉聚会应该是仅限男性参与吧,从外语片里得来的印象,好像里面都有点带色的服务……   啊,她忽然意会了什么,话说没一半也就停下来了。睿王在那边也没答话,过了一会,他欲盖弥彰道,“反正我是没和成姑娘多做接触……”   能和睿王交好的人,家事来历肯定是大不简单,单身汉聚会请成如意去做——该怎么说?派对礼物?舞女?反正请她去做新郎官的特别款待,也算是大手笔了。含光对此,说讶异也讶异,说不讶异也不讶异,说穿了就是包戏子的进化版本吧,或者说是花魁和文人之间的勾当……反正以前的花魁,除了必须要卖身以外,号召力和现在的明星也差不多了。现在的娱乐圈里有此歪风邪气的残留,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儿。   “这都能啊……”她忍不住小小地感慨了一下,“你们这么闹,新娘子知道吗?”   “这个当然是要保密的。”睿王低声道,“李姑娘,请你放心,我虽然人过去了,但只是打个转,绝没有……”   和上次相比,这一次的睿王显得格外的……接地气,格外的平易近人,这种急于解释的态度真的让含光满开心的,她忍不住笑了,“就算做了什么,那也是你的事,你不必特地和我解释——”   “这是要的。”睿王的语调彻底放松下来了,他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神秘而冷冽的气质在声音里。“你对我的印象如何,非常重要。”   是吗?含光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那就太配合睿王了,她转开了话题,“你是怎么拿到我手机的?”   “你不是已经被国子监大学录取了吗?”睿王说,他的声音里蕴含了一点笑意。“过年后不久,就要开学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含光觉得有点自作多情,也有点毛骨悚然——该不会是传说中什么暗中监视的事也发生在她身上吧?至于吗?应该不至于吧——   可能是听出了她话里微微的恐惧,睿王忙解释,“我也在国子监大学,就读大学三年级。李姑娘,我是你的直系学长,我们一样都是外语系英语方向的学生。事实上,我和你属于同一个导师。”   “啊?”含光惊得喊出来了。“同一个导师?”   “是啊,”睿王好像也有点得意,“难道在你心底,我就不用上学的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啊!含光想了想,的确,报道里好像很少提到睿王的学业情况,按他的年纪来说,他的确应该在上大学,而国子监正是世界上最权威最好的一批大学之一,反正汉语圈子里,能和他比较的大学不多。就读国子监,当然是特别特别正常的选择。   妈呀……难怪这么多人要上国子监,原来一个整不好,你在学校里还能和藩王做同学啊。人家还是你同方向的师兄呢,连导师都是同一个……   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有点不真实了,含光拍了拍脸,让自己回过神来。“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名单出来以后我就看到了。”睿王的声音里笑意更浓,“本想等开学后再相认的,没想到竟然年前巧遇。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你对我的看法很重要了吧?”   “嗯……嗯。”含光只能是失神地回答。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说睿王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和这个方向,比如说睿王之前知道不知道她也打算考外语系英语班,比如说睿王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抛开所有理性的分析,浮上脑海的,最终还是一句话。   难道,这就是缘分?   睿王可能也和她想到了一个方向,他慢慢地说,“收到新生名单,看到你的名字时,我非常惊喜……也许这就是天命的安排,不论如何,你如何看我,对我的确相当重要。”   电话那头传来了模糊的人声,随后安静了下来,像是有人捂住了话筒,过了一会,睿王的声音回来了。   “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了。”他轻声说,“李……含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含光茫然地对着电话说,听到嘟声很久以后,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久久地瞪着屏幕,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   除夕夜,睿王并没有出现拜年,因为整个皇室都在招待鲁国首相共度新春,最近新闻界也是在关注着两国首脑之间的频繁互动,虽然含光不懂,但也能从电视上看到他的身影——睿王的位置距离他父亲很近,和太子相对,就在父亲右手边上。李年和李大小姐自然又是发表了一通政治八卦,疑惑着太子这些年的低调。   但这些事都是没法影响到含光的心情,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活在梦里一样,不是说开心,而是说不真实……她和睿王在新学期开始以后就是同学和直系师兄妹了?   这……这——这……   就连除夕,她都是寡言少语、沉浸在自己的震惊里,多少有些无心参与大家的围炉谈话,不过因为人多,她一人不说话也影响不了什么。李大小姐一晚上也经常是低头玩手机和人发短信互相拜年。   现在发短信拜年已经成为礼俗了,含光自然也不能免俗,给相熟的同学朋友们都发了问候,又给刘德瑜和于元正打了电话,眼看快到新年倒数了,她几经犹豫,还是给权季青那完全没法打通的号码发了个新年快乐。这才抬头看着晚会里的明星们一边倒数一边拜年。   “10、9、8、7……”   倒数开始时,手机亮了,何英晨的名字显示在上头,含光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起来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何英晨在电话那头吼着,“我——”   还没往下说呢,手机传来一阵杂音,断线了。   在线路繁忙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有时候收发短信都会延迟很久,含光望着手机,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回拨,正犹豫呢,手机又亮了起来。   ‘恭贺新禧。’睿王的短信很简洁,不知是否国事活动中抽空发的,含光低头看了看,不禁一笑,正要回复时,又来了电话。   “新年快乐。”于思平这回很有礼貌,接起来就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绣屏已经卖掉了。”   “真的啊!”含光顿时就兴奋起来了,“多少钱啊——你在哪儿呢?”   “两千万,我在鲁国。”于思平简洁说,“三藩市——李含光,你再告诉我一遍,这个钱,你真不要吗?”    ☆、第87章主动点好   两千万,   这和原来的预估一百多万差得也太多了吧,足足是差出去二十倍了啊,   含光整个人都晕在当地了,两千万,两千万,   权季青要分她钱的话,也不会太小气吧,不可能分个二十万了事,随便分个一成那就是两百万啊——她倒卖自己的首饰都才赚了一百多万,这随随便便就能拿两百多万,   含光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一百多万对半分,那点钱她的确看不上,现在于思平说是两千万,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好没骨气地狂点头,“你给那我就要!”   于思平嗤笑了一声,不屑劲儿来了,慢悠悠说,“不是我给你就要,是你要我才给……明白不明白?”   这不和说相声一样?要不然绕口令?到底是你要给我才要哪,还是我要拿你才要给……含光一时都被绕糊涂了,“你什么意思啊,到底分不分啊,你不分就别逗我了呗。”   “和我装糊涂?”于思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语气,“真是不想要了?”   含光的脾气也上来了,“不想给你直说!”   虽然还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卖出两千万高价的,但她还是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在没有面对于思平真人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有脾气的。   挂掉于思平的电话,把睿王的短信给回了,含光又给何英晨发了拜年短信,直接回屋吃过水饺,考虑到鲁国和这里的时差,便深谋远虑地关机睡觉去也。   第二天醒来,她也冷静下来了,仔细考虑过,这两千万还是不能分:于思平这德行,就算原来要分,在自己挂过他电话以后,估计也不会主动开口了。 她要就得去找于思平拿……   她才不去呢!   人活一辈子,不争馒头争口气。又不是少钱吃饭,她何必,顶多以后都拖李年去拍卖会,有什么好东西,自己出眼光小师母出钱,一样也能获利。那点分成,还不值得她赔个面子去拿。   下了这个决心,含光索性就不开手机了,大年初一陪着李年一道招待客人,得空看看电视,少了手机的打扰,倒是悠闲自在地过了一整天,到晚上回屋才开了机,果然有许多未读信息,多数都是因为网络拥堵而迟来的拜年短信。几个重点人物里,睿王再没音信,估计是忙活去了,每年新年都是皇室最忙碌的时候。何英晨发了一大堆,有问为什么不开机的,有抱怨网络不好的,有说自己归期的,还有问年夜饭的——含光看了都头大,只好挑重点简明扼要地给回复了一番。   莲湖也发了短信,汇报自己的年夜饭,顺问新禧。于元正也是一样,还说网络不好,打她手机都关机,又问她哪天去报到,住不住宿舍云云。至于于思平嘛,他居然没发短信,由于含光关机的缘故,也无从知晓他有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对于孤儿来说,春节真正就是休假了,所有朋友都要陪亲人过年,当然难约出来。含光在李家住了几天,回到杨家以后便经常独自在家,毕竟比起被师父带去一场又一场乏味而虚伪的家族聚会(她太懂这种聚会的本质了),她当然更愿意在家逍遥自在,顺便还可磨练一番自己的厨艺——新年期间,因为杨老师等人要去李家过年,平时也很少在家吃饭的关系,张姆姆两人都休假十五日,回家陪伴自己的家人,所以现在家里是没人做饭的。   虽然杨家不小,但基本的内务整洁因为有各种机器辅助,其实维护起来也不是很难。比如说现在打开笼头就是热水,家里也有暖气,擦家具也不是苦活,扫地有扫地机,还有吸尘器,洗衣机什么的。含光在慈幼局也是过惯了自己维护室内清洁的日子,所以并不觉得烦恼,但这个做饭嘛……就比较麻烦了。毕竟前后两世她都没什么机会自己烹饪,别说炒菜了,连最基本的洗菜都是完全不会的。而且也从来没看过人做饭,连做饭这件事是什么概念那都无从知晓。   这样当然不好,以后毕业了她要自己住,含光不觉得她会请保姆——按照现在的行市,她一个负担不起,还有一个就是好的家务助理不是有钱就能请到的,而她又享受过最高等级的服务,难免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了。顶多是请个清洁工来维护卫生而已,如此而言,自己学会做饭当然是势在必行……   在看过几期烹饪节目,又找到了一些烹饪教程以后,她准备开始自己实践了,第一次就从买菜开始——由于她十分不精通讨价还价,含光还舍弃了菜市场,决定从更简易的超市开始。   然后,站在超市那广袤的生鲜菜市区里,含光哭了。   她连做一盘最简单的烫青菜要买几株青菜都不知道……   当然了,她虽然是厨艺白痴,但却并不傻。经过周密的计算,含光规划了自己的厨艺之旅:先从简单的半加工包装净菜开始,逐步过度到采买原料,自己处理,并大量购买速冻食品作为候补——杨老师的高档小区有一点特别不好,那就是附近是没有什么简单的外卖可以叫的,何英晨给装修工人包餐都是包的大饭店打包的套餐,她一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搬回杨家过了三天,三天里一共六顿正餐,含光到目前为止吃了六顿速冻食品。由于她买的种类不少,所以不幸中的大幸,还算是没吃腻。   也不是说没进步啦,毕竟第一天她把干米饭煮成稀饭,到现在基本饭是可以自己煮出来了,如果对味道十分地不要求的话,菜也还是可以炒上一个最基本的木耳鸡丁,不过,含光宁可吃速冻饺子,也不要吃自己煮的菜……   这天中午她预备把标准再放低点,就炒个已经调过味的鸡丁,基本把它炒熟就可以了,再佐以买来的方便汤,应该也能是一顿饭。由于不要放盐,含光对自己的尝试还是蛮有信心的。   结果,这边菜才焖烧,门铃好死不死突然响了。——怕是杨老师回来,含光忙飞扑出去,等她开门一看,却是何英晨在对她亮牙。   “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说着忽然想起来锅里的鸡丁,“啊!我的菜!”   也顾不得招待何英晨了,赶快扑回去查看她的鸡丁——还好,没焦成黑炭,不过距离黑炭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了。   “啊?”何大少爷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已经换鞋进来了,查看着厨房里放置的方便汤什么的,他有点不可思议,“你就吃这个啊?你老师他们呢?”   “这几天都在外头家族聚会啊。”含光迁怒于何英晨,“都是你!我好容易做好一个菜也坏了!”   “不带你啊?”何英晨还有点生气,“怎么这样事呢,就给你留这么个鸡丁让你吃?”   “冰箱里倒是有鱼翅了,你会做吗?”含光呛了何英晨一句,才解释道,“他们也问我怎么吃,是我说我想自己做……”   看着那一团黑黄相间的物事,不由得一阵灰心,又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下一顿再说吧。我买的净菜已经全都糟蹋了,一会还得去超市呢……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没啊?”   “在家也是那些无聊的亲戚应酬,我就早点来了。”何英晨伸出手,手指里套了一个按钮器。“看,这是什么?”   “车钥匙?你买车了啊?”含光一边洗锅一边说,“你家里人真宠你。”   “住这里没车不方便的。”何英晨还有点委屈,“就给我买了部破奔驰,都没给买好点的。——走,我带你出去吃饭。”   “不去。”含光回得很决绝,见何英晨一下垮了脸,又有点不忍心,解释道,“都几点了,还开车出去,等你找到地方停好车,我都饿过劲了。我煮点方便面就行了。”   见何英晨脸色依然没好转,她虽然知道不妥,但也还是不忍心,叹了口气,“你要不嫌弃,也就在这吃一口了。”   何英晨顿时笑成一朵花,“不嫌弃,不嫌弃!”   含光摇了摇头,回身烧上一锅水,自己弯下腰找了三包面出来。“你吃两包够吗?”   “够。”何英晨还提要求呢,“打两个蛋进去吧。”   “好。”含光找了两个蛋,又拿了昨天没用完的最后一点木耳,“其实院子里还有种青菜的,可惜我不会洗,总觉得怎么冲都不干净。”   “我也不会……”何英晨很老实,揭露自己四肢不勤的真面目,“不然我就能帮你了。”   他随棍往上爬,“你们家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   “可能还要个五六天吧,怎么了?”含光在那撕木耳。   “我那不也还没开火吗,”何英晨说,“要不我们俩搭伙吃饭吧,正好我有车呢——我们俩各付各的,我不请你!”   难为他居然还预先堵上了自己一个回绝的借口,含光看了何英晨一眼,都有点无奈了,她索性直接道,“何英晨,你到底喜欢我哪点?我有这么好吗?”   何大少有点脸红,“我、我就喜欢你啊……从小就喜欢,越大越喜欢!”   话都说开了,他索性也一不做二不休,探过桌面,先要捉含光的手,被含光闪开了,便撑着桌面,很诚挚地说,“我……我过年时候就想和你说了,含光,虽然我没考上国子监……但我也尽力了,你,你能不能准许我继续……我继续追你啊?”    ☆、第88章仙女儿   这个问题让人怎么回答才好,含光无语了,她觉得何英晨也挺狡猾的,这句话明问是问能否继续喜欢,可感觉上是在问她对他有没有情愫在。   这个……该怎么说呢。   前世她的婚姻基本上来说就是一桩买卖,在门当户对的基础上为了进一步结盟做的利益交换。当然,她表哥一表人才,是个才貌双全的美男子,人品也相当不错,比起来是她有点配不上他,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感觉也不是光看配得上配不上的。这一世她也不会说在恋爱阶段就考虑对方的家庭和家世适合不适合自己之类的——除非是和睿王那样身份相差实在过大,一旦恋爱,她有可能会立刻变得非常知名的那种,那有另说了。   以前的话,她没有钱不能自立也罢了,现在她自己好歹也是有一点点资产的人了,不至于说挣不到一口饭吃。对经济实力什么的就更没要求了,对长相呢……好吧,她也没觉得何英晨丑过,只要五官正常好像都还可以。那剩下的决定因素,可能就只是感觉了。   但感觉这东西是很玄妙的,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也有可能这会儿有过一会儿没有,也有可能很久都没有,但是突然情景对了就有。她虽然和何英晨认识这么多年,他喜欢她也很久了,但含光从穿越到现在,除了睿王这个插曲以外,基本上都在非常用力的学习,完全把恋爱这回事给屏蔽了。——从高考完到现在才多久?这中间又发生了多少事?她还真的没有一种‘我现在可以恋爱’了的感觉,用打量潜在恋爱对象的眼神来看过何英晨。   现在何英晨这样讲了,她一时间还真没个头绪——说是对何英晨的追求只有困扰吗?也不是的,他对她的用心和好她都能明白,也不是说就不感动。   只是……唉,含光都快无语死了,思绪纷乱得要命,见何英晨的嘴角开始渐渐下撇,好像从装沮丧要往真沮丧那边变了,她只好继续交给自己的直觉,理性什么的就让它继续偷懒好了,好像它一直也都不是很灵光。   “如果喜欢需要别人许可的话,那就不能算是真喜欢吧。”她以攻代守。“难道我说不许你喜欢,你就真的不喜欢了?”   没有明确拒绝,何英晨的表情立刻就明朗起来,他马上修改了自己的说法,“我是说……哎,你要是准我喜欢你,那我约你出去啊,请你吃饭啊,你就可以配合一下,不要老是拒绝了嘛!——不是说咱俩现在就确定关系了,就是……就是给我个机会!”   含光一下觉得压力小了不少,想到过去几年对何英晨冷若冰霜,也不禁是一阵歉疚——她在现世常常会有这种感觉,虽然被别人喜欢挺好的,但是被很多人喜欢,又不能回以同等感情的话,确实是会让人感到很有负担。   “这……等开学以后是可以的。”她说,“我现在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什么都没确定下来,新生活就放在前面需要去适应,觉得挺变动的,你明白吗?”   “嗯。”何英晨难得没有笨手笨脚谈吐笨拙,点头赞同含光,“大学生嘛,肯定是全新的生活……我也有点心跳跳的。”   含光笑了起来。“心跳跳的,这什么形容啊?”   “就是心跳跳的,”何英晨说,“我不信你没有。”   “确实是有点,”水开了,含光转身开始放面饼放料,“所以现在感觉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心情……何英晨,你能理解吗?”   “可以啊。”何英晨好像因为含光小看他而有点不爽,“这个有什么好不能理解的,我还想问你呢,含、含光——”   刚开始喊含光的名字,不带姓,他还呛了一下,才继续说,“你有喜欢过谁吗?你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对白……怎么这么肉麻啊,含光有点肉紧,但是也不乏感动,何英晨的话里,实在是凝聚了很深厚的情感——虽然不知情从何来,但这份情感的真挚,的确不容怀疑。   “大概……能理解吧。”她有点烦乱地回答,“就是因为有点理解,所以才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麻烦?”   “麻烦?”何英晨有点愕然,“为什么会麻烦?”   “就觉得……哎,觉得束手束脚的,”含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我觉得恋爱还是很花精力的,尤其是很花感情,特别容易分心……你明白我意思吗?以前在高中里就养成习惯,要专心学习,别分心。现在大学里,毕竟国子监课程也严,我也不想落到人后,所以就觉得,花时间去栽培感情挺……挺麻烦的。——难道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啊。”何英晨还是很诧异的口气,“哎——你那个锅是不是又沸了。”   含光转头一看,还真是,赶快打蛋进去,关了小火,又加了调味料,何英晨对着她的背继续说,“你看我都喜欢你六年了,我也没觉得烦啊,相反,要不是因为你,我哪考得上首都大学。桂树的高中那么苦,每次快坚持不下来要分心的时候,我都会想想你……我要是没考个好大学,你考上了,别说别人,我自己都觉得我配不上你。每回这样想想,我就特别有动力,心里特别纯净,一点都没觉得烦,反而觉得特别好。”   是……是这样吗?   含光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慢慢地往上浮动,她勉强维持正常语调,“你把我说得太好了……你这么说,感觉我好像是个仙女一样的,我哪有那么好。”   “你在我心里就是……就是和仙女一样的,”何英晨的声音很微弱,含光借着厨具的反光往回看了一眼,就算如此模糊的反射,也能看到他面上的红晕。“高中的时候,你有时候从我们班级外面走过去……我觉得你从头到脚都在发光……”   含光再忍不住了——也许是站在灶前面,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现在这个气氛,实在是太、太——   “面好了。”她关上火,打断了何英晨的赞美。“都饿死了,别说了,快吃面吧。”   随便找了两个碗,把面装出来端到何英晨跟前,“不好吃可别嫌弃啊。”   一边说话,还是一边说这种话一边煮出来的面,能好吃到哪里去?碗里一坨惨白,汤也没多少,木耳突兀地黑,何英晨吃了一口,表情就变得微妙,含光连忙抄起筷子自己也尝了尝——她自己呸地一声就吐出来了。何英晨如蒙大赦,转头也把一口面吐了出来。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何英晨说,“要不……还是我带你出去吃吧?”   含光垂下头,没脸说不了,她微微地说,“……嗯……”   何英晨顿时就跳了起来,“走吧!还等啥呢!”   “你也让我先换个衣服啊,”含光站起身说,“还有厨房也要收拾一下……”   “噢噢——那我帮你!”何大少爷居然很懂得礼貌,“你去换衣服吧,我在这收拾就行了。”   “那可不行……”含光还客气呢,殊不知何英晨是最不要她客气的,直接撸袖子就要上了,她急了,说了实话,“别碰啦——你个大少爷做过家务吗?把碗盘打了怎么办……”   何英晨扎煞着手,站在当地也很尴尬,“我……我可以学嘛!”   “要学也别拿我老师家的家具学啊。”含光说,“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一会我好了叫你。饿了的话,那边有些饼干,拿去垫巴一下也好。”   把何英晨打发走了,她站在厨房里,双手叉腰看着锅碗瓢盆,不知不觉,就是双手捂脸,慢慢地叹了口气。   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恋爱的感觉啊?    ☆、第89章婚姻自由   “哟,回来啦,”李年放下手里的杂志,“还买了菜,”   “嗯,”含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买的净菜都被我糟蹋完了,再买点来试试看学做饭吧。”   自小锦衣玉食的郡主,当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含光的烹饪低能她也是爱莫能助,闻言只能笑道,“再接再厉,要不然就先对付几天,等张姆姆她们回来了,你和她们学嘛。”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含光把食物拎进去厨房放好,洗过手出来。“师父呢?”   “他在学校有点事。”李年看了含光一眼,“穿得这么漂亮呀?你就去了超市?”   小师母真是心细如发,估计在古代也是个宅斗狠角色,含光也没有藏着掖着,“没有,正好对面何英晨来拜年,我又把饭给做糊了,就和他一起出去吃了一顿。”   女人嘛,都爱八卦,李年一下就把杂志给放下了,“怎么回事呢?突飞猛进呀!说说!”   “也不能说是突飞猛进吧……这边没车出去不方便,再加上也都是同学,吃个饭也没什么。”含光有点纠结,“就是随便吃了一顿,吃完买了菜就回来了。”   “没约你去看电影?”李年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个小何,虽然诚心,但也是有点笨的哦?”   “约了,我没答应。”含光现在心里也是有点迷茫,见李年没什么事,便在她身边坐下,有些犹豫道。“我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他,不想和他看电影。”   “这就是美女的烦恼了。”李年笑眯眯地说,拍了拍含光的脸颊,“不看就不看,没什么好发呆的,等你上了大学,约你的男孩子那肯定叫一个多。”   其实含光就是在纠结这个,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喜欢她的人也许不会少,但诚心到何英晨这样,几乎是当女神来看待,为了她改变自己的人生的,那估计也就是何英晨独一份了。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感动就能取代喜欢吗?   “饭吃得开心不开心啊?”见她发呆,李年便换了个角度来问。   “嗯,还可以吧。”说到这又是个问题,含光问李年,“师母,你喜欢师父吗?”   “不喜欢能结婚吗?”李年失笑反问。   唉,是啊,这是一个连郡主都能追求婚姻自由的年代了。含光在心底叹了口气,又道,“那你和师父吃饭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呢,是会怦怦跳,还是很开心,又或者特别平静?”   “你和小何一起是什么感觉?”李年敏锐地问她。   “觉得没什么话说,但也不会尴尬,就是因为专业方向的问题,没什么共同语言,然后爱好也不一样……”含光说,“我看他好像感觉挺好的,但是我就觉得……很平静,有点无聊。”   “嗯……”李年点了点头,“那看来小何还是要努力了。”   她和含光和姐妹一样的,说这些心事话也不觉得古怪,“我和你师父因为以前做了好多年的师兄妹了,所以单独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整个恋爱其实你也知道,没有小说里写得那样动人心魄,我最开心的就是他说要来北京的那天,其余时间,多数情绪也都是淡淡的。不过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无聊,就是微微有些开心吧。”   含光想了下自己和初恋如果能坐在一起吃饭——当时她初恋的时候年纪还很小,以那时候的心理来说,可能饭没吃一口就会因为强烈的激动而晕过去吧……   “但是我和你的情况可能又不一样。”李年倒很坦然,不回避两人的差距,“你虽身家菲薄,但长得漂亮,越大气质越好,就像是一朵牡丹花。追求你的人自然是不少的,而且你自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能力也不错,性格很亲和,嫁入哪户人家都应该能过得不错。和谁在一起,得看你自己的喜好和感觉。”   “而我呢,我们家好歹还算是富裕的宗室,所以只好在门当户对的这些人里找。可我又生得普通不说,还想从事考古这又累又脏的行当。”李年分析说,“你看这选择范围是不是就特别小,另一半要有钱吧,要爱考古吧,不然我也做不了这一行,而且我性格强,就想找个随和的。你师兄方方面面都很符合我的要求,很自然地我就选了他。觉得他合适以后,才开始会有喜欢和心动的感觉,但是也不强烈。你参考我的感觉,没有多大意义。”   含光也觉得李年说得有理,事实上,就是这门当户对、淡淡喜欢,在她那个年代都算是天作之合了。真正那种电视剧里一样强烈的心动、热爱什么的,别说前世了,就是现世,好像除了电视以外,身边也没认识几对是这样的。   难道她对恋爱的要求还是太高了点?也许和睿王的那种强烈吸引,在一段时间后也会褪色,然后余下的也就是这种淡淡的感情?她有点闹不清了——这种事,人和人都不一样,实在并没有什么公理可言,想要参考都不知道该如何参考。   想想她在前世,没完成的愿望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其中最突出的,当然是她没有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逻辑上来说,在追求者里应该是选一个喜欢的,而不是合适的。那睿王和何英晨比,当然是睿王占优……只除了睿王和她实在是十分地不合适。   含光又绕回了这个死结,她回来的路上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无解,听李年这么一说,便吐了口气,决定放下了。“算了,随缘吧,说不定感觉哪天就来了呢。”   “哎哟。”李年笑话她,“真是好大的口气,人家没准半路觉得没戏,也就放弃了呢?”   说完了又自己纠正,“不过,别人如此,小何未必,他肯定是特喜欢你。不然,他家里人也不至于干出买房这样的事儿来。”   “对啊!太步步紧逼了。”含光忙说,“我就觉得很有压力……”   “马上就开学了,到时候要见面也不容易,就没压力了。”李年说,“对了,房子给你看好了,明天带你去签合同,等衙门开印以后,还有些手续要你本人去办的,到时候少不得也要忙几天,再然后不就开学了嘛——也没有几天了。”   她说得也对,含光接下来倒是忙起来了,房子买了,不大不小的二居室,刚好把她的存款消耗殆尽,不过手续办完以后,立刻又和租房牙行签了长约放租出去,以后每月租金直接打到卡里,就是她的生活费了。——一个月四千多的生活费,已经是接近了于叔叔的月工资,而且还是随便她花……含光终于觉得‘我有钱了’的感觉。   这边房子的事办妥,那边刘德瑜和桂思阳也先后到京,几个好朋友免不得小聚一番:以后在国子监,他们不但是同乡,而且是老同学,关系自然会更加亲密。何英晨因为忙装修,并不能过来和他们一起,含光也是乐得轻松。   新生住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就是住宿。——入读国子监的学生,虽然大多数非富即贵,但学校就是学校,这么多学生不可能因此而给予什么特殊待遇,国子监只提供双人间、四人间、八人间两种规格的宿舍,而且双人间数量最少,一旦被申请完了,那就明年请早。一般来说,新生基本是没希望住上双人间的。   但对桂思阳和刘德瑜这样的少爷小姐来说,四人间和八人间简直是怪奇世界——也都是有亲戚在国子监读过的,反馈回来都不建议住宿舍。不过问题在于,这学校附近的房子,也是不好租啊。   刘德瑜入读国子监,是家人意料外的事,刘家在国子监附近虽然有产业,但那套房子里住的都是刘家兄弟,刘德瑜亲哥,读研究生二年级,刘德瑜两个堂哥都读大学三年级。都是男生,就算是自家亲戚也有不便入住之感,更何况房间也占满了,听刘德瑜意思,爸爸工作忙不管,她妈妈是准备让她自己申请宿舍——这一次过来,她妈妈都没陪着,是刘大哥给带过来的。   至于桂思阳,桂思燕因为是助教,直接就住学校的宿舍了。桂家这一代目前没有人在国子监入读,而且桂家也没产业在学校周边。——当然了,住在偏远点的产业,每天开车上下学听起来也很潇洒,可惜最直接的问题就是停车位和宿舍一样紧张,新生也没可能申请得上。这就是学校在闹市区的坏处了,地方太小,什么都很紧张。   不过,桂思阳就胜在有个好爹了,他爹直接给在学校后门买了一套两室户,现在正在重新装修,就等他大少爷入住了——如果刘德瑜和含光不怕忌讳的话,他倒是可以分一间屋子。   刘德瑜家教严格,含光更不可能去体验男女合住,所以两个小姑娘还是得另想办法——说实话,双人间她还能接受,毕竟这些年住惯了。但那狭小的四人间、八人间,所谓由奢入俭难,含光也的确不大愿意体会……   若要自己租房,又怕不够安全,而且房舍老旧。桂思阳只能瞎出主意,刘德瑜没经过什么事,很有些愁眉不展,含光却也是拿不定主意,两人纠结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开学后自己去看看宿舍环境再说。   一转眼就到了报道日,何英晨还想载含光过去呢,可惜,李年本人就在国子监工作,这个想法完全落空。她把含光拉到地头就放下,自己去停车了,含光在那查看着校园地图,一路摸索着往英语系走去。   国子监虽然没有校服一说,但也有自己的标志性配色,一路的学生不论男女,都多有穿着朱紫二色的,一个个行色匆匆,虽然含光今日略微着意打扮了一番,但也没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这倒令她很是窃喜:看来,在大学里卧虎藏龙,她绝不可能像高中时候那样吸引眼球了。   这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不过,想到今天有一定可能要面对睿王,含光又始终无法完全高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报道而怯场,又或者是因为睿王,反正,看到外语系大楼的时候,她的心跳得挺厉害的。   深吸了一口气,克服了那种不自觉的战栗感,含光举步向报到处走去,却是还没走几步,就见睿王从另一条路走来——远远的,他已经看见了她,此时正是冲她含笑招呼。   上次见面,她全程没有抬头,那感觉还不强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正面遭遇,那种过电般的感觉一下又窜过了心头……虽然似乎没有好几年前那么席卷全身的霸气了,但冲击力,还是不弱的。    ☆、第90章 论特权的使用   两个人都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就是含光有心要躲,也是躲无可躲,而且睿王是她直系师兄,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辈子,心里的感觉再怪异,她也还是慢慢地走到教学楼门前,冲睿王大方地点了点头,招呼道,“殿下。”   初识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睿王当时还是个锋锐之气四溢的青涩少年,现在三年过去,含光十八岁,他也有二十一岁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小伙子,又在皇室生活,当然不可能再有什么遮不住的冷与锐,毕竟,哪场国事活动不需要笑脸迎人?睿王的气质,看来和他那近年来逐渐低调的太子有些相似了,只是在那得体的微笑下,眼眸偶一顾盼,到底还是看得出深藏于双眸之中的一点锐气。   含光的路短,到得早,看他一路平常走来,心中也是不由得叹息连连:毕竟是天家子,即使穿着简便,只是一件道袍而已,但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极为赏心悦目,再加上他比三年前还高了不少,估计身高能在一米八过半了,这么慢慢走来,杀伤力实在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人都要更强大。   也不知道他的祖辈又是如何风采了,含光漫不经心地想:不过按表哥的说法,承平皇帝倒是长得很一般的……   “都是同学了,就喊我一声学长吧。”睿王对她的态度也很自然,或者说是尽量自然,两个人之间的张力虽然还是很浓郁,但并没有发生什么一见面就情不自禁互相拥吻的狗血事情。含光很羡慕他的坦然自若,她觉得他是喜欢她的,起码也是对她有好感,不然也不会有种种表示,但睿王的表现,若让第三个人来看,完全是无可挑剔,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伪装得这么好——不是不想,实力不够啊。   “学长……”她也努力调整自己的心跳,让自己别那么紧张,“好像有点怪怪的啊。”   “其实国子监里,皇亲国戚很多,都按尊号来叫也是烦不胜烦。”睿王也笑了,“连我兄长就读这里时,都用的是表字称呼,以后,你就叫我表字先光好了。”   先光这表字挺特别的,含光寻思了一下,不由失笑道,“先导日光?”   也许是因为她长大了不少,也许是因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往来的都是同学老师,她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还好奇地打听,“原来太子殿下也读的是国子监吗?”   “既然是好学校,就没有唯独不许皇室就读的道理吧。”睿王声音里也含了点笑意,“不然,你觉得他上什么学呢?”   “太子出阁读书,当然是选择贤臣……”含光不假思索道,不过,她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来。   现在的官制早就经过改革了,哪里还有什么官儿要争着做皇帝的老师。比起从外头聘请名师专门给太子上课,还不如让他就读国子监,说不定还能结交一些未来的重臣,在内阁中继续保持一点影响力。   虽然她没有做过官,但毕竟是一品大员的女儿,这几年又在李年身边耳濡目染了一些宗室现状,这推理几乎是直接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含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起码对睿王不可以这么说,没有对着落魄的当今去怀念祖上荣光更伤人的事了。   睿王却不在意这个,反而微微一笑,“其实这样也好,权力已经不在了,还要保持以前的规矩,那才叫寒酸。没法接受现实,那才是傻瓜,我兄长的毕业论文就以《皇室在现代社会的变革》为题,还得了不少奖项。”   虽然说得谦逊,但他眉尾隐隐上扬,不知不觉间,又露出了与三年前一般无二的锐气。   你兄长既然这么有心,这几年为什么不出来参加活动呢?含光心里有点好奇,不过她刚才多少失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笑着说,“是,这么说,国子监里不论出身,只论同学,倒是真的不必叫殿下了。”   不过,想到自己要亲昵地称呼另一个男性的表字,她还有点不自然,她和同学都是连名带姓,还不觉得什么,但在她那个时代,只有叫自己的夫君,才能直接称呼表字的。   事实上,从两人并肩而行开始,她就一直没有和睿王对视,虽然礼貌上说话时也转头看着他,但不知如何,她就是没有勇气和那双深邃的眼眸互相锁住。   睿王也许察觉到了,也许没有,他做个好学长,为含光介绍了一下教学楼的情况,“英语系教室在第四层,一般来说我们都坐电梯上下,不过赶时间的话,楼梯也就在那里。一楼是系礼堂,有时也会组织放映一些外国的影像资料。”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电梯,去二楼的行政处报名,电梯里人并不多,睿王笑说,“今天是新生报名,老生来的不多,平时上下课时分,电梯里一般人满为患。”   “老生来的不多?”含光问。   “嗯,除了辅助老师接新的老生以外,没有什么人会过来。”睿王说,“国子监很注重同学间的关系,等到你成为老生时,也要负责帮助生活老师一起接新。”   顺带着又说了些国子监的惯例给她听,无非也就是尊师重道那一类的。含光却没怎么听进去,眼看行政处就在前方,她忍不住道,“难道连你也要做这样的事情吗?”   “一般来说,是不作的。”睿王顿了一下,他第一次很主动地看了含光一眼,才又调回了眼神,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但是今年就做了。”   再结合那一眼,他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含光的心又跳起来了,跳得她简直想把它摘出来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   她是孤儿,国家规定是免交学费的,过去只是登记一下学籍,领一下学生专用的校园卡就可以了。不得不说,国子监就是要比桂树更为上等,桂树虽然是更为小型的贵族学校,但管理系统可没有国子监这么先进,可以说在校内,就没有不能刷这张卡的地方。甚至于连上课都不必点名的,教师、学生都是刷卡上下课,再配合指纹,十分安全又非常便捷。   领到卡,在睿王的指点下用自己的指纹激活了它,设置了密码,接下来自然也就是领书之类的活计了。不过睿王并没有一路陪伴,他是来帮助接新的,帮完含光自然也有不少新生需要她的指点。   含光在自己的班级里坐下,一面打量着新同学,一面分心注意几个新生见到睿王之后的反应,也是心中暗笑:男生也罢了,在最初的震惊后,也都能镇定下来,不过几乎所有女同学在见到睿王以后,都是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睿王这时候就又板起脸来了,三年前那锋锐冷淡的少年,立刻重新活了过来。   毕竟是皇族人啊,好像天生都带了几套面孔来使用的,含光只能是自叹不如,她也下定决心,绝不在睿王跟前露出一点花痴相——几个女同学的表情她也看到了,真是不怎么好看。   外语系内分了不少语言方向,其中比较热门的也就是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等语言,至于非洲、南亚乃至是中亚地区,因为历史原因,需要选读的人,一般来说很早都会去当地度假,而且家里也能负担得起私人老师。不会像她们这样以研究外语和外国文化为主要专业内容,所以虽然这几处是秦国财团最多的地区,但选读的人反而不多。——需要就读这些语言好就业的,基本都考不上国子监。   而在这几个语言班里,含光悄然留意了一下,就读英语班的人数也是相对最多的,质素亦是更高,起码看起来都是政界子弟,又或者是老牌的财团之后,‘老钱’味儿很浓,何英晨那种暴发户气质的,全班一个都没有。就连她那几个花痴相的女同学,一旦离开睿王,也是一脸的稳重淡然、大家风范。   也是因此,虽然大家都在自我介绍,但室内并不吵闹,二十多个同学都是彼此低声谈笑,虽然是大学教室,也没有人穿着招摇的正装,但这里硬生生就是被谈笑出了上流社会晚宴的味道。含光旁观了一阵,有点无语,她的几个女同学问知她是个孤儿以后,迅速便顺理成章地不搭理她,几个人自己抱团去互相介绍、谈笑了。   睿王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含光还在和刘德瑜发短信呢,见他来了,她方才放下手机,做正襟危坐的淡然状——反正就是不能流露出一点动心、花痴什么的就对了。   “给朋友发短信啊?”睿王和她说话的时候就非常的平易近人。   “嗯,以前的老同学,我们商量着一会去看看宿舍,再回来上网申请看看,能不能申请到双人间同住。”含光随便抓了一个话题来闲聊,“学长你平时都是开车来上课的吗?”   “我身份毕竟特殊,上下课都必须由司机接送。”睿王答道,“不过,这附近的好住处的确难寻,这也是国子监的老问题了。”   见她和睿王仿佛很熟悉的样子,众人看她的眼光又自不同,含光感觉自己一下成了十多人的注视对象,不禁颇有些压力。她点了点头并不说话,睿王见了,便浅浅一笑,也低下头掏出了手机。   过了一会,含光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成为公众人物,感觉如何?’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可以想到他的语调必然是略带戏谑,含光有点无语——什么时候,她们已经进展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了?   ‘压力很大。’她如实回复。   ‘我也觉得,为了不影响你,我还是先离开一会。’   理解万岁!含光迅速回复:‘谢谢!’   她不禁转过头,破了自己的戒,找到了睿王的眼眸,对他灿然一笑,睿王微微一怔,也回了她一笑。   两人眼神互锁,就好像拧成了一股实质的电流,顺着视线直接烧到了眼睛里,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瞬间都已经无关紧要……   等到睿王出了教室,含光才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感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真是骗不了人啊……   #   睿王下一次出现,就是和生活老师一道进来了。他帮着老师分发校规手册,登记着同学们的资料,虽然是很琐碎的总务活计,但态度依然一丝不苟,兼且面上神色冷淡,虽然频频发言,为老师介绍英语班的情况,但却很少有人敢于接腔调笑:国子监一样严格尊师重道,生活老师也是老师。   等到该做的事做完,他便告辞离去,生活老师又说了些选宿舍的事,推荐大家尽量在开放申请的第一天就登陆校园网站选择宿舍,还介绍了一些高档出租公寓的地理位置,倒是十分贴心。嗣后方才算是散会,含光抱了一大堆书,艰难地赶去和刘德瑜会合,两人一道看了一圈,觉得只有双人间的条件还算是可以接受,因为含光屋里没有电脑,便约定由刘德瑜为两人一起申请,含光把自己的卡都放她那边,方便她到时候操作。   接下来无非就是回去杨家了,两、三日都无话,等到第三天晚上,含光特地晚睡,就等着过了十二点,随时和刘德瑜沟通选宿舍。   刘德瑜十一点五十五就把电话打来了,两人随便聊了一会,一过十二点,她立刻把两个人的账号都登陆上了,含光在那边听她噼里啪啦打字,也有点紧张,屏着呼吸等了一会,见刘德瑜一直没说话,不禁问,“怎么样?不会一分钟内就被选完吧?”   “不是……”刘德瑜过了一会才很茫然地说,“系统提示说,我已经有宿舍了,不能再选。”   “啊?”含光晕了,“那我的呢?”   “你的也一样。”刘德瑜研究着说,“是不是我电脑问题啊?”   选宿舍是大事,含光赶快跑出去,把杨老师从电脑扫雷上赶下来,打开学校网站,由刘德瑜报着帐号密码,含光也登了她的账户,她试着去选二人间,但每次点中都被告知已经选定了。   “这是网站坏了吗?”她很茫然。   “不像啊。”杨老师一直也在看着呢,“你去你的宿舍里看看,选过的话,那边应该有显示的。”   含光还在那找呢,刘德瑜已经在含光的账户里翻找起来了,“哦,你是选过了的……致远楼302,这是哪里啊?”   含光也在刘德瑜的账户里找到了一样的信息,“你也一样,难道是系统错误?”   杨老师好歹也是国子监毕业生,他在旁边一看,哎呀一声,“这是助教的宿舍楼呀,条件很好的,系统错误了吧?按说你们应该是没权限选这栋楼的。”   “是吗?”刘德瑜听见杨老师的说话,立刻就着急了,“那怎么办啊,哎呀!双人间已经全被选走了!”   含光却根本没听两人的对话,她瞪着手机,心思已经飘到了睿王身上。   系统显示,登记时间是1月27日上午10点23分——27日就是他们注册的那天。   “这个……可能不是系统错误吧。”她讷讷地说,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应该……可能就是这样的……”    ☆、第91章 润物细无声   杨老师一开始还想歪了,“哦,是不是你和你小师母打招呼了,让她去求师父啊,含光,不是师父说你,你师公的人情可值钱了,这种小事又何必麻烦他呢,实在不行,就住家里嘛,让你小师母带你上下班也就是了——”   “说什么呢,”李年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都几点了,你们还不睡——又玩弱智游戏啊?”   她一来,杨老师的猜想必定穿帮,两夫妻都是有点吃惊,按李年的说法,国子监里的特权阶级多了,哪一个毕业生没有点背景?比如杨老师这样的,乍看很普通的少年吧,谁会知道他有如此雄厚的财力,而且是杨氏财团的小股东?而管理这群特权阶级的国子监,当然就是最大的特权阶级。就和桂树一样,任何人除非有非常过硬的门路,否则在国子监玩特权纯属自取其辱。就算李年自己是郡主,又有秦教授的面子,而且校内人脉颇广,但要把含光运作去助教宿舍楼,也需要非常大的努力,大到还不如就直接在他们家住更省事了。   以此推理,不论是谁把她们运作去致远楼的,这个人的本事肯定是要比李年还大,不然也不可能举重若轻地在报到的那天就给办好了……   如果说李年是兴奋的话,杨老师的情绪就复杂多了,他告诫含光,“还是要以读书为重啊……唉!可不能荒废了学业!结婚什么时候不能呢?读书可就是这几年的时间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李年白了杨老师一眼,“念书什么时候不能啊?恋爱可真就只有这几年了。”   说着,便和含光八卦,“看样子,你是知道是谁喽?是谁是谁。”   含光真后悔自己一时失言,搞得现在连电话那边的刘德瑜都没去睡,在这屏息等八卦呢——可当着刘德瑜的面,让她怎么把睿王给说出来?再说了,那天在一起逛街的时候,还遇到睿王和成如意在一起呢,自己相信了他的解释是一回事,小师母会不会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纠结得要命,含含糊糊的还巴望着能蒙混过去,杨老师有点鸵鸟心态,也不细问,就只一直叮嘱含光要注意学业,而李年也不是那种强求的人,问不出来也就不勉强了,她叮嘱含光:“可别犯傻了,注意保护自己!”   含光心里一窘,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回房后又借口很晚,把刘德瑜给应付过去了,这才能够安睡不提。——纠结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没给睿王发短信。   其实说起来,是该谢谢他的,但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先说谢谢,好像就是落入了他的圈套一样……   既然已经定了宿舍,那接下来就是搬家了,含光搬进别墅里没有多久,东西并不多,她一个人住宿舍,很少有穿华服的机会,以前的衣服很多都留在杨家,反正李年发话,那个房间现在就是属于她的了,节假日如果没有约会,都要回来报道。   能有这么个老师和这么个师母,的确是含光的运气——其实主要是有李年这个师母在,杨老师在这些事情里发挥的作用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从李年的指挥打杂而已。   不过,含光好歹也是挺有自理能力的,她和刘德瑜约着,刷卡去致远楼看了看,对302的环境都挺满意——助教的宿舍是普通的公寓楼设计,一层就对面两户人家,麻雀不大五脏俱全,两个小小的房间,一个小厅,一厨一卫。按李年的说法,秉持尊师重道的精神,连研究生和博士生,都只是保证供给二人间而已,助教就有单人间住了,助教是这个待遇,教授的待遇就更高了,普通教授也就是居住面积大罢了,像秦教授这样的名宿都是国子监的终身教授,学校统一分给小院子的——只是这些年土地贵了,房子都盖在郊外,比较遥远,在校园里还另外给规划宽敞的宿舍楼作为他们的落脚处。   不过,要做到助教也不容易,一般说来都是博士生,或者博士生毕业才能申请到这个职位,起码在国子监是这样的。如首都大学那就宽松很多了,杨老师研究生毕业都能混个讲师。所以,含光和刘德瑜的邻居年纪都比较大,当然也就比较稳重,不会闹出什么不堪的事情。   “能有什么不堪的事情呀?”刘德瑜和含光都很好奇。   “那可多了。”李年笑着说,“你们读的中学校规很严格吧?”   两个女孩子都用力点头。   “国子监的校规那就宽松多了,只要不被抓到,即使是做了荒唐事也没什么。”李年扳着手指,“一般也就是夜不归宿啊,胡乱谈恋爱啊,流连酒吧夜店什么的,过分的就有吸食一些软性毒品啦,带人回宿舍啦……这样的事。有时候带回来喝酒玩乐,用你们英语的说法就是开——开——”   “开party。”含光说,“啊?这么新潮?我从来不知道国内还有人做这样的事。”   “不就是一群人端着酒走来走去吗,有什么好玩的?”刘德瑜也是大惑不解,“还不如一群人凑在一起打麻将呢。”   她便好奇地纠缠自己的哥哥,“大哥,你也有参加过party吗?”   含光是李年载来的,刘德瑜的司机兼监护人就是她大哥了,上次匆匆一晤,这一次大家才算是认识了,正式互相介绍,刘大哥也通了名,他叫刘景羽,和刘德瑜走的是yu字这个辈分,就读于工商管理系,也就是国子监的明星科系,如今是研究生,不过本科也是在国子监念的。说起来,他和桂思阳哥哥桂思燕还是前后辈的同学。   和给她的第一印象一样,刘景羽是个很标准的大家子弟,虽然举止得宜,但在外人跟前话并不多。对妹妹这明显唐突的一问,他略带尴尬和宠溺地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叮嘱道,“你绝不可以参加这样的活动,绝对是有害无益,知道了吗?”   李年也对含光做出了类似的交代,含光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刘德瑜便拉她,“我们去买些东西来吧!这屋子空荡荡的,怎么住人呢?”   “好呀,”含光有心考考刘德瑜,“要买些什么,你说,我记着。”   刘德瑜立刻就梗在当地,眼神在屋里飘来飘去,想了一会道,“呃……床单?”   众人都笑了起来,含光道,“还是我说你记吧,笔拿出来。”   她独自一人打点惯了,眼睛在室内绕了一圈,便随口说出需要的日用品名单,连数量都分毫不差,刘德瑜奋笔疾书,写了一会就觉得累,不由嘟嘴道,“能把王妈妈带来就好了。”   王妈妈应该是家务助理之流了,刘景羽望了含光一眼,笑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吗?现在正是好时机,要我说,有李姑娘在,还是纵着你了,最好是你一个人住一段日子,那时候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刘德瑜来之前可能是又同母亲吵架了,她一撇嘴,语气很硬朗,“哼,我自己出钱请——反正我有钱!”   刘景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责道,“好了,小妹,遇事不可任性。”   空屋一间,没什么好看的,大家绕了一圈也就出来了,李年还要去上班,本欲把含光带走的,但刘德瑜却将她拉去一道买生活用具,顺带着,“让我哥哥请客吃饭!”   校园里停车难,而一会势必要买一大堆东西,若是步行,来回搬运也十分麻烦,几人便步行到了学校附近刘家人的住处取车,刘景羽开了一辆国威的双门小跑出来——他人虽然低调,但车却很嚣张。   “这里就只有这一辆了,”他对妹妹摊了摊手,“别这样看我,一会儿东西还可以放后备箱里,人跑两趟也就是了嘛。”   “三哥那部呢?”刘德瑜碎碎念,“不是大车吗?——哦,今早开去机场接人了……”   好在这附近也就有商场了,刘景羽先把刘德瑜载去,又要了含光的号码,便于一会儿回来接她,不过由于现在不是很堵,含光也没冷到要挪移进室内的地步,两人也没通电话就找着了。含光上了刘景羽的车,两人一起往商场过去。   毕竟是还不太熟悉,再加上含光还见识过刘家的家庭革命,和刘景羽在一起也有点尴尬,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索性低头摸出手机来玩,过了一会,刘景羽笑道,“对了,李姑娘,上回的事,还没谢谢你呢。”   “啊?什么事?”含光一阵茫然。   “就是那次小妹离家出走……”刘景羽扫了她一眼,忽然大男孩似的笑起来,“别尴尬了,分明是我们家的丑事,李姑娘你怎么脸都红了。”   他板着脸的时候还没什么,这一笑倒是爽朗中略带稚气,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含光的不适感也减少了几分,“这个……你也说了,毕竟是丑事……”   “李姑娘可能是不清楚,其实这种冲突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现在也很正常,”刘景羽笑着说,他显然了解了含光的身世,不过提起它的语气很大方,并不惹人反感。“哪家都有这样的事,不过,小妹脾气很倔,说话也冲,我母亲又的确是严厉了点。所以高中时期,母女关系比较紧张,现在随着小妹成年,可以动用她自己的信托基金,以及考上了国子监大学,家里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这个人似乎有种把尴尬化解的超能力,那么狗血的母女冲突,说起来就好像是过家家酒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般。含光不由得扫了他一眼,质疑道,“难道伯母已经放弃了让德瑜高嫁的念头吗?”   刘大哥滞了一下,忽然又笑起来,“所以我只说是好多了,没说完全解决嘛。”   含光也被他逗笑了——还以为又是个非常得体温存的大家子弟,没想到刘景羽还满幽默的。   “你和德瑜的情分,我是知道的,德瑜虽然心气高,但没有你这个榜样在,也未必能考得上国子监。”刘大哥又看向前方,淡淡地道,“不论我母亲如何想,我妹妹这么有天分又有毅力,她就是我的骄傲。这些年我在外求学,没有好好照顾她,心里也很歉疚……不瞒你说,李姑娘,我觉得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含光自然有一大堆谦逊的话要说,刘大哥含笑听了,乘着红灯,又转头对她认真道,“多的话也不说了,李姑娘你身世单薄些,虽然有老师一家照顾,但毕竟比不得平常人家,有那些亲友来往。在国子监这几年,德瑜和你住在一起,又要麻烦你照顾——也请你千万别见外,有什么事直接就打我电话,能帮上你的忙,我心里才舒服好受,觉得是还了我对德瑜的一份歉疚……我说的这么直白,李姑娘你不会生气吧?”   他要是满口套话,含光才会受宠若惊,又或者无功不受禄,如今这么说,她倒觉得很能接受,感觉和刘景羽的关系一下就拉近了不少,便欣然道,“好,刘大哥,以后有事肯定不见外。——你也别叫我李姑娘了,我听着别扭……喊我声小李就行了。”   刘景羽哈哈一笑,“小李——我有个助理就叫这名字,搞混了就不好了。这样吧,我喊你含光成吗?”   陌生人喊,其实是有点古怪的,不过含光现在倒没觉得什么了,她点了点头,欣然道,“成啊,没问题。”   车已在停车场停妥,两人便一道往上,寻刘德瑜吃饭去了。    ☆、第92章 藏富的坏处   虽说是大户人家,不差钱,但也不是说顿顿都得山珍海味。这一顿三个人就是随便找了家中等档次的餐厅吃饭,刘德瑜已经把菜点好了,见到两人上来,便令服务生上菜,随后片刻也不浪费,立刻摆出了八卦的脸孔,盘问含光道,“那间宿舍是你的哪个关系帮你搞来的呀,”   含光现在真是好一阵头疼——当时她要是不多那句嘴吧,又怕最后闹到学校层次去了,可要多了这句嘴,刘德瑜和李年立刻就找到了八卦的点,她还不能两头敷衍,都说是对方的关系——其实这么搞也不好,到时候要刘德瑜和李年凑在一起发觉她没说实话,那就很不好意思了。   虽然那间宿舍十分合适,可现在她也是头疼了起来:该如何在不暴露睿王的情况下,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呢?   迟疑之色才露,刘景羽便问刘德瑜,“是了,这几日开学,你们在西安的老同学都到了吗?宿舍找好了没有?”   刘德瑜果然被哥哥引开了注意力,闻言道,“比较熟悉的就是数学系的于元正和阳阳了,阳阳自己在学校附近有房子的,元正不知道如何,是住宿舍吗?”   含光和于元正有短信往来,不过开学大家都忙,于元正尤其是忙着搬宿舍,也没见面——他运气还算不错,申请到了一个四人间。   把情况说了一下,刘德瑜道,“哦,那还好的,学校住宿费不贵,他好像又申请了奖学金,压力也不是很大。”   刘景羽插口,“这位于同学,就是你和我说过的数学天才?”   “天才不天才是不知道,”刘德瑜被勾起谈兴,扳手指历数于元正的丰功伟业,末了还惆怅地叹息一声,“搞理科真是完全看天分啊,像我,就是再学都学不成他那样。”   三人一通闲聊,话题已被拉开,此时上了菜,更不会说回到原来的话题了,含光总觉得刘景羽刚才是有意解围,借着服务员的遮掩,便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刘景羽感觉到她的目光,也冲她使了个眼色,俨然地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个笑来。刘德瑜才觉有些不对,他又道,“思阳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今日怎么不让他一起过来?”   “不知道啊。”刘德瑜漫应道,“我哪晓得你不讨厌他。”   说到桂思阳,她语气有些叛逆,含光也是心有戚戚:在那次车祸以后,虽然桂思阳本人也是倒霉躺枪,但刘太太已经是把小伙子列入拒绝往来户了,若非刘德瑜叛逆,偏不听话,她和桂思阳的交情险些就此中断。   “哦,你说那车祸啊。”刘景羽微微一笑,“谁说我不生气的?就是因为生气,才要当面教训啊。”   含光瞅了瞅刘德瑜,见小姑娘的嘴翘得能有半天高,本来拿起手机的手也放了下去,好像随时都要和刘景羽吵起来一样,不觉有几分好笑,便解围道,“我发个短信问问他在哪吧,若没吃饭,刚好一起过来了,也带他认认门,以后有什么换灯泡之类的差事,刚好让他和元正来做。”   刘德瑜觉得好笑,咭地一声便笑起来了,“还是我给他打电话吧,你专心吃饭。”   她拿起电话拨出去,说了几句便放下道,“他今日和他哥哥在一处呢,好像思燕哥也住致远楼,我们倒是成邻居了。不过,他们现在在北京分公司那边,估计中午是不会过来了,下次有机会吧。”   刘景羽哦地一声,“这对兄弟感情倒是蛮好——哥哥够大度。”   刘德瑜也笑了,“嗯,阳阳爸爸肯定能少几分心事了。”   含光在脑子里转一转,已经懂得里面的讲究了——要去北京分公司,何时不能去?桂思阳陪着父亲来北京的次数难道还少啊?只是由桂思燕带着去意义不一样而已,看来,桂思燕倒不在乎上不上宗谱,对这个族弟还是很看重、很友善的。   她没有露出迷糊神色,似乎倒是出乎刘景羽的意料,他忽地笑问含光,“含光你认识桂思燕的吧?”   “见过一次。”含光忙道,“他是在国子监当助教吧——我就奇怪,他不是桂家宗子吗?不回西安接管产业,怎么还在北京做个助教呢?”   “西安那面,虽然是桂家的根据地,但北京这边也是开拓业务的先锋。”刘景羽道,“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当代工商管理的大师几乎都在北京,这个政商中心不是开玩笑的,除了南面的苏杭以外,全国很少有能和北京抗衡的地方。要接触到新的管理理念,还有一些最新的国际资讯,还是在北京最方便。当然,在北京知识、信息浓度最集中的地方,也就是——”   “国子监。”含光和刘德瑜大合唱,刘德瑜笑道,“吃饭吧,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些听过一千遍的事情。”   “你知道,含光不知道么。”刘景羽道,“以后谈天,多为别人想想,不要老说些蠢话,让人忍不住笑你。”   刘德瑜和刘景羽的关系似乎不错,闻言气得一瞪眼,伸手就拧刘景羽的手背,刘景羽手瞬间移开,若无其事地接到,“那,你看啦,笑你了你又要闹。”   他们兄妹融洽,含光看了也忍不住发笑,“好啦,先吃饭吧,别的事吃完再说好了。”   吃过饭,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去楼下的大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刘德瑜和含光叽叽喳喳,含光方才渐渐地弄明白了,像桂思燕、刘景羽这样的财团继承人具体的迁移轨迹。   桂家不多说了,刘家是这个情况:刘太太娘家本身是有钱的,带来了不少陪嫁,虽然没有娘家企业的股份,但却有信托基金,刘德瑜祖父母也是有钱的,虽然已经从集团内部退休,但还是手握了股权。刘德瑜的叔伯们,有的自己经商,有的做小官,关系都还融洽,不过谁来继承刘德瑜祖父母的股权,就要看孙子辈的表现了。刘家的话,刘副省长明年似乎有高升希望,进一步到省长的话,在家族里这个仕途也算出色,若是刘景羽能继承祖父母的大部分股权,进入家族企业的话,也大有希望成为家族新一代的掌门人,这种竞争因为股权固定,所以相对比较良性化,主要目的是为了延续家族企业,保证股权分红。所以刘景羽的轨迹就是顺当的一路读书,读到国子监以后成为祖父母重点培养对象,开始定期进入家族企业实习,研究生、博士生的教学过程中,都要穿插着各种实习,有时候就是蜡烛两头烧。所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都很少回西安和父母团聚——没有时间。   至于桂思燕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不过他是宗子,家里股权多,所以更顺遂,压力也更大,毕竟从小就要表现出优异天分,不然家族也不可能让庸才掌权。现在他还是锻炼阶段,估计三十岁后就要回到西安,准备接过财团的棒子了。   这些名门世族子弟众多,继承方式也有所不同,不过可以统一的就是,现在的大户人家,房别已经不能决定一切了。话事权还看你够不够牛,即使是没上宗谱的‘私生子’如桂思阳,考上国子监以后,家族对他的重视也会立刻翻倍,就和以前中科举一样——其实说不定比中科举还难点,毕竟以前科举虽然是三年一考,录取的人也比较少,但想想当时秦国才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识字,便知道这比例终究还算是高的。现在秦国上下文盲率为零,所有人基本识文断字,而且女性也能参考,这个过考率比考进士绝对还要低,含光觉得都和以前考状元差不多难。如果不是真的有天分又肯努力,一般是考不上来的。   而这些年来,和学霸接触的同时,含光也是学到了一个道理:虽然这世上也有书呆子,但更多的还是事业学业通吃的人,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聪明的人,往往做什么都很顺利……如此一来,国子监走出去的毕业生个个都是通吃的人中龙凤,也就更增添了它的梦幻金光。如果桂思燕和刘景羽没考上国子监,而是别的兄弟考上了,他们受到的重视就绝对不会这么高。   “我记得桂家现在没兄弟在国子监,但是你不是还有堂哥吗?”含光问刘德瑜。   “哈哈哈。”刘德瑜笑得很开心,“一个学画画,一个学书法的,缺乏核心竞争力!都是和我一样,吃基金的主儿。”   含光戳她腰眼一下,嗔道,“这么开心做什么?没出息!”   她想起来便道,“哦,对了,和你说声,我一个月生活费大概也就是四五千,可不能和你一起过花天酒地的日子,你要同我搭伙,就得和我差不多水准,来将就我。还是你想分开过?”   刘德瑜哪里会自己过日子?闻言忙道,“当然和你一起过!”   她对物价没什么概念,盘算了一番,茫然道,“四五千一个月——够吗?”   说着就去后面拉住帮她们推车的刘景羽,纠缠着问,“哥,你一个月大概花多少钱啊?”   刘景羽是真的没听见,闻言便道,“一般忙的时候不大出门,吃个一两千就很宽裕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钱不够花了?”   “买衣服不算的话,一个月五千够不够啊。”刘德瑜问哥哥。   “那够的。”刘景羽还是很耐心地回答妹妹,不过对含光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又把含光给逗笑了。“问这个干嘛?”   “那我一个月也花五千就行了,”刘德瑜立下心,“——买衣服不算!”   她转头对含光讨好道,“要不然,我把钱给你,咱俩钱放一起花。”   “那太不好算了。”含光回绝,“设个公用小钱包倒可以的,再说我和你说一个月四五千也不是都花完啊,我有时候还想省点呢。”   刘景羽眼神一闪,盯了含光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含光看出来他面上的疑问,顿时又头大了。   ——该怎么解释自己充沛的生活费啊?难道还是往杨老师头上推?可问题是刘景羽又不是刘德瑜,他会相信吗?世上也没可能有这么大方的老师吧!要都这么搞,杨老师这辈子真的只能收她一个弟子了。   这藏富也有藏富的坏处啊,含光好一阵纠结:该怎么解释呢?   好在刘德瑜买东西兴起,并没注意到含光生活费的来源,刘景羽也没问,大家买了东西,顺利回到致远楼,正拎着东西进门厅时,正好遇到桂思阳、桂思燕兄弟回来,大家便站着打了个招呼,刘景羽和桂思燕十分熟稔,两人在那说话,三个小的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刘德瑜拉着桂思阳,轻声细语好一通八卦,一边说,一边就看着含光,桂思阳满脸贱笑,多么英俊的一张脸,现在让人看了就想打。含光挥了挥拳头,他方才有所收敛。   把东西放下,今天的活计就做完了。刘景羽说自己会安排人过来整理清洗,让含光和刘德瑜出去玩,只管晚上回来入住就好了。含光也不和他客气,同刘德瑜一起正准备放下东西走人时,那边手机响了,她翻起来一看,先就叹了口气。   “谁啊?”刘德瑜正八卦呢,头伸过来一看,捂着嘴又笑了起来。“含光,你太受欢迎了!”   手机上可不是写着何英晨的名字呢?含光瞧了瞧都是有趣地看着自己的几个人——基本都从刘德瑜的话里猜出来了应该——捂着额头又叹了口气:“还好,他没考上国子监。”   刘德瑜和桂思阳齐声道,“考上首都大学不是一样?”   “什么首都大学啊?”刘景羽饱含笑意地问了。   刘德瑜转头就和哥哥学了何英晨的事迹,这里含光大为不好意思,死活将她拖走了,两个小姑娘逛街看电影,刘德瑜百般逼问含光宿舍的来历,含光只是不说,等到晚间回去,宿舍果然焕然一新,床铺被褥,全都准备好了,完全可以入住。   ☆、第93章 你介意吗   含光和刘德瑜也不是第一次同住一屋了。之前来考试的时候两人就一起住了几个晚上,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应该来说两个人的生活都很规律,没什么需要磨合的地方。刘德瑜的个人卫生也维持得不错,她只是不能胜任家务劳动,却也不是走到哪里脏乱到哪里的大小姐。   不过,之前出门考试是一回事,现在住在宿舍,开始一段新的独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刘德瑜除了激动以外,显然还有点小小的慌乱,初次一个人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吃过饭回家,大家都忙着熟悉环境,整理东西还好,等两个人都洗过澡,把内务打理清楚,也该上.床安睡了,刘德瑜就有点害怕,在含光房里徘徊不去,吃吃艾艾的,好半天才鼓足勇气,提出要和她一起睡的要求。   含光早料到了她会害怕,看着刘德瑜的样子,也觉得很是可爱,她也很理解刘德瑜的心情——初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身边没有什么称得上家人的存在,对于刘德瑜这样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   “反正床够大,别和我抢被子就行了。”她说。   “……那你睡靠暖气这边。”刘德瑜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含光白了她一眼,把她的被子也拿来了,两人各一个被窝,大家都放心点。   “没想到这屋子居然不是地暖,”刘德瑜和含光还念叨呢,听她言下之意,这没有地暖的屋子,已经算是刘大小姐出生以来住过最委屈的房间了。“还是地暖好呢,受热均匀,暖气片的话,睡过去就觉得挺热的。”   “暖气片也可以温个菜什么的。”含光随口说,“以前冬天我学习到晚上,就在暖气片上温个水煮鸡蛋当夜宵。”   刘德瑜就不说话了,可能是在低头检讨,过了一会就改口道,“嗯,暖气片也不错,如果觉得热了还可以放放水,地暖就不行了,太热的话得开窗户通风。”   两个人天南海北地瞎聊了一会,刘德瑜忽道,“含光,你怕吗?”   “我有点。”含光也承认,“这个感觉……和在西安慈幼局也有点不一样。”   “嗯。”刘德瑜低声说,“也和我想得有点不一样。”   “你想的是怎么样的呢?”含光问道。   “我想我应该特别开心,特别解放,我和你说,没来之前我数着手指头想过来……结果今晚躺在这里,我就特别想我家里那张床……”刘德瑜叹了口气,“我觉得在这里,就我们俩,特别孤独,特别害怕。”   “你是离开家了。”含光说,“正常的,刚离开家都会想,离开几天那就好得多了,到了新环境肯定都有点紧张,会习惯的。”   刘德瑜很羡慕含光,“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啊?不想西安吗?虽然你……但是在慈幼局应该也有很多朋友吧。”   “西安……不想,我老师和师母比较像爹娘,他们先来北京,我倒是在西安也就我那个小妹妹一个牵挂了。”含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有就是元正,从小认识的,但他也来了北京……不过就算是他们都没来,我可能也不会想回去。”   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些人虽然对她都很好,但还不足以形成她的牵挂,不至于说想要千方百计地和他们在一起,含光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穿越过来这十年,好像还真没有离了谁活不了。只要有钱的话,把她栽培在哪好像都能活。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点点变得这么独立的,这个认知也是伴随着安心和寂寞一起袭来的。安心,因为自己在哪里都能活,寂寞却也难免,不依赖任何人的另一面,好像也是不被任何人依赖。   “噢……”刘德瑜想了下,也笑了,“嗯,你说得对,大哥在北京呢,虽然和我不住在一块,不过想到他和阳阳都在,心里也挺踏实的。”   “你和桂思阳挺好的嘛。”含光斜眼刘德瑜,“我刚才都没想起他呢。”   这是真的,在她心里,桂思阳就一老熟人,朋友都不算是特别深入的那种,哪里和刘德瑜一样阳阳、阳阳不离口的,要不是两个人都是专心读书,含光早怀疑上了,就是这会,这怀疑也并没消除,“说起来,你们俩现在都没什么学习压力了,要谈恋爱的话也可以开始了吧?”   刘德瑜比她还吃惊,一双眼瞪得大大的,“说什么那!”   她大笑起来,“我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你想太多了。”   “哪不合适了?”含光倒有点好奇,“你看不上他哪啊?”   “就……很熟悉啊,所以才没感觉,再说,他和我也不合适。”刘德瑜摇了摇头,“他得找个小集团的女继承人结婚才行,要不然就是大财团的股东,不然,就算有他爹的支持,在桂家也立不住脚。桂家家规也很严格,只要他弟弟也能考上国子监或者首都大学,家里都会优先支持他弟弟的。”   桂思阳也的确算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不过最重要是刘德瑜说得挺真诚的,看来像是的确不喜欢,含光也就没多说什么,而是笑道,“那你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吗?”   “有顺眼的就谈一个,”刘德瑜老气横秋地说,忽然又想起来。“哦对了,我和你说,我妈本来特别特别反对我来念国子监的,完全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们家连年都没过好,后来还是我哥哥说,睿王就读国子监,还读的是你们外语系呢,我妈听了才没说什么,又让我能不能转学去读外语系,我真受不了他!”   “她原来不知道啊?”含光有点吃惊。   “当然不知道了,”刘德瑜道,“这个都是保密级别的信息,没事瞎打听挺犯忌讳的,我们远在西安哪会知道这个。她就是痴心妄想……哎,我说睿王在外语系,你怎么不吃惊啊?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含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嗯,知道,见过了。”   她这语气,刘德瑜一听就竖起了耳朵,“什么意思,见过了?感觉不止是见一面啊,你们聊天了?等等,不对啊,他又不认识你——”   她看着含光的表情,吃惊地抬高了声音,“等等,他认识你?咿,这,这怎么回事啊?”   “我小师母是郡主啊。”含光避开了时间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碰巧见到,就打了招呼,也算是认识了。后来他来接新,又遇到,他和我是一个专业方向的。”   “靠!”刘德瑜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脏话,“这——这——我——我——”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含光觉得老瞒着她实在是不太好,她冲刘德瑜很心虚地笑了一下,“这个宿舍……你懂……”   “啊——”刘德瑜的尖叫声简直没把楼板震破,含光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她居然也是那种花痴王子的女生,“真的吗?真的吗?天啊!天啊!含光你!”   她激动得猛掐含光手臂,“这不是我做梦吧!我的好朋友!要和藩王殿下恋爱了!太——太梦幻了啦!我简直不敢相信!”   “什么恋爱啊!”含光晕死了,虽然刘德瑜不能说是错,但她还是不愿承认,仿佛坚持否认还算是能证明点什么,“他应该是看在小师母面子上吧。你想太多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哟,”刘德瑜啧啧啧啧,一脸八卦样地摆了摆手指,“给你小师母送人情也未必是有错,但她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送人情也得送到人家跟前吧?哎哟哟哟,我说呀,这个,这个实在是——”   “可能是为善不欲人知啊。”含光红了脸,抄起枕头去打刘德瑜,“不许胡说!”   刘德瑜正兴奋着呢,被她撩起兴致,也和她一通乱打,两人打了半天,都精疲力尽了,方才一道又趴了下来。   “真是没想到啊!”刘德瑜一再说,“太……太传奇了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含光无语了,她侧过脸瞟了刘德瑜一眼,“喂,你娘不是让你去接近睿王吗?他现在……你……”   “什么啊?——噢!”刘德瑜一下笑了,“她那叫痴心妄想,我怎么可能配合,你放一万个心好了,尽管去睿王殿下谱写一段传奇恋曲吧——”   两个小姑娘不免又打闹了一番,含光想着,也不愿继续再隐瞒刘德瑜了,索性又道,“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不过这两件事你都不好告诉别人的,明白吗?”   等刘德瑜郑重表态后,她方才和刘德瑜说了自己捡漏发财的事,又把李年帮她置业放租的事情说了,等都说完,夜已深了,刘德瑜也已经是听得呆了。当下自然又好一番佩服含光,让着要含光带她去一起捡漏,被含光笑骂了一番,方才死心。   虽然和母亲关系不大好,但刘德瑜好歹省长千金,手里也有几支长辈给她的信托基金使用,并不会嫉妒含光那点钱财。至于含光和睿王的事,她是八卦好奇居多,因为答应了不能告诉桂思阳,已经是捶胸顿足憋了个半死,直呼无人讨论,两个小姑娘说到了半夜两三点,第二天都睡迟了。索性梳洗以后直接约了桂思阳和于元正一道吃饭,又带回来认了门,德瑜受含光叮嘱,对外就说这是自己托关系选到的宿舍,也让于元正别宣扬出去。   都是桂树的学生,也算是多年相识,在陌生的环境里感情自然浓厚,不过,桂思阳和于元正都是理科生,课表比含光等人要变态多了,几人交换着看了下,含光和刘德瑜都庆幸自己学的是文科——要在如此变态的课表中挤出时间来玩乐,着实是不易。   当然了,以国子监的名声,文科的课程也就是稍微松弛一点而已,要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是没门。上了两天课,含光就知道厉害了,几乎所有课程的老师都开了长长的课外读物列表,很多还是原文的,你不看,基本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懂,更别说过小组讨论了。   没上大学之前,还以为大学就是天堂,可以随便吃喝玩乐,上了大学才知道,原来一样要使劲学啊……   刘德瑜学比较文学,阅读材料只有更多,她成天唉声叹气,埋怨当年自己太天真,不过含光却是泰然处之:她现在也无需奋勇争先了,学习嘛过得去就好,更多的精力,也该放在享受生活上了!   比如说,恋个爱啊,又或者比如说,往潘家园多跑跑,捡漏啊……   也许是感应到了她这股挣钱的心思,有一阵子没联系她的于叔叔,又给她发了短信。   ‘这周六空给我’   ☆、第94章妇女之友   虽然很想回一句‘我认识你吗’,不过想到于叔叔的神通广大,含光还是缩了,刚好这个周六刘德瑜要去图书馆自习,含光便推说回师父家有点事,让刘德瑜和桂思阳、于元正一道去,大学一年级也是课程排得比较满的一年,国子监的学风又好,大家都是拼命读书拼命玩的类型,现在当然是拼命读书的时候了,总要先把课程的难度摸清了再来玩乐。再加上刚休息了一个寒假,大家的学习热情还是挺高涨的,到了周末,图书馆人还不少呢,绝不愁没有伴儿的。   至于含光自己,她对于思平还是留了几分戒心的,并没有把她的宿舍号告诉于思平,打算等于思平到了校门口,再下去见她的,不过于思平人家有办法啊,直接就在楼下按门铃了——国子监的宿舍管理很严密,进出都是要刷卡的,如果没有卡,就必须按门铃,或者和生活老师打交道。   人家都按门铃了,再假装什么也没意思,含光只好把他让进屋里,不大高兴地问,“要喝水吗——你怎么查到的?”   于思平还是一身西装,配上短发,看起来非常像是鲁国的精英阶层,或者,按照含光在异国文化课上接触到的新名词:像是鲁国的金融新贵。他从头到脚都流露出一股高贵的味道,但却又不像是秦国本土的世家公子,很有种异国风味,气质更是矛盾地在锐气之外糅合了一点沧桑,令人都难以准确地说出他的年龄。含光并不难理解成如意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虽然对她有点不好意思,但结合睿王那边的信息,可能她也不是含光想象中的那样高不可攀,于思平这种异国新贵估计会是她很不错的归宿了。   “你的信息不都在网站里。”于思平说,“信息化社会有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信息外泄也要比从前更为容易。”   含光当然知道不是任何人都查得到这些信息的,“你是说,你有个权限很高的朋友,也肯为你调查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情?”   “应该说我有个能力很强的朋友,足以攻破网站的防火墙。”于思平说了一个含光听不懂的词,当然又对她露出委婉嘲笑的表情,“到底是谁要留在现代?我怎么觉得我比你还像是个现代人。”   “就是啊。”含光嘀咕着为他倒了水,“头发都剪短了,你这样还怎么回去啊。”   “不是正好吗?”于思平道,“回去以后干脆剃光了,做个和尚也不错。”   含光一时语塞,只能赏给他几个白眼,见于思平脚下有袋子,也不见外,拿起来翻了一下,果然是上回留下的一身装束,她转身回到自己屋里,把该洗的放进洗衣篮,该挂的大衣挂起来,见于思平跟了进来,虽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这屋子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你们这宿舍还是被布置得挺温馨的。”于思平摸了摸下巴,评价道,“出乎我意料之外,你还是挺能做家事的嘛。”   “没有,这边每周会有阿姨过来维护一次的。”含光如实说,“我们也就日常注意一点而已,我其实也就是会一些很基本的,哪有那么勤快。”   她叉着腰转过身,问于思平,“穿这样可以吗?”   有过上次被于思平嫌弃的经历,她今天好歹也用了点心,穿的是当年桂树校服改制的一身厚襦裙,虽然款式还是朴素了点(校服改制没办法),但料子和做工都还是可以见人的,毕竟改制的可是张姆姆,手工活算是上乘了。   “穿得这样不便走动,换了吧。”于思平事儿事儿的,“你就没买些能见得了人又方便走动的衣服吗?”   “没钱。”含光没好气地冲了他一句,“给钱就买,钱拿来!”   于思平难得爽快,丢了张卡给她。“喏,拿去。”   “真给啊?”含光接住卡,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多少钱啊?”   “不是说了吗,你要我就给。”于思平微微笑了,神色倒是柔和了下来,“五百万——我用钱地方多,亏待你少分点了。”   少分就是五百万,多分岂不是照着一千万过去了?含光都觉得有点不真实,拿着手里的卡半天说不出话来。——她都快忘了当时两人是为什么口角了,刚才那话完全就是随便说的,缓了一会才道,“这——这也算啊?”   “本来不算的。”于思平笑了笑,“对你有特别优待呗。”   含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拿不准对于思平用什么态度,于思平也不在乎,在含光案头找了一张纸,把密码写下来了。“随时都可以转账走的,卡我也不要了,放你这,转不转随你。”   “……噢,好。”含光接了卡,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送卡的?”   “还想带你去个黑市的,上午来电话,最近风声紧,取消了。”于思平说,“一会去潘家园逛逛也行,都看你。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你看中了我出钱,利润我三你一。”   这算是把风险都转嫁给于思平了,而且他还负责出手的事,所以这么分不能说是不公平。少了于思平,含光本人也没法买,更没法和杨老师他们交代,这可都是行家,捡漏的说法,骗不了一世的。含光没有异议,更有些兴奋,笑道,“好呀,那咱们俩互相带契着一起发财——这个来钱快,比你做实业强。”   “这个充其量只能说是来钱快的办法里比较合法的一种,”于思平纠正她说,“来钱更快的还有呢,都是暴利。可惜,现在逐渐要进入信息社会了,我也没把握做到丝毫不露破绽。”   “你是说?”含光有点兴奋,都拿不住自己想不想知道——于思平肯定是干坏事的料子,但她的确不清楚他在现代干过坏事没有,因为古董买卖的惊人利润按理说是已经可以让他花销了。“毒品?人口贩卖?”   “差不多吧。”于思平淡淡地道,“还有军火啊……不过这都需要人手,太浪费时间了,目前我还是小打小闹地玩点走私就成了。”   走私也已经是很厉害的罪名了,起码在含光的感觉里是,她立刻对于思平刮目相看:“那要是你被抓了,我是不是也会被拉下水啊?”   “你说呢?”于思平双手成爪,吓唬她道,“你以为那绣屏是怎么去鲁国的?废话是走私去的啊,这东西正常途径根本没法出境的。我要栽了,肯定也把你给弄进去做伴。”   含光就觉得痛苦了,手里的银行卡和烫手山芋一样的,接吧不安心,不接吧,五百万呢!   她那闪闪缩缩犹犹豫豫的表情,落在于思平里,好像比一出戏还好看,惹得他放声大笑,难得地露出了欢容。在这一瞬间,他看来倒又像是个少年了,那股轻狂傲慢,藐视众生的感觉,也只有少年才能萌发得出来。   “小样。”他几乎是有点亲昵地弹了含光的脑门一下,“拿着吧,这钱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和你说了,我是小打小闹。玩走私也不光是为了挣钱。”   “那还为了什么啊?”含光现在感到她和于思平真是同呼吸共命运,立刻就追问道,“还为了什么?”   “有些东西,只有在道上才能有希望搞到。”于思平淡淡地说,“有些人才,也只有在道上才能找着。”   “比如说呢,比如说呢?”含光纠缠不休,于思平懒得理她,威吓道,“再说一句,五百万就没有了!”   含光气得马上闭嘴,过了一会才狠狠地说,“等一会我就去把五百万转我自己卡上,讨厌!”   她早上为了等于思平,也就是随便吃了一点,两人说了几句话,含光就有点饿了,但是出去吃饭之前得先换了衣服,一会儿才方便去潘家园,含光打开衣橱,为了避免麻烦,干脆邀请于思平把关,“穿这样过去可以吗?”   于思平的表情明明白白回答:不要侮辱我的审美。   又换一身,“这个真的蛮贵的,我高中时候买得都心疼呢。”   于叔叔表情:你穿这样站我身边,简直侮辱我的美。   含光无奈了,只好又把于思平给她买的大衣拿出来,于思平还是有话说。“你有脑子吗?这么冷的天,你穿个大衣去潘家园,你是找冻呢?”   友情已经没法再持续了!含光索性一摔衣橱门,“吃完饭先去买衣服——我自己付钱!你来挑!可以吗?”   她凶起来,于思平反而没话说,耸了耸肩,答应得挺干脆的。“那走吧。”   他是开车来的,含光反正随便套了一身方便试衣的装扮,就和他一起下去了。还和于思平商量呢,“先吃饭,吃完饭买东西,买完东西把卡办了,帐转了,还有时间去潘家园吗?要不然明天去?”   “到时候再说吧。”于思平回答得模棱两可,一边走一边闲聊,“哦对了,你是怎么弄到这间宿舍的,靠你那个同宿舍的好朋友?”   含光瞟了于思平一眼,犹豫了一下,也就这一下,于思平立刻就捕捉到了不对。“不是吧,又是你的追求者弄的?”   他啧了两声,“我要是你,我也不回去——这才多久啊,你怎么又冒出一个啦?”   “事实上,这可不是唯一一个。”含光如实说,“开学到现在才两星期吧,就又有六七个了,也不知道哪里弄到我手机的,成天给我发短信,烦也烦死人了。”   既然于思平都看出来了,她也不再瞒着,“这个……算是比较有希望的吧。”   “比较有希望?”于思平反问了一句,“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海外有事还没回来。”含光说,这是真的,睿王年后带队去欧洲那边做友好拜访了,估计国事活动得持续半个月才能回来。身在海外不能联系,走之前他还和她提了一句。   “哦——”于思平又想了一下,“那你老师家对面那个呢?”   “军训。”含光说,“他们学校的老传统。还有最新的有……”   她拉拉杂杂地给于思平汇报了大概有十个追求者,于思平一一地挑了毛病,那些打听到号码过来兜搭的,几乎全都被他一语否决,“连堂堂正正自我介绍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男人。”   倒是睿王和何英晨被他留了下来,“这两个你可以考虑。”   含光拿他当恋爱顾问,也觉得他说的话算是一针见血——反正于思平不来挑她的时候她还是挺乐意听他刻薄别人的,她正要回话时,手机忽然一响,刘景羽发来短信,问她周末做什么,‘没事就和小妹一道过来吃饭’。   “又一个。”于思平伸头看了一下,下结论道。   “这个不是,是德瑜的哥哥。”含光低头回了一下,一边说,“我们俩住一起呢,刘大哥肯定得叫一声。”   于思平抬了抬眉毛,颇为有趣地望了她一眼,含光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没什么不对。”于思平微微一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走吧,先吃饭,吃完饭再给你打扮打扮,想谈恋爱的人,还成天素着个脸,我都为你害臊。”   习以为常地羞辱了她一句,他拉开车门,载上含光扬长而去。 ☆、第95章拍档成立   既然没存了必须去潘家园的念头,这顿饭就吃得很从容。于思平还是一如既往地会钻研,直接把含光带到了又一个高级会所,都不带有一丝犹豫的就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在京都这句话再不会有错的,我也就只有在北京才吃到过像点样子的中餐了。”   “嗯,是都没了以前的那股味儿,现在的环境污染太厉害,走到哪里都躲不开,连米的味道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含光要挑剔起来当然也是很有说头的,“倒是西餐,以前没吃过也无从比较,还觉得挺不错的。”   两人边吃边聊,于思平吃相矜贵,食量却并不小,吃饭时谈天说地时有妙语,由于刻薄得不是自己,含光也觉得十分有趣,要不是一会还要去逛街,她都想喝点酒了。前后这两世,身为一个淑女和一个好学生,她都从来没有喝过正儿八经的酒——那种软绵绵糖水似的米酒不算。电视里广告打得如火如荼的那些酒水牌子,对她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于思平虽然看起来很五毒俱全的样子,但本人据说其实是尽量滴酒不沾,“酒会迷惑心智,再说,喝多了手抖,误事。”   他总是在某个时候非常的放浪形骸,然后在另一个时候又自制得让人吃惊。含光对他的来历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她想知道,这男人心心念念想要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他这能耐,在现代过的可不得比以前的皇帝还要逍遥自在啊?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她那个时代却只是籍籍无名……   他真的是昭明末年的人吗?她有点怀疑,但又不好问,只好耸肩,讪讪然地道,“反正我也肯定不会酗酒的,有机会尝尝鲜料也无妨。我在电视上看到酒吧里那些鸡尾酒什么的,花花绿绿的好漂亮,也不知道好喝不好喝。”   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一顿饭吃了有两个多小时,于思平也是抽空给含光介绍了一下古董文玩这个圈子内部的一些情况。——像是秦教授、李年这样的人,因为有个官方身份,很难进入到真正的圈子里头,顶多算是外界的权威,参加个公开拍卖会就算是完事了,要知道里头的一些内.幕,还得于思平这样的权贵来爆料。   如今的古董文玩圈子,可以说是异常的火爆,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金,结束了日本战争以后,秦鲁两国组成了坚实的联盟,这些年来交往日多,经济上互相促进,双方的国民经济都呈现欣欣向荣之势。当然,作为很好的投资品,古董文玩,乃至是美玉宝器,这几年来是越来越受宠。拍卖价屡创新高,大把发了战争财的暴发户,急于找到新的投资渠道也好,急于洗.钱也好,急于附庸风雅也好,对于买卖文玩,都有极高的热情。而其中就犹以鲁国的名门世家最为热衷购买秦国的本土古董,于思平的双面凸绣万寿节贺礼,也就是借着这股子东风,又经过前后几个月的精心运作,才在鲁国拍卖出了这个骇人的高价。主要也是因为,凸绣法在海外的名气很大,本身手艺早已失传,各种藏品在时间中渐渐湮灭,这藏品不但意义非凡,品相良好,而且又是极为难得的双面绣,才会引来各大藏家争相竞拍,拍卖会上甚至还出现了欧洲人的身影。   “现在国内的古董市场,主要分为两条线,一条是较为冷门的海外文物收藏,当年各式各样的殖民战争期间抢回来的,乘乱剥夺掳掠回来的都有,这大概是百五十年前的事了,基本持有这些文物的都是老牌豪门,除非维持不下去局面,否则不会轻易变卖,一经流出,必定会拍出惊人的高价,归宿往往就在欧洲。”于思平抽了抽嘴角,“这背后少不得针对欧洲人想要买回祖上肖像的心理,不过因为和我无关,所以没有深入研究。”   含光对这种古董也严重缺乏兴趣,概因根本不懂,无法当成自己的赚钱工具,“这个Pass,你继续。”   “第二条就是正统的国内文物买卖了。”于思平说,“还分,分小件和大件。能公开合法交易带出国的,都是小件,不能的那就都是大件……大件最主要的流出地,还是在鲁国。”   这也很正常,自小的教育自然就决定了买家自然而然会倾向于本文明的藏品,再说这也更容易精通,含光点头道,“这个国内买卖,又分拍卖会、黑市和潘家园这样的市场……我知道了。”   “嗯,还有亲自去乡下扫货的,不过这个太累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于思平整了整衬衫的袖口,续道,“拍卖会不必说了,反正可以随便说话,出价都是保密的。黑市也还好,以我非凡的领悟力,即使你一句话不说,我也能从你脸上看出来哪件该买哪件不该买——”   含光瞪起眼睛,正要说话,于思平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正好你也不算是蠢到家,心思不至于都放在脸上,上次的配合,打得还是可以的。不过在潘家园这样的地点,鱼龙混杂,各种骗术聚集,有时候买卖古董不但是看眼光,也得斗智斗勇,玩心理战术。这个我觉得你实在是胜任不了,你自己觉得呢?”   含光想了下上次的捡漏,她虽然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但平心而论,如果哪怕那店主意识到一星半点这簪子的价值,比如说不觉得这是赝品,觉得这是不值钱的真品云云,很可能她都没法以低价买下,因为她实在不是个熟手,一开口就特露怯。因此虽然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那该怎么办啊。”   “先约定一套暗号吧。”于思平也不嫌她笨了,细致道,“你觉得货好也别声张,叫我的时候嗲点儿就行了。我想要问这个值多少钱,就会过来拉你的手和你腻乎腻乎,你正好在我手心里画圈圈,一个是可买可不买,三个是必须买,个中分寸你自己斟酌就行了。”   含光点了点头,有点不大高兴,“难道每次都要被你吃豆腐?”   于思平似笑非笑,“要不然你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每回都带你去逛潘家园,解释好了也行。”   好吧,孤男寡女,看起来又完全不是兄妹,根本没那么熟悉,不装情侣,装什么都挺惹人疑窦的。再说,有个情侣的假象在,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含光思忖再三,还是点了点头,“成吧,那就这样了。——话说回来,你看到古董,真的不会头晕吗?”   “我的反应在灵气上比较剧烈。”于思平心不在焉地说,“现在针对有灵气的佛珠,还有另一套行动方案,我说说,你记一下……”   对有灵气的佛珠,于思平定下的政策是他来决定买不买,含光来配合,由于佛珠这东西,除非是名僧大德的法器,不然大部分不会特别贵,所以对于一些普通的佛珠那就直接买下,遇到好货规矩竞拍,这都没什么。需要含光配合的就是捡漏,她因为对圈子特别无知,所有黑话都听不懂,天然就是个外行人的形象,扮个无脑小女友,也许能收到奇效。   用于思平的话说,就是,“哪怕实在是讲不下价钱来,你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也是可以的。”   分散注意力要做什么,那还用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于叔叔一看就不是君子,想做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   两人商议了好一会儿,终于初步计议妥当,于思平对外是鲁国的神秘贵族,含光就是他从海外带来的小朋友,两人关系虽然亲密,但却还不算是恋人。所以平时言行举止也不必太亲昵,但又可以随时随地咬耳朵也不会引来外人侧目。至于含光的身份,由于买卖古董,这个实在都是很有钱又很有知识素养的人在做,年轻一代中会玩这个的不多见,再加上她从前虽然上过电视,但也只是地方性、时效性的小名人而已,现在女大十八变,认得她的人也不会太多的。露馅的可能,并不是很大,再加上两人也不可能每次都捡到漏,大部分时间可能只是一起游逛而已,这个完全不必担心别人误会,含光有过一次捡漏经历,对古玩市场十分热衷,合情合理合法,谁也说不了什么。   一切商议停当,两人便启程去商场,给含光采买一些‘海外殷实大小姐’风格的衣物。含光这才知道为什么上回于思平要给她买衣服了,说不定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害怕自己穿得太寒酸,看起来太跟班,就是装他女友都没有人会相信……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她再也不要和于思平一起逛街了。   ——三个小时以后,手里大包小包都快拎满的含光气息奄奄地想:靠,合着不用自己花钱,他就开始狂买了?这比女人还购物狂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还容不得人插一句嘴的,买衣服的明明是她,而且她还是个女孩子,男人不都是在店外头等着的吗?哪里和他一样,根本就是把她当娃娃看待了,走到一间店,不由分说地就挑了衣服,然后试出来也不管她的意见,看一眼就决定买还是不买……   “走了。”于思平双手空空,神清气爽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还愣着干什么?这才把你衣服买了,包、鞋还没开始呢。”   谁来赐他一道惊雷,把这个人劈回古代去吧!含光泪流满面地想。   “还不走?”于思平挑起一边眉毛,“是衣服还没买够?”   “没有没有!”下一秒,某个人便一跃而起,很狗腿地小跑了过去,“买够了买够了,现在来看看包和鞋吧……”    ☆、第96章过明路   才刚进账五百万,这就花出去了好多钱,含光毕竟也是苦过几年的,到最后刷卡的时候都没眼睛看那个数字了,反正一件就是七八万的大衣,于思平就给她买了两件,此外还有各种昂贵的包和鞋子,总共二三十万那肯定是没跑的。   这还不算完呢,当含光的手都快拎不动袋子的时候,于先生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首饰那就暂时先不买,日后再说了。”   ……含光真是有晕倒的冲动,她觉得,要是让于思平放开来买的话,这五百万都未必够花的了……   买了一大堆东西,本身就很耗费时间,再加上含光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思平遂决定明日再去潘家园,带她吃了个晚饭,便送含光回了宿舍,还道,“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在商场不耐烦拎包,到这倒是客气起来了,含光拿大白眼看了他几眼,“不行,我一个人一趟肯定是拎不完的。”   于思平只好下了车,帮她一起把这些包装袋拎进电梯里。虽然是短短的几步路,但含光还是货真价实地感觉到了金钱的重量……好沉啊,拎着好心痛啊!   “你想好该怎么和你舍友解释了没有?”于思平问道。   含光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觉得瞒着刘德瑜实在没什么意义,心里已经是打算告诉她于思平的计划,顶多就瞒下这一次分得五百万巨款的事而已。不过嘴上还是不服输的,“就说我和你在谈朋友,你给我买的呗,不然你觉得这看起来像是什么。”   于思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摇了摇头,满脸的‘别侮辱我审美’,“你不妨实话实说了,如果计划顺利,几年内,千万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问题,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大可不必隐瞒。”   “嗯,”含光也习惯了于思平的嫌弃,她道,“我觉得就说在老师家遇到你,你知道了银簪的事,很感兴趣,就和我一起合作吧。”   两人毕竟都是在古代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环境里打过滚的,随口几句话便议定了一个颇为合情合理的说辞,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于思平的身份已经是可以‘见光’的了。   正好,才打开屋门,刘德瑜就笑着迎上来了,“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   见到于思平,她显然怔了一下,含光正好把东西往地下一放,给两人做了介绍,刘德瑜不住打量含光和于思平,又看地上的包装袋。含光索性就把于思平的身份介绍了一下,又说了说两人的合作关系,“上回于叔叔带我去玩的时候,我又看中了一片绣品,就是我没钱买,于叔叔买下以后转手卖了高价,给我送了分红。正好今天在老师那边遇到了,我东西多,就让他送我回来了。”   刘德瑜自然把买衣服的时间点理解到去老师家之前了,她顿时埋怨地瞪了含光一眼,“你买衣服怎么能不喊上我呢!我和你说了好几次我也要买衣服的,含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看来是毫无怀疑地就相信了自己的说法……含光落了一滴薄汗,忙道,“明天——”   于思平看了她一眼,含光又改了口,“哦不行,明天去潘家园……那后天!后天!”   可后天又是周一,含光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倒是刘德瑜扑哧一声笑起来,于思平也笑道,“小含光虽然笨手笨脚的,但却是个福将呢,明日在潘家园,要仰仗你的眼力了。”   他冲刘德瑜点了点头,便回身告辞,含光为了维持两人不熟悉的假象,只好礼数周全地把他送到楼下,等她回到屋里,刘德瑜已经把包装袋挪到屋中——当晚她什么事也没做,又开了一场试衣大会。   含光自己的看法不说,起码刘德瑜对于思平的眼力还是非常认可的,记下了好几件牌子、型号,“我也要买,让哥哥给我出钱。”   又问,“你们明天还要去那个什么潘家园,是买古董的吗?”   “嗯,于叔叔觉得我有福气,他出钱,我来挑,挑中是值钱的,如能转卖,他给我分红。若不能,他也给我酬金。”含光耸肩道,“没办法,缺钱啊,要不是这样,连衣服都买不起——我师母说,国子监里有钱人太多了,穿得不好,容易被人瞧不起。”   刘德瑜还是有些疑虑重重,“他给你分了多少钱啊?你不会全花在衣服上了吧——好贵呢,这些牌子,这一趟花了多少?”   “分了两百万。”含光只好吐露部分实情,不过这也令刘德瑜大为惊讶了。她立刻认同了含光今次的消费,整个后半夜都在膜拜她读书赚钱两不误的传奇经历,又羡慕她对古董的好眼光,不愧是秦教授徒孙。——含光没敢告诉她,秦教授‘吃药’是家常便饭,绝对不是什么好榜样。   搞定了刘德瑜,朋友圈里的别人就不必担心了,若是有人疑心什么,刘德瑜自然也会帮着解释——她已经未雨绸缪地问了好几次,想知道何英晨对于叔叔的存在是否知情,生怕会影响了含光的名声。   穿越到现代,生活了这么久,总的说来,含光体会到的是一种渐渐开放的风气,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才是战后,街上都很少有人穿短裤短袖的,现在,到了夏天女孩子的穿着是百花齐放,别说短裤、短袖了,连穿吊带的都有。电视里的吻戏啊,恋爱戏码啊,也是日趋开放,听说有些分级的片子里,还出现了那什么的戏码……虽然她没有接触,但初中时候,慈幼局也不是没有女孩子谈恋爱的,现在进了大学,感觉上恋爱更不是什么事了。不过含光还是从刘德瑜的话里察觉到了这种无形的约束:身为一个单身女青年,只要是个年轻点的男性,估计和她单独出入都会惹来很多猜测和闲话。而不管她的钱拿得多理直气壮,只要是从另一个年轻男子手上拿过来的,估计都会有点粉红的色彩惹人议论。比如刘德瑜,一开始的怀疑过后,虽然很快就相信了她,但从她话里也看得出来,刘德瑜很担心她和于思平的来往,会影响那些追求者对她的看法。   含光想了一下,也迅速有了决定——管他的。   现在回头看古代的生活,她简直觉得当时的自己没有一点幸福可言,别说大说大笑了,场面上有一点多余的、不得体的表情,都可能被人注意到,从而兴起一番风浪。想也知道,大部分太太、小姐的一大乐趣就是在背后道人短长,别说是和男人出双入对了,真有心要议论你,裙子穿高一寸都能惹来一番闲话。想要自在,就不能在乎人言。她和于思平之间属于纯洁的金钱合作关系,没什么好不能见人的,如果有人听信了什么不实的传言从而打消了追求她的心思的话,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何英晨、叶昱,还有她记得不记得名字,广泛分布在初、高中和大学(是的,已经开始有人对她表示好感了)的这些追求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她觉得错过他是一件很让人惋惜的事。   至于睿王……她的名声就是再洁白无瑕,也不可能嫁入天家的,本来就没有未来,也没什么关系了。说到他本人,她还没介意他和成如意呢,他也犯不着介意她和于思平。   而在刘德瑜看来,和飘渺的恋情比,钱还是比较重要的,听说牵涉到两百万这样的大数目,她顿时就闭上了规劝的嘴巴,只是转而不断保证,一定会为她尽量澄清事实。倒闹得含光笑了起来,“多谢你呀,和我娘似的,我都没担心,你倒担心上了——你自己也不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忙着为别人担心。”   “哦,我还没和你说呢。”刘德瑜故作淡然,不过眼神却是闪闪发亮,含光嗯了一声,“说什么?”   “我今天被人搭讪了。”刘德瑜宣布大秘密。   “这有什么了不起……”含光很无语,“你高中时候没被搭讪过?我那时候都在一旁的啊,姑娘。”   “这当然了不起了,”刘德瑜横了含光一眼,“当然有很大区别了。”   区别在哪里呢?区别就在于,“这一个长得是我的菜,说话也好玩,声音更好听……嘻嘻,我把我的号码留给他了。”   “哦——我说我进门的时候你笑得那么开心呢。”含光也来劲了,“长得如何,多高?多大?哪个系的?联系你了没?”   刘德瑜啧了几声,“你让我说完好不好——刚联系我了,说明天可不可以一起吃饭,嘻嘻嘻,我答应了,不过还想找你去呢——毕竟是陌生人,有点怕。”   的确,虽然是在图书馆认识的,但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人多,没有高中时候基本每个同学都认识对方的环境,赴陌生人的约,是有些令人担心。含光啧了几声,“可惜阳阳不是女的——对了,他在一边吗?”   “在呢,就和于元正在一边笑话我。”刘德瑜嘟起嘴,“阳阳转头就告诉思燕哥了,思燕哥刚才还特地打电话来让我小心点,还问我告诉哥哥了没有。”   每个在交友的少女,都是很烦家里人问七问八的,含光理解道,“是挺烦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带个人去吧,实在不行你带阳阳了,和他说就把阳阳当女人看就好……”   两个小姑娘说几句笑几句,当晚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含光挑了一身新衣——这么冷的天,还是穿羽绒服和保暖的裤袜,脚底一双更保暖的絮毛短靴,扎扎实实地穿戴起来,和于思平一头就扎进了潘家园里去。   潘家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连地上的摊位都逛透,一天都逛不完,两人走了一日,都没什么收获,含光一眼看去觉得假得非常多,觉得晕或者觉得真的却很少,两人也没看见什么好佛珠,这一天逛下来,若非她穿了质量极好的新衣,不然只怕人都要被冻透,有多疲惫,自然也不必说了。   走了一无所获,于思平的情绪却也不见低落,约定了有空他会再来找含光一起淘货,他号称有约,让含光自行打车回家,自己便先开车离去了。   潘家园一带到了晚上不大好打车,含光排了一会队才登上出租车,在车上就接到刘德瑜的电话,她的语气有些惊慌,问了含光现在没事,就忙央求道,“你能不能来和我一起吃饭啊——我都要被我哥说死了……求求你了,来救救我吧?”   含光不知是什么事,听了也有点慌张,忙道,“我现在过来,你在哪里?”   问了个地址,便报给司机了,一边才问,“出什么事了?”   “唉,反正很复杂……”刘德瑜欲言又止,“思燕哥告了我黑状……我等会再和你说!现在该出去了!”   说着,便挂了电话,含光瞪着电话,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告黑状……这个桂思燕,难道是小学生吗?    ☆、第97章 如沐春风   虽然是晚高峰,但好在含光运气好,遇到了个不错的司机师傅,带着她抄近道钻小巷子,不出半小时也就到了地头,却是间相当不错的私人会馆,含光报了桌号以后,迎宾小姐打电话确认过了,方才是笑容可掬地领着她上了区间车,经过了大片大片的林地和草坪,方才是到了会所的餐饮部。   虽然也算是在比较城郊的地方了,但京城地价毕竟是贵,这会所占地估计能有好几亩了,算是十分高档的场所。含光心里还挺好奇的,刘德瑜今天不是要和同学一起吃饭吗,也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怎么最后会跑到这里来,难道那位同学如此大手笔,谈恋爱都先从这样的私人会所开始的?   这也不是说不行吧,不过含光还是觉得这里好像比较适合商务宴请什么的,整体氛围比较成熟,比如说——   看到刘景羽从房门口走出来迎接她,含光有答案了:这个会所的气质和刘景羽比较相似,对含光和刘德瑜来说,好像都是嫌过分正式了。   两人相视一笑,含光招呼了一下,“刘大哥。”   刘景羽也微笑点了点头,“真是劳动你了,德瑜太任性,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含光也无心和刘景羽客气,忙问,“电话里她也说得不清不楚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已经推开了房门,屋内倒是没有别人,一张四方桌给含光空出了一边,另外两边分别是刘德瑜和桂思阳对坐,桂思阳冲刘德瑜扮鬼脸吐舌头呢,刘德瑜扬起手正要打他,见到含光和刘景羽进来,两人方才罢休,刘德瑜气咻咻地道,“含光,你来评评理,你说我哥封建不封建,居然不许我和男同学接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男女大防?搞笑呀,怎么不让我去上女校呢!”   刘景羽还是那不疾不徐的样子——他平日爱开玩笑,很有亲和力,真的有了纷争的时候,倒是十分沉稳徐缓,让人一看就安心。“好了,小妹,别太激动了,不要一说话就走极端,没有人不让你和男同学接触。”   “那人家才吃一顿饭呢,什么都没有,就把我叫来一顿骂是干嘛啊。”刘德瑜越说越气,拿手指直接指着桂思阳道,“我记住你了!”   在他们这种人的教养里,拿手指直接指人算是比较严重的粗鲁失态了,刘景羽轻喝道,“德瑜!”   桂思阳倒是无所谓,还笑嘻嘻的,“刘大哥没事,我都习惯了,她本来就是这么凶的。”   含光至此大概也清楚了来龙去脉,刘德瑜中午拉上桂思阳,一道和那个学长吃饭了,估计感觉可能还不错,吃完还一起活动,但很快被刘景羽介入,接来这里训斥顺便吃饭,至于刘景羽为什么会介入,结合刘德瑜的说法,应该是桂思阳和桂思燕提了一句,桂思燕就找了刘景羽直接沟通了。   疑点挺多的,她问道,“这个男同学是有什么问题吗?刘大哥不许你和他一块玩,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大学才上两年啊,交往了四五个女朋友。”刘景羽有点没好气,“去了两次医院……含光你说,这样的人,我如何能准许小妹和他来往?”   “去医院?”含光愕然。桂思阳对她挤眉弄眼,龇牙咧嘴地暗示了两个字,她一时不察就念出来了,“打胎?”   一桌子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刘德瑜更是羞红了脸,甩手道,“我又不是傻的,难道不会自己分辨吗?你把他的情况告诉我也就是了嘛!干嘛非得夺命连环call,把我叫来骂?”   “这才第几个周末?”刘景羽这回却是不让步,“你就和这样的人出去了,老实说,我很不满意,也很不放心。小妹,你要知道,娘——”   刘德瑜啪地把筷子一拍,“干嘛,我都成年了,她还想管我?”   含光大为头疼,见桂思阳不说话,不免瞪他一眼,桂思阳就使劲拿嘴努刘德瑜,示意自己控制不了她的脾气。她叹了口气,只好居中调停道,“好啦,这有什么好吵的,都各退一步不行吗?刘大哥虽然做法有些欠妥,但也是好心,德瑜你别和哥哥顶嘴了——还有刘大哥你,德瑜心里是很有分寸的,这不是还带着思阳吗?她可不会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也是有点太着急了。”   刘氏兄妹都哼了一声,刘德瑜不说了,抬起头大声一哼,任性得很。刘景羽被含光数落了,居然还有点悻悻然,低低地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方道,“好了好了,吃饭吧,吃完了我送你们回去。”   “嗯?”含光有点吃惊,“刘大哥你不回去吗?说起来,怎么会约在这里见呢,这里距离学校好远。”   “我还要回公司加班。”刘景羽捏了捏鼻梁,轻轻地叹了口气,睨了刘德瑜一眼。“本来下午在这里接待完客户,便要直接回公司的,没想到出了小瑜这个岔子,还有些工作一会要回去做完。”   看来这精英人物就是辛苦啊,含光也有点感慨,遂笑道,“那不麻烦你送了,我们一会自己叫车回去也一样的。”   她举筷笑道,“招牌菜是哪一道啊?我来尝尝。”   桂思阳忙也加入来炒热气氛,讨好地给刘德瑜夹了一大碟子菜,“都是好菜,你吃、你吃。”   刘德瑜被他逗笑了,横了他一眼道,“大哥,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你等着瞧吧。”   众人遂边吃边聊,刘景羽问含光道,“本想周末一道聚聚的,听德瑜说你有事?”   “嗯。”含光也无意遮遮掩掩,遂道,“德瑜不知和你说了没有,我现在有做些古董。今儿就是出去淘宝了——”   她对一脸期待和兴奋的刘德瑜摇头道,“别看了,没啥收获。”   刘景羽微微一笑,看着含光的眼神也多了一丝赞赏,含光被他看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种被肯定的高兴。“德瑜和我提了几句,不过具体如何没说清楚,就说很传奇。我和思阳都好奇得很,方便的话,不妨仔细说说?”   含光不免又从那银簪说起,再交代于思平和杨老师的关系,两人的合作模式等等。这故事也的确说得上是跌宕起伏,比一般的电视剧都精彩传奇,她说了堪堪一顿饭功夫才说完,桂思阳和刘景羽看着她的眼神也都自不同,刘景羽道,“别说小妹了,连我在你这年纪,尚且分文没赚呢,含光你真该多教教德瑜,和你比,她仿佛三岁娃儿般让人不省心。”   刘德瑜喜滋滋道,“夸她可以,不必贬我了。别说以前了,就是现在,抛开股权分红和信托基金,你年收入有含光多吗?”   刘景羽微微一笑,坦然道,“的确没有,我不如含光。”   说着,便举杯对含光道,“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和刘景羽相处,实在是很舒服的一件事,这个人有一种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的气质,和他在一起,不必像和于思平在一起一样,时刻担心自己被鄙视,总有一根弦松不下来,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特别治愈。含光忙笑道,“别听德瑜胡说了,我这谁知道几年能开张一次呢?按这两次来算,正宗是三年才开张。”   余下三人齐声合唱道,“开张吃三年!”   说罢,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大家也不耽搁,刘景羽遂要送他们回学校,含光连说不必,可以自己打车,一行人正往外走时,刘景羽手机响了,他看了短信,不过付诸一笑。   “谁啊?”刘德瑜事儿事儿的问,“笑得那么奸诈干嘛。”   “你这丫头。”刘景羽轻轻叩了她脑门一下,“是思燕兄,问我这里进行得如何了。”   提到桂思燕,德瑜脸一沉,余怒未消。“好笑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电话,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啊?找阳阳都好,还要来找你,真是多此一举。”   刘景羽遂悠然轻抚刘德瑜的脑门,笑道,“是啊,为什么呢?”   刘德瑜白了他一眼,“少故弄玄虚了,我可不吃这套。”   桂思阳在一边偷笑,“那下次我让他直接找你?”   刘德瑜遂转而和他斗嘴,这边刘景羽对含光道,“这一阵子我是比较忙,没什么时间,若是有空了,再请你过来做客时,千万别推辞。你如德瑜姐姐一般的,我们不必见外。”   含光笑道,“好——不过若只是吃饭就算了,这家的菜也就是这样,没啥大意思。”   刘景羽哦了一声,“想不到你对美食这么有品味?”   他挑了挑眉,又笑道,“不过我也觉得这里的食物不过如此,这个会所胜在场地大,还能玩彩弹射击,下回有空,我们几个来玩,很有意思的。”   “什么叫彩弹设计啊?”含光问,两人边聊边说,不觉就走到了前面,便在门口站定了等刘德瑜和桂思阳两人到来。   听到刘景羽说起彩弹射击,桂思阳大感兴趣,连刘德瑜,虽然对哥哥有挺大意见,但也是嘟嘟囔囔地表示了一定的意向。刘景羽遂定下这个月内的某个周末,四人再一道来玩,这时他的车同出租车一起到了,四人便分成两道,分别走了。   回去的车上,德瑜余怒未消,从后座的空隙戳刺桂思阳的后脑门,道,“以后等你交女朋友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你就别做一点不该做的事,不然我包保你家人五分钟内收到实况转播。”   桂思阳哪怕她,“随便转,你要有脸看,我就无所谓。”   说罢,也不理气得哇哇乱叫的刘德瑜,转向含光道,“哎,我说含光啊,我现在倒是有兴趣交个男朋友……你能不能居中帮我介绍一下啊?”   含光立刻就想到了他‘喜欢和有本事的人交朋友’的毛病,也懂得他指得是于思平,只是于思平身份特殊,她有些踌躇,还没说话呢,刘德瑜已笑道,“好啊好啊,我也有兴趣认识,不如这样,我们去打彩弹的时候,你试着邀邀他也一起来啊?虽然说他比我们大,但我看他也就是二十五都不到吧?就占个辈分而已,其实和我哥哥就差几岁,不会有什么代沟的!”   她都这么说了,含光也无可奈何,只好道,“那我发个短信问问他啊。”   说着,便拿出手机给于思平发了个短信,并在心中祈祷他嗤之以鼻立刻回绝。   短信的确也回得很快——一如既往,于思平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折磨她并且和她做对。   好啊。   短短的两个字,顿时就让含光心底对未来的彩弹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98章 混日子   结束了这个缤纷多彩的周末,含光和德瑜的同居生活也就逐渐步入正轨,两人虽然课表不同,上课的教学楼也不同,但还是尽量把作息时间协调一致。含光在客厅里放了块小白板,把两人每周的课表都抄写上去了,空白处则填上‘逛街’、‘自习’等等,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目标只是不挂科,并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玩命学习。   刘德瑜本来和家人赌气,还想拿奖学金,只是这妹子其实挺容易受人影响的,见含光悠哉悠哉,也随之放松下来,时常就在空白处不由分说地填了逛街,拉着含光一道去附近的商场,给自己采买些潮流衣饰。——虽然说和母亲关系疏远,但刘景羽是真的疼爱这个妹妹,还给她办了张附卡,唯恐信托基金中支取的钱还不够刘德瑜花的。刘德瑜买衣服直接刷哥哥的卡,十分潇洒,一点都不觉得手重。   至于换新型号手机,采买些数码用品什么的,那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了,原本苦读中,压根没心思浸淫于娱乐的两个小姑娘,现在可是在拼命的赶上功课,偶然间和桂思阳、于元正餐叙的时候,说起彼此的校园生活,都能惹来两个男生的唉声叹气。——他们一个选修的是极难的数学系,而且目标是拿奖学金,还有一个就读的是金牌科系金融管理,竞争有多激烈是可想而知的了,桂思阳虽然也打着混日子的主意,但这个混日子,混得都要比两个文科小女生艰难。   含光的课程,第一学年多数是各种发音和词汇、语法课,还有一些公选的比如数学、书法什么的,是给凑学分的,国子监大学有一点特别好,就是文艺氛围很浓郁,琴棋书画、马术插花等等,都被视为高雅技艺,学分不低,所以含光轻松愉快地选了很多公选课来刷学分和绩点。至于她自己的专业课,一旦步上轨道,习惯了这种小组讨论的形式,又弄明白了图书馆、校内网的使用办法,也就没什么难得到小学霸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四个桂树人一起出门,各自买了一台电脑回来:虽然昂贵,但没有这东西,很多作业都不方便完成,于元正是拿奖学金进的国子监,买电脑完全就花的是奖学金,虽然心疼,但也出得起这个价钱。   有了电脑,助教宿舍里也有液晶电视,平时两个小姑娘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含光有心,时常招待于元正过来吃顿晚饭,大家看看电视聊聊天,为了怕他有所误会,还喊上桂思阳,是以虽然分开科系,但老同学的关系,却并未因此疏远。   至于何英晨,结束军训以后,立刻就来探望含光,好在他对国子监的内部潜规则并不太了解,才没刨根问底,追究着助教宿舍的来历。含光和待于元正一样待他,喊上于元正、桂思阳一道,在宿舍里叫了外卖来,大家吃了一顿——让她大松一口气的是,何英晨也没有乱摆架子,和两个男生,甚至是刘德瑜都处得还不错。起码不会把气氛搞得特别尴尬,提起自己的专业,也是头头是道,不算不学无术。   “就是老得出门实习。”何英晨有点苦恼,“选这个专业之前完全没想到,专业基础课有很多都是要出门勘探实习的,我选的玉石方向,到了大三要去缅甸呆好久,特别动荡。”   各人纷纷也吐吐苦水,比如说于元正,假期要帮老师做项目,估计一年也就是寒假回家一次,桂思阳金融管理虽然没多少实习,但寒暑假说不得也要跟着桂思燕一道忙碌,只有含光和德瑜,含光是没什么上进的心思,至于德瑜,她读比较文学,如此上等的科目,几乎没有什么实习机会……   吃过这一顿饭,何英晨也没能老来烦她,毕竟他要跟上课程还是比较吃力的,为了不挂科,何同学现在学得和高中时候差不多努力,也就是每天早晚请请安而已,有时候忙起来,连请安都能忘了。   含光也并未因为他的渐渐疏忽而失落——她实在是太忙了。   就和高中时候的情况差不多,国子监也是男多女少,想也知道,能考上国子监的,必定是成绩和家世并重。而家世优异的女孩里,早早定亲去读家政学校的为数不少,客观上就造成了这男女比例失调的局面。更有个残酷的事实——不是每个女孩都能美丽与智慧并重的,更客观地说,长得好看点的女孩子,在出成绩的最关键三年里,是有更大的几率被勾引去恋爱……   刘德瑜去个图书馆都能被搭讪,她又岂能例外?两个人凑在一起,两朵姐妹花更引人注目,虽然不是每个看花人都会上前搭讪,但有勇气的翩翩公子,也是为数不少。上来要电话的,偶然搭话的,对你笑的……可以说若她愿意,一天内集齐五十个电话也不是梦。   不过,刘德瑜第一次和男生接触,就被哥哥泼了冷水,嘴上不说,现在对搭讪者还是防心颇重,总觉得会上来和她说话的都有点不正经,至于含光嘛……   这,蜂蝶虽好,但要找到当时和睿王一样的心动感觉,却是很难啊。没有感觉,她又何必浪费时间,和这些人应酬呢?   她不会说她在刻意地等谁,一切看缘分,不过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睿王一样让她心动而已。这一点还是要拎清楚的,含光不愿对睿王怀抱太多希望——就他去鲁国访问的这段时间,大洋两岸的媒体可是抖擞精神,不知给他编排了多少个门当户对的异国王妃人选。   反正还小呢,着什么急啊,才十八岁,有得是时间慢慢挑选,单身不也挺好的吗?她是真心这样想的,又不是古代,十八岁还不嫁,就嫁不出去了,对于现代的女孩来说,十八岁,精彩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呢!   #   刘景羽是个守信的人,他说要组织一场彩弹比赛,便真的抽了个时间,和含光约了本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并让她多带些人来更好。含光想着,反正都约了于思平,便也给杨老师打了电话,杨老师听说要打彩弹,颇感兴趣,两夫妻也定下参与。含光周末过去吃饭的时候,顺便还把于思平的事说了,用的是和刘德瑜那边的统一说法,李年听了,自然也十分高兴,道,“好,这两百万你自己拿着做本,若是和他淘宝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好货色,他又不愿买,你就自己买下来。说不定不多久,就会变成一千万、一亿呢。”   一亿这个天文数字含光是不敢想,她觉得五百万也就差不多了。甚至还想着,是不是该回馈一下慈幼局和慈恩小学,只是她大学还没毕业,也才刚成年不久,做这事终究不大方便,只好搁置了下来。闻言便笑道,“若于叔叔不愿买,就是我想买,怕也不知道怎么砍价才好,说不定会被斩呢。”   提到于叔叔,李年有点八卦,“他买了那个绣件以后,和你说他要怎么脱手没有?”   “没有呢,当时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脱手,所以回来我也没说,您也知道,那毕竟是犯忌讳的东西。”含光道,“虽然我觉得好,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是开学后,于叔叔回来了才联系我,给我分红的。可能中间这段时间,他是去了鲁国吧。”   “应该是了。”杨老师点了点头,“思平对自己的来历,一直都讳莫如深,我看他出身不会太低,隐姓埋名过来采买古董,不知是个人爱好,还是另有隐情。”   “没准就是他的身份,不便公开过来这里,会吸引太多注意。”李年对这种事倒是门清,而且她作为一个爱做媒的好师母,立刻就想到了含光,“其实说起来,你们两个岁数相差也不是很大……”   含光真的好崩溃,“师母,我喊他叔叔……”   “好了好了。”杨老师哈哈笑——听说何英晨学业忙,没空找含光,使得他心情很好。“才多大呢,专心读书,那么早谈恋爱干嘛。”   含光对杨老师和李年的心态都分别有点无语,不是说她不感谢师父师母,只是按心理年龄来说,他们应该算是同龄人,被俩同龄人当女儿的感觉,实在有点……   定了杨老师、李年、于思平,含光觉得自己这边喊的人差不多是够了,刘德瑜却觉得人多热闹,除了桂思阳以外,还让含光喊了于元正,不过于元正有打工,未能来。含光想了想,究竟觉得撇开何英晨也不大好,便发短信问了他,何英晨自然排除万难都要来,他反正又不要打工,周末还是有时间的。   这么一来,大学生一方加亲友团是七人,刘景羽和刘家两个堂兄弟并他们的伴当是七八人,双方十六七人,都约定周六早上十点都在那天那俱乐部‘东山小墅’中会合,含光这边,他们人多,刘景羽开的跑车坐不下,好在桂思燕也去,他有辆大车,早上下来直接敲门叫了含光和德瑜,路上把桂思阳一装,准时九点半出发,十点过五分,便到了东山小墅门口。   含光一路都有点尴尬:概因德瑜在桂思燕跟前特别拘束,一句话也不多说,桂思燕虽然若无其事,但话也不多,桂思阳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和吃了哑药一样的,安安静静地只是坐在前座玩手机。她和桂思燕本来不熟悉,现在车里又如此安静,就是想谈天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一路保持安静,等到了地头,迫不及待地就跳下车来。   因已有了人在约定的小楼门口相待,刘德瑜下车看见,便笑着迎了上去,和他们先寒暄了几句,含光也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她的堂兄们——也都是人中龙凤,凭着真本事考上国子监的。   这几位堂兄交游也算得上广阔,身边都又有朋友,别墅门口人不少,挤挤挨挨的,含光才一错眼,便听到了一把声音笑道,“嗳,才吃过早饭,我怎么又饿了。”   这似乎有些陌生,却又分明熟悉到了极点的声音,来得是如此猝不及防,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浑身一震,晕晕乎乎的,竟又有了那离魂的感觉……    ☆、第99章转世   这离魂一事,对含光来说真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是她赚钱的一大利器,但说实话,那种灵魂和**不合的感觉也是非常难受的,之前看古董的时候因为有个心理准备还好点。这种毫无心理准备的大招攻击,就和当时在法门寺一样,直接把她轰得‘离开现世’了。眼前顿时出现了数千年来此地的无数画面,只是和在法门寺时又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毕竟没有那神秘符号的佐助,这种离魂状态持续得并不久,画面也十分模糊,几乎是一闪而过,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带笑的呼喊,她便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早已经是软倒在地,不过还好,就是一瞬时间,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含光就回了神。   除了离魂后必备的疲乏无力以外,还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让她不能一时半会自己爬起来,不过等刘德瑜惊呼出声,桂思阳、桂思燕兄弟都赶过来蹲□要扶她时,含光已经是收拾好一点心情,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没吃早饭,刚下车一下有点晕了。”   虽然她是这么说的,但刘德瑜还是很当回事,忙把她让到小楼里,又让她躺下来,又张罗着泡点糖水来补充能量,又让人去拿早餐,含光想要阻止都阻止不住,还是桂思阳把她弄回来了。“你陪着她照看一下吧,我去弄这些。”   反正刘德瑜也就是找人吩咐而已,谁去说话都是一样的,她也没说什么,就追着叮嘱了一句,“早餐多拿点,我也还没吃呢。”   又埋怨自己,“哎呀,都是我懒,早知道我们昨天就该出去买点早饭回来的。”   两个小姑娘假日时常晚起,平时么都是去食堂吃饭,谁都不精于厨艺,家里也没有什么能当早饭的东西,今天的确是空肚子来的。不过含光这会儿一点也不饿,她眯着眼,心里想的全是旁的东西——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好容易把翻涌的思潮压下去点了,她便睁开眼笑道,“好啦,谁知道就是今天低血糖呢?你也没吃呢,别说话了,养养神吧,一会多吃点就没事了,咱们还打彩弹呢,可不能输给人家了。”   刘德瑜虽然不提低血糖的事了,但看来也不像是能闭目养神的样子,含光觉得自己好点了,便靠起来问她,“今天来的都有谁啊?你给我介绍一下呗?”   两个人是在客厅里休息,刚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头的人,刘德瑜便指点着道,“那是六堂兄庆羽,那个是他女朋友石旻旻,漂亮吗?是国家女子大学的校花,很有名气的,从小学开始就有星探上门了……不过她们家虽然是偏枝了,但是底蕴也还在,怎么会答应女儿出去做明星?刚上大学就被六堂兄追走了,不过到现在追求者也是没断过,太漂亮了,都说就靠这张脸也能嫁入天家。”   “足够了。”含光点头肯定地道,“绝对够嫁入天家的。”   她顿了顿,又说,“看起来人很娇憨啊,没什么心机似的。”   “就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个。”刘德瑜笑了,“哦,小嫂子比我们大,我也不该说她是小姑娘……她今年大三,我伯父伯母都喜欢她得很,意思是大学一毕业就成婚,不知道今年过年订婚了没有。”   “你那六堂兄人怎么样啊?”含光问,“家里情况复杂吗?”   “哎哟,还挺关心的嘛。”刘德瑜不疑有他,嘲笑了含光一句,方才笑道,“挺好的,起码是比我们家好……我三伯母人可和气了,又只有堂兄一个,家里也没什么小姑子、小叔子的,人口多简单。六堂兄脾气又好的很,对她是千依百顺,捧在手心里都怕跌了,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我们都笑话他,还没过门呢,就得‘妻管严’了。”   刘庆羽和刘景羽生得很像,只是长相略微逊色了几分,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家教也过关,气质自然不错,含光隔着窗子,望着他和女友,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笑靥如花,眼中竟有几分潮气,她喃喃地道,“挺好,这对真的挺好。”   刘德瑜看了她几眼,有点古怪地道,“干嘛,你是看上我六堂兄了?”   “去你的。”含光不由失笑,“我看上你小堂嫂了行不行?”   知道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再盘根究底,估计刘德瑜要起疑心,她便随口遮掩了几句,“我就是觉得她漂亮得不得了……你晓得,感觉比成如意还漂亮,所以就多问了几句,好奇嘛!”   刘德瑜咕地一声也笑了,“逗你玩呢,你还真着急了。”   两人正说话,桂思阳端着一大盘子能淹死人的西式早餐回来了,“说什么呢?——我给你们取了些面包、培根,做面什么的太花时间了。”   “端那么多?”刘德瑜笑道,“我们哪吃得了,一会就吃中饭了,现在垫巴垫巴呢。”   “你们就该请个家务助理。”桂思阳翻了个白眼,“要不,就让我哥下去看着你们过活,你们平时住家会不吃早饭吗?两个小姑娘都不会照顾自己。”   “难道你就会照顾自己了?”刘德瑜挑衅道。   桂思阳笑眯眯地说,“我不会,所以我就请了个家务助理嘛。”   含光吃了几块小点心,见桂思阳的眼神老往窗外溜,便笑道,“哟,看到什么了?是看到美女了吗?哪个小姑娘比你面前两个都漂亮,都吸引眼球啊?”   刘德瑜也是精神一振,见桂思阳微微脸红,仿佛抓住了什么筹码,跟着含光一起调侃,“是不是看美女呀?嗯?漂亮不漂亮呀?”   桂思阳忙道,“别胡说了,我就看看你大哥怎么还没人,他自己约了人呢。”   两个女孩都不相信,刘德瑜坐到桂思阳身边,笑道,“那你可别看她一眼——我盯着你呢!”   平心而论,石旻旻的美貌的确是秒杀级别的,桂思阳终于忍不住,放弃道,“虽说有主了,可她毕竟长得漂亮,我看两眼没问题吧?不犯法吧?”   他不承认还好,现在承认了,德瑜和含光还能放过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眯眯地把桂思阳说得面红耳赤,掩耳疾走道,“我不同你们说了!”   两人正笑着呢,刘德瑜还道,“明天问问小嫂子有没有姐妹,有的话介绍一下,免得阳阳以后晚晚都睡不好了。”   说话间,刘景羽也到了,在外招呼了一圈,便把人都领进来互相介绍认识,含光也要起身过去,却被刘德瑜止住,“你就坐着吃东西,别起来又晕了。”   她一句话,倒是把刘景羽给说过来了,“怎么了?刚才谁晕了?”   刘德瑜叽喳了几句,含光还有点不好意思呢,正要解释时,不料刘景羽一听说,便蹲了下来,从下往上仰望着含光,认真问道,“现在还晕吗?”   含光猝不及防,一下有点红了脸,忙道,“没事没事,吃了点东西就好多了,刚才也就是那一下,过了劲就什么也没有了,真的。”   说起来,前世没接触过男人不算,穿越到现在,好像还真没男人这……这么蹲着看她,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觉得忽然不能直视刘景羽,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的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没啥啊,人家都没碰到她,就这么一蹲而已,有什么好害臊的?   刘景羽又认真看了看她,方才起身笑道,“有不舒服可要说啊,若是自己强撑着,一会被我发现了,我要生气的。”   说话间,何英晨、杨老师、李年和于思平居然是一起进来了,含光忙起来过去招呼,顺便介绍刘景羽给四人认识,大家寒暄成一片,顺带着含光也就被介绍给石旻旻认识,石旻旻笑道,“我刚才就看见你了,你生得好漂亮啊,含光。”   她语调天真,极惹人好感,含光都被她说笑了,“你自己这么漂亮,还说人漂亮?”   见她如画眉眼上写满了笑意,浑身上下都是考究名牌,手指上戴了一个戒指,心中便知道只怕刘家六堂兄是把她给定下来了,她心里百感交集,又是感慨又是为她高兴:比起上辈子,这辈子虽然不能嫁进天家,但夫家待她如珠似宝,家庭又简单,她是掉进了蜜缸里,浑身上下全是甜了。   石旻旻端详了含光一下,也笑了,“我觉得你比我漂亮——刚才看你晕过去了,现在没事了吧?”   她说话时,杨老师就在一边,闻言自然忙着关心,含光这边还在解释呢,那边刘景羽就领着会所的医生来了,“让医生看一看吧。”   虽然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但含光还是只能领受他的好意,到一边去给医生量血压了,刘德瑜、桂思阳、杨老师、李年等亲友团随在一边不说,何英晨也是双眉紧皱,一脸动情的担忧,和刘景羽两人陪在一边。   六个人围着含光,让她不晕都有点晕了,再加上每个人都很有话要对她说,尤以何英晨为最,更是让她应接不暇,好容易量完血压,医生又简单诊断了一下,宣布没事,她便忙道,“好了好了,为了打彩弹来的嘛,结果倒搞成我的身体检查日了。刘大哥,这个彩弹怎么打啊,我不会——你们都会吗?”   结果这是国外传进来的新鲜玩意儿,杨老师等人和刘德瑜、桂思阳都不会,刘景羽见人到齐了,便上前宣布日程安排:午饭前,会打的自由活动,不会打的学彩弹射击的规则,可以稍微试试看,午饭后大家休息一小时,便正式开战。重要部位中彩的必须退出,到最后哪一队先全灭,那就算输。   规则简单明了,大家都听懂了,而由于这东西很新鲜,基本所有人都不会,遂全过去学习射击,含光乘着人多,故意落在最后,找了半天,才找到于思平,对他使了个眼色,于思平也就放慢了脚步,踱过来笑道,“侄女儿,听说你刚才晕过去了?”   含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也不来看看我?”   她心里有事,无心和于思平唇枪舌剑,说了这么一句,便压低了声音道,“你相信……人有转世吗?”   于思平挑了挑眉毛,神色郑重起来了,他迅速捕捉到了含光这一问背后的意思。“你是说,你刚才不是低血糖——”   含光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觉得我遇到我六妹的转世了。” ☆、第100章吃豆腐啦   于思平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转世?哪个?”   “就最漂亮的那个。”含光说出来以后,心里也舒服多了,“绝对是她,从长相到声音,再到性格……我能感觉得出来,就是她。”   “……好吧,”于思平也很快恢复了冷静,“就算是她也没什么,你先别激动——你不打算和她相认吧?”   他能冷静就好了,因为现在含光自己是完全没有头绪,她茫然道,“怎么相认啊?她知道我是谁吗?”   “肯定不记得了,顶多因为残存的一点感觉,对你比较亲近。”于思平好像很门清的样子,对于她的诧异眼神,他耸了耸肩,回道,“反正电视上,小说上都是这么整的,记忆不见了,但是感觉还能留存一点点。”   含光觉得自己那沉重的心情,也随着于思平的说话声而减轻了一点,她扑哧一声,还带了点紧张地笑,“电视上说的你也拿出来讲,好意思?”   “归根到底还不就是这么回事。”于思平耸了耸肩,“记忆没有了,人还是那个人吗?你就当遇到个长得很像的陌生人吧,也没什么好激动的,除非她和你一样,也是穿越来的。”   含光还真的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想了想才问道,“你是死在我之后对吧?”   于思平点头道,“对的。”   “你死的时候,宫里妃嫔有丧事吗?”她问,“我说妃子,嫔位你就别提了。”   “去了一个牛淑妃。”于思平居然慷慨大放送,他看了看含光的脸色,耸肩道,“哦,那就肯定不是你的妹子身穿了,你六妹是妃子?那你们家家世挺显赫啊,我想想,宫里妃嫔有哪个是行六的?”   含光在最激动的时候,都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了,对于被推测出出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反感,就是觉得于思平在这边猜,但是又不透露自己的来历很有点不公平,便横了他一眼道,“猜什么猜,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怎么不说说你是哪家的人?”   “哎,这么说就有意思了。”于思平摸了摸下巴,玩味地一笑,“我也有个妹妹,是在宫里做妃子的……我们俩说不定还算是亲戚呢。”   他也不提以前的事了,走了两步,又道,“嗯,先还没注意,你一说,我倒发觉了,她是挺漂亮的。当日都说宁妃艳冠群芳,只有小牛妃差可相较,此语果然不假。”   宁妃二字一出,含光就知道他是猜到了自己的出身,不过由于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也不觉得什么,反而紧张道,“你有个成如意就够了啊,她虽好看,可不许勾搭。”   “你放心吧。”于思平双手插袋,那股惫懒样子极其惹人讨厌,他一撇嘴,“你妹子瞧着就像是你,看起来都很笨啊,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再美,也入不得我的法眼。”   他说自己笨含光已经懒得说什么了,唯独说石旻旻笨她有点护短,“那你的成如意就很聪明喽?我看她也挺那什么的,不然,也不会进娱乐圈了。和旻旻一样,多好?”   “她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很知道该如何去得到的人。”于思平淡淡道,“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你六妹身边那样的男人,留不住她。”   含光听他对成如意评价这么高,不禁有点不快,正要说话时,见何英晨频频回顾,不免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正要扯开话题,刘景羽已走回来笑道,“好些了吗?一会打枪,别打自己脑门上了。”   “好些了。”含光说到枪也有点兴奋,雀跃道,“这枪打人会疼吗?”   “不会,不过颜料就很难洗。”刘景羽指着远处的靶子道,“可以先打靶子试试看,不然一会到了场地里,就是站着不动给你打,你可能也打不着。”   他和含光说完了一句,又笑着对于思平伸出手道,“刘景羽,这位是于先生吧?抱歉,刚才听说含光不舒服,着急过来,就没来得及招呼。”   于思平伸出手和他简短一握,笑容可掬,一点都没有他和含光说话时的冷淡毒舌,“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李姑娘平日提起你,也常说到你对她的照顾,我是久仰大名了。”   他摆出一副长辈架子,又这样说话,含光倒有点不好意思,要分辨又觉得没礼貌,只在心里暗骂于思平胡说八道,她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这些。刘景羽瞥了她一眼,露齿一笑,对于思平又亲热了一分,“不知你们俩如此熟悉,含光还会和你说这个。”   “哦,我们认识得可早。”于思平笑道,“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是慈幼局出身的,在我眼里,就和我侄女一样。”   他笑着摸了摸‘侄女’的脑袋,“说起来,还算是对我有恩情呢。那时候要不是她发现我,我没准就死在西安了。”   刘景羽客客气气地说,“听起来好像有个故事在里头。”   “可不是。”于思平随口说,“这故事可曲折了,有空你自己问含光好了,站着说能说一个时辰。”   含光没忍住,呸了他一下,“什么看着长大的……”   见刘景羽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她首次感到有必要澄清一下于思平和自己的关系,而且,是要大部分都说实话的澄清。便顺着于思平的话往下说,“其实我都不知道于叔叔还记得那件事,大概我读小学的时候,和老师去法门寺参观地宫发掘,那天晚上散步的时候,在一个空院落里发现了于叔叔,他受了重伤,衣服都被剥走了,我可不就赶紧叫人来了?后来送医院以后,好像还有短暂的失忆现象,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再见面就是好几年以后了,他记忆恢复了,不过居然还记得是我去叫人来的。我觉得这也不算恩情吧,就是举手之劳。”   “没有你的举手之劳,我真就回不去鲁国了。”于思平眼中厉色一闪,旋又若无其事地道,“虽是滴水之恩,也得涌泉相报。景羽你说是不是?这丫头又没个父母亲人的,我就当我的亲侄女来看待了,呵呵,不过这件事毕竟比较**,知道的人不多,你也别随便传话。”   刘景羽深深地望了于思平一会,方才点头道,“您说的是,这件事我自然不会乱传。”   他对于思平的态度,不觉已变得十分慎重尊敬。   含光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此时何英晨终于失去耐心,向她走来,笑道,“你会不会打枪啊?不会我教你。”   “你在哪里学会的?”含光一时好奇,便被他拉走,过去那边学习射击了。   “不是每个地方都和我们这一样安全的,”何英晨随口道,“种植园、矿山,都是带把枪有备无患,在当地一般持枪也没人管。我十二岁就开始学打枪了。”   他的枪法果然不错,几乎都能中到靶子的中心处,这种半自动彩弹枪在操作上没什么难点,含光学学也就会了,主要就是准头问题。她打了几发都不知道打到哪儿去了,刘德瑜的表现也就是比她稍微好点,倒是桂思阳天赋不错,几枪以后就能上靶子,博得了刘景羽的肯定。   在春风里打枪,这感觉挺好玩的,起码很新鲜,含光打得也觉得有意思,她射了几发以后,见于思平在一边只是抱手看着,便问道,“嗯?于叔叔你不学吗?”   于思平笑道,“很简单的,我看看就会了。”   说着,还走到杨老师身边教他设计——李年已经打得有模有样了,倒是杨老师鸡手鸭脚,到现在好像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众人学过了以后,又回去吃了中饭,小憩片刻以后抽签分成三组,含光和刘德瑜被迫分开,倒是和刘景羽、石旻旻、桂思燕等人分作了一组,余下于思平、桂思阳、何英晨等人一组,刘庆羽、刘德瑜以及杨老师、李年等人一组,三组人进入了专门的迷宫堡垒阵地,目标便是夺下其余二组的锦旗,并且保证自己组员能有人存活到最后。游戏结束的条件是三面锦旗归一,或者是两组人全部出局,哪个条件先满足就履行哪个条件。   含光这一组实力相对最好,刘景羽、桂思燕和德瑜的七堂兄刘范羽都是富有经验的前辈,含光和石旻旻的副作用就相对没那么明显了,开局以后刘景羽便给大家鼓劲,“第三组有德瑜在,一定是最弱的一组,我们可以先拿下他们,再拿下第二组,这样不必寻找锦旗,相对更有利点。”   他一埋汰刘德瑜,含光就忍不住要笑——刘景羽算是个很会开玩笑的人了,起码比她遇到的大部分男性……或者说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男生都要幽默。她道,“那我们的锦旗藏在哪里?”   石旻旻笑道,“我来藏可以吗?我躲在最后头,这样被打中的几率小点。”   如果被击中面部、胸部的话,就算是出局,必须要把锦旗交出,所以先锋藏锦旗的风险比较大,众人都没意见,石旻旻还和含光解释,“我跑得快,所以逃走几率高,不是我怕死一定要躲最后啊。”   看她认真的小脸,含光就忍不住一阵要笑,她道,“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你就是胆小也没什么,我会护着你的。”   “瞧你说的。”石旻旻一下就对含光亲热起来,“我比你还大呢,你这口气,倒像我是妹妹一样的。”   两个小姑娘立刻就开始称姐道妹了,几个男生也不管她们,互相一商议,索性把桂思燕留下在堡垒里看护她们俩,刘景羽兄弟出去侦查一下形势。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也都是年轻人,聊着聊着就熟悉了,石旻旻还和含光交换了手机号,笑道,“我看到你就觉得挺亲切的,以后刚好我、你、德瑜可以经常一块玩儿——对了,你和德瑜住在一块,那你知道德瑜有男朋友了吗?”   含光不免瞥了桂思燕一眼,见他果然仿佛露出注意之色,便正要说话,不过这时刘景羽兄弟回来了,根据侦查结果,第二组和第三组已经遭遇了,但并未交火,而是各自派了几人往第一组的方向搜索过来。   “先集中力量解决最强一方?”桂思燕很敏捷,“这谁的主意啊,太损了吧。”   他虽然平时稳重,但这时也放得下架子,说笑起来的样子,和桂思阳倒有几分相似。“一定是思阳那小子,他最爱‘上兵伐谋’。”   “我们这队老手多嘛。”刘景羽道,“桂兄,你和范羽带着旻旻往那边绕过去,杀到第三组的据点去,估计可以解决不少人,我和含光往前面走,拦截他们一会,给你们创造机会。”   这样分配,火力平均,锦旗更安全。桂思燕和刘范羽都没异议,含光遂在刘景羽的带领下蹑手蹑脚地进了高高的灌木迷宫里,她从来没玩过这样逼真的游戏,一时间只觉得刺激非凡,兴奋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刘景羽拉着她在一个拐角处停了步,低声道,“一会要有人来,你看我动作,我开火了以后,你就闪出半边身子往前开枪,别慌,肯定能打中的。”   他自己是选了个掩体蹲下,把拐角处留给含光站着,见含光点头不说话,又笑了,“就知道你的彩弹枪已经饥渴难耐了,所以才把你带过来,看来我猜得没错。”   含光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了,她忙强自镇定下来,“让刘大哥见笑了。”   刘景羽冲她一笑,正要说话时,忽然神色一动,冲含光做了个手势,含光不明其意,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只是做了个疑问的表情,刘景羽见她没反应,神色一凝,一探手,将她往自己方向猛地一拉,便带着含光一道,倒在了掩体后头。   掩体就这么大,含光几乎是完全跌在了刘景羽身上,她愕然瞪大眼看向刘景羽,还未说话时,一声枪响,居然有一枚彩弹穿过灌木,直接从她原来站立的地方飞了过去。   “犯规啊。”刘景羽似乎是被逗乐了,在含光耳边喃喃道,“靠,要不是我听力好,你现在就出局了。”   他好像没有吃含光豆腐的意思,很快松开她,嘱咐道,“把帽子拉下来,回原位去——他们很快要转过来了。”   含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忙拉下面罩,站回拐角处举枪准备射击——也不知道是因为迫近的人声,还是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又快跳出嗓子眼了……   ☆、第101章段数   刘景羽不愧是射击游戏的行家,真的是耳聪目明,连声音的方向都判断得出来,含光至此是已经有点晕头转向,都不知道敌人会从前头还是从后头出来了,只有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迫近了,才确定方向判断得没错,她深吸了口气,见刘景羽做了个手势,便依足之前的练习,从角落里探出半边身子,扣下扳机,不过第一枪可能有点紧张,枪头微微上抬,子弹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自由地飞向了蔚蓝色的天空……   她有一点脸红,忙扣下枪栓,定了定神又射出一发,不过那边来的三个人也挺警觉的,虽然没有掩体,但尽量都贴着墙,所以她的角度也很难打到,还要提防对方的彩弹打来,双方激烈交火了片刻,仿佛是桂思阳的声气哎呀了一声,接着他便笑道,“哟,我中弹了,现在算是出局了吗?”   刘景羽便暂缓下攻势,喊道,“是不是在头面或者胸口啊?不是就还算在局内。”   他这一放松火力压制不要紧,对面顿时飞来了许多彩弹,刘景羽一时不察,差点头部中弹,还好他反应快,一缩脖子趴在石头后面,仿佛就是个大乌龟一般,形态十分惹人发噱。含光看了,笑得都忘记扣扳机。   桂思阳捉狭,此时还喊了一句,“哦,我看了,就是在衣角,不算数的——”   说着也加入火力压制,究竟他们人多,又都是男生,含光这边只能拖后腿,刘景羽根本招架不住,被他们步步逼近,只好冲含光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连续几个滚翻,滚到了火力死角,一个鲤鱼打挺又跳起来,领着含光往后飞奔。   含光从来没玩过这样刺激的游戏,一时间又是想笑又是紧张,跟在刘景羽身后兴奋得不得了,两人奔过了一个拐角,刘景羽又停下来阻击追来的三人,双方且战且停,一时还跑几步,含光只能起到聊胜于无的牵制作用。   到底是寡不敌众,如此疯跑了一阵,刘景羽和她居然在一个岔路口走散了,含光没跟上他拐弯,一时间只是往前跑,错过了回去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越跑越远。   含光刚才一直都得刘景羽掩护,现在就剩自己一个了,自然要东躲西藏,不过她毕竟是女孩,又挎了沉重的枪支,慌不择路下更是跑进死角,只能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眼看着桂思阳和何英晨一起逼近,她心知自己是绝无幸理,便拿起枪漫无目的地冲两人开火。倒也逼退了两人几步,可惜这枪是半自动的,没过几发她就有点跟不上扳枪栓的节奏,而且彩弹也用完了,只好伸手在腰间摸索,寻找新的弹夹。   桂思阳坏得很,笑道,“老何,你来处决她。”   何英晨看含光那样,早就有点心疼了,此时战火一停,便对含光说道,“喂,你跑了这半天,行不行啊?刚才不是还晕了呢吗?”   含光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还在不放弃地摸索弹夹,桂思阳叹气道,“你搞什么啊?”   说着,便瞄准了含光,何英晨还干扰他,“等等,等等。”   一边对含光做眼色,让她趁机快跑,含光哭笑不得,一边装弹夹,一边道,“干嘛啊,玩游戏要认真——”   说话间,桂思阳已经冲她开了一枪,但是被何英晨干扰失了准头,打到了含光身边几米处。含光借机也拿起装好弹的枪支,端起来正想着要不要给何英晨一枪时,远处一声枪响,她眼前一红,彩弹已经是准准地击中了面部护罩,把整个面罩都染红了。   如此一来,她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含光拿下面罩,笑道,“倒省了一会儿洗衣服了。”   正说着,于思平把枪扛在肩上,在阳光下酷酷走来,简直和电视剧里的神枪手一样,说不出的炫酷。桂思阳惊呼道,“于大哥,你这隔了多远都能瞄准啊?练过?”   “叫叔叔!”含光敏感道。   “是练过,”于思平对桂思阳倒是很和气,“走吧,往老家支援去。”   虽然出局了,但含光也不想马上回去休息,她走上前问道,“刘大哥呢?被你解决了?”   “他跑得快,我决定先把简单的那个解决掉再说。”于思平对她也没那么毒舌,总体态度还算和气。   “不是有我们吗?于大哥。”桂思阳看来对于思平很崇拜。   “叫叔叔!”含光使劲白了何英晨一眼。   于思平没说话,只是拿眼睛瞟瞟何英晨,何英晨被看了个大红脸,含光又有点尴尬,又觉得好笑:于思平一句话也不说,都可以达到刻薄人的效果。   桂思阳忍不住也笑了几声,方才说道,“好了,那你就跟着我们走吧,面罩抱起来,枪背着,一会打起来你闪边就行了,于大哥我们跟着你。”   “叫叔叔!”含光怒道,“桂思阳,你还想不想好了?”   “问题是我哥他就喊于大哥啊,我不能平白和我哥差出一辈儿吧?”桂思阳还振振有词的,几人一边唇枪舌剑一边往前走,走了几步,于思平大约是嫌含光烦了,忽然说了声,“有动静。”   一行人顿时不说话了,都很紧张地微微猫腰,由于思平在前面带路,小跑了一段,什么异状也没有,含光欲要取笑于思平时,几人身后一个岔路口忽然传来枪响,几人奔了出来,对着一行人就是一顿扫射,于思平反应最快,立刻一猫腰就躲到了含光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固定,一手拿着枪从她背后伸出半边身子射击,含光欲躲不及,连中数弹,最可恶是她把面罩取下,现在只能双手捂脸,免得被彩弹打倒造成伤害,结果果然有彩弹中了头面部,等双方交火结束时,她脸上不免也星星点点,溅了好多颜料。   桂思阳和何英晨没这么好的掩体,都中了几弹,但是没中要害,于思平估计是不耐烦何英晨了,不等他们说话,便吩咐道,“往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包抄。”   何英晨刚才示好被含光回绝,现在也不敢儿女情长,恋恋不舍地看了含光几眼,嗫嚅了一下,还是说了声,“别生气啊,这个很容易就洗掉了。”   说着,便和桂思阳一左一右地奔走了,于思平转过身对含光道,“你还是——”   含光站在当地,浑身狼狈地瞪着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都没动的,她就差一点点就要敲于思平的头了。——结果于思平看到她这狼狈的样子,居然转过头扑哧一声,笑了。   “你还笑!”含光都快气炸了,“还笑!还笑!”   于思平咳嗽了一声,明显是把笑意强压下去了,结果一转头看到她,一声闷哼,又转开头,过了一会,才从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含光道,“你还是别跟着我们了,我刚才忽然想到,如果打起来,你很可能会被波及。”   “是刚才忽然想到的吗!”含光愤怒地接过手绢,胡乱在脸上擦拭了一下,用的力道挺大,皮肤都擦痛了,却好像还没擦下来什么。   于思平的声音怪怪的,很像在憋笑,不过还是一样无耻。“嗯,就是刚才才想到的。”   他从含光手里又把手绢拿来,一手端着她的脸,轻轻地在鼻尖拭了一下,果然擦下了一点红,“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鼻头正正有一个红点,真是笑死人了。”   在含光能给他一枪之前,于思平手绢一塞,“往回走没多久就是安全区了,出去等吧。”   说着,他一路小跑,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含光冲他的背影怒目而视了一会,只好委屈地去寻安全区。   打到现在,自然有不少人退出,含光脸上身上都是颜料,也不至于被人误会,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便遇到刘范羽带着石旻旻,见到她都笑了,“哎呀,被打得好可怜呢。”   说着,便指引她去第一组的休息区,他们俩现在已经是第一组仅剩存活的两人了,余下几人都在鏖战中出局,不过现在第一组也拥有两面锦旗,就等着去找第三组的人拿锦旗,依然也是有胜算的。   含光回到休息区时,桂思燕和刘景羽都被她逗笑了,刘景羽道,“你怎么被打出一脸麻子的?”   含光觉得很丢脸,她不想回忆那惨无人道的一幕了,只好含糊道,“反正就摘下头罩后又被人误击中了几发。”   “哎呀,还委屈了。”桂思燕也笑了,“你要是有尾巴,现在肯定是垂下来了。”   刘景羽见她手上捏着手绢,便道,“来,我帮你擦吧,要是一会干了就不好洗了。”   说着,便拿过手绢,不由分说地拉着含光走到亮处,为她清理起了脸上的色点,含光觉得极不好意思,她偷眼看了看桂思燕,见他倒是自然,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太矫情了,若要回绝刘景羽的好意,反而尴尬,只好默不作声,任他擦了几颗,眼睫毛虽然颤动不休,却是很坚决地盯着地面,不敢和刘景羽对视。   正紧张时,又听到刘景羽笑道,“你知道吗,这颜料是可食用的——还挺好吃的。”   她一下又被分散了注意力,“真的哦?”   刘景羽便用手绢在她唇上擦了一下,“自己尝尝就知道了嘛。”   含光抿了抿唇,果然有味道,她道,“嗯,真甜呀。”   说着,不禁看了刘景羽一眼,见他含笑望着自己,不知为什么,本来渐渐消褪的绯红,一下又涌了回来,占据了双颊。    ☆、少年心事你别猜 ?  虽然彩弹射击挺刺激的,但玩完了大家都是一身的狼狈,勉强擦拭了一番,等来了一波三折的最终结果——虽然于思平领着两个小队队员大杀四方,但石旻旻人轻巧会逃脱,最后只得她一人存活时,居然成功突袭落单的何英晨,从他身上拿到了第三组的锦旗,全取三面旗帜,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刘景羽虽然出局早,但正是他一开始部署的战略,为第一组取到了第二组的锦旗,如此才迎来了胜机,被推许为功臣。石旻旻欢呼雀跃,对刘庆羽炫耀个没完,又邀请含光道,“我们下周再来玩吧。”      “不知下周能否约齐这么多人呢。”含光有些顾虑。      刘庆羽对含光也很热情,“没事,我们再叫些朋友,人总是能凑够的,只要你有空那就行了。”      含光和他毕竟不是很熟,见他这么热心,还有点奇怪,不过刘庆羽也一样热情地招揽刘德瑜来玩,她才没多想,几个小姑娘一道去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刘德瑜才偷偷和她说,“我堂哥一直觉得旻旻的女性朋友太少,男性朋友太多。”      美到没朋友。含光立刻就想起了这句话,她确信石旻旻绝对是美到没朋友的那种层次,再加上出身不高,家庭只属于小康,在刘家这个富豪家族的交际圈里,受到女性排挤简直天经地义。      如果石旻旻是社交达人、天之娇女,她倒未必会上前攀谈结交,现在感到石旻旻可能被人排挤,含光一时间护短心起,压根也不管这究竟是不是她六妹转世,反正只凭一样的长相,便先有了亲近,便和石旻旻约定了下周再一道来玩,石旻旻和她亦谈得来,闻言兴奋笑道,“好啊好啊,要是下雨,我们就去室内场练习射箭,我可喜欢打枪了,教练都说我有天赋。”      “怎么喜欢男人味这么重的东西,”含光被逗笑了,“你不是念女子大学家政系的吗?也不爱好个绣花什么的。”      石旻旻翻了个白眼,吐舌道,“我上辈子肯定是绣娘出身,绣得够够的了,现在看到针线就想吐。我喜欢的,打拳、射击、定向越野……全是男人味十足的东西。”      含光从不知道自己那六妹还可能有这一面,听石旻旻说着,已经是笑个不停,三人换了衣服出去,外面已经摆上自助餐,经过一天的活动,大多数人都已经相互熟识,此时随便互相攀谈取食,气氛也是轻松愉快。      何英晨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和含光说话,又输了游戏,成为最弱一环,有些打蔫地站在一边,桂思阳正逗他说话,见到含光等人过去,便扬手招呼,含光遂和石旻旻暂时分手,走过去笑道,“你们短头发真好,我们头发上全沾了颜料,回去还得洗头。”      几人说了几句话,含光见何英晨一直没什么精神,便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何英晨低头不语,他平时或者是得意自信,或者是嚣张霸气,或者是急切紧张,总是给人以精神十足的样子,这会儿却是脸色沉重,显然心绪低沉。连含光的说话都不应了,桂思阳耸肩道,“老何自责呢,觉得因自己不小心,才输了比赛。”      区区一个友谊赛而已,又不是真的打仗,至于这么认真吗?含光忍不住笑出声来,冲何英晨道,“不至于吧?想那么多干嘛,吃饭吧。”      何英晨依然不搭理她,低着头也不看含光——含光有些奇怪,也有点恼,瞅了他几眼,看他还没反应,便自己踱开去拿吃的。一边走一边还有点纳闷:何英晨这是怎么了?      她走到餐台边上时,正好又撞见刘景羽,刘景羽对她笑道,“头发里还有颜料,怎么刚才不洗掉?”      “洗掉还要吹,怕赶不及吃晚饭呢。”和刘景羽说话总是很轻松的,不过含光现在在轻松里又有点紧张,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有点觉得她和刘景羽之间的张力只是她的错觉,毕竟,谁对她有好感这一点,她也不是笨蛋,总还是看得清楚的。      “那你回去可要多洗几遍了,不然,仔细蚂蚁半夜爬上头来。”刘景羽忽然一笑,“你可以拿这话来吓吓小妹。”      “你们两兄妹真是前世冤家,”含光不禁笑了,“真不知德瑜小时候是如何被你欺负的。”      两人谈笑几句,含光便回了桂思阳那边,刘德瑜也取了食物回来,不过何英晨却没了踪影,他说是去取食物,却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三人组吃了一大半,桂思阳找了好久都没看见何英晨,只好给他打了电话,一会挂了电话,脸色有点玄妙。“他说家里有急事,先走了。”      何英晨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要走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虽然好像没和主人刘景羽打招呼,十分失礼,但若真有急事,也不是不能理解。含光和刘德瑜对视了几眼,都觉得奇怪,含光想到于思平,便问桂思阳道,“他输掉比赛后,于叔叔不会生气了吧。”      桂思阳对于思平十分景仰,刚才取餐时还和他谈笑许久,他瞪了含光一眼,“于大哥会做这样的事吗?听说我们输了,他也就是一笑,还夸了石旻旻两句,说自己小看她了——又安慰老何,说‘只是游戏,胜负何足挂齿’……我觉得他就是在玩呢,那神乎其神的枪法和身手,如果真是有心要赢,他一个人挑全场都没问题。”      刘德瑜听得一愣一愣,“有这么厉害吗?”      含光倒不太吃惊,于思平的身手本就不错,她最气也就是这点:下午那场突袭,他本不必要拿她挡枪的,按他那鬼魅般的身手,要跑远点躲过拐角,又是什么难事了?      思及此,便忘了何英晨,狠狠地远远剜了于思平一眼,于思平送她一个笑脸,继续和杨老师、李年、刘景羽、桂思燕等人谈天说地,他们几人年龄偏大,自然也就聚在一起吃饭了。      吃过晚饭,一天的活动宣告结束,大家各回各家,李年把含光叫到近前,一手抚颈叮嘱了好些说话,含光一一地应了下来,方才又上了桂思燕的车,刘德瑜今日玩得开心,也不计较前事,一路上和桂思阳叽叽喳喳的,两人说得十分热闹。      两人回家以后,自然各自休息,含光洗漱回来,正准备要睡呢,手机一响,却是何英晨发了短信过来。      ‘你没回你老师家?’      看来杨老师他们是到家了,含光不免微微一笑,回道,‘嗯,我和德瑜一起啊。你今天怎么早回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心情有点不好。’何英晨看来是真的很不高兴,连话都很简略。      含光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何英晨迟迟未回,过了一会才发来信息,‘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含光只有一团问号,她甚至不知道何英晨是怎么发祥到这个答案的。难道就今天被石旻旻打了一枪,他忽然自卑起来了?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何英晨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大段,甚至突破字数限制分了几条发送。      ‘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特别崇拜你,为了更靠近你,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觉得我变得特别好,我家里人都很惊喜,都使劲夸我……可老天爷真不公平,我不高,也不好看,今天我看到你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你们特别相配。他们出身又好,又高又帅,又那么聪明,和他们比我真的一无是处,除了特别喜欢你以外,我没什么优点。我觉得你天生就应该和他们那样的人在一起,这就是你的命,我配不上你。’      含光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天可怜见,她都没觉得今天她和什么特别优秀的人在一起,当然,何英晨的长相和身高可能的确不是特别出众——但这谈恋爱好像又不是选秀吧,她没有答应他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再说,何英晨说的他们到底是谁啊?于思平?刘景羽?刘庆羽?就算说的是他们,何英晨的硬件不如那又如何,这几个人可没一个喜欢她的。      真正有那么一点可能的对手睿王都还没浮上水面,这就崩溃了,让人该说什么好?和这几个人比,睿王那是神级高富帅了吧……      可能是她没回短信的关系,何英晨又连着发了几条。      ‘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喜欢过我?’      ‘如果你有过一点点动心,请你告诉我,只要有一点点我就会继续坚持继续努力,我真的好喜欢你。’      ‘含光,你还在吗?’      含光……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如果说刚才是搞不懂何英晨的想法,那现在她就是……      不知该怎么说,被一个人如此深重的喜欢,她感到的却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在沉重的负担之外,还有一点点不知该怎么说的甜蜜和得意,而因为这得意,她又更有负担了,甚至感到了一种罪恶感,她觉得自己不能回应何英晨真的很抱歉,却又不知该为他做什么。      ‘如果你还希望我继续,还觉得我有一点点可能的话,就回复我,不然就别回了。’      手机又响了,含光瞪着手机,几次手摁到键上,又放了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世界好像都睡着,何英晨终于又发了一条短信。      ‘再见。’? ☆、女王的教诲 ?  含光等了几天,何英晨都没有再来短信,她有点怅然若失,更多的还是迷惑不解。何英晨对她看来是很认真的,不然也不会在杨老师家对面买了一套房子,过年的时候才装修呢,到现在有两个月吗?怎么就说了再见?      那天她都做什么了?她努力地回忆着,感觉上基本是就正常地在玩乐啊,不说何英晨基本都不在她身边,看不到什么,就是看到了,含光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在乎的,他到底是为什么就忽然间直接放弃了?      不过,她毕竟不能答应何英晨什么,虽然……有点郁闷,但也只能这样了。含光甚至连刘德瑜都没告诉,就打算让这件事闷在心里。毕竟她觉得恋爱的事情大家议论来议论去,还是有点怪。      平时上上课,课后各种娱乐,含光最近迷上了校园网,对于网络这个新型物事她感到了无尽的新鲜,虽然现在还只能在国子监的内部网络里浏览,但是根据电视新闻报道,似乎各国正在商谈正式开放万维网,到时候那就是可以把各种网络都结合在一起了,反正含光初步看到是这样的——这也被视为是和平年代的重大事件,之前由于战争的关系,只有寥寥几所机构能够申请使用局域网,别的个人就算是买了电脑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买些软件来打打游戏之类的。但现在有了网络以后,无形间好像就多了一种交流的渠道。      再加上手机厂商的增多,渠道的放宽,含光觉得现在和过去之间的距离好像以一种难以估量的速度在飞快地变大,而她已经越来越少想起以前的事了。当然,遇到石旻旻那样人物的时候除外。      石旻旻的出现,印证了转世的存在,还是让她有点小激动的,有时候看谁都觉得像是转世,但是含光仔细想想以后,又觉得其实就算人人都是转世,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比如说成如意,即使是她同时代的那个宫中美人转世又如何?前世都不认得,后世也完全没影响啊。连石旻旻这样前世是血亲姐妹的,如今两人也就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除非天降大运,让那些对她有特殊意义的寥寥数人来到身边……而就算是如此,面对一个完全没有前世记忆的人呢,感觉上也很难把自己的感情给完全转移过去。      虽然理智上是这样想,但含光和石旻旻的交情还是建立得挺快的。再加上刘庆羽很鼓励石旻旻和女性朋友来往,她有时候没事也会来找含光、刘德瑜等人吃饭逛街,刘德瑜和她也挺说得上话,不过她们毕竟是国子监学生,怎么也不可能离了大格,这种放松的时间也不多见。      没事的时候看看新闻,含光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关注睿王的动向,不过,睿王回国的那天她还是格外留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一整天都挺安静的。      虽然还是时不时就响个不停,同班同学也好,隔班的,或者只是同校的,总之认识她以后搭讪的人是不会少的,但多数都无法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直接也就忽略掉没回了。刘德瑜那边基本也是这样,初战受挫以后她似乎暂时失去了恋爱的兴致,没事就光顾着读书和玩了,虽然手机也时常想起,但多数都不理会。      按说,她们俩的个人素质都是极佳,才貌双全不说,刘德瑜还有家世加成,石旻旻出身平凡,好像也没有什么大才情,读的就是女子大学家政系,但在她身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美貌也是资本。石旻旻的手机一般都调振动,所以没电得特别快。和她一起吃个饭都能吃出两三个来要电话号码的,含光和刘德瑜的风头在她身边要被抢走一大半,据她自己回忆,高中的时候每到下课她都特别烦,因为来看她的男生能聚集一个走廊,她连上厕所都有人特别瞩目。      如果不是石旻旻就在跟前,含光绝对觉得她是在吹牛,不过有真人在眼前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也难怪刘庆羽对女友如此着紧,如果两人分手,石旻旻愿意的话,估计一小时内就能找到一个财力不会输给他的对象。      “这选择太多了也是麻烦。”那天她和石旻旻逛街时,就随口感慨道,“这些人你不认识的也罢了,要是朋友,他又喜欢你,不论拒绝不拒绝以后都是尴尬。”      石旻旻这个人也很有意思,平时善笑娇憨,有点小迷糊劲儿,可又是个小宅女,玩电脑游戏也好,彩弹射击也罢,都是那种冷静大胆的杀手型表现,此时微微一嗤,倒是又现出了她那冷酷的一面,铁口直断般说道,“男女之间要做朋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男人根本没看上你。除此以外,什么朋友,那都是他们退而求其次的东西,遇到一点机会就立刻眼睛一亮蠢蠢欲动了。朋友?友情?那都是骗你的,为的就是慢慢地勾搭你。只要他对你有一点心思,你们就绝对做不成朋友。”      她话说得这么绝对,含光和刘德瑜都有点震动,刘德瑜笑道,“那你岂不是没多少男性朋友了?”      “我是没什么朋友,”石旻旻也有点无奈,叹口气直接承认,“凡是喜欢我的男人,只要我不喜欢,都绝不会搭理,不然根本就烦不完,一天就光应付他们也够了,什么事也做不了。要是没看上我的,人又有趣,倒是可以来往一番——不过到目前为止,这样的人好像还没出现。”      “那不是还有我哥他们……”刘德瑜想举个反例。      “那是熟人和亲戚么。”石旻旻道,“至于女性朋友,也没几个。唉——倾国倾城,反而自误啊。”      她半开玩笑地叹了口气,含光和刘德瑜都笑起来,含光皱眉道,“那你怎么肯定别人喜欢你啊?哦,也对,你这么美,基本来搭话的都是有点喜欢的,对我们来说就不行了,反正我是很难判断人家到底是喜欢我还是纯粹当朋友看。”      “其实这个很简单的。”石旻旻说,“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自己会有所感觉,这感觉基本也错不了。当然别人因为自己的理由不承认也有可能,不过只要你心里一动,觉得他有点古怪,基本这男人对你肯定有浮念,就是善恶难分了。”      真心追求和有意玩弄当然是不一样的,石旻旻因为生得美,所以也懒得去分辨了,干脆一概拒绝。刘德瑜笑道,“那你既然通通回绝,那为什么又能和我哥在一起呢?”      “因为他是有感觉的人里最合适的一个。”石旻旻也不瞒着刘德瑜,直言相告,“在他之前我大概遇到五个有感觉的,都不是很合适,遇到你哥以后,接触到现在都觉得挺合适的,性格啊,家庭啊什么的,大概就处到现在了,将来要觉得不合适的话……”      如此看来,刘庆羽好像还有被刷落的危险,不过石旻旻摆明车马,别人反而无话可说,美成这样,基本是大部分男人任挑了。刘庆羽能雀屏中选到目前为止都有美人相伴,也算是个幸运儿了。      含光倒觉得石旻旻的思路算是堂堂正正,反正她从来不玩暧昧,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对搭讪也从不搭理,谈恋爱就凭感觉与契合,这种爽快感让她十分羡慕,但好像自己又不能轻易学她,按石旻旻的标准,于元正好像也够得上‘心里一动’的标准了,事实上含光对他是心里好几动,基本肯定了他的喜欢,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她也不可能因为不喜欢就完全不搭理吧?      同理还有何英晨,她心里还挺……觉得对不起他的,毕竟他实在是为她付出了很多。      她还想从石旻旻之类吸取一点经验呢,那边刘德瑜已经好奇问道,“都有什么不合适啊?”      石旻旻屈指道,“第一个高中时候交往的,家里太复杂了,他有七个姐姐,好像有几个嫌我们家里穷的。我看他性格挺软,觉得发展下去也没意思,感觉渐渐淡了,也就分了。”      “第二个考上大学的那个寒假交往的,性格又太强烈了,特别爱吃醋,老疑神疑鬼的,就两个月也分了。第三个大一认识的,太忙了没时间陪我,感觉淡了都没培养出感情来,三个月分了。”石旻旻屈指道,“第四个什么都挺好的,可惜家里太穷,连我们家也比不过,他能力倒是挺好,往上走的心思也强烈,但我能帮他的地方不多,我觉得太耽误他了,一年后分了……这个分得有点痛苦。”      她叹了口气,又道,“至于第五个,床.上实在不和谐,他超级大,又不体贴,每次都好痛,床品见人品,觉得他人品不好……分了。然后就遇到你哥了。”      三人正坐在店里吃冰淇淋,刘德瑜直接呛到,含光脸上也不禁绯红一片,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这都说!”      “这有什么的。”石旻旻笑了一下,坦荡荡道,“大家都是认真交往,怕什么?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婚后再那什么?我和你们说,这个事很重要的,食色性也,这个要是不和谐,感情都会被消磨掉。”      含光本来还想把何英晨的事拿来和石旻旻咨询一番的,现在什么都忘记说了,刘德瑜还大胆点,吭哧了半天,才问道,“那……那你就他一个啊?”      “带你哥三个……第四个开始的。”石旻旻也扭捏起来了,“都是你们,哎呀,我也不说这个了……反正我就和你们说,这东西还是感觉最重要,人品第二位,你感觉对了,对方人品又好,那就可以试试看。不然你就别搭理了,不管什么深情呀、付出呀,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流露出一点反感之色,好像有过类似困扰,“恋爱这事其实就这么简单,有感觉就可以开始,有感情就可以往下走,至于走到哪一步,那就看天意了。”      含光觉得她的话对自己简直仿佛是醍醐灌顶,她连忙问道,“那……要是你对他有感觉,你也知道他对你有感觉,但是他就是不主动联系你呢?”      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刘德瑜一眼,又补充道,“他的身份比我高太多,又挺特殊,可能也是阻碍。”      刘德瑜低声问,“啊,都回来两天了,都没给你短信?”      石旻旻不屑道,“欲擒故纵吗?想太多了,这种人反正我从来是不搭理。至于身份,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先把障碍去了,有感觉又怎么样,我连话都不会和他多说。”      她坚实的底气,让两个少女大为倾倒,恨不得高呼女王,石旻旻乘机教导,“感觉虽然宝贵,但也不算什么,一辈子你见多少人呢,有感觉的人总会再有,男人都坏得很,你要太患得患失,他们就觉得你好骗了,到时候就是到手了也不珍惜。”      她顿了顿,忽然抿嘴一笑,顿时是笑若春花,美不胜收,“当然了,要是真的很有感觉,那倒追也并无不可,有了感觉了,开始过一段了,很多遗憾得到弥补,说不定你就觉得他没那么好了呢。”      刘德瑜总结道,“怎么听你说得,好像越是不在乎就越好,在乎了就输了,是吗?”      石旻旻笑着摸了摸刘德瑜的脑门,“孺子可教也。”      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都觉有理,回思自己身边乱糟糟的局面,不免有了新一番的感悟。      含光不知道刘德瑜如何,她是在给自己认识的男人做个分类。      杨老师、于屠夫这种就分作亲人,于思平分作朋友(这个人她可以肯定他绝对没看上自己),桂思阳也算是朋友,何英晨、叶昱都分作放弃了的追求者,按石旻旻教导,完全不必再有联系了,也不必感到愧疚(这个她还有点做不到,但可以努力),睿王算是有感觉的疑似追求者,动机挺存疑,其余的泛泛之交不说,确认追求者大概还有个七八位,都是各种和她拉关系,到现在也没放弃联系的,不过含光对他们没感觉也没情分,多数都是冷漠以待。      分来分去,到最后还有一个人分不出个范畴。含光想想刘景羽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难以拿捏。      他对她挺好挺亲切,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也没表达过什么出格的好意,按说是可以分去朋友那边的。不过,按石旻旻的标准吧……      好吧,回想到他给她擦脸的那一幕,她的确是‘心里一动,察觉一丝古怪’,而且……      而且,想到这里,含光忽然间想捂住脸——      她刚亲身验证了石旻旻的理论:人的一生,可以遇到很多有感觉的人——很显然,睿王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竞争起来吧! ?  和石旻旻喝完了下午茶,三人在商场里逛了逛,都没看中什么,倒是含光看上了一对玉镯,又觉得贵,看了看也没下手——和她那个时代比,现在玉石类的产品价格是只有上涨的,毕竟以前商人佩戴首饰,还有品级上的限制,而在现代就没这个规矩了,有钱的人多了,玉石矿却在减少,无数玉石首饰还随着主人的去世退出市场,和田玉的价格现在是上涨到她简直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这人没钱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去想这些,含光前世见惯了好东西,也看不上那些一般的货色,但现在有了点小钱以后,她各方面的欲望也就跟上来了。这对玉镯在她眼里,只算是还过得去,但价格就高了,直逼两百万。因为是真正和田美玉,又是老字号夺天工的出品,不是那等大路货,光是工艺,有这个招牌在那也是值钱的。      一两百万,别说对含光了,对刘德瑜和石旻旻来说都是大钱,这两个小姑娘看了也都说好,不过也都是觉得贵,三人出来各自分手以后,刘德瑜还有点耿耿于怀,一直回首商场,又对含光道,“可惜了,看来那人心思也不纯,不然,他买给你倒合适。”      “什么关系都没有,干嘛收他的东西。”含光摇头道,“再说,我们俩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吗……我觉得旻旻说得对,他身份太特殊了,有一部分生活我们根本没法搞懂……”      她不禁对自己露出苦笑:如果喜欢何英晨的话,事情似乎会简单得多,睿王就不说了,自己有感觉的第二个人,家庭也挺复杂的,起码那个婆婆就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可想而知,若真是要发生什么的话,这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平心而论,何英晨的确是比不上这两人的条件——不是说外在的形象和家世什么的,只说为人处事的风度,还有脑子的好使、灵活,他都和这两人没得比……层次是有些不一样,含光自己整理了一下,感觉她对何英晨也不是没有过动心,只是两人坐在一起,完全无话可说,她并不觉得有趣好玩,反而会有点无聊。这样的人,那也不可能和他继续下去。      且看,再说吧。她瞅了刘德瑜一眼,默默地想道:好容易从那样的家庭摆脱了,现在若还要发展回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而且,对刘景羽的好感,她也不是百分百确定,说不定人家虽然有好感,但却不打算行动,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还是打算去寻觅些合适的对象呢?      这个春天,因为万维网的成立,政坛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而让秦国尤其关注的是,在新春的这一连串国事活动中,代表王室在首相级别活动出面的都是睿王,而不是太子。      太子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身体不好?可有的小报又不失时机地发布了街拍——太子不但身体不错,看起来心情也挺不错的,没事逛街还满面笑容呢。      难道出于某些神秘的原因,秦国的嫡系要出现变动了?皇室继承法上好像还没有这样的例子,太子自愿放弃继承权后又该如何安置?而且皇室并不止这两个儿子,还有几个比睿王更小的皇子,到现在还没露面而已,太子如果放弃继承权,那是由睿王继承,还是让几个儿子都表现一番,再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执掌新时代的皇室?毕竟,皇室代表的可是秦国人的脸面。现在的秦国和鲁国相比,最大的心理优势也就是来源于这个了——鲁国早在百多年前就抛弃了君主制,进入了民主时代,他们那边是没有王室的。      也就是这样海内外连续活动的睿王,却终究是和含光取得了联系——还是没发短信,他直接把电子邮件给发到含光的校内邮箱里了。      ‘你最近如何?’很家常的开场白,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诉苦,他这几个月忙碌的程度,已经连每天七小时的睡眠都无法保证,由于经常要做空中飞人,私人手机几乎都出于关机状态,就是要打电话,时差也很难算准,只好发几封邮件来和含光联系感情了。      平心而论,含光也理解他的状态,感情啊,恋爱什么的,毕竟不是必需品,只是奢侈品,忙得觉都没法睡了,还怎么有心思聊天什么的。——她现在就特别羡慕石旻旻的潇洒,这种情况是回邮件还是不回,她都有点举棋不定。      当然了,按石旻旻的说法,直接不会嘛,这么忙,家庭情况这么复杂,足证不合适了。再找也就是了,反正追求者那么多,差他一个?但含光那不是……那不是……那不是心软吗。      理智上她当然知道石旻旻说得对,但问题就在于她对睿王毕竟还是很有感觉的,人就是如此,一旦有了感觉,那就不好说了,心不由己啊,虽然觉得冷处理是正确的,但她也不由得时常点开邮箱,看看睿王的邮件,犹豫着要不要回复。      女人一烦,就爱买东西,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含光的衣橱已经是满满当当,要装不下了,她把从前的衣服都逐一淘汰了,还嫌衣柜太小,刘德瑜也有一样感受,若非这是宿舍,都想再添置个大衣柜了。不过还好,春装不太占地方,只是替换下来的厚重冬装比较不好安放。      也是因为升级了自己的行头,她下楼去见于思平的时候,好容易是得了他一句带着撇嘴的赞美,“哦,还不错嘛,这一次总算是穿上衣服了。”      “那请问我以前穿的是什么呢?破布吗?”含光白了于思平一眼,“这就走吗?”      “你朋友不一起去见识一番吗?”于思平扬眉看了看含光,含光摇头道,“她们今天有活动。”      至于她和于思平,是要去参加一场公开拍卖会,这种拍卖会虽然没有她的用武之地,无漏可以拣,基本也都是保真的,不过因为有一串佛珠出手,还有些佛教法器售卖,于思平便邀请她一道过去,一来增长见识,二来也有邀她一起验证是否怀有灵器的用意。      既然刘德瑜不去,于思平便载了含光慢慢开出校园,开了一会,他道,“我觉得你今天特别沉默啊。”      含光嗯了一声,“就不想说话呗。”      “有心事?”于思平有点好笑的语气。      含光恼了,拍了他的胳膊一下,怒道,“干嘛这个语气啊,讨厌,难道我就不能有心事?”      “你能有什么心事。”于思平一挑眉毛,也没生气,慢悠悠地道,“你留下来的,不就是为了享福的吗?现在钱也有了,人也漂亮,身边追求者大把,你有什么心事呢你?无非都是自寻烦恼罢了。”      虽然他是在反驳自己,但这话也说得含光有点小开心,她嘴松了点,“还不就是为了感情的事烦恼呗。”      “怎么了?”于思平愿意的时候,还是可以很和气的。      含光虽然对他有戒心,但戒心之外也有点说不出的放心,可能因为他毕竟还是要走的,所以她说出自己的心事也不会觉得太不好意思,便随便说了点睿王的事,还有关于刘景羽的迷惑,“可能是我笨吧,我也摸不清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是认真的呢,还是就想随便交往一下,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待他们,到底是配合点,还是就不理会了。”      她虽然掩去了睿王的身份没提,但于思平目光闪烁间,倒是一下就推理出来了。“最近超级忙,身份特殊,阻力肯定非常大……你说的该不会是睿王吧?”      见含光默然不语,他呵呵一笑,“厉害,厉害,没想到你穿越以后,倒是比从前更有本事了,以前也就是个三品世子夫人,如今倒是有望一跃而成王妃了。”      含光啊了一声,道,“你知道啦?”      “平国公许家的世子夫人,怎么不知道。”于思平呵呵地一笑,“我们也许好像还见过呢……以前的事,记得不清楚了。”      含光没想到他记忆力这么好,一时间也就放下如今的烦恼,有些感慨地道,“从前表哥在时,许家何等威风,如今却好像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桂家都成了财团呢,到底是沧海桑田,也不知道这几百年间,许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谁说许家没声音的。”于思平撇了撇嘴,“你层次没到而已,年年新年大朝,他们家一样排在前列。不过如今许多老牌权贵,也无心在媒体上露面,走的是低调路线,许家的产业,未必是以许家的名头在运转。”      含光惊道,“真的吗?那如何从没听人提起过他们家呢?”      “你又没问,人家说这个干嘛。”于思平睨了她一眼,“许家在国内的产业多数以不动产和工业股份为主,不属于那种兴风作浪积攒家底的商业家族,人家安享富贵荣华,子孙多数都钻研科技,婚配也多数都在科研圈子里找,和你那一圈朋友,不会有什么联系的。”      含光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她又是感慨又有些欣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思平看了看她,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和你前世夫婿比,不论睿王还是那刘家公子,也的确都是逊色了几分——身为男人没见过血,毕竟是桩遗憾。”      “你这都什么歪理啊。”含光啼笑皆非,不过亦不能不承认。“太平盛世,不起刀兵,和表哥比,他那些同龄人,的确都有些孩子气。当然这也不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如今这世风,人心真要比从前简单得多了。”      于思平笑了笑,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太平盛世,纨绔就多了,以前和你表哥那样的人,又或者如我,一心事业,美色不过调剂。现在,人的空闲多了,心思也就浮动起来,刘公子如何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看睿王心里,多数是没想过以后的事,倒也不算是玩弄你,大概就想着是一边走,一边看吧。”      含光心里虽有些不得劲,但也为睿王说话道,“这自然,我们还不算熟悉呢,指望他就要想到以后,也是强人所难。”      “你瞧吧,心里真是喜欢上了,我什么话也没说呢,就给辩护起来了。”于思平不免一笑,“没说他这心态有什么不对,不过,你也要接受你们无缘的现实。虽有好感,但却无法相聚相会,酝酿情意。”      他不知想起了谁,忽然浩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心对了,时机却太不合适,这就是无缘了……天命无他,无缘里要去强求,很累的。”      含光现在已经不记得睿王了,她好奇地直看于思平,很想问:敢问你和谁无缘啊?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过,她倒也不会怀疑于思平是为了心上人要回从前去的就是了,于思平自己都说得很明白了,他和她表哥那样的人物,事业第一,女人,不过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滞,含光过了一会,便找话题道,“什么叫做缘呢?这缘分两个字,真是不可捉摸。你说,我和你算不算有缘?”      “算啊,”于思平淡淡道,“就比如你我,在这个年代就算是有缘。即使穿越后分散两地,缘分也会把你我撮合在一处,大千世界里,只有我们俩是一个来路,我们的运命如何能不联系在一起?然而在原来的时代,人人都是一个来路,我和你便是无缘。”      他瞅了含光一眼,忽然叹了口气,夸张地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回去了吧?”      含光呆滞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羞恼道,“把我和你的缘分,换给睿王就好了!”      于思平哈哈的笑声中,她心里倒是把睿王和刘景羽都放了下来,于思平说得不错,含光还是很信命,很信缘分的。她的穿越,便是难以解释的离奇际遇,若是冥冥中没有这一番缘分天意,又如何还会有今日的她?      回去以后,回他一封邮件吧。她心里想,若是真有缘,这一封邮件的牵连,最终也会牵扯终身,若是无缘,就是一再担心,一再强求,怕也是陌路人的结果。      睿王和刘景羽之间,谁的缘分更浓,自然而然,应当就会发展到那一步,在此之前,所有的担心,也都没太多必要,一切就随缘吧。 ☆、不是钱的问题 ?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含光心里就定了下来,没有那么飘了。她更有兴致见识一下这一场公开拍卖会,这种高大上的场合,她还只有在电视里见识过,自己还没有参与过呢。      既然是公开拍卖会,场地自然是在高大上等的高级酒店内了,场地也并不非常大,和含光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人头攒动,大家成行而坐的场面并不一样,这展厅更像是个小剧场,台下十余个雅座,还有些包厢在二楼,每个座位都有电子报价器,只要用发给的用户卡刷过,便可以在上头直接报价了。——这也更方便了同行人士彼此低声商量,而不至于耽误了拍卖会的进程。      含光只是跟随来看热闹的,当然没有权限卡了,她和于思平两人随便找了个雅座坐了,拿过拍品目录翻看起来,于思平随口和她科普道,“这种大拍行,一般货品都会尽量保真,虽然卖出以后也是不认真假,不找后帐。但为了自己的声誉着想,一样也会多方鉴定,去伪存真。所以有时候买家甚至不需要去预展,只需要翻看拍品目录,感兴趣的就会自己指定拍品让人来拍,还有很多人都是全权委托了代理人,真正藏家过来的倒是少之又少。”      含光有点不解,因为一件古董到底如何,那还是眼见为实,尤其是藏家本人,他要是不感兴趣或者不懂行,也不会踏入这个门槛,起码来说,都是自认懂行的。很多文玩可能各方面都可以,但藏家本人看了就觉得假、拿不准或者是没眼缘,这种情况下派代理人过来,其实还是比较冒险的,没必要犯这个懒。      于思平便给她解说道,“现在,文玩古董可以说是比较好的投资渠道了,尤其是这种正宗大拍卖行的拍品,只要是有身份、有证书,升值速度是不会慢的。对于一些富豪来说,是分散投资很好的渠道,只要没有出现战乱,几十年以后价钱只有上涨的份,雇佣专业买手来为他们买下,比自己过来要更方便——当然,也不乏有些暴发户,亦是需要一些古董来装点门面。而对于真正爱好收藏的藏家来说,拍卖会的价钱往往被炒得太高,预展看过以后,没有非常可心的就干脆不来了。”      含光这才明白过来,她游目四顾,感慨道,“如今和以前不同了,以前要攀龙附凤,最简单不过了,直接看服饰品级就行,现在一样都是衣冠楚楚的,可谁知道这人背后是什么家底。你不说,我还真当这群人都是身家千万的大富豪呢,原来说到底,也是打工的。”      于思平笑道,“现在要攀龙附凤也很简单啊,直接看电视就可以了嘛,比以前还更容易。以前还有什么游龙戏凤呢,现在戏一个试试看?哪怕是去买个包子吃呢,两分钟内肯定也要被认出来。”      含光扑哧一声,笑道,“这也是,不过那也要能攀附上那些电视里的大佬嘛。”      两人随意说笑,反正低声细语的,别人也听不见,含光翻过那些展品,见有一个楚窑黑瓷盖碗,品相颇为不错,瓷身温润色泽深邃,不由点头道,“这在咱们那里也能卖上高价了,一个不大值钱,若是一套下来,上千两要的。”      楚窑黑瓷一直是宫中御用的官窑,轻易不进入市面流通,若有,也只是些曾得过赏赐的人家过不下去了,偷着变卖的,除此之外皆是御赐。也因为此,物以稀为贵,虽然还赶不上几乎从不赐人的内窑,但在当时也很奢遮了。于思平和含光科普道,“就在铁血宰相独裁掌权的那数十年间,局势变幻不定,朝廷有些礼崩乐坏的意思,内窑也被卷入,具体是什么原因外人都不知道,反正权宝印去世以后,基本这几大窑的工匠都被清洗了一遍,许多技艺就此失传,虽然还能烧制器物,但数量已经很少了,品质也不过人,随着工业化就渐渐消失在时代洪流之中。楚窑还罢了,内窑的瓷器如有面世又确定为真,估计能拍出天价来,肯定是春秋拍卖的压轴品了。就是这一个楚窑盖碗,估计在座有八成人,都是被它吸引来的。”      含光看了看,没见标底价,便道,“那这一个大概成交价多少?”      “低于三百万应该都不会卖的,很可能安排人护盘回收。”于思平毫不在意地又翻了一页,“这就是那串佛珠了。”      佛珠类器物,就含光浅薄的了解来说,一直是收藏中的冷门,因为多是木制,比较容易腐朽,而且用料就是再珍贵,也就这点空间发挥,所以成交价也不会太高。至于另外的一些佛教类法器,也有类似的问题,真的是汇集愿力的灵器,一般用料都很朴素,不具备太高的升值空间,很少有人当古董来卖。会拿来卖的虽然华贵,但多是装饰用,又不灵验了。含光和于思平也跑了有几次潘家园和黑市,都没有看到能让人眼前一‘晕’的东西。      这串佛珠也是因为用料不错,所以才上了拍品目录,不过从页数来看,比不上楚窑黑瓷受重视,其是以沉香木为原料,一共十四枚的持珠,品相不错,看得出来常被使用,珠身有着厚厚的包浆,散发着温润的色彩,配合得当的拍摄和后期,看起来颇具出尘仙意。含光看了看道,“如果是高僧持有,应该还是值得拍的,我估计价格不会抬特别高。”      至于其余拍品,含光能看得上眼的都是重点拍品,不存在捡漏可能性。虽然长期持有可能很合算,但于思平没动机,含光没能力,所以亦忽略不记。这种档次的拍卖会一般都会附赠许多可口点心和饮料,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低声闲聊,很快就到了拍卖会开场的时间,拍卖师宣读了拍卖规则,基本没什么含光不能理解的地方,紧接着拍卖开始,第一尊请上来的是一座白玉人物故事造像,玉质不错、雕工精美,最重要的是在文献中考据到了它的来历,起拍价一百万,一次加价不能低于十万,顿时就把气氛给调动起来,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高.潮。含光看着拍卖师有条不紊又很富有诱惑力地介绍着造像的优点和来历,历数家珍般背诵历年来类似展品拍出的价钱,也很有大开眼界之感。      最终,第一尊造像就以二百七十万的价钱售出,这还是因为本身用的是碧玉,材料不算十分值钱,如果用的是和田玉,估计得拍出天价去了。虽然是电子报价,但有拍卖师调节气氛,也一点都不觉得冷场,反正含光作为旁观者是觉得十分精彩,值回票价——虽然这昂贵的入场券也不是她出钱买的。      沉香木佛珠因为件小,虽然品相不错,但价钱注定上不到高处,不算是重点拍品,在开门红以后冗长的小件拍卖中,它受到的重视并不太大,被安排在群众注意力比较分散的中、后段,才被请出,因为这个拍卖会预展时于思平人还在鲁国,所以两人都是第一眼看到真正的拍品。      含光现在也算是有些阅历了,十分小心翼翼地先把心神收摄,再放出一丝注意力,用余光慢慢地看向拍品,虽然隔得远,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眩晕……她立刻就不敢看那佛珠了。      “够劲啊。”她低声对于思平说,“这个比咱们上次看到的那个灵了不少。”      上次黑市里,距离近,也没东西分隔,含光都只是晕一会儿,现在隔远又有玻璃罩,余光看到都觉得晕,可见的确蕴含了十分浓厚的灵气,含光和于思平说话时,他甚至都没回应,而是闭着眼仿佛失去了意识,很可能就是刚才不够小心,直接看了一眼,干脆整个人就厥过去了。      根据含光的经验,这种晕厥只要一瞬间就能恢复过来,不过后遗症就是短时间内会有点恶心,她也不敢看拍品了,耐着性子听了拍卖师的报价,听到起拍价是五十万,见于思平还没回复过来,便帮他报了个五十五万。      似乎还有一位买家对于这佛珠感兴趣,他不停歇地报了六十万,含光索性加到七十万,她逐渐感受到拍卖的乐趣,虽然于思平渐渐恢复,也没让开手,而是同那人竞争个不停。      双方价格一路猛涨,很快就拍到了一百万,对于五十万的起拍价来说,算是很理想的结果了,含光报了个一百二十万以后,对方便陷入长考,片刻后才报了一百二十五万。含光根本没理于思平,直接报出一百五十万的高价,于是成功拍得佛珠,她得意洋洋地对于思平道,“嘿,这个拍卖还挺好玩的。”      于思平除了脸色微白以外,已经恢复如常,他瞪了含光一眼,照例没好话,“最后那二十五万加得太狠了。”      含光大小姐脾气一时发作,嘟嘴道,“小气,大不了多的二十万我给你出。”      “不是小气……”于思平罕见地有点无语,他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还是得找个有钱人,一般人家根本支持不住你这样的心态——这不是钱的问题,做事情要有做事情的态度。”      含光觉得他忽然十分小气,“不就是二十万吗,你给我买身衣服还十万呢。上回买那个绣屏……”      于思平摇了摇头,“和你说了,做事要有做事的态度,这二十万省回来还能买两身衣服呢。”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态度不好,他缓了语气,“我在的时候也还罢了,我走了以后,你自己出入这样的场合,一松出去就是二十万,你的钱够你松几回?”      含光听他语气有点不对,不禁愕然道,“怎么好端端地,又说到走上了——啊!”      她忽然明白过来:于思平要回去,就需要灵器里蕴含的力量,这佛珠如此灵验……他应该是凑够了回去需要的灵气了。? ☆、睿王的收获 ?  于思平要回去了……这应该是她已经做好准备,而且也很期盼的一件事,不过现在含光的心情并算不上太好。她默然片刻,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直到忽然醒起于思平正看着她,这才忙武装起面部表情,咳嗽了一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于思平道,“没那么快,但既然已经有了需要的东西,等我把另一样事情做完,便随时可以回去。”      “什么事啊?”含光问。      于思平便侧身过来,亲昵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在学习知识。”      “嗯?”含光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话,她有点诧异,不禁转过头去,差一点没擦到于思平的脸庞,她忙调整了一下姿势,略微脸红地道,“什么——什么知识?”      “如何在两百年前的技术水平下造出机关枪的知识。”于思平的语气堪称淡定……含光却是窘在当场,差一点没说出话来。      她虽然说不上是绝顶聪明,但这些年来一直勤于使用大脑,毕竟也算不上愚笨了,联系一下于思平一直以来的反应,也是恍然大悟,有点思路了:也许他一直在国子监出没,是为了学到这样的知识?毕竟国子监里当然是有学术专家,而且一般搞学术的都比较单纯,和那些专业厂家的人相比,不但知识面更广,而且也更好利用。      “噢,还有什么生物武器之类的。”于思平平淡地又说了一句,“不过这个后来觉得可行性不高,就给放弃了。”      含光完全无话可说了,憋了半天,才道,“这……我该说祝你成功吗?”      她想了想,又道,“你有研究过穿越后的这个……我该怎么说,逻辑漏洞没?按说你穿回去以后,如果身怀如此知识,那想必一统天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估计都没有一本小说敢写这样夸张的内容,一支全副武装的现代化部队?即使是村民,只要操着机关枪,估计都可以一路打到紫禁城里去。含光一边想一边道,“但是明显现在的历史不是这样的,所以,所以你要是这样回去了,会变得如何?”      拍卖会还在进行,但两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台上了,于思平的表情被黯淡的灯光映照得光怪陆离,让含光难以捉摸他的情绪,他又沉默了一会,方才道,“其实你有时候也挺聪明的……嗯,这的确是个问题,这在科学界被称为外祖母悖论。我的看法是,要么我的计划是注定失败,要么就是当我穿越回去的那一刻,宇宙就已经发生扭曲,也许会有几个结果,一个宇宙里的我取得了胜利,还有一个宇宙的我身死道消,第三个宇宙的我无功而返,可能在第一个宇宙,你并不存在。”      含光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寻思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如果这样说的话,不论是哪个宇宙,我都不可能再见到和我坐在这里的你了?”      于思平思忖了半日,亦点头道,“嗯,但你可以尽量不要这样想,你可以觉得我穿越回去就是送死的,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一些隐秘的事情,未见于历史,我已经不为人知地死在了两百年前了。”      含光也不知道哪种结果更能接受,在于思平回去以后再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一点消息……似乎已经是注定的结局,那她是希望他已经死在过去,还是希望他活在另一个宇宙里,在从前的时空中开展他肯定有几分邪恶的计划,过着春风得意的生活,只是和她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感觉……两种结果她都不会太喜欢。      那冲动又泛了上来,一时间,她几乎冲口而出,请于思平别走。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在悄悄地提醒她:就像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一样,于思平也是一样打定主意要回去。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料到回去后的风险,会不权衡利弊?求他肯定是不会有用的,只能暴露她的在意……于思平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利用这份在意来钳制她呢。      她又吞咽了几下,方才不自然地一笑,“那……那我就如你所请了,我还是希望你现在已经死了很久吧。”      于思平被她逗笑了,这笑容里倒有了些亲昵,他虚点了点含光的鼻尖,赞许道,“要的就是这个精神。”      这到底是什么精神啊……含光无语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示意于思平别再说话,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拍卖台上。      #      在拍卖会结束以后,拍卖行举行了一场酒会招待各位买家,也算是业内的一场小茶话会了,不过于思平并没有参与的意思,而是直接和拍卖行签订买卖合同,现场付款以后便收下了这串佛珠,同含光一道上车径自离去。      此时天色尚早,起码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于思平道,“你打算去哪吃晚饭?”      含光心烦意乱,随口道,“不知道。”      她终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才会学全那些知识——什么时候走啊?”      于思平扫了她一眼,坏丝丝地笑了,“怎么,舍不得啊?”      否认除了欲盖弥彰以外,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含光避重就轻地道,“肯定有点舍不得,你不在,我估计很难在古董上赚钱了……我就算看得出来,也没门路。”      “门路你还怕没有?”于思平一撇嘴,“你师公放在那呢,顶多是以后不去黑市了而已……这也没什么,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没什么好去的,毕竟有点不安全。”      “噢。”含光闷闷地说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于思平扫了她一眼,“急什么,就算万事俱备,回去的时候也得在夏天了。不到夏天,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哦?”含光心中松快了一丝,“这怎么说的?”      “你又不回去,懒得告诉你。”于思平淡淡地道,“去吃牛排怎么样?回去以后可就吃不上了,我估计两百年前,美洲那面还在茹毛饮血吧。”      含光咕地一声就笑了,“差不多吧,那时候欧洲那面也挺野蛮的,估计还在吃腌肉呢吧?”      “差不多。”于思平嘟囔了一句,“我还特地去打了好多疫苗,连鼠疫疫苗都给打上了。”      含光的心情轻松多了,她捂着嘴吃吃地笑,“你要小心哦,万一你这疫苗不管当时的病菌怎么办?我记得那时候秦国也流行过几次鼠疫的。说不定才一回去,你就染上了,然后就——”      “乌鸦嘴!”于思平瞪了她一眼,“你再这样说话就给我下车。”      现在他的这种威胁对含光已经没什么威慑力了,也许是因为于思平就要走的关系,她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已经不再那样排斥在他跟前示弱又或者是撒娇了,“讨厌呀你,人家就是说点实话嘛!这都不许,你的心胸呢?”      虽然话还是挺硬的,但是语调却已经是娇嗲了起来,如果于思平不是正在开车,说不定含光还会拉拉他的手,再跺跺脚之类的。      “我的心胸肯定是没你宽广的。”于思平瞥了她的胸围一眼,倒也是很快就进入节奏。“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含光又想笑又想发火,纠结了一会才大发娇嗔,“于思平你过分了啊——”      不过,吃完饭回到宿舍以后,当晚她的确是有些失眠了。      失眠过的人都知道,人睡不着的时候的确是很百无聊赖的,于思平的离去,倒让睿王成了受惠的一方,含光百无聊赖中打开了电脑,把一直没回的邮件给回了,她还假作客气,说自己才刚看到,又给睿王道了辛苦,请他好生休息云云。      结果睿王居然还在线,他很快回了邮件,‘你终于回了,我的心也放了下来,实在请你谅解,最近忙得无法携带电话……现在正乘会议的间隔查看邮箱,谢谢你让我一天都有了好心情。’      本来该让她有点小心动,又有点小纠结的甜言蜜语,现在却如同嚼蜡一般,让含光完全没有想法。她等着屏幕,实在很难把这冷冰冰的字句和睿王的脸对起来,就是想要思念他,好像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思念的点。      已经很晚了,除了他以外,没有谁是她愿意打扰的,可她现在又的确不想回他的邮件,她注视着屏幕,又时不时看看手机,纠结了好久,终于是叹息了一声,把手放上了键盘。      ‘能有好心情就好,加油忙碌吧。’      出于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心情,她在信件末尾加了一句:‘期待再见的时分到来。’      不过,邮件发出去以后含光就又有点后悔了,只是发出去的邮件好像也没法追回,她心慌意乱地浏览了几个网页,见收件箱那里跳出了提示,却不敢去查看,只好匆匆关了电脑,又趴到了床上。      漫漫长夜,辗转难眠,打开手机通讯录,一个个人这么查看过去,查看到于思平那一行时,极有冲动发个‘大混蛋’过去……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反而是拧亮台灯,随手拿下一本专业书,在灯下翻看了起来。? ☆、好消息 ?  虽然进入大学以后,社会活动多了不少,含光也没那样集中地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但她毕竟好学生本性不改,也不可能故意怠慢功课。平时周一到周五,还是尽量专心在学习上的,不过胜在积累比较深厚,第一学年里称得上是难点的语法教学,她并不是很怵而已,在课上的表现,还算是比较自如。      当然了,她却也不可能再重演从前那一马当先的局面了,毕竟同学里还是有不少可以经常去国外度假的富裕人家子弟,在英语上要和他们比,含光的确是有点吃亏的。      说来也有意思,也许是因为她长得还算可以,又是孤儿出身,几个女同学对她的态度都颇为冷淡。先在知道她住助教楼时,还有些讶异的,后来知道刘德瑜和她一起住,便纷纷露出了然神色,完全是往刘德瑜身上误会过去了。含光亦不以为忤,她绝非那种想要大家一团和气的性格,要不是多年来单独一人的生活,多少磨练了她的性子,别人冷眼她,她还冷眼别人呢——她还怕闹啊?      不过,到底是比这些同学都大了若干岁,现在她也没那样大的火气了,尽量都保持表面上的礼貌。而对那些有心搭讪的男同学,她就念着石旻旻的经验,凡是没感觉的,一律冷淡以对,免得放出不对的信号,引人误会,招惹了更多麻烦,她还要反过来被人责怪。      而很不幸的是,金钱虽然可以买来很多,但却未必买得来一个人的长相,平头正脸在很多时候其实算是很奢侈的要求,含光的几个同学里没有谁的长相能入她的法眼,相处下来,也没谁的谈吐能打动她的心扉,所以就演变成她在班上独来独往,和大家都只是泛泛之交的场面。平时上课,她也是忙着学习,下了课不是找刘德瑜,就是找石旻旻,也完全不缺人陪伴的。      这一日却是例外,含光一走进教室,就看到几个女孩子兴奋地叽叽喳喳,都是双颊泛红,一脸少女怀春的感觉。见到她来了,其中一位便笑道,“哎呀,含光快来快来,你看了今天的娱乐日报没?”      娱乐日报是这几年来刚兴起的八卦小报,在北京的销量比较高,含光摇头道,“没有呢,是什么啊?”      几个女孩子忙把报纸塞给她看,八卦威力下,也完全不计较那若有若无的鸿沟了,“是睿王殿下!他上报纸了!”      含光拿起来一看,只见上头有一个穿着玄色深衣的人影,略有几分惊愕地望着镜头,他身边是一位一样穿着深衣的妙龄少女,正伸手遮挡镜头,标题则以醒目的大字写道,“深夜幽会?跨国联姻?孙家三小姐为睿王穿上深衣!”      底下则详细介绍了这则新闻的出处,据说其记者是远赴欧洲,终于在政要宴会散场后拍到了这么一张照片,睿王的女伴也不是别人,正是他月前出访的鲁国,国内最为高贵的一家,血脉甚至要追溯到鲁国立国前后,而据说孙家三小姐本来过着西化生活,从来都没有穿过传统服饰,而如今居然会为了睿王破例,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比较密切云云。      含光瞪着报纸看了一会,奇道,“这个不是和一般的绯闻没什么区别吗?你们激动什么啊。”      身为曝光率奇高的皇室成员,睿王三天两头有花边新闻见报,其中有不少都是超级无稽的那种,这种合照在含光看来完全说明不了什么。有很大可能他俩身边就跟着一大堆人呢。      “你这就不懂得了。”招呼她的女同学笑道,“不过也难怪,你毕竟没去过鲁国,和那面的圈子也不熟悉……”      略略刷了一下优越感,她才解释道,“以前的那些花边,的确没什么好相信的,睿王殿下那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那些女人在一起。很多都是小明星放新闻吧,或者是记者捕风捉影,正巧在身边的那些所谓名媛也就乘机大抬身价。这一次却绝不可能是这样的情况了,孙家在鲁国的地位,也不会比咱们皇室低多少,孙家三小姐的两个姐姐都是坐产招夫,根本不屑出嫁的。不是睿王殿下这样的身份,孙家三小姐也绝对不可能嫁出孙家。”      “钟丽安,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有个听众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别把你那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吹得太过分了,你反正又不姓孙。”      钟丽安不服气地道,“那你们说说,孙家是不是就这么个样儿啊?反正,如果不是已经有意向了,孙家三小姐是绝不会穿上襦裙,和睿王一道参与宴会的,这些年来不都是在说秦鲁友好吗?说睿王有可能娶进一位鲁国的贵族,毕竟让太子来娶那影响就太大了。如今看来,未来的藩王妃,已经是有人选啦。”      “唉,”众人也无话反驳,其中一人叹道,“真是王子与公主啊,孙小姐可比从前和睿王站在一处的女人和他更相配得多了,郎才女貌,唉,太相配了!”      这起睿王粉丝,一方面失落于睿王有了对象,一方面却也开始兴奋将来的世纪婚礼了,有两个已经在讨论婚礼到底是中式还是西式的问题,也就说到底是穿凤冠霞帔,还是在鲁国那面要举行一个穿婚纱的西式婚礼。钟丽安看着含光笑道,“我记得开学的时候,你和睿王聊得很热络啊——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啊?”      这话她问得隐隐带了些恶意,含光微微一怔,心里也就明白了:估计就是特地来打击她的,毕竟在这些女孩子看来,自己和睿王认识嘛,好像就比她们更厉害一样,现在睿王和孙家三小姐有关系了,难免就有人跳出来要让她认清两人间的天壤之别。      她又看了看报纸,实在难以相信居然一张照片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还说得和真的一样,想想,拿石旻旻的话来鼓舞了一下自己,给睿王在心底又扣了一分,方才笑道,“那是殿下,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见过面打个招呼而已,内部消息什么的,想多了吧,估计就连我师母都不知道详情。”      她大方承认,没有斗气,倒是让钟丽安微微一怔,她对含光也多了一丝亲热,“是哦?还以为你们很熟悉呢。可惜了,要是认识的话,说不定真能提前知道睿王妃的人选呢!说起来,殿下今年也二十好几了,正是定亲的好时候。”      含光对这种事倒不能说完全没心理准备,不过毕竟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一直默念石旻旻的圣训,这才勉强收摄心神,专心上课。下课后快到中午,她便寻刘德瑜一起去吃饭了。      国子监食堂不少,口味好些的食堂乃至学校周围的饭馆,到了饭点都是人满为患,两个女生多数不愿挤,多数都是叫外卖来吃。不过今日刘德瑜想要换换口味,在校门口会合以后,正好一起走过去附近的饭馆,刘德瑜见含光若有所思,便笑道,“怎么了,想什么呢?看你粉面含春,想他啦?”      “是在想他,不过和你想得有点出入。”含光说,“德瑜,你知道鲁国的孙家吗?”      结果刘德瑜完全没看到娱乐日报,被含光解说了一番才恍然大悟,她有点不可置信,但想了想,却又只能苦笑道,“这……的确,孙家是鲁国的高第了,和权家一样,都是鲁国最老牌的权贵世家,两家在鲁国的影响力,真的能赶上天家的。据说连鲁国的总统选举,背后都有两家的身影,当然不能说是操纵了,但的确是很重要的政治力量。”      不愧是官宦之女,说到这个,刘德瑜是侃侃而谈,一点都不露怯,想了下又给含光打比方,“要说能和这两家相提并论,那在我们国内,其实说到底连皇家都不够看,因为现在皇室毕竟没有实权了,也就是手里有些土地罢了。那些藩王,除了留王等寥寥几家以外,基本也和平民没什么区别了,顶多算是不愁吃穿而已。真的要比,就得拿国内的大家族来比。”      含光从前也没系统地接受过这些知识,毕竟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对她来说都算是很有钱了,到底是谁更高大上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桂家算是国内的大家族吗?”      “桂家以经商为主,政治力量还不是很强大吧。”刘德瑜有点不肯定,“我们这样的人家,在国内起码有好几百户。现在经济这么发达,什么交叉持股啊,分散投资啊,很难去计算身家,不过真正有影响力,常上富豪榜的那也就是七八户人家。这些人家有的是专心经商,不插手政治,自有靠山的,有的是政商都有庞大影响力的……论规模和能耐,可能国内能比较的也就是王家、宁家、梁家、李家了。这四户人家基本传承都没超过一百年,但是比起那些连绵几百年的杨家、桂家,他们分支少,钱财权力都很集中,而且诉求也高,插手政治的痕迹最明显。”      含光想想才明白过来:要上升,对权力的诉求就高,像是杨桂等大户人家,政治稳定即可,身为地方士绅,只要不为不法事,基本也很难倒台,在局势稳定后再寻找政治靠山总是比做政治投机要更稳定。所以在表面上看,自然不如这几户人家风头,而且从人均财富来说可能也比不上这几户人家,但是总量而言却未必输。不过这种大家族,内部各房关系盘根错节,族长肯定没王宁梁李几家来得好做。      “那你们家算是怎么样的层次?”她不免有点好奇。      “全国有三十多个省,省长就三十多个了,更不说京里的二十多个部长,就这个档次就五十多人,不算武将,再往上还有好几层呢,同级别能量很大的干部,每个省都有起码两个,全国也有一百多人了。”刘德瑜务实点评,“你说这算是什么个层次?我娘想让我嫁睿王完全是痴人说梦,就这家世,除非是真爱,不然肯定配不上。”      至于刘家的生意,含光也就没多问了,如果排得上号,刘德瑜肯定会说,估计也就是地方一霸之类的档次,说不定还比不上桂家。当然了,和全国的百姓比,刘家已经算是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了。      “原来是这样,”含光总算对如今的局面有了些了解,她想了想,倒还是没忍住,问道,“那,我听说还有个专搞科技和工业的许家……”      “啊?许家啊?”刘德瑜惊愕地看了含光一眼,“你怎么知道许家的?——我奶奶就是许家人呢。”      绕来绕去,结果她和刘德瑜还绕上亲戚了?含光有点哭笑不得,她随口搪塞,“就是以前看历史资料的时候,对以前说的那个开疆拓土的功臣许凤佳有点好奇嘛——令祖母是他的几世孙啊?”      她没问别的可能,如果表哥成为国公的话,刘德瑜的祖母肯定是他的直系后代,不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出了五服就不能算是‘那个’许家人了。      “算起来应该是,我算算啊……”刘德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奶奶、奶奶的爹、奶奶的祖父,曾祖父……”      她算了很久才道,“七、八世吧?毕竟是几百年前了,我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个许将军呢,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祖先了。”      含光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正要说话时,刘德瑜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嗯,不过也就是那一代前后,许家才转做工业的,我好像听奶奶说过,大秦的第一家蒸汽机厂就是我们家开的,后来这厂子没给宗房,直接给了后头的弟弟,因为当时根本都不知道这个是最赚钱的生意,后来渐渐做大以后,种地反而不赚钱了,做一般生意都没造机器赚,结果族里打官司打了好久,为这个不知闹出了多少勾心斗角的事,好容易才把产权归到了宗房名下。”      后头的弟弟?含光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压下了兴奋得颤抖的声音,好奇地道,“弟弟——为什么会给弟弟啊?这个产业,是谁做的呢?”      “哦,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呢。”刘德瑜笑了,“我奶奶说,好像是那时候先祖娶了两任夫人,这个厂是第二任夫人自己用嫁妆办的,就留给自己的孩子做私房了,前头生的元子袭了爵和地,当时也没觉得这个值钱,自然不会和弟弟生……”      含光简直都没听进她的话,她心里反复地重放着刘德瑜的那句话:前头生的元子袭了爵和地、前头生的元子袭了爵和地……      四郎和五郎里,起码有一个活到成年了!她想,而且还顺利袭爵了!      “是嘛?”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嗯……这第二任夫人,还算好心……起码没把头……头任夫人生的孩子给害死。这样的事,在当时可是屡见不鲜。”      “还有这样的事?”刘德瑜有点吃惊,她想了想,又耸了耸肩,“也是,那时候下毒害人,可比现在容易。”      眼看饭店在望,她欢呼道,“啊,还有空位!”      便忙拉着含光进去抢占座位,含光被她拉着跟在后头,心里完全不记得睿王了,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的儿子活下来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她想,同时也深深地感谢着那不知名的续弦,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为她立个牌位每天参拜——她让她的孩子们活下来了!? ☆、鱼雁往返 ?  含光是足足兴奋了两天,才想起来她的儿子技术上来说也已经死了,只能说是健康地活了一世,又留下了后代而已。      不过,这个消息也足以治愈一切糟心的恋爱相关琐事,含光现在对这个真是毫不在乎,她能想起来的就是她儿子没死。说实话,虽然和这两个小东西就相处了一个月都没到,但这种血脉上的联系是没办法抹杀的,也许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她变成一个愿意为儿子牺牲回去的母亲,但说真的,想到自己把那两个团子留在了身后,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几乎永远也无法抹煞的。即使现在知道他们都过得不错,她心里也还是有着淡淡的遗憾。      不过,兴奋过了,留下来的也就是更深的好奇,她现在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不到一点许家的消息,甚至是她那些兄弟姐妹人家的消息了。单就许家来说,没有什么新闻性的话,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暴露自己先祖的传承什么的,大户人家,讲的都是低调,即使网络已经渐渐发达,万维网真的在组建当中了,含光估计自己也不可能从网上得到太多消息的。      就算是认识了许家人,和他们不太熟悉的话,就问几百年前的传承细节,好像也挺奇怪的,更别提他们自己也未必知道了,含光自问她自己就不记得曾祖父那辈的婚配情况,那还是在亲戚关系相当重要的古代呢,在现代,这种无用的细节根本不会有人去留意的。      除非是能认识个许家人,让他带着到老家去翻看宗谱……含光瞎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是身处宝山边而不自知——于思平比她晚穿越啊!而且据他所说,她和他可能还见过几次面,他们俩完全是一个生活圈子里的!      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知道他要回去后那微妙的心情了,在儿子跟前,一切都要靠后。还说什么绝对不主动联系呢,没那回事!含光直接就把电话给打过去了,只是于思平却没有接。      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何英晨为什么老搞轰炸攻势了,当你实在很想联系到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迫不及待想要一条接一条发短信的心情,实在是令人难以抑制,起码含光自己就抑制不了。每每打开手机的时候,手指蠢动,简直想要毫不停歇地给于思平发一千多条短信,把他的收件箱给塞爆了。      当然了,和何英晨比,她还是有点自制力的,起码也就是发了两三条短信,然后把手机随身带着而已。只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令刘德瑜怀疑她在恋爱,还打趣了她好几回。      除了杳无音信的于思平以外,日子还是正常地过,睿王时不时和她邮件往来一番,含光现在心思被移走了,倒没那样患得患失,因他在她一直十分好奇的欧洲,她便多问了几句欧洲当地的风物,两人算是有话聊了,不至于干巴巴地就是互致问候,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含光发觉睿王的文采还是挺不错的,描写风景十分优雅,说到身边人事,含蓄中又带了一点尖酸的幽默。      他自然是解释了一番孙三小姐的,‘自我充当模特,将纤绣坊的工艺介绍到大洋彼岸去以后,孙三小姐对传统服饰的看法便发生了变化,此时欧洲天气不冷不热,她不愿学那些白人女性,遵守桌子上看不见一点衣饰的传统,便披挂上了来自我们骄傲传统的保暖战衣。我也很高兴她分享了我的心得——在冷冬里,一件大氅简直是难得的恩物,令不少西装革履的政要羡慕不已,他们所有的只是一件堪堪可以挡风的大衣。没料到这么一个明智的选择,也惹来了大家的关注,有时我不禁在想,是否国人比起自己的儿女,更关心我的婚事……’      含光看了直笑,也懒得去计较真假了,就算睿王没有说谎,但按她从前的那些逻辑,是不相信孙三小姐纯粹出于巧合,就会选择这样一件很搭配的衣服的。她前世虽然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斗争的脑子,但好歹也是那环境里熏陶出来的,不能说是纯粹的傻瓜和白痴。      反正现在就通通信而已,计较那么多有啥意思,含光有时候也说说自己的生活,下了课以后去图书馆,大概每周都有一两次,不是和桂思阳、于元正小聚,就是被刘景羽带出去吃饭——当然,起码在表面上,她是刘德瑜的附庸。也不知道睿王暗地里,会不会担心一下这几个男生的名字。      和睿王明显的好感比,她对刘景羽的看法就比较模糊了。至少开学到现在都两个多月,就要进入期中了,两人也早算得上熟识,但他却还是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含光觉得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反正她还是经常和他们一道活动,不过现在比起彩弹,大家更爱玩的是镭射枪,这个不会弄脏衣服,还是挺方便的,外加打马球、看京剧、去画展,还有和杨老师联系感情……含光的空余时间相当满,满到不谈恋爱也绝对不会无聊。就这,还没算上三不五时就会闪现的搭讪人等呢。尤其是和石旻旻一道出门,连吃个饭都能引来老板免单,她已经是渐渐地习惯了北京相形之下更开放的民风。      就这样丰富而精彩地过了一个多月,于思平一直没有回音,杨老师那边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一样是联系不上,含光的热血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有点担心:该不会是连说一声都没有就走了吧?虽然他说只能是夏天走,但谁知道呢……      在这一个多月里,万维网正式开始建设,这也意味着缺了两个月课的睿王李昭,终于回到了国内,可以开始上课了。      他这一次的表现倒还算是模范,才刚到就给含光发了短信,“总算是到了!”      含光当时在上课,下课后回了一条,睿王就把电话给打过来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中听,起码在含光的耳朵里是如此,“下课了吗?”      “嗯,下课了,现在去和德瑜会合呢。”含光并不忌讳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反正她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呢,回到家了吗?”      “回宫了。”睿王叹了口气,含光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估计就和她表哥和爹差不多的,就是那种办大事的男人回家常见的疲惫。“休息一天,明天就得开始补课。”      “辛苦了,还好你出门也算是在练习。”含光其实很好奇他为什么老出席国事活动,而不是他哥,但是想也知道,这话是不能问的。“最近还有什么好忙的吗?”      说起来,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鱼雁往返,才真正地让两人熟悉了起来,毕竟之前几次会面虽然有感觉,但两人还算很陌生,对彼此都缺乏最基本的了解。不是说那种信息类的,就是聊天起来感觉对方是怎么样一个人,合拍不合拍的那种。      而睿王也不愧是含光有感觉的对象,和她真的是满合拍的,他不是那种很浮华的性格,起码和她交流的时候不是的。也会说些自己的烦恼,比如他的时间永远都不够用,在国事活动之外,还有很多私人应酬,虽然不需要为投资担心,自有大笔财产等着继承,但现阶段光是事业和学业就够他烦的了。      还有,出乎意料的,睿王对自己的事业评价很低,他好几次把自己说成‘秦国第三号花魁’,含光笑说他太极端,他还给含光列举了一连串‘皇室和花魁的相似’,其中诸如‘只要很有钱就可以见得到’,‘或者很有势力也可以’,‘吃东西都必须吃得很好看’等等,逗得含光乐了一下午,要不是觉得不大好,都想拿给刘德瑜一起笑了。      ——要是他谈吐乏味,说不定含光都早懒得理他了,就是因为两人聊得来,所以在通了邮件以后,即使有孙三小姐什么的事,他在她心底也还是挺加分的。      “下周可能要去某个地方剪彩吧。”睿王叹了口气,嘟囔了一下,“反正花不了多少时间……倒是要交一篇期中论文了,估计这几天得熬夜赶写,你呢,都忙些什么?”      “上课下课,吃饭读书喽,我的论文倒是写好了。”含光随口道,“这周末可能回我老师家吧,要不然就是和德瑜、旻旻一起出去玩。”      “啊。”睿王有点吃惊,“这才周二呢,就把周末订好了?”      “初步的想法而已,”含光说,“也许又都不去了,就在宿舍读书呢,下周有个开放讨论,我才开始找资料,不知到时进度如何。”      那边沉默了一下,睿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一声,声音要正经不正经的,有点点尴尬,“那……我要是想约你的话,得提前多久啊?一周?两周?”      含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展开行动了,不知怎地,一时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才道,“这……这周末还没定呢……”      她忽然想起来,睿王这周末估计是要赶论文了,便忙道,“哦,对了,不过你有事,那就等你——”      睿王却同时道,“没事、没事,我周末估计能写完了。”      两人都住了口,同时有些尴尬,含光的心在疯狂加速和微微荡漾之间摆来摆去,她唇角不禁跃上了一点点笑容,如果手机有电话线的话,现在多半就要背圈起来了。“我……嗯……行,那就这周末?”      睿王仿佛是大松了一口气,“就定了这周末!”      又说了几句,他急急地挂了电话,好像是不想给含光反悔的机会。含光望着手机,先有几分啼笑皆非,后来才慢慢想起——      这好像是她穿越以来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我能选C吗 ?  虽然也知道一般男女生约会无非也就是看电影吃饭那一套,但睿王毕竟身份特殊,含光实在很难想象和他一起到商场里看电影的感觉,估计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被认出来了。她有点好奇,自然也有些兴奋,虽没好意思告诉石旻旻,但还是和刘德瑜说了说这事儿。      刘德瑜有点奇怪,“孙三小姐不是和他——”      含光直接就把电子邮件给她看了,刘德瑜看了睿王的解释,也有点将信将疑,不过她确实也是很看重睿王的天潢贵胄身份,虽然没有和他谈恋爱的欲望,却很吃王子与灰姑娘那一套,也并不反对含光和睿王往来,反而是星星眼地连连说,“多浪漫啊!和藩王殿下的一段恋曲!”      看她那满面梦幻的样子,估计是已经在脑子里开始幻想着盛大的焰火,名贵的珠宝还有定情一吻之类的浪漫画面了,含光看了她一会,也有点无奈,她道,“怎么可能啊,顶多就是去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已,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整得特别隆重的。”      刘德瑜拿起一个枕头掷到她怀里,“别打扰人家的白日梦好吗!”      她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见面啊?”      “目前约了是周日,这周日你哥不是要拉人去爬山吗?你正好过去。”含光对着镜子凝重地拿起了眼线笔,“哎,德瑜,这个怎么用啊?”      “我也不去了。”刘德瑜摇了摇头。      含光登时就忘了手里的笔,回头看了刘德瑜一眼,“干嘛啊?有情况?”   “又不是只有你有人追咯。”刘德瑜自己也翻了一袋化妆品出来,这是两个小姑娘中午去采购的,当然也花了若干银两,用的都是导购小姐所推荐的明星产品——可想而知,价格也是很明星的。“我、也、有、约、会。”      “和谁和谁?”含光赶忙揪着一顿问,“我认识不认识?”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了一会,大概也就把情况给讲清楚了:刘德瑜的学长,平时也挺关心她的,两个人渐渐熟悉以后便邀她出去,刘德瑜觉得她人品要可靠一些,便答应了下来。      含光是知道桂思燕对刘德瑜的一点浮念的,心中不免有些纳闷:都这么久了,为什么桂思燕还一点行动都没有的?      当然了,她可不会在刘德瑜跟前提这个,笑着和她一起兴奋了一会,便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开始发愁了。      “这个该怎么画啊?”刘德瑜帮她问出口了,“不会哎。”      桂树的校规很严格,学习更紧张,在初高中阶段,两人压根都没有学过化妆,现在当然是抓瞎了,在专柜学会的那点技巧,现在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含光还算是有点上辈子的积累,刘德瑜却是根本都没有半点头绪的。两人研究了一会,又去在线图书馆里找了些书本来看,刘德瑜动手精神强,已经顺利地把自己画成了个大花脸。      含光看了,只是要笑,赶快电话石旻旻求救,这姑娘仗义啊,一听是这事,立刻就跷了下午的课,跑来救急了。见到刘德瑜也是笑得肚皮痛,半天才缓过劲,“你这个太厉害了,必须得拍照留念。”      说着,还真给拍下来了,才去寻卸妆水,结果两人都缺乏经验,居然没买——又都不会开车,石旻旻懒得走,便道,“哎,你问问谁今天下午没课,载我们过去买一个呗。”      含光道,“嗯,可以啊,我问问桂思阳下午有课没有。”      她打过电话去一问,桂思阳人在图书馆,不过他很热情,听说需要车夫,便道,“正好我哥在屋里应该,让他载你们过去也好,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含光这边电话放下,刘德瑜人在洗手间里,她就进里间去换衣服了,一会刘德瑜出来了,石旻旻又进去。结果门铃响的时候只有刘德瑜去开门,含光还在那套衣服呢,就听见门口方向一声尖叫,屋内人影一闪,刘德瑜和兔子一样地窜进了自己房间,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含光刚好把衣服穿上了,闻声连忙出去查看,门口却也不是别人——桂思燕站在门口,一脸莫名其妙,见到含光来了,便问,“刚才开门的是哪位?听声音好像是德瑜。”      含光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住大笑的冲动,道,“嗯……刚才那就是德瑜,不过我们玩游戏呢,她输了,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还要来开门。”      桂思燕这才会意,他唇角上翘,亦不由得莞尔一笑,俊秀风姿,顿时照亮了半边屋子,“听说你们缺个车夫?”      “嗯,忘买卸妆水了,画上去擦不下来。”含光笑道,“旻旻,走了。”      石旻旻此时也出来了,边走边问,“刚才德瑜叫什么呀?”      得了含光的解释,也是笑个不停,“这下惨了,这丫头肯定在家咬着被角哭呢。”      桂思燕忙道,“没事儿的,其实她那样也很可爱,你们回去告诉她,可千万别介意。”      说着,又掏出手机,一边走就一边发起了短信。含光和石旻旻就互相使眼色,石旻旻笑道,“奇怪,我怎么没觉得德瑜那样可爱啊?”      见桂思燕微微有些发窘,含光沉吟了一下,也笑道,“我们是女孩子嘛,对了,旻旻,你这周去爬山吗?”      “你们去不?”石旻旻反问了一句。      “我回老师家有点事,”含光隐瞒了自己的花边新闻,“德瑜要去约会,我们俩都不去。”      两个小姑娘同时瞄向了桂思燕,石旻旻握着嘴巴偷笑了一会,方才道,“嗯,那我也不去了。”      说笑间,几人上了车子,把卸妆油和卸妆液都给买回来了,石旻旻顺便拖着含光买了些洗护用品,等回到屋内,刘德瑜已经调适过来了,只是隔着屋子喊了一声,“多谢桂大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见人。      等她出来,含光和石旻旻免不得调笑几句,德瑜却是莫名其妙,连说,“好啦,不要编排桂大哥了,多怪呀。”      被人喜欢,对这些小姑娘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既然德瑜没感觉,石旻旻和含光也就不多说了,整个下午,一个教两人学,学到最后含光好像有点感觉了,但画出来也还是十分粗糙,石旻旻道,“你就只能多练练了,平时没事多画,找找感觉。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出门去啊。”      含光又觉得懒,刘德瑜道,“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能帮人化妆啊,干脆到时候找人来画算了。”      “淡妆也不必如此吧?”石旻旻又想了想,“算了,到时候索性我早点过来,帮你画。”      “还有含光呢。”刘德瑜说,“她也需要啊——她比我更需要。”      石旻旻就横向含光一眼,假意装凶,“嗯?刚才没说实话?”      毕竟是前世六妹,感情基础还是有的,含光犹豫了一下,“那个人身份比较敏感嘛……”      女人都是八卦的,石旻旻的耳朵竖起来了,“谁谁谁?”      含光扭捏了一下,到底还是被问出来了——别看石旻旻如此老道,此时也不禁大呼传奇,连忙抒发起了对含光的钦佩之意。她打了包票,“那我头天晚上就过来睡这,明天起来帮你们化妆。”      虽然她实在美得令女人妒忌,但有如此性子,又何愁交不到朋友?含光和德瑜都做跪伏状,“谢女王垂青!”      #      她和睿王约定了时间是早上十点,却是八点就被石旻旻给拎起来了,洗澡洗头,身上抹了昨天买的润肤乳,脸上也是一层层地护理上去,石旻旻实在是极会打扮,她见含光是中长发,便为她吹了个略带波浪的大卷发,又化了个精致的淡妆,挑选了一身象牙白的连身洋装——头天晚上拉着含光去买的,搭配上一双黑色的小凉鞋,又把自己手上的一条手链解下来给含光挂上,“这个钻石的虽然比不上玉,但闪闪的也很漂亮。”      含光也有些海外名牌的包包,整体搭配不成问题,刘德瑜和石旻旻都是直竖大拇指,她只是不适应自己把头发放下来了,手指动来动去,很想把它扎起来。不过在刘德瑜的强令之下只能作罢,眼看快到时间,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睿王派来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含光现在是郑重开始考虑买车、学车的事了,她现在非常无比地觉得自己很像是灰姑娘,被神仙教母打扮过后出去赴宴的那种。单身上了车以后,她更有点不安了——这车是特别设计过的,也许是为了保护乘客的隐私,后座前座之间有隔板遮挡,车窗也是黑的。含光坐在里面都快有幽闭恐惧症了,她想给德瑜发短信,但她和石旻旻又忙活上了——还有一个没打扮呢。      若要给别人发,又觉得有点没意思,最后只好给莲湖打了个电话,聊了聊家常,偏生莲湖也要去补习……      最后当车行停稳时,含光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后悔过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坐立不安的,紧张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睿王准备了什么样的活动,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哪里见面,因为按理睿王是住在大内的,但在大内见面感觉又太正式了点。含光下了车左右看了看,便知道自己估计是不在紫禁城里了,这里绿草如茵山峦起伏,应该是京城郊外的一片产业。      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她眯着眼看了过去,见到远处一匹神骏黑马,摇头摆尾,慢慢地走了过来,睿王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还戴了一副墨镜,隔远便扬手道,“啊,你也穿了洋服。”      不知为何,所有的拘谨和生疏,在他的第一句招呼里都融化了开去,含光忽然有弯腰大笑的冲动,她扑哧一声,露齿而笑,“你看起来好像是鲁国那边的牛仔哦。”      睿王也笑了,他喝了一声,马儿便加快速度,小跑到了含光近前,他这才摘下眼镜对含光道,“胡服骑射,从来骑射的时候都应该要穿洋服的,我这也算是尊重传统文化。”      他居高临下、毫无遮拦地望着含光,她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眼中的惊艳和欣赏——那种一见而钟情的感觉,虽然曾随着时间而埋没,但如今又在他的凝视中泛了起来,没有那样翻天覆地,但却依然是强烈而愉快的,含光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猛然加速,而今时今日,她也有了足够的自信,可以看懂睿王姿态中的迷恋……      他们是一对互有好感的男女,在春日的野外约会,这实在是很值得愉快的一件事,不是吗?      她随手把包递给司机,仰头笑道,“只有一匹马,你是想要为我牵马,还是再喊一匹来呢?”      “啊。”睿王也笑了起来,“我能选C吗?”      他弯下腰,冲含光伸出手,挪了个位置出来,示意她登上马背,与他共乘。? ☆、出啥毛病了吗 ?  共乘一骑?      不夸张地说,含光前后两世,还从来没有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毕竟马背上空间很有限,如果是平铺的毯子那还好说,可睿王这匹马是上了马鞍的,坐上去以后基本就等于是被他抱在怀里了。      虽然平时看多了电视剧,心里也很向往那种轰轰烈烈童话一样的爱情,但含光毕竟还是受着三贞九烈的教育长大的,现在和睿王终究也不算是太熟悉,猛然间她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嘴巴微张,愕然间本能扶住睿王的手,睿王拉着她笑道,“脚踩着马镫啊。”      含光学惯了骑马的,如何不知道马镫的用处?犹犹豫豫间,一脚踩上,睿王一用力,她便顺顺当当地侧坐在了马鞍上,虽然因为这马鞍地方到底有限,姿态有些古怪,但却也还算稳当,整个人刚好陷在睿王胸前,他一抖缰绳,这匹神骏的马儿,便小跑了起来。      春日的天难得是好的,毕竟北方风大,到了初夏又嫌弃太热了,难得今天风和日丽,眼前绿草如茵,直直地没入远处的林子里,整幅情景美的就像是画,但含光却全无心欣赏,她已经……已经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睿王和她有化学反应,这是她一再验证过的事。她不能明确地说出自己喜欢他哪一点,长相、身材、声音,或者都有可能,这种感觉甚至和个性无关,纯粹就是外表条件综合下的强烈吸引力。按说现在,她距离这个吸引源这么近,应该整个人都被那强烈的化学反应给淹没才对。比如说睿王身上那好闻的气息,他俊朗的侧颜,修长有度的身躯……这些对她都应该是很有吸引力的元素,而含光呢,也可以说的确是体会到了这些吸引。      但另外一面,她又完全无法放松下来,不管怎么在心底告诉自己:现在是两百年以后了,世易时移,就算你裸.奔都不会有人把你浸猪笼——但也许是多年的教育,也许是她无法完全解释的一些原因,她就是没有办法放松,察觉到有一个人和她靠得这么近,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整个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你也太拘束了吧。”还好,睿王是个很懂得调节气氛的人,他笑着说,“你在西安读的中学,听人说也不错,仿佛是有马术的,以前学过骑马吗?”      “学过,”含光也努力别表现得太拘束,免得大家尴尬起来,这一天就得毁了。“还算可以吧,不过我没有自己的马,也不是很会骑。”      “神电好像挺喜欢你的。”睿王本来两手绕在含光身前持缰,等于是把她圈在怀里,还好他很有风度,没有借机吃豆腐,两人的身躯还算是隔了一层微不可见的缝隙。此时将缰绳递给含光,他又后退了点,“试试看?”      含光也自在多了,她没有推辞,而是笑道,“咱们要跑去哪儿啊?”      “看到远处那个亭子了吗?”睿王指给她看,“可以去那里吹吹风、散散步。”      含光一眼望见,便策马小跑了过去,小风吹着,睿王又没有毛手毛脚,让她紧张的心情逐渐慢慢放松,到最后甚至娇笑起来,过其门而不入,绕了个小圈子,才在亭子前勒住了马。      “你骑得很熟练啊,”睿王没吝惜夸赞,“侧坐都能这么稳,可不能小瞧了。”      含光也有点得意,她好久没骑马了——其实,如果不是现在马儿实在没用,她实在都很想饲养一头,概因前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想骑马出去玩而不可得,现在要弥补这个遗憾,只能自己学驾驶然后买车了。      两人翻身下马,进了亭子,在暖风吹拂下洗了手,对坐着浏览眼前一望无垠的山水,含光笑道,“这看得到的,都是你们家的地吧?”      “确实,”睿王颔首道,“我们家本来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嘛——祖上也曾阔过的。”      含光被他逗笑了,“现在也还很阔啊。”      “和以前是没得比了。”睿王就事论事地道,“现在天下最大的地主,若是算上海外土地,我们家也许还名副其实,只算国内的话,和当年比是十不余一——还好现在改革了,一夫一妻制,皇室和藩王的财政独立结算,不然,只怕早就穷得底儿掉了。”      含光还有点不明白,得睿王解释,才知道现在的爵位就只是虚衔了,国家不给地也不给钱的,皇室的藩王只有自己的一笔分家费,当然极为丰厚,足够他自己过上一辈子高端的生活,还能给后代留下一些产业——如果他只有一个到两个孩子的话,孩子多了,一样也有钱不够分的忧虑。并不是像几百年前那样,藩王的儿子封郡王,一样也有封地的,朝廷还得管吃管喝。      “那你将来可得节制点了。”含光免不得笑了,“我记得前阵子报纸上说,有个藩王的儿子、女儿,顶着世子、郡主的头衔,也要去递简历求职呢。”      “那是他生得太夸张了,总有十多个。”睿王也笑了,“说起来还是近支的亲戚呢——也都是噱头,有那个头衔在,小生意还是做得起来的。不过要到那一步,也算是沦落了,一般宗室很少有拉得下面子直接去经商的。”      他忽然扮了个鬼脸,很有点活泼地道,“别看我现在出入都是皇城,将来若分出去另过,要不善经营的话,谁知道几年后,会不会也要出去求职过活。”      其实也不是很好笑的笑话,但含光就是觉得好笑,“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哪有可能几年就把分到的家产败光呢?”      “谁知道会不会经营失败啊?”睿王耸了耸肩,“你还别说,我可真不懂理财这方面的事,说不定也会被人讹的。”      他仔细地看了看含光,笑了,“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真人了?”      含光不否认他的王子光环的确有所退散,虽然她对他的藩王身份的确是不大着紧,但听睿王说说生活中的烦恼,也觉得距离一下拉近了很多,他从一个遥远的符号、图像,慢慢地变成活生生的人了。      “我觉得你有挺多面的。”她笑着说,“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不过这一面真实感的确挺浓。”      “我还有哪些侧面啊?”睿王的眼睛弯了起来,含光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鼻子旁边有一点点皱褶,看起来特别可爱。      “刚见面的时候觉得你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含光扳着手指说,“后来又觉得你慌慌张张的——”      “那时候都还小。”睿王有点尴尬,他打断了含光的话,可这点尴尬又把她给逗笑了。“现在不会那样进退失据了。”      “嗯,现在就觉得,你在新闻里,在现实里,感觉和两个人似的。”含光又细数起来,“开学那一阵见面,很幽默很亲近,又很优雅。新闻里看见,就觉得距离很遥远……现在说得话题深入了,觉得你是个很清醒,很善于自嘲的人,是真正没有什么优越感。”      看得出来,睿王有些吃惊,他含笑注视着含光,“我也发现了你的一个特点——你的观察力很好。”      “没有没有,太客气了。”含光忙挥了挥手,“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这样的。”      “那你什么时候这样呢?”睿王进一步地问了。      含光一直在怀疑她刚上马的时候说不定是满脸通红,她疑心自己现在又开始脸红了,因为睿王的眼睛里开始闪现笑意,她有点结巴,勉强地道,“就……就想观察的时候才观察嘛。”      什么时候想观察呢?无非就是遇到了喜欢的人,才会如此用心啊。      这句话,虽然睿王没再追问,含光也没有回答,但就像是一条缎带,垂在了两人之间,飘啊飘的,把气氛弄得更为亲密了点,好像,还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      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邮件往返,感觉真的熟稔了很多,起码是有话聊了,睿王因出访过各地,也和她介绍了不少国外的名胜,他没事的时候甚至还会看看国外电视剧——“不然根本没办法做文化课作业,我又不是活在真空里。”      含光现在对他的生活也有了相当的了解,因为太子不出面的缘故,很多太子级别的外交任务都落在了他头上,睿王每年有很多时间都要在闪光灯前度过,余下的日子里,他其实也就是普通人,和亲戚们联络联络感情,学习之余,各种玩乐放松放松,当然也少不得谈恋爱这一项。不过据他本人所说,因为他极为特殊的身份,到目前为止,恋爱经历也就两桩,而且都十分短命。      “我猜猜,因为你太忙了?”含光握着茶杯笑道,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开了——或许也是因为睿王就坐在她对面。“而且约会也很麻烦?”      “第一个有这方面的原因。”睿王的眼睛又弯了起来,“还有一个是她那时候比我更忙,虽有感觉,但两次约会后再也遇不到一块,也就没有发展了。”      算算时间,这都是在遇到她以后的事,含光心里自然有点小不舒服,只是她明知无理,只好用力忍住撅嘴的冲动,笑道,“是谁啊?还能比你更忙,不简单哦。”      “名字告诉你就成花边新闻了。”睿王说完了,又想了想,“不对,也许你不认识她,毕竟她们家一直走的都是低调路线。”      他又反过来问含光,“那你呢?”      睿王比含光大方,他的语气有点酸溜溜了,“就我知道的,追你的人可是一点都不少。”      含光这时候真的觉得有点扳回一局,她笑道,“嗯,这个么,是有几个的……不过以前太忙了,一直要学习,也没心思恋爱,说起来,连初吻都是……”      她自言自语地说,摸了摸唇角,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地脸红起来:她的初吻,可不就是给了睿王吗?      “那不叫初吻。”睿王忽然打断了她,他的态度很自信,略微还有点专横——这又是他的另一面了。“那叫轻啄,那个不算。”      “哦?”含光完全被他的气势所慑,摸了摸唇,“那就还没给出去哎。”      这么说来,当然也是没交过男朋友了,睿王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刚才的问题,而是望着含光微笑道,“看来,我可要加油了哦。”      含光还以为他要过来亲她,一时间汗毛立起,浑身简直就要僵硬,还好,看睿王没过来的意思,她才渐渐地放松下来,开始为他话里隐藏的含义而心跳了……      在心动之余,她也不免有点疑惑:难道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不对吧,好像看别人都以亲近为乐,起码电影里男女主角亲热的时候那叫一个缱绻缠绵。她对睿王明明挺有感觉的,怎么会……怎么会他一想亲近她,她就觉得这么的害怕和戒惧呢?? ☆、豪而不土 ?  晚上八点,电梯门打开了,含光正要进门时,刚好遇到德瑜手里拿了个垃圾袋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德瑜惊喜笑道,“哎呀,你回来啦?”      “是啊,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含光也有点好奇,见德瑜穿了家常衣服,便问,“吃过饭没有啊?”      “吃过了,不过不是和他吃的。”刘德瑜笑着说,“中午吃过饭又看了个电影,就各自分手了,我去找阳阳一起吃的饭。”      看来应该不是很中意,不然的话,默认是吃了晚饭回来的,含光扬起眉毛,“怎么,哪里出问题了?”      “要说哪里出问题也没有,就是觉得那张脸看了没感觉。”刘德瑜掰着手指,眨眼间就给数出了好几个问题,“还有说话不是很幽默,还有他说话带点口音的,听了不讨喜……哎呀,反正就是没感觉。”      含光回身和她一起下楼丢了垃圾,“阳阳呢,吃完饭就没和你活动了?”      “他在屋里看电视呢。”刘德瑜说,“还带了个游戏机来,说一会等你回来装了玩——你怎么样啊?”      含光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刘德瑜看她表情,多少也有点体会,她惋惜地皱起眉,“不会吧!居然不顺利啊?”      “也不是说不顺利……”含光又觉得不能这样讲,“顺利还是挺顺利的……”      “那问题出在哪啊?”刘德瑜连楼都不想上了,握着一袋垃圾就站在楼门口和含光八卦了起来,“难道是没感觉啊?”      “那也不会,感觉还是有的。”含光只好又纠正她一下,她把垃圾拿过去丢了,领着德瑜一道往回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这样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刘德瑜就换了个切入点,“那你们今天都干嘛了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电梯里出来开门进屋了,桂思阳非常欧美范儿,穿着北京大学生里十分流行的T恤和牛仔裤,慵懒地瘫在地上,看到含光回来了,只是举手打个招呼,含光对他说了一句,“地没拖啊。”      转头又和德瑜交代,“上午过去以后先骑马兜风了一下,然后中午就吃饭呗,吃完饭午睡了一会,起来看了个电影差不多聊聊天也就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又出去散散步,看看星星,就回来了。”      桂思阳一个机灵就坐直了,和刘德瑜一起做好奇宝宝状,坐在一起看含光,此时忙问,“骑马兜风?你们是在俱乐部里?”      德瑜没把睿王的事告诉桂思阳,含光还是满吃惊的,不过她也不大在乎桂思阳知道,毕竟两人这么熟悉了,她也知道桂思阳的人品不会乱讲话,此时便坦然道,“不是,是在他家自己的庄园里。”      “庄园?”桂思阳又吃了一惊,“现在北京附近的庄园,有钱都买不到吧——”      “哎呀你别吵,”刘德瑜巴了他一下,“下午看电影去了?难道是去市区看电影的?”      “它庄园里有个私人影院。”含光想起来也觉得有点无语的,“就和外面的电影院一样的,只是座位比较少,而且也舒服点。”      私人影院这个,好像桂家和刘家都没到这个地步,因为对于一般的富豪家庭来说,出门观影也挺方便的,一个电影厅占地不小,除非日常就住在庄园里,不然也是空着。      桂思阳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靠,含光,还当不当我哥们儿啊,连这事儿都不说——那人到底谁啊?”      刘德瑜很有优越感地抬起了下巴,“谁要告诉你啊,除了我这个第一闺蜜以外,别人谁也不知道!”      桂思阳自然立刻就盘问了起来,刘德瑜只是不说,含光也不理他们,自己进屋换了衣服出来,桂思阳已经把游戏机装好,三人盘腿坐在电视机前打了一会游戏,桂思阳大获全胜,刘德瑜见含光默许,方才神气活现地翘着鼻子,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      “睿、王。”      桂思阳惊呆了。——含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完全彻底惊住,瞠目结舌的样子,她不禁开始反思了:按说她是从王权更强盛的年代穿过来的,应该更看重这个身份才对,怎么现在看,走不出王室藩篱的人感觉完全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人?      接下来的夜晚当然被桂思阳的兴奋所占据了,他倒是知道睿王和李年是亲戚,又和含光是同系的学长学妹,不过估计之前也和德瑜一样,因为两人身份的差距,压根就没往那边想。      “我就说当年坚持要和你做朋友吧。”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这个消息而激动不已,“这就是慧眼识珠!这一转眼,你都要成藩王妃了!”      “这都哪和哪啊。”含光啼笑皆非,“才约会第一次好不好,你以为这是以前啊,见一面就算是私定终生了?”      她犹豫了几下,因为桂思阳在旁,到底还是没说出自己的顾虑和疑惑,而是挥手道,“他以前还谈过好几个呢,我觉得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的。”      “啊啊!”现在轮到刘德瑜兴奋了,“谈过好几个!都有谁都有谁!是不是上次报道的孙三小姐?不对,那好像是和你在谈的时候了。”      总之一晚上就在八卦中度过,含光被迫贡献出睿王的那只言片语,刘德瑜则飞奔到电脑前,想看看图书馆里有没有收录八卦期刊——而国子监当然还不至于如此没品,她无法回顾各种花边新闻,根本无从猜测,只能捶胸顿足、心痒难耐地胡乱猜测。      桂思阳当晚睡桂思燕那里,他也十分兴奋,到晚上还要张罗出去吃宵夜,不过含光没什么兴致,给婉拒了,刘德瑜本来要去,听桂思阳要联系桂思燕,又改主意不去,将他推出门去,回身抓住含光,又是一通逼问,含光方才就势说道,“其实都是挺好的,就是觉得在他有意图要亲近我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害怕,反正之前所有的好感觉就一下全都没有了。”      刘德瑜瞪圆了眼睛,“特别害怕?”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这……是不是很不想要他靠近你啊?”      含光想了想,“有点。”      “那……”刘德瑜也没话说了,“那可能就是不够喜欢吧。”      说不够喜欢,也不会啊,她还是挺想要看着睿王,和他说话的,真的没感觉那是何英晨,别说想看着他了,和他聊天都有点格格不入。含光自己也挺乱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是还有下次的话,下次再看看吧。”      也只能这么办了,刘德瑜点了点头,安慰道,“说不定熟点就不会了,毕竟是第一次一起出去,还有点陌生嘛。”      两个小姑娘收拾收拾,便洗洗睡了,含光睡前拿出手机,才发现有未接电话和短信——看电影的时候,她的手机调成无声,忘记调回来了。      几个短信都是无聊追求者发来的,可以无视,倒是于思平拨了个电话来,含光看到他的名字,顿时心就是一跳,也不顾夜深了,赶快给拨回去,结果于思平又不接。      她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才方睡着,第二天便睡得迟了——也是被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于思平在那边还说呢,“你不会是还在睡吧?”      “啊!是你!”她一下清醒了过来,“昨晚干嘛不接电话啊?”      “忙呗。”于思平的态度还是那样很屌很毒舌,“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孤枕难眠啊?”      含光稍微一想,大概也从语气上发祥出了他昨晚的动静,她恶心得呸呸吐了几声,“臭流氓,不要脸。”      “你那么着急找我就是为了骂我?”于思平被逗乐了,“我们之间有点受虐狂倾向的可不是我。那就这样啊。”      听他有挂电话的意思,含光忙叫道,“哎哎,别挂啊,我有事问你呢!”      “什么事啊?”于思平估计也是吓唬吓唬她,他的语气还是比较平和的。      多了去了!简直不知道如何在电话里问,从你这一阵去哪了,到你到底是谁,问题多得不得了的说!      含光整理了一下,“你在北京吗?不如见面说吧。”      “在,刚回来。”于思平道,“干脆你来我家好了。”      含光觉得有点怪,不过想想好像她要问的话题也没法在外头说,遂答应下来。“那我起来吃个早饭就来,地址你短信我吧。”      “等等。”于思平忙道,“我还没吃早饭呢,你给我带点。”      含光很无语,“你为什么没吃啊?”      她没等于思平回答就悟了,“你说我晚起……你自己不会也没起吧。”      于思平直接就把电话给扣了,所以她就当自己说中了,好像抓住他一个软肋似的,心情不由大好,起床梳洗一番,和刘德瑜交代一声说要去潘家园,便下楼直接打车去了于思平的住处。还按照他详细的指示,在他家楼下某间特定的早餐店里,给他买了一份豆浆油条,顺带着也为自己买了一份。      “来啦。”于思平果然才刚起,他穿着T恤和家居裤,睡眼惺忪的,看来颇有几分邋遢,唇边甚至还有点须根,给含光开了门,就回去自己上洗手间了。含光看到桌上有餐具,便过去自己把早餐都倒出来了,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于思平的屋子。      “你们家还挺漂亮的。”她难得心平气和地夸奖于思平,因为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不但宽敞,而且装修隔断都很有品味,舒适中透出工业化的典雅。      于思平一边梳头一边从卫生间闪现出来。      “喜欢啊?”他问,还有些睁不开眼。      “嗯,挺喜欢的。”含光对他露齿一笑。“你这人也还算是有点品味。”      于思平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含光会夸他,他怪异地打量了她几眼,随口道,“喜欢就给你了。”      说着,便又回身走进了浴室里。? ☆、猪吃老虎 ?  于思平的这间屋子,如果连餐厅都算上,那就是三室两厅,目测主卧还有个洗手间,客厅附近再一个,虽然是公寓房,但布局合理,装修走简约奢华风,含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摆设都不便宜,再加上地段不差,交通方便。就算不知道具体的价钱,应该也能明白不可能便宜到哪里去的,她很无语,“送我?”      话说出口就大概明白了,“啊……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于思平没回答她,估计是没听见,含光对着豆浆,忽然就有点没胃口了: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夏天了,于思平所说的时机,应该也快到来,看来他今年夏天结束以前,应该就快走了。      “怎么不吃了?不会是在等我吧。”于思平再出现的时候,就没有刚才那样随便了,他随意地穿了一身简单的对襟衣裤,看来好像是前世穿着的中衣,搭配着短发,还有点不协调。      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把剃须刀放在桌上,他笑道,“嗯,这东西真的方便,可惜不能带回去。”      “回去以后,按你的年纪,基本也可以留胡子了。”含光随口说,“要这个也没太大的用处……你什么时候回去?这房子真的给我了?”      “嗯,”于思平点了点头,“都处理好了,今天叫你过来,也是让你认认门的,一会你把房门钥匙拿去,以后都归你用。”      “给我……”含光有点无语,“这就给我了?”      “不给你给谁?”于思平反问道,“难不成就这样永远空置下去?”      他都是要走的人了,留下的任何财富和他也没关系,当然是给她更为合算。可……可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好像拿过这钥匙,就意味着要接受于思平马上就要离开一样……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非常害怕他,可当她知道他已经回去的时候,又有点怅然若失——这个世界上,身怀大秘密的从此只有她一个人了。      而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她巴不得能甩脱他,他们经年累月地不联系,可她心底一直都知道,他就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尽管做的可能是她完全不能接受的事,但她……她还是因为有他存在,而有点安心。虽然没什么道理,虽然她也知道,但……      含光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到底都做了什么,才换来这么多的钱,够你做你那些我也不想知道的事,还能买房买车的。”      “哦对了,还有车。”于思平道,“嗯,车也给你了,不过等你学会开车后再来开吧,或者你送人也可以——我觉得你不是很合适开车的。”      又侮辱了一下她的智商,含光白了他一眼,机械地又开始吃早饭。“那……你别的生意呢?”      “都结束掉了,朋友们也小聚了一下,暗示说我要回鲁国了。”于思平耸了耸肩,“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这穿越到底是怎么往回穿的,”含光干脆把筷子给放下了,她注视着于思平快速优雅地取用早餐,“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收集的那些法器在哪里,在这屋里吗?”      “你会知道的。”于思平有点不耐烦,他白了含光一眼,“知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啊?”      “知道啊,”含光在桌上撑着手肘托脸,“不过我不在乎哎。”      “你真好意思。”于思平讽刺道,他浅浅咽了一口豆浆,扔下炸弹。“这一次我往回走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掠阵。”      “啊?”含光大惊,一时反射性道,“你不会是又有什么阴谋吧?”      于思平气得挥筷敲了她一下,“对付你我还用阴谋?”      想想也是,他对她又没什么图谋,不过含光戒备犹存,“那你带我去干嘛?我有用吗?”      “没用。”于思平瞥了她一眼,“不过就是让你知道一下程序,这样你要是混不下去了,也可以回去找我。”      含光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有些暖暖的,过了一会才道,“找你……可我是魂穿,若要是穿回死去的那天,那时候你……你还不认识我吧?”      于思平死得比她晚,那时两人的确互不相识,而且按照平行宇宙的设定的话,她回去的话,肯定不可能是原来的世界了,首先她就不可能被害死啊?——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自然出血,还是被人毒害,但回去那天以后,她肯定会尽量自救的。而她若活下来了,世界自然就不一样了——      含光停止绕晕自己,忽然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着急想知道的事情,忙问道,“对哦,你都要走了——而且你也明知道我不会回去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吧?你到底是哪年死的呀,你知不知道我表哥后来又续娶了谁?”      于思平扫了她一眼,唇角跃上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干嘛?你都好些年不好奇这个问题了,怎么现在就忽然要问了?”      “以前……以前你也不肯说你是谁啊,我觉得我们都未必认识……”含光呐呐道,“后来就习惯找不到答案,也尽量让自己别去想了呗。不是前阵子灵光一闪,我都忘记问你了,你猜得出我是谁,应该和我们家起码比较熟悉吧,你——你原来是哪家的人啊?”      她左右地观察了一会,也许是因为说到此处,心里存了定见,越看于思平越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穿越过来都这么久了,生活圈子比前世不知道大了多少,每天见到多少人啊?上辈子的人,除了个别记忆极为深刻的以外,其余的都基本沉睡在脑海深处了。      “嗯……我……我瞧着你很眼熟啊……”她摸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歪着头看看,正着头看看,远着看看近着看看,只觉得确实面熟,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现在一提到这事,我就觉得了,真是啊——”      “眼熟是应该的。”于思平呵了一声,似笑非笑,“我和我二哥生得算是有几分像。”      “你二哥?”含光皱着眉用力回想,“我有认识谁家公子是行二的吗?”      “当然有啦。”于思平悠悠道,“你死的时候,他就在你床边呢,还是他激发你的潜力,你才留下遗言的么。”      哐当一声,含光情切之下,想要站起来,脚又是软的,整个人扑到地上,跌得极为狼狈,把一碗豆浆都翻在自己身上。可她丝毫也不在意顺着长发流淌下来的浆液,瞪着于思平方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记忆疯狂回涌,剧痛、昏沉、脱力,模糊的视野里许多人来了又去,后来,她忽然清醒了过来,凝聚起最后的力气留下遗言。那时她已经明确无误地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连呼吸都很费力气,那清醒像是燃烧着她心头的血液……连清醒本身,都是晕晕乎乎的,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是啊,在来来去去的那些人里,唯有一个人的脸一直很清晰,只是她当时太忙于应对自己将要死去的事实,却遗忘了那个……那个让她能说出遗言,能做出一点托付的大恩人!      那个人她从前见过,他如水墨四溢的魏晋风流,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只是那毕竟是她还很小时候的事了,直到于思平提起来,记忆的阀门这才轰然打开,那个人的言笑举止,一下全涌了出来。      他和于思平,的确长得很像!      “我……我记得权夫人娘家姓于。”她怔怔地道,“于思平、于思平……你前世行四——你是权家老四季青!”      于思平平平淡淡,走到含光跟前,蹲□子略带嫌弃地把她给扶起来了。“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语气里就透着对这一惊一乍的不屑,还有对含光智商的藐视。“我知道你是谁以后,还纳闷呢,你分明见过我二哥几次,怎么居然从来也没想起来?”      含光吃惊得都不会说话了,她还沉浸在以前的记忆里。“我们……我们真的见过啊!你那时候还好小,我出嫁以后到你家去吃酒,你那时候就侍奉在你娘身边,多大啊?有十岁吗?”      “咳咳。”有人不爽了,“你记性很好嘛,要不要再说啊?”      含光虽然脑子还不大能转动的,但是听到他的语气,本能地就闭嘴了,她看看于思平——不,权季青,又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权季青,沉默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话。“那你应该叫我姐啊!”      “拜托,我穿的时候比你大好吧。”于思平终于恼了,他剜了她一眼,阴恻恻道,“你还想知道你那两个孩子的后娘是谁吗?”      含光立刻就跪了——她当然想知道!而且,于思平应该也当然会知道。大秦的国公府可就只有那么几家,根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权家和许家虽然来往得不算密切,但她表哥那个身份,平国公世子啊,焦点人物呢。他再婚娶了谁,权季青肯定是会知道的。      “想知道想知道。”她谄笑道,“这个,公子——少爷——四哥,你就告诉我吧!”      叫到四哥的时候,权季青终于满意了,他挥了挥手,照例又是嫌弃含光,“去把衣服换一下,这么邋遢,你还是个姑娘家呢,也不害臊。”      含光这才发觉自己的衬衫已经湿了半边,隐隐透了肉色,她忙道,“该换该换——啊,我没带替换衣服呢。”      权季青屋里也没有女人的衣物,好在中式衣服男女分隔不是太大,含光只好换了一件他的对襟外套披着,赶快把衬衫洗了洗挂起来晾干,至于一样沾湿了的罩杯,只能等回家再处理了。      等她陀螺一样地处理完这些事情,于思平已经悠悠闲闲地吃完早饭,还好心地把含光制造的狼藉给收拾好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呢。      这一次,等含光飞奔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倒是很爽快地就说了。      “也不是别人——就是你七妹杨善衡。”      他冷笑了一下,很鄙视地看了含光一眼,“真不知道你娘怎么想的,居然敢把你嫁进平国公府那样的龙潭虎穴。别是把你和你七妹给搞混了吧,没有她的能耐,谁能坐稳平国公府主母的位置?”      含光觉得自己去到了异世界。“啊?可我记得我娘——我死的那天我娘还和我说呢,已经说定了桂家的二少爷了——”      “没放定算什么定下了,就你留下那俩孤儿,不是亲妹,谁能待他们好?”于思平道,“好了,还想知道什么?”      含光还顾不得感叹呢,问题已经如潮水般涌过来了。“我爹我娘后来都如何了。”      “在我穿回来的时候?还活着。”      “你——唉!算了,是我没想对……你不可能知道这个的。那你穿过来的时候我儿子多大了?都活着吧?后来爵位谁继承的?我七妹和他们感情好吗?”      “算算大概七八岁?都活着,不知道,不知道。”      “嗯……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含光松了口气,拼命憋着想了一会,眼睛忽然一亮,叫道,“对哦!那你是为什么穿过来的?难道良国公府坏事了?——也不对,按历史算,良国公府后来不是还有人做了好多年首相吗?”      这个问题,问得就很有水平了,一问出来,于思平的脸就黑了一半,他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那还用问吗?”      “用啊!”含光实在是好奇死了。“不问我怎么知道啊?”      于思平的手举起来几次,作势要掐她,她也不怕,还露出脖子一副认掐的样子,于思平反而被她弄得很无奈,他喝了一声,“好了!问答时间结束!现在起来。”      “去干嘛啊。”含光不肯动。      某人一把就把她拎起来了,一张脸全黑,每个字都像是淬冰的子弹。“去、办、过、户、啊。”? ☆、靠山的计划 ?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要置办一套产业都有很多繁琐的手续,含光之前买屋倒是还好,只是出面了几次而已,别的是都自有中介安排,这一次因为没有人帮忙打下手,所以赠与合同也要找人去写,于思平带着她先去找了个律师,顺带着公证处把合同公证了,又要去证明自己是单身等等,一套手续办下来,已经是天色垂暮之时,但仍未结束,过几天两人还要来完成最后的过户手续,不过应该是能在于思平走之前弄成。      两人中饭只是草草解决,此时自然要去大吃一顿,于思平又拣选了西餐,号称要在回家之前尽量享受此物,含光虽然有心问他干嘛一定要回去,但现在她也梳理出来头绪了:人家不愿说呢,说不定本来一开始都没想过户房产的,就想给她钥匙,为了让她闭嘴,才如此地贿赂一番。      “要是你名下突然多一套房产的事被你老师知道了,只怕他们会有所误会,”点完菜的当口,于思平便道,“您想过该如何应对吗?”      对她老师乃至睿王等人,查询一个人名下的房产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含光觉得自己应该是经过所谓的身家调查,才能和睿王进一步接触——这也是根据她在电视剧乃至报纸,甚至是女同学谈论时得到的消息。刘德瑜也无意间说过,他们家对于要结婚的对象,一般也都会做个基本的调查。      当然了,以前她的财富没什么好说的,来路清白正当,经得起盘查,估计睿王那边的人也不会一直盯着她,除非睿王忽然失心疯要和她订婚,不过那阻力又完全是另外一种强度了,有没有来历不明的财产,都不会降低难度。含光就事论事道,“如果你车也给我了,估计被知道的话,大家肯定会怀疑我们有什么特殊关系。”      男未婚女未嫁,一个有钱一个长得还算漂亮,两人年纪又相近……于思平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含光想了想,忽然发现她的确不在乎这个,她耸肩道,“清者自清,谁要是不相信我,宁愿相信调查,那就随便他咯。”      于思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经常露出看不上她的表情,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道,“你这个完全是消极思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就不说恋爱上的关系,如果被你老师知道了,你总要给个解释吧,什么都不说,他不想歪都难。”      “但问题是这里头存在解释吗?”含光反问道,“我该怎么解释才让他们相信我和你没有特殊关系?难道说你是个视钱财如粪土,随便到处送人的大善人?”      于思平白了她一眼,又捏了捏鼻梁,“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去了,我是真高兴啊……”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可以这么说。”      紧接着,含光就被迫听到了一个极其精彩曲折的故事,故事的开始是她十一岁那年法门寺惊变,她救了于思平起,就莫名地觉得他有几分熟悉,但是当时他记忆未复,两人没有多少交集。后来上初中时,她又遇见了于思平,于思平对她十分关心、特别看重,屡次和她有电话联系,还曾想给她钱财花用,但只简单解释自己的动机为关心恩人。含光不信之下,于思平被迫吐露了一点真情——他来自鲁国某个权势熏天的大家族,含光也算是他的亲戚。      “就这么说就行了。”他道,“你说到这,别人自然就懂得了。”      “懂得什么啊?”含光还在感慨呢,于思平的这番话,没有一句话是假的,但组合起来完全遮掩了两人的生活屡屡发生交集的真实原因,她想了一下才明白,“哦,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觉得我本身是来自鲁国的私生子什么的,家里也算是有权有势?”      “不但如此,而且身份敏感,不然我怎么会隐姓埋名地几次到秦国来找你、照顾你,甚至以和你合伙做生意为由给你大把塞钱……如果没有亲戚关系,你道别人会相信你有如此的眼光,能够淘到那副绣屏吗?”于思平轻描淡写,侃侃而谈。“你初三那年,我和你在机场撞到了你的一位同学,当时怕他想歪以后,散布出这个事实,我已对他说过,我是你的叔伯辈,但你身份特殊敏感,此事不宜泄露出去……”      原来他从几年前就打了这个伏笔?含光有点目瞪口呆,但回心一想也渐渐明白,于思平当时可能已经是想要和大秦的上层圈子打个交道,他也要防备别人起底,虽然在法门寺之前,他的过去肯定是无从查证的,但他也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出现在法门寺,又和杨老师等人结交。再加上叶昱家也是古玩圈的人,说不定,他和自己的‘亲戚关系’,早就通过叶昱的嘴,传到了杨老师等人耳中。      “你的举手投足,毕竟还算是有点风范,”于思平似笑非笑,不无讽刺地道,“虽然我一向很看不起‘龙生龙、凤生凤’之说,但天下奉行血统论的蠢材却是大把,你懂我的意思吗?”      “因为我气质比较‘高贵’,”含光做了个鬼脸,“所以这个说法,市场还是很广大的,旁人便不会因为你把钱财留给我,而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嗯,这个说法应该在老师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想了想,又就事论事地道,“但是如果暴露出来的话,估计谈恋爱还是受影响,你看桂思阳,他还是婚生子呢,就因为没上宗谱,感觉都不可能在圈子里婚配。”      “他是他,你是你。”于思平冷笑道,“一无所有的孤女,和海那边的私生女比,我包保后者吃香,你信我就对了。”      含光本来也没不信他的意思,于思平的能耐她很明白,对人心阴暗面,他肯定是个专家——因为他自己就挺阴暗的。不过她仍有些好奇,“你解释一下嘛。”      此时饭已上桌,于思平只淡淡说了一句话,“桂家的私生子不会有人看重,因为他们了解桂家,懂得桂思阳将要拿到多少。鲁国大家族的私生子能拿到多少资源,你算得出来吗?”      于思平对她,随随便便出手就是如此豪华的房子、车子,几百万当零花钱般给,他平时买古董,想必出手也阔绰。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来秦国采买古董,倒腾一下走私生意,顺便照拂一下亲戚的。买古董出手大方,可见家底厚实,走私物资最考验人脉,海那边人脉只怕是不浅,又有钱又有势,对她又好,特地到西安去找她,认识于思平的人只怕都要想想——他现在是还年轻,在族里只怕说不上话,可等将来他往上爬到高处以后,含光这个私生女,代表的可就是一条极为雄厚的资金链和人脉了。      做生意,最讲关系和现金,现在秦、鲁两国刚刚建交十年不到,对彼此的情况都还很陌生,虽然已经开展了贸易往来,但对一些庞大的经济体来说,海那面的水依然很深。而含光可能直接就是海那面的一棵大树落下来的果子……      她也不是不通实务的人,这些事,前世她是叛逆得不愿这样去想、去看,但真要如此考量的话,她父亲就是打这种算盘的专家,如此简单的关节,稍微想想大概也就明白了。她叹了口气,“这么说,你虽然走了,但倒还算变成了我的靠山啦?”      “若你有天遇到会起你底的人家,我自然就是你的靠山,要是你选了那个什么、什么……就你那一起长大的那个男孩……”于思平那什么了好久,含光道,“于元正。”      “对,于元正。”于思平唇角又露出星星点点的嘲笑之意,“若你要和他在一起,这也就是一着闲棋。这就看你如何去选了——莫说我对你不够好,五姐。”      最后一声五姐,说得是极为嫌弃、极为恶意,可含光还能说什么?只好赔笑点头,“你对我好、你对我好,我可全赖你照拂呢。”      她吃了几口牛排,又若有所思,“虽然你安排还算周详,不过对那个人来说,我是孤女,反而比是私生女要强呢。”      她想想又耸了耸肩,“算了,反正也无所谓。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吧。”      自己安排的计划居然还有疏漏,于思平有些不爽,“怎么就不成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      “睿王啊。”含光简单道,“他们家娶孤儿,还算是可以说好汉莫问出身,娶私生女那可真就丢大人了——哎呀,不过算了啦,我也不会为了他就怎么样,不然今天就不办过户了。”      以于思平之能,亦不禁为之语塞,他梗了一会才道,“反正就算没有这点,你和他有结果的可能也接近于零——看你表情,你们最近在谈着?”      “昨天刚约会。”含光想到自己那离奇的不适感,很想拿出来问问于思平,却又没胆,她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嘲笑的,因此只是耸了耸肩。“但是感觉有点不对,估计还是不能成吧。”      “哦?”于思平戏谑笑了一声,“连王子都满足不了你,你倒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想了想,却也赞同道,“不过,的确,你前世的夫君,也算是人中龙凤了,要找个和他一样的可不容易。咱好歹穿越一回呢,怎么也得找个比他强的对吧。”      含光白了他一眼,道,“按你的没见血就不是男人理论,难道还要再找个军人吗?”      “从你相公的身份来看,应该起码从将军开始找,”于思平摸了摸下巴,“可将军会不会又都太老了——这经过血雨腥风,心计过人,位高权重又年轻潇洒的,估计要比咱们那会要少多了。”      “那肯定是找不到了。”含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趣道,“我估计最后只能赖上你啦——那四个标准,你大概也就不符合位高权重这一点了。”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估计权季青是在家族夺权战争中失败,因此以略带优越感的态度瞟了他一眼,鼓励道,“争取啊,回去好好发展,早日位高权重,让我为错过了你而深深惋惜!”      于思平的脸又黑了下来,他先道,“谁说我不位高权重——”      后来又颓然叹了口气,怒道,“等我回去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首先我就要一刀把她杀掉……”      含光不可遏止地露出惊慌和好奇参杂的神色,于思平看了她一眼,又忽然咦了一声,疑惑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为了错过我而惋惜?”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高傲道,“都要走了,不如就告诉你这实话也罢:喜欢我——你也配?你也就配个那些没有实权的破落户,商户人家的儿子,还有那什么穷书生纠缠了,我这样的人——”      含光翻了个白眼,打断道,“好好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按我们那时候的标准,我本来也配不上啊,我比你大了七八岁……你正当龄时,我可不是人老珠黄了,哪里配喜欢你呢?古代可又不流行姐弟恋。”      于思平递给她一记眼刀,两人在唇枪舌剑中吃过了晚餐,又散了一会步消食儿,他开车送含光回学校。? ☆、学以致用 ?  如含光预料的一样,她的名下多了一户房产的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惊动她的亲友,几天后于思平载她去办了手续,那套房子就正式归属于她了,当然现在还是于思平住在里头。      含光问他何时走,于思平只说还没到时候,刚好,随着学期末的临近,含光的学业也忙起来了。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娱乐恋爱,全副心思几乎都用在临时抱佛脚身上,毕竟当了这么久的优等生,要是挂科的话,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刘景羽身为研究生,课业当然也只有更重的,他们现在倒是经常在图书馆遇见,因为研究生有些合作课题需要讨论,两人见了面彼此拿眼神打个招呼,互相笑笑,偶然他拉刘德瑜和她一起吃个饭,还要算上桂思阳和于元正,两人自然也没什么发展,含光渐渐觉得,自己估计是想多了。      至于睿王,他要补上的功课比含光还多,按他自己每日请安时所说,历代藩王都就读于国子监,在学业上可没有一点优势,因为国事活动而缺课,只能算是事假。他想要补回功课的话,还得靠自己请的家教老师。      含光就奇怪了,“那你能给我调换宿舍呢?”      “那又不一样了。”睿王在电话那头笑着说,一边说话,含光一边还能听到纸张悉悉索索翻动的声音,“教授么,都是德高望重的清流,所谓文人相轻,卷子要是不好看……”      那是要受同行嘲笑、诟病的——身为老师,也要向权势折腰?但国子监大学的勤务人员当然不会有这个风骨,毕竟作为藩王,想要施压调走几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含光笑道,“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把特权玩得出神入化了,在老师跟前是乖学生,到了总务那里就是特权阶级啦。”      “只是很诚恳地请他帮个小忙而已。”睿王的声音含了点笑意,“我是亲自过去打的招呼——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受宠若惊。”      的确,睿王身份,就算是派个跟班来,或者直接让助理打个电话,都算是很过得去的了,还会亲自过去拜访,那算是很给面子了。含光咦道,“嗯?那你就不怕传绯闻吗?”      “国子监里做事的人,要还不知道谨言慎行的话,早就呆不住了。”睿王淡淡地道,声音里满是莫测的威严,但过了一刻又破功笑道,“好吧,其实我是拿你身份说的,就说你是表姐的亲戚,她托我来的。”      含光先还在感慨封建残留呢,现在一听,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她也忍不住笑到,“我还以为你是把刀架在脖子上吓唬人家呢,原来还懂点技巧的。”      两个人天南海北说了一会,话题又转移到功课上,睿王对含光的课程以及老师都做了一番点评,又总结道,“女教授的课要担心些,男教授的就放心吧,只要不太离谱,你必过的。”      含光得他婉转夸奖美貌,心里有点甜,又有点不高兴,她啐道,“呸,人家教授多德高望重啊,就你歪派人家。”      “这不叫歪派。”睿王笃定道,“这叫人性。就像是我,在男教授的课上也总要小心些的——按我们系的男女比例,我比你倒霉。”      整座国子监的女教授估计都不会超过一百人,含光被他逗笑了,“你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也要倒霉倒霉才好。”      当两人互有好感的时候,任何无聊的话都是可以说得很开心的,睿王笑道,“哦,那你就太高看我了,我距离一帆风顺可远着呢。整个青春期都是磕磕绊绊过来的。”      他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顿了顿,又问,“你这个暑假去哪儿?回西安吗,还是在北京?”      含光踌躇了一下:她肯定不会回西安的了,倒是想把莲湖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毕竟北京也有一些高素质的补习班,而且因为这里高考竞争最为激烈,学习氛围一直也是最浓的。      但是接莲湖过来住的话,那就要住权季青现在的房子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杨老师解释,毕竟她回西安还算是名正言顺,要不然就住他家也还说得过去,可忽然把莲湖接过去住的话……难道要她说说自己那离奇的身世?      “还没定呢。”她道,“你呢?”      “国事活动吧……”睿王叹了口气,“反正我们没事是不能出国的,顶多只能在北戴河、秦皇岛避暑。”      他又看似随意地道,“到时若有空,可以一起啊。”      含光立刻就想到了和他近距离接触时的感觉,她犹豫道,“再说吧,看我的安排。”      睿王很快道,“你可以带几个朋友,不碍事的,我在那里有自己的庄子,房间很多。”      带谁呢?无非就是莲湖和德瑜了。但含光是不会带莲湖见睿王的,这孩子现在还是专心读书的时候,不好用这种近乎异次元的事来打扰她,而德瑜……也有点尴尬,她母亲要是知道她都和睿王度假了,不知道会多想入非非,万一母女俩谈起来,少不得又要家庭战争了。      含光就绕开了话题,“带男性朋友也可以吗?”      “你有男性朋友吗?”睿王话里带了一丝笑意。      “需要的话,可多了。”含光现在多少也培养出了一点美女的自信,“就看你要什么型的咯。”      “我要?”睿王哈哈大笑。“你这是在给我做媒吗?姑娘?把我介绍给你的男性朋友?”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含光笑道,“你不是说和女性出门容易有绯闻吗?不如和男生在一起嘛,最安全,换几个都不会有人胡说。”      “那是小报还没转移兴趣而已。”睿王说,“你是不知道隔海对岸是怎么编排的,那边有个说法:娱乐圈没有直男。”      两人探讨了一番,睿王又说,“其实你带两个男性好友来也好的,男男女女在一块比较自然,不然的话,只怕又有媒体要捕风捉影了:睿王热夏海岛选妃,左拥右抱艳福不浅。”      含光大笑不止,说笑声中,两人挂了电话。      刘德瑜从房门口探了个头,故意酸溜溜地道,“讲得开心嘛,什么时候第二次约会啊?”      “还没说定呢。”含光还趴在床上,“他忙,我也忙——期末以后再说吧。”      刘德瑜啧了一声,她略带奇怪地看了看含光,“有点不对哦?”      “哪不对了?”含光莫名其妙的。      “觉得你对和他见面不是很热心啊,怎么还隐隐有点逃避的。”刘德瑜在床边坐了下来。“你们俩真的在谈恋爱吗?”      说到这个含光就有点烦,她先随口搪塞了一句,“谈恋爱嘛,女孩子矜持点也是应该的……”      但刘德瑜却并不信,她扫了含光一眼,笃定道,“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还有别人在追你啊?”      “有啊。”含光道,“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我说得又不是那些狂蜂浪蝶。”刘德瑜使劲白了含光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呀。”      含光的确知道,她还知道刘德瑜一点都不知道刘景羽和她若有若无的那点暧昧情愫,她把头埋进枕头里了,“你说什么,我可不知道。”      “我是说……你的——那个于、叔、叔——”刘德瑜拖长了声音,把含光翻过来了。“我觉得你和他出门回来,脸上的笑模样都多,容光焕发的,一点也不觉得累……倒是去睿王那里,回来了就低低沉沉,很有心事似的……说,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含光笑着从她手里挣出来了,“想到哪里去了!”      知道她有一天必定要对那套房子做出个解释——起码是瞒不过刘德瑜的,她不禁心中一动:现在岂非是把于思平的那套说法拿出来应用的大好时机?      “其实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说做就做,她在心里整理了一下,便幽幽地道,“我还念小学的时候,我们俩就认识了,那场面离奇得,说出来你都不会信……”      刘德瑜顿时兴趣大起,也有点疑惑,“小学就认定你了?口味这么重?”      含光拧了她一下,“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她便绘声绘色地述说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动人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于思平是一个来历神秘、身家豪富的年轻人,对她一开始就特别关心,刚才西安就背人袭击,以至于失去记忆,后来恢复记忆以后,特地回来找她,对她的学业、生活都十分关注。还多次赠与她零花钱,但与此同时却从未对她表露出一点异样的心思,后来她上了大学以后,发现于思平和杨老师夫妇已经是好友……      说到这里,刘德瑜已经是倒吸了几口冷气,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含光,她非常顺畅地就顺着于思平安排好的思路往下走了。“他不会是你亲戚吧!”      “我也不知道。”含光摇头道,“反正他一直想方设法地给我钱花,以前我没多少用得到钱的地方,他给钱我也不要。后来他就以和我合伙做生意为借口,到目前为止给我两三百万了,其实我除了让他买那个绣屏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做。之前他说要回国了,还把他买的那套房子过户给我,说车也给我。我问他为什么,他一直不说。”      “肯定是你亲戚没跑了!”刘德瑜拍床道,她完全亢奋了起来。“这是给你的安家费啊!含光!你叫他于叔叔,是不是他要求的?”      “嗯……”含光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嗯得还有点心虚——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于思平可没少在称呼上占便宜。      “你没想过吗?他可能是你的亲叔叔!”刘德瑜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哥说他来自鲁国,来历神秘……为什么来历神秘?因为他不能高调啊!他是来看你,照顾你的!买古董我看就只是个幌子——含光,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孤儿!”      她冲到含光跟前,激动地握着她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肯定是鲁国最古老、最纯净的贵族血脉!你有这个气质!我看的出来!”      含光撇开她肩膀上的手,干咳了一声,“他从来没这么说过,你别想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刘德瑜根本没听,她已经完全High爆了。“天啊,我必须告诉阳阳不可,我们私下说过好多次了,都觉得你不是一般人,我就知道!含光,我能说吗?我太想说了,求你了,让我说吧!”      含光已经完全无语了……忽然间,她好佩服于思平:从头到尾,她没说过一句假话,甚至不能说她骗了刘德瑜。      ——这个人,的确是玩弄人心的大师。? ☆、于思平要走啦! ?  初次推销,便是首战告捷,刘德瑜对含光的说法完全深信不疑,还很有代入感地帮她设想起该如何把这件事向杨老师等人坦白,“不说的话,别人肯定会误解的,毕竟他车房钱什么都给了,可要是细说的话,会不会暴露了你的身份啊?”      含光苦笑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身份,怎么去暴露呢?”      “不一定啊,要是他还回来的话,那就难说了。”刘德瑜对这种事还是很精通的。“他要是下次回来是用了自己的真身份而不是化名……你到底是哪家的人,不就水落石出了?不过那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老师又不是看重你身份才对你好的。”      有她为自己设想,含光也轻松点了,虽然她在现世呆了也有这些年了,但毕竟阶层不高,对于杨老师这个阶层的一些思维习惯,还是没有刘德瑜了解。“就怕我身份尴尬,给老师蒙羞了。”      “想太多了吧。”刘德瑜骇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啊?阳阳不也一样没名分吗?除了那些老贵族,现在很少有人把这个当回事的,又不是要娶你,收学生而已,指不定他还会高兴多了一条线呢。”      她唔了一声,“不过你现在也不好提这个了,要是他给你车房的时候你先问过老师的意见,那倒还好,现在收都收了,这当口再说,也不太好意思。你不说于思平要走吗?不如等他走了以后,你再和你老师他们说好了。”      含光也觉得如此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麻烦,遂点头笑道,“这下不会再误会了吧。”      “不会了不会了。”刘德瑜也是连连摇头,“现在完全理解了,你们俩是亲戚嘛,难怪我觉得你俩在一起感觉怎么就那么亲密呢,原来都是血缘关系作怪。”      她又笑道,“不过,你有个叔叔照顾也挺好的,看,现在车也有了,房也有了,钱也有了,又这么自由自在的,我不知多羡慕你呢!”      两人说笑了一会,含光便问刘德瑜,“你今天没约会啊?”      “没呢,吵架了,”刘德瑜摇了摇头,“估计不能成。”      第一个还患得患失呢,第二个就已经这么洒脱了。含光也很佩服刘德瑜的天分,她道,“干嘛又吵架啦?”      “才见第三次,他就想吻我。”刘德瑜一嘟嘴,“想得美,太急色了,Pass。”      含光不禁有点找到同伴的温暖,她欣喜道,“哎呀,原来你也是这样!是不是不喜欢被他碰到你?”      “可不是了。”刘德瑜挥了挥手,“他不由分说就亲过来,碰到我的时候,我恶心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咦——哎呀,太恶心了,不说了,反正当时我就觉得必须分手了,虽然他今天使劲道歉都不行,就借着这事分了算了。”      含光更觉得有共同语言了。“对的对的,我了解!”      因为和她有过接触的人,有何英晨和睿王,所以也不能明确地说就是在说睿王了,含光隐去人名给描述了一下那种逃避、别扭、紧张的感觉,刘德瑜虽然不是每种都感觉到,但也有强烈同感。不过,由于含光和睿王就见了两面,她未想到睿王,直接栽到何英晨头上去了。      “那就是没感觉呀。”她和含光说,“不然,何英晨对你也不错,都喜欢你六年了,还感动不到你吗?唯一的解释就是没感觉,你拒绝他是对的,继续交往下去,只能耽误他。感觉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勉强不来的。”      含光一听,顿时就暗暗皱眉——她不是说她就很爱睿王什么的,但是和他聊天,虽然不会很深入,很触动灵魂,可就算是说些泛泛的话题,也让她轻松愉悦,少见地有点不愿挂电话。按德瑜的说法,难道……这就不算是有感觉,她就得放弃睿王?      要说设想两人耳厮鬓磨地发生那种关系,她的确也感到了本能的恐惧和抗拒,但要说就这么结束,她也有点舍不得……      痛苦了一会,她决定放弃纠结,一切顺其自然好了,反正现在两人根本也不能算是有什么正式的关系。刚好刘德瑜又问起能否告诉桂思阳,两人便转开话题,又讨论起了‘含光的身世’。      #      有一就有二,这种事一旦告诉一个人,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含光只是稍微限制了一下德瑜的开口时机,让她等于思平走了再说。免得传到杨老师耳里,难免尴尬。      时间越发趋近考试,大家当然也就越发认真学习了,刘德瑜也不是那种完全藏不住话的人(虽然很接近了),在学习压力之下,倒也没和桂思阳提起什么,大家都在努力写论文,努力复习重点……      很快就进了五月,夏天来了,人们纷纷换了夏装。也就在期末考的空隙里,含光接到了于思平的短信:“随时可能走,我喊你你就得来,最好不要拖延。”      含光当时正准备一门考试,要上台讲演的那种,她和小组正在讨论当中,看了以后都没什么反应,就立刻又投入头脑风暴里了。等到忙完了这几天再回头看,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减轻了很多。这就像是一个伤口,口子已经开出来了,所以反而没那么疼。现在就等着必然的手术疼痛,在那以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希望别碰上我的考试啊!”她和于思平说,还扫了一份自己的考试表送过去。不过于思平就回了一句,“怎么可能顾忌到这点小事?”      ……真好呢,再过一段时间,这种七窍生烟的感觉就会离她远去了。含光咬着牙,带着憧憬地微笑想着:想到这一点,果然离情别绪什么的,完全就消失了啊!      不过,好在最后于思平短信来的那天,她正好刚考完试,最后也就只剩下一门了,含光还是颇有把握的。下午五点多接到于思平的电话,她立刻就打了个车往他的公寓赶,到了那里,于思平已经准备停当,他穿了一身便袍,就是僧人穿着也不会奇怪的那种——毕竟不是每个僧人都会穿袈裟的,那个算是比较盛大的礼服了——头发刮得光光的,成了个光头,又戴了一顶帽子,通身朴实无华,看起来就像是个化缘僧人。只是那出众的气质,英俊的面容,深深地出卖了他。      虽然说是要带东带西,但真到要走的时候,他反而两手空空,见到含光二话不说,拍了两把钥匙一张卡给她,“卡里还有点零钱,密码就是你的生日。”      “你还知道我的生日啊?”含光有点诧异,“你怎么会知道的?”      于思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一起去登记的产权变更。”      “噢噢!”含光这才想起来,只好抱歉笑道,“看我这脑子。”      本来紧张玄秘的气氛,倒是被她的犯蠢给打破了。于思平呵了一声,倒没有趁胜追击,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嘱咐道,“以后小心点,别找自己拿不住的男人。”      说着,又环顾室内一眼,叹道,“别了,马桶,别了,自来水——走吧。”      才刚有点离情别绪,转头一变脸又全没了。      含光很是无语,和他一起走出去上了出租车,她还担心,“一会那有车回来吗?”      于思平道,“这你放心,那边还是蛮繁华的。实在不行你还能喊人来接你。”      说着便和司机报了地名,他的语气一路都镇定得可以,倒是含光,这会儿已经有点心慌意乱了,又是兴奋,又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心。      司机往内城开了不久,果然就在一处购物中心附近停了车,两人下车以后,含光瞅着这附近热闹的人流,和那些红男绿女,不禁就是一阵疑惑,她瞅了于思平一眼,心想难道他要在这里穿越?不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于思平却十分从容,他轻车熟路地往某个方向而去,路上还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啊,要下雨了。”      夏季阵雨多,天上果然已经有了乌鸦鸦的雨云,不过雨看情况一时还下不下来。含光道,“哎呀,我没带伞呢。”      “没事,那儿有。”于思平领着她转进了一条小巷子,走了不多远,便见前面一座小庙,不过因为入夜,已经关门了。      但这对于思平来说似乎不是问题,他随意一跃,含光都没看清楚呢,人好像就翻过墙去了,没过多久就从里头把门打开了。“这应该是以前哪个大户人家的家庙吧,现在虽然对外开放了,但是香火也不旺盛,除了他们家自己祭祖以外,基本没什么人来。晚上都没人上夜的。”      含光现在已经有点害怕了,她勉强镇定了一下,方道,“哦——里面好黑啊。”      说着,便情不自禁地要往于思平身边贴,不过于思平比她反应快,他几步进了房就把灯拉开了,灯火一亮,院子里顿时无恐怖可言,于思平从屋内抱了一个口袋出来,招呼含光和他一起往里头的院子走去,走不多久,便到了禅房后院,这里除了一口井以外也没别的东西了,井还上了盖子,由于有前头屋子的灯光,看起来并不怕人,十分正常。——只除了井盖上画着的一圈很淡的不知名符号,让含光一眼看去很晕以外,别的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每年端午前后,阳气大盛。”于思平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白色记号笔,蹲在井盖边上开始把符号描浓,“一会我走了以后你来擦掉就行了……带你来就为了这个。如果你想有备无患的话,最好拍一张照片,免得你要走的时候没有东西参考……每年端午前后,阳气大盛,这口井按照北京风水堪舆学来说,又是北京的龙脉气运交汇处之一。在这里建祠堂、家庙,就是以气运镇压家运,这户人家能够一直兴旺发达,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年我花费了很多功夫,才明白了一点穿越回去的原理。”      他回头对含光露齿一笑,像是在暗示她,为了搞懂这点,他做了好多可怕的事。“每年端午的雨水,是阳气最为旺盛的,龙属水,龙脉气运被水汽搅动,会出现轻微的波动,在新都正值旺盛、如日中天的太阳气运中展开一阵涟漪,如果在涟漪的中心附近,以灵气和咒文搅动其成为一股漩涡,按照漩涡方向的差异,往前转,应该可以回过去。那需要过去的灵器,如果要去未来的话,理论上配合新的咒文,和未来的器具,一样可以达成目的。”      他顿了顿,又略带困惑地自言自语,“但这还是没法解释从过去到这里的过程……不过,就像是穿越回过去,一定是从新都走一样,你从以前穿越回来,就一定会落在旧都,而且时节肯定是秋季。秋季阴雨,水汽转阴,配合旧都细水长流,由明转暗的绵绵太阴气运,落在旧都附近的龙脉巢穴上。所以我和你回来的时候,都应该是在西安……这里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有名的旧都了。”      含光听得有点晕,不过还是懂了点,她蹲□帮着于思平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果然是掏出了好多佛珠,于思平简单将它们都摆在井盖中央,含光道,“你不需要摆个阵形什么的吗?”      于思平瞪了她一眼,“那也太装逼了吧?按说只要有咒文和灵气就能启动的,就看灵气量是否足够了——我感觉应该是足够的。”      话音刚落,空中一声炸雷,含光顿时就感到一阵晕眩,仿佛井口发出了一种无穷的吸力,吸得她又要‘离魂’了。? ☆、天谴啊? ?     恍恍惚惚之间,她仿佛被人拖行了好长一段路,可那魂魄离体的晕眩感却半点没有减少,含光已无法有效思考,她就像是在最深的睡梦里,只有一点点核心意识还在清醒,无数画面在心底乱舞,什么是真,什么是幻——现实和梦境的边界越来越模糊。      慢慢的,她仿佛回到了她本该属于的那个年代,她心里就是清楚明白,她是回去了,回到来处去了,她,她到了……      “也不知五妹坟上的青草,年年是谁在锄。”      “五姐……”      “梦华轩……”      她猛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冷汗,随后却又发觉,她已经没有冷汗可言了。      她化作了一缕魂,站在盈盈芳草之间,丝毫也不能动弹,远处隐隐约约的灯火,映照着一轮冷月,偶然的人声从极远处飘过,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轻纱,她看得不分明,但却很快地认了出来——      这是明德堂,她曾经短暂居住过一年的地方,也是她生命终结的地方!      难道她真的——真的已经?      她一下慌乱了起来,只能在心里用自己仅有的一点意识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      然而,又难免有那些虽然陈旧褪色,却永远不会消失的牵绊,仿佛在诱惑着她——留下来吧,这里才是你的生活,在那里,你始终是无根的浮萍,现在连权季青也要回去了,你终究会一个人也没有。      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让她的视野一阵阵地波动,忽然间,有两个人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她不禁停下了思想中所有的挣扎,呆呆地望着那两张极为熟悉,却也已经颇为陌生的面孔。      表哥……七妹……      她忽然有些酸涩地意识到,他们真的走到了一起——而不仅仅只是行走在一起,她的表哥无言地伸出手,供七妹搀扶……只是这一个细节,已可以说明两人的感情。      没有从人,只有表哥手里提了一个灯笼,不像是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出门的气派,他们这是要去哪?为什么脸色这么沉重?      她想要叫住他们,想要问他们好多好多事情,她想要——      而那层薄纱,也就因此而越来越淡薄,‘现实’变得越来越清晰,含光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她正在回到她本来就应该在的地方。      不!      她猛地又挣扎了起来,死命地扭动着她的躯体——她现在没了躯体了,只有一个魂灵……不!她有躯体,李含光的躯体,她要回到她的身体里,她……她已经不是杨舞了!她是李含光!      她的手指、她的胳膊,她的腿……      就像是隔了厚厚的棉布一般,她勉强地挥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后……感官的重担一下全都压到了魂灵之上,她几乎不堪重负,头晕、恶心,麻木……种种感觉潮水般涌来,含光根本无法维持直立,她一下瘫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天上的惊雷一道接着一道,全往小院中央劈了下来。      于思平——不,权季青呢?      她艰难地扭过头去,寻找他的踪迹,然而,小院里空空荡荡,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他已经走了吧……乘着刚才的涟漪,回到了他想要回去的故乡……      她艰难地闭上眼睛,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她也在刚才再一次地离开了她的家,她的故乡——尽管已经做过一次道别,但这一次并不一样,这一次是她自己的意愿。      而她的不舍,也几乎和她的决心一样强烈。含光有点理解于思平为什么老想着要回去了,的确,那一端的生活有无数的不完美,无数的烦恼,无数的痛苦在等待。      ——可在这世界里,她始终是孤独的,始终是格格不入,就像是个背井离乡的游子,又少却了自己的家乡,连一个同乡人都那样难找。没有人走得进她的心房,就像是她在所有人心里,也始终都是那样的无足轻重。      在这阔大的世界中,她是一粒漂浮的微尘,她没有烦恼,没有限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一切并不意味着她很幸运,只意味着她很孤独。      #      再孤独的人也得往下活啊,伤春悲秋了一会,凝聚起一点力气可以爬起来了,含光便挣扎着躲进了于思平刚才取东西的小屋里,那里果然有一把伞,而外头的雨也恰到好处地下了起来,雨量之大,大到现在就算有人抓到含光,估计也会以为她是进来避雨的。      不过,含光一点也不想在这里久留,这么大的雨,就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怕鬼,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自己也算是鬼,但她怕万一被抓到就惨了。她等了一会,等到自己完全恢复正常了,才撑起伞跑到后院去,见雨点已经把于思平留下的符号冲刷得差不多了,也松了口气——估计上次就是大雨为她遮掩了的痕迹。      至于那些灵器,现在都还在,但是里面让她晕眩的东西已经完全消耗殆尽了,现在含光就是靠近,也没一点问题。她找到口袋,把它们都装进去,准备带回于思平的房子里收藏起来。      又掏出餐巾纸,很顺利地把余下的一点痕迹都收拾清楚了,她回身关灯锁门,走出了现在一片黑暗的家庙,开始为一件很现实的事忧愁。      这么大的雨,她该怎么打车回去啊?      瀑布一样的雨点击打在伞面上,时不时一道惊雷炸响,电光划下,含光甚至有点担心路面积水的问题,她希望这雨快点停了,不然她势必要被困在这里,而时值期末,她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很忙,让他们来接人也很不好意思。      一边走,她的心思一边就不禁转向了自己看到的画面,含光的确是很好奇的——她表哥和七妹的表情真的很凝重,而且隐隐还带了点悲伤,难道是她回到了若干年以后,府里有了丧事了?话又说回来,她死之前,表哥对于七妹回绝他的求爱,转而撮合她和他两人,是很生气的,甚至可以说感到被背叛了……他俩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亲,又是什么时候言归于好的呢?      还有,她当时要是没想着回去,又会以什么样的形态继续存在下去?一缕魂吗?靠,那也太坑爹了吧,而且都不能走动的,固定在那,做树吗?还好没听信于思平的话,和他一起回去,就算是她真正回去以后能走动了……做一缕魂有什么好的,当然还是现在这样强多了。      如果世上真有转世的话,从旻旻来看,应该是真的了,她的很多小习惯都和六妹如出一辙,那岂不是说,她还是有见到表哥和七妹的希望的?也不知道换了环境,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毕竟六妹现在看来,应该就和那时候的皇帝没什么关系。她的男友才干上根本无法和前世的皇帝相比……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又想起了前世的心上人,不过,这印象终究是很淡了,玩味了一会这个想法,含光便将其抛开到一边——即使他有转世到现代,如果不巧一点的话,有可能他俩年纪会差得超级无敌大,彼此在年貌相当的时候重逢并坠入爱河,那叫偶像剧,稍微现实点的片子都不这样演的。      也不知道权季青回去了没有,现在又在干嘛,他想完成的事又完成了吗……      因为雨实在很大,她走得很慢,到现在也就才走完一半路程,并且看起来雨水真有积聚的倾向,含光有点不耐烦了:“有完没完啊?上回也没下得这么大,这么久啊……难道就因为这一次走了两个,所以要下双倍的雨?”      如果算上她又回来了的话,那就是三倍……好吧,她不抱怨了,乖乖地继续往前走吧。      可才走了一步,一道炸雷猛响,闪电极为不合常理,居然在雷声后才亮起,而且是准而又准地劈到了含光脚边,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手里的伞都抛开了,赶快跑了几步,就想着跑到屋檐下避雨——虽然说打伞有可能被雷劈,但问题是这伞也不是塑料的吧,不可能就这么倒霉吧?      也不知老天爷是哪根筋抽住了,接二连三,都往她脚边打,但又没劈到的,不然以闪电的速度,含光根本躲不了。她吓得尖叫起来,只知道没命地往前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妈妈的,天谴呀?!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喊冤,又或者是有别的任何想法呢,一声迄今为止最大的巨响,在半空中庞然炸开,整个北京城一瞬间都暗了下来,在这绝对的黑暗里,一件重物重重地掉到了含光脚边,发出了扑通一声闷响。      含光根本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变化给吓傻了,她接连尖叫了好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叫了……”于思平气息奄奄地说,“快、快打120……”? ☆、这都什么事啊 ?  在她听到于思平声音的那一刻,含光已经就失去了‘害怕’这种情绪了。她整个人已经被今晚诡异的局势进展玩坏了,仿佛那根恐惧神经已经绷断了一样,反而进入了一种极端的冷静里,一切行动全由本能主宰了。      刚才的巨雷,明显是把电网给劈得短暂崩溃了,不过好在损伤也许不是很严重,起码现在路灯闪烁了几下,已经亮了起来,含光弯下腰,想要在昏暗的灯光下把于思平搀扶起来查看伤势,她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真的将他搀扶起来了,不过,就是在这扶起来的过程里,已经感觉到了手上的濡湿——从于思平的反应来看,他背上明显有伤。      她一句话也顾不得多说,立刻就拨打120,报出了自己的地址,并说明她会拖着于思平走到附近的那个商业中心去——这里距离那里,也就是两分钟的脚程,不然按她的描述,救护车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把电话挂了以后,于思平基本已经陷入半昏迷了,含光压根没想太多,直接奔往最近的一个门口就开始砸门了,这附近是高尚住宅区,家庙旁全是那种以前的四合院府邸,就算主人不在,肯定也有门房的,只是下雨天又是晚上,不会在外逗留罢了。      果然,她砸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了,见她双手鲜血,神色惶急,也是吓了一跳,含光张口就来,“刚才我们在这附近散步,下起雨来正要躲雨,结果有人过来了,可能是要抢劫……”      虽然这说法有点离奇,但含光脸上的急色是骗不了人的,那门子也是个热心人,忙拿过电话又打了120,把详细地址报上,随后便帮着含光一起,把于思平抬到了相对干爽的台阶上,让他趴伏在那里。俯□检查了一下,不免啧啧连声道,“这个抢劫犯好凶啊!背上肉都砍卷了!”      含光瞪着于思平,连话也说不出了,她完全已经出离了震惊,那门子也很体谅她的情绪,寻了件衣服想要压迫止血,却又无从下手,于思平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的确已经是肉都砍卷了的那种程度,一个人根本无法全面压迫。      不过,好在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含光匆匆对门子道了谢,跟着上了车以后,就看着医护人员在那繁忙地给他急救止血,带上各种器具来监听心率之类的。还有剪开衣服暴露创口,初步判断伤情等等,基本所有的行动都是在她瞪视下完成的,而她只是看着,却根本未能理解。      等到了医院,于思平直接被拉去急诊了,含光则被指点过去交钱,她身上倒是有钱的,这一点不算什么,不过入院建档、办卡,花费了不少时间,等交完钱匆匆回来,于思平已经不在急诊处了。      “他的伤口需要缝合,”护士说,“这个不是我们能做的手术,还得看看有没有砍伤脊神经。刚才止住血,已经转科到外科了,你现在进去看看,也许他还没进手术室呢。”      她只好又急急地往手术室赶,不过来晚了一步,于思平已经被推进去了。含光当然没有旁观的荣幸,只能在手术室外头等着。      她坐了大概有半小时,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不过首先回来的也不是情感,而是理智——情绪今晚完全被玩坏了。      今晚未必能回去,要和刘德瑜交代一声,她先给刘德瑜打了电话,尽量平静地说了一下事情,就说于思平被人袭击了,不过即使如此,刘德瑜也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了一番,还说要过来陪含光,含光道,“你还有几门考试呢,读书去吧,我找老师去。”      刘德瑜听说如此,方才罢了,含光又叮嘱她别告诉桂思阳等人,免得闹大了让他们分心。挂了电话以后,她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打给杨老师。      电话一通她就忍不住哭出来了,“先生,呜呜呜,先生你现在忙吗?”      电话那头自然是好一通鸡飞狗跳,因天色还不算很晚,李年还没回家呢,杨老师也刚从饭局出来,准备回去,听含光略略一说,立刻赶来,想必也通知了李年,李年和他前后脚到的,一进来就把含光搂住了,一跌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会如此!”      含光便呜呜咽咽地把自己为何同于思平到此的事交代了,她先说了法门寺的事,又说了他后来几次回来找她给钱的事情,反正就是把于思平的说法融合了进来。“房子过户完以后,他今天又把车钥匙给我,说明天就要走了,还要带我去他的仓库,把那些藏品也给我。”      她抽噎着道,“我们拿了一袋都是他平时收集的佛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个被人看出来了。反正,就在去仓库的路上,忽然下了雨,我……我……呜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就……就……”      杨老师和李年交换了一个眼色,李年对杨老师摇了摇头,先柔声安慰了含光一会,方才问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和刘德瑜一样,已经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于思平肯定和含光的出身家族有关系,以及含光势必出身大家这个推论。      含光只是摇头,“就是因为没说,我才一直不敢告诉你们,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反正,他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对我好,好像也不求回报……”      杨老师忽然问道,“我记得,你高中时候遇到一次车祸……小学时候是不是也溺水过?”      “你是说——”李年倒抽了一口冷气。      杨老师面色沉凝,对李年重重地点了点头,“思平不把真相告诉含光,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在的。”      李年立即对含光道,“那你以后也别问了!反正你从小到大,靠的都是慈幼局和你老师,同别人没有一点关系!”      她依然有些担忧,徘徊了半晌才道,“还好,你住在校内,国子监还是很安全的……以后千万要小心点!别再去偏僻的地方了!”      含光点了点头,又哭了起来,“不知道他……他还会不会好了!也许、也许他就是为了救我才……”      杨老师夫妇又慌忙一番劝慰,陪着她等了两个多小时,手术这才结束,主治医师出来对含光道,“你是病人家属?”      见含光点头,他扯下口罩,笑道,“人是没事了,脊髓有轻微损伤,不过配合术后针灸用药,不会有大碍的。最坏结果,也只是以后走路不能太快。”      身旁几个助手也都出来,一起卸下了口罩,其中一人笑道,“算是你们有福气,今晚是权医师带教,不然,哪里只是最坏结果,半身不遂都是有可能的……”      含光压根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她感觉自己才刚刚好转的情绪功能,似乎是又被玩坏了,只能直愣愣地瞪着‘权医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她乃病人家属,关心则乱,年纪又轻,表现失当也很正常,权医师并不在意。和杨老师等人简短交流了几句,便道,“我的酒店就在医院旁边,今晚若有变化,我立刻就会赶到的,不必担心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李年乃是精明能干的人,听说此话,立刻就去联系病房、请护工了,于思平出事,含光肯定得照顾,杨老师和她赶上了也不能坐视不管。但比起亲自劳动来说,当然不如直接交给护工更合适了。      至于含光这边,入院时候见到是刀伤,院方直接就报警了,只是刚才北京大停电,警力可能周转不足,这会虽然夜深,但也正好赶到。含光在杨老师暗示下,便把自己的初步说辞又抬出来一遍,还展示了一番佛珠等等,有杨老师佐证,李年背书,这案子眼看着就像是‘钱财露白,歹徒趁大雨下手’一般,虽然有疑点,不过显然含光不可能是凶手,而证人门子也可以证明她来拍门的时候,巷子里就她一人,再加上大雨基本把所有痕迹都冲刷掉了,所以这个案子要破的可能性并不算太大。      因于思平还没清醒,警察并未逗留,备案以后便先行离去。于思平这里被转到了单人豪华病房休息,连陪床的人都有一张床睡的那种,护工也到了。含光便请杨老师和李年回去,杨老师本说他来陪夜,让含光回去,但含光怎么敢?于思平现在是麻醉后的睡眠,万一醒来以后,人还傻傻的,一下说漏嘴,和她的说法对不上,那乐子可就大了。      在她坚持之下,再加上医院探病时间已过,杨老师和李年只好先行离去,说定了明早再过来探望。李年还问了含光的考试日程,得知就是一周后还有一科而已,方才松了口气,叮嘱道,“医院里肯定是安全的,但你夜里千万别出去乱走。要出去就打发护工出去,知道了?”      她现在是杯弓蛇影,感觉仿佛随时都有人来谋害含光。      含光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虽是啼笑皆非,亦十分感动,和李年说了几句,将他们两人送出,回来坐在于思平床边,望了他一会,才崩溃地吐了一口气。      ——这、这都他妈什么事啊!      今晚发生的事,有太多可以崩溃的点,和太多疑团了,她还没来得及逐一琢磨呢,也已经是疲倦到了极限,往陪床上一倒,被子一拉,灯都来不及关,已经酣然入梦。      在梦里,她梦见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其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于思平的各种死状,死到后来,她明知自己在做梦,都醒不过来,白天也罢了,就连这一天晚上,也被于思平所累,没有休息得好。? ☆、新家庭 ?  因为一夜都没睡好,含光虽然十分疲惫,但醒得也很早,她醒来的时候于思平还熟睡不休,护工在外头的会客室里假寐打盹,含光拿了病床前的日志看了一下,虽然护士的书法龙飞凤舞,但看起来,于思平夜里并未醒来过,这也是麻醉后的自然现象。      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多一点,想要再休息却也没了睡意,含光去盥洗室里稍微梳洗了一下,盘算着是不是要去哪里吃个早饭时,护士又一次进来换挂瓶,看到含光醒来,便笑道,“病人应该一会就会醒了,你们记得及时给他倒一下尿袋。还有如果想喝水的话,不能直接喂,拿棉签沾着润一下就行了,要么就直接来叫我们也好。”      含光脸红了一下,赶快把护工叫醒,让他去忙活这些,因是高等病房,护士服务态度自然也不错,帮着护工一道忙活了起来,她自己回避出去了,等到回来以后过上一会,于思平果然悠悠转醒,他才动弹了一下,便发出了不快的低吟,呜呜噜噜的,声音闷着还有点含糊。      虽然知道他的昏睡只是药物作用,但含光看到他醒来,心里还是一松,她走到于思平身边道,“你现在在医院呢——别动了,背上受伤了,当然只能趴着。”      于思平看来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听了含光的话,他马上停止挣扎,倒让含光失去了训斥他的机会,正好护士这边也忙询问了一些渴不渴难受不难受,背后有没有知觉,腿部能不能动弹之类的问题,于思平均一一回答,还扬了扬小腿,这边忙活了一阵,等她问完以后,护工的事情也做完了,当下都是知趣地出去,给他俩留下了空间。      含光在床边蹲了下来——现在要和于思平平视,只能这么深情了,很小声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思平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含光虽无奈,却也只能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你应该懂得一会该怎么说吧?麻醉没把你弄傻吧?”      于思平很辛苦地白了她一眼,毕竟俯躺着,做表情都不方便,含光也不理会,紧接着就问道,“你在那边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快就——”      于思平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很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我、饿、了。”      含光没有办法,只好又出去找护士,问他何时能吃东西,结果护士还很吃惊,“这么快就饿了?那恢复得很不错啊!我们有些病人,都根本没有食欲的。”      当然现在是不能吃的,具体何时可以吃什么,还得看主治医生的嘱咐,主治医生早上十点会来查房,在屋里等这也就是了。含光听说了,又问了问早饭在哪吃,得知可以直接订餐,又或者去食堂吃,便回去找于思平,结果于思平已经闭眼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      她正打算去吃早饭,李年已经把电话打过来了,她说自己会给含光带替换的衣服还有早饭过来,已经在路上了云云。含光便赶忙收拾了一下病房,果然过了一会,李年就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杨老师。      “早点过来不堵车!”她说,“还有几个朋友可能一会也来。”      几人说了一下这一夜的情况,知道于思平醒来并且说了饿,大家都比较高兴,李年把洗漱包都给含光带来了,她进盥洗室整理了一下仪容,出来时于思平也已醒来,用十分恰到好处的虚弱语气,回答着李年和杨老师的关心。      “……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就觉得好像一路是有人跟踪。”      “那么大的雨,我们那附近又很多闪电,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不知道想做什么,生了点警觉,想拉着含光快点走……结果就成这样了。”      他还自己把疑问提出来,“我就奇怪啊,听说我受的是刀伤,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不带把枪?”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还是李年帮他解惑,“北京的枪支管控还是很严厉的,基本很少有私枪在外头,估计也是怕枪声太刺耳吧……”      她和杨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再问下去,而是转而关心起于思平的伤势恢复情况来,含光吃完早饭,坐在一边也和老师师母闲聊几句,又说到警察办案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医生查房时间,昨晚的权医师在一群实习生的簇拥下翩然而入,冲含光欣然一笑,道,“听说病人的恢复情况很不错啊。”      他正是三十岁上下年纪,儒雅俊美,风姿写意,头发修得很短,穿着一身白大褂,实在说不出的清爽合衬,又有种难言的禁欲感,更增魅力。不过含光对这样冲击性的美貌也有了些免疫力——毕竟这是一张挺熟悉的脸,虽然气质不同,但长相还是相似的。她没像李年那样看呆了去,而是说道,“好像是不错!谢谢权医师的妙手仁心了!”      说着,便刀了于思平一眼,喝道,“于叔叔,你的救命恩人来看你了。”      于思平由于只能趴着,所以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实习医生叮嘱道,“不许抬头啊,不要牵动背部肌肉。”      他似乎是权医师的副手,蹿前几步,很恭敬地把记录板摘下来,送到了权医师手边,权医师拿下来看了,便点了点头,走到于思平床边蹲下,道,“你——”      话才出口,他忽然就是一怔,竟是咦了一声,英挺眉头拧在了一起,“你——”      于思平……抱歉,还是没什么反应,一个背部不能动,面部被遮挡的男人是不会有任何表情和肢体语言的。      “你认识我吗?”但他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了,语气反而还风轻云淡,连含光都听不出什么不对,也让她不禁暗暗佩服起了于思平的城府。反正如果是她的话,现在是绝对做不到如此若无其事的。      “我……该认识你吗?”权医师的语气有点不肯定,含光几乎都能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了:他们俩长得的确很像,而且大家大族嘛,如果关系疏远一点的分支的话,也很容易出现亲戚对面不相识的情况。于思平虽然不姓权,但难保他不是权家人,而且这里是秦国,又不是权家的大本营鲁国……      “我想你应该不认识。”于思平说,“你说是不是?”      他的语气似乎富有一些暗示,权医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应该是?”      “那就是不认识了。”于思平安然道,“我叫于思平,不知医生怎么称呼?”      “权寅,”权医师的眉头还是皱着的,“于先生,你不是秦国——”      他话还没出口,于思平就道,“寅,好名字,权医师属虎的?”      现在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俩不对劲了,含光忽然发觉李年和杨老师面上都有恍然之色,她猛地发觉,在外人看来,这完全可能是权医师想要相认,或者说困惑于于思平来秦国的目的,而于思平不想让他问完的局面。当然了,他俩彼此认识却又假装不认识这点,在李年等人看来,是如此的‘昭然若揭’。      有意无意地,在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被‘发现’以后,于思平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十分显赫的出身,而且还是短时间内绝不会露出破绽的那种——即使李年去问权医师,权医师的所有否认,也都会被当成他对于思平的配合。      当然啦,根据原有的推论,含光身上,立刻也就贴了一层金光了——她都可以感觉到杨老师等人的思绪了:原来,她还是海那边似乎比较高大上的权家私生女啊。      因为已被玩坏,所以现在也没啥情绪,含光就很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权医师发问受挫,也就不问了,转而道,“我听说你已经饿了——你现在还不能吃饭,不过恢复情况不错,腿再动动我看看?只是右小腿,不要牵动你受伤的背肌。”      于思平依言而行,权医师又在他身上按了一会,便宣布道,“你的情况比我想得要好很多,脊髓完全没有问题,我会把你转交到正常的外科医师那里——于……先生,不论你来秦国做什么,都祝你好运。”      他又疑虑重重地扫了含光一眼,才带人出了病房。      于思平伏在枕上,不言不动似乎正在假寐,李年和杨老师都有几分震惊地瞪着含光,含光呢……      她现在终于开始一点一滴地感到了荒谬……? ☆、旧雨新知 ?  病人需要静养,又有护工陪护,杨老师和李年也没呆太久便告辞离去,李年还忧心含光的考试,含光安慰了她一番,算算其实于思平在这里也不大需要她陪,便和李年说了,过几天他可以下床走动以后,她会回去复习。李年听了,方才放了点心,自然不免又吩咐含光一番,令她有事便联系自己,这才和杨老师一道走了。      于思平在睡觉,护工也在休息,含光无聊地看了一会电视,手机也响了。刘德瑜打来问情况,知道于思平没事,方才松了口气,又殷勤问她要不要来送点换洗衣物。“我让阳阳送我过来,我们刚考完一科,暂时都没事。”      含光道,“这就不必了吧,你们读书不是还熬夜呢吗,回去快休息休息,我师母刚给我送了一些衣服。”      刘德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和她认罪,“昨晚挂了电话,我有点走神,被他们看出来了,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就都说了,现在阳阳已经知道你和于叔叔的关系了——他说那就更要来探望一下了。”      桂思阳一直很看好于思平的能力,很想和他交个朋友,这含光是知道的,不过于思平未必能看得上他这个毛头小伙子,两人一直也不算熟稔,现在他要乘势做功夫,含光自然不会拒绝,她想了下,便道,“你们昨晚熬夜了吧?熬夜就不要开车了,打车过来吧,顺便把我房间的……”      嘱咐了刘德瑜一通,刘德瑜很高兴地应了,有几分狗腿地道,“含光,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含光笑道,“不就是提早几天说吗,有啥关系,你别想太多了。”      听到刘德瑜在电话那头欢呼了一声,她心情倒是渐渐地平复了——就像是又回到了现实生活里一样,找回了那种生活感。刘德瑜、宿舍、考试、熬夜复习……这些才是她现在生活的主旋律,而不是昨天那离谱的穿越、雷劈、刀伤还有扯淡的身世假说。一想到一直都对她很好的杨老师和李年,现在也相信了她是个不单纯的孤儿,她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当然,为了遮掩她和于思平的秘密,这是必须的说法,并不是什么恶意的谎言,但这并不能减轻多少负疚感。      瞥了于思平一眼,她有点想责骂他,却又骂不出口——就算现在时光倒流到她刚穿越之前,明知会是这么个结果,她估计也不会任于思平重伤死在法门寺里,既然如此,今天的局面,她也有很重的责任。      算了,烦心的事懒得想了,含光在床上一坐,看看于思平又看看电视,忽然好奇起来:如果在这一世也遇到了他亲戚的话,于思平还会回去从前吗?      他虽然没谈过为什么会穿回来,但第一次过来的时候,额前有严重的伤势,都脑震荡了,第二次过来她不知道具体情况,第三次过来是受了刀伤,难道这个穿越是在他快死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失血好多才能启发的?      如果这样的话,会有种现代才是归宿的感觉吧,含光想,就像是她一样,到了现代以后不想回去了,就很顺。想回去的于思平在现代虽然顺,但回了古代却是种种不顺……      他如果不想死的话,应该会放弃吧?      她不是很肯定地想着,却又摇了摇头——按于思平的性子,说不定即使是死也要回去。只是这一次在回去之前,不知又要准备几年了。说不定回去以后两人就真的不能相见——下次回去,可能会玩脱啊,毕竟第一次是脑震荡,第三次就差点要瘫痪了,如果不是遇到前世兄长的话……      越想,越觉得命这东西实在是说不准,好像冥冥间真有缘分在操纵着这一切,前世是兄长,这一世也还是给他提供了方便,起码是提供了一个很有震慑力的身份。      正思忖着此事时,刘德瑜已经到了,同来的还有桂思阳和刘景羽,她交代道,“我哥听说我们要来看于世叔,就说要送我们过来,他昨天考完一科,今天可以送我们。”      她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当然不方便打车,含光感激道,“多谢你了,刘大哥。”      刘景羽冲她点了点头,含笑道,“自己人客气什么——于世叔没事吧?”      只从他跟着刘德瑜改换称呼这点来看,他也是妥妥儿知道了两人的‘渊源’,含光瞅了刘德瑜一眼,刘德瑜低声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含光,我没忍住……”      含光如何能对她生气得起来?她道,“哎呀,不是说不可告人,就是毕竟也不知道真相……”      刘景羽、刘德瑜和桂思阳交换了几个眼色,都笑了,刘景羽轻松道,“放心吧,我们又哪会多问呢,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这个含光也还是相信的,毕竟都是大家子弟了,含光身世‘明摆着’有玄机、有隐私,关系不到,问得太多,于思平哪会吐露?倒是平白招人反感了。      因为护士进来换了药,于思平现在是真的又睡过去了。他背部受伤,趴着也难受,不如多睡点还少牵动肌肉,所以开的药都有轻微的镇定效果的。刘德瑜帮着含光把东西归置了一下,不免也问起过程,含光熟练地把谎话又说了一遍,三人都是紧蹙眉头,明显和杨老师等人想到一块去了。      刘德瑜最是心直口快,捅了捅桂思阳,“阳阳,我们高中时候那个车祸——”      桂思阳难得瞪了她一眼,刘德瑜一怔,立刻就反应过来,捂嘴对含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含光还真没误会,只是很佩服人的联想能力,她道,“应该不至于吧,我平时一个人到处乱走,真有人要对付我,直接拿把刀捅过来么也就算了。”      刘景羽对当时的事也是所知甚详,他颔首道,“德瑜多心了,今次之事文章较大,但也可能是于世叔自己的恩怨,又或者真的是钱财露白而已,你们还是别想得太戏剧化了。”      刘德瑜乖乖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桂思阳便问,“不是说刀伤比较严重,可能会伤到脊髓吗?现在手术结果还好?”      “主治医生非常优秀,”含光又想抽嘴角了,“所以人恢复得很好,脊髓没事,医生已经把他的档案转到普通外科了。”      刘德瑜好奇地抓起床头的病号表,“权——寅?啊!姓权啊?”      含光思忖着要不要透露于思平和那个权医师‘长得很像’呢,桂思阳已道,“权?不会是留在这边的吧,多数是巧合了。”      “什么意思啊。”她心中一动——看杨老师等人的表现,对权家不算是太了解,只知道一些基本的情况。现在多听点权家的情况也挺不错的。没准她们知道得更多呢。“我就知道权家好像在鲁国挺有名的。”      她立刻被科普了。      “那当然,权家自从权以信过去以后,兴旺发达,压根都不逊色于孙家多少,孙家军工业,权家就做工业、药业。他们家是制药行业的寡头般存在啊。”桂思阳对商业信息一直都是很敏锐的。“而且他们家的股份一直高度集中,所有继承人只能分享红利,支配权一律归家主,历代都是选任贤能,和那种嫡长继承一点也不一样,在鲁国,任何政客想要上台,都不可能绕开权家和孙家的支持。这个继承模式是上过杂志,被当作成功范例介绍的。”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也难说这位不是权家人了,权家一样对秦国的市场有很大兴趣,他们和孙家一样,找准了合作伙伴,试探性地投资了一些项目,但还远没到大举进军秦国的地步……但如果在国内有项目的话,过来个把自己人监督一下,也很正常。”      “最近京城第三医院不就在投资一个新的实验室吗?”刘景羽对业内资讯很熟悉,他连参与八卦都是如此从容自如。“那就是引进鲁国技术的合作项目。”      京城第三医院就是救护车所在的医院,含光道,“那权家的系谱什么的,还分明吗,还是当时就是权以信——说起来他是谁?”      “哈哈,那是权宝印的亲弟弟。”桂思阳有点得意地赶快卖弄一下,“我们历史书上没写,你不知道,那也是个商业奇才,可以上教科书的——在鲁国那边,他的头像迄今都印在钞票上呢。他和他哥哥出名不合,他哥哥在位的时候就把他逼得在秦国呆不下去,就从东北出海去鲁国了。后来权宝印在任上去世,权家一夜倒台,和宜春票号一起在我们秦国消失得无影无踪,都没痕迹了。宜春票号改建成如今的皇家银行,只是没过几年,宜春票号的名头又被权以信挂了出来,到那时众人才知道,他在鲁国隐姓埋名也闯下了偌大的家业——现在鲁国规模最大的金融投资集团就是宜春系。嘿嘿,那以后他没活几年也就去世了,临死前还要坑哥哥一把——要知道,那时权家留在国内的遗族是倒了大霉了,以里通外国的罪名,被抄了一遍又一遍,家产全进了国库。”      含光不禁瞪大眼,“这事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桂思阳笑道,“我们家有宜春票号的干股呗——我小时候,我爹常带我去家族图书馆玩,那时候没什么人搭理我,我就看书。我们家有藏一些前人的笔记,里头记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含光立刻想问问许家、杨家的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还在酝酿呢,刘德瑜已好奇道,“那权宝印的后人呢?以前只知道他上了历史书,肯定特厉害,倒不知道他死后,家人还这么惨的,难道真的就这样被抄绝了吗?再没留下传承?”      “权相嘛,又是那么铁血,这也是难免的。”桂思阳道,“不过当时他妻族好像是平国公许家吧,起码嫡系一支如果没去海外,也能受到许家一点荫庇,倒霉的可能多数都是一些分支了。那些笔记主要介意的都是一些局势变换的问题,没有记述这个,当时我们家因为权家忽然里通外国了,弄得非常被动,损失很惨重的。”      含光不禁瞥了于思平一眼,心里暗想着他一次次要回去,别是要救自己的小孩吧。这一眼看去,却是一怔。      ——于思平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只是因为趴着,所以没人注意到而已,他正很专注地听着他们的议论,眼神清明冷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听自己家的事。      两人的眼神在床边相遇,含光对他挑了挑眉毛,于思平撇开眼神没理她,居然却是兀自开口。      “不必猜了。”他的语气有些疲倦,“权家直系全走光了,留下来的都是炮灰。权宝印去世以前,真正要紧的人物就分作几次去了鲁国……没有他的配合,权以信根本不可能把大批白银运到鲁国去,嘿,他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呢?”      话一出口,顿时震惊四座,刘景羽和桂思阳交换了几个眼色,惊讶中很快就浮现了丝丝了悟。      于思平的口气里,自然而然就带了一种淡淡的沧桑感,虽然没有一句话明说,但从他说话的语气来感觉,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和权家,绝对关系匪浅。      ——这都还是保守的了,要让含光来形容的话,就是于思平的心态和她现在很像,都有种老祖宗看血脉的感觉,亲切里,不免也带了几分淡淡的居高临下之感,这种感觉,绝对是装不出来的,只有经过的人,才能体会。      她看了看两个客人,又看了看还在懵懂八卦的刘德瑜,心里暗叹了一声。      得,看来她的新‘身世’,又卖出好几份拷贝了。? ☆、典型权季青 ?  “我还是只能趴着吗?”于思平并没有沉默太久,而是迅速地转换了话题,自然地问向含光。“不能反个方向?”      “起码还要再过几天吧。”含光有点拿不准于思平的主意,可惜现在他这个该死的体位使得一切眼神交流都不可能了,她只能含糊地回答。“你不会是已经想要坐起来了吧。”      “我觉得我好得还是挺快的,起码也可以给我几个垫子,让我躺正了么。”于思平的不满,多少冲淡了诧异而紧张的气氛,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咱们就这么说吧……诸位,有些话咱们也不必说得太透,不过,我的确是从海那面过来的。”      海那面过来,又熟悉权家,于思平肯定也是贵族出身,刘德瑜看了含光好几眼,含光想要还个震惊的表情,表示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不过她实在没办法演得这么逼真,只好木然以对。      “不过……到底是海外哪家的,这个就不大方便说了。”于思平淡淡地道,仿佛随着身份的暴露,他的语气里也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颐指气使的气息。      虽然在座几人,除了含光以外,家里都算得上是有权有势,但现在这个社会,阶级尊卑已经淡化了不少,尤其是电视普及以后,平民也见多识广了,有钱人的那份优越感还真不是很严重。——起码这些只是有权,还没有钱的年轻人,都没有很重的威仪,除了良好的家教以外,和一般平民百姓的区别也不是很大。于思平话里这种久居人上自然而然养成的气质,他们还真未必具备,但却又很是熟悉,毕竟自己的长辈中,也有一些是真的有钱有权的。      钱可以抢,身份可以作假,但权力的味道是骗不了人的,而一旦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于思平的身份,接下来的推导就自然而然更为惊悚了:如此权贵的人家里,走出来的掌权人物,是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地来到秦国,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照顾含光?      他到底是谁,含光又是什么身份?      含光未必能弄懂这种思维方式,不过几乎是转瞬间,刘景羽和桂思阳便不分先后地深深打量了她一眼,桂思阳笑道,“于大哥,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知道你是含光的亲友那就行了。”      “知道我是她的长辈,还叫大哥?”于思平笑骂了一句,看来丝毫不以自己的伤势为异,“你这是变着法子占她便宜啊。”      他没等人回答,顿了顿就又道,“我知道,包括含光自己,都对她的身世非常迷惑……你们放心好了,她的来历清清白白,并不是不堪的乱种,家族的耻辱。只是时势变化得快,父母不能照顾,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坐视不理,总是要把她交到个好男人手上才能放心。”      含光听于思平在这煞有介事的瞎扯,也有点忍不下去了,她道,“于世叔,你——”      “我之前也和小刘提过几句,当时虽用法门寺的事遮掩,但相信小刘是已经看出端倪了。”于思平嘿嘿一笑,“你和德瑜是同屋,这几年来免不得要和朋友们打交道,不如索性说穿了也好,反正相信含光你心里动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今早若非精神不振,我也想和你师父说穿的。过去的一些往事,已经是过眼云烟,你不必知道细节,含光,只要知道你父母是真的很爱你,他们不能养你,并非有意,那就行了……”      他的话里,蕴含了真切动人的情感,仿佛是无法宣泄的秘密,只能通过这个途径少许倾述其中的辛酸与曲折,刘德瑜的眼圈都听红了,她感动地望着含光,似乎随时会上去给她一个拥抱。就连刘景羽和桂思阳,也都是神色黯然。      含光拿手捂住嘴,瞪着于思平的方向,努力思索着一些震惊的表情,但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演戏的天赋,只好被迫继续扮演呆若木鸡状态。      “那……”她很想考验一下于思平说瞎话的能力,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他现在的瞎话就可以得百花奖。“那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就是我,一个孤儿。于世叔你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本来就不想要,现在也算是下定决心了,刚好全还给你。反正,我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能领他们的情。”      刘德瑜啊了一声,呆呆地道,“含光,可那——”      “不必了,”于思平一口回绝,甚至还是一笑,“都是些身外之物——你不会以为我回去以后,还会少钱使用吧?我从小看你长得这么大,越来越像你母亲……难道没有一点感情?这些钱,叔叔给你傍身用的,你有骨气,那就一分也别花——只是怕你急用时要向人低头!”      如果不是他背对所有人,仿佛很屌地趴在床上,这实在是一番很感人的对话。刘德瑜已经有点眼泪花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脑补了什么曲折离奇的身世故事,刘景羽眼神连闪,突地问道,“难道……世叔这一次回去,就不过来秦国了?”      “受了伤,只能再耽搁一阵子了。”于思平毫不考虑地道,“但始终都是要回去的——不年轻啦,也不能再任性下去。以后就算回来,为了含光好,也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相认,不能见面,还是连接触都不能?于思平到底干嘛的,难道身份如此敏感?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是透了几分敬畏,含光却有点受够了。她不喜欢骗人,尤其不喜欢骗自己的朋友,就算要骗,也不喜欢以此为乐。讲一个故事是一回事,这样恶意煽情,玩弄观众的情绪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这种荒谬感让她时时刻刻都想笑场,更而且,知道于思平还要回去,让她心情实在不是很好。她现在就特别想和于思平单独相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能说点真话。      但是人家特地来看她和于思平的,也不可能下逐客令啊,而且一会肯定又要轮流表示关心,她还得轮番应酬……      光是想想,烦躁都达到最高点,含光已经不想再演下去了,起码今天不想。      “都不要说了。”她摇头‘难过’道,“我……我心里很乱,让我静一静吧。”      说着,也不管别人的挽留,直接就推门而出,仿佛是乍然知道自己身世的一点隐秘,找个地方去崩溃了。      #      为怕别人追上来找她,含光特地没去影视剧里合适会面的比如说花园啊,天台等地。——其实她还蛮想去天台看看的,不过医院的天台上了锁,估计是放人跳楼——反正这么大的综合医院,随便找个科室住院部走进去,谁知道她是谁啊?      当然了,她也没去传染科之类的危险地方,随便在电梯里按了个普通科室的楼层,便走出去了,正好这层人少,也很清静。      在窗边看了看风景,她的情绪也慢慢地平复下来了,不过仍然是不想回去:于思平抛出身世说,固然是为了解决他和含光的关系,让他馈赠财产的行为更顺理成章,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个她找了个未来的靠山,使得她可能在短期内特别受到一些原来没有的尊重。但在这些好处以外,同时也是不可避免的让她必须处理一大堆谎言,而且还是和她在这世上比较亲近的几个人之间的谎言。      含光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游刃有余的人际高手,更不觉得她有能力玩弄人心。光是杨老师、李年、桂思阳、刘景羽和刘德瑜这五个人,知道的信息其实侧重、内容都有所不同,更别提日后可能出现的睿王盘底了。      只是想到有可能要和睿王交代自己同于思平的亲戚关系,假装出对那不存在的权贵父母复杂的态度。含光心里就是一片厌倦,恨不得现在就把睿王卡掉。她太了解权贵人家了,她的身世疑云,似乎是拉高了自己的身份,使得她的地位有一定提高,也许让她在这种来往中少受歧视,但不可避免的,也会让她处在不断的试探和盘查中。毕竟,人们的善意都是有理由的,他们总会想知道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多少回报——如果回报率高的话,就是求着他们别付出都不行。      而谎言总有露馅的时候吧,于思平三年不出现,五年不出现,可能还好,要是十年不出现,二十年不出现……到那时候,万一有个人去查证一下,肯定她和权家没半点关系,大家又会怎么看她?      当然,不是说这就是肯定的结果了,也有很大可能就是大部分人依然深信不疑她是权家人,而且只会更相信。因为连于思平这种上位者好像都因为这件事失势消声了,她的身份肯定更重要。但……但那又如何?她对这种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游戏一点也不感兴趣,最重要的,风险她超级讨厌,收益她却一点也不想要,她对衣香鬓影的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      含光越想越烦,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引得她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不是——”有人略带诧异地道,随后在她身边就停了下来。“你是于思平的亲属吧?姑娘,你到这里是来等我的吗?不会是于思平出了什么问题吧?”      含光愕然回头,却见权医师淡淡的笑脸就在附近,神经外科的牌子,在电梯门口闪烁个不停。? ☆、有点害羞哦 ?  这人啊,到底是长相重要还是气质重要呢?      含光望着权医师,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按说,他和于思平都是一个模子的长相,就好像一个花色的猫狗一样,按说看起来真的应该是很相似的,但就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两个字,决定了两人的差别。她从来没有把于思平误认为前世的权神医过,尽管他们长得真的很像。但却在和权医师的第一面中,毫无疑问地就肯定了他和权医师之间的联系。是因为长相吗?也许吧,但更多的还是那种洒脱风流的气质,可真要具象化的描述,含光又说不上来了。      他和她的交集不算很多,前世两家差点成了亲家,她知道权家一直有意向想要说她七妹为妻,但婚事最后还是没成。没出嫁前,神医几次来她家扶脉,她都会想方设法围观他的风姿,心里也不是没有倾慕过他绝世的医术、尊贵的身份和最最重要的,那稀世的风姿。就算是现在,已经见识过若干美男的含光,看到权医师含笑望着自己的时候,也不禁本能地为他的风华而赞叹。      但,在赞叹背后藏着的,却是说不清的古怪安心,她看到他就觉得安心,觉得自己被保护,也许是因为前世的最后关头,她仰仗着他的医术,在那样痛苦而晕迷的时刻里,他是她唯一的光亮……不是说她因此就深爱他什么的,不是,只是看到权医师,她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亲近、感谢和安全。      “于——于思平没出什么问题。”她结巴了一下,才回答权医师,“我就是觉得气闷,找了个人少的楼层透气——我不知道医师你是在这一层办公。”      于思平住的那种顶级病房,是单独列在顶层的,并不归属于各个科室,不过每科室都有直达电梯过去,护士也是专业的,反正有钱人嘛,肯定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务。这种分科室的住院部条件就要差上一些了,也比较嘈杂。权医师微笑道,“我是神经科的教授,当然在这一层了——看到你来,我还以为判断出错,病人出了问题呢。”      含光知道自己有点无礼,但她真的——也不能说是八卦,她就是特别想知道权医师现在过得好不好,就是很想关心他。“权医师你多大啊,这就是教授了吗?我以为——我以为——我觉得教授都是有年纪的。”      “嗯,按照秦国的这个体系,毕业以后从住院医生到主任医生,也就是教授这个级别,怎么都得十五年。”权医师也不生气,他笑道,“相形之下,我是年轻了点,鲁国那边的体系不太一样,大学毕业后才进行医学院教育——”      他对含光眨眨眼,“我是取了巧,医学院不能跳级的,但大学可以,我十八岁就大学毕业了。”      十八岁大学毕业,再读几年的医学院呢?含光在心里拼命地算计猜测权医师的年龄,也许被权医师看出来了,他主动帮着含光一起算,“十八岁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医学院毕业,再经过四年的住院医师工作,三年的博士专业进修,二十九岁正式做了主诊,刚到你们这里的时候,听说我才三十岁出头,很多病人都不要我主刀啊,这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含光算了算,按大学毕业二十二岁来说的话,必须三十七岁才能成为教授。而权医师不但十四岁就上了大学,还在二十九岁出师以后,不久就被聘为他胸牌上写的特聘教授,而且是急诊室那边转去请他做主的专家,还有实习生那骄傲的口气……看来,前世是神医,不知道经过几次转世以后,这医学上的天赋也还是带过来了。      真好,如果是她的话,估计带过来的就是犯蠢的天赋了。含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自己一句,方才绽开笑容——她忍不住,她是真的为权医师高兴,“医师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果然是举世难得一见的天才!”      她的热情似乎有些太过了,权医师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她几眼,完全感觉到了她这反应中的不合理之处,他顿了顿才续道,“你过奖了——”      “我叫李含光。”含光忙自我介绍了一番,顺便解释了一下她和于思平的关系,“病人是我长辈叔叔。”      她也知道自己该走开,但却又迈不开腿,还是很想知道一些细节: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听说医生都很忙,个人生活解决了吗,一定要找个情投意合、才貌相当的人在一起啊,不然她心里肯定不舒坦。      当然,这些问题她是不能问的,只是含光又不想走,见权医师点头嗯了一声就没反应,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有点尴尬地站在当地,含光渐渐觉得自己表现在外的样子可能又八卦又愚蠢——她开始有点尴尬了。      权医师的眼睛和前世一样,都特别的亮,前世她不知道原理,好像还和六妹讨论过,觉得权医师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这一世反射性就在想——该不会是平时定期吃牛磺酸什么的吧,贼亮贼亮的——这双亮眼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尴尬,权医师侧头想了一下,对含光笑了笑,鼓励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如果觉得地方不合适,去我的办公室也行。”      长得虽然很像,但权医师的笑和于思平的比,简直就根本是两个人了。权医师的笑是温暖的、善意的,而于思平呢,他笑过很多次,冷笑、假笑、嘲笑……含光从来没见到过他善意的笑容。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很多年都没想起来两人的相似了,他们俩的气质,根本是南辕北辙。      含光忍不住也回了他一个笑,她有点小小的害羞,但也已经找回了理智——她想问的那些问题都太私人了,人家让你问,不代表你就可以真的问出口。      “没什么啦,就是觉得你和于叔叔真的很像。”她害臊地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觉得我们很像。”权医师领着含光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我还觉得你心里有好多疑问想问我——是和你的于叔叔有关吗?”      含光不好意思地嘿笑起来,“这个……”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长辈叔叔——”权医师忽然咳嗽了医生,他露出几许尴尬,俊脸也染了红霞,那从容不迫的气质消褪了少少,“抱歉,我失言了。”      含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不——哎呀,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啼笑皆非之余,为了解释清楚,只好又把于思平和自己商议的那番身世说出来了,虽然这么搞,也许会给于思平带来一点麻烦,但比起被误认为于思平的小蜜——还是很恶趣味叫叔叔的那种……反正麻烦也是于思平的。      权医师对含光的故事压根没有一点质疑,完全就全盘相信,他更理解道,“难怪你看着我欲言又止的——喝水吗?”      和权医师在一起,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正被照顾,也很容易就会因此而有点羞涩,含光脸红了,局局促促的,“不用了,谢谢。”      “嗯……今早在病房,的确我也是吃了一惊。他和我长得是很像,但我以前没有见过他,”权医师自己喝了一口水,又道,“不过我出身一个大家族,权姓在鲁国是个大姓……如果是远房亲戚的话,的确有可能从未打过照面。”      他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但他不应该没听说过我啊……”      “你在鲁国很有名吗?”含光脱口而出。      权医师微微一怔,连忙摇了摇手,“没什么名气——我一个医师而已,能有什么名气?”      他看上去有些腼腆,含光直觉不信,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这回反而是权医师有点尴尬,他主动问含光,“你有电子邮件吗?”      含光忙说了有,便抄写出来给他,权医师道,“我大概下个月会回国一趟,如果时间方便的话,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当然了,如果你不觉得冒犯的话——”      这也太热心了吧,含光窘了,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终于找到一个借口,“这……于叔叔一直对我很好,他不说实话,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不想背着他做什么,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你说得有道理。”权医师点了点头,他的语气很温暖。“你很幸运有这么一个长辈,他也很幸运有你。”      是幸运吗……含光苦哈哈地想,她不敢再呆下去了,便起身告辞,“我已经耽搁你太长时间了。”      权医师也没留她,而是给了她一张名片。“这里有我的电话号码,全球通用,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随时打电话给我。”      含光接过名片,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道,“这……你真是个好人啊,权医师。”      “我也不是逢人就发名片的。”权医师笑了,他站起来送含光出去,含光问道,“那是有什么标准呢?”      权医师想了想,耸了耸肩,“看感觉吧。”      这答案好不负责任,但他说来却非常自然,含光没忍住,被他给逗笑了。她拿着名片,坏心情也不翼而飞,想想都懒得回去找于思平了——反正她也不会死,看时间差不多到午饭时分,她索性自己溜出去看场电影——如此自由散漫,应当是受了权医师的影响。      到了半下午也没人来找她,含光本想直接回宿舍的,但到底还是做不出,想了想还是回了住院部。于思平趴着又睡过去了,她问了护工,原来她走后不久,刘德瑜三人也走了。医生下午又来过,为于思平的自愈能力而惊叹了一把,据说按他这个速度,过上几天就能把身子正过来了。      含光听说,更是放心了,索性拎上行李,也不叫醒于思平,便回去复习备考了。      刘德瑜等人都是知情识趣之辈,没有人提起含光的身世,含光也乐得‘不提伤心事’,她每天过去医院的时候于思平都在睡觉,不睡时也没个信息过来,去了两日以后,含光便不再去了,过去看个人趴在床上也不是什么有趣的娱乐。      不过,就在她最后一科考试的那天早上,于思平把电话打过来了。      “马上过来医院。”一接通他就言简意赅的指示。      “啊?”含光怔住了,一时有点慌。“有什么事儿吗?我下午要考试哎!”      “大姐,钱啊!”于思平抬高了声音,“住院费是交了,可你连一分钱都没留给我!”      听起来颇有些悲愤,想来是从没过过如此憋屈而贫穷的日子。这几天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含光一下给跪了,她的确没想到这点,只好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于思平几句,说定了考试完就过去找他,这才匆匆奔出宿舍,考试去也。? ☆、技术宅 ?  要不是最后这门课还算比较简单,含光都怀疑自己也许不能过了,最近实在是太多事了,说是复习,她也是成天心神不定的,思想总是不能集中。而且睿王已经考完了,还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要不是她还没有考完,含光根本不知道如何敷衍睿王,现在她满心里总是想些转世啊、穿越等的玄幻事情,睿王什么的,暂时根本都顾不上了。      好容易考完了最后一科,刘德瑜和桂思阳今日没考试,则还在为明天奋战,含光把书本一收,走出教室正要出门,远远地还看见了睿王,他站在走廊里,似乎正和几个同学说话——含光心里倒是一咯噔,虽然有点自作多情,但她还是垂下头去,小心翼翼地从教室的另一边溜走了。睿王的考试已经结束了,会来这里,说不定也有点找她的意思。最近她借口复习,基本都不回短信的,他似乎因此有点不满。      虽然两人上次联系也不算很久,但中间经过这么多事,她心里好像对他也觉得有点疏远了,起码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应酬他,出了教室,含光松了口气,手机什么的也不看,打上个车就直接去了医院。      于思平的恢复能力看来是十分强悍,含光走进病房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在窗边看风景,从背面看去,单薄的睡衣根本掩不住他那修长而劲瘦的身躯,背部的纱布微微隆起了一块,从他的动作来看,伤势好像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现在就满地乱跑了吗?”含光走进屋里,把她在楼下随便买的水果放到桌上,“才一周吧,怎么就可以下床了?”      于思平转过身来,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伤,龟息一周,几乎已经痊愈了。”      他气色不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重伤病人,神色隐隐有些不快,对于了解他的人来说,看着就颇为怕人了,不过含光心底对他的畏惧,倒是随着这些经过的事情而渐渐消散,她撇了撇嘴,“原来这是轻伤啊,记得你当时叫我打120的着急劲儿,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于思平眼神一厉,含光冲他吐了吐舌头,拿出于思平的那张银行卡给递了回去。“我连里面有多少钱都不知道,这就又要物归原主了。”      “这么想要,那就拿去啊。”于思平似笑非笑的。      含光白了他一眼,把银行卡丢到桌上,道,“还有没有事?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干嘛?”她想走,于思平还不让她动呢,他挑起眉毛,“我屋里有刺?”      “那你对我那么凶,我还呆在这,我有病啊?”含光抱怨了几句,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决定尽探病的义务,为于思平削个苹果吃,她道,“对了,你的护工呢?”      “被我辞了,这几天我可以走动,他也没什么用了。”于思平也坐到桌前,开始挑拣橘子剥着吃。“你这几天怎么样?”      含光也知道他在问什么,她有点来气,水果刀一拍,“你那天可真是会说哦!都没先问过我。”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几句,于思平也不以为意,只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然,我们两人的关系必然惹人疑窦——我这是为了你着想。”      “你有这么好吗?”含光怀疑地斜了他一眼。于思平嘿笑道,“要不然我对你坏一点试试看?”      两个人抬杠是有历史的了,真要这样抬下去,简直可以说一上午的相声,含光懒得和他计较,把苹果递给于思平,自己去洗了樱桃出来,“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大概下周做几个检查就可以走了。”于思平慢慢地拈樱桃吃,眉宇间似乎有些深思,含光看了也没问,只说,“哪天出院你告诉我,我先安排人打扫一下屋子,到时候再来接你。”      “嗯,你放暑假了吧。”于思平嗯了一声,很快又转了话题。      “要放了,怎么?”      “暑假本来怎么打算的?”      含光说到这个就郁闷,因为杨老师和李年要去他们家某亲戚在俄罗斯的庄园避暑的,并且打算带上她,但现在于思平需要人照顾,她作为深受深恩的小辈,自己跑去玩似乎不大好,所以经过商议,她出国游的梦想就泡汤了。      “本来出去玩啊,现在只能留下来照顾你了。”她也没有瞒着于思平的意思,眼刀挖了他几下,终究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在那边都遭遇了什么啊,怎么会这么快就——”      于思平面上掠过了一丝阴沉,他恼火地看了含光一眼,想一想,又叹了口气,“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会一直问下去。”      含光就看着他一边傻笑一边点头,于思平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地道,“这一次我有多倒霉,说出来你都不会信。”      “怎么个倒霉法?”含光立刻就高兴了,闪着星星眼,“怎么个倒霉法?”      “你倒是挺高兴的么,”于思平哼了一声,才不高兴地道,“刚穿过去,还没站稳脚跟呢,一盏灯照过来,靠,我直接穿回我家去了,而且是穿回了机要所在的西院。那里平时都有护卫把守,到了晚上,根本没有人会随便经过的,护院灯一照过来,接着就是喝问,几个人就围上来了——妈的,我还晕着呢!要跑都跑不掉,被人砍了一刀,从墙头上栽下去,一栽就又回来了。”      含光现在非常痛苦,她的表情因为强力的忍耐,简直都有了几分扭曲,于思平瞅了她几眼,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她便终于不再控制自己,伏在桌上大笑了起来——简直笑到有些缺氧了。      她起码笑了有五分钟,至少是笑到于思平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方才经过几次努力,才断断续续地停住了笑声,“你这也太、太倒霉了吧……哈哈哈,看来,天意不让你回去啊!”      说到这里,她好奇地道,“是了,那你第一次是怎么回来的?”      于思平好像也觉得没什么瞒着她的必要了,便如实以告,“想必你也知道,我在前世有几个敌人,她们都是厉害角色,上一次我回去,还是无风无浪,颇做了点事情。但当时风声很紧,他们一直在四处搜捕我,有一天更围到了我居住的小院外头,一枚冷箭已经射了过来,我当时心思混乱,也没有躲开,就在中箭的那一刹那又过来了。”      他自嘲地一笑,“只怕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我在院子里,只是例行搜索而已,若不是那只箭被我带过来了,他们都不会觉得有一点异状。”      含光觉得和听故事一样的,她为于思平梳理道,“第一次过来,头上一个大包……第二次,中箭,第三次,刀砍,如果你还要回去的话,第四次会不会更厉害啊?而且你看,第一次回去,待了好久,第二次回去,马上就出事了,要是第三次的话,会不会……”      “乌鸦嘴!”于思平眉一立,瞪了含光一眼,但并未动气,他若有所思地道,“我这几天也在琢磨这事,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时空的排异性呢。”      “什么排异什么?”含光根本没听懂,“你——你怎么还时空上了?”      “你知道量子场论吗?”于思平问,他没等含光回答,又道,“观察者效应?时空不连续?”      含光快晕过去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不是,你不是——”      “你以为那年在学校里遇到我的时候,我是去干嘛的?”于思平反问。      “我以为你……去贩卖试题什么的啊……”含光讷讷地道,感觉自己又坠入异次元了。“难道——难道不是吗?”      于思平送来的眼刀几乎可以把她扎死了,他明显是耐着性子和她说话,“我是去补课的好吗,已经通过了物理系的同等学力考试,谢谢!难道你对自己穿越的原理,就不会有一点好奇吗?”      这……虽然再讨厌于思平也好,却也不能不承认,这智力上的差距……      含光羞惭地垂下头,“我……我对于理科没什么天分……”      “那就简单和你说说吧,”于思平皱了皱眉,挑选着词汇,“你可以把时空看成一个比较松散的集合体,就像是——就像是一杯水吧。从时空外介入,就像是一滴异物滴入水里,比如说你,你从古代来到现代,就像是一滴油,你会一直浮在水面上,在很多时机中,你会比一般人更有机会脱离水面——而一旦回到了你原来的时空,你的性质就从油又变回水了——跟得上吗?”      含光也不是那么笨的,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时空对于外来人口有排异性,就像是水和油的关系一样。但我就不明白了,你回去不应该简单吗,反而是过来难。要知道,你连身体都是原来的呀。”      这倒也解释了她的身体为什么过不去,含光忖度着,就像是她的灵魂和身体码不对一样,平时还好,要穿着它过去时空隧道,这个不重合率就高了点,排异性会更强之类的。      “一般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我回去要更容易,所以回去的时候我不需要受伤,而过来却需要重伤的刺激。”于思平可能也不是很肯定,他边说边想,“但……如果我回去的时候,抱着强烈的要改变历史的决心,而且也掌握了超越时代的知识,有足够的能力改变既定的历史进程时,我就不是原有的一滴水了,我可能成了油,而且是一滴沸油。当我落到时空中时,便会引发很激烈的排异反应,所以我能呆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遇到的危险也一次比一次激烈,因为时空想要排斥走威胁内在逻辑的巨大危险,它要通过危险激发我的穿越体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遇到危险就会穿越。”于思平摊了摊手,“但很可能就是因此,每次我准备得越周全,信心越强烈,那么反弹的力度也就越大。反而是第一次回去时,我没汲取多少知识,只是知道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就没有遇到多少排斥。”      他若有所思地下了结论,“这样看,平行宇宙之说并不能适用于现在,当我们回到过去的时候,过去与现在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逻辑联系,过去已经决定,因为其在我经历过的现在已经发生……你懂吗?”      “我……我想想……”含光为了不被鄙视,真是用尽全身力量在思考,她想了半天,才隐约弄明白了,“也就是说,虽然两百年前的那个时代,可能发展出了很多很多不同的未来,但因为你到过咱们现在的这个未来,所以当你回去的时候,你就注定会回到和这个未来对应的过去。是这样吗?”      “我觉得是这样的。”于思平想了一下,不禁叹了口气,“如果我抱着要改变未来的决心和能力回去,我就会遭到命运的强烈反抗……文艺点说就是这样了。”      一直以来的希望现在完全熄灭,但于思平看来一点都没有沮丧,含光看着他,不禁有些怔忡,她道,“你——不难过?以后你没法回去了啊。”      “谁说我不回去的。”于思平横了她一眼。      “那你刚才又——”含光又凌乱了。      “这只是时空内在逻辑的抵抗而已,并不是说不能改变,比如我第一次回去,一样有强烈的决心,只是没有能力,但就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一年,为什么?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破坏联系稳定性。”于思平给她举例子,“我不可能把那个时代绝对没有的东西带回去,但我这一次回去,已经掌握了从无到有高炉炼铁,造出步枪和弹药的知识,如果那个时代就有了这种程度的积累,两百年后的现在,人们可能已经开上星球战舰了,懂吗?时空有自适性,比如我回去以后杀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也许现代会少了一户人家,一个村子,但这样的改变,它可以自行调整、修修补补。掌握到这一点,你就算是稍微懂得游戏规则了。”      他翘起唇,自信地一笑,“只要有规则,还怕找不到作弊的办法吗?”      含光想问:你怎么知道杀人不会被排异,但转念一想,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默默地望着于思平,完全无语了。? ☆、小白脸 ?     说穿了回到古代后的遭遇,就像是又捅破了一层纸,感觉隔阂的确是又少了一些,含光有些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也终于有机会问了,比如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往回穿越的方法的?还有你那时候是怎么从西安去到北京,然后又回去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于思平往嘴里扔了一个樱桃,有点玩味地问含光。      含光道,“我当然想知道!”      “嗯……”结果于某人考虑了一下,居然还摇了摇头,有点遗憾地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知道。”      含光一下就展开想象的翅膀了,她是知道于思平的性格的,而且也深信不疑,他手上绝对少不了人命,问题就是在现代到底有没有延续这个作风而已……不过看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收敛……      “咦!”她不免叫道,“你给我的钱,来路不会不干净吧!”      “你装,你再装。”于思平白了她一眼,吐槽快狠准。“你不是文科生吗,历史总学过了吧,封建社会最主要的盈利模式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没学。”      含光沉默了很久,才不能不承认,“好吧……我知道我们家前世的钱也不是白得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你这和小地主的性质还不一样,”于思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当年在江南强买强卖征敛土地的事你别和我说没有——”      见她张口欲言,他又找补了一句,“当然了,我们家的钱来路也不干净,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现在,你以为生意人私底下就不干缺德事了?少在这卖天真了好不好。”      含光一句话而已,招来连番打击,不免动气道,“我就是问一下嘛!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呀!”      她欲找点东西来丢于思平,但考虑到他是个病号,只好罢手了,伸手抢过他的樱桃盆算是惩罚而已,“出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还回去吗?还是明年再说了?”      “现在已经错过端午,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于思平道,“就是要回去,也得等一年以后。而且我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绕过这个规则……出院以后再说吧,在医院住了这么久,闷气得很,我也想放松放松了。”      “对哦,”含光忽然想起来,“你还得继续挣钱买灵器呢,要回去的话。”      她瞄了那张卡一眼,“钱还够用吗?不需要卖房子吧。”      于思平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伸手道,“不够用——所以要抢,把你的钱交出来。”      他对自己的事一直都很注意保密,含光还真不知道他身家多少,不过他之前那个高炉炼钢的计划,既然在现代是经过试验的,想必也没少花钱,又要买这么多古董,在于思平没打算再回来的情况下,不留太多后路是很正常的事,现在要重新开始,做生意自然也需要本金的。她便掏出自己的卡来递给他,道,“赚了的我也有份的啊,收你高利贷,一天一分利!”      “我说要,你还真给啦?”于思平有点吃惊,冲含光扬起一边眉毛,“就不怕我不还?”      含光虽然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之辈,逢人就能托付全副身家,不过于思平在他要走的时候毕竟是给她留了全部的遗产,现在需要钱,她的性格和出身都决定了她出手不能小气,再说了,于思平别的地方可能还不靠谱,不过好像在赚钱上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你好意思不还就别还了呗。”她赏了一个白眼,伸手要抢,“不要还我。”      于思平焉能让她得逞,他手一扬,笑道,“就说你这人无趣了,我说声要抢你就乖乖奉上,不晓得配合一下,让我抢个高兴?”      含光无语地望着他,于思平冲她眨眨眼,弹了弹她的卡,笑道,“我现在有钱了,请你吃饭?”      “你还是病人呢,”含光站起身道,“不和你说了……我回宿舍去!”      才来一会,她身家就暴跌,再坐一下,含光都怕自己会变成负资产,这会不走,更待何时?趁着护士来查房的功夫,她脚底抹油,便溜之大吉,回了宿舍。      #      接下来一两天里,刘德瑜和桂思阳也陆续考完,不过两人去向也不一样,桂思阳并不回西安府,他父亲从西安到北京来看他,并准备带他往国外洽谈公务,让他观摩学习——含光一直很好奇李局管生了儿女没有,如果有的话,不知她心里对桂思阳的受宠又是如何想。      至于刘德瑜,她没有接掌家业的压力,过得就比较悠哉了,不过因为刘副省长去河南做省长了,她也一样不回西安,也不回家,这个暑假她先去姐姐那里探亲,再回家探望老祖母。刘景羽就没那么舒服了,他乘着暑假,要进入企业体全职实习两个月。      石旻旻和于元正的轨迹比较传统,石旻旻回家探亲,于元正结束了期末考以后,又受邀参加研讨会,跟着他的导师一起要去今年夏天在美国召开的什么数学大会,说起来,他虽然是本科生,但理科生貌似跳级容易,感觉他现在完全是研究生的学习模式,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讨论了一下第一学期大家修的学分,于元正修了刘德瑜的两倍……      当然了,这也使得他不是一般的忙碌,平时都很少有空和同学们聚会,这一次也就是匆匆吃了个饭,就又得回去做课题,准备去美国的论文了。含光自然也不愿打扰他们,她送走刘德瑜以后,一人在宿舍住着觉得寂寞,便乘着杨老师他们还没出国,回老师家住了几天。      杨老师和李年之后都和于思平有过联系,也知道他预计休养一阵子,也都叮嘱含光要好生照看——虽然都是年轻男女,但自幼的照顾,以及这一次也可以说是帮含光挡刀的‘救命大恩’,她如果不表示点什么,那就太过分了,难免有忘恩负义的嫌疑。是以含光也只能乖乖地答应,丝毫都不敢有什么异议的。      不过该如何照顾,她也实在没个头绪,于思平那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生活自理她都不知道,按说这种程度的背伤,就算可以出院,肯定也不能做饭什么的,说不定连洗澡都不行,这几天于思平辞退护工后,在医院如何洗澡的她都不知道——做饭她不会,洗澡她也无法帮忙,难道还要请个家务助理?问题是于思平也不知道是否喜欢让个陌生人来家里打杂。而且她到时候该住哪里?宿舍、于思平家和杨老师家距离都很远,她又不会开车,难道天天打车啊?钱不说,关键是麻烦呀。      至于和于思平住在一起,这个她是绝对不会考虑的,万一于思平带个女孩子比如成如意之类的回来……      当然,现在他还没出院,说这些都是为时过早,含光大概每天打个电话请请安,因为没啥事,也就没有每天去,隔天去坐一下,也免不得和于思平抬杠几句再回来。然后她还要抽时间应付睿王——他已经对她发出几次邀请了,可是现在她实在没心情把一天的时间都花在遥远的庄园里,而且在心里有事的情况下,也根本不想再为自己对睿王的情感头疼。      但该怎么拒绝他,她也没头绪,睿王也不是个傻子,她先后婉拒了几次以后,他已经隐约在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了,含光不知道该如何说,更有个很离奇的念头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了——      虽然有感觉,但诸多不合适,烦恼几乎和快乐一样多,甚至是比快乐更多了。要不要……就乘势和他断了?      这样想对睿王好像不是很公平,毕竟他明显是喜欢她的,也不能说是做错什么,但她又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会有什么结果——不是说结婚之类的结果,而是含光也没法想象和一个不能亲近的人恋爱,这对睿王来说也不公平啊,这要继续进展下去,他想亲密一下就被她推开,或者看出她的僵硬的话,他也不会高兴的吧。      但……她又不是那种能够很冷若冰霜的人,连何英晨这样一直没有感觉的男孩子,她都没办法把他的心思断了。不是说她享受暧昧,而是见面三分情,有些硬话她根本就说不出口,要断该怎么断,含光都不知道。      如果请教石旻旻的话,估计会被她呵斥一顿,而且她的答案含光也能猜得到,只是做不到而已,她为这事烦心已经有几天了。不论在哪里,看到睿王的短信都很烦心,即使是在杨老师家宽敞的院子里乘凉时也不例外,收了睿王的一条短信,一时连吃西瓜的心情都没有,摇着扇子走到栏杆边上,望着天上稀少多了的星星,不期然就叹了口气。      刚想给石旻旻发短信求救时,小区道路上车声一响,一辆很肌肉的越野车慢慢地开了过来,停在了对过门口,何英晨开车门跳了出来,刚好和含光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怔了一下,还是含光先反应过来,礼貌地点头笑了一下,尴尬道,“回来啊?”      何英晨摸了摸鼻子,先挪开了眼神,过了一会又挪回来了,“嗯,刚回来……”      两人相对而立,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含光受不了了,欲要撤退回去,可何英晨却又恰在此时开了口。      “你没事吧?”他问道,“没事的话——一起走走?”? ☆、突然的觉悟 ?  含光要能拒绝这种要求,也就不是见面三分情的性子了,再说,虽然两人上次的对话十分尴尬,但也正因为何英晨退出得莫名其妙,她心里多少也还是有点好奇的。听见何英晨的说话,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没有什么事儿。”      说着,便推门走到车边,问道,“你已经放假了吧,不回家吗?”      何英晨打量了含光几眼,眼神中很明显地闪过了一些情绪,他又转开脸,瓮声瓮气地道,“嗯,留在北京帮家里人做点事。——你也不回去?”      他看起来也的确不像是做官的料子,何家人明显是要把他往翡翠生意上培养,留在京城正好历练一番了。含光点了点头,“我不回去了,在北京也有点事情。”      说着忽然想起来,她该给莲湖打个电话才对——最近事情多,完全都忘了这码子事。      何英晨没问什么事,走了一会,忽然沉闷地问道,“你……现在谈朋友了吗?”      含光觉得终于有个沉冤昭雪的机会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何英晨如何从那天的活动里感觉出她和别人更合适的——天知道唯独就是那天,在场的人里并没有她最靠近男女朋友的存在睿王殿下。      她摇头道,“没有啊——我一直都单身的。”      也许是听出了她话里小小的不满和疑惑,何英晨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头,才道,“我……嗯,我交了个女朋友。”      “真的吗?”含光先复杂了一下,才笑道,“那恭喜你了,她一定很优秀吧。”      “挺漂亮的,也很会念书。”何英晨看了含光一眼,低声道,“虽然都有点不如你……但配我也够了。”      含光有点无语,只好摇头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你真是高看我了。”      “不。”何英晨却很执拗,他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我是说真的……我配不上你。”      他苦笑了一下,居然很真诚地谈起了那天的事,“我一直觉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很不协调,我一直觉得你在耐着性子对我,好像……好像话说快了我都会不明白。其实我觉得我也不笨,不然我考不上首都大学,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我就一直觉得我在高攀。”      “你一直没答应我,我心里其实很理解,别人也不用说什么,我自己都知道,我配不上你……”何英晨低声道,“那天我看着你的时候,忽然间就明白了,整整一天,我都觉得我过得挺开心的,表现得也很努力,可在这样的场合我就是不够……我们家是暴发户,从我爷爷算起到现在,我刚好是第三代。和那些动辄就传承了一百多年的家族,真的是没法比,以前小时候没觉得,好像和桂思阳也能说到一块,因为我们都有钱,就觉得是一个阶层的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就算他只是个私生子,一样也是在桂家长大,那种几百年沉淀的东西,我和叶昱根本无法相比……我看着你们就知道,你和他们才是一个阶层的,和我不是……”      含光心底一阵不舒服,她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何英晨执拗地道,“就是这样的!”      他自嘲地一笑,“我现在的女朋友家里就没什么钱,小门小户,眼皮有点浅,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自在,我觉得自己很高大。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却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我总是担心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在心里看不起我了……我总觉得你看我的时候都不是在看我,而是居高临下地在、在审视我。”      话里多少带了点发泄的意思,说得含光也不禁自省:难道她真的不自觉在用审视的眼神看何英晨吗?可即使有,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没觉得自己和何英晨没在一起,是因为阶层的关系啊,说到底,都什么年代了,还说阶层?      “我——”她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何英晨又有几分蛮横地打断了她。      “不要紧,我不是怪你。”他说,倒是带上了几分豪情,“配不上你,不是你太好,是我自己不够好,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会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到能配得上你的那天,到哪一天,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不会再紧张,不会再出汗了,就说明我有追求你的资格了……是吗?”      含光完全不知说什么了,她一张口就说,“那……那你女朋友呢?”      “我们才多大啊。”何英晨耸了耸肩,又有点无赖了,“现在谈,也许以后也会分手啊,再说了,也许在我努力的时候,你就被人追走了呢?未来的事,很难讲的!”      这个何英晨!      含光不知为什么,又反而觉得好笑了,她忍着笑意道,“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有时候又很老成的样子,有时候说话又那么天真……你和人家交往了,就要负责任的,不想着以后,不喜欢,谈什么交往呢?”      说完了,自己倒是不由得怔了一下,不过还没来得及反应,何英晨就又开口了。      “就因为更喜欢你啊,没那么喜欢她,所以才这么说。”他大言不惭地透露了自己的小阴暗面,“但我对她也不会差的,这个你放心好了,我哪会亏待自己人呢?”      “这对话太荒谬了。”含光扶额道,“还是别说这个了吧——你期末考考得如何啊?”      “都及格了!”何英晨骄傲地挺胸,又问,“你呢?应该又可以拿到奖学金了吧。”      “没有,可能成绩也就一般了,我们学校强手如云,而且我现在也懈怠了。”含光就和他说起了学业,何英晨还很关心,“那你生活费怎么办?不拿奖学金的话,够花吗?”      以前含光不愿多说什么,现在两人‘暂时’离开了暧昧关系,她倒愿开口了,听了何英晨的话,便摇头道,“我自己也做过几单古董生意……现在不是很缺钱。”      她家学渊源,又有杨老师的财力背书,借鸡生蛋不稀奇,何英晨迅速被说服了,不禁惊叹道。“哎,你太有本事了——我不知道哪年哪月才配得上你,含光,你真不像是慈幼局里走出来的。”      看来又是一个‘权家孤女’的潜在买家了,含光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那你就留在北京吗,还是也要去外地做做生意什么的……”      两人聊了半个来小时,刚好也把小区逛了一圈,便各自回家,何英晨果然没有什么儿女态,倒让含光松了口气,彻底把他放回了朋友范畴——不过,为免他有所误会,这个朋友,也是绝对不会联系的那种朋友。      回到屋里洗漱出来,手机上有睿王发来的问候短信,含光看了一下,正要回复时,不知如何,忽然想起了自己和何英晨说的那句话。      不想着以后,不喜欢,谈什么交往呢……      刚和何英晨说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讽刺,虽然和睿王一直保持联系,但……要说睿王有想着和她的以后,这话连含光自己都不会信。她和他已经算比较熟悉了,睿王的性格绝对不是那种为红颜轻江山的类型,他身为一个政治地位很高的藩王,也不可能娶一个——      孤女还勉强算了,‘权氏私生女’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婚配对象,甚至连恋爱对象都是不合格的,和孤女在一起,勉强还算一段不计较门第的浪漫恋曲,可和海那边的豪门私生女在一起,感觉就充满了丑闻的意味。      虽然不是说在开始前,就一定确定要有以后,可完全没有以后,又何必要开始呢?      什么不计较未来的恋爱,那也是建立在如果愿意的话,有未来可言的前提下啊。      她忽然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睿王的接触如此敏感——一定是因为潜意识里也感觉到了这段关系的不靠谱,所以才会如此排斥吧?      含光对自己点了点头,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下了决定:不用再浪费双方的时间了,还是放弃尝试,别在一起算了。      一旦下了这个决定,她真是一身的轻松,好像有个无形的重担被一甩而开——不是说她不喜欢睿王,感觉就此消失,只是……只是也许有些人就是比较适合做梦中情人的,留点强烈的一见钟情感觉,没事拿来缅怀,比起一起艰难地往前走,不断猜疑对方的心意,好像是要更美好得多。      她沉吟了一下,一边在心底怀念自己留在宿舍的台式电脑,一边披衣走到书房,还好杨老师和李年都没在里头。      坐下来斟酌着词句,给睿王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的身世在最近的进展给他交代了一遍,又点出了于思平和权医师之间的怪异反应等等……确信睿王应该能推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便点击了发送,又给睿王回了个短信,让他去看收件箱。      睿王那边悄无声息,再没回复,含光也不管了,她看了一会书,都快睡着了,手机一响——睿王把电话给打来了。      “你……你邮件里说的都是真的吗?”他的语调有些不稳定,“这就是你最近在忙的事情?”      含光一听,心里全明白了,真的就是一种感觉,但她本人无比笃定:睿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冲破万难和她在一起的想法的,在她还是孤女的时候可能有,但现在……现在他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      她没怪他,也没有丝毫鄙视,如果说有什么改观的话,倒是更欣赏他了。睿王这么大的年纪,在她那个时代,应该是事业上用心的时间,把心思放在女色上,在那个时代是会被人很看不起的。作为一个藩王,有政治觉悟不是什么缺点,当机立断也比粘粘糊糊犹豫不决来得好,做儿女态,也许反而会让她觉得不是做大事的材料。——虽然自己想想也觉得很荒谬,因为她完全就是被她做大事的爹牺牲掉的,而且完全是做大事材料的于思平也让她很敬而远之……不过含光也早发现了,她的思想里可能还是有些旧痕迹没那么容易洗去。      “是,”她冷静地回答,“没有怎么和你联系,也是因为我觉得……现在这样,可能我已经没什么心情发展一些关系了,希望你能谅解。”      睿王立刻就抓住了这个下台阶,不过他还有些结巴,“没、没关系,那就等你方便、等你方便……”      含光嗯了一声,终究忍不住说道,“你也保重。”      她没等睿王回话,就把电话摁掉了。      一个晚上手机都安安静静,直到第二天早上,于思平发短信来,提醒她找人去他家打扫,含光才想起来——他要出院了。? ☆、我伙呆 ?  虽然没有怎么自己做过家事,但好歹含光也当了几年的孤女,还是懂得搞卫生的基本要点的。她也没让李年帮她张罗,自己打辆车过去,找到附近的劳务市场,直接就雇了个阿姨,把于思平家里系统地清扫了一遍,又换洗了一下床具,还好人做到底,去了一次超市,为他把冰箱塞了满满的速冻食品和水果什么的——由于于思平不会做饭,这个伤后进补的活计要么就只能专业外包,要么就只能麻烦他自己运行什么龟息功来完成了,因为指望她下厨实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忙活了一天,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和睿王基本宣告了断的事一点都没影响到含光,她现在主要是羡慕别人能出国玩乐,比如说刘德瑜啊,杨老师夫妇什么的,其余留在北京的也都各有各忙,就她一个人闲着,现在也没心情去干别的事,然后所有人都默认她要忙于照顾自己的救命恩人兼长辈,所以她还不能计划短期旅行什么的,更不能把对别人的羡慕给显露出来。      不过,还好杨老师夫妇正好是于思平出院的第二天出国,所以还能出车来接他,不然含光还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回去,打车吗?似乎也不是什么好选择。毕竟住了这么久的院,还是有很多生活用品落在医院,该拿回来的。      出院反正也就是那些程序,含光经过连番事情,也不至于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她办完手续回来,正好医生在给于思平查看伤口,见到她来了,便招呼她道,“出院后半个月回来复查,如果有异状,比如伤口发痒、流脓之类的,那就随时回来,哦还有,如果不想留疤的话,家属还是每天给他换擦一下那个刚开的去疤灵啊。”      于思平在背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刀伤,伤口不是很骇人,主要是比较深,再加上他也愈合得好,现在看来,疤痕已经初步愈合了,不再红肿发胀,反而开始有些发硬了。暗红色的一道疤痕横在背上,倒是给他增添了不少男人的气息——主要也是因为人家身材好,宽肩窄腰,一下就把杨老师那样心宽体胖,微有肚腹的青年才俊给衬托得有点……咳咳,有点不轻灵了。虽然他和医生的态度都很自然,但秦国民风保守,李年已经闪到一边回避了,含光也有点脸红,奈何那个部位,他又没法背手去上药,只好和医生学着该如何为他护理伤处,“先涂,涂上去以后反复摩擦大概三十秒……”      学会了以后,又有一些比如说出院一周内不要沾水,洗澡前先贴上薄膜,又或者就干脆擦澡之类的吩咐,含光拉着于思平一起认真地学习了以后,转头对他说,“还是给你找个护工算了。”      于思平先是笑而不语,等医生走了,才道,“不需要这么讲究吧,回去配点我们家自己秘制的金创药,大概三四天内,疤痕就能淡掉了,几十天后就根本看不出痕迹啦。”      他说这话时,也没有特别瞒着杨老师夫妇,李年便转悠了回来,笑道,“是哦,说起来,权医师手里应该也有类似的药方,权家从中医起家,做了两百多年的药了,手里有珍贵奇方,也很正常。我还想着要么一会找找关系,问权医师讨要讨要呢,如今倒是免了这麻烦。”      于思平对李年含笑致意,“麻烦嫂子想着了,这些日子来,多亏您和杨兄照应。”      ‘大人们’照例一番客套,含光有点无聊,往窗外看了几眼,忽然惊喜地站了起来,迎出房门。“权医师,你怎么来了!”      权医师还是那样的写意临风,他冲含光微微一笑,自然道,“我来看看他——之前说今天出院是吗?”      “是、是。”含光看到他就高兴,她雀跃着把权医师领进了门,笑道,“于叔叔,你看谁来瞧你了。”      权医师可能从那天上午以后,再没来过,他还没和于思平正常地对面站着说过话,进了屋和他打了个照面,先是微微一怔,过了一瞬,方才笑道,“听说你出院,我来看看……伤口不疼了吧?”      于思平神色复杂地瞅了他一眼,他对权医师的态度明显和对常人不同——虽然还不至于到上演变脸的地步,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对这个权医师,要么是有芥蒂,要么是有心结,反正就不是对陌生人的礼貌就对了,他俩之间感觉肯定有个故事。      “好了。”他淡淡地说,“虽然还留了点疤痕,但这时候用上秘制蒲黄祛疤金创药,似乎正是时候。”      权医师眉头明显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纸小包,笑道,“还想着给你送来呢,没料到你都自己配齐了。”      “知道你会送,我又何必配?”于思平的态度还是那样玄妙,他冲含光点了点头,示意她上前接过药包。而含光则以叹为观止的心情顺从地为他跑了腿      ,又赶紧回来看他游刃有余地两面忽悠——现在杨老师夫妇基本都已经信实了他权家近支子弟的身份了。      权医师呵呵一笑,也没和于思平较真,他把药包递给含光,又道,“你还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开口,能帮我一定会帮。”      “难处?有啊。”于思平懒洋洋地说,“可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干嘛帮我?”      “就当我是烂好人吧。”权医师笑了笑,“要不就当我们有缘,我一见你,就心生亲近……行不行?”      “行。”于思平大力点了点头,便伸手理直气壮地说,“那给我点钱吧——缺钱花了!”      这……      含光都无语了,她差点想问:我给你那两百多万呢?还有你那卡里的钱呢?不管前世什么关系,今生萍水相逢的,见面就要钱,这也太——      结果让她大跌眼镜,却也令杨老师等人暗自点头——权医师都没问‘凭什么’,尽管含光可以肯定他这一世完全和于思平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他就是很平静地说,“缺多少?”      “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呗。”于思平还是很理直气壮。现在屋里除了他和权医师以外已经没人说话了,还在屋内整理资料的护士们都处于目瞪口呆状态。也不知道是因为于思平的无耻,还是权医师那轻描淡写的口吻,又或者还是因为于思平的无耻——具体因为什么原因惊呆,可能一直都在变化,但的确都处于惊呆状态就对了。      这不,被无耻惊呆了一会,马上就又被权医师的淡然惊呆了,他在身上找了一会,翻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于思平。“我工作时候,身上不带无关的东西,这是我东亚助理的名片,你需要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验明身份,报个数目就行了。”      东亚助理……易于推理,可知尚有什么北亚、西亚、西欧、北欧助理什么的……含光看了杨老师一眼,对权医师的身家又有了新的估计。杨老师应该算是很有钱的了,起码李年他们家把女儿嫁过来的时候,主要不是看不上杨老师的钱,而是看不上他的人才,但即使如此,他也绝不可能拥有好多助理,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承诺给陌生人一笔不知数目的钱……      当然了,含光惊讶,是因为知道权医师根本不认识于思平,护士惊讶,是因为不知道权医师和于思平之间‘有关系’,但杨老师和李年,只能说是在惊讶中不惊讶,见含光看过来,李年还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介入——估计在他俩看来,这就是故作不熟的两个人,在装模作样地要‘重新认识’呢。      但不论怎么说,权医师应该比杨老师还有身家是肯定的事了。她之前还以为,权医师就是那种普通的大家子弟,有点小钱,然后出来做医生赚钱的那种……靠,没想到这一世还和上一世一样,才貌双全、富贵兼具啊……人生真是不公平!不过,毕竟是权医师嘛,又还是让人心服口服的……      且不提含光和小伙伴们是如何惊呆的,于思平的反应自然要镇定得多,他抬了抬眉毛,颇富深意地看了权医师一眼,伸手接过名片,低下头审视了一番,便近乎无声地一笑,将名片随手插进了口袋里,冷不防又问,“现在还是单身啊?”      权医师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他双眉上轩,道,“是啊,怎么,有问题?”      于思平对他粲然一笑,忽然又热情了几分,“没问题、没问题。”      他拍了拍权医师的肩膀,不知为何,忽然又上前拥抱了他一下,还没等权医师反应过来,他又退后了一步,面上复杂情绪一闪即逝——在这一瞬间,含光忽然间意识到,他和他二哥,前世必定是有一段极为复杂的故事的,甚至(几乎可以肯定)是以他亏欠他二哥居多,否则,以于思平的为人,断不会露出如此温存,甚至可说是有些歉疚的表情。      “多谢你来看我,”这表情也只是一瞬而已,于思平很快就又回复了他的痞样,他瞅着权医师,抽了抽嘴角,似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安全,不要出事。”      说着,没等权医师反应过来,便对含光使了个眼色,又冲杨老师道,“杨兄,差不多可以走了吧。”      杨老师和李年自以为上道,对刚才他奇异的表现争相表示理解,具体方式就是根本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对权医师含笑点头告别,倒是含光有点尴尬,冲权医师很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忍不住低声代于思平道歉,“医师,您别太在意刚才他那些话,你知道,他……”      她的手指在头上画了几个圈,又冲他挤眉弄眼,把权医师疑惑的脸,逗得灿然解颐,他忍着笑道,“小姑娘,你叔叔他看到了。”      含光回头一看,果然于思平似笑非笑地正在门口等她,她一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回身一路小跑着出去了,直接跑到于思平前头,一点都不敢停留的,“我——我给你按电梯去!”? ☆、你配不上他 ?  因于思平还不能开车,杨老师夫妻便开车送他回了住处,又帮着安顿了一番,便告辞离去,留下含光来照顾于思平,比如说帮他叫点外卖,雇佣一下护工什么的。至于他们,明天还要和亲戚一道出国度假,现在也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于思平满口称谢,将两人送走以后,方才回头冲含光和声道,“你倒是挺不客气的嘛,直接就——”      他学着含光,手指在头上方圈了两下,“我看上去就那么像是精神病患者吗?”      含光也知道于思平多数是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只好强辩道,“不然咧?说得好好的,忽然上去抱人家一下,又问他结婚了没,感觉很怪啊!现在世道变了,同性相恋的事也不是没有,鲁国风气好像又更开放了点,你就不怕被权医师误会吗?”      随着两人渐渐熟悉,现在于思平对着她也有点屌不起来了,起码不像以前,随时随地都能发出死亡威胁,含光如此嚣张,他也只是哼道,“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要问嘛。”含光理直气壮道,她问于思平,“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研究了一下,你们家附近有个养生菜馆,可以打电话去让他们送点来吃。”      于思平随口道,“也行吧,养伤要滋补清淡,你看着点就是了——他说他叫权寅……我不便问,你和你师父有谈起过他吗?”      “权家和所有的大户人家一样,都是很低调的,不是每个子弟都会为人所知,而且那么大的家族里,多的是年轻的继承人,除了未来的族长之类的,应该很少有年轻人引起媒体的注意吧。”含光的确也和杨老师、李年八卦过权医师,甚至还和刘德瑜说了说自己的见闻,不过他们都没有听说过权寅这个名字。“说起来,他的脑子也有一定问题啊,你要钱他就给你了?要不是我知道你们俩也是才见面,肯定也得和师父一样信得真真儿的——你们俩该不会是已经私下接触过了,刚才是在联手做戏呢吧?”      于思平嗤了她一声,“做什么戏?你没听见他说吗,联系助理,核实身份以后……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憨里藏奸,他拿不准我到底是不是权族的人,表现得也模棱两可,不拆我的台。可要他拿钱那就难了,你以为他那话是大方?‘联系助理,核实身份’,这是要摸我的底啊。”      含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权寅如此轻松地就答应了借钱的要求,如果是自家人,借出去的钱也不怕收不回来,如果不是自家人,联系助理,核实身份那关肯定就过不去了。他答应借钱的目的,只怕还是想知道于思平到底是不是权家人,隐姓埋名来鲁国,又有什么目的而已。      “你们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复杂。”她捧着头说,“不行,想想我都头晕!”      于思平看了她一眼,又嗤了一声,笑道,“你不回去也是对的,就你这脑子,也就只能活在中下阶层里了,稍微上档次一点的勾心斗角,你都没法适任……回去也得被人坑死。”      “嗯,我脑子是不够用,”含光甜甜地承认,“就是有人脑子特别够用,还是一样被坑死了几次,不知是不是也不适合活在上流社会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唇舌之争,权季青哪会输人,他道,“我那是被天坑了,你是被人坑,这个高度能一样吗?”      两人一边打嘴仗,含光一边研究了一下菜单,把外卖给点了,又将于思平带回来的东西归置了一下,两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于思平才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从权寅刚才的谈吐来看,他肯定不是权族的外围子弟——听口气不像。”      这一点含光也是认可的,她道,“不过这个名字,我师父师母的确没听说啊,权家宗房一般用的都是双字名,和他一样单名的不多见——都姓权了,不大可能还用化名吧?我在我们学校图书馆查过,他的确是神经学的专家医师,有好几篇论文在权威期刊上发表,已经被收入图书馆了。”      于思平便很有意味地瞅了她一眼,含光微红了脸,为自己辩解,“他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转世,又是你的亲戚,总是会对他的现状好奇的嘛,我就不信,换了是你,你就不查了。”      “真——的只是这些吗?”于思平拉长了声音,懒洋洋有点调戏的意思,“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很有身份的追求者吧,可别太轻易就见异思迁了。”      “哦,你说那谁啊,”含光耸了耸肩,“已经没联系了。”      于思平冲她挑了半边眉毛,含光没好气道,“都安排了这么个身世,能不分手吗,人家是公众人物,找个孤儿压力都够大的了,现在还来个疑似私生女,还嫌乐子不够多啊?正好,反正我也觉得——”      她啪地一声闭上嘴,不再往下说了,于思平笑道,“你也觉得,你也觉得什么呢?”      “反正我也觉得权医师风流倜傥,有才有貌,更符合我的审美观。”含光恶狠狠地道,“所以我决定转移火力去追他了,可以吗?”      她也就顺口一说而已,可于思平的反应却不小,他仔细地端详了含光一会,神色有点说不出的奥妙,含光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便凶凶地道,“干嘛啦,看什么?”      “你觉得我好看还是他好看。”他忽然抛出一个非常不于思平的问题。      含光怔了怔,更凶地回答,“废话他帅了!虽然你们长得差不多,但他的气质多迷人啊,前世你们家也有好几个兄弟,就他一人因俊美出名,肯定是有道理的么。”      于思平的脸色有少少暗沉,他低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只含光没听清楚,不免疑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于思平没好气地提高了音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照照镜子行不行,别以为有两个人追就真觉得自己行了……以他的眼光,根本就不可能看得上你。”      含光其实心底压根就没把权医师当回事,和前世就认识的人谈恋爱,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而且他虽然什么都好,但奈何她就是没感觉。至于于思平的毒舌,更是早习惯了,闻言也没动怒,只是驳到,“你又不是他,焉知他不会喜欢我了?”      “你知道他前世找了谁吗?”于思平问。      “找谁……就是找公主,我们家家世也不是比不过啊。”含光低声嘟囔,“我条件哪有你说得那么差。”      “他找了焦家的守灶女,宜春票号就是她的嫁妆。”于思平冷笑道,“论美貌、出身,哪个不比你强啊——当然,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冲含光嘲笑道,“重要的是这个的成色,就你这水平,又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含光不服气了,筷子一扔,嘿道,“论人才,我表哥又何尝输给他了?他——”      她忽然气虚了:好吧,虽然他们俩前世结婚了,不过说到男女之事的话,她表哥看上的七妹,的确也是比她聪明……      输人不输阵,虽然这个论据无法继续了,她还是很快地道,“就算不说前世,这辈子我行情也不差啊,追我的人还少了去了?我怕没人要?哼,再说了,旻旻也不是什么绝世天才,上辈子还不是嫁了皇帝,这辈子要嫁个顶级豪门,我看也不难。”      “那是因为你们要找的都不是我哥。”权季青忽然又平静下来,他安详地啜了一口汤,“拿美貌换富贵,哪个朝代都有,不稀奇,但是像我哥一样的人追求的根本都不是这些——以你的高度,根本都不会懂的。”      含光懒得和他辩了,放下碗道,“我是不懂,我就是个懒惰自私的小市民——所以碗就你自己洗了,我回家看电视去!”      于思平还坐在那吃饭,见含光果然走去收拾东西,便扬声道,“对了,你现在住哪里啊,还住宿舍吗?”      “嗯。不然呢?老师去旅游了,几个阿姨也都放假,就我一个人住在那也很奇怪呀。”含光忽然想起来道,“哦,对了,给我点生活费。我所有钱都在那张卡里。”      “要多少。”某人锱铢必较得不行了。      “你看着给吧。”含光不耐烦道,“小——气。”      结果于思平第一次就看着给了两块,连回去的公车钱都不够,含光啧了他几声,他才数了几百给她,道,“身上也没现金了,下回来再给你吧,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      含光疑神疑鬼道,“你该不会又玩失踪吧?要是联系不上你了,该怎么办?饿死吗?”      于思平翻了个白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都知道我家在哪了,还怕?”      “知道你家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自己把房子给卖了。”含光伸手,“卡还我,我取点钱再给你。”      “我还怕你拿钱跑了呢。”于某人忽然变得非常小家子气,忧患意识很强烈。“不还。”      含光气得想扼他的脖子,她喝道,“还我,不然我就——我就——”      就什么她也想不出来,只好怒道,“不然我就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呗,那,空房间在那,自己去打个铺盖。”于思平打了个呵欠,起身道,“我午睡一会——碗记得洗掉啊。”      含光站在当地,目瞪口呆地望着于思平的背影,半天才饱含血泪地体会到:世道不一样了,这年头,欠钱的那才是大爷!      含恨把碗给洗了(总不能让伤患自己动手),含光还是决定回宿舍去——于思平应该还不到真的不给钱的地步,大不了就明天再来要钱好了。至于说住到他家去——她也不傻啊,明摆着留下来家事就都要她来干了,含光宁可自己出钱请个钟点工,都不至于揽活上身的。      见于思平是真的伏在床上睡着了,她好心帮他盖了个被子,又把空调风调整了一下,便拎着垃圾出门,打车回学校去。正思忖着晚上一个人该吃什么呢,手机响了——刘景羽给她打来了电话。? ☆、空窗期是什么 ?  自刘德瑜出门以后,刘景羽还没有联系过她,之前也就是发短信问了一下于思平的伤情。含光还以为他有事呢,结果接起来还是问好的,又关心她暑假的住处,刘景羽是听说了杨老师夫妻要出门旅游的消息,担心她一个人住宿舍会不会害怕。      含光虽然也有点小孤单——她还从来没有独居过,不过这件事刘景羽也帮不上忙,客气客气也就应付过去了,又关心道,“刘大哥你没和德瑜一起回老家吗?”      刘景羽的声音一直都是很有魅力的,从容不迫中又透了强大的自信和精神,含光好像从来没看到他疲倦的时候,起码从声音里是没感觉出来的,他道,“最近公司忙,我手里一个项目加了两周的班,这不是刚和客户开完会,好容易告一段落了,赶快就给你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妹妹的好朋友,虽然她和刘德瑜的交情不一般,但也不必如此关心吧?含光经过睿王,现在对这种类似于不动声色的暧昧靠近都有点烦了,她倒宁愿和那些一开始就开宗明义是来追她的人相处,“多谢刘大哥的关心,我好着呢。”      “你于叔叔是不是已经出院了?”刘景羽好像立刻就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了,他很快换了个话题,“案情调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是已经出院了,恢复得都差不多。”含光道,“案情好像暂时还没结果的,当天雷雨,监控摄像头被劈坏了好多个,好像那条巷子附近的摄像头就是都坏了,连录像都没储存下来。”      “这可还真巧啊。”刘景羽对巧字咬得比较重,他又叮嘱含光,“这段时间出入也要小心些,一个人可别乱跑了,逛街看电影也罢了,要是想去人少的地方玩——你直接联系我,我带你去。”      这也算是简单的类推了,对于思平不利的人肯定不会多介意对付一个受他荫庇的私生女。含光现在也渐渐习惯了她的新身世,对刘景羽的话虽然啼笑皆非,但也不无感动,起码他说了应该就做得到,就算是想追他,也可说是有诚意了。      不过说起来,对刘景羽她不懂的就是这点了,现在这个社会风气,谈恋爱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事,而且她也没有男朋友,他看上她了,直接追不好吗?为什么老是暧暧昧昧的,让她能感觉到他的好感,却又不明确的行动。      难道是怕被她拒绝后尴尬?又或者是被拒绝了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含光心里飘过了好几种猜测,不过她现在刚结束了一段都算不上感情的感情,这边还有个送不走的大神,身上又没钱……反正林林总总事儿多着呢,虽然对刘景羽也有好感,但却还没到占据她全部心思的地步,因此只是笑道,“刘大哥,你太多虑啦,不过最近天气这么热,我也的确不想去别处就是了。”      刘景羽笑了几声,又道,“思燕也在楼里住,并不回去,我和他打个招呼,家里有什么异样的话,你直接找他就好了,转天要有空,我来看看你。”      话说到这份上,含光如何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下了车付过计程车钱,她忽然觉得有点手重,也在心底思忖着于思平到底会不会继续给她生活费,又埋怨自己做事没脑子,倒闹得这么被动。胡思乱想之下,倒没觉得家里就一个人如何寂寞了,回去以后收拾收拾,也就睡下。      第二天起来,她看自己身上还有钱,就不想去于思平那边被他差遣,靠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电视,忽然想起来,赶快给李莲湖打了个电话问好,她本来还准备把她接来过暑假什么的,如今看来又是没戏了。      莲湖现在也是初三最后一年,按她的成绩,考上本校宝信高中的可能性不小,也是个拿奖学金的材料,其实连桂树都不是没希望,不过桂树隐形成本高,而且那个校园文化她也觉得不适合莲湖,所以半年前和莲湖决定的还是直升本校。也因此,宝信还是很看重莲湖的,也许是想要教出个省状元来,提升一下自己学校的竞争力,含光没为莲湖安排暑期活动,她也没闲着,宝信给她报了几个加强班,她现在正恶补自己的数学呢。      之前两人几次通话,含光都是匆匆收线,莲湖显然也有点挂心,这回她电话打过去,口气轻松点了,莲湖便笑问道,“姐,你真的不回来了?那天局长还问我呢,要不要给你留个房间。”      含光还在想这个事,她和莲湖算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因为年岁相差,平时没有都混在一块,但这种感情和友情又不一样,更为接近亲人一点。自己的‘身世’现在算是水落石出,如果不第一时间告诉莲湖,日后她到了北京,总是会发现蛛丝马迹的。那时候再来说好像也挺不好,可现在说,感觉又像是亲口说谎一样,十分古怪。再说,不说身世的话,她要不要瞒着自己的身家?不瞒着,那就肯定得把身世揭露了,不然难免引来有心人的想法,瞒着的话那就更过分了,好像还防着她什么似的,日后揭穿,莲湖心里会怎么想?而且慈幼局李局长好歹也挺关心她的,要不说,这边还占着一个慈幼局的房间呢……      说了一个谎言,真的就需要千千万万个去弥补,含光无奈地吐了一口气,道,“我就不回来了,明后年有空接你来玩吧——我在北京买房了,寒暑假也不怕没地方住。”      “买房?”莲湖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这——这是?”      含光说,“你去把手机接个充电器——我慢慢和你说。”      这一说,起码就是好几个小时,莲湖的反应和看电视一样的,一时惊呼,一时笑个不住,总之情绪也很兴奋,不断表示,“原来如此!我就说,姐你一定是血统高贵,才会有如此表现”等等,听得含光心里好不是滋味——是,她现在取得的一些成就,的确是因为她前世‘血统高贵’,受了许多耳濡目染的教育,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六艺上表现突出,给人以才貌双全的印象。但正是因为她曾经是在最高贵的圈子里打转的人,这一世才最不喜欢听到‘果然因为血统’几个字,她可以打包票,她的血统和如今的当权者绝不是一条线的,再说,谁来规定什么人高贵,什么人不高贵?她前世够高贵的了,还不是处处失败,今生的一点优势,也不是因为她高贵,而是因为她前世好歹还学了一点知识,今生又真的是实打实地,把整整八年的时间用在了学习上。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她随口敷衍莲湖,“指不定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莲湖,我是怎么读书的你看得到,就算没这个身世,我也一样能立得起来。”      莲湖根本不管她的说教,平时一直聪慧冷静的她,倒是难得地兴奋了一把,又激动了好一会方才笑道,“那我就更要考到北京了,姐姐这条粗大腿,我可不能放过去。”      含光笑道,“是哦,考来就给你抱,妥妥儿的。不过考不上国子监法学系,那就没戏了啊。”      两人再谈了一会,含光又问了些莲湖的生活细节,知道她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自己给的零用钱也都收着没花掉,方才放心,叮嘱一番这才挂了电话。倒在沙发上正考虑着叫什么外卖呢,刘景羽又来了电话——他今日没事,刚好到学校附近买书,便约含光一道吃饭。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刘德瑜的面子上,含光是懒得过去的,虽然这几天她没怎么累着,但心里却着实是折腾,实在没心思武装出去又吃饭什么的——不过那是好朋友的哥哥,再说一直对她也很照顾,就是不情愿,也得出去啊,只好又去挑衣服梳头发,折腾着打了把阳伞,跑到书店里和刘景羽会合。      刘景羽的穿着算是她见过的人里最多样化的一个,穿西装的见过,穿汉服的见过,穿球衫的也见过,今日他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中裤,看来又是一种休闲感,含光看了倒觉得新鲜,她认识的男人里,几乎没有人穿过露腿的裤子。      “倒是清爽了。”她笑道,“大夏天穿个袍子,总觉得汗都要沁一身了,就是头发瞧着还热。”      “头发也没办法,”刘景羽笑道,“鲁国那边都是剪短,我想效仿是好久了。可惜我们国内商界,还是保留了宰短发者的习惯,看到短发,首先就想到外国佬,开价起码虚高两成。”      和睿王的实在比,刘景羽的实在就要更接地气一点,含光在没见到他的时候会对他的动机有所猜疑,见了面倒每每都觉得还是挺愉快的,她笑道,“现在国内短发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长头发夏天是热得慌,我也想剪短发呢。”      刘景羽拨弄了她的马尾巴一下,道,“你和德瑜一样,自己就只会绑马尾巴,剪短了也不可惜。”      含光满以为他会惋惜或阻止,没想到刘景羽居然有几分赞同,一时不由大感知音,“这个长头发可难打理,以前……”      她本想说,以前我用洗米水加醋,再用点香膏,头发也很好,但又想到那香膏只怕是要比现在最好的洗发水还贵,便改了口,“我听人说,以前都不必用洗发水,头发一样好的,现在毕竟污染大,都不行了,还是爱开叉。”      “怎么就说到头发上了。”刘景羽呵呵笑道,“走,挑书去。”      原来他今日是来买下学期用的参考书的,含光还奇怪他怎么不让助理买,刘景羽解释说他们兄弟的生活助理不管这些事,而他在公司的助理也十分忙碌,再加上这是他的私事,公私也要分明,以及,“我很喜欢买书,不如自己来,也放松放松。”      含光也是书海里钻出来的,现在对于买参考书、工具书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了,不过刘景羽的英文水平也不错,听他说他是有英文家教的,虽然不是含光要买书,但是听他一边介绍一边推荐,也选了好几本英文小说,又放了些当代作家的书进篮子里,刘景羽笑道,“我猜你们上大学之前,未必有时间关注当代文坛的一些动向,其实人闲了还是要多读几本书的好。”      两人边谈边说,不觉都选了许多书出来,走出去吃了饭,刚好商场楼上就是电影院,刘景羽有想看的新片子,两人便去看了,一路讨论着回了家,刘景羽为含光把书放进屋子里,看她们惯常放水果的地方空着,便道,“这样不好,虽说这几天忙,但营养也要均衡。”第二日便派人送了一大堆水果来,又发短信问她书看得如何了,含光自然如实回复,不过几日功夫,她和刘景羽通话的短信,已经累积了一大堆出来。   ? ☆、男色局 ?  虽说她穿越过来后,是孤女身份,但含光一直都没为钱发过愁。以前读书时有国家管着,基本上,她的生活节奏也不需要太多零花钱。再说后来有了杨老师,还有她给自己挣下的一点私房钱,可以说,如果不是和刘德瑜这样的世家大小姐比的话,她在金钱上一直都是比较宽裕的。后来上大学的这几个月就更不必说了,身家飞速膨胀,一度也是有房有车,卡里有存款的小富婆。当然,这也就养成了她大手大脚的生活习惯——对她自己来说算是比较节省将就了,可和她孤女的身份比,含光的确是缺乏理财意识和节俭意识。      比如现在,她身上就剩几百了,又不想去找于思平,可就硬是没有什么省钱的意识,因为天热,出入也不想等公车……她入读国子监后还真不知道公车地铁怎么坐呢,因为厨艺不行,自己不能做饭,暑假里国子监食堂又不开,只好天天叫外卖来吃。      以前做孤儿的时候,吃的是食堂大锅饭,这个是无法改的事实,大概也就是为了维持生存而吃,后来有了钱,又上大学了比较自由,含光和刘德瑜是经常外食的,毕竟两人都挑剔,食堂的大锅饭吃着也不适口。国子监里有钱人不少,有需求就有供给,自然有不少口味和价格都很上等的外卖服务,一顿饭随便就吃个小几百也很正常,一盘青菜都能炒出近百元的事,在国子监附近是不新鲜的——当然,人家的味道和选材在食客看来,也的确就值得这个价钱。      于思平给了她七百多,加上含光自己在屋子里放的四百多元,再加上外出打车什么的,即使有刘景羽送来的水果,她食量也不大,大概一周不到,也就用得差不多了。而且她还发现一个问题,她和刘德瑜两个人吃两菜一汤,差不多一顿也就吃完了,可她一个人吃饭的话,大概这些能吃个三顿左右,吃到后来没胃口了,还总要剩一些倒掉。      没人陪就不爱吃饭,又没钱了,还不想去于思平那里,起码是不想主动找他,含光到这周末尾的时候已经开始吃方便面了——这吃得不好,看书都没精神,刘景羽推荐的《金玉儿女传考据新解》,她就看得七零八落的,本来还觉得很好玩,因没吃好,看着也就挑剔,刘景羽问她感想时,含光差点回一句,‘也太牵强附会了吧,这文有这么微言大义吗?作者还是我姐姐的公公呢,根本就写了消遣用,谈不上隐射朝政吧’。      不过,因为那段时间历史的混乱记载,再加上小说话本在当时地位的低微,以至于史料上缺乏系统证据,《金玉儿女传》的创作时间和完本时间,在现代都是有争论的,如果对应上真正创作出来二十年后的风云诡谲,那倒真的能附会出一段隐射的历史来。现代有不少学者就靠对《金玉儿女传》的研究混饭吃,刘景羽对此也挺有兴趣的,接连给含光推荐了两本来做拓展阅读,含光也不忍心打击他,只好气息奄奄地回,“还没吃饭,都没看的。”      “怎么没吃饭啊?”那边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      含光有脸说自己没钱吗?若要拉下脸,还不如找于思平呢,起码那是她自己的钱,还算是理直气壮。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第二个理由,“我……懒啊……一个人就不想吃饭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刘景羽似乎有点无奈,“你这个人……”      他顿了顿,便说,“我今天有两个会,晚餐也被安排了,不能陪你吃饭——这样,我让秘书把饭给你送去,看着你吃完了再走。”      含光连忙叫道,“不行不行!那——那多不好意思呀!”      “谁让你不吃饭了。”刘景羽的语气也多了一丝笑意,“只有小孩子才会不吃饭吧?对小孩子来说,大人看着吃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你不是说了,不能公器私用吗,要公私分明——”含光绞尽脑汁地争取让刘景羽打消主意,一边自己也有点羞耻:都多大的人了,还回避着于思平不想回去争取自己的钱,真是够怂的。“再说,陌生人看着我吃饭,多怪啊!”      “那就自己叫了外卖,吃完拍照给我看。”刘景羽让了一步,“搭张今天的报纸,可不许弄虚作假啊。”      含光嗤他道,“谁会那么有心机啊!你们做生意的人心真脏!”      刘景羽其实要毒舌起来,也不会输给于思平很多,不过他和于思平不一样,于思平毒舌气人,其实主要是因为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刘景羽毒舌就只是在逗她玩,声音里都充满笑意的,“起码我们做生意的人懂得要准时吃饭。”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你专心工作去吧。”含光看看时间,便起身道,“我也要出门吃饭去了。”      如果刘景羽刚才直接帮她叫了外卖,她还能对付一餐,但现在没这个话茬,也只好去找于思平要钱了。其实含光还有另一张银行卡,直接打钱过来也可以——不过,不知为何,她还是满肯定于思平不会让她这么轻松就过关的。      电话过去,第一通还没人接的,有那么一会,含光都在考虑她该如何向别人解释于思平把她所有钱都拿走的事情,又在想她该如何赚钱生活下去,不过还好,第一通过去没多久,于思平把电话打回来了。“干嘛?”      “要钱啊大哥。”含光没好气道,“给钱!没钱花了。”      “要钱你姿态还这么高?”于思平轻松一句,顿时击溃含光,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不在家,你到我家里等我吧。钥匙你还有?”      含光的确留了一把钥匙,当时主要是方便她带人过去打扫卫生什么的,她颇警戒,“你别告诉我,屋里已经乱得不行了,就等我过去收拾吧?”      于思平那边根本都不惜得回答,只说了一句,“保持悬念。”就要把电话挂了,含光连忙叫道,“别啊!你来接我吧——我身上连打车钱都没有了。”      于思平估计也被她闹得很无语,顿了一会,方才道,“好吧,那你在屋里等着。”      “快点啊!”含光又说,“我这还没吃午饭呢!”      “……”那边沉默一会,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知道马上就有钱拿以后,方便面她也不想吃了,就靠吃点水果等了两个小时,眼看太阳都快落山,刘景羽还发了几个短消息问她吃了没,含光一边气息奄奄地等着于思平,一边还要强颜欢笑地表示自己已经在大商场里吃过饭了,现在正看电影……      好容易,日薄西山之时,门口传来了敲击声,含光冲过去开了门,看到于思平真是委屈得都快哭了,“你怎么这么迟才来啊!”      于思平赏她一个白眼,走进来道,“哦,你房间也不整洁么,还好意思嫌弃我家脏。”      “阿姨回去歇暑假了,开学才来。”这边的长期钟点工都和学生是一个步调的,含光说来也觉得委屈,“我这几天都自己做卫生,怎么能和以前比。”      她倒在沙发上,沮丧道,“今天本来想拖地的,可饿得都没力气了……”      于思平又翻了她一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一卷钱丢给含光,“拿去。”      这一卷少说也有几千了,但距离含光原本的身家依旧很远,她不满道,“怎么就这么一点啦!”      “就这还是卖血又搬砖凑的呢。”于思平掏出一根烟,在鼻端嗅了嗅,做贪婪状,“你看不上就还给我。”      含光赶快把钱收好,她道,“你到底把钱投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没出来——我都不知道你抽烟的呀。”      “不抽,怕有瘾,就是谈生意的时候做做门面。”于思平又嗅了一下,“就是最近几天老抽,也有点成瘾了,正在戒呢。”      说是正在戒,其实看他表现还是很云淡风轻的,嗅了嗅也就收回去了,含光道,“你这几天都在外头谈生意?”      “嗯,没钱买不上古董啊。”于思平这才算是给她交了一点底,“最近把钱都投进去一个项目了,手上的确有点紧。”      他邀请含光,“要不要到南边走一趟,一起挣点快钱?”      “啊?什么快钱?”含光茫然道,于思平看着她不说话,她慢慢地才反应过来——她死的时候,是许家宗妇,肯定要归葬祖坟……许家祖坟在扬州啊!      结合那枚银簪,她的坟估计没跑,肯定是被刨了,理论上说,捡漏的话当然是在当地的文玩市场上几率最大了。      靠……难道要沦落到这个地步,靠前世的自己来挣钱了吗?含光反射性地道,“这也太惨了吧!”      于思平开导她,“不是你,就是别人了,你宁可让别人来挣这个钱吗?”      含光气道,“我宁可谁也挣不了,我自己的东西,丢了都不给人!”      于思平叹了一口气,“我想也是……罢了,也指望不上你。”      他又从身上掏出一卷钱扔给含光,“自己拿着吧,省着点花,我得上外地去一趟了,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回来。”      “去哪里,去干嘛。”含光现在可敏感了,“你不会是要去刨我的坟吧?”      “你的坟只怕早被人盗干净了。”于思平藐视道,“我去吃二道汤,有意思?”      他毕竟也有点别扭了,稳了稳才道,“刨不了你的,那就刨刨我们家的祖坟吧,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我也该回老家一趟了。”      含光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权家的老家在哪里,一时间眼睛大眨,很有跟着去见见世面的兴致,于思平看出她的心情,决绝道,“想也不要想,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带去了也是给我添累赘。而且那地方和你的坟头还不一样,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那你要是回不来的话,我的钱呢!”含光立刻很市井地担心起来,过了一会才补上。“哦,还有你的命呢,也是要紧的,不行咱就不去了呗。”      不过这亡羊补牢式的示好,根本无济于事,于思平阴恻恻地扫了她一眼,露出微笑。“那你就找个有钱人嫁了呗,想赚钱又不要担风险,天下有这么美的事吗?”      含光其实对风险也不是很在乎了——连死都死了几次没死成的人,可能会在现代随便挂掉吗?她现在就是特担心于思平一去又是好久,然后生活费断供的问题,所以不管于思平怎么说,她都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不放,要么别去,要么就一定要一起去,于思平被她缠得无法,只好喝道,“好!带你去!你先收拾行李,这两天等我通知。”      含光这才满意,回头收拾好包裹又开始苦等,甚至未雨绸缪地还开始每天早上晨跑练体力……      这么跑了七天,她才慢慢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好像,似乎、又,有一定的可能……被于思平给耍了……      跑完步回宿舍,抓起电话给于思平打过去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不过当电话再次打不通,而且两天内都没回拨的时候,含光还是不能不对自己承认:于某人估计当晚就很欢快地跑去东北,压根就没准备带她……      然后,比起对于思平的愤怒什么的,现在摆在她眼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她的生活费了。      “小白脸不能信啊。”含光流着眼泪想,“尤其是姐姐、姐姐叫得很甜的那种小弟弟,更是绝对不能把自己的身家都托付给他!”? ☆、兼职 ?  她的房子是和公司签的全包契约,每年按时打十个月的租金过来,等到合同结束时公司负责修缮弥补这样。所以今年的租金已经在她卡里,起码接下来的半年是没啥盼头了,不过,于思平留给她的两卷钱,论数目也不算少,加在一起大概有近两万元,俭省一点的话也足够花四五个月的,到时候快到年底,再熬一熬新一年的租金就来了,就算他从此不回来,她也不会过不下去。      但是问题在于,由俭入奢易,这由奢入俭,很难啊。含光也不是什么圣人,过了四五个月买衣服都按万元档次的生活,出入打车,吃喝精品,现在要回去过四五千一个月的日子,她自己都觉得有落差。更重要的是,于思平这一走,还把她的所有现金都带走了,在这个现金为王的时代,身上没钱,就算有漏也没法捡,她毕业后难道真的要卖了房子去环游世界吗?      如果真是自己败掉的那也算了,关键是这不等于是被于思平给骗走的吗。含光想到这点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做个于思平的小人来诅咒他。还说什么,多准备点厚衣服,我们要去东北……就这一句话,她还特地把行李箱给开了,把冬衣给取出来了!      不过,她也开始在想怎么赚生活费的问题了,她每个月的开销算起来,光是伙食费就要近两千,杂七杂八的治装、出游什么的,四千的房租只够勉强覆盖,如果还想存点做捡漏资金的话,就得过点俭省的日子了。——非要过的话,也不是过不来,不过问题是她和刘德瑜、石旻旻关系如此密切,消费习惯发生变化,肯定是瞒不过她俩的,到时候该怎么解释于思平带着她所有的钱失踪的事,也是让含光一想起来就头疼。      反正暑假也是闲着,不如想想怎么赚点钱好了。含光花费一个早上整理了房间,打扫完卫生以后,心情也蛮不错的,拄着拖把想了一会,决定先从熟人开始问起,虽然说现在所谓的万维网已经开始上线了,好像也在推什么网络求职之类的新概念,不过,在这方面她还是相信,老办法,关系网永远都是最有用的。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求职优势:其实各种华而不实的比如说马术、插花之类的技能,含光都是可以开班授徒的水平,起码教一些想要附庸风雅,但儿孙又考不上桂树级数中学的暴发户是没问题的,不过问题是她没有相应的证书和学历,估计能拿出来骗人的也就是得过奖的书法了。如果于思平开学后还不回来的话,她倒是可以请杨老师牵线,在这条路子上赚点钱,现在最好就不要打扰师父和师母在俄罗斯的逍遥日子了。      除此以外,别的培训班都是需要一定资质认证的,这个含光的确比较缺乏,所以也就先不去想了。她从自己的专业入手,英语班,如果英语足够好的话,相信还是可以赚到钱的。而且在这点上含光还算是有点信心,可能学术能力她是不如别人,不过应用能力上,因为一直有心环游世界,她不会被落下多少,怎么说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估计自己的水平也还是可以的。      上图书馆随便下了几套国际英文水平测试的卷子来做了,含光的得分不说骇人的高,但也足够及格了。毕竟她一直都有针对性的训练和准备,词汇量丰富,没事老看外国影视剧,语感也不错。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用自己的优势来赚钱了。      女性朋友先被她排除出去了,她的女朋友们基本都是只出不进类型,也都没开始接触社会掌握权力。至于男性朋友们,先把那些泛泛之交排除,明确想要追她的排除,不适合有过多往来的排除,余下的人也少得可怜,只剩下桂思阳和刘景羽两人了。      然后,桂思阳现在又跟着他爹去国外了……      含光只好求助于唯一的选择刘景羽,她比较委婉,也没提报酬什么的,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刘大哥,你知道学外语的学生暑假有没有实习的机会呢?”      “实习?”刘景羽回得很快,“怎么忽然想实习了?”      “本来留下来是为了照顾于叔叔的,但于叔叔伤好了以后,说是有点家事要忙,就出门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也很无聊……”含光祭出自己早想好的理由。“听人家都说实习、实习的,我也想试试看。”      “没问题,”刘景羽倒是回复得很痛快,“现在开会,一会等我下班后接你吃个饭,晚上说。”      这刘大哥办事多靠谱啊?看到他的回话就一个感觉:放心,哪像是某人,答应了的都能反悔,哼!      含光笃笃定定地等到下午六点多,果然楼下嘀嘀两声,刘景羽把车开进来等她了,她上车后还道歉呢,“从公司回来一路都很堵,你也知道的。”      这回和买书吃午饭时不一样,他没载含光去商场里的餐厅,而是去了独立的私人会所,距离不是很远,但也有自己的几重院子,服务员直接领进屋门的那种,可谓是灯光好气氛佳,含光心里那根敏感的小神经又被拨动了,她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刘景羽对她有好感,可能也有一些想法,就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行动。      稍微说了几句家常话,刘景羽便笑道,“先说好,公事公办,虽然是实习,但也不能轻忽视之。要为你介绍之前,我得先掂掂你的斤两,不然对接收单位也不负责是不是?”      含光从未认真和职场有过什么联系,闻言有丝惶恐,也很兴奋,看着刘景羽的眼神都透了一丝崇拜,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这个是当然的,刘大哥你只管问吧。”      “你觉得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刘景羽先就提了一个好宽泛的问题,他神色肃然,身体微微前倾,散发出隐隐的压迫感,含光竟不自觉被他的气势所迫,顿了顿才道,“核心竞争力……嗯……”      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不算多优秀,心底不禁泛起淡淡的沮丧,不料刘景羽见她紧张,竟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露齿而笑,哈哈道,“哎呀,真的整到你了,看来我的气势修炼得挺成功的嘛。”      含光这才明白刚才刘景羽是故意吓她,不禁啼笑皆非,白了刘景羽一眼道,“你也太调皮了吧,刘大哥!”      说着,想到自己刚才被吓成那鹌鹑一般的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随着侍者上菜,气氛也就跟着缓和了下来,刘景羽道,“你尝尝这个,这个牛奶焖豆芽挺好吃的,应该挺符合女孩子的口味。”      尝过几道菜,刘景羽方才问,“想要实习,是要锻炼哪方面的能力呢?你各方面素质都很优秀,如果只是想挣钱的话,不如来我们公司做前台了,薪水一定给你高开,如果是想要针对性磨练自己的能力,那我得听听你的意见。”      含光对在前台待人接物没有太大的兴致,这和钱多钱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她道,“我自己分析我自己的优缺点……”      便把她的想法和刘景羽说了,刘景羽始终倾听得很认真,他帮含光总结道,“所以你还是想要锻炼一下自己在外语方面的能力。”      “对。”含光每次和刘景羽在一起的时候真的都觉得很轻松,她的想法,他理解得都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他的看法往往也和她一致,让她就很放心把种种事情交给他。“我觉得这个是最主要的,可能也算是我最擅长的,别的技艺虽然也不能说是不擅长,但是毕竟和以后的职业道路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我也没有资质,那就更为难你了。”      “资质是次要的。”刘景羽笑道,“以你的水准和我的面子,不可能找不到这方面的工作,但你说得不错,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发展方向。实习最要紧的不是报酬,而是锻炼能力。”      他沉吟了一会,又笑了,“本来还想,你要是只想随便实习一下的话,就让你进我部门做个翻译好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公事公办,我这个部门专门性比较强,翻译都要交给专门的部门来做,需要具有专业学位和资质证书的,的确不是很合适。倒是我有个远亲,他最近也正在招人,这个职位我觉得对你来说是锻炼的好机会,对他来说也是恰好搔到痒处——他想要做个世界性的古董文玩贸易网站,当然了,刚起步,也就是他一时兴起的想法。不过正好就是缺少一个翻译,因为你也知道,这个古董的命名都是比较繁杂的,解说就更是专业性很强了,一般来说,文玩这行的人,国学素养高,但会英语的就没几个。要找个好翻译也不容易,上回和我联系还在发愁,刚好你今天又找我说了这个想法——我觉得你们倒是挺合适的,如果可以的话,这个甚至能做个长期的副业,对你也是锻炼,含光你看怎么样?”      刘景羽色色都给考虑得周全了,含光还能说什么?这个职位就是不要钱,她都愿意去做,毕竟是想靠古董赚点快钱,多了解行情多入行,就多条路子啊。她感激道,“谢谢刘大哥,我觉得正合适我。”      刘景羽嗯了一声,又半开玩笑道,“我这可真是全为了你着想哦,不然,可就瞒下来这个机会,直接把你安插进我们部门了——你可要对得起我,别被新老板给追走了。”      这话乍听好像还没什么,细品之下却是滋味无限,含光心跳有些加速,她尽量若无其事地道,“刘大哥你真是爱说笑!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相亲的,再说,我又不是旻旻那样的万人迷,怎么可能人人见了面都喜欢?”      刘景羽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道,“那我回头就联系他去,这会先不谈这个了,我们吃饭吧。”      “好。”含光点头应允,也说不出自己是失落还是放松,“对了,这是个什么公司啊?老板又该如何称呼?”      “老板——嗯,叫他老板也不能说错,”刘景羽似乎是想到什么,他闷笑了起来,“不过他的气质实在和老板这个俗名不符——他是我远方表亲,叫做许云深。”      许?远亲?含光心里一阵无语,当下就想告诉刘景羽:你放心吧,十之八.九,我和这个人是出不了事儿的……? ☆、龙生九子 ?  想当然耳,在含光没找于思平的情况下,这男人基本就和丢了似的,根本都没有一点音信。按照他素来的作风,含光甚至怀疑他一两年内都不会出现了,非得等到她对自己的钱已经绝望了,才会给她打个电话什么的。没准到那时候他都又一次回去古代,然后再死过来了。      不过,有刘景羽给她联系的这个工作,含光对于自己的生活也不是很担心。那天回去以后没有多久,刘景羽那边就给回音了,对方发了几个古董的图片过来让她以英文描述,连品名都没附上,还好这些都是近代的东西,含光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根本认不出来,顺顺当当地就给发了英文回复过去,对方也挺满意,便和她约定了薪水,一个月也有四五千,不必坐班,就采用这样网络联系的方式。      有刘景羽担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含光在根本没见过许云深的情况下就开始为他打工了,虽然都有对方的手机,但两人的联系最多就是通过电子邮件,她每天起来都会查看一下电子邮件,然后把里面的古董图片——有时候还会拍些手写的描述给她,如果没有,她就自己瞎描述一下,然后翻译成英文寄回去就行了。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个工作结合了她的两项特长,她做起来当然轻松愉快,每天花半小时,一个月就有这些钱入账,感觉也挺不错,这算是含光有史以来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到的钱,而不是靠前世的积累混饭吃。尽管四五千和动辄上百万的数目比十分微小,但也就因为此,含光才有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之前她真的一直都没接触到挣钱这件事的精髓,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快,都没有什么感觉的。      现在虽然每天还是没事做,不过她也没之前那样百无聊赖,没有生活激情了。考虑到日后毕业,除非立刻嫁入豪门当少奶奶,不然总是要自己独居一段时间的,卫生可以让钟点工做,但食物总不能让她每顿过来烹调吧,她到底也开始又一次尝试学厨,这回含光是下定决心了,起码也要能自己煮自己吃,不求好吃,维持生命是要的,不然也太没用了。      虽然高中时期的车祸,让她对开车有点心有余悸,不过大热天,没车出门不易,也让含光兴起了学车的念头,她把这事安排在了寒假里,毕竟现在天热,而且学厨其实已经挺着忙的了。      每天起来,乘早上天气还没热,出门买个菜,然后回来再煮煮吃吃,吃过饭翻译一下做点工作,下午午睡一番,起来后看点专业书啊,英语资料什么的,再搞搞卫生,晚上和朋友们联系一番,刘景羽时而也叫她一起吃个饭。不过,他工作忙,时而还要短期出差,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很多。      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过了一个月,期间桂思阳拉她一道玩了几次,他整个夏天都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也经常要和他一起出国,在北京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至于石旻旻、刘德瑜,现在都还在海外逍遥度假呢。石旻旻跟刘庆羽去澳洲了,刘德瑜探亲以后,也去了西伯利亚避暑度假。含光估计这是这些年来大户人家的潮流,很可能在夏天,俄罗斯的几个度假胜地会有跨国的贵族交际圈什么的。      至于于思平,还是杳无音信,含光去了一次他家,也没发现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于思平到底去没去东北,因为从他留下的痕迹来看,他走的时候似乎也没带多少衣服。      由于一直深居简出的关系,含光身边的狂蜂浪蝶终于有所减少,毕竟她也不是美得倾国倾城,大多数对她有意的男生,在一两次拒绝之后都会知难而退,有少数不死心的,现在也基本不在北京。含光又不曾出去认识新人——自打穿越以来,这是她过得最安静的一个暑假了。      八月初,北京接连下了几场小雨,天气凉爽了下来,含光忙了一个早上,下午睡了个美美的午觉,朦朦胧胧间,还是被电话给叫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打开了电话,声音还有点沙哑,“请问哪位?”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有些不肯定地道,“请问是李姑娘吗?”      含光嗯了一声,还在揉眼睛呢,“哪位啊?如果是推销保险的就算了,我不买保险。”      对方笑了一下,才说,“你好,我是许云深。”      老板啊!含光猛地清醒过来,瞥了屏幕一眼,果然看到他的名字,她忙道歉,“刚才接得急没注意,许先生你别介意。”      不知是否她先入为主的感觉,许云深的声音和她表哥的声线真有点相似,都是低沉醇厚,略带沙哑那一挂的,就算人没在跟前,听声音都有几分撩人醉意,“不要紧,是我贸然打扰了,你在休息吧?”      “是啊,天气这么好,抓紧睡个午觉,呵呵。”含光倒没怎么被他的声音打动,不过也有那么点天然的亲近——虽然也不知道是哪一系的孩子,到底和她有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表哥的后代呢。她有点心不在焉,回答得也很随便,回过神来后赶忙补救一下,“许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翻译得有哪里不好?还是有急件需要我马上处理?”      “翻译质量不错。”许云深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是这样的,我这里来了一批货需要拍照上传,添加描述,因为量大,所以我想不如请你过来我这边,集中突击两天把它描述出来,翻译上去,不知道李姑娘有空没有?——当然,我会付加班费。”      虽说是兼职,但毕竟也是老板,含光忙笑道,“有空,肯定是有空的。一会您发个地址给我吧?”      “我不大会打字。”许云深有些为难,他问,“你知道创意新工厂在哪里吗?”      含光对此完全懵然无知,许云深问了她的住处,也道,“哦,好像距离是有点远,可能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这样吧,我明天过去之间顺便来带上你,这样方便吗?”      作为一名老板,他对员工是够体贴的了,含光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感激地答应了下来。她报了地址,又约了时间,第二天早上起来把早饭做了吃了,许云深也很准时地就到她楼下来接她了。      过去是去工作的,含光当然没有怎么打扮,她穿的还是裤装,以便行动,因为这些年来也有点轻微近视,为了近距离赏鉴古董,还架了一副眼镜,虽说各种杂志都建议上班要带妆,不过鉴于她那离奇的化妆技巧,终究还是选择了素面朝天。所以一下楼她就感觉自己和许云深开的那辆跑车有点格格不入。——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没坐过好车,刘景羽更是跑车爱好者,于思平也有一辆骚包的小跑,不过像许云深这样,单单一辆车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美感和昂贵的价值的,却是少见。含光并不懂车,不过她本能地觉得这辆车应该特别贵。      因为两人未见过面,许云深先还一直在看恰巧和她一同下楼的一位助教,含光倒是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到他身边笑道,“老板好。”      她对他的确很感亲切——许云深生得和她表哥不是很像,只是眉宇间一点影子相似而已,要说起来,他的长相更靠近她的阿姨,当年的平国公夫人。经过两百多年的基因传递,现在还能长得有几分相似,几率真的不大,也许在这一支血脉传承的时候还和秦家有过联姻也说不定。也因此,虽然他的长相不算极为出众,但含光看了就觉得顺眼。再加上许云深的气质又好,刘景羽说他和老板两个字距离很远,真是没说假,这人站在这就给人一种特别儒雅的感觉,有种艺术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所以亲和力就更加强了点。      “噢噢,”许云深明显是吃了一惊,他看了看含光,才笑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年幼,景羽没和我提到你的年纪。”      他为含光打开车门,这才绕到车头自己上了车。含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道,“也许刘大哥是好心吧,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万一说了我的年纪,您也许就不雇我帮忙了。”      “那不会,有志不在年高呀。”许云深根本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架子,他笑着说,“我看了你的翻译以后就决定用你了,当时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翻译得很不错,对古董也很了解,这样的人满北京城都找不到,别说你有——”      “我今年十九。”含光说。      “别说你有十九岁,已经成年了,即使只有九岁,也会聘你的。”许云深笑了,“我听说你是外语系英语班的,这个英语水平的确不错,上回那个楚窑兔毫黑瓷碗,你介绍里用的几个词,Glamourous、Mystical,这两个词我觉得都特别好,黑瓷这个瓷器给我的审美印象就是内敛神秘,但是又富有魅力,如果你用Magnificent这样的词那就有点不对味了。”      含光还以为许云深本人英文并不好,没想到他随口说的这几个词,虽然也不是特别难,但明显不是那种只是看过几部外国原声电影,学会一两句OK、Thank you等短语的三脚猫,她有点吃惊,不过却也因为自己的工作被肯定了而感到高兴,当然,表面上还是要谦虚一下。“其实这都是很浅近的词汇,没有什么难度的,一个是我能力有限,还有一个,因为这个是面向多语种国家,所以我也尽量采用一些浅显的单词。”      “我之前也找了一些外语系毕业生,不过他们都是硬翻,”许云深说,“感觉不对,而且介绍都一定要我自己写,倒是李姑娘你不但可以帮着写介绍,而且这个翻译有感觉,我昨天还和景羽说,我该请他吃饭,他把你介绍过来,真是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您的英文这么好,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写。”含光看许云深健谈,也是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好奇道,“为什么还要雇人呢?是平时太忙了吗?”      “忙倒也不忙的,”许云深忽然干笑了两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瞥了含光一眼,脸还微微有些发红。“我说出来李姑娘可别笑话我。”      “不会不会。”含光慌忙保证,心底已有了隐隐猜测。      然后许云深马上就证实了,他嘿了一声,羞涩道,“我这个……对于手机啊,电脑什么的,可以说是基本不会,别说打字了,就连给你发邮件都是用了好久才学会的,上传附件什么的都要景羽手把手教我——到现在为止我就学会了一件事,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到电脑里,然后发给你,然后把你发回来的描述黏贴到网站上去。”      含光无语了,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吐槽道,“那……那您还开网站啊?”      许云深又羞涩起来,“就是因为不会才想学啊,我还以为开个网站,能逼我学会打字呢,没想到……”      他的脸更红了,“没想到才学了两天我就放弃了,哈哈……没办法,不想学就是不想学啊!”      含光看着许云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是龙生九子,各有所缺啊,想她表哥当年,是如此的精明勇武,没想到才传承了几代,就养了这么一个……嗯……嗯……      虽然是衣食父母吧,虽然他如果会打字,她也许就没这份工作了,但含光还是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就养了这么一个懒汉啊!? ☆、艺术家脾气 ?  许云深的住处应该是在城内,到他的工作室的确有一段路,两人在路上不免也要聊几句天。许云深很快就弄明白了含光的身世——官方的慈幼局孤儿版,他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连声夸赞了含光的天赋,又笑道,“不过,其实你运气也不错,又会读书,又能赚钱。我估计一般人家的孩子,就是能供出个国子监的毕业生,毕业后一两年,也很少有你这么能赚的。”      他这是已经知道了含光和秦教授的因缘,又谈过了那枚和田玉银簪——毕竟含光虽然不欲炫耀,但这也算是她在古董方面的成绩了,所以对她的身家也有个初步估计。不过,别人夸都还好,这许家的子弟夸她会捡漏,含光心里总有点怪怪的,她笑道,“这个……都是运气吧,运气、运气,哈哈哈……”      她又好奇道,“您既然有意在古董文玩方面发展,应该也认识秦教授吧,还有我师父、师母——”      “嗯,都是一个圈子的,好像见过几面。”许云深挠了挠头,又有点羞涩,“就是我这个人一直很懒于应酬……”      到底是有多懒啊!含光心里有点小崩溃,还好,许云深话锋一转,“而且我一直都在国外读书,所以在国内这边,除了亲戚以外也的确没有什么朋友。”      含光这就不由得有几分讶异了,要知道她穿过来运气最好的一点,就是赶上了好时候,刚刚打完仗开始签订合约,在此之前,大秦是在日本打了好多年的仗,基本和西方各国的关系都很紧张,同海那边的鲁国也是冷淡敌意。不夸张的说,全球发达点的国家,基本都不是秦国的朋友。再说,秦国什么国家?全球历史传承最悠久没断代的,也就是秦国了,新世界?新世界那是他们的殖民地,旧世界是他们的老冤家。别看如今科技发展,各国的贸易交流比从前便利多了,但就她上学期选修的《中西文化之异同》来看,秦国自上而下,还是个封闭性很强的国家,不但世家大族绝不与白人通婚,甚至更夸张点的,移民出去生活的人家也别想再嫁回国内,就是老百姓也没有对外通婚的习惯,还维持着心理上‘闭关锁国’的残留。对大秦来说,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便是国子监大学,其次是首都大学,其余国外自己搞的什么大学排名,根本完全一点意义都没有。宁可留在国内念个稍微差点的学校,也不会送到国外去受教育。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云深会去国外念书就很值得诧异了,含光不免挑起眉毛,许云深倒也懂得看人脸色,他笑道,“很罕见吧?不过我学的这个专业就是要在国外才有好老师的。”      含光对‘秦国最高’的概念反而比一般民众淡,闻言也没有抵触,只是饶有兴致道,“什么专业呀?”      “西洋油画。”许云深说。      好吧,含光无语了,这的确是一个只能在国外学习的专业。她道,“那您还回国呢?这还倒腾上古董了?”      许云深先纠正她,“不要您不您的了,你直接叫云深都可以,国外都这样,要么直接叫许也可以。”      含光只觉得汗毛直竖,勉强叫了声“许大哥”,许云深方才满意,又道,“学完毕业出来,画了一些画,觉得自己积攒还不够,想先玩几年再说呗。这世上好玩的事情太多了,懂事以后光顾着读书学习了,世界还没环游过,还有那么多有趣的学问没去钻研,未必一定要憋着画画嘛,有感觉了就画一下,没感觉就算了。”      这人真是散漫到了极点,不过他也是含光遇到的第一个以环游世界、尝试新鲜事物为志向的成年男子。——按说,他俩应该志同道合,但含光发现,不知怎地,当这种同道中人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也许是他姓许的关系,她又忍不住觉得他实在是有点没追求、没出息……      当然了,好歹是衣食父母嘛,含光道,“所以,你现在就是在钻研古董喽?”      “一直都很喜欢古董,但是没怎么当主业做过。”许云深道,“古董这东西,和一般的艺术形式不大一样,比如你玩音乐、玩画、玩书法,那都是在产出,你用你的美来装点了这个世界。但是古董是你去欣赏前人的产出,感觉自我的部分比较少,不是很适合我的个性。”      艺术家,真是艺术家啊。含光从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择业的问题,一时有些汗颜:和许云深的人生观比,她的理想什么的忽然显得好庸俗哦。      “那您现在创办的这个网站——”她赶快给挑个刺,“感觉上是要往大了做啊?”      “哦,这个其实也不算是做大吧。我也是前阵子国内旅游才发现的,”许云深懒懒地道,“现在各地交通便利了,科技也发达了,过去这十几年里,有手机了,电脑普及了,最重要也有网络了。可是这古董文玩行业还是老一套的作风,一般人不上外地去寻宝,就在自己家门口的行市里做买卖,每年只有几大拍卖行会搞公开拍卖,事先寄送藏品资料。我就想应该能把这个局面改变一下,让大家坐在家里都能看宝,当然你感兴趣了怎么去联系对方现场鉴宝那是买卖双方自己的事了。”      坐在家里看宝……不过这个想法蕴含了怎样的商机,这个动机……果然还是因为懒吗?含光道,“这个倒也不假,不过翻译成英文又是为什么呢?我记得国家在这一块法律还是挺严苛的,一定年限的古董都不许外流。”      “说是不许外流,外流的还少了吗?”许云深嗤之以鼻,后又一笑,“不过我这个也不是就帮着人往国外卖宝贝,关键是我想把它做大,做得国际化。吸引国外的卖家也来张贴自己的藏品,这样,我就不必出国也能——”      “也能参与国外的买卖了。”含光和他一道说完,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懒啊。      旁人懒,大概也就是‘本来想收藏古董,但因为懒得去淘,所以算了’,如果财大气粗一点,那就是‘因为懒,所以只上公开拍卖会’,许云深却是因为懒,所以要一劳永逸搞个网上交易系统,含光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鄙视,半晌才道,“您可真是懒出了境界啊……”      “嘿嘿,”许云深羞涩一笑,“我们家人也老这么说我,我弟弟就常说,以后家业要给我继承的话,我肯定都托管给基金会,自己都不带管的。”      含光也觉得此语很有道理,她有点好奇,但又不知该不该问:一般来说,大家子弟是很忌讳别人盘问家底的。      只好捺下好奇,随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啊,许大哥?”      “我都二十八了。”许云深说,“是个老棒槌喽。”      含光真没看出来,许云深看起来就和二十出头没有什么两样,看来,懒对他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      一路随意交谈,车行也不觉得远了,很快就到了许云深位于城郊创业园区的工作室,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三层小楼,里面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进进出出。许云深道,“这些人我也不大认识,都是我弟给我弄的,专门搞网站。今天估计是货多,也得下来接货了。”      说着,两人下车过去时,果然见到一辆货车边上有几个搬运工,还有经理等人物在旁监督,含光奇道,“这些都是哪来的货呀?您这个网站只是交易平台罢了,怎么还会有人来送货上门呢?”      “有人富有人穷,有人起来了,也有人家道中落嘛。”许云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就是一个什么世交的后人,继承了无数古董,根本都不懂,这不是,家里的钱糟践完了,就打起古董的主意。也还算他有几分精明,知道我们不会坑他,干脆都给我们代卖了。真假无论,反正卖出去多少我们抽二成。”      败家子真是古今都不缺的,含光看着一货车的货,真是无语了——原主居然都没露面,感觉上对件数、真伪也是完全不在意的,给多少钱完全都看许云深的良心啊。你别说杨老师、许云深这样大户人家出来不读书不经商的算不上进了,像这原主一样的连自己的财产都不在乎,那才是真的往死了玩世不恭。      “那,这倒是……”含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才道,“这倒是挺各得其所的,反正就托给咱们做了,他得方便,公司也得盈利。”      “什么各得其所啊。”许云深却是愁眉苦脸地埋怨,“耽误我时间,我画画画得好好的呢,每天就忙活那么半小时,给你发发邮件,弄弄网站。整理的也都是我以前买的那些零碎,其实根本都没想卖——我就是想炫耀一下。这下可好,忽然整这么一活计过来,谁稀罕他的钱啊,要不是看在他们家老爷子份上,我才不答应。”      说着,他便指着迎面而来的一位青年女子道,“回去告诉你们经理,以后少给我找这样的事。”      那青年女子对许云深的通牒毫不惧怕,她笑嘻嘻地道,“大少爷,我们经理是您亲弟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有话就自己和二少爷说呗。”      许云深哼了一声,扭头对含光道,“家门不幸,兄弟阋墙——不说了,早干早完事吧。”      含光见那青年女子大胆,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许云深就对含光介绍,“这是我们家的祖传助理,现在我们家公司上班。小丫头精怪得很,老帮着二少爷挤兑我。”      他说到二少爷两字,便是歪声怪气地模仿这女孩子的声调,倒把含光给逗笑了,那女孩儿上来和含光握手,“你好,你是李姑娘吧?我是网站的运营助理元红。”      祖传助理,说的别是家生子吧?看来许家的底蕴还真是不差,现在连杨家都没有所谓家生子了,一般都是从小领养一些孤儿来,送去家政学校读书,出来做助理而已。毕竟现在又没有卖身契,一般人在大户人家身边服侍,眼界心气也高,有点积蓄都会把儿女送去好学校念书,以后出来也比服侍人要强。许家肯定得把价码开得比一般人家的待遇高很多,才能培养出‘祖传助理’来。      含光一边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一边和她寒暄了一会,两人一道跟在许云深后头进了公司,元红能力不弱,这会功夫已经是给整理出了仓库区、拍照区什么的。她对许云深道,“这几天我都会在这边,您先拍照,拍完以后这些东西送到安保仓库收好,有谁要来看货必须先预约,提前取货——”      还要继续交代呢,许云深已经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好了,反正都交给你,我就只管拍照是不是?那就快点来拍吧。”      说着,就自己跑去调整什么反光板之类的东西了,又把几个摄影助理指挥得东奔西跑的。含光注视着他的身影,在心底默默地感慨了一句:世上还真有这样懒的人。      感觉好像和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元红也在她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大少爷……”      她看了含光一眼,又好像是要维护一下许云深的声誉,在别人跟前挽回一下许家的形象,遂又向含光夸耀道,“我们家大少爷是学艺术的,再加上又拿过很多奖,脾气难免有点散漫,李姑娘请你工作的时候多细心一点,弥补一下他的缺憾。”      拿过很多奖?含光的耳朵竖起来了,欲要打听时,见元红似笑非笑的样子,又觉得不好——她现在是真的不大喜欢自己的单身身份,以及秦国的保守民风了,她可以万千保证,她打听许云深的事情绝不是想要鲤鱼跃龙门、攀龙附凤,但奈何元红却不会如此想。      “李姑娘,”许云深那边埋头调整了一下相机,头也不抬地扬声道,“你能不能过来看着我拍照啊?”      他探头对含光道,“这样正好也触摸一下实物了,以后对着照片写描述也更方便点。”      含光已经丝毫都不觉得讶异了,事实上,她怀疑许云深把她带来仓库主要就这个目的:帮他写描述。他自己的藏品他都时而懒得写描述了,更何况是别人的,更何况是如此之大的量?许云深就是要让她摸摸实物,这样以后写的描述正确率也高点——不是因为他要求高什么的,而是如此可以免去他修改的功夫。      这人懒还真是啊,只要摸住了懒筋,那就很好猜透他的心思了,含光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搭话时,许云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当然了,我会加倍付你钱的。”      元红在他身边发出轻声叹息,不过含光看他却忽然已经是顺眼多了——反正……人懒不要紧,有钱就可以了!      “这就来了!”她没节操地应着,当下就快步走到许云深身边,帮着他开始解包装,架灯光了……? ☆、强力武器 ?  要不说现代好,现代妙,现代科技呱呱叫呢?现代不但有抽水马桶,有空调、电风扇,而且还有相机啊——但凡是个女生,就没有不自恋的,含光又还长得算好看,从知道相机的存在开始就喜欢拍照,手机也是,这几年手机渐渐放开了,市面上也出了新型号可以拍照的手机,她还惦记着要换新的呢,要不是视频自拍难度高,她又没脸找人专门拍自己臭美,不然估计都会买个摄像机回来乐呵。她前几个月手头宽裕的时候,就买过一部单反,不过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一般,肯定是没有杂志上的照片好看的。      这个拍照其实挺简单的,只是拆包和打包、加标签很繁琐。这些珍藏估计传给继承人的时候就是做好长期封存准备,都是打包加固好的,拆包拿出来拍照,然后再收回去加固。基本就这个流程,许云深还要等含光把藏品的基本信息都记下来,才会开始拍照,这份工作不能说不闲了,他拍了几张照片以后,却还是抱怨起了无聊。      “简直是大材小用啊。”他在屋子里来回折腾了一会,“咦,你们这个办公室怎么连咖啡都没有的?”      虽然咖啡已经被介绍进来了,不过秦国人当然还是爱喝茶的,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含光好奇道,“许大哥,你在国外也学会喝咖啡了吗?”      “咖啡味道厚点,还能加奶。”许云深说,“喝了挺有味儿的,我这人没什么品味,喝茶也好加点奶。”      他好容易搞了一杯茶,还真的往里面添了点牛奶,再递给含光,“你尝尝?”      含光找了个一次性的杯子,倒了一点出来,抿了一口,也笑道,“嗯,是蛮有意思的。”      许云深就泡了一大杯来请她喝,也起了谈兴,“我就觉得这个有前途,要是能开那种街边小店,搞加盟店模式,别卖那些酸梅汤啊,绿豆银耳汤什么的了,稀汤寡水的也没有味道,这个奶茶在鲁国就很流行,引入到秦国的话我看也很有前景的。”      “那您不办一个?”含光也在那等人继续拆包呢,她顺便还把每个封好的包裹都做了标签。免得到时候和网站上的名字不符合。不过这话刚问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错了,于是和许云深异口同声地回答。      “因为我(你)懒啊。”      许云深很欣慰,连连点头,“真是聪明的孩子。”      含光被他逗得也是直想笑——许云深这个性子也有个好处,他不是自来熟的那种类型,但你和他还是能很快就熟起来,在他跟前不必存在什么拘谨之类的情绪,自然而然就会放松下来了。      “对了,许大哥。”含光看元红已经走开了,她上前查看过一个新拆出来的盖碗一套,这边做着笔记,那边就闲聊上了。“刚才听元姑娘说你得了好多奖,是说摄影类的也有奖吗?”      “嗯,拿过几个名气比较小的。”许云深随口说,“反正也就是出去玩的时候随便拍拍搞搞,为了凑学分好毕业才送去评奖的。”      “那你还得过什么奖是名气大的吗?”含光现在更喜欢许云深的疏懒性子了,这使得查身家变得很容易。      “画画得过,不过说出来你也不知道的。”许云深耸了耸肩,“那是在欧洲那里影响才大,国内的奖一个也没拿过。”      好歹算是艺术界沾边的人,吃的是文化这碗饭,含光也知道国内有名的几个丹青奖项都是没设油画类的,她理解道,“那也很厉害了,我看电视上拿奖的经常都是老人家,你这么年轻就得奖了,前途无量啊。”      “前途无量又怎么样?”许云深很冤屈地看着眼前的盖碗,拿起相机来找了一下角度,一边拍一边说,“还不是被抓壮丁来拍碗……真是太大材小用了,按我说这完全可以随便雇个人来做嘛。”      含光倒是很明白许云深弟弟的心情,其实接下这单生意,赚钱可能都不是主要的,主要就是要给他找点事做,不然她怀疑许云深能懒死在家里,反正按他的作风来办事的话,肯定是找人拍照,然后全打包给她来写描述、翻译,再找人上传,至于他自己就在家懒着就可以了。      “你拍得好看啊。”她也是真心地赞美。“一般人拍不出这个效果的,都快比实物还美了。”      这是真的,许云深虽然一直在抱怨,但是动作细腻,经常让调光,却还是很敬业地在拍摄着的,出来的成品肯定比含光这样纯粹的业余爱好者要好很多。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时而商讨一下古董的定名,许云深虽然自称只是爱好者,但往往寥寥几句就切中要害,含光这个二把刀大有受益匪浅之感,再加上他又要比秦教授亲和,这么工作了一个上午,她也根本没觉得累,反而是精神奕奕,享受着了劳动的快乐。      许云深则恰恰相反,勉强工作了一上午,拍了不到四分之一,他便罢工了。“不行了!太累了!再拍下去就没感觉了!”      也不管元红怎么抗议,硬是就把相机扔下,“我回家了,明天再来拍吧。”      含光是跟他来的,当然也要跟他的车一起回去,再说她下午也没什么事了,元红亦未留人,她便又跟着许云深一起回市内去了。在车里不免好奇,“下午还有老长时间呢,许大哥你都准备干嘛啊,难道你一天就工作刚才那一会?”      “我今天为了接你,就睡了七小时。”许云深振振有词,“当然要睡点午觉补充啦,午觉起来酝酿一下,再画几笔画,不就到晚上了?吃完晚饭看会电视玩会游戏,就该睡觉了呗。”      这……也的确不能说是有错啦,就是不知怎么透着一股欠揍的感觉就对了。含光默了一下,发自内心地道,“许大哥你过的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呀,要是没事还能出去旅个游什么的那就更完美了。”      “我今年秋天打算去加拿大住一段日子。”许云深高兴起来,“那边的天气虽然冷,但就是冬天住那才特有感觉我和你说,那种纯洁的雪地,一个山头都是白的,天气冷到呼出来的气是有形状的,再说,那里地广人稀,非常安静,和国内比又是一种情怀了。”      真是有福气啊,就算是换了自己,一样的身份重生过来的话,估计都不能这么悠闲吧。含光不禁就是一阵羡慕,按她爹娘的性格,即使是现代家庭,她的生活状态估计也更靠近刘德瑜,哪里能和许云深一样爱干嘛就干嘛。      眼看快到午饭时分,许云深问含光道,“你中午是回学校吃饭还是如何,我要在哪里放你下来更方便?”      “校门口就可以了。”含光刚好给他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计划,“我下午会把早上的这些货品描述都写好,给你过目以后,要是没问题的话就直接翻译了?”      “干嘛那么着急啊。”许云深有点不适应,“反正那边又没说时间的,慢慢来呗。”      含光虽然羡慕他的闲散,但她这些年忙惯了,穿越前又无聊惯了,有活不干总觉得难受得慌,便委婉道,“我开学后就比较忙了……”      许云深忙道,“噢噢,是我没想到这点。”      他考虑了一下,忽道,“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别回去了,到我家来好了,我家有电脑,你可以直接在上面写。这样我改起来也方便,你之前写的那些描述有一些我也觉得可以改正,不过是电脑上的,所以我懒得打字,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含光一阵无言,她默然答应了下来——不然她怀疑许云深很可能会懒得把照片弄出来给她看,这样的话进度可就被拖慢了,毕竟她还是需要有照片帮助回忆才能写出描述的。两人在一个地方总比分开两地沟通要方便,尤其当其中一人懒得无可救药的时候那就更是如此了。当然,更重要的事,虽然只是微小微小的希望,但有一定可能,许云深就住在许家原来的府邸里。      “那就先吃饭吧。”许云深仿佛因为可以偷懒而十分雀跃,他道,“你吃过意大利菜吗?我今天中午特别特别想吃披萨。”      含光还真没吃过披萨,不过自然在外国片子里看过,她道,“从电视里看,好像油油腻腻不是很吸引人,好吃吗?”      “好吃的。”和许云深相处的另一个放松点就是他也不会和你客气,许云深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尝过就知道了。”      他带她去了一个不大却很雅致的小馆子,两个人吃了一张薄底披萨,又喝了可乐,吃了沙拉,许云深一边吃一边和她普及,“这就是国外学生的标准一餐,不过披萨通常要比这个难吃一些。”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这顿饭吃得真的很愉快,毕竟他是真的在国外留学多年,对当地文化浸淫深刻,如何英晨、刘景羽等人,虽然也经常出国,但是你问他国外的见闻,他大约只能回答各种私人会所的娱乐设施。含光对国外文化又十分好奇,一顿饭吃得笑声连连,许云深已经号称要带她去吃北京城一些有特色的国外馆子了(前提是他有劲儿的时候,感觉上这应该是很远以后的事了)。      吃过饭,两个人简直已经算是熟朋友了,不过许云深开上车,拉着她进了一条路以后,含光还是微微有些失望:这里按方位来说,明显不是原来的国公府可能在的方向。毕竟许云深可能已经不算是宗房成员了,不住在原国公府里也很正常。      车行没多久,便到了城墙边缘的一条小巷子里,和一般的门房开门不同,许云深自己拿遥控钥匙开了门,下车后道,“清洁工应该走了,我去看看她带了水果来没有——如果带了的话,你等会要吃自己拿,千万别客气啊。”      听他的意思,他是一个人住了一整套院子……      含光无语了:不愧是于思平、刘景羽都夸赞的许家啊,内城,一个男丁自己就是一套不小的四合院,就这还不是宗房呢,自己表哥的血脉,看来还是混得很不错的。      既然是四合院,屋舍当然很多,有电脑的房间普普通通的,无甚可说之处,许云深也没带她逛四合院——估计不是不礼貌,只是懒。他指点给含光看,“这便是杯子,那边是净水器,热水壶在那,我平时不喝茶,所以家里没茶叶,你喝咖啡吗?”      含光对咖啡没太大兴趣,许云深道,“那你就喝白水,吃水果吧,自己烧自己洗啊。”      他从相机里把记忆卡拿出来,插上读卡器递给含光,“照片都在这里面了,你自己看,写好了描述就来画室找我,我应该就在那几间房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画画。”      如此交代了一番以后,又跑去拎了一袋各式水果给含光,遂飘然午觉去了,很放心地把整间屋子都交给了含光。      含光无语了个半死,目送他出门以后,才回身去开电脑,结果摁了开机键却没反应,含光四处排查了一下,发现插头的电源似乎是跳闸了,夏天有时区域电压不稳,如果还开空调的话很容易出这种事,她找了下,见这屋子的电闸箱在靠窗一排书架边上,便走去欲要扳闸门。      可,才接近书架没有几步,一股极度眩晕的感觉扑面而来,强度和历次见到古董时根本无法相比。含光毫无提防之下,被其击中,立刻仆街在地,差一点点,又要陷入‘离魂’状态。? ☆、许云深的魅力 ?  她的这个离魂症,也算是在现代生活必备的代价吧。含光对这个异能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还得靠它来发家致富,但是另一方面,这种随时随地就提醒一下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不是你的’,这感觉也不是特别好,好像一段想要忘记的过去一直挥之不去一样。每次离魂回来,她都会对自己留在现代的意义产生强烈的质疑,又一次体认到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也缺乏牵绊的事实。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该感谢她的异能的,起码让她赚了不少钱不说,而且还很体贴地没挑在她过马路啊、骑马啊、考试啊之类的时候发作,不然估计她早都挂了……      等到这股眩晕的劲头过去了,含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个眩晕区,望着眼前的书架沉吟不语——粗粗看去,根本都没看出什么异样。      从她眩晕的程度来看,这物件如果是灵器,那肯定是功效极强的那种,于思平都不必再做生意赚钱来买灵器了,直接拿走,等到时机合适就可以穿回去。要不然,那就是她前世经常随身的物件,而且其亲昵程度肯定比那个坑爹的银簪要高,当时看到银簪的时候,她的反应可没到仆街这么的啊。      不过,电脑所在的是一间十分普通的书房,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有玄机的样子。靠墙一溜书架也很新,就是上头放的书有新有旧,但看起来都不像是几百年几千年历史的东西,要知道书是很脆弱的,真正是上百年的古书,若是如此收藏,只怕早都已经朽坏了。      许云深住的这个院子,和平国公府在城里的大概方位距离比较远,也不像是当时的别院什么的,反正这个方向她从来都没来过,因此按理说,应该不是许家的私产,要说有什么藏宝库之类的……      含光摇了摇头:且先不说许家会不会把藏宝库设在这么离奇的地方,这间屋子明显是现代新翻修的,有什么密室能敌得过现代的机器?当年连法门寺藏宝都是如此曝光的,更别说许家的密藏了。要有东西,或者就是在书架里,或者就是在书架背后的空间中,这种老式四合院有时候结构复杂,说不定墙后就是个另外开门的仓库,也是不一定的事。      她忍着眩晕,往书架那边前进了几步,眯着眼仔细地分辨起了书架上的书名。——这间书房可能是许云深经常使用的那种,书籍摆放极为玄幻,一下是西班牙语的著作,一下又是《黄帝内经》,含光又晕,看了好一阵都不知道那股眩晕感的来源在哪里,不得已退下来休息。      眼神一瞥,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笨啊!”      站在安全距离以外,拿手机拉着镜头,在眩晕感最浓郁的区域里拍了几张照,含光绕过去这个区域把电闸打开了,开了电脑,照片传上去,轻松愉快地放大浏览——论现代科技的优越性。      不过,这些书里并没有古籍的存在,含光看了几遍,基本也确定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墙后面,还有一个库房之类的地方,或者就是在地底下有不为人知的仓库什么的,反正应该是有另外一个空间储存了对她很有意义的东西。但是她现在没有什么办法拿到。      离魂症这东西,第一次猝不及防,反应最大,多来回几次虽然也会不舒服,但适应得也快。估计再多适应一下就能克制住了,但是问题是这是许云深的家,而她是他新带回来的员工,两人到现在都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他再过来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含光也没法跨过礼貌的界限去乱翻他的东西吧?按说她现在除了电脑,都不该乱碰别的东西的。      又扫了书架几眼,含光不再想那么多了,她先把照片全导入到电脑里,开始按照自己的记述和照片上的细节撰写描述。      之前大部分的描述都是许云深拍给她的,她做个翻译就好了,偶然自己写也就是应付了事。现在许云深明确提出她的描述质量有点不过关,含光也有点汗颜,做得就要比之前慢,而且也感到吃力费脑子了。——这样她反而高兴,起码是起到了锻炼自己的作用,不至于有种混钱赚的感觉。      因为是简述而已,字数也不会太多,至于规格之类的数据,看许云深没说她也没量度,顶多就是给个模糊的描述,虽然这一次宝贝不少,她也用心,但是写了一个来小时也就完事了。含光自己去洗了个苹果吃着,看到书房里有打印机,索性打出了文字稿,这才往许云深指点的内院去寻他。      说起来,也就是她还算精通四合院布局了,这院子的规模真是不小,几间跨院锁着,不知是否已被分隔成了不同产业,但就没上锁的这些,感觉上住个二十多个人是不成问题的,含光真想知道许云深一个人住在里面会不会怕。      她穿过了好几重回廊,又过了两个拱门——还好,这个四合院没有自带小花园,不然那就太土豪得可恨了。这个小院子可能是许云深的画室,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两边的屋子里放了都是画架之物,隐约还有一些蒙了白布的油画,可能是半成品。      这间堂屋也不大,一面三间而已,一边应该是许云深卧室,含光远远看到一张床就没再打量了,因为她隔着窗户已经看到了许云深。      许云深在画画。      虽然才认识一个上午,不过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深刻了。懒散、娇惯、平易近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不过肯定的是没什么事业心,做什么事都是得过且过,被人糊弄着往前推,还特别容易半途而废。      当然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反正他有钱呗,但含光见惯了那种事业心强烈的人中龙凤,对于这种男人也有点不能适应是真的。——但现在她不再这样看许云深了,拿上画笔以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说他的气势变得有多凌人,有多吸引眼球,并非如此,他依然很闲适、很从容、很不紧不慢,但是看得出来,他非常专注,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眼前的油画里,他对画的热爱,在他落下每一笔的动作里,都是如此清楚地显示了出来。      一个人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是很有魅力的,含光也不能不承认这样的许云深也很有气质,很吸引人。他身上的懒散被点燃,化成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风流浪漫……从前说那些吟诗作赋的文人,是骚人墨客,含光尚且不能理解,她当然看过很多好诗词,可却从没有把好诗词和作者本人联系在一起,对他们产生什么倾慕,但现在她明白了,在倾力创作中产生的深情与爱意,也许是可以传递到作品之中,令善感的观众,感觉到作者本人的热爱与激情。      她忽然间有点明白,为什么许云深老抱怨自己被俗事打扰,不能好好画画了——对他来说,每天画的这几笔也许就是一天的精气神所聚,平常的饮食起居,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积攒着能量而已,至于别的事业,不管多有盈利前景也好,多么伟大也罢,对他而言就都是分心的杂事了。即使一时兴起有所涉猎,这份热爱,也会被他对艺术的追求很快夺走。      唔……不知道他的画怎么样。含光忽然对他的作品燃起了一丝好奇,但她没有贸然进屋,而是走到抄手游廊边上坐了下来,耐心地等着许云深的注意力自然转移。      她没等多久,许云深便看到了她,他隔远对她招了招手,含光方才抱材料走进去笑道,“许大哥,你画完了?”      “嗯,今天比较有感觉,可能也是因为看到了一些艺术精品吧。”许云深似乎对自己比较满意,他含笑说,“刺激了一下眼睛,回来就特别想画。”      话虽如此,但含光对那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却并没有什么欣赏的能力,她犹豫地看了画布一眼,又看了看许云深,许云深也不解释,只笑道,“你翻译完了?”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她能感觉的出来,对他的作品,许云深是很自信也很自傲的,可能因为她不懂,他并不想对她解释或者谈论什么。含光也就不提了,递上打印稿道,“你看看吧,要是可以的话我就回去翻译了。对了,相机卡我带来了,要对着描述看照片吗?”      “不用了,上午就那么些东西,都记得住的。”许云深道,他浏览稿件的速度其实也并不慢,“唔,写得很好啊,不过品相上你回避了一些缺点是不是?我记得那个金玉如意明显是磕碰过的,云纹有缺啊。”      他果然是完全记得住,这份图形记忆力——该这么描述吗?——真是绝了。含光暗暗也有点心惊,和许云深一起一边说一边改,改完了又回去翻译好,大约一个下午也结束了,许云深看了成品也很满意,更道,“干脆以后都这样好了,你直接过来我这写吧,也省得我们还电话啊,邮件的弄得不方便。”      若是之前,含光可能还有点嘀咕,但现在她正想和许云深结交,以便多来这四合院里探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果货物多的话,的确还是这样方便。”      许云深本来都想不带她去公司那边了,不过含光还是想要经手一下实物,也算是多摸摸宝贝,培养眼力价了。所以之后几日,她都和许云深一道,上午拍照,下午写描述,早出晚归地忙碌着。——两人自然也就很快地熟稔了起来,许云深个性和气,又见多识广,一周下来,两人已成了熟朋友。      这批货物的整理,经过一周不紧不慢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含光到底好学,闲来无事向许云深讨教了一下,也学会了在网站上传描述和图片,所以现在许云深就拍个照,审阅一下她的文案就行了,工作量得到极大的削减,也使得他眉开眼笑,更是频频夸奖含光,还问她毕业后要不要来做他的助理。      含光听了,只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一周货物多,而且许云深很少到书房来,搞得她不好延展话题,到现在她对那宝贝都是不得其门而入,还好之后说定了也是几天去他家一次工作,不然真是,除非叫上于思平来个私闯民宅,不然真是没机会了。      这天已经是最后一批货物了,许云深正在那拆包呢,忽然咦了一声,想了起来,“我之前是不是说过要给你涨工资啊?”      含光嗯了一声,“不过这才半个月呢,到时候再说吧。”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许云深的性格了,只要他能想起来,亏待不了她的。      “那今天不说的话恐怕会容易忘记啊。”许云深也很了解自己,一边调整相机一边笑说,“到时候我不成欠薪的刻薄老板了?”      “那你就把画送我一副抵债好了。”含光随口和他开玩笑,许云深却道,“哦,好主意嘛,那以后不给钱了,一个月送一幅画。”      他们俩随口开玩笑而已,但在一旁的元红好像却有点受不了含光的幽默,她笑了一下,有点生硬地道,“那可是高薪了,李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大少爷的作品现在在欧洲是什么行情吧?”      “什么行情啊?”含光的确不大相信那一团花花绿绿和随便乱涂似的作品也能卖上什么特别高的价钱。      元红正要开腔时,许云深倒是难得地皱了皱眉头,他道,“好了,说这个干嘛?艺术的价值是能用钱衡量的吗?”      他感觉是被元红激起了脾气,居然又扭头对含光道,“那就说定了啊,头一个月的工钱就用画来抵了。”      语气居然有几分正经,说着还瞟了元红一眼。      含光这时候肯定是不能拆台的,只好笑着含糊应了过去,她看了看元红,又看看许云深,见两人都沉着脸,心里也泛起了一阵委屈。      ——不管许云深的画多值钱,他送给她了她也不会脱手啊。她现在需要的是生活费,不是能看不能吃的财产啊……? ☆、缪斯 ?  就算含光再迟钝,此时也是感受到了元红对她的不喜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许云深感受到了没,估计以他的懒散和粗心,只会觉得元红的表现有点奇怪吧……      不过,好奇心被点燃了以后,含光虽然不好意思问许云深,但却还可以问刘景羽呀,要不然就是问刘德瑜也可以,只是她目前还没和刘德瑜自己已经和许云深见面的事,这妮子现在又跑去学潜水了,手机常年不带的,两人也有一周没联系了。      发了个短信给刘景羽,问‘刘大哥是不是知名艺术家啊?’      没想到刘景羽的反应又快又敏锐,含光也没和他说她现在都要到许云深家工作的事,但他却从她的字里行间给猜出来了,“你和他见面了吗?是不是网站最近有大生意了?”      含光自己用了快二十秒才推理出来,许云深很懒——不会发短消息,也不会打字,没事更不会打电话——他的画家身份估计只有见面了才会在闲聊中透露——没大生意也不会约见面——刘景羽的短信。她忽然觉得刘景羽还是挺聪明的,起码在人事关系上他的思维速度快得不行,反观她,念书可以,勾心斗角真的是渐渐荒疏了,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年一直都在相对简单的环境生活,现在更是不知道荒废到哪里去了。      “是呀,最近有个好大的单子,在家办公不行了,要到公司来。”含光回复道,“你现在出差回来了吗?感觉好像很闲啊?”      刘景羽之前出差去了,而且忙得昏天黑地的,就联系了她一次,说是连觉都睡不上。不过现在他回来了,她又开始忙,发完这条短信就去继续工作了,等到上午的拍摄工作结束了才发现手机有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是刘景羽打来的,含光忙回拨过去,刘景羽接起来哀怨道,“到底是有工作的人了,忙起来便失去联系啦。”      他话里玩笑意味很重,含光也就笑道,“是啊,刚才开会呢,分分钟上千万变动,怎么敢给你电话?”      刘景羽笑完了才道,“今天是刚回来,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含光也觉无事,便随口答应了,正好许云深收拾好了,过来道,“可以走了吗?”      含光请他等上一会,自己过去把标签全贴完了,才回来一起上了车,元红也跟了上来,问许云深,“能坐你的车吗?大少爷,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今天打车来的。”      许云深自然并无不可,元红又笑问含光,“李姑娘是没买车呢?”      含光摇头道,“我不会开,也还没拿定主意学不学。”      “现在职场上还是要会开车更多机会。”其实这话也没错,就是元红说起来的那个语气有点让人不喜欢。      含光听了只是笑笑,她挺喜欢许云深的性子,也不想在他跟前和元红口角,也懒得搭理她,便主动拉开话题,和元红说道,“说起来,最近我登陆网站,真的发现有好些注册用户也开始上传自己的藏品了。”      “是啊,都还没有开始正式宣传呢。”元红一下也来劲了,和含光讨论道,“就已经有点击量了,注册用户也已经突破千名。其实网站都还在完善阶段,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摸进来的。”      “真的吗?”自己的网站,许云深却表现得比两个员工还陌生,听说了还兴冲冲地在那问呢。元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少爷,您几天没上网站了?”      “呃……”就某人心虚的表现来看,含光可以肯定,大概就在她接管了上传图片、文案等活计以后,他就没上去过了。      “会玩收藏的,多数都是有钱人家。”含光其实也好奇这个用户的来源问题,因和元红讨论道,“可能有电脑能上网的也不少?是不是在哪里搜索到了什么的,然后就进来看了?”      “古董文玩多数都是有年纪的人把玩的,只怕未必这么赶时髦吧?”几人走到车边,含光进了后座,许云深本来要去开车的,元红却道,“怎么能让大少爷开车呢?您也后头坐去。”      结果许云深连自己的车都没得开,元红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一路和含光在讨论网站的用户来源,最后下了结论,这是个严肃的技术问题,应该要对网站的IP访问来源做个分析云云。      含光已经知道她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对于元红随口便是专业术语,她感到十分敬佩——按她想,元红应该是接到这个任务以后现去进修的。这份能力再历练几年,说不定当高管都够了,就是在古代,也是妥妥儿的贴身大丫鬟料子。和她比,含光自己距离能干真的挺遥远的。      她接连一周都是和许云深在他家附近随便吃点东西当午饭,今天多了元红,行程就有变了,许云深让她把车开到‘公司’去,“你别送我们了,先下车吧,免得到了我家你还要打车过来。”      元红也没抗议,她一下车,许云深明显松了口气,走到驾驶位上坐了,又招呼含光道,“来你坐到前座聊天,坐后面太怪了”      他开上车了,又若有所思,“都到这附近了,不如去吃碗东北凉面吧,还是上次我过来的时候一个朋友带我去吃的,口味特正宗,今天这么热,刚好解暑了。”      许云深的热情大约是这么分配的:画画80%,吃喝15%,其余一切5%,不过即使是15%的热情,他平时会去光顾的店也都有品质保证了,含光觉得跟他混特别舒服,和刘景羽、何英晨等人在一起,他们觉得好的她未必在乎,什么私人会所啊、豪华装修啊、热情服务啊,对她来说其实还比不上一碗美味热汤。在这方面许云深和她的看法比较一致,据许云深说,他在欧洲读书的时候就很少去参加当地的贵族社交圈什么的,大部分空闲都用在旅游和吃美食上了。      “早知道在这附近吃,刚才可以喊元经理一起。”含光随口说了一句。      许云深呵了一声,道,“有她在我可就吃不下了。”      他看起来真是一副不通俗务的艺术家样子,刘景羽认为‘老板’这两个字和他不搭,的确是没错的。含光和他熟悉以后,也觉得叫他老板简直是在玩过家家。唯独到这句话,含光才觉得许云深也不是没有城府,起码在之前的相处中她一点也看不出他对元红的不喜。      “元经理为人挺好的呀。”她说,“就是严肃了点。”      “好是好,但我和这种人处不来。”许云深说,“她就是我弟的爪牙,恨不得时时刻刻管头管脚,把我管住了,连吃一口喝一口都要和他们汇报。你知道元红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含光没有装傻,她好奇道,“为什么?”      “基本上,我们家的人自视都比较高。”许云深一边开车一边说,他嗤了一声,“说难听点,就算失血快死了,也都不愿意输别人的血。要不是现在科技发达了,击破了一些谬论,他们是真的会相信自己从基因上就和别人不一样的。”      说话间,他把车子停好,带着含光往巷子里走去。“我们家还算是有点钱,也勉强说有点历史吧,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算了。问题是我真不懂外姓人怎么还来捧臭脚,真觉得我们许家人就多么多么不凡了,不摆架子就是自甘下贱了。身家没个三五千万,发家没有一二十年,感觉都不配和我说话似的。稍微友善一点就疑神疑鬼,生怕我要娶个贱民进门,玷污许家的血统了。”      含光忍不住骇笑,“元经理是这么想的?我是一点没看出来。”      “她也未必是讨厌你。”许云深道,“就是怕你生出‘痴心妄想’,又因为这一阵子我们俩同进同出的,怕我‘不甘寂寞’。又找个平民女友,给许家抹黑呗。如果你是个普通员工,她又未必会作践你了,就因为是这样,她才老想要你认清我们俩之间有多远的距离。不过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不会表现得太离谱,她也怕我发火。”      “这简直和电视剧一样啊。”含光再忍不住笑了,学着许云深的样子,勾着手比了个双引号,“难道她见到你和随便一个姑娘家说话,就怕对方生出痴心妄想来?”      许云深对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了吧?”      虽然说在她那个时代,许家也还算是富贵的,不过含光确信许家人是没有这么牛气轰轰的态度,虽然也有点富贵人家的心态,但起码不会……不会和时代的氛围格格不入到这个地步吧。她道,“可现在风气都这么自由了,难道还要和古时候一样,谈恋爱都要管吗?这哪里管得过来啊,一个大家族多少人呢——”      许云深扮了个鬼脸,“也不是人人都被管的,是我倒霉些。不过其实现在所谓上流社会还是很有无形壁垒的,我也觉得奇怪,都他妈什么时代了,还信什么‘生而高贵’。”      他似乎不欲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含光,“你想要一幅什么样的画?”      含光道,“你还真送我?我一个月工资就四千,你的话总是它的好几倍吧,这加薪幅度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就合适,”许云深说,“你要觉得不合适,那就给钱吧。”      “强买强卖啊!”含光笑得连冷面都吃不下去了,不过她也明白,许云深一开始可能开玩笑,但后来就是被元红触怒了,现在不收,真就有点不给面子的意思了。“嗯……你画的那些色块类的,虽然挺好看,但我不懂——你会画肖像画吗?”      许云深道,“会啊,这个是基本功,怎么能落下?你要我给你画一幅肖像吗?”      含光扮了个鬼脸,“我有这么自恋吗?”      她想了想,便笑道,“如果我画一幅国画的话,你可以把它改成更写实的肖像画吗?”      “这倒是挺新鲜的。”许云深来了兴致,“试试看呗?——原来你也会画画啊?”      含光谦虚道,“略懂、略懂而已。”      两人吃过饭,许云深问得含光是打算现画,便道,“我记得我们家也有些国画的原料的,先回去看看吧,要有就省得你还再买了。”      说着,便载她回了自己家,却不和以往走一个路线了,而是绕了个弯子,从甬道里走了一段,方才掏出钥匙道,“我早说要在那边再开一个门,一直嫌烦,其实这边和书房就是隔了一堵墙。”      还用他说?含光早就知道了,不过她和这种物件的感应,也就是第一次最强烈,之后只要有准备的话,不过是一开始会有轻微的眩晕而已,现在还能维持着平静。      许云深打开库房门,这里头倒也整洁,架子上摆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画材,看得出来,主人经常过来取放一些东西。他走进去便开始翻找,含光做浏览状,慢慢地走到墙边的一个架子上,道,“这里有好多大箱子,里面也都装的是画材吗?”      “哦,不是。”许云深探头看了一眼,“那都是先祖的一些杂物,一直存放在这里的,我住进来时候就有了。”      “都锁上了呢。”含光道,“感觉有年头了啊?”      “可不是,那个锁感觉都有个一百来年的了。”许云深道,“老家老户就特多这个——哎呀,找到啦。”      主人就在旁边,而且连他都没钥匙,含光都不好表示出更多的兴趣,只能不断对箱子投以依依不舍的眼神,迈着沉重的脚步,和许云深一道出了屋子。      她没有说大话,琴棋书画,是她那个阶层闺秀的必修课,只要会画,这个技艺就不可能搁下,当然画得好不好那是一回事了。含光而且已有八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过那个熟悉的面孔——要不是前世他们家很富裕,有几面玻璃镜子,只怕连真正的长相如何她都不会知道。反正许云深也在画画,她亦不着急,便画得很慢,很斟酌,画了一个来小时,方才得了一半,却已觉得脖子酸了,搁下笔来伸了个懒腰,正好见到许云深在看她,便笑道,“你不画画了,看我干嘛?”      许云深耸了耸肩,把画架转过来对着她,笑道,“你看我画得好吗?”      含光定睛看去,都要呆了一呆——许云深画的是个背影素描,一个少女伏案手执毛笔,正在作画,因为少女作的是国画,本身素描用的又是写实笔法,便形成了很有趣的对比。简单地说,虽然只是素描,但这幅画的确很有意思,而这种意思是她这个外行人也能领悟的。正因为她是画中人,所以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许云深对她身材的精准表现,甚至夸张一点说的话,连气质都能在这几笔里传达出来。      她现在有点理解元红干嘛对送画的事那么气愤了……含光发自肺腑地道,“真的很好啊!——你确定你要送我一幅吗?我怕我的宿舍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说到画,许云深一下就变了,他显得自信而专横,每句话都带了强大的信心,仿佛事实就是如此,“只要在能欣赏它的人手里,它就是幸福的。”      他轻轻地抚了抚画架边缘,敦促含光,“你继续画,别理我了。”      含光只好继续画下去,虽然刚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慢慢地,随着心里回忆的渐渐浮现,她也就画得更顺畅、更专心了。——她不是在画成品工笔,更多的就是打个稿本而已,花了一整个下午,总算是把稿本给打好了,虽然最后许云深忽然又操起相机给她多角度拍照,但含光也懒得去管了。毕竟她现在多少也猜出来了,他似乎是想以这个意象为灵感,画一幅油画。      别人愿意画她,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含光并不打算多管,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希望,最后出来的成果别和许云深最近在画的一样,是那种花花绿绿,扭来扭去的色块就行了……      耽搁了这么一下午,基本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刘景羽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含光接了说了几句,他便道,“那我来接你吧,你在学校吗?”      “啊……不,”她忽然有点尴尬,“我在许大哥家里……”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刘景羽的声音才响起来,声调倒是没什么变化。“那我来接你。”? ☆、危机感 ?  含光画得也不是工笔,用不了多大的功夫,打好稿本后再用几天上色,也就算是完成一副国画了。她接了电话后就决定明天再来画,不耽误许云深吃饭,遂收拾起文房四宝来。一边和许云深聊着国画的事——在出国留学前,许云深也学过国画的,所以才有这些画材备着。      可能是因为比较有共同语言的关系,许云深忽然记起来关心她了,“对了,你平时都是怎么回家的?我记得这附近没有什么公交地铁站啊?”      “这里离大学比较近,一般都是出去打车。”含光道,“走一段就是一条大路了,还是有车经过的。”      “整个内城都难打车,我送你回去好了。”许云深说着,“你也应该提醒我的,你不说,我怎么注意得到?”      内城的住户,一般非富即贵,老住户里平民已经没有多少了,因此出租车很少跑内外城这条线,毕竟一般的金融办公区都是在外城的,内城主要是以皇城为主的居住区,大部分人出入都不必打车。也就只有几所大学附近有客源,含光常走的那条路就因为可以直通往国子监和一处购物中心,所以才会有空车经过。所以其实打车也不是很难,她道,“不会啦,一般等一会就都有了——不过今晚刘大哥请我一起吃饭,会来接我。”      许云深笑道,“哎呀,你和他很熟悉嘛。”      含光其实也觉得和刘景羽的关系很不好解释,事实上,作为一个单身的漂亮少女,在秦国,她和任何一个男性,不论年龄大小、已婚与否,只要有点私人联系的话,这关系似乎都很不好向别人解释。比如说许云深吧,虽然两人是职务关系,但在别人来看,她天天和他同进同出,一进他屋子就呆半天的,院子里就这俩孤男寡女还没别人了……这啥关系?外人看在眼里,她解释得清楚吗?      “毕竟我和德瑜是好朋友嘛,德瑜现在海外度假,我一个人住,刘大哥就多照顾我点了。”她只能轻描淡写地解释,又不能不代刘景羽邀请许云深,“要      不要一起来呀?说起来,许大哥你平时都怎么吃晚饭的呢?”      “叫外卖。”毫无例外的答案,含光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时,手机响了,刘景羽已经到了门口。      许云深遂和含光一道出门去,刘景羽见到他出来了,便从车里下来,笑道,“云深,你如今是省心了吧,我给你找的翻译助理还称职吗?”      “她现在已经转成翻译兼文案了,我还想着给她加工资呢。”许云深没有吝惜自己的夸奖,“怎么样,最近忙吗?”      “刚出差回来。”刘景羽道,“赶紧关心一下小妹妹的工作进展,怎么样,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      这个邀请大约等于含光刚才的说话,基于三个人互相都认识,总要客气客气,至于分辨到底是客气客气还是真心拉人,那就得看对方的悟性了。许云深看起来对人情世故就是没什么天分的,他欣然道,“好啊!我晚上正愁没饭吃呢!”      以刘景羽的涵养,都要打个磕巴,含光暗藏着自己的好笑,若无其事地先一步入到后座坐了,还好许云深没有过分到也钻进后座来和她一起,他到底还是坐到副驾,和刘景羽一路海聊了起来。      刘景羽真的很爱在私人会所吃饭,去的路上他打了几个电话,到了会所时,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三人的座位,许云深笑道,“嗯,这个房间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这三人分别都很熟悉,但是凑在一起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来的路上含光在装死,现在没法回避了,只好主动挑起话题,问刘景羽道,“刘大哥,德瑜说了何时回来没有?”      “应该也快了,八月下旬总要回来北京吧。”刘景羽含笑道,“今年夏天情况特别点,明年你可以和她一起去呀。”      人家家族度假,关她什么事?含光想到刘德瑜的母亲就有点不寒而栗,她呵呵了几声,“我看情况吧,也许还是留在北京实习呢,今年跟着许大哥,见识了一批珍藏精品,自我感觉眼界都开阔了好多。”      这是真的,那批珍藏,毕竟是几百年间的积蓄,有许多都是宋元年间的物件。含光以前虽然也在父亲那里见识过,但当时走马观花看过就忘,哪里和现在这样近距离反复赏玩来得有用?      “哦,说起来。”刘景羽便问许云深,“是哪家这么卖家底啊?祖宗有知,恐怕要气活过来了。”      “还不就是那家了。”许云深撇嘴道,“合族都败落了,也没人管他,不然,怎么会让他们家的藏品流落到外头去?”      刘景羽感慨道,“说来也是承平年间到如今的大家大族,现在真的败落得一点都没有剩了,就是二十年前还能勉强维持呢,啧啧,他们就是不该投资那条铁路的。”      承平年间?含光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你们说的是哪户人家啊?常上电视吗?”      刘景羽和许云深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切,并没有因为她打扰了两人谈天而作色,刘景羽笑道,“以前可能常上吧,现在集团都快打包卖掉了,再次上头条,可能就是因为并购案了——你可能没听说过,以前也算是称霸一方的王氏财团,反正也是赶上两百年前那一波风浪起来的,家底还算厚实了,这几十年出了这么多败家子,一家连一个提得起来的都没有,也还是折腾了几十年才败掉。”      “嗯。”许云深对这些事情就没那么如数家珍了,只是简短附和道,“现在这个年代,挑战只会越来越多的,全球化市场里,要做大只能是看产品了。官商勾结那一套,迟早过时。”      “也不能说迟早过时吧。”刘景羽笑道,“要做大,第一步还是稳固根本嘛。不过现在的确情况变化是越来越快了,鲁国那边的企业,可不会和你说什么划分势力各有默契,我看以后竞争会更加激烈的,十年后,应该要倒下一批。”      许云深道,“可不是呢?鲁国那面的企业体,肯定是要比秦国的负担更少,他们现在几乎全用专业经理人团队来管理了,也就是我们国内还存在这样的亲缘继承制度。”      “对了。”含光忽然想起来,许云深是常年在国外的人,说不定还去过鲁国,她的兴趣立刻浓厚起来了我,“许大哥,你去过鲁国吗?”      “在鲁国住了半年。”许云深道,“那时候日本战争还在打呢,我的头发就是那时候剪短的,在欧洲走动的时候,一律以鲁国人自居,减少麻烦,哈哈。后来干脆就到鲁国去玩了一阵子。”      “鲁国那边民风和我们很不一样吧?上回我一个长辈受伤了,我们还遇到了一个姓权的医生,”含光兴致勃勃地说,“听说那边的大族,也是从国内过去的,权家、孙家也都是承平年间到鲁国然后开始发家,承平年间真的出了不少事啊。”      “那时候技术革新呗,能赶上的几乎全都发家了,哪怕只是沾一点边呢。”许云深说,“我们这里还不觉得,技术分散得比较厉害,人口也多。鲁国那时候走的是人种分治的路子,人分三等,华人、白人、黑人,权、孙两家还有曾经的皇室,以及其余几户将军,几乎垄断了全国的经济命脉,现在虽然几经冲击也不能维持原样了,但是这几家有数的华人豪门,还是处处都留有痕迹。就算是吃老本,也是连吃了两百年。现在权家采用的就是掌门人和专业经理人制度,能走到核心的本族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吃股息、吃信托基金,掌门人来做全族的股份代言。这个制度还是比较先进的。”      “五十年内,国内还站着的大家族也多是都用这样的制度了。”刘景羽插言道,“不过权家行事倒是很低调,和孙家无法比,孙家这些年相当高调啊,上回还和睿王闹了绯闻。”      “有这回事吗?”许云深茫然无知,“可能我那时候在闭关吧,完全没听说过……”      含光的兴趣主要集中在权寅身上,“我遇到的那个医生叫做权寅,他在权家是哪一辈的呀——鲁国那边现在都取单名呢?”      一般来说,世家起名,双字单字都是有惯例的,没有祖辈双字后辈单字的道理,许云深摇头道,“权寅?没听说过,权家人都是双字名啊。你确定他是本宗?权姓是大族,鲁国那边起码有几万人都姓这个,也不是谁都能算是族里的人的。”      含光没有说话,刘景羽看了她一眼,倒是向许云深描绘了一番权寅,毕竟于思平几次表演,他也都在场,许云深听他描述了一会,还是摇头道,“不认识。”      他在鲁国毕竟只有半年,不认识权寅十分正常,含光也没觉得失落,三人谈说着鲁国和如今的经济形势,还有些上层的八卦,含光也是受益匪浅,不说别的,从很多信息来捕捉,她总算是知道了自己前阵子经手的古董是属于谁的了——应该就是当年在她爹任上被搞掉的福建布政使王家,也不知道是哪一脉这么有本事,都倒台了,还能硬是在承平年间崛起爬到高位,然后在那一波技术革新的浪潮中分到了一杯羹。然后两百年富贵传承到现在,家业再被败家子孙全部败掉。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家也算是坚持得比较久的了,承平年间得到莫大好处的家族,走到现在还算是极为强盛的,听刘景羽意思,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其中桂家都不算是多么显赫,只能说是地方豪强,势力集中在西北部。而杨家也是有吃老本的意思,靠的是当年的股息吃饭,已经是有钱无势了。真正有钱有势,集团还有强大实力的老牌人家,应该就还是许家。      当然,也不能忘记现在还拥有许多地产和产业股权的皇室、藩王们,不过这些人家的家产都和政权有莫大关系,败落可能性很小,所以不算在讨论范围之内了。倒是鲁国那边,可能因为世家一开始就少,竞争不是很激烈的关系,到现在权、孙两家都还是独占鳌头,两户人家合在一起,根本是稳占优势,所以虽然黄种人和白色、黑色人种相比,人数优势不太大,但鲁国却一直都是极为稳固的黄种人政权。      虽说现在鲁国已经是秦国的友邻,但毕竟隔绝了这么久,光是凭借着电视和现在有限的几个网站,对鲁国那边的了解还是很单薄的,含光吸收科普,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三个人并不算尴尬地吃完了一顿饭,刘景羽开车先送了许云深回家——他和含光更顺路。      车到了门口,许云深并没先下车,而是回身问含光,“那我明天十一点过来接你?”      虽然没有古董要拍了,但画还没画完啊,而且约十一点接人,估计就是要一起吃午饭了。不过,含光对许云深已经很了解了,他很可能就是想,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干脆解决一下饭食好了。她点头道,“好呀,那到时见。”      许云深又和刘景羽招呼了一声,便下车进了院子。刘景羽打了方向盘,退出巷子后继续往前开去,开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含光有点莫名其妙,也是和他较劲起来了,他不说她也不说,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学校,含光僵硬道,“刘大哥,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      她欲要下车时,刘景羽却叹了口气,他的语气都称得上有点幽怨了。“这就要走啊?”      “不然呢?”含光反问道,“已经很晚啦。”      “一起散散步吧。”刘景羽以不容违逆的语气说,已经将车切进了车位之中。? ☆、主动权 ?  国子监乃是国内一流的大学,哪里会缺了钱?虽然校区不大,但也有不少花木繁茂的幽静处所,刘景羽领着含光溜溜达达地走了一阵,正好今天月明风清,吹着也很舒服,虽然他没说话,但含光也挺享受的,她也懒得去猜度刘景羽心里的想法——虽然不能归纳出来龙去脉,但大抵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现在两个人之间,她是占据了主动权的那方。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刘景羽忽然自失地一笑,他倒是很坦然,“看来这点小心思,瞒下去也没意义了……我猜你心里一直也很清楚吧?”      这倒是让含光有点诧异,心里也对刘景羽多了几分好感,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了还是要表达,如果连表白都含含糊糊的,那这男人也就太没意思了。      “嗯。”她很平静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一开始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刘景羽落落大方地说,“但是当时你还太小,我们也分隔两地的,我没想太多。等到你考上大学以后,我心里才有点别的想法,不过,你的年纪也还是不大,而且我硕士毕业以后,预定要到海外工作两年,即使期间有回国的计划,也不可能停留太久。”      这个是含光之前不知道的,算起来,刘景羽研究生毕业也就正在眼前了,如果两人确定关系的话,估计不到半年就有两年的分离。而且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再继续下去,这只能说时机不凑巧,就算勉强在一起,只怕前景也不会很好。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想想睿王,对刘景羽也多了几分理解——睿王这个月倒是没有出国,但是一放暑假就去全国各地出席各种活动了,曝光率大增的另一个侧面就是根本没什么在北京的时间,可想而知如果两人还在维持联系的话,见面有多不容易。      “嗯。”不过她还是只能说这句话,因为刘景羽实在没有对她有过什么意图追求的举动,甚至现在到底算是告白还是了断她都弄不清。      “以前呢,觉得有缘的话,最后都是能走到一起的。”刘景羽也没有要求她有什么反应,而是深思着继续说,“而且你也还小,也有自己的志向……既然对你有好感,那就多对你好点,多照顾你一些,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是,这条路子,想起来容易,走起来难——今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含光汗了一下,她开口说,“你不会是觉得许大哥对我有好感吧?我觉得你多想了。”      “他到底有没有好感是一回事,我能不能接受你和别人恋爱是一回事。”刘景羽失笑道,“以前也不是没和人交往过,从不知道自己独占欲居然这么强。之前听小妹暗示,你好像有个男朋友,可能因为没见过面,所以还不觉得什么……”      至于现在,看到含光和许云深比较亲密,当然就是另一回事了,刘景羽这还真是吃醋了哇。      含光现在心里的感觉也是说不清,有点小自得,又有点小惶恐,她倒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刘景羽什么的,就是觉得……不知道,觉得这种关系很难处理,尤其是她现在又和刘德瑜住在一处,还有刘家的家人……      “既然不能接受,就只能想办法解决了。”刘景羽说,“当然第一个问题是,确认一下我是否有追求你的资格。”      他转向含光,双眸含笑,柔和地问,“含光,我有吗?”      他有吗?      含光望着他笑意盈盈的双眼,忽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何英晨说他配不上她……倒不是说她自视也很高,而是说这种自信心和成熟度,他和刘景羽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何英晨对她,明显是不知所措、患得患失,主动权根本抢不来,可能她一个表情变换,他就要紧张起来。而刘景羽呢,他不是那种狂霸酷炫的类型,一直都很亲切,很尊重,很呵护,可虽然如此,但两人间的主动权,大部分时间也都在他手里,他们见面总是他在安排,她来顺从。即使刚才可能有短短的一瞬间,她得到了一点点主动,但现在,随着他挑明心意,攻守又再度反过来了。      如果回答有的话,就是承认有好感,估计接下来的发展,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而如果回答没有呢?      何英晨的话,肯定会把伤心和难过表现出来吧,但刘景羽可能不会接受没有这个答案,也可能就会斩断了对她的好感,绝不会拖泥带水,把受伤的一面表现给她看的……虽然他一直没什么架子,但不代表他就没有什么城府了。      这两种男人谁好,含光也没个结论,事实上,在那些连接触都没有过就开始写情书的炮灰之中,他们的成就都算是很高的了,更多的人,比如叶昱,那都是倒在了从熟识到朋友的关卡之上。所以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她都是有一定好感的,理论上来说,也具备追求她的资格。      但问题是刘景羽这么问,虽然明面上是问资格,但实际上感觉就和‘做我女朋友吧’差不多呀,如果自己说有,那接下来一步两步三步,说不定第三次见面就要确定关系了,那……      含光纠结了好一会儿,不愿点头,又舍不得说不,她好半晌才回答,“你觉得呢?”      刘景羽哑然失笑,“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含光忽然也觉得好笑,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算。”      “好。”刘景羽点了点头,“那就算。”      他这么干脆,含光反而有点狐疑,“算是有还是没有呢?”      “既然都是问我了,我肯定觉得有啊。”刘景羽唇边现出一抹笑意,抓住了含光的弱点,“你要不是也喜欢我,又何必把选择权交给我呢?”      含光一想,也是啊!一时不禁大窘,她道,“哎,不是的,我——哎呀!反正不是的。”      “哦?”刘景羽故意板起脸,“那就是不喜欢了?”      但不喜欢也不是呀,含光不能不承认,她和刘景羽在一起一直都是很开心、很放心的,这男人走到哪里似乎都能游刃有余,把自己和别人都照顾得很好。比起何英晨这样心事一眼看透的少年郎,他肯定魅力是要大得多了。      她纠结了一会,才恨道,“那你要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我怎么会说不喜欢呢?”刘景羽现在完全是在忍笑了,“你看,你又把选择权交到我手上了。”      ……含光是真的无语,真的恨啊,她快走了几步,严肃道,“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刘景羽跟着她也走了几步,义正词严道,“太晚了很危险,我送你。”      含光道,“我不要你送!”      刘景羽笑出声了,“那我回去拿车——我们顺路,一起走。”      这时候要再说一声我不和你顺路,那也有点太刻意了,含光没得办法,只好气嘟嘟地和刘景羽一道往回走——这个刘景羽,虽然说是要追她,但也没对她有什么特别殷勤、患得患失的表现,还和以前一样,轻松自如地说些生活琐事,倒闹得含光没办法不理会他。      说着说着,她也忘了刚才的尴尬,笑着和刘景羽谈起了自己的工作,“说是给加薪,但到最后也不知道能拿上多少钱。”      眼看到了楼门口,她便在车边站住脚,道,“那就说晚安了?”      刘景羽站着没动,他以商量的语气问含光,“要不然,我明天来接你去许家?”      含光是真的被逗乐了。“你真觉得许大哥对我有意思啊?那就是他懒而已,我们俩根本都是各忙各的,很少有交流。”      刘景羽没说话,只是有点执拗地含笑看着她,含光在这件事上却不愿让步,她摇头道,“你工作那么忙呢,还是算了吧。万一以后经常要过去,难道还次次都让你来接?”      看她坚持,刘景羽也没要求什么,只是指着自己的脸道,“好吧,不过,不补偿我一下?”      含光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补偿什么啊!这根本没道理呀。”      才说着,眼前一花,只觉得脸颊上微微一热,刘景羽已经缩回了身子,他抿了抿唇,笑眯眯地道,“没事,我自己补偿自己——晚安。”      偷吻得手,他便迅速钻进了车子里,对含光眨了眨眼睛,便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含光一阵无语,摸了摸脸颊,又想了想,不免有点困惑。      虽然对刘景羽是有好感吧,但论强度,和当年的睿王根本没得比。可,睿王对她表示亲近之意的时候,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刚才刘景羽亲她脸颊,根本没经过她的同意,按说她该生气的吧,而且更受冒犯,应该更别扭才对,可是她却没有多少排斥,反而心里有点甜甜的。      难道,刘景羽才是真爱?或者说,刘景羽比睿王更加真爱?      还有许云深——不过含光觉得那是刘景羽多虑了,许云深看起来对她没有什么特殊好感的样子,感觉来接她什么的完全都是出于他的风度,因为知道在内城打车难。再说了,那怎么说也是许家人,按照她得到的信息,继承爵位的是她的后代,也就是说,当年七妹的后代繁衍到现在,肯定是早出了五服,按规定都要分宗出去,不能算是纯粹的平国公族人了。按照这个原理来推演的话,许云深身上肯定流淌着她自己的血脉……      含光发了个抖,不再想下去了,她坚定地想:这肯定是刘景羽瞎吃醋!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就按时过去作画,许云深继续对着她打草稿什么的,然后打完草稿就开始上油了,那个味儿真的不大好闻,不过,含光手里的工笔画进展也慢,两个人就各行其是,她也不会因为当模特就固定不动什么的。至于刘景羽,过来探访了一次,然后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许云深看来对刘景羽的意图毫无所觉,含光安心推定,他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的。      眼看八月都快过了一半了,刘德瑜也回国继续在老家消磨时光,开始和含光频繁联系,甚至是于元正都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于思平也终于有了音信,人家那霸气呢,直接发了个短信给含光,短信里就俩字:过来。      含光气啊、恨啊,可她能不过去吗?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啊……? ☆、什么叫爱 ?  在过去的路上,含光一直在考虑如何教训于思平,但想来想去都没招,她的战斗力和于思平的一比,简直就是负的,属于她用尽浑身解数可能都没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的那种关系。没办法,谁让她上辈子不争气,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就算了,连点防身技巧都没学到,而于思平却是真身穿越,还带了一身的武艺,逼急了的话,人家直接掐死她都是OK的,这种实力对比还吵什么架啊?      但他俩不能再这样继续相处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憋屈死的吧,在于思平跟前她有尊严吗?——这种关系,这种关系是……是不正常的!不人道的!不能容忍的!      可,不见吧,不可能,两个人的联系不是她单方面能断得掉的,再说,于思平虽然过分,但在一些事情上也可以给她撑腰。而要改变两人的关系,含光又觉得自己没这个实力……      她纠结得要命,走到门前都还没想好用什么脸来面对于思平,一边摁门铃一边在犹豫呢,结果还没人给来开门。      她是有钥匙,但是于思平这也太懒惰了吧。含光翻了个白眼,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已经是武装好了一张臭脸,一进门便大声道,“干嘛不来开门啊?”      于思平的声音遥远地从浴室传来,“……洗澡。”      好吧,这个怪不得他,含光气势一滞,看了看四周,见窗明几净,便知道于思平估计回来是有几天了,起码已经足够他找个人回来打扫卫生,看到桌上有桃子,她便拿起一个剥着吃了,正吃呢,于思平光着上半身,围了一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停在门口和她招呼了一下,“来了啊。”      他身材劲瘦,又有肌肉,配合那张帅脸,当然是很养眼的,不过这个时代,卖肉的人实在很多,光着上身的照片哪里都有得看,含光也不会红了脸做花痴状,她扫了于思平一眼,又转回来道,“啊,你又受伤啦?”      不是很重的伤,就是上臂有几片擦伤,已经结痂了,看着红红的比较醒目。于思平耸肩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不带你去?”      有这几道伤作为佐证,于思平的行动好像都有理起来了,无理取闹的反而变成含光,她气得哼了一声,怒道,“你怎么还回来了呢?那伤要偏上几寸,你就更有理了。”      于思平也不和她计较,他哈哈一笑,走到房间里随便套了短袖短裤出来,倒是不见外,完全就是居家装扮了,“吃过了没有?”      “吃过了,”含光忽然想起来,看了下手机,“呀,都这时候了,刚才路上太堵车了。”      她的工笔画其实也就差个收尾了,毕竟没时间压力,含光最近都是按时自行过去许家,把当天的活做一下,做完以后就自己跑去画画,许云深的油画也还在缓慢创作中,总是要画完这个,才能画答应送她的话,所以她并不着急。      许云深就是个懒鬼,当然不会天天开车出来接她,当然他也有说,不过含光答曰自己这里还是比较方便打车,因此他也就算了。今天接到于思平短信时,她就正在吃午饭,打算吃完午睡一下正好过去的,当时没打电话,怕打扰许云深午睡,现在看时间他差不多应该起来了,含光便拨电话去请假,“对,许大哥,下午有点事,我就不来了,活要是不多的话,我明天再来输入吧,嗯,好,再见。”      “输入?”于思平对她抬了抬眉毛,“许大哥?你和许家联系上了?”      “机缘巧合吧。”这没什么好瞒着于思平的,事实上,含光还在想,要不要让于思平帮她把那箱东西搞出来呢。“就是刘景羽给介绍的,说是他一个亲戚需要翻译……”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含光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于思平笑道,“不错啊,看来你还是满能干的,起码不至于养活不了自己——他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含光想到这事就郁闷,许云深估计都忘记她已经工作一个月了,根本没提工资的事,所以现在除了一幅她还没得到的画以外,含光基本等于是在白干。      “我又不是为了钱。”她强词夺理地道,“——还不是为了给你留意灵器?许云深自己有收藏古董,还做古董生意,不正是一个很好的窗口吗?”      但她如何骗得倒于思平?他一抬眉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吗?你对我这么好?”      含光被他一看就泄气了,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地把原委说出,又伸手道,“所以你看,我现在很穷的——还钱。”      “脸皮也太薄了吧,”于思平呵了一声,又教训她道,“你又不是自己不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不是抓到什么都要往兜里搂?再说,这也是他该给你的嘛。你对我要钱这么理直气壮,怎么对他就不好意思谈钱了呢?”      含光气得血压突突往上窜,她道,“他长得帅,不行吗!”      “你这就又在转开话题了,”于思平语重心长,“我这是在教给你谋生的手段,你听不进去就算了,算是白搭了我的好心……”      含光怒道,“我不用你的好心,没钱了我就嫁人去,交男朋友去,还少得了人养吗?”      她这个纯粹是在顶牛了,于思平笑了一声,“你就这出息?——再说,一般人家也养不起你。”      正说着,刘景羽忽然又打电话来,既然已经说破,他这一阵子殷勤了许多,一天起码一个电话,时间倒是不一定,有空就打了,也是他说了,含光才知道他平时有多忙,晚上若有应酬的话,经常就是到她睡觉时间都还脱不出空来的。      刚在说男友的事,他就打来了,也算是有缘、巧合了吧,含光不知为何,也有点脸红,接起来说了几句,便要挂断,刘景羽还很敏感的,问道,“你今天工作这么多啊?”      他知道按她的日程,此时多数都在许云深家里的。含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于思平回来了的事,因为首先还要解释他去了哪里,以及两人孤男寡女在做什么等等等等,她便道,“不是的,我今天没过去,自己有点事,一会再和你说吧。”      挂了电话,于思平已经啧声一片,“你看,我才一走,你的生活就如此丰富,看来都是要把你的财产拿走,你才会走出去接触社会。”      含光无语了,这人从她进门到现在,口口声声就是不愿还钱——她心里大概也有数了,估计是钱还没到位呢。      “你不会是投资失败,都赔光了吧?”她干脆单刀直入,直接问,“那样的话,你也早说啊,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大不了,我真找个人嫁了养我。”      “出息。”于思平白她一眼,嗤了一声,倾身在自己的衣服堆里捞了一阵,捞出钱包来,把她的卡飞回给她。“里面也有个几十万了,省着点用,以后钱回来了直接打你卡上。”      含光眉花眼笑,捧着自己的卡,看着于思平都觉得顺眼多了,她嘿笑着关心,语气甜了不止一度,“怎么受伤啦?这次真的是回了你那个传说中在东北的老家吗?”      “我不给你钱,你也不想起来关心我。”某人又开启冷嘲热讽模式。      “刚才不是明明一开口就问了,是你自己东拉西扯的。”含光免不得抗辩几声,又道,“对了,你背如何,恢复得还好吗?没有添新伤吧?”      “没有。”于思平摇了摇头,面上亦是露出了一丝讽笑,“就手臂上那还是不小心落下的。还好,箭上毒药经过两百多年,已经失效了,不然只怕还真未必能回得来。”      含光眼睛都瞪大了,不过于思平看来似乎无意多解释什么,只是被此语勾动心事,径自蹙眉沉思了许久,方才道,“说来也奇怪,其实我没带你去,只是顾虑你不能攀山,又没什么社会经验,有个万一总是行动不便,不过真的跨越国界到了朝鲜,才知道原来那边居然成了野山,真的是要翻山进去了……进去了以后我才发现……”      “发现什么?”含光被勾起兴趣,迫不及待地问,“你的族人就和玛雅人一样全都失踪了吗?”      于思平以白眼望了她一会,才道,“那倒是好了,不过按我看到的遗迹,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面色有几分肃然,长出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和我想得不太一样……算了,反正这一次收获还不算小,金银器什么的,带不出来,不过却找到了灵器,足够我明年回去用的了。”      他冲含光露出坏笑,往周身一比,“这一年内好生服侍着,一年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汗,还是要回去啊……含光无语了,也懒得再说什么,“你把钱还我就行了!”      顿了顿,到底忍不住,“这一次回去,你还能有命回来吗?上回都那样了,这回——”      “若是按照我们分析的理论,回去的动机和掌握的知识都很重要的话,应该还是有机会存活的。”于思平藐视了她一眼,“很显然,这一次,我回去的动机不会再是改变历史了——这应该是一目了然的事吧?”      “那你回去干嘛啊?”含光也斜了他一眼,“回去旅游的吗?”      于思平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做人,要有始有终嘛。”      他似乎成竹在胸,已经有了个完整的计划,含光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移话题,道,“那我们还买古董吗?这一年内你打算干嘛?”      于思平伸了个懒腰,道,“周游世界,把赚来的钱花掉,这一次回去,冒的风险始终都挺大的,爱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呗。”      他又冲含光点了点头,“你呢,最近有什么变化?好像又搭了个新男人嘛,才和睿王分手没多久,又和谁眉来眼去了?”      含光红了脸,先别扭道,“要你管?”      后又觉得不大好,才道,“是刘大哥啦,他到底是把话挑明了。”      “他啊。”于思平沉吟了一下,耸耸肩,居然没说刘景羽的不好,“他还算可以,没那么纨绔。对付你应该也是手到擒来。”      “哪有。”含光抗议道,“我根本都距离答应还有好远好不好?”      于思平撇撇嘴,做了个吃惊的表情,“我看他陪你绰绰有余啊,小姑娘,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别把眼光放得太高的为好。”      “我不是……”含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答应刘景羽,说起来她穿越后想要做的事里,很重要的一项就是谈恋爱,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都八年了,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起来过,她现在也有点混乱了。      想来想去,反正自己在他跟前也没什么面子可言了,含光索性便问,“于思平,在你心里,什么才算是爱啊?”? ☆、你真的知道什么叫爱吗 ?  于思平发了个抖,道,“抱歉,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他这个反应,让含光如何再说一遍?人家摆明了就觉得她太幼稚肉麻了,她泄气道,“滚蛋吧你,我要走了!”      说着,便站起身要走,步子还没迈开呢,又被于思平拉回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经不起逗?”      他一双长腿搁在茶几上,手里拿了遥控器,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抖着腿调了几个台,“来一边看电视一边说吧。怎么,小姑娘是遇到感情困扰了?”      不说吧,要被于思平笑话,说吧,于思平说不定还会笑话她,含光沉着脸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选择了说,于思平这人虽然嘴贱,但到底还是会给点帮助的。“我是有点不懂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试着说说看。”于思平感觉和听说书一样,饶有兴致地鼓励道。“是两个人都爱你,你也两个人都喜欢,不知道该怎么选了,还是怎么着,有人喜欢你,你却喜欢别人?”      要是有明确的喜欢就好了,含光觉得真冤枉,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啊,她道,“如果是这样倒还好了,问题是……我总感觉是隔了一层,和这些人之间建立不起真正的感情联系——也不知我说得清楚不清楚,但是反正,就这样下去,感觉很难和别人建立起稳定的关系。”      “你才十八岁呢,”于思平不以为然道,“这么着急干嘛?慢慢找,总是会遇到可心人的。现在就来个如意郎君,不觉得有点太枯燥了吗?”      “问题是我已经遇到过好几个非常可心的人选了。”含光崩溃道,“你敢说国内有谁比睿王更有人气呢?连他都追过我,我都没法喜欢上。这还有什么人选能同我合适啊?”      这样系统考虑的话,含光忽然觉得她的恋爱前景更黯淡了:她现在可以说是有钱没身份,一般平民可能是很难养得起她了,而有钱没涵养的暴发户,比如何英晨,和她也是格格不入,而且人家应该更迫切要娶有身份的人,和她也不合适。      至于有钱有身份的人,要有结果,阻力是相当大的,可能在于思平给她营造了新身份以后还好一点,之前的话,估计没有人家里会赞同的吧?虽然她也不是一定要在开始前就要求有结果,但是总会觉得,‘如果你连到底怎么走到最后都没想好的话,会不会太没诚意了点’?而且,这种有钱有身份的人,如果还有点小事业心的话,那也一直都是很忙的,不会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谈恋爱……      含光越想越丧气,几句话分析给于思平听,道,“你看,这个前景是不是超黯淡的?”      于思平说,“晕死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行动力都没有的?要说身份差别,我不是还给你镀了一层金吗?好歹也能糊弄糊弄了——结果你反而还更瞻前顾后,你这个性格,不行啊。”      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嫌弃得不行了。不过含光也没生气,这些事她自己也有感觉,其实也是暗暗地恼恨过了很多次。“是啊……你给我镀金,倒是又让我和别人距离拉远了,总觉得心里的秘密很多……唉,反正,自从和睿王断了,我心里其实挺迷惘的。论吸引力都强成那样了,可到底还是没有一定要在一起的念头,反而瞻前顾后、别别扭扭的,总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还是性格的问题。”于思平下了结论,“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个女人……嘿,算了,女人也不是免死金牌,一样有积极主动的女人。”      含光习惯性和他抬杠道,“就不能是我还没遇到那个对的人吗?能让我不顾一切的那个人——哎呀,你知道,就是小说电视剧里说的那些……我真觉得奇怪,那些主人公怎么就确切地知道自己遇到的就是真爱呢就能那样不顾一切地付出了?反正我看着觉得羡慕,现实里又的确是做不到。”      “那是你还没遇到而已。”于思平不以为然地说,“遇到了你就明白了,这种事是不需要勉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若你觉得有一丝勉强、一丝犹豫,那就都不能算是真的喜欢。”      他似乎也有些感慨,从刚才开始就没嘲笑含光了,此时亦是若有所思,一边说,一边就慢慢地长出了一口气。含光忍不住刺探道,“这么说,你在古代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嗯。”于思平遂拿自己为例教导含光,“我一看到她就明白了,如此将美貌、聪慧、权势集于一身,性格又如此强势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也才能让我为她动情……”      他面上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才值得我用尽所有手段去得到她。”      这个人,连喜欢都喜欢得有点变态……含光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可能有点淡淡的羡慕,又有些说不出的醋意。反正和她不一样,于思平不论什么时候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清楚怎么去得到。而她就一直都很迷茫,很被动,这一点,就算是意识到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改,人就是生成这个性格,没有办法。      “唉!”她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如果许大哥不是许家人那该有多好!他的性子和我应该是最合衬的了!”      的确,她认识的男人,性格多少都会有些侵略性,唯有许云深是个人畜无害的好好先生,给人的感觉都是清风拂面的那种。而且性格浪漫,又很自由,含光相信,在他身上门户之见肯定是不存在的,如果他要和她在一起的话,也绝不会受到家人反对的影响。问题只是他貌似对她没意思,而且她也对他没什么想法,再说,他又姓许,应该是她的直系后代,虽然早就出了三代了,但这感觉还是很怪啊!      “哦——这样说,的确是有感情纠葛了?”于思平兴味地拉长了声音,他道,“和你的后代在一起,口味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含光将错就错地认了下来,也没多解释什么。“目前遇到的人里,没有人能超过睿王给我带来的感觉……唉!不过就算是他,想要吻我的时候,我也……我也觉得非常古怪,非常非常出戏,根本就没法接受。”      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她口袋里装着的几个男人——虽然这样说不大好,但女孩子心里多少都是有数的,有谁是招招手就会过来的,有谁是要眨个眼睛暗示一下的,有谁是要努力一把去争取的,有谁是超出范围,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她心里都有感觉——含光想象了一下,又泄气道,“曾经追我的那些人,也一样,就算是有好感,可也根本没人能过得了这一关,只要一想着和他们亲热,那就绝对是一下就觉得非常别扭。我这是不是肢体接触障碍症什么的啊?”      她以前还没觉得,也是在那次睿王试图吻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的,其实自从那次亲吻失败,她就特别害怕见到睿王,一直在想法逃避。而且从那以后到现在,一旦有人对她表达好感,她都会反射性地感到轻微的恶心。刘景羽还算是比较□的了,好感终究是压过了这种不适,但即使如此,他试图牵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也还是闪躲,然后就会有很严重的抗拒感。目前为止,她遮掩得还算好,刘景羽没发现什么不对,但含光自己心里是够挫败的了,错过刘景羽也算了,但是错过睿王她实在好惋惜,可不错过又没办法,有人能不见面然后一直谈恋爱的吗?      这种微妙复杂的心理,就算摊开来说也未必能让于思平明白,含光也就是抱怨几句罢了,没指望于思平真懂,没想到于思平哼了一声,倒是饶有兴味,“这说明你的身体和心灵分得很开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啊?”含光傻眼了,她过了一会才道,“你这不会是在骂我吧?”一般说身体和心灵分得很开的,不都是说什么很随便的姑娘吗?      “你自己没知识。”于思平瞪了她一眼,“你不是穿越的?你的身体和灵魂难道不是分开的?”      虽然一心惦念着要回去,但于思平的知识是要比含光更渊博和高精尖,他给含光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性吸引力,在男女关系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要素,按说,你喜欢的人,在性上是肯定也受到吸引的。通俗地说就是你达到性成熟以后会想要和他发生关系,之前的什么亲吻亲昵,都是性关系的预演。”      到目前为止,含光还跟得上,她呆呆地点了点头,于思平看了她一眼,续道,“但是你这个情况,身体和灵魂不是一个来源的,有可能出现你的灵魂对某人产生欣赏,但是肉体却觉得反感,所以排斥和其有亲密接触的现象。一定要说的话,很可能是这个原因,你可以试着想想看,有谁——明星也可以——是你不喜欢,但是在想象中和他发生亲密关系并不反感的。”      含光想了半天,摇头,“没有。”      “一个都没有?”于思平抬高了声音。      “一个都没有。”含光打了个哆嗦,她觉得说不出的不自在,谈到这话题,感觉有人拿把刀在她身上刮来刮去一样,她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想着快点逃。“这个……这个关系……我以前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等一等。”于思平本来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她胡侃的,现在都把电视给静音了,他坐直身子,看了含光好一会,“我记得你生过小孩的对吧。”      “对啊?”含光莫名其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等等等等,”于思平皱紧了眉头,“你知道生小孩之前要做什么事的对吧?”      “我们刚才不就一直在谈论这个事吗?性关系,做/爱,sex。”含光也糊涂了,她又忍不住发了个抖,“该不会刚才我们一直在牛头不对马嘴——”      “没有没有,在说这个事。”于思平又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个……前世你和你相公做这个事的时候,舒服吗?”      含光双颊烧红,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了,她觉得自己在这对话中好像缺失了一环,但是却根本不知道是哪一环,以至于现在落到这个地步,被于思平盘问绝对隐私的问题,然后对方还很理直气壮,而她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呵斥他都没底气。      “这——我——”她还在找词儿呢。“这个事——”      “噗。”于思平的闷笑声却是已经响了起来,他一头栽在沙发上,第一次笑得这么肆意,甚至连仪态都不顾了,屋内很快就被他的狂笑声给填满了。“万万没想到,我是万万没想到啊,哈哈哈。许世子,哈哈哈,许世子在外威风八面,在内却,哈哈哈,在内却如此、如此——连老婆都满足不了——”? ☆、扯,你再扯 ?  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能活了!      含光感觉都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是理智断线的声音,她站起身就要走——和于思平的交情往后就只能算是断了!      不过,要走哪有这么容易,于思平想要做的事,想要知道的信息,都不是她能够阻止的。含光才站起来呢,就被他给拉住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至于这么动感情吗?”      含光怒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至于笑得这么夸张吗?”      她当然也挣扎了一下,不过却又哪里斗得过于思平?他也不知道捏了她手上的哪个穴道,含光浑身绵软,连和他斗争的力气都没有了,跌坐在沙发上嘟着嘴生气。于思平扣着她的脉门,几次想说话,又回过头去憋笑,失败了几次,才道,“说也奇怪呀,你们不连孩子都生了,我看你提起来,你和你表哥的感情还是挺好的……你就那么忍着,不舒服也不说?”      含光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免得又被他嘲笑,她沉着脸一语不发,于思平又笑起来——他这一笑,真显得年轻俊朗、光彩照人,气质中虽经过隐藏,但仍算是如影随形的一丝阴郁,难得地消褪了去。“我这是诚心要帮你,你现在不说,难道日后还能和别人说去?”      这……也是,虽然在电视里也看到过心理医生,不过这个行业也就是海外特产了,秦国根本没有。而从于思平的反应来看,她的这个心态好像的确是不对的。如果不是他说,含光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呢,这么一想,她也发觉了,好像的确啊,影视剧里表现出来的那种事,虽然没有很详细的场景,但大概也看得出来,感觉上是比较美好的……这和她的印象根本是南辕北辙啊。如果不和于思平说的话,她该怎么和别人说这事?按照所有人的认知,她现在还根本没有经验,又何来的阴影呢?      “你……你也只会笑话我啊。”她还是余怒未消,“你就是为了笑话我和表哥吧!”      “胡说八道。”于思平嗤之以鼻,“要看笑话我不会打开电视机?小姑娘,你这个不叫笑话,叫做封建时代因性教育不足造成的人伦惨剧,你这是偏差性教育的受害者,我对你是很严肃的人文关怀——”      说着,他自己又笑起来了。含光拿起抱枕丢他,“滚开!”      两个人逗了几句嘴,她也多少放松下来,消了点气,其实回头想想,于思平笑话的主要也是表哥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笑的?按照当时的教育,她懂得这些事才怪。      “那你不许笑话我啊。”她又打了一遍预防针,见于思平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她有丝狐疑地眯起眼,心里大概也知道,他多数还是讹她的,但最终仍是道,“好吧,那我也就直说好了,我和我表哥……就……就做过一次。”      于思平瞪圆了眼,他很少有这样七情上面的时候,看着特别逗趣,含光禁不住笑了一声,紧张也随之放松,“而且……而且反正那一次他心情也不大好,又醉得很厉害,基本上我怀疑他都不知道他在干嘛。”      事情距今已经过去起码快十年了,而且这十年里她经过的事情,说不定比过去的一辈子都多。这时候想起来,真正是旧事如天远,那种不快只剩下朦胧的影子。毕竟再怎么痛也比不上生育的剧痛,但是印象却还是留了下来,现在谈起来了,她好像一下又回到了那个粘稠的黑夜里。那种绝望的心绪随着每一个动作而……      她不怪表哥,毕竟对这门亲事他也一样不情愿,但若不圆房,她又无法在府内立足。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真是和亲生的一样,不管表哥有多好,多受欢迎,她从未对他有过什么倾慕之情。她能感觉得到表哥也一样,别说碰她了,哪怕是睡在一张床上,两个人也都很不自在。而这种不自在,甚至都影响到了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      含光清了清嗓子,又用力地甩了甩头,她不愿去看于思平,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了。“要纠正你的一点是,表哥……嗯……天赋和能力还是挺好的,所以就更痛了,反正我是没法想象那样的事居然还有愉快可言的。感觉从生理构造上来说绝对就不可能呀。”      于思平倒没有第一时间就嘲笑她,这多少让含光有点意外,她放下捂脸的手,很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见于思平看着她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同情,感觉就更古怪了。便粗率道,“好了,现在我话说完了,你来帮我吧。”      “等等,”于思平叫道,“为什么就一次啊?你表哥宠爱偏房?还是有龙阳之好?又或者到底还是不行?”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新婚不到半个月就出公差了。”含光白了于思平一眼,还是选择了维护表哥,“再说人家能力也不差啊,虽然……虽然很难受,但是就那一次不也让我怀上了?”      这么一想的话,那一次剧痛的结果,是长达十个月的孕期折腾,期间所有生理上的反应都要自己面对,因为怀的是双胞胎,到后期又格外辛苦,然后紧跟着就是痛得让她记忆都模糊的生产……生产后没多久就又是大出血,反正一个折磨接着一个,都没有能轻松的时候,含光现在是一点都不奇怪她穿越的时候干嘛那么高兴了,在她死前几年,她几乎都没有开心过一天,感觉每一天都在遭受折磨。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个噩梦一样的晚上。      可能她的想法多少也表现到了脸上,于思平还真的没有笑她,他道,“不论如何,他都挺对你不起的,你是他妻子,又不是什么下贱的歌女,起码他也该好好待你。这种事是宇宙的大和谐,生命的大欢喜——不论你信不信,它应该是很让人舒服的。”      含光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她不是不想相信,但是这个完全背离了她的个人体验。“是吗?”      “是啊。”于思平耸肩道,“你要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布施肉身,纠正一下你错误的认知——你也不必太感谢我了,谁让我们俩如今也算是老乡呢?”      含光马上站起来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少开玩笑啦!搞什么啊,说半天,你想占我便宜?”      于思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屑地一笑,“占便宜?你是在说笑吗?没算你人情,都算是我今天心情好了。”      他们怎么会突然说到这里的?含光无语了,这个话题的转变略玄幻啊,“你还要算我人情?你——你要占我便宜,和我、和我那什么,然后你还要算我人情?”      “你别告诉我你还有处女情结。”于思平笑道,“你不会是想把这身体的第一次交给未来的丈夫吧?”      那倒没有,含光道,“这又不是两百年前了,失贞还要去浸猪笼……但这也不是说你随便想和我那什么我就要和你那什么呀!”      “既然你没有这样的情结,那我自愿给你提供这样的服务,你岂不是该很开心?”于思平合情合理地指出,“我了解你的担心和阴影,你说了的,没说的我都基本猜出来了——而且我经验丰富,技术又好,对你,多少还有些情分,勉强也算有无限耐心吧。看在交情的份上,帮你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你又体会到了大和谐的快乐,又可放心恋爱去,要不是我帮你,你上哪找第二个人这么为你着想?”      “合着我还该谢谢你啊?”含光哭笑不得,总觉得于思平是在讹她,虽然他的逻辑合情合理,但、但总觉得答应下来的话,她就是中计了,然后他还能得利——      “那不然呢?”于思平理直气壮道,“哥们平时睡的都是什么级别的,你是什么级别的,不是人情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啊?这叫诊疗式性.爱,懂不懂?”      含光凭直觉先扔了个抱枕过去,被于思平稳稳接住,“诊疗性 爱你个头啊!这些都是你眼睛一眨就想出来的?还看不上我,我、我——”      于思平优越感十足地哼了一声,“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的逻辑几乎是完美无瑕的,但是含光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论,不论是‘和于思平’,还是‘做那件事’,感觉都是她现在完全没法考虑的事情,但是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确,现在问题浮出水面了,指望一个完美的对象来水到渠成地克服掉它,那才叫不切实际呢。睿王和她之间什么都有了,论恋爱对象,他可谓完美,连他都不行,那谁可以?如果不解决的话,她岂不是要孤独一生的节奏?      古代是回不去了,回去是一抹魂,可怜得不行。在现代也是孤零零的,于思平迟早要走,再说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含光忽然有点恐慌了,这个问题她一定要解决啊,不然连家人都没有,真的是孤苦伶仃的,那多可怕啊?      但、但于思平提出的办法……      于思平何等擅长察言观色?此时又恰到好处地道,“你也别担心,肯定是从最基本的接触开始的,哪会一开始就直奔主题——说起来,一直听你说,我还没试过呢,说不定也是你自己想多了,纯粹就是因为那两个人都不是行家……”      说着,他迅捷鬼魅地一晃身子,倒是尽显轻身功夫,一眨眼便闪身到了含光跟前,一手按着沙发靠背,霸气地将她困住,挑起下巴,直截了当地便吻了下去。? ☆、一起想办法 ?  含光脑际嗡的一声,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哪里还能躲闪,直接就被于思平亲了个正着。她的脑子过了那么一会,才开始运转分析,渐渐地让含光悟了过来:她现在正被于思平压在沙发上非常、非常彻底地亲吻着。      前后两世,她没有和人舌吻过,前世和表哥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接触,表哥和她心里都有别人,两人做夫妻时,相对只有尴尬。穿越以后就不必说了,好容易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她却总是放不开。很多很有希望的选手,都倒在了‘郎情妾意’这一关上,他们是要比于思平有风度得多,看得出她不投入,也就不会主动到这一步。哪有人和于思平一样的?根本都不讲理,说亲就亲上去了,这——这——      完全陌生的触感,压迫着她的嘴唇,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逼迫着她张开了嘴唇,然后……然后他的舌头就伸进来了。湿湿的、滑滑的,就像是……      他把她压得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这就更让她有几分慌张了,过去那一夜的记忆蒸腾而上,是她所想不到的鲜活。曾以为忘却了的细节一个个地活了过来,在她的脑海中发出一声声尖啸,含光整个人僵住,不知所措、满心慌乱,她连挣扎都不记得,只有那种干涩的剧痛,随之而来的十个月折磨,阴暗的天色,晦暗的人心,生产的剧痛、失血的虚弱……      等到于思平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才慢慢明白过来,刚才她好像正在尖叫。他垂下脸看她,还维持着弯腰钳制着她的态度,但神情却是难得的严肃,那股隐隐的玩世不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含光和他对视了一会,这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但仍觉得和他如此亲密很不舒服,她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我……我……你放开我。”      于思平问,“不叫了?”      含光乖乖地摇了摇头,他方才将她放开,自己又是超快地坐回了原处,还是维持着那不羁的坐姿,又把脚翘到了茶几上,还抖了两下。      “以前没和人这么过吧。”他在两人间比了一下。      含光还有点没回过神,愣愣地点了点头。      “还好我今日帮了你一把。”于思平咂了咂嘴,非常轻描淡写地就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了,“要是和别人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亲你一口你就尖叫起来,那我估计你们俩肯定得黄。”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含光又升起了那种熟悉的啼笑皆非感,反正和于思平在一起,她老陷入这样的状态。      于思平撇了撇嘴,“看你也不是什么知道感恩的性子,也就不奢望你谢了。知道我对你有多好,那就够了。”      含光真是一阵晕厥,想怒骂于思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他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如果不是他今日抽丝剥茧,又‘布施肉身’地奉献了一把,只怕她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问题在呢。      但她又不想感谢他,总觉得……忽然被强吻了,还要谢谢人家,那很亏啊!      “如果我没反感呢?难道你就要继续下去啦?”她习惯性开始挑刺了。      于思平也习惯性地就开始把她堵得无话可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情我愿,做这样的事又如何了?若是你不情愿——我刚才有强迫你吗?”      见含光哑口无言,他强调道,“你别这么疑神疑鬼好不好,要不是看在咱们俩的交情上,我还不帮你这个忙呢。”      说着,又以挑剔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哼了一声,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含光一阵虚软无语,也无心再和他为难了,她捧头道,“这……这该怎么办啊!”      说实话,于思平现在和她在心理距离上的确是最靠近的人,他对她也许还算有秘密,但她对他是真的没什么保留了。不像是和这时代的别人,起码都隔了有两三件密事。她刚才的反感,现在回想起来,倒没有多少是针对‘这个人居然亲了我’,而更纯粹地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过去那段不愉快的、让人窒息的历史,一下就卡住了她的喉咙,好像让她陷入了一场清醒的噩梦中。这不是换个人来亲就能解决的问题,要是不克服的话,只怕她……她是真的没办法和人发展亲密关系了。      于思平道,“你要不要看一下一些强/奸受害者重建人生的书籍什么的?秦国好像没有,但我之前在鲁国的时候看到过一些这方面的书名,就是没有翻阅。需要的话,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表哥没有强我啊。”含光赶快帮表哥澄清一下,“我是情愿的!”      的确,当时她一直都是情愿和配合的。她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做,事实上,还是她帮着表哥找到的入口……当时调令已下,他就要走了,而他们还没有圆房。这一点瞒不过人,若是那晚还不把握,天知道表哥在外的那些时候,她该如何应付那些虎视眈眈的妯娌和嬷嬷们?      嫁进许家才只几天,她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个局的险恶,明白若是自己没有圆房,对付她们就更少了筹码……那晚的事,虽然极度不愉快,但却是你情我愿,没有于思平想象中的那种狗血场面。比如说表哥强行撕烂她衣服,她一边挣扎一边反抗什么的。——事实上,就因为是你情我愿,含光回头想时,才觉得是如此的悲哀。      “对意志的强/奸,也算是一种强/奸吧。”于思平道,“当然,如果你们郎情妾意,彼此都恨不得化在对方身上,他还给你搞出了这么深重的阴影……”      他窃笑了一下,含光道,“喂!你就巴不得抹黑他是不是?”      于思平咕地笑了一声,“还好我本来和他见面机会也不多,不然,真怕当着他的面就笑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含光先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起来,于思平看她笑了,又哪会客气?两人对着笑了一会,刚才隐隐的沉重已是一扫而光。含光道,“算了,这个问题你也没办法解决,我回去自己想办法吧,要不然,找找秦国有没有心理医生好啦。”      于思平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他道,“谁说我没办法的?这世上我没办法的事,可还不多见。那些心理医生,无非就是以前的游方术士……你要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      含光白他一眼,“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思平耸耸肩,跑到电视柜前折腾了一会,道,“你先看,看完再和我说我有没有办法。”      含光才要说话,于思平拿起遥控器一摁,她就闭嘴了,只能捂着脸,满是敬畏地看着电视中洋洋大观的人类肉体,耳闻着销魂蚀骨的叫声,过了一会,才吭吭哧哧地说,“这……这……这也太直接了吧?都不需要铺垫的,这就——这就进入正题了?”      于思平耸肩道,“这要什么铺垫?你以为别人看这种东西都是为了探讨人生、探讨哲学吗?”      含光还不至于不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但她倒是从未接触过,也没想过要去接触,更不知道有什么途径去接触,于思平等于是给她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天知道,她之前所有的性教育也就是一些春宫画而已,那种抽象的画法,和眼前的真人相比,那当然是极为不同的……      天啊!随着屏幕上动作的加大,她忍不住掩唇惊呼,震惊地瞅了于思平一眼,又看了看屏幕,不自觉地就捂住了嘴。有点反胃恶心了,“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咿!好恶心!”      于思平皱眉道,“恶心?这已经算是很唯美的一部了好吧,说是更投合女性观众口味的,这要都觉得恶心,那更服务男性的你看了岂不是真的要吐了?”      含光已经不想看了,她现在忽然觉得恋爱不恋爱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恋爱到最后一定要走到这一步的话,那还不如单身一辈子好了。孤单就孤单,无所谓,起码比做这种事要好!      “关掉吧!”她痛苦地说,“实在是好恶心——你这个完全适得其反啊!”      她认识于思平这么久,好像还真没见过他有黔驴技穷的时候,不过这会儿,他把电视关掉以后,脸上倒是真的出现了一点难色,含光也不管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电视一眼,见它真的黑屏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她站起身道,“我要走了,今日真是多谢你费心,不过,这个问题我……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      于思平瞅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又说,“你等等啊,我送你回去好了。”      他进了屋子,折腾了好一会,这才穿戴停当,手里甩着车钥匙走了出来,含光习惯性帮他把垃圾整理了一下,两个人大包小包地出了屋子,扔垃圾上车。于思平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含光也是心烦,一路都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沉默地到了楼下,含光道,“你要上去吗?”      “不了。”于思平止住她下楼的动作,“把这个带上。”      他递给她一个鞋盒般大小的木匣子,含光拿着道,“这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你应该是从来没体会过那种事的快乐之处,只有反感。”于思平肃穆道,“所以即使看到影像,也只会更觉得恶心。要对付这毛病,还该从认识自己的身体入手。”      “所以呢?”含光又被这看似科学的说辞,说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于思平探身为她打开车门,示意她下车。“你不必太谢我了。”      含光迷迷糊糊地合上车门,看着于思平很迅速地倒车开远,她挠了挠头,揭开了盒子——      “这什么啊?”疑惑的语气,忽然一顿,来龙去脉终于联系上了,含光瞪着这一盒子大大小小的电动物品,僵了一两秒才猛然把盒子合上,左右看了看,做贼般狂奔进电梯里,进了家门,才终于把憋了好久的怒吼声给释放了出来。“气死我了!于——思——平——”? ☆、洗破皮 ?  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些东西,但这是个信息广博的时代了,再加上刚才还看过于思平为她精心挑选的视频,含光现在的知识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对这一盒子电动的手动单头的双头的,形状丰富无比的物品,虽然不能尽数知道用处,但是大概也还能猜测到一般都是塞到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地方去的。——之所以说是某几个,是因为她在这里还看到了很像是项圈的东西,只是极为宽大,上头又带了球状物,如果是项圈的话,应该是很肥胖的人才适用,那个球看起来更像是塞口的。      而且别的还有尾巴——带螺旋栓的,毛茸茸的兔耳朵……这都什么玩意啊!含光悲愤了,在于思平心里,她到底是多……多有经验?这些东西给了她她也不会用啊!难道就是给她看的?      一开始是如此想的,怒火中还有些好奇,后来,含光整个人都在怒焰中燃烧了——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都造价不菲,颇为精美的样子,但是仔细想想,很奇怪啊,这些女用的器具于思平是拿来自用的吗?还是……      人体有两个穴道,都可以用来交.媾,事实上如果算上嘴巴的话那就是三个,这个知识她倒是从春宫图上学到过的,不过不管这个是自用还是给别人用,都非常恐怖。含光也无法决定哪个更恶心一点,尤其她还好奇地拿起过尾巴,再不知道它是干嘛的情况下,误以为是假发,还拿起来看了一下。      尾巴这东西,都是生在屁股后头的,没有什么尾巴是冲着地生长的……含光搞明白这点以后就冲去洗了五分钟的手,出来直接拿一块布把所有东西都塞进盒子里,丢到垃圾桶里去了,又拿了高浓度消毒水,勉强稀释了以后从门口到沙发一路喷过来。然后她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愤怒,直接打电话去骂于思平。      “你神经病啊!”这是她有史以来最不客气的一次,“你给我这些东西干嘛!”      于思平呵呵直笑,显然被逗得很开心,“哦,打开啦?”      “还是用过的!你太恶心了!搞什么啊!”含光气得语无伦次,“脏死了!你恶心死了!别人用过的东西你给我干嘛?”      她顿了一下,忽然间八卦心思占了上风,怒火短暂消散,“还是那是你自己用的?”      “……我用不到那东西助兴。”于思平也瘪了一下才干干地说,“好了,这都是沸水消毒过的,你放心吧,我这么爱干净的人会留下病菌吗?这全都是耐水煮材料,你可以低温加热消毒啊,还有盒子里有保险套和润滑油,找一下说明书就会用啦。”      “你——”含光气结,最后只能归结为人身攻击,“□!无耻!下流!”      “你个小处懂什么。”于思平理直气壮道,“你又怕人,又要接触人,不如此能破除心结吗?要是老子不帮你,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含光被他说得也是一滞,其实在回家的路上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好像除了于思平以外,还真的没什么人能帮她,找心理医生的话,如何在隐瞒前世经历的情况下向他征求意见都是个难题了。好歹……好歹于思平也是在帮她吧。      犹豫了一会,她的怒气渐渐消散,最终只是纠结于一点,“那你还把别人用过的东西给我!说也不说一声,太恶心了,害我洗了好多分钟的手。”      于思平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他嘿嘿笑道,“对了,提醒你一点哦,可别玩太过火了。人肉马达是比不过机器的,你的阈值要是被推得很高的话,我怕以后活人可满足不了你了。”      含光咬牙切齿道,“我又不会用!怕什么!”      “哦?那你还给我啊。”于思平好像拿准了她的脉门一样,有恃无恐,态度还很张狂呢。      “当然要还了。”含光现在真的不想见到她,可又实在是不愿意把那个盒子放到自己的屋子里。虽然只有万一的可能,但要是刘德瑜看到的话,她就不要做人了。只可惜为了保险,她也不能快递,“你现在回来吧,我现在就还给你!”      “现在没空,改天来找你。”于思平交代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留下含光对着一盒子的精美器械发呆。      人的想象力,都是很丰富的,刚才看了男女纠缠在一起的丑态,含光现在想的就是……好吧,这样想不是很道德,她想的就是于思平的裸.体。      自从认识他以来,不管处于多落魄的境地,此人都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自有一股霸气和优雅,不过含光刚才看到那种青蛙般的样子,实在是毫无美感可言,哪怕想到表哥曾有一会这么趴在自己身上,她都立刻是一阵恶寒,对他的亲情和好印象也少了几分。于思平作为和她最近接触最多的男性和‘引路人’一般存在,现在自然而然就被他拿来和表哥比较了,要是他光着身子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估计也很可笑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功夫在身,可能也没那么可笑……不过不管静止着如何,动起来肯定是很恶心的。      在心里下了结论以后,她逃避地瞥了盒子一眼,把它塞到了衣柜最底层,自己赶快上网查收邮件干活去了。不过,许云深现在懒得要死,含光下午没去,他居然真的也没发过东西来给她做,看来就是等她到他家去再说了。      暑假没事,也没什么功课好预习的,她现在做的工作等于就是对专业能力的锻炼了。含光闲了一会,终究还是好奇地坐到电脑跟前,开始查找器具上铭刻的几个牌子,不过,终究是因为网络才开始发展不久,大部分牌子都是一无所获,只有一个品牌居然搜得到网站,却还是鲁国的。      两国文字相通,沟通是没障碍的,含光好奇地点进去看了一下,居然还有产品说明书下载。      ……天下的器物,基本都是异曲同工,而且这种事是男女繁衍的本能,只要不是太傻,基本也会有点悟性的。含光把一整个系列的产品说明书都下载来看了一下,又是黑脸又是兴奋,还真有种偷吃禁果的感觉。不过,看看就好,暂时来说她觉得这种事和自己还是没什么关系。      注意力集中了一下,也就转移开来,再加上刘景羽得了空又打电话找她,含光做贼心虚,连忙将此事撇清了。同刘景羽闲扯了一番,他便来接她去吃饭,席间问起含光去向,含光答曰,“是于叔叔回来了。”      刘景羽眼神一凝,态度也有几分肃然,“原来如此,长辈回来自然应该前去侍奉。”      他是世家子弟,对于这种孝敬孝顺的心态是很能接受的,尤其于思平又对含光‘有大恩’。哪管她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也只能道,“是啊,他回来联系上我,问我这一阵子过得如何,我和他好久没见,本来也该多陪伴一下,今天下午就没去,希望许大哥不要见怪。”      “暑假打工而已,他又不和你签合同,”刘景羽现在对许云深还是挺提防的,起码乐于她选择于思平,抛弃刘景羽,“他薪水给你发了没有?天天去加班,也不给你算钱,脸皮够厚的了。”      “就这些锻炼的机会,已经值得很多钱了。”含光倒不以为意,现在于思平回来了以后,她身家丰厚,也不会为此介怀了。“这个月我觉得我的英文每天都在进步,说来真要多谢你给我介绍这个机会。”      以前没挑明的时候,含光对他自然是不摆架子,笑口常开。可现在都把追求之意露出来了,含光又不打算和他立刻确定关系,自然态度也会矜持一些。她露出笑脸对刘景羽道谢,他也受用,欣然笑道,“我就是喜欢含光你这股自立自强的拼劲。”      他现在夸奖她也越来越直截了当、大胆热情了。含光有点吃不消,她这个个性的人最受不了当面抛来的直球了,尤其是这种真诚的赞美,总让她有点受宠若惊。“这叫什么拼劲啊?那刘大哥你是什么,改天换地的大拿吗?”      和她比起来,刘景羽才是工作狂,含光偶然听他谈起工作上的事,虽然不大懂,但却是有板有眼,散发出强大的信心,虽然他现在在公司还只是比较几层的副经理,但对工作的尊重和热情却是含光自问不能比拟的,起码不会比以前武将面对战场的那种热情差。      刘景羽眼睛一亮,果然和她说起来。“今天搞定了一个难缠的客户……”      他现在在做的好像是投资类的工作,所以人脉比较重要,近期应酬不少,又要关注已经签下的客户维护等事情,很多术语说出来含光都听不懂,只觉得相当厉害——男人嘛,一天到晚情情爱爱的,难免惹人不屑,强大的事业才是一切的基础,含光觉得他比何英晨高端,也是因为刘景羽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番历练,办事能力是无形间可以被感受得到,看得出来的。      今天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个大客户的性情有多古怪,要求有多刁钻,而他又如何两边安抚长袖善舞,哄得他欣然注资,含光听了不觉得他手腕太圆滑有些可怕,反而有一丝欣赏之意。毕竟不管怎么说吧,她爹可是以前的阁老级别人物,换做现在那都是国家副总理级别人物了。      托着腮专心地听着刘景羽的故事,不知不觉,她走神了,开始在心里想象,和刘景羽做那件事的话,会是什么感觉……他不穿衣服,乃至做青蛙状的样子,会恶心吗?? ☆、撩骚 ?  从前没想过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谈恋爱好像是一件云里飘着的事,没法落定到地上。到底选择谁,用什么标准,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她连自己想要什么,心意如何都不清楚,更别说去考量别人了。现在多了一条烦心事,含光倒觉得好歹有个目标了,不至于那么迷惘,到底喜欢不喜欢,也有个相对切实点的衡量标准。      刘景羽平时穿着虽简单,但却也没和于思平一样大剌剌地露过身子,青蛙联想缺乏实证,含光也说不上能否接受,凭空想了一下,出来的都是影像里的脸,那种猥琐的感觉实在是挥之不去,如果直接套用在刘景羽身上对他好像也不大公平。她想了一下,就挥去了这个念头,继续和刘景羽谈天说地。      吃过饭,刘景羽送她回了校园,两个人散了一会步,临别时他又笑问,“没有晚安吻吗?”      自从他开始表明目的要追含光以后,几乎每次分手时都会问这么一句,含光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老问好不好,没有!”      刘景羽只是笑,“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点,我看着你上楼了再走。”      作为追求者来说,他的体贴就很到位了,也就是因为如此,含光对他总是特别难摆出坏脸色,刘景羽属于他强由他强,明月照松岗的那种。不管她怎么凶他,他的风度都是不会变的。而且这种体贴的确也是大部分天之骄子般的少爷小姐无法做到的层次,除了他以外,含光想不到还有谁会记挂着她独居,要看她进房开了灯才放心。      一夜无话,第二天于思平还来关心:“用了没有?”      “快拿回去。”含光简直能把他的头咬掉,“怎么可能会用嘛!”      “哦,那你还是没克服心理障碍啊。”某人还有点失望,“加油吧,为了你的归宿,早日使用、早日治愈,疗效显著,无毒副作用——”      “治不好是不是包退款啊?”含光翻了个白眼,有个问题在心里蠢蠢欲动的,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让她也有几分结巴,“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去上班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于思平哈哈一笑,也就把电话给挂了。含光还在心里浮想联翩地猜测着于思平到底和谁用过那些东西,一边自己走出去打车去了许家。      她是按平时的时间过去的,许云深一般都是刚吃过饭,在画室里休息,含光得打电话后等上一会他才来开门。所以她一般看快到了就会联系许云深,今日过去时倒是例外,下车的时候,许云深已经在门口等她一阵子了。见到她来还问,“昨天的事办完了?”      含光点了点头,许云深又好奇道,“你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个长辈了?”      这就牵扯到她的身世之谜了,含光一阵头疼,随便敷衍了几句,“我也有老师、师公的嘛。”      许云深也就随便问问,便转开话题和她报喜,“上回我们上线的那批展品反响很好,听元红说,不少海外买家都来电询问,有些古董商还想直接全部包掉。今天客户还打电话来道谢,又给我们介绍了个单子。”      又有单子,那就是又要过去拍照了?含光顿了顿才道歉,“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请假了,倒是耽误了公事。”      “没事,我本来这几天也忙着画画呢。”许云深耸了耸肩,“对了,给你看。”      他带着含光进了画室,冲她献宝道,“已经上完第二遍色了!”      油画感觉上工艺的成分很重,并不是每一笔都要深思熟虑,许云深的稿本打得很慢,但画起来还挺快的,现在已经是几乎全画完了,就剩下一个透明罩染的流程。不过他之前每天画的时候含光也就瞅一眼,没有仔细看,现在难免有一天没来他就画好了的感觉。      说起来,许云深平时创作的‘印象派’都是堆在画室里,他也给她展示过的,只是含光素养不到,的确看不懂。今天看到这幅油画,才算是了解了许云深的功力和油画的魅力,那种颜色的微妙融合,和柔和的色调、过渡,都是国画所不能具备的特征。她不是长于文采之辈,不能确切地描述这幅画的优点,不过的确是由衷地感到了荣幸——虽然只是背影,但能在这幅画里出镜,还真有点小感动呢。      画里是下午的天气,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洒在画室中央,少女身穿古典襦裙,微微弯腰,手持毛笔微扬,似乎正斟酌着下一笔的落点。背景中有不少印象派作品靠墙放着,桌上还摆了一部手机。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科技与艺术,在这样一个场景里被浓缩到了极限。少女本人的青春肉体之美,却又和她的文艺浪漫之美巧妙地混合在了一起,虽然没有露脸,但她的风姿,已经在画里凝固。含光看了半日,都挪不开眼神,她对画中人忽然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触,就像是有时候看到自己的照片,会有片刻犹豫一样,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她,却又似乎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画得非常好!”她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我真不知该怎么说——”      许云深自信地一笑,这个慵懒的男人此时倒是散发出了夺人的气魄。“不必说了,你的表情都表示出来了。”      他的态度似乎在强烈暗示,自己的作品中蕴含着普遍的美丽,任何一个有艺术感觉的人,都该欣赏得来,并为之沉醉。这种理直气壮的自恋却并不让含光讨厌,反而觉得他多了几分可爱,她笑道,“是,真是佳作,不过……这个人感觉不是很像我啊,穿的也不是我的衣服。”      除了一开始的那种迷惘以外,后来认真地看,的确不是很像,她的穿着也没这么古典,那种襦裙行动不便,在夏天会把人给热死的。      “嗯,画里的你和现实的你是有一定的区别,这里的模特只是个符号,冲突和融合才是主题。”许云深点头说。“另外我在画的时候也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你正面朝着我的时候,你是你,可当你背着我作画的时候,感觉上你好像又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说得明白不明白。”      这算什么?艺术家的敏锐?含光暗自心惊,收起了对许云深的最后一点小看:虽说慵懒随性,看似迷糊,但这男人真不愧是表哥的后代,听他意思,他是感觉到了肉体和灵魂之间的不谐?      “什么意思啊,我可不明白。”她想多套点话,便笑了起来,故作不解。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你在作画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另一个人。”许云深也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自己的感觉有些迷惑。“和你这个年纪该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符,不是说这是坏事,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吧。你应该是现代的,摩登的,甚至是略微西化的——你的穿着就比较西化,但是……嗯,但是你在作画时又是非常古典的,这种古典甚至超越了我们许家的教育,感觉还要更为……更为……”      他还在寻找词汇,可含光的冷汗都已经落了一脊背了,她忙笑着解释,“会不会是我从小接触古董,又有专心练习过书法的关系?”      “也许吧。”许云深看了她好几眼,又琢磨了一会,才点头笑道,“其实这也是你最有魅力、最富特色的一点。你不像是一般的女大学生,你的吸引力是比较复杂和多层次的——我估计你的追求者不会少吧?但他们却未必说得出被你吸引的原因。”      含光身边的狂蜂浪蝶虽然比不上石旻旻,但却一直要压过刘德瑜一些,其实说起来,刘德瑜长得不比她难看,家境又富贵,这一点不大合理。她一直觉得是因为她身世不好,所以别人没有‘齐大非偶’的顾虑,此时听许云深说得肯定,倒不禁笑道,“你是算命的呀?追我的人多不多你都知道。”      “我又没瞎眼,作为画家,本来对美就要比一般人更敏感。”许云深倒是理直气壮、自信满满,他上前几步,手指轻轻地在含光的脸颊上滑了一下,“当然,你的底子很好,又很年轻,本来就很吸引人了。但你的气质里还有一些更深层、更有矛盾、更引人注意的东西……总的说来,你是个冲突体,虽然年幼,但有时却给人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时光苍老感,虽然优秀能干,但却又好像一直都处在迷惘之中——嗯,这种矛盾,的确很吸引人去探究……”      他的声音压低了,眼神也浓沉下来,“也让人很想去追寻和占有。”      含光完全为许云深气势所慑,虽然心里有个角落在拼命大喊:‘这个人可能是你的直系后代。’但依然无法作出反应,毕竟,许云深从刚才到现在,除了摸了她的脸颊一下以外,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表示。      “当然。”他又拧了含光的鼻子一下,语调转为轻快,还憋了点笑似的,“这只是你魅力的一个方面,年轻女孩子的美是无穷无尽的,有无数个侧面可以探究。所以往往画家最伟大的作品,都和年轻的女孩有一定关系。”      说着,便转身回去整理画笔,含光张了张口,又闭上,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有种被耍的感觉,松了口气之余,也有点不甘心,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好一会才道,“哼!我……我去继续画画了!”      许云深噗地一声,终究笑了出来,他道,“含光,你没谈过几次恋爱是吧?”      “一直在读书,几乎没有谈过啊。”含光为了反驳他的‘迷惘说’,有点气哼哼地道,“虽然追我的人不少,可我也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      许云深回头冲她一笑,弯了眼睛亮着白牙,“难得、难得,现在的男孩子,一代不如一代了,就是追个女孩子都没心得。”      含光看他神采奕奕,仿佛心有成算,只是不露出来,刻意逗她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戒备,后退了一步,眯眼道,“你——你的意思,是你自己经验丰富喽?”      许云深笑而不语,过了一会,见含光也不作画,而是不断看他,方才道,“好啦,安心画画吧你。和你开个玩笑的,那么认真干嘛。”      只是开玩笑吗?含光又松了一口气,回头想想,又有点恼:如果许云深对她没意思的话,刚才那不就是被调戏了吗?      还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家伙呢,没想到,坏水暗藏,其实也就比于思平好点,真不知道留学期间谈过多少个女朋友,才谈出这么个高手风范。含光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不由恨恨地想:好歹还是刘景羽相对靠谱点,起码,不像这两个男人一样冒坏水儿!      她当日差不多也就把工笔画画完了,给许云深过了目,许云深对她的画技自然也有一番评点,不过他并未问画里女人是谁,想来也不是很关心,应允了得闲便揣摩着再画一副古典油画送给她,便约定了第二天一大早来接她,两人再一起去公司拍照云云。据他所说,每一幅画之间起码要休息七天以上,所以含光估计是要在若干天以后才能收到自己的工资了。      现在于思平回来,钱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含光做这份工一个是为了锻炼英语能力,还有一个就是想多摸摸古董,自然也不会去催问什么的,当晚于思平又发来骚扰短信,指导她使用器具,还吓唬她道,“现在你一个人住也少顾忌,等你舍友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含光无语得很,索性来了个一概不理,不过一个晚上都睡得不大安心,做了许多梦,又在梦里见到了许多原已忘记的人,第二天难免恹恹的,在车上又睡了一会,还是被许云深给叫醒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揉着眼睛下了车,还和许云深道,“许大哥你推我一下就好了嘛。”      许云深刚才是打开车门,弯腰下来叫她的,见自己绅士得让她不好意思了,便笑道,“我看你鼾打得很响亮,一时都不敢推你——”      两人已经十分熟稔,自然也就言笑无忌,含光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说笑着进了门厅,元红已经等在一边了,含光觉得她今天的脸色特别难看,见到他们来了,也就是僵笑着招呼,“大少爷。”      居然完全对她置之不理,就领着许云深往前进了办公室。      含光不禁暗暗皱了皱眉头——门厅是玻璃幕墙,元红是可以看得到外头的,刚才许云深过去叫她的样子,落在她眼力——她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相嫂子 ?  之前在给第一批古董拍照的时候,含光属于赤贫阶级,根本都没有余钱来买古董的,当然也只能过过眼瘾就算了。但今日不同,她的金主兼债务人回来了,那含光的心思自然又有所不同了。这种大批量委托出卖的古董文玩,开价都是比较合适的,如果有什么升值潜力较高的物件,她也可以买下牟利么。毕竟捡天漏这种事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能发生,含光和许云深接触久了,自己没事上网站转转,又听李年等说起来,差不多一年内转手,能盈利上两成,已经算是买得很合适了。      当然,这个也是建立在保真的前提上的,古董文玩从没有保证百分之百是真货的道理,大拍卖场那是用自己的信誉担保,但即使如此,如果走眼了的话,理论上来说拍卖会方也无需负责。许云深的网站就更是早把风险自负的标语很清楚地打在了醒目的位置上。但这一点,含光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你要说她知识广博,看到个物件就能说出来历,那这个是说大话了,但是两百年前的生活经历,以及本身就是跨时代存在的这个现实,也让她对真假的感觉比较敏锐。尤其是如果专注在明秦瓷器这两个大项里的话,只要是她生活年代前后的作品,真假那是一望即知。毕竟这年代的古董,在她那年代就是她家居用的物事。      在赚钱跟前,什么心理障碍都一边去吧,含光见拍照区已经整理好了一批古董,不由道,“数量不少啊,难道又是哪家破落户子弟来发卖家产了?”      “破落户也有破落户的圈子。”许云深也有点无奈,“这是上回那王家少爷的堂兄,不过他倒也不算纨绔,就是自小在海外长大,现在事业重心听说也在海外,这是要变卖古董来融资了。”      变卖古董换钱去挥霍和投资,这是两个概念,行为的意义立刻就不一样了。从这点来说,这一次的客户倒是深谙祖辈的用意,很多时候古董也就是一种投资,毕竟横跨两百年,金子都能贬值,但是古董一般来说却是很保值的。含光笑道,“看来第一批大货是做出口碑了,难道网站以后要专门转做掮客吗?这可是抢了潘家园的生意。”      在网站开设以前,要出这么大规模的货就只有上潘家园去讲价,被坑的可能性很大,这种抽佣制虽然也有风险,但起码现在因为是许云深和手下直接运作,而略微了解他的人应该都知道他的个性,所以短期内是不必担心此点的。圈子里一传,网站说不定还会顾客盈门呢,而有了稳定独家的货源,再过几年,网站做起来以后,如何盈利那就又不愁了。含光对许云深赚钱的能力也是挺感叹的,人家光画画应该就很能挣钱了,然后随便想个点子居然也可以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往下做,都不必担心同行倾轧之类的问题,这大家族的小孩可真让人羡慕啊。      “难说的,如果这种生意一直都有的话,那肯定是要招专职的摄影师和文案了。”许云深看来对整件事已有些不耐烦,又问含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愿意来做专职文案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哎呀,我好像还没给你开工资呢。”      含光只是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元红在旁笑道,“大少爷不是说送李姑娘一幅画么?”      许云深便对含光说,“你放心,画还是要送你的,不过这不当工资了,就算咱们一幅换一幅吧。你这丫头也是的,都白干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问一声工资的事么?”      他压根没搭理元红,只和含光说话,对方显然更是不快,只是勉强忍着。含光笑道,“那你现在想起来了,是否该多给我些,补偿我一下?”      许云深连声说,“应该的,你做的事比我当时想的要多不少呢。”      他随便就对元红说,“当时说好了是四千吧?给翻三倍,开一万二给她。”      这个大少爷,给钱也这么随意,那要是开学以后做的事情少了,又该怎么办,难道还是算一万二?含光有点窘,也等着元红抗议,不料元红看来虽然不大高兴,但却没和许云深顶嘴,而是顺从地往办公室去了。含光不免看了她几眼,不过她反正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便继续和许云深配合着拍照写标签。      这一次的藏品主要是各种玉石盆景,保存得也不错,看来这位王少爷的先祖当年就是玩这个大杂项的。当然因为用料名贵,开价也不可能便宜,王少爷每一件几乎都写了有底价,含光看了看,随便都是要几十万。她已决定放弃了:同类商品在市场上大量出现,一时间肯定是上不去价的,如果她身家不少,倒是可能买下来一件若干年后出手,现在想的是赚快钱,那这个投资就不太合适。      赚钱不赚钱,现在对她来说已没有太大所谓,没有机会,含光也不失落,反而能专心欣赏这些盆景的美丽之处,不过,因为盆景用料往往比较复杂,她还要做标注,工作进度的确不快。      许云深会做这个,对古董肯定也是喜欢的,含光动作虽然慢,他却也不着急,反而常常过来和她一道赏鉴盆景的做工等等,两人有说有笑,颇为愉快。不觉就到了午饭时分,许云深还主动说,“刚画完一幅,这几天不画了,不如下午再拍几盆,再耽搁下去,可能要等到你开学,那就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拍完了。”      又嘀咕说,“早知道应该多收一点佣金的,这可真费手脚。”      含光自然没有异议,许云深便道,“这附近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外卖。”      以他的性格,不愿出去吃饭实在很正常,毕竟天气这么热,含光也不想冒着热气出去,她道,“这个应该问问就知道了。”      正和许云深讨论着时,元红又来请含光登记资料,以便发放工资,她随口问道,“今天不回去了?”      含光道,“嗯,不回去了,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好吃的外卖吗?”      元红没搭理这个话茬,随口含糊了几声,便过去和许云深说道,“大少爷,二少爷正在附近,他说了好几次,想和您一起吃个饭——”      许云深倒是无所谓,“那就来啊,正好我今天也在这,平时要遇到这小子也不容易。”      元红又高兴起来了,“那还不是您太少回家里了,上回老爷还说,您要能主动回家一趟,天都要裂了。”      含光听着元红说话,也知道以元红对她的看法,这顿饭肯定是不愿意带她去吃的,当然她也无意蹭这么一顿饭,现在反正许云深不和她一起吃了,那么午饭随便吃个外卖也好,又不必去吃太好的。写完资料,拿来交还给元红,她便准备走了。      结果元红还很诧异,“李姑娘去哪里?”      “去位置上啊,”含光在这里也是有一台电脑的。“吃过饭刚好做点事情。”      “不一起吃饭吗?”元红更吃惊了,“怎么这么见外。”      她的吃惊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倒不像是故意做作,许云深听到了也走来说,“你瞎客气什么?”      含光就是再真诚地不愿去吃,也挡不住两个人轮流上阵劝说,不一会就举手投降了,那边元红自然是联系好了餐馆什么的,她自己开了车来,也不必蹭许云深的车了,三人分了两辆车,往附近的会所开去。这里都是小别墅,自然也有一些服侍有钱人家的酒楼。      既然是要和他弟弟吃饭,许云深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一路就和含光介绍他弟弟,他们家兄弟有三人,小弟还小,居然还在上初中,二弟也就比许云深小个一岁左右,是家里的顶梁柱,听许云深说,家人看穿他的本色以后,便开始全力培养二弟。如今二少爷许云丹已是家里的话事人了,他父亲身子不好,母亲又宠爱儿子们,说话没什么权威,所以现在家里事都是许云丹做主,元红势必称二少爷,也是事出有因。      听着就是她那个时代很典型的继承人,古代人均寿命短,不少人二三十岁就是一家之主。含光对这种人没什么兴趣,哦了一声也不细问,许云深却好像有点不服气,又夸耀了自己弟弟几句——总之,许云丹的人设基本就抄袭了各大偶像剧乃至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就对了。      含光听得兴趣缺缺,又不好太打击许云深,只好听他夸着,又由衷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是好。”      桂思阳和桂思燕之间年纪相差比较大,还好说,刘景羽和几个堂兄弟之间其实也存在竞争关系,虽然没到那种戏剧化的反目成仇地步,但看得出来,彼此间在亲情以外,多少都有些保留。      许云深嘿笑起来,“如果他不能继承家业,那这苦差事岂非要落到我头上来?你说我和他感情不好,谁好?不过,我爱他比他爱我多,他老想栽培我成才,自己好脱身出去,我却不会如他的愿望,所以他有时候特别恨我。”      含光又被他逗笑,说话间,几人已到了会所内,她和许云深、元红一道谈笑着进了长廊,元红冲远处笑着招呼,“二少爷——”      含光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人背光站着,身量高大——      这也就是她得到的全部信息了,人都没看清楚呢,她眼前一黑,已是人事不知。? ☆、红颜祸水 ?  含光自穿越以来,虽然有过晕眩,但好像还没有真因为离魂而晕厥过去。反正这一次的离魂极为严重,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病房里,只是却还未归体,反而像是当时偶然回归前世一样,如一抹孤魂,立在病房角落里,看着众人围住肉身,自己却是立在角落,压根没人关注,也无力有什么动作。      她忽然晕倒,这事肯定非同小可,除了许云深和许云丹以外,还有刘景羽、桂思阳也站在病房里。      她醒来时,许云深正询问桂思阳,“她老师师母还没回来吗?”      桂思阳和她也有十几日没见了,此时面色沉凝,缓缓摇头道,“还没,不过我已经联系了她的另外一名长辈。”      刘景羽神色一动,“是——于先生?你有他的号码?”      “也算是熟识。”桂思阳坦然道,“他现在应该人在北京,可以过来照看的。”      刚穿越的时候,觉得孤女无牵无挂也挺好的,现在倒觉得有点凄凉,要是于思平不在,含光都不知道他们该找谁去,这四个大男人围在她病床边上,倒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桂思阳和她熟识多年,一直都算是不远不近的朋友,现在虽然也挺担心,但却并不着急。刘景羽关心内敛,神色隐含忧虑,如果是外人的话,多数从他神色上也看不出什么,大概商海中人城府都是如此,反倒是许云深最是担忧了,接连唉声叹气,至于许云丹,他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此时神色淡然,也没有什么虚情假意的担心。      “这位于先生是?”他还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我还想着,是否要联系这个李姑娘出身的慈幼局呢。”      “这……慈幼局可能也该联系一下吧。”桂思阳犹豫了一下,道,“我继母也时常问起她来的,毕竟是这么优秀的子弟。”      刘景羽在旁对许云丹道,“思阳是桂家第十九房……”      三言两语交代了桂思阳的来历,又道,“至于这于先生……他身份别有玄机,应该是鲁国来人,这名字是个化名。”      许云丹望了许云深一眼,颔首并不说话,许云深对此根本毫不理会,弯腰看了看肉身,又唉声叹气起来,“怎么会忽然这样,她也没和我说她有什么疾病啊。”      这时正好元红进来,闻言便道,“早知道如此,便不安排她跟随大少爷奔波了,唉,也是这小姑娘不早说,倒搞成今天这样了。”      她应该是出去办庶务了,回来又带了新消息,“几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像是没什么大毛病,医生说可能是早饭没吃,有些低血压,又轻微中暑导致的结果。”      众人面色都是一松,刘景羽便对元红道,“花了多少,你和我秘书报账。”      许云丹又看了刘景羽一眼,似乎若有所思,许云深对此毫无留意,而是摇头道,“她是我员工,一起吃饭时出事,多少算工伤吧,元红,这个走公司账单吧。”      桂思阳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又露出一点微笑。仿佛做壁上观极为有趣,将三人的心思都掌握得很透彻。他是万万没想到,含光现在就站在角落里,看得比他更透彻几分。      虽然是第一次见许云丹的面,但从石旻旻身上,她也发现一个道理:凡是转世,大概和前世的性格都差不多的,顶多前世你没看到这一面,这一世显示出来了而已。石旻旻这一世在外人看来,也是娇憨可爱、略无心机,错非密友,谁知道她心里其实是这么女王的?只能说含光前世和她做姐妹的时候,还不如今世做朋友这么了解她——细想一下,前世好像更可悲了几分。      不过,前世两人嫡庶有别,而且她性格跋扈,母亲又是那样的人品。石旻旻只要不是傻的,也知道把机心深藏,但她和表哥,两人性情投合、兄妹情深,虽然长大后见面不多,但也有鱼雁往返,后来定亲、成亲,交集就更多了,含光对他的性子是极为熟悉的,她现在一眼就看出来了:表哥正在漫不经心地套着她的底细呢,而且他做这事,肯定是为了许云深。      含光就纳闷在这点了,许云深和她相处了一个月,要有什么想法,估计早就付诸行动了呀。而且他多大的人了,这么放荡不羁的艺术家性格,交个女友又怎么了?至于才有点动静就要出来把关吗?这又不是头回上花轿的黄花大闺女,一辈子栽了就是栽了。      至于许云深、刘景羽的表现,她也都尽收眼底,只是虽然和他们也比较熟悉,但却不如对表哥这般亲厚了解。含光起码是看不出许云深到底对她如何,然后刘景羽和他对彼此的心思是否都有了解。      才见表哥,她现在心里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想想也就丢在脑后了,至于看热闹的桂思阳,这个也算是人之常情,她也没责怪他的意思——她现在就是在想,自己对表哥的反应怎么这么大,还有她现在不能动,是不是因为他在屋子里,所以她还在受他的排斥?      正思忖间,许云深又对许云丹说,“这里有我们三个就够了——对了,景羽你也回吧,不是大问题的话,这里应该有我和元红就够了。”      许云丹默不作声,只看了看刘景羽,刘景羽说,“我要这就回去,被德瑜知道非得骂死我不可,下午事也不多,还是留下好了。”      他又对桂思阳说,“说真的你要是有事,也就先走了。德瑜问起来,这里有我的。”      桂思阳也不走,“没事,我在这里等于叔叔来好了,下午我也没什么要事。”      含光深刻怀疑他留下来其实是为了看好戏,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苦于不能发声动弹,正郁闷的时候,桂思阳接了一通电话,便出去了,不久领了于思平进来,大家自然又是一番介绍和寒暄。      于思平进来以后,神色便比较奥妙,看了许云丹好几眼,好像是要笑又忍住了,他和许云深、许云丹兄弟说了几句话,许云丹明里暗里有点想套他的来历,但于思平何许人也,几句话就应付了过去,他问了问含光晕倒的始末,便点头道,“应该是低血压的问题,她以前好像也和我提过这个毛病,如果不吃早饭便会有点不舒服,没想到今天一偷懒,果然出问题了。”      说着,仿佛是无意一般,往含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含光猛然一震,她刚才都做惯了孤魂,完全没想到于思平好像能感觉得到她站在这边。      怎么说也是经过几番生死,又有不少玄幻经历,对自己的困窘,她既然没办法,也就不会太烦恼,现在发觉于思平找到自己,含光心里欢喜起来,才知道原来刚才她是十分担忧的。她想要和于思平交流一下,但是又觉得他看不到——他像是能感觉得到,而不是看到她的所在。      不过,他来了,那一切就没问题了,虽然不知道这理论有何依据,不过含光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心里一下就安稳得多了:以于思平的脑子,他又知道她的老毛病,而且看起来完全是认出许云丹了,那接下来该干嘛,相信他也能推理得到。      果然,几人闲聊了几句,刘景羽算是半遮半露地交代了含光和于思平的关系,许云丹看着病床的眼神又自不同,许云深倒是不在乎,对于思平的来历更无只言片语询问,他在含光床头坐了一会,唉声叹气地道,“怎么还没醒来。”      于思平说道,“我看她脸上好像有汗,不如让个护士给她擦擦身子,说不定一刺激就醒了。”      众人不疑有他,便找了护士来吩咐,又纷纷出门避让,出去时候,桂思阳还和于思平热切攀谈,结交之意一望即知。      等许云丹一走以后,含光就觉得自己的灵体松动得多了,见到这些年来寄宿其中的肉身,她心里一阵迷糊,天旋地转之间,便回到了躯壳里,低吟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      她醒来以后,众人自然又进来探望,不过这回许云丹进来,她因为有准备的关系,倒没什么反应了。只是还有些虚软无力,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靠在床边合眼休息。      她手上还挂着水,一时半会也无法出院,于思平见此便道,“没事,我留下陪她好了,你们先去吧。药费也不必结,由我来好了,没有我在这里,还要你们小辈结的道理。”      一句话占了所有人的便宜,偏偏辈分的确如此,又错不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没一个走的,连许云丹都托词留了下来,还在和于思平攀谈。      表哥前世,做事就是十分谨慎,不论他是为了如何要来摸她的底,既然开始了,现在看到于思平,只会更生疑。说不定连刘景羽都一并起疑了起来,含光只是不知道许云丹的思路而已,对他选择留下倒不诧异。不过她现在很想和于思平单独谈话,等一瓶水挂完了,便道,“我没事可以回家了。”      众人犹让她再观察一番,含光无奈,只好说明白了,“我饿……”      桂思阳哈哈大笑,这下是真的放心告辞了,他也很有眼色,虽然想和于思平结交,但看了气氛不大合适,就不再多逗留。      许云深还要送她去吃饭,刘景羽看起来也大有继续关照的样子,于思平悠然道,“没事,还是我送她吧。”      这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都没反对,许云丹眼神闪闪,先看于思平,又看了含光好几眼,皱起眉若有所思,当然他更不会反对了。含光遂顺利和于思平一道逃离了医院。      于思平才上了车,也不急着发动,先是伏在方向盘上闷笑了一会,含光皱眉道,“你笑什么?”      她心里其实多少猜到了,所以特别郁闷,于思平又笑了一会,才道,“你说呢?”      估计以后于思平看到许云丹,总是要在心里笑一番的,含光白了他一眼,先交代了一下来龙去脉,又奇道,“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吧,不过就是许云深好像和我挺合得来的,元红至于请动许云丹来相我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都到现在了,她要还以为许云丹就是碰巧一起来吃饭,那就是傻瓜了。      于思平倒是并不诧异,他略带深意地看了含光一眼,笑叹道,“这也算是前世的姻缘吧,上回听你说起这人,我也挺感兴趣的,后来回去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许云深这一脉,就是平国公嫡系正房,他将来是要袭爵的人,你说,他弟弟紧张不紧张?”      饶是也猜到了许云深的身份不会太低,但含光依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她半晌才道,“可……可——听刘景羽的意思,他的祖母本来也不是许家的正宗——”      “谁说不是?刘景羽祖母也是正房小姐,身家何等豪富?”于思平冷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你那个舍友是靠什么和母亲置气的?也不是个个小姑娘,都能从祖母那里拿到几支基金的。”      他一边开车,一边若有所思地道,“上辈子你挺悲惨,这辈子倒是有福气,桃花运是走到哪带到哪……呵呵,现在两兄弟都是看出对方的心思了,就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吧。”      含光皱眉道,“你什么意思啊——不会吧,我、我真的没感觉到啊,再、再说,云深那是我——”      于思平唯恐天下不乱,哈哈笑道,“还不止哦,许云丹是你前世相公,我看他对你感应很深。起码那种介意不是单纯为了许云深,要是他也来追你的话,你算是以一人之躯,挑动得三兄弟相争了,红颜祸水啊,李含光。”      含光那叫一个无语啊,她转头瞪视于思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于思平斜了她一眼,又挑逗道,“怎么样?障碍克服了没有?眼前几个,也都算是佳婿了,要是不及时把握,错过了会后悔的哦。”      含光被他一说,也不免反省:其实说起来,现在的血缘关系,已经是不存在了,顶多也就是心理障碍而已。可这个心理障碍,谁知道又是不是她因为恐惧亲密接触,所以给自己设出来的?真要说的话,许云深浪漫慵懒、才华横溢、心直口快,的确也是良配啊……      她哼了一声,努力不红脸,到底还是松了口风。“反正……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我是不用的……”      于思平胸有成竹,“早猜到了——先吃饭吧,一会吃了饭,回家再说。”? ☆、探囊取物 ?  含光这个离魂症有一点好,好了就是好了,没什么后遗症的,尤其现在离许云丹越来越远,她也就越来越正常,越来越饿。和于思平吃饭的时候她连话都顾不上说,两人吃过饭开车回他家时,她才好奇问,“说起来,你在病房里是真的感觉到我站在那了吗?”      于思平点头道,“嗯,是,一进去就有一种感觉,好像你站在那,不过看不到人。就能模糊地感觉到一个人影,或者说是一团情绪吧……你当时是不是特别无奈,特别哭笑不得?”      含光猛点头,“对对对,是是是,你真厉害,一下就说准了。”      于思平笑了笑,“也是挺好玩的,喂,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三个人都像是对你有意思,你选哪一个啊?”      含光道,“怎么又变成三个了,不是两个吗?”      “按我感觉,前世是夫妻爱人,这一世对彼此也会有些特别的情愫。”于思平道,“就比如你和你六妹,我和我二哥。许云丹是你前世的夫婿,你对他又是没口子称赞,我瞧着他也很在意你,两人都有意,只要把许云深绕开,不就可以在一起了?”      含光晕得很,她忽然想起来,于思平可能还不知道她和表哥彼此都有别的心上人,而表哥最终还是和他的真爱在一起了。在他看来,她心里可有着表哥呢。      要解说这里头的缘故也不算很难,不过于思平回去的那个年代,表哥和七妹都还活着,若是他知道此事,感觉就和背后道人长短一样,总觉得不太好。含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糊带过,“他俩严格来说都是我的后代,心里或多或少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于思平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当真,他说,“其实我也不该问你,你说了根本不算。”      “你又来。”含光皱起眉头,拉开防护罩,“是不是又要损我了?”      “就事论事而已,”于思平把车开进了停车场,“实话说,你的那点心机城府和观察力,数值化的话大约只有7、8分,那三人最差的许云深也能秒杀你,你们会走到哪一步,你个人意愿根本不要紧,这三人里要有一个下定决心想得到你的话,你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含光不以为然,“大哥,这是现代社会了,还能整出强抢民女那一套啊?我不愿意的话,谁能强迫得了我?”      “那倒不至于,这当然是建立在你对他们三人都有好感的情况下。”于思平随口几句,就分析得头头是道,“有好感,说明身体还是互相吸引的,你脾性非常模糊被动,对方强势一点,把你拿捏住了,你还能怎么样?男女之间的事,有时候就像一场战争——反正你是肯定拿不到主动权的。”      他说得不好听,但含光却又无法反驳,虽然如今身上有优等生光环,但在为人处事上她的确是个弱鸡,如果她2有几分精明强干的话,前世也不会那么凄惨落魄了。她索性自暴自弃道,“是啊,我要是有点脾性的话,早都不会搭理你了,又怎会被你呼来喝去的,和个婢女似的,你说是吗?”      于思平含笑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懂得面对现实,都还算有救。”      “去你的。”含光一边说一边和于思平进了电梯,“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我可告诉你,那三人……我的确算是都有好感,你说他们出手我不能反抗,我也没话好说,可若是别人,比如说你之类的——我反抗起来也是很凶狠的。”      于思平被她逗得失笑,“李含光,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对你没什么兴趣,不然,以我手段,对付你比探囊取物还轻松。”      话说到这份上,就很伤感情了,含光心里也不知哪来的一团火气,她酸酸地哼道,“是哦,你就喜欢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大美女,我知道,成如意嘛……我算什么人,哪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呢?”      于思平莞尔一笑,安慰她,“倒也不会,她一样入不得我的眼睛,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我喜欢的女人,各方面都要最好,才华、长相、性格,都必须是天下最顶尖的上上之选,够不上这个标准,倒也不算你差。”      含光对他扮了个鬼脸,不禁道,“要真有这么好的姑娘,人家凭什么看得上你——就不说家世地位这些虚的了,就说一个姑娘家,有才有貌,家里有钱有权、性格又强的话……”      她想了想,倒是真心地觉得,“那人家没必要看上你啊,你有什么好的?”      见于思平神色变化,她有些心惊肉跳,依然勇敢地声张正义,“心又黑,嘴又毒,又鬼鬼祟祟的——”      “什么鬼鬼祟祟的,”于思平似乎本要发火,却又被她给逗笑了,他道,“对你是这样,对别人未必是如此了,我这个人很见人下菜碟的,你要觉得我对你不好,那是因为你还够不上这个标准。”      含光嗤之以鼻,看到客厅里有樱桃,拿起来就吃,吃了几颗才想到,“对了,你载我来这干嘛,有事?”      于思平走到立柜前翻找了一下,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含光,“那,新鲜到货,绝对一手,你不是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吗——你以为我想不到啊?那天看你还有点兴趣,转头我就去下单了。”      含光的脸刷地一声又红了,她瞟了塑料袋一眼,对这样的对话十分不适应,却又没勇气说不,在这上面装模作样的成本太大了,比起自己找渠道去购买,她宁可在于思平这边丢人。      “哦……嗯。”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于思平,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那一会你送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把那些东西带回去。”      于思平嗯了一声,又关照她,“记得要先水洗消毒啊。”      “知道啦。”含光红着脸说,“你不是都说过了?”      她顿了顿,忍不住又道,“说来,你对我的感情生活真是相当关注啊,干嘛,难道不看我找到一个,你不放心回去?”      “还真有点这意思呢。”于思平看了她一眼,略有些自嘲地一笑,“怎么说,我们俩也都算是相依为命吧,那句话怎么说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连魂体的你都感应得到,当然也对你有点责任感了。”      他对她一贯是嘲笑为主,打击为辅,几乎从来没有一句正面的情感表达,现在忽然间承认了这点,倒让含光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有些甜甜的,又很酸:虽然于思平远不完美,但毕竟和她真的也算是相依为命,有总是比没有好些,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要在一年后离去了。      她试图想些正面的要素,比如于思平的离去,也意味着大笔钱财即将入账——但作用不大,比起金钱,她似乎更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在这世上或者,哪怕是嘲笑她也好,杳无音信也罢,知道他还在这个时代的某个角落活着,都能让她安心很多。      “哼……”她最后只好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没被于思平感动,“随、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才十八岁呢,还有好几年,现在这几个,算得了什么,以后没准还会遇到更好的。”      于思平笑道,“还是我说的那句话,你要是克服过了障碍,他们往前进没有莫名其妙的阻挡了,你被拿下,充其量只是时间问题。还找别人呢,就眼前这几个,已经够你选的了。”      “嗤。”含光赶快和他抬杠,“我也不是那么好追的好吧,不信你问睿王,私家庄园,私人电影院,就这都没把我拿下呢!你以为随便一顿浪漫晚餐就可以搞定了?”      于思平撇了撇嘴,“一个毛头小子破落户,有什么好的……能有我五六分的功力,对付你真的也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了。”      含光斜眼看了看他,“别的我不知道,你这嘴上功夫可的确不差——确实会吹!”      于思平抬了抬眉毛,“不信?”      含光摇了摇头,“不信。”      “好。”于思平说,“手机拿来。”      含光半信半疑,把手机递给了于思平,“这有助于你探囊取物吗?”      于思平拿过手机,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含光在旁看着,他是发给许云深请假的,当然这请求也很名正言顺,毕竟她今天刚晕倒。含光没有吭声,只冷眼看着他在那忙活。      请好假,于思平又开始打电话了,含光去吃个樱桃的功夫,他就打了两三个电话,过了一会短信来了,他接起来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对含光道,“走。”      “去哪?”含光愕然。      于思平突然冲她很温柔、很多情地笑了笑,他倾身在含光脸颊上飞快地一啄,“你看过海吗?”? ☆、不动声色 ?  含光还真没有看过海,她一直都是个很内陆的人,穿越后去过的地方也不多,就是西安周边和北京而已。对于思平突然的转变,她虽然有点觉得不适应,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明显要带她去玩,而且温柔模式当然还是比毒舌模式好一些的,她要是还挑三挑四的,那就有点欠了,好似有脸不要脸一般。      但是默不作声由于思平安排,是否又有点太好欺负了,真的是中了他的预言,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含光犹豫来犹豫去,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在机场了,她吃惊不小,“啊,我们不是去天津吗?”      距离北京最近的港口当然是天津了,不过含光听说天津的海不是那种度假用的,还以为于思平会带她去北戴河之类的地方——睿王就在那里有度假庄园,不过北戴河距离北京不远,过去明显是不必坐飞机的。      “去天津干嘛?”于思平瞥了她一眼,稍稍故态复萌,又嫌弃了她一下。“天津的海那叫海吗?”      “那、那去哪里啊。”含光迟疑了,“我可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于思平转头对她笑了笑,轻轻吐出三个字。      “琼州啊。”      含光晕了。      她虽然没有去过琼州,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些年来她那些同学,彼此间也没少议论这些,含光还算是知道行情,总的说来,在大秦国内,所有娱乐都是贵的,殖民地国家的消费要低很多,琼州算是秦国内热带度假资源最为优越的岛屿,基本不是平民可以轻易涉足的。大部分平民家庭要到海边玩的话,都会出国去东南亚,毕竟那里海更多,而且也便宜。去琼州的机票从不打折,而且费用就硬是比相近线路的费用更贵。至于五星级的酒店,那当然就更昂贵了。就连刘德瑜这样的身家,在海南都没有自己的度假别墅什么的,她们还是更遵循传统做法,反季节行动,夏天去冷点的地方,比如俄罗斯等地调养,冬天才会去琼州这样的地方度假交际。      现在虽然是淡季,但也住宿和机票也不会便宜到哪去的,于思平手头也不算是极为宽裕吧,不然不至于还欠着她的钱了,含光打量他几眼,强忍着吐槽的欲望,没有吭声,于思平倒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边带她去换票,一边说道,“这不是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约会算是什么样的吗?一个男人身边要连点零用追妞的钱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是拿欠我的钱来潇洒啊。”含光气乐了,摊手道,“还钱!”      于思平叩了她的头一下,警告道,“入戏点,别浪费机票了。”      含光嘟嘟囔囔,“能不能让我入戏,那得看你的本事啊……”      话虽如此,票都买了,还能退啊?她也不再纠缠这事了,换过票和于思平一道过安检,进了候机室,“哎呀,头等舱呢?”      “你从前不会没坐过吧?”于思平有些吃惊。      “没,”含光说,“之前过来的时候都是和于元正一块,而且那时候也没什么钱,当然省一点是一点了。”      “倒是可怜。”于思平拍了拍她的手,略露同情,“放心,以后可不会如此委屈了。”      这个人要讨人喜欢起来,其实也真的蛮有威力的。他不过就是略低了声音,眉峰那么微微一聚而已,怜惜之意,顿时就呼之欲出,虽然只是简单一句话,但他说起来就是特别不一样。若是换做刘景羽,含光免不得东想西想,暗想他是否有资助自己之意,是否太居高临下了些等等,不过于思平深知她身世,就不一样了。她翘了翘唇,“也不算委屈,和从前相比,今日的自由,已经算是极为奢侈了。”      “你是有能力、没心机,”于思平道,“从前在内宅,处处受人安排,太不自在,才有这样感慨。若是换做那等菟丝花一样的女子,只怕穿越过来没有多久,已经要自尽回去了。”      含光难得被他夸奖,不免有几分高兴,她忍不住嘻地笑了一声,才挑刺道,“那你又说我好对付,别是昧着良心夸我吧?”      “你这就不懂了,就因为你有能力,没心机,才好对付啊。”于思平懒洋洋地笑了,他又伸出手,在含光额头上轻轻地、戏谑地弹了一下,“没本事没心机的人,若无出身,别人还对付她干嘛?根本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就是因为你有本事,做得了事情,去做个翻译都能混上高薪,才有人想要对付你不是?”      含光以和他抬杠为己任,就算被夸得心花怒放,依然忍不住挑刺,“哪儿啊,就说旻旻吧,谋生的本事是没有的,心机也不多,爽快的妹子,出身更谈不上,想要对付她、搞定她的人,还不是如过江之鲫?”      “长得漂亮不也算是本事?”于思平说道,“哎呀呀,这么一说,我们含光更不得了了,又有能力,是不是?又生得漂亮,你说说吧,旁人不对付你,对付谁去?”      鉴于他一贯的不良前科,含光很难分辨这是夸奖还是嘲笑,她狐疑地瞟了他几眼,于思平看透她的心思,因笑道,“哎哟,我说的是实话,你还不信了?”      “那不是因为你老笑话我吗。”含光嘀咕,“就两个小时之前,还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呢……”      “只是没那么强势而已,谁说你一无是处啦?”于思平特自然就给圆回来了,“走吧,登机啦,我记得你不晕机的?晕机药就不必买了?”      不得不说,他的性格转换实在是很自然,含光都没感觉到不对,就特顺畅地接受了他的改变。在飞机上于思平服务得也是恰到好处,不比空姐更殷勤,但几个提点,都表现出他对含光的熟悉和关心,帮她要了小毯子,调节座椅后靠背,建议选择哪种飞机餐等等,都是自然而然。因航程较久,他还给含光要了小枕头,方便她入睡。      在飞机上虽然不晕机,但耳膜总是有点难受,于思平不和她说话,正中含光下怀,她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已是酣然入睡。等飞机落地时,已是神采奕奕,更对头一回到来的热带岛屿大感新鲜,一下飞机,就跃跃欲试地踮着脚尖,想要看到海了。      “哪有这么快。”于思平说,“走了,酒店应该已经来接机啦。”      两人都是轻装上阵,没带行李,自然很快就出了机场,果然已经有人等着了——大秦的酒店业倒是没有老字号现象,多数都是两百年间起来的新集团,这家宜宾楼含光也是常听说的,在北京就是以超高服务品质闻名,当然价钱也是传说中的级别。      来接人用的就是国威轿车,型号含光是看不出来,反正给人以昂贵感觉,两人上了车,于思平问她,“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吃饭购物?”      含光什么都没带,连替换衣服都没有,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了,但她今天折腾了一天,又是晕倒又是送医院的,也的确觉得身上衣服肮脏,闻言便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买衣服吗?吃饭倒是还好,刚才飞机上吃过一点了,不是很饿。”      于思平点了点头,又是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夜市啊。”      含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虽然穿越多年,但慈幼局有宵禁,来往的少爷小姐又没一个会去夜市这种地方,于思平不说,她甚至都意识不到还有这种地儿能去见识——且喜虽然夜深了,又是在陌生地方,但有他在旁边,不论有什么突发事件之类的,相信于思平都能处理妥当。      没有明说,生怕把他捧得太得意了,但含光也不禁暗想:好吧……如果愿意的话,于思平也可以表现得很、很……很亲和的?起码,他对她的兴趣点,把握得可实在是太精准了,不是他说起,她根本都不知道,她还会对夜市这样的地方极有兴趣,可以说,他比她自己,都似乎还要更了解她李含光……? ☆、自然而然 ?  虽然琼州岛上多数都是昂贵的酒店,但毕竟也有一些相对低档的旅舍,而且这么大的岛,不可能只有旅客来住,当地总也有不少本地人的。于思平让司机把车开往当地居民区,道,“现在反正半夜了,你也看不到什么海景,先到破一点的地方吃东西。美景什么的,我们明天看。”      含光早已经是摩拳擦掌,期待得不行了,根本都不介意那不算太光鲜的建筑物什么的,到了地头,便迫不及待地要冲进夜市里。还是于思平拉着她和司机交换了手机号,又让其在街头等着,这才带着她往夜市里走去。      这里是热带,四季都如夏,夜深了反而风凉,所以现在虽然是淡季,虽然时间已晚,但夜市依然火热滚滚,人流如织。不少当地汉子已经甩脱了上衣,坐在街边排档里吃着烧烤海鲜,各种香味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还有街边和食铺混杂交错的各种小店铺,卖衣服的、饰品的,甚至含光还看到一家古董文玩店铺离奇地开门营业,她才看了一眼,便觉得眼花缭乱,简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逛起。再看街边行人,个个都是神色安详,一副识途老马的样子,对那些光着上身大口饮酒,时不时还爆两句脏话的汉子毫无反应,不禁又是兴奋又有些轻微的焦虑,侧头问于思平道,“我们先吃饭还是先买衣服啊?”      “买完衣服去吃饭吧,吃过饭直接就回去休息了。”于思平说,他自然地牵起了含光的手,“走了,牵紧点,这里人多,走散了可不好办。”      含光嗯了一声,心里微觉别扭,不过看着那些糙汉子,她始终有点顾虑,“算算要买什么呀?这里买的衣服怕是不洗一水也没法穿。”      “买点海滩包啊,海滩拖鞋什么的吧。”于思平说,“不然你这凉鞋没法在沙滩上走。”      他倒是细心,含光顿时也觉有理,女人嘛,没有不爱逛街的,她甩了下于思平的手,抱怨道,“虽然说气温和北京一样,但这里就是湿热啊,手心里都渥了汗,好恶心。”      “出汗的人是你好不好?”于思平吐槽,“我都没说话,你还嫌弃上了。”      他扯着含光往前走,“跟紧了,走丢我不负责啊。”      两个人穿着都不算太正式,走在人群里也不很显眼,虽然因为外貌登对突出,招来了一些好奇的凝视,但多数人欣赏几眼也就挪开眼神了,含光渐渐觉得夜市给人的感觉十分自在热闹,她已经有点喜欢上了,捡了一家卖相最好的店,就和于思平走进去挑选了起来。      不愧是度假大岛,就算是本地人的店铺,价钱也不便宜,当然货物质量也还算可以,虽然是夜市货,但不至于完全无法入眼,含光挑选了一对草编拖鞋,对于思平笑道,“你瞧,好看吗?”      于思平瞥了一眼,“还可以,你买了平时穿吧,这个结构在沙滩走要进沙子的,不如买双厚底的比较实用。”      “小哥很细心啊。”老板呵呵一笑,就和于思平搭上话了,“小姑娘,你好福气。”      含光猛地一下就脸红了,不过想想看,两人牵手进来的,也难怪老板直接理解成男女朋友了。于思平倒是若无其事,站在那挑沙滩包,含光看他穿的也是便鞋,便也为他挑了一双款式不同草编凉鞋,笑道,“喏,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于思平耸了耸肩,没有说话,老板笑道,“小哥穿几号啊?”      含光还真不知道这个,于思平随口说了个号数,她又挑了一双沙滩穿的夹脚拖鞋给他,也为自己挑好了,于思平拿了个海滩包,“这个怎么样?”      含光也不知道海滩包里都装什么,于思平道,“浮潜用的东西,还有浴巾什么的,也不算少,所以最好买个能装的。”      “这个颜色太素了。”含光并不喜欢,她看了半日,挑了个有大大的卡通图案的,于思平又不喜欢,“不妥,好幼稚。”      含光微怒道,“不好,我就要这个,反正是我背,你喜欢那个,买来你背好了。”      便不由分说地把一堆东西拿去结账,老板哈哈笑着,冲于思平挤眉弄眼,于思平哼了一声,到底把钱给付了,两人又在店里逛了逛,含光忽然想起来道,“对了,要进超市去呢。”      “买什么啊?洗浴用品的话,酒店里基本都有了。”于思平把卡通袋子折吧折吧塞进深蓝色海滩包里,余下东西一起扔进去,倒是还有绅士风度,自己背起了包,跟着她踱了出来。      含光冲他挤眉弄眼,“还不都是你,起码也说一声去海南嘛……你倒是好了,能收拾点东西,我连替换的……内衣裤都没带。”      于思平恍然大悟,“对哦,倒是没买,今晚先买个纸的应付一下吧,这个得去大商厦里买,刚好明日还要买些浮潜用品的。”      两人于是又一起……去买了内衣裤,含光还在饰品店里买了些海滩风的发卡啊,项链啊,帽子之类的,反正有于思平刷卡当挑夫,她只管买就是了。      头一次来海边,还没玩就觉得有趣,最终买了一大堆东西,两人方才去吃夜宵。于思平仿若识途老马般,把她带到了一家门庭若市的大食铺里,又和老板点了菜,过了一会,便和含光介绍,“这是老虎斑,这是海瓜子,我特地吩咐炒得辣点,他们家的招牌菜。”      虽然只两个人,但连卤水带饮料居然要了有一桌子,含光都吃不过来了,于思平还道,“这家还算是不错,岛另外那面还有一家,海鲜做得才好,明晚再带你去吃。”      她嗯嗯嗯直点头,“哎呀,这个炒花蛤好吃,又辣又鲜美——你也吃嘛!”      两人已是极其熟惯,含光压根不必顾忌形象,吃得非常疯狂,一会螃蟹来了,更是手持蟹脚、大快朵颐。于思平倒是比她冷静一些,看她吃得开心,他嗤了一声,扔来一张纸,“擦擦吧,油都溅鼻子上了。”      含光看看那张单薄的纸巾,再看看自己全染了油的双手,正为难时,于思平拿过纸巾便在她脸上一顿抹拭,“少吃点,夜宵吃多了容易胖的。”      你说这暧昧吗?好像就算有点暧昧,也被他自己给击溃了,起码含光是没不自在,她哼道,“那你又带我来吃?不行,你也吃点,要肥也一起肥。”      说笑间,大概也把餐盘扫了一半,两人酒足饭饱,又散了一会步,见已凌晨,方才上车去了酒店。于思平预定的是一间海景独栋,有两间相连的卧室,卫浴各自独立,共用一个大露台,这让含光亦很是满意。她不曾在于思平家留宿,就是觉得共用卫浴实在是很私人的事情。      夜已深了,但含光洗漱出来,却还没有睡意,她在飞机上睡了很久是一个,还有就是吃得的确有点太饱——随手把内衣裤洗了,外衣也揉搓了几把,找了衣架出来,她跑到露台上要晾,却见于思平也已经洗漱完毕,穿着睡袍在露台上坐着喝水,涛声隐隐、一片星光下,他黑发微湿,双眼明亮,透出了一股摄人的魅力……      然后含光就跑到一片星光里,在露台上找到了钩子,把外衣给晾起来,完全将露台的景观破坏殆尽了。      “你干嘛。”于思平愕然。      含光理直气壮,“洗衣服啊,难道你明天还穿着那件汗臭的衬衫吗?”      “……我刚已经打电话让人来收脏衣去洗,明天早上送来了。”于思平无语道,“姑娘,这间房一晚上一万多元,就是因为海景值钱,你以为海景露台是你们家的凉台啊?”      含光已经是面红耳赤,“我……我没住过这么好的酒店,行了吧!”      她赶忙跑去把湿衣服和于思平的脏衣放在一起,回了屋子本想就睡的,却又睡不着,犹豫了一会,还是偷偷开门出去,见于思平还坐在露台上,便走过去在他身旁椅子上坐下,问道,“你是在看星星吗?”      “星星,回去以后可以看更好的。”于思平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道,“我是在看海。”      “海在以前污染不也更轻?”含光探了探脖子,听着那宏大的波涛声,也不禁有些出神。      “海在以前,要比现在更可怕得多。”于思平说,“我以前也看过海……那时的海边,又哪有这么舒服?”      他语气中,终究带了些追古伤今之意,含光默然片刻,也道,“是啊,现在终究是要比那时更舒服得多了。”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轻轻地说,“就算以前看过更好的星星,现在也已经全忘了干净,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早就忘记了我原来还是个不同的人。”      “你是在怪我了?”于思平懒洋洋地抬高了调子。      “没有。”含光摇了摇头,“就算……是那样的过去,也还是永远记着的好。没有过去,我就真的是个很漂泊的人了,从这点来说,也许我还应该谢谢你……哈,不如此,还真的很难解释,我为什么老和你搅合在一起。”      “和我搅合在一起不好吗?”于思平支起身子,拧了拧她的鼻头,“没良心,谁带你赚的钱,你忘了?”      “我没忘,我没忘。”含光赶紧讨饶,想了想又笑道,“就是你平时总是对我不大好,让我很难念你的情嘛!”      星光下,两人的交谈声顺着海风被吹得老远,依稀已不可辨,只有间或的笑声、叫嚷声,偶然爆发出来,在海面上惊起了小小的涟漪。? ☆、会心一击 ?  昨日过得那样丰富,又睡得晚,含光第二日赖床赖到快中午,方才依依不舍里起床梳洗。从卫生间里出来,她拿起手机,忽然发觉电量已经下降不少,遂又暗自埋怨于思平:早知道,怎么也回家一趟,让她稍微收拾一下行李么。      昨晚比较精彩,她也没把手机带在身边,现在拿起来看,便有两三条短信问她休息得好不好,许云深、刘景羽的名字都在里面,许云深还问她何时能上班,刘景羽并说要来看她,还有杨老师发来的电子邮件,告诉她自己即将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云云。含光看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说许云深吧,起码刘景羽上门来她不在,肯定会打手机的,而她的电话估计也就只能再支持个半天左右了。      当然了,这么大的酒店,肯定会提供代充电服务的,但含光又觉得麻烦,再说昨晚于思平说了,要去买浮潜用品,谁下海还带手机啊?含光一边沉思着,一边就听于思平敲了敲门,在门外道,“衣服给你放门口了啊。”      换上洗过躺好的衣服,她走出去问,“哎,于思平,你带充电器了吗,我看看和我手机通用不。”      结果并不通用,含光只好再想办法,她道,“我只能和他们说我和你出来了——不然,刘大哥来看我我不在,他肯定觉得奇怪,才‘中暑’晕倒,干嘛又四处乱跑。”      “那你就说啊。”于思平一副‘这是小事’的样子。“走了,吃午饭去,吃完咱们去买点东西。”      这……也很离奇啊,为什么于思平忽然带她来度假了,虽然两人勉强算是‘亲戚’,但单独跑出去度假,怎么都觉得有些暧昧,含光想了想,很无计可施,只好回信几人,含含糊糊地说自己有点急事,要离京几天,可能手机也联系不上,但人保证平安,和于思平在一起,万事都有他处理,并且开学前肯定会回来云云。      把这消息复制了几分,发给有关人士,给许云深的那份还附带了几句道歉,差不多手机也快没电了,于思平凑过来看了几眼,嗤笑道,“原来你也还不算毫无手段,这一招挺厉害的么。”      含光不否认自己是有误导大家的意图,要是有人看了她的来信,以为于思平是带她去处理一些身世上的事……那她也绝对不会否认的,她瞪了于思平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要直说是和你来玩的,恐怕他们还不会信呢。”      果然,神秘主义这一招算是出对了,回信快的几人都根本没多问什么,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和祝福。含光手机一扔,便和于思平一道出去吃美食,逛商厦,买替换衣服和浮潜用具了——期间也免不得和于思平互相鄙视审美不提。      含光也算是看出来了,于思平的喜好就是那种强势优秀的女性,所以审美也偏向成熟大气,但她自己却是完全的少女审美,两人根本格格不入,自然意见难免冲突。倒是对自己的穿着,他比较随意,怎么摆弄都可以。她便报复性地给他选了不少色泽鲜艳的沙滩裤,于思平也不在意,很快就换上了沙滩裤和草编凉鞋,怡然自得地和她在高档商厦中穿梭,看来居然也一点都没掉档次。      两人大肆购物了一番,又回到酒店,这下可换上得体的装束逛沙滩了——虽然早知道上流社会,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装束,但含光那个时代,女眷不去海边活动啊,所以还是经于思平指点,她才知道原来女眷在海滩上比较正统的穿法是穿露趾凉鞋,质地轻软但不透肉的纱衫,纱衫下穿着泳衣,头戴花式草帽遮阳,也有人戴墨镜的,不过一般并不佩戴饰品,据说方便随时下海游泳。      就是这么些布料和草帽,随便买了几套,外加替换穿的外衣什么的,两人加在一起也是几万出去,就这还是没认准牌子买,若是纤绣坊的纱衫,还得更贵。含光看看商厦里随处可见的顾客,见她们手上琳琅满目的购物袋,再想想昨日去的平民居住区,不禁是摇了摇头,道,“刚来的时候,还觉得这里和从前不同,平民的生活,和富豪也差不得多少。如今越住越觉得,其实差得还是多,而且现在也越来越难有读书人一步登天的事情了。”      放在从前,若是才智过人,能在官场上混,从家徒四壁到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现在商战这么激烈,要白手起家哪有那么容易?若没有两百年前那样,开放出新领域,大家都有机会的好事情,如今的穷人就是再有才华,也只能往小富去奋斗,富甲一方,那是别想了。而于此相得映彰的,便是不少败家子败掉家财的速度要大大减缓,不比她那时候,若是家里的靠山倒了,孩子又没能力,不消几年都能把家产给败了,这里即使是财团式微,又或者本人极无能力,有基金的存在,也可以过着十分体面、一掷千金的日子。      含光也说不上好不好,只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味儿,刚来的时候,她觉得这里处处都好,仿佛人间仙境,现在却又改了看法,对现代有一点点失望——虽然这时代看似繁华,但却好像又要比她那个时代,缺少了一些活力。金字塔尖的天家倒塌的速度倒是很快,不过由大官宦转型成的大商家这一层的人,却又要比她那时代的官宦人家,还要更自高自大了。      不过,这些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含光也没想过要跻身于这样的圈子里。这时代最好一点,就是女性单人也可以自立门户,拥有财产也不怕被人欺负。偶然有点感慨,想想也就算了,回酒店以后换了得体的衣服,她便应于思平的邀请,和他一块到海滩上漫步。      他们住的独栋别墅,前头就是海,这时候是淡季,住客也不多,寥寥几名,都在远处说笑,含光好像还看到几个白人出没,于思平也看见了,便对她道,“这里是秦国疆域最南端,很多时候东南亚那里的贵客,会让到这里招待,估计又是东南亚的白人庄园主来谈加工了。”      含光听得模模糊糊的,忙和于思平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战争结束以后,东南亚的庄园主都愿和秦国做生意,所以南边的国际贸易逐年都更活跃,现在沿海也常见到白人了。甚至还有些白人财团,欲过来打开交际圈,只是秦国这边的圈子比较封闭,而且十分排外,所以还没形成潮流而已。      “再过上十年、八年,也许甚而会有人想要用联姻的方式进入秦国,就不知道哪家‘old money’会屈服了,要知道,钱的力量是很伟大的。”于思平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在鲁国,也就是权家、孙家,到现在都还坚持不和白人通婚了。别的世家早都改了规矩,只要是说华语,能融进圈子里的,都算是华人,可以通婚。只要能力够出色,甚至还可以做家主呢。”      “啊?”含光大为吃惊,“那鲁国还和秦国结盟?这么说,按血缘两国已经是越走越远了啊。”      “那些白人和混血儿,也都认自己是华人啊。”于思平漫不经心地道,“汉语说得比谁都溜呢,认同感强得很。你这倒是不必担心,不过,却误解了结盟的原因,结盟又不是因为同文同种……”      他嘿嘿一笑,“国家间的分分合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永恒的利益。秦、鲁两国能联盟,是因为彼此间国势均等,又都需要一个帮手,就是在联盟之前两年,一度还闹得非常剑拔弩张,差点就要开战呢,局势一变,可不就又腻乎上了。”      含光也无法反驳这句话,不过她对这种事没太大兴趣,也就不往下追问了,而是细心感受着着洁白的沙砾在脚趾间流动的奇特感觉——她早把鞋脱了拎在手上。“于思平,你瞧,海多蓝啊——看起来好清澈,海水真的是咸的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于思平说。      含光还真跑到水边,那指头沾了一下,损了损又忙吐掉了,于思平被她逗得莞尔,“海水的腐蚀性要比淡水强的,你若要下去游泳,记得戴泳帽。”      含光一个旱鸭子,哪敢往这么广阔无垠的大海里冲?她忙摇了摇头,“我不去!我——我还是去那边淡水泳池里泡着好了。”      于思平也不在乎,“行啊,走吧,我教你游泳去。”      两人往回走了几步,向上攀登一段台阶,便到了无边泳池,于思平随意脱了上衣,蹬掉外裤,露出了精壮修长的身材……      含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往重点部位偷瞄几下,不过这暧昧的气氛,很快又被于思平给破坏了。      “来。”他掏出了刚买的泳镜、泳帽、鼻夹、耳塞一整套,先以身作则戴上了几样,顶着个颜色鲜艳的鼻夹和含光说,“你也装备起来吧。”      ……含光觉得自己要是羞涩退缩,好像都对不起这么专业的于思平,她也就默默地拿起亮橘红色的鼻夹,先夹到了鼻子上……      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穿着贴身泳装,是有点小羞涩,不过泳池里就于思平和她两个人,而且含光毕竟穿越有年,也习惯了短打服装,再说,于思平态度自然,好像含光和男人也没什么区别——穿戴上那一套装束后,他的吸引力也下降了很多,是以她很快也就克服了自己的别扭心理,跃入水池,认真地和他学起了漂浮、憋气。      于思平态度很专业,一般都没什么身体碰触,只有在她学漂浮要往下沉时,才托一把肚子,含光也并未抵触——倒是她实在满害怕的,毕竟是第一次入水,甚而还暗自希望,于思平能一直托着她咧。      那之后,一步步往下,肢体接触不可避免也就越来越多……不过她已经学入迷了,倒也根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老梗 ?  虽然前辈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但这辈子含光的运动量并不小,一直都有骑马的习惯,也就是这半年开始上大学了,才减少了一些运动。不过她体能不错,肢体协调度也还可以,学游泳并不算太困难,大半天下来,已经可以套着游泳圈在泳池里来回扑腾了,就是把游泳圈去掉,也能漂浮上一会儿,更可以试着打水前进,当然自由泳什么的,目前还是比较遥远,于思平打算先教她比较简单的蛙泳。至于他自己,倒是两种泳姿都会,含光习惯了水,在那来回扑腾的时候,他便自己游了几圈。      到了晚上,两人一道进市区又去探访当地的民间美食,吃过饭,回到酒店,在海风中散步消食,谈天说地,从穿越前的人事,到穿越后的一些故事,反正天南海北无一不谈。含光和于思平正好互补,因为对于某家人,她认识的是女眷,而于思平认识的却是男眷,两人互相印证一些传闻,都深觉有趣。      至于穿越后的事情,含光本人的经历就是一本摊开来的书,于思平的故事要神秘一些,他谈得不错,也许是怕吓着含光,不过他穿越后去过的国家不少,鲁国,东南亚,甚至连欧洲都去转悠过。这一点又是含光远远不如的,而以他的古人视角,看出的一些事情,又是许云深根本都不会在意的。比如鲁国的世家变迁,在许云深看来,含光连鲁国都没有去过,又怎会想要知道这个?但含光恰恰就很好奇,她二姐夫家,在鲁国那边发展得如何。现在那边的上层势力又是怎么个情况。      “总得说来,那边面貌是要比秦国开明向上不少,毕竟是多民族融合国家,民间虽然是华人占据绝对优势,但是混血儿也很多。”于思平道,“当然,华人优越现在只是稍微没那么明显了,但还是根深蒂固。民众也早已经对此全盘接受了,比如孙家三小姐,就被视为是公主级别人物。但和秦国这里不同的是,睿王如果要和孙家三小姐结婚的话,国内定然是有反弹声音的,有王室血脉被外国人污染的感觉,不过鲁国人就会很乐见其成,在鲁国,贵族阶层还是比较少见的,他们那里阶层流动性要更大一点。”      “毕竟是新政权,权贵少嘛。”含光随口说了一句,又好奇八卦,“当年建立鲁国的鲁王后代呢?”      “早都死光了。”于思平漠然道,“在新大陆上,鲁王一死,孤儿寡母的能有什么好下场?也是鲁王原本的几个子息全都留在秦国,早就被秘密处死了。后来生的,年纪差距太大,老爹死的时候才七八岁,能顶什么用?正好被卷入政斗里,下场就是连渣滓都不剩。他死的那天现在全国还放假呢,选举日——我听说秦鲁关系一开始比较僵硬,也和秦国人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有关。”      含光对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的确也是好奇的,不过要说孙家、权家初代的秘辛,因为两家还很兴盛的关系,这却还是不多见的。秦国这边资料封锁得也很厉害,对于当年的事情,两国口径完全不一样,要找到真相,的确不容易。所以也只能接受这样泛泛的说法了,至于于思平,他对于这种事并无太大兴趣,倒是对于当时一些新技术出现的时间点如数家珍。含光疑心他穿越回去以后,既然没法用自己的知识,那么应当就是打着去找到牛人,然后先行发掘、占有的主意。      想到他穿越回去的时,对她算是个难得的提醒。提醒她于思平带她来,不过是为了做个约会示范,而她还想着要怎么来回绝他的示好,表现一下自己的难以取悦。不过话又说回来,都到琼州三天了,除了刚到那天晚上逛夜市时,于思平让她牵着自己的手以外,这几天两人说是约会,其实就等于是一起玩,完全没有电视剧里演的花前月下情节,虽说时常穿得很少、又做近距离接触,不过,于思平可一次都没有吃过她的豆腐。      既然人家没出手,那她也不能莫名其妙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再说……再说于思平教她游泳,带她浮潜(在海里倒是又一次牵手了,不过她当时第一次下海,心里还很恐惧,对此十分感激,又请了教练来,教两人深潜去看珊瑚,这些全是她极有兴趣,又觉得非常新鲜的活动,含光一半时间都在“哇!好漂亮!”,另外一半时间,又是“哇!好好玩”,至于余下一点零星的空白嘛,那就是“哇!好好吃!”还有,“哇!好累啊……”。于思平好几天前说的话,她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论什么时候,有钱当然都是好事。经过贫穷,她也就更能明白钱的好事,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含光也不觉得于元正的生活水平和她有什么差距。抛开她乱买的那一票衣服以外,两人的衣食起居,其实质量相差不大,顶多就是她吃得再精细一点。这和古代时候的贫富差距比,那差别真的就很不明显了,在古代,于元正那个家境,和她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完全会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现在,她算是知道钱在现代的好处了,毕竟对于一般的平民来说,在琼州岛享受秦国教练周到体贴的服务,在全世界保护得最好的海域里畅览美景,是一项较为昂贵的娱乐,甚至有一大部分家庭根本是承受不起的。而她现在就在此处,享受着蓝天、白云和幼细的白沙滩。      她大概是在第五天学会游泳的,虽然开学时间就在三天以后,但含光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回去,她现在已经开始期待明年,又或者是寒假里再来一次了——并且还暗自希望还是于思平和她一块来,虽然照顾她也许让他很烦,不过……被照顾的她可是很爽呀。      “累死了。”这天两人爬过了五指山,徒步在林地里走了一天,回来含光简直累得浑身疼,洗过澡就倒在沙发上几乎不想动了。连于思平都露出一点疲态——他可是背了两人份的水和食物走了一天,且因为沿路没有商店补给,全原生态,可想而知一开始水壶有多沉重。      “今天别出去吃饭了。”他靠在单人座里,决定道,“叫客房服务吧。”      含光举双手双脚赞成,“我要去小睡一下,到吃晚饭的时候叫我。”      结果两人都睡过头,八点多才吃上饭,于思平叫的是西餐,“换换口味,免得老吃那几种口味,腻了,这家酒店算是难得西餐做得不错的。”      他为含光叫了鳕鱼,自己要了牛排,并给两人都点了酒。“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秦国未满十八岁是不能饮酒的,不过含光这时候要质疑了,“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尽量少喝,又不是滴酒不沾,”于思平道,“一杯而已,你难道以为我会醉?”      他属于指着一杯葡萄酒,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的人,含光自然听得入神,她是知道白酒配白肉,红酒配红肉的,却只是不信有这么大的差别。于思平索性也给她倒了一杯红酒,让她尝尝是否有异。两人在露台上吃饭,虽然没有烛光,不过阳台灯光也不亮,配合上海风和隐隐的海浪声,边聊边喝,哪里还有什么‘一杯而已’?两瓶酒都被喝了个精光,含光这才去开冰箱,拿了冰淇淋出来做饭后甜点。      人喝过酒,总会放松点的,连于思平都不例外,他俊脸上涌起了些许潮红,先品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冰淇淋,咂了咂嘴,嫌弃道,“唔,苦的,瞧着你的比较好吃。”      含光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晕眼花,莫名想笑,听到于思平这么一说,便把自己的杯子拿给他,“吃吧。”      见于思平一下铲起了一大半,她慌忙争辩,“哎呀!太多啦!还我一点!”      于思平白了她一眼,把勺子送到她嘴边,“那就吃掉一口去。”      含光遂也大大地含了一口,余下约三分之一给他,自己却又不争气,直呼,“好冰!”      “好吃吗?”于思平问。      “嗯,还蛮好吃的。”含光要的是草莓冰淇淋,的确做得是鲜香无比,她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招呼。“你也吃啊。”      “嗯,我也尝尝。”于思平随随便便地说着,忽然越过小桌子,捧起她的脸,就把唇印了上来。      这一回,酒精麻痹了含光的知觉,而在这几日里飞快熟悉的体温和触感,又让她很难兴起恐慌,她愕然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却被于思平乘隙而入,好生品尝了一番她口中的冰淇淋……? ☆、新世界 ?  含光前世到今生,从未有过任何一次愉快的接吻,大抵她的几次亲密接触,都和强迫、无奈、担忧有关,从表哥的被迫圆房,到何英晨年少时想要强吻她,再到睿王那次失败的努力,全都是负面的印象。就是今日,她一开始也很有点惊讶和紧张——只是很快的,这紧张又为酒精软化,所谓酒为色媒人,在这种理智一片昏沉的情况下,肢体反而更为敏锐,于思平捏着她下巴的手,传来了灼人的温度,他的唇带来了一种难言的感触,直击下腹,让她全身都变得更为奇怪。身体就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压根不听使唤,要不是她的感官还十分灵敏,含光几乎要以为自己又患上了离魂症。      但这和离魂症当然有绝大不同,毕竟,离魂给她带来的,是晕眩和不适,而眼下这如电流般激烈,又好似云雾一般迷惘的感觉,却是如此的……她不能说这是舒服,这和放松没有一点关系,反而是全身连心脏都绷紧的大刺激,但,她却又想要寻求更多,仿佛还是不足,这只才是开始,之后,还有更深入的盛宴在等着她发掘、享用。      她意识不到于思平在做什么,半是因为酒醉,半是因为迷醉,若非一阵微风吹过,她几乎就要如此沉沦下去,难以清醒。微凉的夜风,吹得她短暂地回了回神,含光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餐具已经洒了一地,而自己正坐在于思平腿上——他正是温柔地亲吻着自己,一手上下抚摸自己的头发,柔情万种、深情款款,似乎正在和爱人做最亲密的接触。。      这……她不知该如何反应,理智似乎飞成了碎片,在云端飞舞,含光既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也不明白于思平现在在做什么,诚然,他在抚摸她的头颅,用一种让她很舒服的方式,也已经没在轻啄了,而是猛然啃噬着她的唇瓣,就算她很努力,也只能感受到他灵活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进出……这场面实在太亲密,让她不禁又惊慌了起来。      但下一秒,于思平的手指找到了她脖子上的一个穴位,那快感又回来了,而且越发尖锐如电,从她的脑门劈了下来,含光大声惊喘,她在于思平腿上剧烈挣扎,拿不定主意是该任由他往前推进,还是现在叫停。      不过,很快,连这点思绪都褪去了,她沦为了本能的奴隶,在他给与的愉快中挣扎、索取,又时而颤抖推拒。她不再能分辨于思平做了什么,只有那不断堆叠,仿佛近在咫尺的什么——这‘什么’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迫使她沦为了它的奴隶,又是恐惧,又是乞求地盼望着它的释放……      很快,一道旋风、一道白光,无论是什么也好,世界在这片刻内退化为两点,理智退到了大脑之后,让她甚而有短暂的失忆。她已经不在乎于思平、落地的晚餐,甚至是别的任何什么——她在乎的就唯独只有这个燃烧着的、愉悦着的……的什么。      等她平静下来,精力慢慢回流时,含光感到了莫大的幸福和欣快,她什么也不在意,毫无来由的喜欢,甚至都提不起一点怒火,只是对给与了她的那个人感到了本能的亲近与感激。她稍稍支起身子,看了于思平一眼,又朦胧微笑着倒回他的肩头。      “嗯……”她长长地说,连自己都被这声音的娇媚甜软吓到,不过,这惊吓也就是一瞬,含光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她说,“这个就是……”      “恭喜你。”于思平的手伸过来,拧了拧她的鼻尖,他稳稳当当的抱着她,声音冷静得吓人,“你刚才体验了两辈子的第一次真正彻底的吻。”      含光唔了一声,她懒洋洋地说,“原来吻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的确从来不知道。”      说着,她就想从于思平腿上下来,不过,她才一动,就被于思平按住了。      “往下,”因为姿势的关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静的声音。“还有很多能带给你更多快乐的事情——如果你还想要继续疗程的话。”      穿越这么多年,生物课总是上过的,含光还不至于弱智到不知往下会发生什么,只是刚才没反应过来而已。她并没因发现真相而害羞——现在害羞还没有回来,她还在余波荡漾之中,脑子还迷失在那神奇的世界之中。      这种愉快的波涛,就像是一种人格的浪潮,冲刷着理智的堤岸,而于思平的提议,在这愉快之中更显得如此诱人。原来这还不是极限,原来还有更高峰——没有什么羞涩、犹豫,几乎是本能地,身体和意志,都对他的许诺垂涎三尺,虽然似乎是有些不妥(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妥,不过就有点这样的感觉),但是和更多的愉快相比,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毕竟,又不是说她现在在和别人交往,那些过往的什么插曲啊,恋曲什么的,在刚才的体验之前,忽然变得很小孩子气,又算得了什么?能阻止她吗?不能啊,毕竟,于思平才是她最亲密的人,如今,他们连这种事都做过了……      含光忽然有些僵硬:伴随着余韵的缓慢减弱,她的理智终于慢慢回笼,她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刚才随随便便地,就认定了什么。      把身体交付给他,这倒没什么,她自己是从礼教最严格的时代走过来的,对这种事,反而更嗤之以鼻,现在体会到快乐了,更是不可能重拾三贞九烈的价值观。她的身体只属于她自己,不属于别人,要做什么都是她的事,也不必向任何人交代,更不会因为现在去追寻了快乐,日后还会觉得自卑,感到低人一头什么的。      至于吃亏感,那就更没什么了,不论于思平如何想,别人又会怎么看……反正她也有严重的障碍,换个人来,未必能走到这一步,说起来,她还要感谢他让自己接触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呢。      未来的伴侣,含光到现在还没遇到一个保留处男之身的追求者——也许于元正是例外,不过他也没有追求她,连何英晨,感觉起来也是一脸的风月老手。她不觉得男方有资格要求她什么,这些都不会是问题,问题只在于……      她怎么会认为于思平是她最亲密的人?      她怎么可以?这——这个人,他迟早都是要回去的不说,而且,而且人品还很成问题,做了很多坏事,有过很多个女人……反正、反正他绝对不适合谈恋爱啊!更不适合一厢情愿地就迷恋上去——这是分分钟要被利用、被抛弃的节奏吧?      那愉快的余韵,完全离开了她的身体,含光现在简直抓狂透顶,于思平的提议忽然变得毫无诱惑力,她摇了摇头,勉强从他腿上站了起来。      “你……可能的确还不错。”她说,随随便便地抓了个借口搪塞,“但还没有那么不错——我去洗澡了!”      言罢,也不理于思平的表情是如何愕然,便抓着衣服,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躲回了房间。? ☆、挣扎 ?  酒醒了,彻底酒醒了,含光洗了个澡出来,根本毫无睡意,坐在床上死死地望着窗外,暗自希望于思平已经回去睡了,这两间房是打通了的男女主人卧室,共享一个很大的阳台,她进来以后直接拉上了窗帘,还把门给锁上了,不过这丝毫无助于平复她的不安感。      当然了,客观地说,于思平也不像是会强上的那种人,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在舍身相助呢——而且疗效也的确显著,虽然之后的确流露出一些勾引她那什么的意向,不过肉都送到嘴边了,她又不是真的丑得不堪入目,于思平平时虽然老爱嫌弃她,但也不可能真的是发自内心地看不上她吧,就算是看不上,按石旻旻的说法,刚才那个氛围,估计也是想要吃下去的。      于思平到底看不看得上她呢?含光先是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又为这个念头悚然一惊,她管于思平看不看得上自己啊?这重要吗?这必须不重要啊!      虽然两人关系密切,用他的钱含光不会有任何不适感,但那是因为两个人特殊的身世以及实际上互帮互助,互相了解隐私,但这不代表于思平他就是个理想的对象了啊。含光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随随便便就想掐死自己,还有初次见面那前后他流露的阴狠和心机。      于思平对自己的事情很多时候都讳莫如深,从他隐约透露的部分来看,含光毫不怀疑他可能是做了不少非法的事,甚至手里出过人命也不稀奇。当然,这在古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在现代那就不好说了,起码她认识的别人,手里就绝不可能有人命案子。      含光自己当然对杀人没有任何兴趣,如果说以前在古代的时候,她还被迫考虑过此事的话,那现在她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已经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了,要说和一个杀人犯同床共枕生死相许,她首先就顾虑重重,更别说,于思平还是预定要回去的。      虽然她和睿王多半也不会有结果,但这是绝对不一样的,至于不一样在哪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于思平那明年就要回去拯救他的历史了,心里明显有自己择偶的一套标准,含光感觉他在前世肯定有个意中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他不能的根本原因。      她不知该怎么说,不过,倒是很肯定这一点:对于于思平又或者是权季青这种人来说,他追求的东西永远是第一位,其余什么感情之类的,都是被算计、被利用的东西,这种人她还是蛮熟悉的,现在回头想想,她前世的爹就是这么样的人,每个女儿都嫁得那么合算,最后所有的好处,全都堆叠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不管别人怎么爱他,这感情都不会给他什么触动,他不但不会因此对对方稍存情分,反而会毫不留情地利用这份情感,给自己谋求最大的好处。      于思平呢,就要更进一步了,她爹好歹还说是真心一片都给了儿子,于思平最看重的似乎却永远都是自己。当然她现在是没有什么价值可以供他利用,他对她也说得上不错,但这种不错是建立在浅层次交往上的,如果要深层次交往,且不说他是否情愿,就说含光自己都不能接受永远被摆在很后面,而且随时可能因为他的追求而被牺牲——这又还要建立在他会留下来的基础上。      此外当然还有最切实的问题,那就是于思平的确没看上她……他多次表露得那么情真意切,她怎好意思不相信?——这和想要和她那什么可没关系,从古代过来的女人,哪个不知道男人的臭毛病?性.爱分离,对他们根本就是常态了。      所有思维的终点,都指向一个结论:他们俩没未来,不适合,绝对不可能开始,也绝对不可以开始。      然而,思及此,含光心里竟不由自主地冒起了淡淡的沮丧,也分不清是为了什么。是舍不得于思平这个人,还是舍不得于思平给她带来的这种愉快……她可不是男人,对自己也很了解,她不可能和于思平一样玩什么身心分离,起码不会是和一个已经有好感的人。这么搞下去很大的可能就是她一发不可收拾,凄凄惨惨地爱上于思平,然后要么被他察觉,惨遭嘲笑和拒绝,要么就是暗自饮恨,然后看着他回去古代。      不适合啊!      含光下了决定:得尽快回去了,再和于思平呆在一起,她迟早把持不住。      好吧,病也算是治好了,起码她已经知道了说那种事是鱼水之欢绝对没夸张,回去以后,刘景羽也罢,许云深(如果他对她真的有意思的话)也好,或者随便哪个追求者,看得顺眼的先发展一下好了,总之不可以再想着于思平,这是自寻死路。      人就是这样,找了一条路以后,不期然就安心多了,含光是总算结束了恐慌,长呼了一口气,开始盘算着回去的事情。      然后她突然间就发现她现在基本就是在于思平的掌握之中了,回去不回去,她说了真不算。      就这么突然跑来海南,钱是于思平出的,她就带了点零钱在身上,就算有钱,她一个人连哪里有机票买,怎么查航班都不清楚,不过这个酒店可以提供服务——不过问题是于思平把她的身份证拿在手上,而且她手机又没电,得靠他的手机联系外界……这房间里也没有电脑,连上网都难,要上网她还得特别找个机会,躲开他过去。      她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被动的?说起来,身份证为什么会给她?      含光回想了一下,只能颓然放弃:这也不是她的问题,是于思平要了她的钱包和身份证,说是去潜水的时候要锁在保险柜里。她觉得也很有道理,遂自然答应了下来,当时哪想得到那么多?再说,人家恐怕也没想那么多。      等等。      人家,真的没想那么多吗?忽然间到海南来,连回家收拾的时间都不给,从下飞机起一步步真的是很自然地走到刚才……如果不是她忽然被吓醒了,只怕现在两人已经……已经那什么了。      他真的只是为了帮她吗?该不会……他也是早有计划的吧?就为了帮她,如此大费周章,于思平平时会这么好心吗?再说,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关心她了?      心情才刚骚动了一下,就被含光自己狠狠地掐灭了:本来他就说要让自己见识一下上等人泡妞的本事什么的,这么做也不奇怪,再说了,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帮她呢?他俩关系的确很密切啊。      胡思乱想、自作多情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女孩子身上是很掉价的,含光摇摇头,不想了——还是多想点实际的吧,怎么回家,回家后怎么找个靠谱男人把恋爱谈起来这才是正经。      在心里往于思平这名字身边画了一圈荆棘,暗自告诫自己绝不能碰,含光心满意足地就去睡了,她想好了:明早起来就直接提出要回去,不玩迂回,反正她也根本不可能和于思平斗心计,人家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用意。      没想到,第二天起来,于思平对她的话回答却是直截了当的“不行”,居然也没玩迂回。      “为什么呀!”含光不高兴了,“这马上就要开学了——”      于思平穿得随随便便,往沙发上一坐,看起来都特别尊贵凛冽,局面完全在掌握中似的,衬得她就像个傻乎乎的乡下丫头——大家公子看了她一眼,很失望,“你不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吗?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就没想过要回报?”      “你是说——”含光彻底迷糊了。      于思平也没回答她,只是很有深意地把自己的腿岔了开来。含光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明白,她嫌弃地大叫了一声,“你好恶心啊!于思平!”? ☆、教调(倒过来看) ?  “这就是恶心了吗?”于思平倒是理直气壮得很,“看来课还没上完啊。”      这……如果算恶心的话,那昨晚于思平不是也忍着恶心帮了她一把?含光顿时被自己的逻辑给击倒了——如果她承认男女平等,这种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于思平的要求只能说是有点计较,却完全不能以恶心来形容。不过在他做了这么多以后,她连个回报都不给,好像是自私了点。      可,可,要、要……不管是身体的哪个部位,要和于思平的那个部位接触的话,她——她——      光是想,含光就面红耳赤起来,一股淡淡的妒意忽然间窜过心头: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被他如此服务的女人。      她的兴致忽然间就冷却了不少,她当然还是不满而且渴望的,对于多巴胺的追求是如此地富有吸引力,几乎要把她的理智给拽回脑海深处,但她已经清醒得足以感觉到强烈的危机。      于思平是否有过多少个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就已经快把持不住了,如果这样下去,她怎么可能还有抽身的希望?      “我……不行!”她抵住于思平的肩膀,非常强硬地说,没有任何理由,就只是,“不行,我不愿意!”      迷离的气氛,顿时被破坏殆尽,于思平面上出现了难得的愕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垮掉了细小的一角,也许是他的自信,也许是他的掌控力。他僵在半空,重复道,“你不愿意?”      “你总不成还要强迫我吧?”含光斜睨他,拿他那一套‘你不可能这么没品吧’的眼神,来对付于思平自己。      “我——”于思平居然没话回她了。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攻守顿时易势,含光哼了一声,索性把凛然气魄进行到底,她理直气壮地要求,“我现在不想呆在这里了,和你在一起我很担心——身份证还我,我要买票回北京。”      见于思平不说话,她索性光着上身,跑去保险箱门前,“密码。”      “……8769。”过了一会,他才闷闷地回了一句,含光也不理会于思平的情绪,自己按了密码,把身份证和钱包给取回来了,转过身抱起衣服,丢下一句,“我买最近一班飞机回去——你要不要一起走,也随你。”      说着,她高抬起头,趾高气昂地以胜利者的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于思平最终还是一起和她回了北京,而且一路上出奇话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后,便自行离去,连场面话都没多说几句的。含光的心情倒是还算愉快,大包小包拎着进了电梯,才从电梯里出来,便见到自家门开着,也有几个行李箱放在门口玄关处。      “德瑜?”她扬声问着。      “哎呀!你也回来啦!——你也是今天回来?”刘德瑜立刻就奔了出来,“来来来快进来——你去哪了?我还想找你呢,再不回来可就赶不上开学了啊。”      两个小姑娘经月未见,肯定很多话说,一起叽喳了一会,刘德瑜又不说话了,她若有所思地望了含光几眼,含光奇道,“你看什么?”      “嗯……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刘德瑜若有所思地喃喃了几句,又笑道,“就是说不出来哪不一样了!”      这……可就心虚了啊。      含光干笑了几声,赶快带开话题,“你暑假都去哪儿了?有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呢?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谁——”      “哦,吹了,”刘德瑜在暑假期间也试探性谈了一个朋友,不过现在从反馈来看,也是没成。“你呢?你不是和我说你打了个暑期工,老板是许家云深哥哥吗?他那边有没有精英员工之类的有什么动静啊?”      “呃……没有。”含光想了下,更心虚了,还是只能摇头,她握着拳头,坚定地道。“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学期,我一定要找一个!”      “找一个?”刘德瑜顿时来劲了,“想找个什么样的?是睿王那样的还是怎么样的?何英晨那样的深情款?那就太好找了。满世界不都是你的忠实仰慕者啊?你就随便挑一个,别人还不得和中了大奖似的高兴?”      含光对于找一个什么样的还真没想过那么多,现在一想,也开始YY了,“嗯,找个什么样的呢?”      “对啊,什么样的算是你的理想型呢?”刘德瑜也有点好奇,“你说追你的人,形形□□,什么样的都有,你到底是想要个什么样的,才会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你这话说的……到现在还定不下来的,也不止我一个吧?”含光也郁闷了,“你呢?这次回家,家里人没给你安排相亲?”      “有是有,但都被我回绝了。”刘德瑜面上也飘过了一丝阴影,“哎呀,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说了。”      含光也知道她和母亲的关系始终都很紧张,此时自悔失言,连忙笑说,“好好好,先不说这些,对了,你吃过饭没有?要不我们叫外卖来吃?”      “嗯,没吃呢,也不知道现在都营业了没,吃点炸鸡什么的吧,”刘德瑜还真是在那挑三拣四的,“要不吃牛排?我们老家家规很严格的,回去以后我一次也没吃过西餐,你别说还真有点想……”      两个小姑娘挑了好久,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随随便便就耽搁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吃完饭都已经是深夜了,反正明天也没事,两人各自洗漱出来以后,含光又找出一瓶酒来——她现在渐渐地养成了日常小酌的习惯,吃完饭和朋友一起喝红酒,吃些小点心聊聊天也挺放松的。      德瑜看来现在就很需要这种放松,她的假期往往还不如学期舒服,含光有时候都挺佩服她能挺这么久而不崩溃,反正如果换做是她,在这样的重压下说不定都会做出什么和家里断绝联系的事,德瑜还能在家呆住,并且试图和母亲维持亲情,性格已经不能说不正面了。      “话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对象啊?”没喝几口,德瑜又旧事重提了,她看来对这个话题的确很有兴趣。      含光想了一下,不答反问,“那你呢?”      德瑜果然其实就是想和她讨论此事,“我啊……嗯,我想要的是个特别稳重的,特别包容的,特别成熟的,特别有能力的,特别有主见的。反正就是和他在一起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我就被疼着就可以了。”      她面上又闪过一丝黯然,“但一定要有能力,能护着我,不让我家里人再对我管头管脚的……所以没能力不行。”      本来上国子监,就是她和家里人抗争的结果,德瑜对抗母亲相亲高压的方式就是她出色的成绩单,但即使如此,每次回家也还是难免被人唠叨嫌弃,含光对她是很同情的。      “其实,和你说实话吧,”德瑜喝了一口酒,也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和我家里人的关系从小就不大好的。总觉得和她们格格不入,根本连话也说不上。有时候我都很羡慕你,虽然你没有父母,但……但是身边一直都有人关心你,而且这些人也不会去干涉你,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出生到现在,对我娘来说,就是她的木偶。每个时期该做什么,都是帮我安排好的,我但凡有点自己的想法,就要通过无穷无尽的抗争和大闹来实现,考大学是这样,不相亲是这样,开公司也还是这样。她为了逼我就范,真的什么事都会做的,要不是有祖母,我说不定连学都不能上,早就要被抓回去结婚了。”      “每年暑假起,我娘就一直逼我和她出国应酬,我说忙,没空。开学以后,她又让我写保证书,说寒假会回来,再加上我哥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有一次论文没得优秀的事情,两边一加,她更有话说了。这个暑假就是一直在逼迫我,说让我毕业后马上结婚,最好是现在就开始相亲。”      她自嘲地笑了下,“你看,我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多么的难啊?”      含光说,“你终究会长大的……”      “但她们也一直在更加强大。”德瑜说,“其实,说找对象都是自欺欺人,真正还是要靠自己,其实归根到底,所谓的理想型,就是你这辈子到底想做什么,愿意为什么付出精力……”      她把头放在胳膊上,望着夜空,有些惆怅地道,“说实话,对你和阳阳,我……我心里是很妒忌又很羡慕的,羡慕他你们么坚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是那么有自信,那么肯定自己不需要家世做装点。他一直都很积极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含光?我也想和他一样,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到底,我有钱,也不是没有能力,很多人都觉得我的人生完美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我自己老觉得很痛苦呢?老觉得被束缚得非常难受,只想要抛下一切呢?”      她叹了口气,“今天我们说到理想型的时候,我一下就明白了,其实我的不快乐,都是因为家里人一直想要操纵我。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再受他们的摆布,而且,我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了。”      含光听了,也不禁是欲语无言,她虽然一直和德瑜朝夕相处,但心里对她从来没有过妒忌羡慕,只有无尽的同情。      和她比,自己真的是幸运了很多,虽然凡事都只能靠自己,可……也多了许多自由不是吗?      理想型,到底会是谁呢?也许将来德瑜是没机会选择,但她有,她……不能让自己和于思平这样的人缠绵在一起,否则,甚至是对德瑜,都有点对不起的感觉。      她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可却又仿佛是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嗤笑。那声调,很熟悉。? ☆、气急败坏 ?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含光忽然失踪了这些天,回来的的时候晒黑了不少,明显是多在外头东奔西跑的——而且手机又关机了,不愿和外界联系,刘德瑜虽然说不问不问,但眨巴着眼时不时就看看含光,显然是抓心挠肝,只是不好问。      按自己和于思平给人的印象来看,她应该是以为两人去办了一些和含光身世有关的事情,所以才如此保密,不欲人知。含光倒是有心想说实话了,但估计说出来刘德瑜自己都不会信,再说,她自己也是一团乱麻,这话题也太私人,根本提不起来,所以只能是放任刘德瑜去想象,自己来个微笑以对,只是不说。      刘德瑜毕竟是大家闺秀,社交场合的很多讲究还是门清的,含光不说,她也就不问,只是这给人的遐想空间不小,含光不说,刘德瑜反而好像自己更想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脑补,两个人小别两个月重新聚餐的这一顿,她吃得是频频若有所悟,自己就热闹得不行。      她是如此,其余几人知道含光外出的,要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含光打电话过去报平安的时候问了两句,含光没接话头,也就都不再问起。只是她这个身份有隐情的事情如今是越发坐实了,若有一天别人问她要个身世的时候,含光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变个身世出来给他们,直说自己是孤女的话,估计会被打回来的吧……      杨老师那边,她过去吃了顿饭,拿了一些手信,又交代了一下暑期打工的事情,当然了,原因隐去没说,只说是在宿舍一个人待着无聊,就去找点事做。      不愧是郡主身份,李年对许云深的消息,知道得比刘德瑜可能还多点,毕竟刘德瑜和许云深年岁相差大,再说,两人虽是远亲,可她很少来北京,而且从小一心学习,对亲戚家的男丁顶多就知道点八卦。还是李年在京多年,对许家的叛逆子弟相当了解。      勋贵世家,和如今的商业集团不同,因为有个爵位传承的问题,所以不能算是完全的能者居之。一般说来也都是在当代继承人的血脉里挑一个最优秀的出来继承,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如果当代国公的几个儿子都不能服众,甚至有过继族中能人来继承的。虽然很少见,但这也是现代化的趋势,毕竟一味死守血缘的话,很可能整个家族紧密联系的家产都会被败光,而如果轻易就把支配权分给各个继承人,勋贵世家早就成为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倒是让能人来继承,自己的儿子享有分红,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      许云深的爷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继承爵位,成为平国公的,事实上他是最小一个儿子,若非世风发生变化,根本没有继承爵位的机会。之后那一辈,倒是由长子来继承,也就是许云深的父母,再往下就是许云深和许云丹两兄弟了,许云深从小表现得非常……往好了说就是自由散漫,往坏了说就是脾气古怪,总之是一副对经营家业毫无兴趣的样子,大部分许家族人都顺理成章地把希望寄托在许云丹身上,许云丹倒是优秀,不过他似乎对继承家业兴趣也不大,反而很希望由哥哥来继承爵位。两兄弟为了这件事争执过许多次,许云深离家出走去欧洲读了两年艺术,回来一看,弟弟居然还没取得继承权,这下是连家都不敢回了,赶忙的住到了外头,也就是含光去过的那间宅邸。      “别看那屋子之前,相比许家的家业,那不过九牛一毛。都说皇室有钱,其实单单说现在的皇家一脉,因为每一代都有亲王分出去,所以现在他们家直系的财产,和许家根本没法比。光从钱来说,连皇帝都得看许家的脸色,不过,许家人作风很低调,多数是以投资持股为主,不动产也很多,倒不像是别家在商场上特别活跃。不是老牌世家,根本都不知道许家的底蕴。”      这些八卦当然是李年说的,杨老师和含光一起听得特专注特入神,含光听着还不忘问,“许云丹为什么也不愿继承家业啊?”      出于不可言说的兴趣,她对许云丹是非常好奇的。      “许家这两兄弟,实在是非常让人头疼。”李年和许云深年纪相仿,两家估计也有往来,说着就叹了口气,仿佛是感同身受。“许云深有艺术细胞,听说在欧洲那边也有了一定的名气,也算是艺术家了。许云丹呢,他的爱好你想都想不到——这孩子特爱好极限运动,尤其喜欢登山、攀岩,不过他性格比他哥要稳重一些,他哥比较任性,直接跑了,他也没办法,只能先在家族里做事。能力听说还不错吧,现在家族里都是隐隐当他为下一代家主了,但听你这一说,他好像还没死心,可能还指望他哥回归正轨。”      攀岩、登山?这……前世的表哥也是武功高手,这些事当然不在话下,但她倒不知道他会喜欢到想要以此为专业就是了。想想,前世他似乎最大的爱好就是……兵法、打仗,不过这也是他唯一的路,所以含光也拿不准这是爱好还是理智。      知道许云丹也不想接管家业,那元红的表现也就可以理解了,要接管家业,肯定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如果元红对许云丹忠心耿耿的话,对她这个很可能使得许云深离爵位越来越远的狐狸精,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年头,当丫鬟的忠心耿耿的表现,都是帮助主人远离权位吗?这也够好笑的了。含光想想都忍不住要笑,又把许云深的一些趣事和李年分享。李年等人倒没想歪,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李年还笑称要为含光讨薪。      三人都和古董文玩领域沾边,当然对许云深开办的网站也很好奇,当下就打开电脑上去看了,对这种新鲜的交流形式,李年也是啧啧称奇,立刻就打开图片饶有兴致地浏览了起来,眨眼间还看中了两个花瓶,和杨老师商量了一会,都想现场去看货了。含光自己毕竟是在网站上投入过心血的,倒是不自觉就去留意更新时间。      果然……她走后连一个新藏品都没上。      含光大概已经想得到积压的工作能有多少了,遂认命地给许云深打电话,准备商量此事。她也没想到于思平带她一走就是几天,如今发现耽误了不少工作,倒也有些愧疚。      她昨日回来时,已经和许云深发过短信了,当时他并未回复,含光也不在意,只当他懒病发作。不过,现在手机打过去居然也没人接,含光联系不上人,只好去找刘景羽。      刘景羽昨天就知道她回来了,本来还说今天请吃饭的,不过含光要来杨老师这边,就把他给回了。听含光说了说原委,他倒也爽快答应,一会儿打来电话道,“说是闭关画画了,按惯例期间任何人都联系不上,兼职那边就暂停吧。等他什么时候出关了会找你的。”      眼下马上就要开学,再加上她也不等钱用了,这份工也就可有可无。含光应了下来,刘景羽又道,“你今晚如何回去?要不我来接你?”      按说,她难得过来,盘桓一天大家聊得尽兴以后,也不好再麻烦别人送她回宿舍,顶多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和李年的车一起过去。不过,含光想到杨老师和李年也刚到家没几天,房子都没收视清楚,再说这里没有夏衣留存,也挺不方便的,便道,“不麻烦吗?”      听她口气松动,刘景羽又如何会麻烦?吃过晚饭,早早地就开了车来。含光和杨老师说了一声,只道刘景羽是顺路来接,便在李年含笑的眼神中,钻进了刘景羽车里。      何英晨估计是出去玩了,虽然院子里有生活痕迹,但屋子里却是黑灯瞎火,倒也免去了一些麻烦。含光坐进车里以后,见刘景羽好一会都没开车,便奇道,“怎么不走呀?”      刘景羽含笑又注视了她一会,方道,“嗯,好像没什么变化。”      “你想有什么变化呀?”含光问。      他其实也是在问她去干嘛了,只是比较巧妙而已——不过,刘景羽比起其妹来,要更直白得多,他摇了摇头,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李含光,你真是个谜,你身上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含光扮了个鬼脸,瞅了他一眼,心思也是浮动不定,她随口道,“你何尝又不是个神秘主义者?也让人捉摸不透。”      “我?”刘景羽笑了。“我哪里让人捉摸不透了?”      刚说是随口,现在却也有几分认真了,含光想了想,道,“反正我是闹不懂,你有时候,说一套做一套。说得很吓人,但做起来却又非常胆小。”      和于思平那种根本没在恋爱,也是说亲就亲的霸气相比,刘景羽的追求简直温和到天边去了,两人到现在连手都没牵,吃饭散步就是全部了,偶然他偷亲她脸颊一下,感觉也是玩闹、逗她居多。含光也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她的确很难从刘景羽的行动中感到什么霸气和决心。      也许真就和于思平说的一样,是他决心也没定,所以才如此缓和。真的定了的话,根本都不会有她招架的机会,含光现在也没有以前那种纠结来纠结去的小心思了——玩啥暧昧啊,爱谈谈、不爱谈就滚,别浪费姐的时间。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谁有闲心和你来来回回、拉拉扯扯的。      “胆——小?”刘景羽显然没料到她的作风变化得这么快,眼看快开出小区了,他又靠边停了下来,提高了声音啼笑皆非地转过头来。“你这可得——”      话由未已,含光一把捧住他的脸,不管不顾地就已经亲了下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亲一亲看看有没有感觉再说了!? ☆、JJ抽风的产物 ?  众人的猜想   故事发生在于思平被抢劫以后……(当然没有一个人对他无辜被抢劫的说法买账。)   刘德瑜的看法:   “会不会是争家产啊!”小姑娘的看法意外地现实丑陋,“说不定鲁国争产随时随地都能闹出人命的也未必了!雷雨天气,正好下手了——思阳,我们高中时候那一次遇险,指不定就是含光家里人怕她争产。”   她脑洞立刻大开,“会要争产的,血缘肯定很紧密吧,绝对是宗房附近的血脉,靠亲子鉴定一定能分一大笔家产的那种——看于先生的做派,含光本来该继承的遗产是不是要上亿啊?”   她又有问题了,“这么高的出身,为什么要被送到秦国来被人收养呢?——你们说你们说!含光会不会是权家和孙家的私生子,如果留在鲁国随随便便都能动摇孙、权两家的关系什么的——”      桂思阳的看法:      “你这也太过火了吧。”桂思阳不以为然,“真要有这样一身牵动两族局势,会把她丢在西安府的慈幼局里吗?”   他若有所思,“不过,我继母应该是知道一点的。不然也不会对她格外关注,难道她真是权家的姑娘吗?要不然海对面还有什么人家?”   想了一会,又道,“不过,按于先生在这里的做派,好像的确是得罪了什么人,根本从未打过权家的旗号行事,会不会是他在族内夺权失败,卷进了战时的几件大案子里,所以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随时提防被人灭口?”   这位的脑洞开得更大,“——你们说,含光不会是他的私生女吧!不然,都这么低调了,他还要回来找她,哪有这么铁的关系!”      刘景羽的看法:      刘大哥对于桂思阳的想法很不买账,他最中规中矩,“就是世交的关系吧,我看,也许含光的母亲是于先生的姐辈,或者是亲姐也未必的。于先生不明说,只是因为不欲含光和权家扯上什么关系。”   桂思阳很有含义地笑了一笑,没说什么,刘德瑜瞥了大哥一眼,“不好玩,这个说法太没意思了,一点都不好玩。”   她决定支持桂思阳,“以后我就把于先生当含光的爹看了!”? ☆、出局 ?  这人这一辈子啊,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含光来来回回其实也就是行动派的那几板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就是这个性格,就觉得什么婉转试探,理智分析,都比不上直接尝试一下来得痛快简单,以前谨慎,那是因为没有什么放纵的资本,现在才算是小小积累了一点钱财,生活无忧了,便完全是本性毕露,随着性子来胡闹了。      对刘景羽,要说完全没有好感,那是假的,不然她也不会由着他以各种名义接近她,更被他单独约出来吃饭约会,不过,要不是于思平的刺激,含光也不至于如此迫切地想要找个男友。刘景羽今晚算是运气好,他毕竟是德瑜的哥哥,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接她,含光是不会对他出手的。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很认真的恋爱,对刘景羽这么弄,有点玩弄窝边草的意思,将来怕在德瑜跟前也不好过关。      现在刘景羽是适逢其会,直接被她吻了个正着,含光先是暴力亲法,直接压到了对方唇上,还咂了咂嘴,回味一下刘景羽唇齿的触感。——这人的嘴唇滑滑的、软软的……其实大多数人的嘴唇也都是如此,不过,每个人的体温、气味也都不一样,虽然是一样的事情,但和不同的人做,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和于思平的吻吧,因为是初吻,所以也很难形容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现在亲到刘景羽,含光才有了个对比,刘景羽是——是很清爽的感觉,他身上有种略带皂味的香味,是古龙水的味道,倒是透了一种商务的气息,而于思平呢,他的嘴唇要干燥一些,吻的感觉要更辛辣和苦涩……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试探性地舔了舔刘景羽的唇——嗯,味道还算是不坏。      然后……然后她也就没有多少主动权了,刘景羽似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手按住了含光的后脑勺,直接就把她往驾驶座上带。含光这个新手,如何能抵御他的进攻?还不是瞬间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在意识的某个角落,被晕眩的快感占据了的空间背后,含光隐约有一点安心——其实,刘景羽吻得也挺有感觉的,她也一样被撩拨起来了,虽然,虽然没有于思平点燃的那一把大火那么强,那么有侵略性,让她完全沦为了欲望的奴隶,但是那也不能这么比,于思平个千年老妖怪,还精通催情散手。刘景羽这样的口味虽然轻点,但也的确挺舒服的……      胡思乱想了一番,她有些喘不上气来,欲要推开刘景羽时,他却还不放。不过,这不放并不会让含光感到惊慌,因为他并没有继续进犯的意思,只是眷恋地将她环抱着,轻轻地用鼻尖摩擦着她的脸颊,过了一会,直到远处有隐隐车声,他这才放开了含光,让她坐回原位。      现在,不自在的反而是刘景羽了,一直在她跟前处于被动的含光,现在倒是泰然自若,仿佛掌控了整个局面,她扫了刘景羽一眼,见他不言不语,便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不开车吗?”      “现在该怎么开车啊?”刘景羽苦笑着反问了一句,“你也不让我缓缓……一会车开到马路上去。”      好吧,含光也不说什么了,不过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刘景羽就是了,刚才的吻虽然激烈,但他也没敢继续下一步,她虽然也有微微的晕眩,和被撩起的感觉,不过……倒也很快就平复下来了。没想到刘景羽反而要缓这么久……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她有些无聊地注视着车窗前头,等了一会,刘景羽的气息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车内的寂静,似乎让他有些不舒服,他也咳嗽了一声,方才说道,“那……不能不承认,和你比起来,我是有点胆小。”      说着,自己还被逗乐了,笑了两声,方才侧头探究地看了看含光,“你这个……嗯……”      含光倒是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她道,“没有,就是忽然觉得没必要再这么暧昧下去了而已。”      她现在气势十足,完全占据了上风,刘景羽反而只有招架的份了。“那……你觉得,就是,嗯,这个——”      “还算可以吧。”含光如实回答,“至于之后,还没想好。”      某人对于还算可以这个答案,好像还是满介意的,好像一下回过神了。“还算可以,那你是有过更好的吗?”      “是比我想得要平淡一点。”含光含糊地说,“反正就还不错,但是没描述中那么神啦。”      刘景羽的眼神一直都在含光的脸颊上游移,间或扫视全身,他明显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可能心思还在刚才那个吻里没回来,“是吗?呵呵……”      “那你觉得怎么样?”含光反问道。“你觉得可以吗?”      刘景羽苦笑了一声。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什么,你是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觉得我觉得可以不可以?”      “你在想什么呀?”含光倒是来了兴趣。      “有时候,男人对于喜欢的女人,是会有一些不尊重的念头的。”刘景羽闪闪烁烁地说,“而且如果这个女孩子忽然间很主动的话,那就更是……”      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一个吻而已,刘景羽估计已经想到了于思平给她提供的那个选择上了。      含光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过,在刘景羽这里她虽然不觉得反感,还算享受,但却也少了那种又饥渴又饱足的激情,换句话说,也不是就非他不可了。是以她也没有往下追问,只是催促刘景羽,“开车吧,该回学校啦。”      刘景羽闷不吭声地把引擎点燃了,他像是完全失去了在含光跟前的优势,完全变成了任她驱策的属下似的。这种气势上的微妙变化,不禁让含光都有点诧异,这感觉……这感觉就像是他被她完全迷住了一样。      曾经,他在她跟前游刃有余,悄然释放善意,让她有所察觉,却又老觉得是自己多想。这种做法,无疑能让含光对他燃起兴趣,可现在,他就像是何英晨一般,好像根本都无法掩盖那种取悦她、听从她的冲动,就想着一门心思地对她好——虽然刘景羽还没有表现得如何英晨那样明显,但是这种变化的感觉的确是存在的。      只是一个吻而已,威力有那么大吗?含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都有点不可置信——难道如果她去强吻了睿王,睿王也会如此吗?忽然间就为了她神魂颠倒,宁愿和家人闹翻也要娶她什么的?      想到这可能性,含光暗暗发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别去尝试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成了真,又该怎么收拾?      一路刘景羽可能都还沉浸在那方面的想象中没出来,他的话反常地少,看着含光的眼神也很古怪,比起之前的礼貌,如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欲望,却又满是患得患失。就像是他极想要得到她,却又明知她没那么容易到手,希望并不大,所以他就越发更想要了——含光一开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觉得……有点太自恋了,不过,随着刘景羽的一个又一个眼神,她最终还是相信了自己的强烈感觉。      男人,还真是蛮容易看透的,真的就像是旻旻说的,完全是下半身的奴隶。原来要征服一个男人,是这么简单的?      当然了,含光暗自提醒自己,旻旻也说过,太轻易到手的话,对方也会很快厌倦。所以在这方面来说男人也比较贱,现在可能因为刚被撩起兴趣,所以刘景羽的欲望最高涨,可希望又最渺茫,所以才会如此神魂颠倒、患得患失,连表现都失常了,而如果到手以后,欲望被满足了,希望也极大了,说不定到那时,问题才开始浮现。      不过如果是这样想的话,那恋爱还真的蛮没意思的,感觉就和动物一样,在一群动物性都差不多的男人之间挑选出一个自己最有感觉的……也就是最能激发她动物性反应的男性,感觉完全是性/欲驱动,和灵魂什么的完全没关系啊……      刘景羽在胡思乱想,她也在胡思乱想,不过越想,对恋爱的兴趣,以及对他的兴趣就越来越低。含光倒觉得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许云深好像相对是最性灵的一个人,起码他也不是一开始看她长得好看就喜欢上的,如果非说他对她有好感,比较特别的话,那也应该是从她那天过去画画开始的。起码被她画画的姿态打动,比被她的一吻弄得完全沦陷,听起来要文雅些。      到了晚上,交通情况不错,车行了一会,便到了宿舍,含光这时已经失去了和刘景羽散步的兴致,她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德瑜应该在家,你要上去找她吗?”      “她不知道我来接你。”刘景羽摇了摇头,又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含光等了等,看他不说话,便要去开车门。      她这一开,倒是把刘景羽的动作逼出来了。他探过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含光,”他问,“如果我明年要出国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      这……这……这……      含光呆住了。      不就是亲一下吗?你至于就想到那么远去了?这是什么意思?要确定关系,就定下来的节奏?去了国外,接下来是什么?订婚?结婚?      哇……      她想:看来刘景羽是真的蛮喜欢她的,可能和她想得不一样,之前他的犹豫不前,只是因为要开始恋爱的话,他得付出比较大的努力和抗争,所以一直都压抑着这样的感情,直到她的一吻以后,这感情才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不过,和他的爆发相映衬的,是她对他的好感和兴趣也正在迅速降低,随着刘景羽最终的这句话,终于降到了冰点,含光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现在甚至有点受不了他了。? ☆、混乱期 ?  其实,如果不是刘景羽提起来,含光根本都不记得他一年后要出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又不是缜密深沉的性子,还是刘景羽说起来,她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如果他当场表白的话,她也许又会转变几分看法,不过现在一听刘景羽要出国,含光的心意就又坚定起来了。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出去的……我要留在秦国上完国子监,再做别的考虑。”      开玩笑,就是于思平也别想……不行不行,她又有点着急了——不能这么想。      反正,不论是谁,都别想让她全盘改变自己的生活步调。读书毕业、环游世界、随心所欲,这三点是她的底线,绝对不能有变的。就算刘景羽和她特别相爱什么的,也绝不能扭转这三点决定,更何况她对他的感觉就和潮水一样起伏不定,一时觉得他好,一时又觉得他实在有几分……她也说不上来,让她很受不了。      现在她就处在受不了的阶段,是以回绝的语气十分坚定,刘景羽僵了一会,方才道,“嗯……我想也是如此,所以才一直不曾……”      “这次算是我情绪激动,你就忘了吧。”含光赶快抓住了这个话口,“以后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但他又明显不想当作没这回事发生,起码表情是如此说的,两人对望了一会,含光的耐性已经消耗到了最低点,她摇了摇头,匆匆道,“算了,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哎呀,反正,别想太多了。”      基本完全是靠直觉,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她便和沾了油一般,迅速地滑下车,跑进了宿舍楼里。      回到屋里,刘德瑜已经准备睡了,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含光勉强维持着还没露出异样,等刘德瑜睡了,她自己洗漱过坐到了床.上,她才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在干嘛啊?      且不说刘景羽那边的心思了,就说她自己,她到底是喜欢刘景羽还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可两人亲吻的时候她还是有感觉的。可要是喜欢的话,当他一下就流露出为她患得患失、神魂颠倒的表情时,她为什么没觉得高兴,反而……反而热情快速冷却了呢?      当然,之前她也不是非常喜欢,喜欢到想起来心就要揪住的那种,抛开前世的那一次不说,这一世,她也不是没有隐约地体会过那样的心情,在,在于……      不能再想下去了,含光赶紧甩了甩头,她感觉很糟,想到于思平,只会让她更糟。而她穿越活这一世也不是让自己活得乱七八糟的,她想要的就是简单、快乐、自由的生活,还有一段圆满和幸福的感情,于思平和这些要素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他应该滚得越远越好。      不过仔细想想,刘景羽和这几个标准也相去甚远,也许这就是她不能发自内心接受他的原因吧。当两人还只是暧昧,甚至只是试着交往的时候,这些事还不需要去考虑,可他一下就跳到了一起出国,这让她不能不面对现实的问题了。所以,对他的好感也就一下衰退……      含光拿枕头蒙住了脸,她呻.吟了一声。      再找什么理由也没用,再逃避也好,其实说穿了,她现在不就是想找个人来分散一下于思平给她带来的压力嘛。最好就是别谈将来、各取所需的那种,刘景羽和她虽然存在吸引力,可他一认真起来,她就……她就有点被吓住了,这样的关系,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嘛。      越想越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但又是颇为委屈,刘景羽和她从未说过将来,从未明确地表达过喜欢,从未描述过该如何应对他娘之类的。那在她心里,他当然是个比较轻佻的对象,不像是何英晨,估计自己一答应就冲着结婚去的那种,结果现在一吻以后,他都直接想到出国了……感觉就和随便捅个树洞,捅到马蜂窝一样,虽然是她手贱,但是心里也觉得很冤屈。      以后该如何继续同刘景羽相处啊?德瑜就和她住在一起,这怎能回避?刚才她那么冲动干嘛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含光烦得睡也睡不着,又埋怨自己,又埋怨刘景羽,又埋怨于思平,归根到底还是埋怨自己做事不成熟,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晚上,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迷糊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先去报名,而后许云深那边联系了过来,原来他出关了,听说她回来北京,自然就打来电话问候,顺便商量下开学后的公事安排。      因为网站现在还在积累期,其实活也不算多,许云深又懒,一天能弄点照片出来就不错了,这点工作量,就算开学了,含光也可以兼职完成。许云深又绝对更懒得去另外找人,两人很快就定了下来,如果有大件委托,便周日拍照,平时翻译。如果没有的话,那便继续消化许云深自己的藏品,顺带着也纠正一下一些会员自己上传的物品里错误的英文描述。      有了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含光也觉得心情不错,和许云深详尽的讨论了一番,都商议好了以后。许云深才道,“哦,对了,你让我给你画的那幅画,我画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拿啊?”      含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该不会这一次闭关,就是为了画给我的那幅画吧?”      “当然了。”许云深很自然地回答,“不然你以为是在画什么?”      这……算了,艺术家做事,可能都是这么随性的。含光有些无语,也不去和他纠结自己的报酬是否值得这么高的问题了,她决定以后大学四年都不再提薪资的事。毕竟人家这幅画已经是远远超出了许多许多人很多年的薪酬。      “我明天应该注册后就没事了,许大哥你那时在家吗?”含光问道。      许云深也没有别的事,两人遂说定了某时见,含光这里挂了电话,见班里没事了,便准备去找刘德瑜吃饭。      走到走廊里,倒正巧遇见睿王——今日是大报名,若没有别的事,他肯定也得来的。      两人迎面撞见,都是微微一怔,睿王见到是她以后,眼神有了少许复杂,似乎对她还有些未尽之语,却终究是没说出口,犹豫了一下,对她含笑点点头,也便走开了。      吸引力仍然在,她能感觉得到,也感觉到他依然也能感觉,但这吸引力对他来说,却显然还不够强到让他去冒含光所代表的风险——她的‘私生女’身份,绝对是天家沾染不起的丑闻。      含光对他,现在也渐渐放开,见到他走过去,倒有点庆幸和他已经结束——现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再来个身份也很复杂,吸引力又足够强烈,然后又绝对不能真心爱上的人过来搅局了。      刘德瑜那边放得早,二十分钟前就已经没事了,说会过来找她,含光走到楼外时,就见她和刘景羽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一瞬间真的很想找块石头撞死——虽说很明白自己是什么货色,但穿越后多年顺风顺水的生活,和不绝于耳的赞誉,有时候也会让她有点错觉,觉得自己好像随着穿越,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也许她很会念书,也许她还算是有点优秀,不过,她根子里依然是那个笨拙得要命,老把事情搞砸的杨五……起码,在感情上,她的挫是从来都没改变。      而且,更可怕的是,上辈子婚姻不自主,再怎么挫,也就只能挫成那样了,只有一个男人会知道她有多挫。而在现代……      她挫过的、能挫的,将来要挫的男人,说不定还有很多啊……      勉强摆出了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向刘德瑜走去,含光在心里已经是掏出一把剪刀,往肚子上戳了二十多个洞了。她痛苦地想:怎么这女人就没有阉割术呢?把卵巢摘除掉算了!从此一辈子做个理性的人,再也不用被生殖的欲望主导,那该有多好…… ☆、像吗? ?     虽然刘景羽没有问,但含光等于也是答了,他有意追求,甚至把两个人的关系定下来,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她的回答则是很干脆地断绝了他规划的可能性,现在余下也就是两条路了,要么两个人当作没事发生,要么就是刘景羽不出国了,或者出国前和她正式定下名分。      从刘景羽的表现来看,这两条路他似乎都没有选择的意思,含光见此,也是松了口气——如果是假装一切没发生,那就完全是正中下怀。她最怕就是刘景羽这边已经和家里闹开了要娶她什么的。虽然看起来他不像是八字没一撇就大闹的不靠谱性子,但想到何英晨……谁知道呢?      虽然有时管不住自己,但基本的城府含光也还是有的,若无其事地和刘景羽打了招呼,甚至还说了几句话,刘德瑜都没察觉到不对,中途两人又拐去找了桂思阳、于元正,大家一道吃了个饭。      比起过得很丰富的含光,余下几人的暑假都没什么新鲜故事。于元正现在每天都沉浸在数学难题里,解题解得双眼发直,而且他还打算多修一个学位,似乎有意向物理发展,可以想见之后肯定是拿奖学金读研究生了。桂思阳就是跟着老爹谈生意,又带出国去见世面,也是很正常的节奏,至于刘德瑜,玩了一个暑假,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社交上了。从她的语气来看,和母亲的关系居然处得还不错,刘太太一开始反对她考国子监,可等她考上以后,又很乐于炫耀刘德瑜的能力,以此为她加分。刘德瑜虽是抱怨,但语气也有淡淡的骄傲,想来,考上国子监这成就,令不少社会地位和刘家相当的贵妇人,对她是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至于含光,就不说她和于思平的事情,这暑假的兼职,也就很值得一说了,毕竟,网站可是这半年来才兴起的新鲜事物。还有许云深的身世也算得上是光环满满,这种老牌京城名门的继承人,论尊贵,完全都不比睿王逊色,而且神秘浪漫的气息,似乎还犹有过之。      刘德瑜本人因为年纪关系,和许云深并不熟悉,听说许云深以含光为模特画了一幅画,不禁是大感兴趣,嚷着要看。含光大为招架不住,强调了好几次自己只是符号般的存在,连脸都没露,依然无法阻挡朋友们的兴趣,连刘景羽都笑说,“他好像转那什么印象派也有几年了,这幅作品如果是人像的话,应该是很珍稀的风格,也不知道会不会拿出来参展。”      看他自然的样子,也许回去冷静了一会,已经从对她的迷恋里清醒过来了。含光想到石旻旻的教诲,于思平的表现,自己肯定了一个说法:精虫上脑时期的男人,他说的话你一句都别信。      “嗯,这就不知道了。”她说,“等我一会过去的时候,拍下来回来给你们看看好了。”      “啊?你还要过去啊?”刘德瑜说,“开学了以后你还要做这份兼职吗?”      “也算是为以后积攒些人脉吧。”含光点了点头,“再加上做这份工能接触到不少藏品,应该会长期做下去。”      对这新兴的商业模式,桂思阳和刘景羽都十分关注,两人讨论了几句,连于元正都来了兴趣,“我暑假看了一些编程方面的书籍,现在计算机领域的机会不少的,有了网络以后,说不定整个行业的发展会进入一种新的模式。”      几人说着此事,吃过午饭以后,刘景羽便问含光,“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含光忙要拒绝,刘德瑜却嚷道,“好呀,哥,干脆你也带我过去,让我参观一下大画家的画室嘛。”      说来两人也是亲戚,怎都是见过、认识的,刘德瑜要上门也不算失礼,只是亲戚走动而已。刘景羽寻思了一下,便点头道,“嗯,那我联系一下云深。”      他打了个电话,不久便回来招呼两人上车,至于余下两名男同学,各有各忙,也便散去了。只桂思阳叫刘德瑜,“记得去我哥那里拿一下东西,我早上带来放他那里了,你上次说让我带……”      这两人一向亲密,刘德瑜不知又让他带什么外国土产回来了。含光总未细听,过了一会,三人便开车去了许云深家里,刘景羽还说,“正好,云丹也在,你也可和两个表哥熟悉一下,虽然是远房,但毕竟也是亲戚。”      刘德瑜长长地吐出舌头,“算了吧,免得太太又开始胡思乱想,敦促我加紧努力了。”      含光失笑道,“本来不是瞄准的睿王吗?”      刘德瑜冲她挤了挤眼,明显在打趣她和睿王的事情,“没有,后来睿王和孙家三小姐的事情出来了,太太就觉得许家那俩表哥也不错。”      刘太太的功利心实在是太明显了,含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觉得刘景羽好像从车内镜里看她,不过看过去以后,又没发现什么。      到了许家,许云深、云丹两兄弟都到门口来迎接。众人自然好一番招呼,许云深和刘家两兄妹寒暄了几句,便绕着含光转了几圈,“黑了、壮了——倒不像是病后去休养的嘛。”      含光对他就说自己很不舒服,休息几天。结果当面被他拆穿成这样,顺带被攻击了一下外表,她有点小小介意,“虽黑了点是真的,可壮了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      两人唇枪舌剑说了几句,那边许云丹也和刘德瑜聊了几句,他们年纪相近,之前似乎又见过几面,所以还算是有话聊——倒是刘景羽落了单,他似乎也不介意,还是许云丹道,“唔,不是过来拿画的吗?还是去画室吧。”      许云深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含光就在前引路,“走,以你上次见到的《国服少女》为参照素材,我画了另一幅《冲突》,自我感觉相当不错,你快来品评一下——你们也跟上!”      含光被他抓着手腕,跌跌撞撞小跑着跟在许云深身后,也是莫可奈何,众人只得都加快了脚步跟上,片刻后便在画室中会合……      “这……”含光憋了半天,“的确很冲突?”      许云深的得意作是他擅长的印象派,在含光来看……连基本的几何图形都比它好看点,根本那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色块和斑点。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夸赞才好,只好求助地向刘家兄妹,甚至是许云丹投去几眼。      刘家兄妹也都是支支吾吾,一脸的不知所云,许云丹还好像能欣赏一些,和许云深讨论道,“你在描绘左上角这块绿意象的时候是否特别想到了……”      这话落在含光耳朵里,好像自动是翻译成了天书,含光也根本并没在听,见许云深的画案放了自己的那幅工笔画,旁边还有个画架,她便知道那是他答应送她的油画了,便径自走过去观看。      这是一幅不算太大的画像,顶多是胸像的尺寸,运用的是写实技巧,甚至可以说很像是一张照片,人物完全还原自含光画的仕女画,只是眉眼由东方的写意扁平,变成了更写实的透视勾勒。许云深对原画的神韵抓得很准,虽然在表现形式上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拥有基本审美的人,都会感到两张画像之间的关系。      不过……含光并不觉得这张画有多像从前的自己,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像,这当然是出色的人像,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生动,但是和她前世的容貌,起码她自我感觉是有很大的差别,基本算是两个人了。也不知是她自己自画像根本画得不对,还是许云深在二次‘翻译’中出现问题,这幅画并未给她以很深的触动,只能让她感到这是一副很优秀的作品。      ……也不能说失望吧,不过淡淡的失落是有的。含光有点不甘心,她希望是她要求太高了。      虽然对自己暗暗发过誓……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掏出手机给这幅画像拍了一张照,低下头点点按按,给于思平发了过去。      “像吗?”      也没别的话,就这么两个字了。      不到两分钟,手机轻震,短信便回来了。      “略像。”于思平的用词言简意赅,仿佛这就是结论了,过了一会,又来一条,“但神韵已失,本人要更痴傻一些。”      呸!痴傻个鬼!他也就小时候见了她一面,会记得她的长相才怪,还略像咧!      含光手机一合,想想又不对——她好像没和于思平说过请许云深帮着画前世自画像的事情。会从这幅画像想到她的前世,可见于思平对她前世长相还是有印象的。      不过……那她前世显然也不会痴傻嘛!这人还是贱得慌。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懒得再回于思平了,手一背,笑眯眯地就走了回去。      “啊,你看到那副了?”许云深百忙中抽空问,患得患失,仿佛交作业的孩子,明知自己做得极好,但还是想得到老师夸奖。“怎么样,画得好不好?”      含光用力点头,也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就是笑,“画得特别好!”      许云深也很高兴,“好,看你笑得,就知道是真好,这画没白送。”      许云丹拿眼睛翻了他两下,看来对许云深乱送自己作品的习惯也不大感冒,他转头和含光说话,语气又要较刚才和哥哥说话时冷淡。“李姑娘,还要和你打个商量……”? ☆、口无遮拦 ?  许云丹的前世和她关系和睦,有点难兄难妹的意思,没想到这一辈子居然对自己这么横眉竖眼的,仿佛压根就看不上她。看来于思平看人也有不大准的时候,起码这一次就是看错许云丹了。即使他可能因为前世记忆的一点留存,对她有点熟悉的感觉,不过这份感觉也比不上现实的考量,这人对许云深随便就送她一幅画,可能还是蛮不爽的。      他可以不喜欢她,但含光对许云丹却很难生气起来,两个人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让她不自觉就有几分亲近,即使许云丹不大客气,她仍是微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可能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和气,许云丹微微一怔,方才续道,“就是这幅画,是这样,我们家这些日子想要办一个家庭展览,家兄的画作便是陈列的一部分,不过,印象派画作现在在国内的接受度还不是很高,新作里,家兄赠送给你的这一幅画比较适合展览——”      含光见许云深神色保守,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之前许云深也开玩笑般问过,要不要把她的国画拿去展览,她当然是立刻回绝了,且不说水平的问题,拿从前的自己出去展览给所有人看,感觉总有点毛骨悚然。现在许云丹要把翻过去的画送去展览,说不准还要拿她的国画过去一道介绍来龙去脉,许云深当然觉得她不大可能答应,只怕许云丹却是个性强硬之辈,才会坚持自己来询问。      许云深的这幅礼物,虽然也非常美丽,但是和她本人倒是没有太大关系了,画得的确如于思平说得一样,只能是略像。含光介意的点已经没有了,也就不再坚持,而是很爽快地道,“原来如此,没事,那你们就拿去展览好了,如果时间近的话,干脆等展览办完了再给我吧。”      许云丹神色略动,“可这展会只怕长达数月,也许还要出国……”      “我也不会转卖,本来就打算收藏的,借你们放几年也没什么啦。”含光很大方地说,“只要最后能还我就好了。”      可能她表现出来的洒脱,完全和身份不符合,许云丹还想再确认一下,“真的不再转卖了吗?我还想和姑娘说,若你要转卖,可以在展览中挂出标签,我会嘱咐人为你代理——”      “别人送我的礼物,我哪有随便乱送的道理?”虽然他等于是明显质疑含光的经济能力,透露了自己对含光人品的预判有多低下,但含光还是很难对他生气,照旧是笑脸迎人,这种天然的亲近感威力的确强大。“就是穷疯了也不会卖的——”      还没说完呢,刘德瑜可能是忍不住了,气咻咻地打断了含光的话,“当然不会卖了,真是好笑了,难道天下只有世家出身的人才懂得欣赏艺术品啊?这幅画这么好看,换做是我我也不卖,再说了,含光你又不差钱,你可是——”      许云丹虽然是有点高高在上,但也没大耍纨绔威风,刚才室内气氛也只是轻微尴尬,刘德瑜这一说,许云深和刘景羽面上都过不去,许云深道,“云丹,你没事就先回去好了。”      刘景羽同时呵斥妹妹,“说什么呢,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刘德瑜这才悻悻然闭了嘴,犹自瞪了许云丹几眼,乘着哥哥不注意,对他做了几个鬼脸。许云丹回了她一个白眼,又正经对含光说,“那就先谢过李姑娘了。既然如此,这画我就先拿走了,等展览结束后,再给你送来。”      含光无可无不可,答应了一声以后,也不想再和许云丹说什么了,便自己又去欣赏那幅画,果然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己。不过,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联系,有许云丹在旁,也足够让她想起一些往事。她看了许久,入了一会迷,回过神来时,男人们都不知去了哪里,刘德瑜在那欣赏许云深的印象派画作,见含光走来,便不可思议道,“你说——这幅画能卖那么多钱?我刚才听云丹哥说,和这一幅画很像的另一幅卖了有三百多万。”      含光也很难想象这些毫无意义的线条会这么值钱,“早知道我就学画画了,就算是书法大师,一个条幅也就是几十万而已吧?”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刘德瑜又愤愤地说,“也不知道云丹哥从哪儿听了你那么多坏话,刚才的态度太不礼貌了!他要是知道你的身世……”      见含光表情和气,她终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打听,“这幅画,画的是你的亲戚吗?含光,你是不是……没你娘的照片啊?”      含光极为无语,也不知道刘德瑜是怎么脑补她的,“这个真不是,我……我就是随便画了一下。”      她的动机实在很难和任何人解释清楚,含光糊弄了几句,刘德瑜似乎不大信,不过当然也没多问,又骂了几句许云丹,方才和刘景羽一道回去了,他们本来是来拿画的,现在画不用拿了,含光又要留下来工作,当然也就不会继续留在此地打扰了。      许云丹贵人事忙,也早走得不知去向了。许云深倒没为弟弟道歉,可能在他心里这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继续画画,而是跑到书房,和含光一道挑选了几十个藏品,数百张照片,让她带回家去撰写文案,再翻译成英文。      两人一边做事,一边讨论些网站的发展,不知不觉间就是晚饭时分了,许云深不想出去吃饭,便叫了外卖,两人移师到一间巨大的客厅吃饭(餐厅从未启用),含光不禁问,“这里没电视的吗?”      “我不看电视。”许云深的回答有点出人意料,又很符合他艺术家的性格。“电视节目只能令人愚蠢。”      含光不以为然:电视里也有许多科教片,她那个时代要有电视媒体的话,不知多少读书人会因此欢欣鼓舞。这种先进科技给生活带来的改变当然是积极为主。“那你平时读书吗?难道读书也会令你愚蠢?”      “有时候读,”许云深说,“不过艺术这东西给人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文字很难描述这种稍纵即逝的氛围。倒是图画能够凝固下这瞬间的感动,所以我也不大读书,看画册居多——当然,看印刷品又不如亲自去看原件。”      说到画道,他的确言之有物、观点新鲜,含光听了倒也觉得有理,她笑道,“那你用手机吗?”      “前几年都尽量不用。”许云深有点痛苦,“这两年这东西流行开来了,只好守住最后的净土——云丹逼我出画室都要带手机方便联络。”      “要是你连手机都不用的话,那可就糟了。”含光笑话他,“我看你屋子里也没电话,估计连外卖都叫不了。要给女孩子写情书也不动人,因为文字难以凝固感情嘛,难道要靠简笔画来表达心意?”      许云深也笑了,“差不多,在欧洲的时候就是,我想约谁,就给谁画画,画一封信过去请她吃饭。这一招无往而不利,不知帮我约到了多少女孩。”      “真的啊!”含光的眼睛瞪大了,“还有这回事?”      “骗你的。”许云深更乐了,“欧洲的女孩子比较好约,尤其我又是秦国人,在她们眼里比较有神秘感,再加上家里比较有钱嘛……也不需要特地去追,写一张纸条一般都能约到了。”      他并不否认自己情史丰富,不过这种犹带天真的坦白并不惹人生厌,含光也没觉得许云深有多惹人讨厌——虽然他的经验也很丰富,但和于思平的那种丰富是不一样的。于思平的丰富透着糜烂啦,利用啦什么的,色调感觉都黑黑的,许云深的恋爱就特浪漫,特真诚,感觉和电影里拍得一样完美,就算短暂,就算估计都会走到最后一步,但这种纯洁迷人是骨子里就带着的,怎都挥之不去。      “我还以为你根本懒得恋爱呢。”含光捧着碗说,“觉得浪费时间什么的。”      “性.欲是驱动人类创作灵感的最强元素之一。”许云深说,“食欲、性.欲基本就是人的一辈子了,性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的,不去了解它,怎能更深地了解人生?艺术创作就是这么回事,从根本上都要表达点什么,这绝对不是浪费时间——再说,那时候还年轻,性.欲得不到纾解的话,我也很难专心画画。”      他谈起这事,态度的坦然让人简直无话可说,含光一碗饭捧着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了。许云深见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倒笑了,“害羞了?”      “是有点吧……秦国这边对这种事不是这个看法的。”含光觉得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有点不恰当,不过的确也被激起了谈兴,“不过你说得是挺对的,别人还好,艺术家离不开刺激,这种身体上的极致快感当然也是一种强烈刺激,对——”      见许云深望着自己,仿佛有些讶异,她忽然发觉不对:自己刚才谈论性.快感的那个口吻,可能是有点太熟悉了,怎么都不像是没经验的人说出来的话……      虽然思想观念还是满开放的,但含光毕竟经验还浅,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对、对……哎呀,别这样看我了,我是有过些体验,难道犯法啊?”      “不犯法、不犯法,”许云深赶快安抚,“我就是有点吃惊——我还以为秦国的女孩子还处在拉拉手就要结婚的阶段。”      “那当然不是了。”含光给他科普了一下秦国女性恋爱结婚的现状,“平民那边基本都是自由恋爱了,贵族这里自由恋爱的也为数不少,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不过婚前发生关系的都应该也不在少数。分分合合中,这样的事也颇为正常。”      她也不知该如何澄清自己尚未发生关系,又觉得这事究竟和许云深无关,他也不像是会因此来评判她的人,不过又觉得不说清楚的话,他要以为自己才刚大一就那什么了,也不大好——      正是犹豫时,许云深已经一脸八卦地问了,“哦?那你是不是和景羽正在交往啊?我说了你别觉得我变态,不过就刚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还很青涩,什么也不懂,可能我这闭关出来眼神又更锐利了怎么的,觉得你看起来和刚见面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像是忽然间变成大人了一般——”      只要是对这种事有一定了解的人,其实都是看得出来一些变化的,前世她身边就有擅长观女之术的嬷嬷,许云深恋爱经验丰富的话,有此技能也不足为奇,不过含光一口饭依然差点没喷出来,“为什么说是刘大哥啊?不是他,我们就是朋友而已,你别误会了。”      她忽然又意识到这么说无疑承认还有另一个人——可问题是这暑假她的社交生活如此单纯,许云深要有心了解的话,一下就能判断出来,自己接触过的三个男性就是他、刘景羽和于思平……      就算他也不是很八卦,但是,万一被猜出来自己的变化,是和那谁有关的话——      眼看许云深若有所思,含光一头一脸的黑线,只好一咬牙,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这个,也不一定非要另一个人,才能了解到这种事的快活嘛……”      一边说,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流泪:怎么话赶话就说到这上头了,她并不想如此具体地和别人讨论自己的性/生活啊……尤其还是往自己头上栽赃完全没做过的事情,总觉得很亏啊……      这回轮到许云深喷饭了,他咳嗽了几声,这才古怪地看着含光,“佩服、佩服,没想到秦国这边的风俗变化得也这么快——”      虽然说是改变了想法,不过这种‘性即为羞耻’的念头,跟随了她那么多年了,如何能轻易甩掉?含光可以接受自己寻找满足,但是却不大能接受自己和别人谈论此事,就算许云深有种无害的气场也不行。刚才他表现得很平常,她还没觉得如何,这会他古怪起来了,她更是一下就涨红了脸。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给她带来的窘迫,许云深赶快表态,“不是笑话你啊,恰恰相反,我是很佩服你。在这一点上,我是纯粹的欧洲派,坦诚面对欲望并没什么可耻,大家都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男女都一样,认识身体发掘身体,都是成长的一部分嘛。欧洲那边不当回事,反而很少出问题,秦国这里,男孩子还好,我觉得女性普遍存在一种性压抑心态,都浸透到文化里去了。”      他撇了撇嘴,“所以我和秦国女性,格格不入,就算是再怎么优秀也好啊,贤惠也罢,根本都谈不到一块去。回来以后家里逼我去见了几位姑娘,说起来都是高学历……”      话题回到了他身上,也从纯粹的性回到了文化差异领域,含光也是松了口气,她又投入到了谈话之中,随着许云深的述说,时而发笑,时而又是不断皱眉。      这一顿饭,他们是自然而然地吃了两个多小时。? ☆、真正的贵族 ?  在暑假末尾突如其来的混乱以后,随着新学期的开始,含光的生活一下又改变了节奏,从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事件中摆脱了出来,重又回到了单纯的学生生活。      大一上学期的课程还算是比较简单的,到了下学期,专业课的比例开始变多了,也有选修课开放招生,含光一口气把自己的课程表几乎都给报满了,从周一到周五几乎没有什么空当,也就是每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课有些闲空。受到她的影响,刘德瑜也一口气报了好几门公共课和选修课,这样可以尽快积满学分,到了大三、大四,如果有心继续进修的话,也能多点时间来准备考试。      要不说工作是麻痹自己的不二武器呢?本来还是心思纷乱,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等到开始上课以后,山一般高的原文书砸下来了,比秦国古文还晦涩的古代英文砸下来了,还有公共课中复杂的微积分砸下来了。这不是说聪明就能轻松跟上的,非得付出相应的努力,才能继续独占鳌头。      含光浮动的心思,也随着专心的工作而渐渐收敛。偷闲去逛商场的雅兴不再有,她每天上完课做完作业就已经疲惫欲死,连打扮的时间都欠奉。每天还要挤时间来翻译许云深那边的活儿,到了周五下午唯一的闲空,还往往要去许云深处拍照,周六周日再集中突击一下,做完作业,把工作集中解决一些,差不多余下的时间也就够看个电影,吃顿大餐,然后回宿舍挺尸去了。      一个人把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之前含光无所事事,自然散发出容易搭讪的气场,现在她但凡出现在公共场所,都是眉头紧锁,一脸专心读书的样子,也很少有人会没眼色地过来搭讪。之前还有一些奉行以诚动人的追求者,即使毫无回音,也会不断地发短信过来,现在随着新学期的开始,也都渐渐地没了声音。含光一时间仿佛是人气大跌,居然是无人问津了。      她对此毫无意见,甚至是隐隐欢迎,前阵子男人太多,搞得她都有点反胃了。比起纠缠不清的感情,还是知识最为可靠,起码知识不需要猜测,只需要逻辑的记忆和分析。——倒是刘德瑜,这一阵学业虽然忙碌,但偶然也会出去约会,回来问她去哪里,她神神秘秘,只是不说。      若是从前,含光说不定还会和刘景羽说上几声,不过现在刘景羽和她没了联系,她也不会轻易开启话头——基本上,现在除了许云深以外,她也就是和桂思阳、于元正两个老同学会时常说说话了。      桂思阳这一学期选课不多,但是也很忙碌,于元正更不说了,四人只能维持一周共进一次晚饭的规律,因为他们都选修了公共数学,课后一起吃吃饭,分享一下近况,也算是联络过感情了。其余时间,都是各有各忙,含光觉得自己到了大学好像也发展不出什么同学情谊,她在班上依旧没什么朋友——她的男同学都更喜欢那些对自己有帮助的女孩子,女同学们则没一个有她这么忙。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里,刘景羽杳无音信,似乎是在勉强努力过一次以后就放弃去尝试,又似乎是在等待含光主动找他,好攫取一定的主导权……天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含光现在连于思平都很少想起来,什么开发身体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她想的就只有各种词根、词性、词源,还有那天杀的拉丁文选修课。      许云深在这时候,就显示出他的价值了,他是在欧洲上学的,法文、英文都是流利熟练,几乎达到母语水平。再加上艺术史基本上也就是欧洲史,拉丁文也是他的必修课,含光后来都把作业带到许家去,先让他批改讲评一遍,顺带跟着混点艺术史普及。别看许云深平时懒懒散散,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来,但在这方面,他的知识广博,谈吐又风趣,讲起课来比国子监大学的老头教授要有趣得多。      “你也算是学贯中西了。”含光有一次对他说,许云深之前给她炫耀了一下自己刚入手的一对玉碗,说是自己一幅画换来的。这玉碗古拙朴素,风格高古,年代起码是古秦代更往前了,许云深说用了他两幅画才换来了这么一对碗。——然后两人欣赏了一下,他就又开始讲述美国国徽上的拉丁文寓意,顺便还阐发出去,洋洋洒洒地给含光普及了一番欧洲各国乃至各家族的纹章,以及里头的拉丁文铭文。“不过你知道的这些和你的画有没有关系?若没有的话,你的兴趣实在是很分散啊。”      许云深耸了耸肩,倒也是痛快承认,“基本没有关系,我的兴趣实在太多了,很多都是了解一些就放了下来。不过反正技多不压身嘛,现在对画画最有兴趣,那就继续画画。改天要是兴趣转移了,也许就会去专心周游世界,又或者搞纹章学呀,古董收藏呀,都是有可能的。”      说实话,和他认识越深,含光对他就越是羡慕妒忌恨。她认识了这么多高官子弟、富贵纨绔,里头没一个人是让她羡慕妒忌的。概因他们虽然有钱,但却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他们的烦恼。可唯独许云深,非但有钱,而且还有自由,更可怕的是他还非常有才华,这么一个自由自在,搞什么都能搞出名堂的大才子,不巧还生得很帅,更不巧的是还有自己极为热爱的事业,又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虽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烦恼,不过她也实在想不出许云深的人生该要如何才能更完美一些了。和他比起来,她就像是个迷茫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地站在十字路口,压根不知何去何从。——之所以说衣衫褴褛,倒也不是因为她没钱没势,而是因为和许云深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没一样技能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和他比,除了勉强算是有点异能以外,她简直是一无是处。      且喜许云深这人又半点也没有傲气,含光都有点不安了:她每周都要耽搁这个大艺术家,人类未来的瑰宝起码三四小时的时间,和他谈天说地,请他指点作业,这消耗的完全是人家的私人时间,也根本谈的都不是公事了。这点时间许云深拿去画画也好,读书也罢,甚至是随便发掘点新兴趣,感觉都会大有收获,浪费在她身上,她都为许云深感到心痛和惶恐——可他却和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了不起一样,每每都是耐心地查阅她的作业,随便找到一点纰漏,都会即兴发挥,再给她上一堂水平极高的小课。      她还是没拿到薪水,元红就像是忘记了她一样,并没给她的银行卡里打钱,不过每周的工作却没少做。但含光丝毫抱怨的意思都没有,她甚至想倒找给许云深钱,这样才能心安一点。      就这么每周见上一次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这天周六,含光过去找许云深时,他却是静极思动,“我好像都有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要不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吧。”      含光已经很习惯他的作风了,他要出门,那工作肯定就是堆到下周去做。她现在对许云深是言听计从,尽力配合,听说他一个多月没出门,自然也不会打扰了他难得的‘雅兴’,便道,“那要去哪儿走?不如出去吃饭?”      两人都是随和的性子,又谈得来,两个月下来,早成了熟朋友,彼此相处也是大大咧咧的,没了什么社交礼貌。许云深道,“你这两个月起码胖了有两斤,再吃就成小猪了。不吃饭——要不,你陪我去潘家园逛逛?”      含光摸了摸脸,这两个月她忙而且累,自然吃得多,可体力运动又不多,的确是觉得自己胖了一点点,不过还没过称。“你怎么知道就是两斤?”      “我画画的呀,人体模特也不知看了多少,这都练不出来,白画人体了。”许云深说,“最夸张的一次,我们那学期练人体,专有一个模特,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变故,一整个学期胖了十多斤,每一斤的变化都被我们画了下来……”      说话间,两人已出门上车,往潘家园开去。含光对此地也是很熟悉的,她上学期有空经常会过来淘宝,见许云深到了路口,没有左转,而是转向另一侧,便道,“不开过去吗?这边要走过去好远呢。”      “嗯,不去大街面。”许云深心不在焉地说,“那都是外地游客去的地方,有专门几家店,就是做熟客生意的,我带你去那儿看。”      潘家园占地不小,就是含光也不能说自己把整个市场从里到外都逛过了,她跟着许云深下了车,又走了几步,绕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许云深敲了敲一户居民小院的院门,便把她带进了一间她之前根本一点也不知道的私人小店里。——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宝贝一上来她就有点晕了——这是一个青铜小鼎,上头的铜锈还泛了点水汽呢,很明显,刚从地下挖出来不久,连基本的保养工序都还没做完呢。      想到自己和于思平去了一次黑市,就觉得好像是接触到古董圈的黑暗面了,含光都觉得自己好无知。她肯定于思平也绝对不知道这种小店的存在,估计,这种店就是专为了许云深这样的当地豪族准备的,也就是他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吃下这种刚出土没有多久,绝对是触犯了法律的扎手货吧,按法律规定,青铜器基本都是禁止买卖的,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一经查出,连持有都是犯法,真是要坐牢的。      别看这社会仿佛是开放了许多,但跟着许云深,含光才算是了解到,其实,贵族这个圈子依然存在,只是边界变得比较隐蔽、模糊,可在核心的那个圈子里,还是有很多事情,压根就没有改变……? ☆、挣钱的路子 ?  穿越到现在,含光也很习惯作为跟班和高大上等的公子小姐一道,出入着高大上等的场所了。虽然这间小院子看起来距离高大上还有一段不近的路,不过含光心里还是满清楚的,这种幽静的私家购买环境,那才是身份的象征呢。      屋内很幽静,这种地方本来也不会有多少个客人。许云深一边悠闲地品茶,一面和店主说笑,这店主是中年人模样,穿着谈吐也颇为儒雅,和许云深算是聊得也很投机。——别看许云深这人时常是一副惫懒样子,可到了场面上应酬起来,也还真是挺有模有样的。      含光本来就作为小辈出现的,而且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自然少不得被人用暧昧的眼神洗礼,她也早习惯了,不像是从前还想着要避讳、澄清什么,现在……别人要误会,就随便他们吧。她只是用心鉴赏着眼前罕见的青铜小鼎,恨不得拿到手上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      除了欣赏器物本身的古朴韵味以外,还有一点就是想看看真假。她对大部分假器物都会有一种直觉般的判断,不过这青铜鼎在她那个年代也是很古的古董了,所以含光也拿不准这感觉准确不准确。大部分二百到三百年前的古董,她倒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真假,不过真品到底价值几何,这个就得凭经验去估计了,她也是最近帮着许云深做事,才算是慢慢地建立起了对行情的概念的,不像是从前,虽然常去潘家园,但并未觉得自己真的入行,总感觉好像就是个看客而已。      这种私家小店,出真货的可能性当然比较大,不过,除非他们是直接在田间收货,不然进货渠道中也有可能混进来一些高仿。含光左看右看,也拿不准这鼎究竟是真是假。倒是许云深和老板聊了一会,见她看得入神,还笑问道,“怎么,眼睛瞪得这么大,你想买啊?”      含光没事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身世’到处乱说,不过有刘德瑜当时那一番话,许云深事后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大概也就知道她并不差钱。两人没有刻意谈过这事,就是很自然地默认了下来,现在许云深这么问,就是正常在问,也不是挤兑含光。      含光现在卡里的确也有钱,不过买下青铜鼎估计还是差点,她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是在想,之前湖南那边有个买家,不是也买了一个青铜的刀币吗?我看他在论坛里的发言,好像是青铜器爱好者,说不定会对这个鼎有很大兴趣。”      凡是做生意,没有不想扩展客源的,不过古玩生意又是例外,尤其是这种小店,首先就是安全低调,那老板欠了欠身子,也不问那人的来历,而是问道,“青铜刀币——这也不是一般人能持有的吧?”      “嗯,”许云深也想起来了,他笑了一下,“那位也是湖南当地的土豪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之前在发自己的藏品,那些青铜器全都排成一行拍了个全家福,这要是流传出去,就一张照片也够给他找事的了,我们赶紧让他删了文字描述里的‘真品’字样。”      一张照片嘛,说是工艺品的话,旁人也不好抓什么把柄。至于是不是工艺品,那就和网站无关了。老板的兴趣浓郁起来了,“早听说大公子开张了一间网站,可我这老脑筋着实难跟上时代,到现在还没看过呢。就不知——这所谓网站,是怎么个玩法?”      这屋里连电脑和网线都没有,含光也说不清楚,索性征求老板的同意,给青铜鼎拍了几张照片,又找了一下那位先生的电话——之前就是含光先发觉的不妥,才联系他编辑帖子,所以联系方式她手机里也有。      打过电话说了原委,对方也是大感兴趣,这边含光把照片发邮件过去给看了,那边直接就要了老板的电话,现场打过去沟通,这里连着几通电话,不到半个小时,有人进来包了鼎出去,又过了一会,便拿了一个大纸袋子进来,放到了老板跟前。      鼎拿走了,后来拿出来的货色,含光都不大看得上,正是无聊呢,还奇怪许云深怎么聊起来就没完了。见人拿了袋子进来,正好奇里头放的是什么,老板便打开纸袋,往里头看了一眼,从里头抽出一板钱来,递给了含光。      “这回要多谢小姑娘你帮忙了。”他十分客气,“以后若有这样的机会,还请再多关照小店的生意。”      这叠钱不薄,看着起码是一万往上,含光愣了一会,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看了看许云深,见他微微点头,也就不做作了,大方接了下来,道。“谢谢老板照顾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许云深方才起身告辞,含光等出了院子才说,“这……钱来得可真快啊。”      她帮忙的时候的确就是没想着钱,只觉得刚好有这么巧而已,她也就是举手之劳般打了个电话,接下来从找人看货交易到联系见面地点,都和她没一点关系,结果居然也轻松入账了一万多,这钱——来得让她不知该怎么说。      许云深笑道,“我就坐在边上,他好意思赖?这钱你拿着也不心虚,这种货如果一时出不掉,砸在手上也惹人烦。你给多介绍了一个稳定客户,他就谢你这点,也不算太大方——不过也无所谓,人情要比钱更重要么。以后有了好货,老板就会直接找你了。”      他要人情练达起来,居然也能老道得让人吃不消,这和找许云深又不同,这条线就算是搭上了,含光怔了半晌,才对许云深笑道,“看来,你可是我的福星啊,走,咱们再去几家,试试看能不能再赚点零花钱出来。”      许云深嗯了一声,也是来了兴致,“倒是公私两不误,咱俩一边给你挣零花钱,一边逛街,一边又给网站开拓新客户了。老马一会回头,肯定就得让人买电脑去你信不信?”      含光想想电脑、网络的神奇,也是叹息:若是从前,做个古董掮客哪有这么容易?和玩似的就把钱挣了?这个网络,现在看来好像还没什么,但是假以时日,必定将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带来她也说不清的变化吧。      和生活在古代不同,现在这个年代,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真是谁也不好说,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一年后,这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含光都觉得有点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这种不确定感,令她的脊柱划过了一阵愉快的颤栗,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走!出公差去!”      结果出人意料,光光这个下午,就靠着中介古董,她足足净赚了能有六万多。? ☆、赚钱的门路 ?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本来想着增长见识的,结果积累着积累着,就积累出了一条赚钱的门路,而且还是两边拿钱——大约过了一周,东西可能是送到客户手上了,对方可能也很满意,便联系含光,也打了一万多过来,可能就是按行规给的佣金。      这钱虽然看似来得容易,但含光和刘德瑜分析下来,其实也是经过相当长时间的积累。——现在会用网络的人毕竟还不多,就算是有,也很少有人能和她一样可以便捷地查看各会员的注册资料,没事还经常看各色人等上的藏品。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还是天然得到了网站背书的,更是自己上了不少靠谱的藏品,所以就省去了一般的掮客博取雇主信任的环节,上来就可以直接中介。      而且对于大部分店主来说,他们虽然有渠道拿到好货,但和外国的藏家之间也很难联系。毕竟语言不通,而且国籍不同,总是不太方便。含光算是占了好几处的便宜,网站的地利,自己知识储备的天时,还有就是许云深的人和了。这一圈逛下来,她是收了不少名片,算是独立在圈子里有了第一步的开始,和以前依附着于思平过去买东西,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不过,这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好事,首先还要有含光能看得上的好东西,再有,也还要有能联系的好藏家。第一波生意等于是消耗掉了她手里那三四个有意向又有能力,也有魄力,刚好还有人在北京可以看货的外地藏家,接下来要积攒资源也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如果藏家在北京的话,也不需要她来牵线搭桥不是?      这生意和自己买卖古董不同,对本钱没要求,纯粹拿人脉赚钱,虽然收入不固定,但是细水长流,也是来钱的渠道,最重要的是完全依靠的是她自己的眼光和本领,和前世也好,于思平也罢,都没有什么牵连。含光倒是喜欢这个更胜于自己买卖,自己买卖古董,除非是捡漏,不然很难在短时间内变现。人家老板也不是傻的,好东西人人爱,也不可能低价卖给你,让你高价再倒卖到别人那儿去。非得等上几年再往外出,才能大额盈利,不过那对现金流要求很高,她自己也没什么钱,做这一行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总之,粗看好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是仔细想想,能符合这几个要求的人其实很少。要找第二个懂得英语,看古董眼光不错,又认识大把权贵的人——那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掮客的这么一点点钱。      刘德瑜也觉得这一行蛮好的,她虽然有基金护体,但也不是肆无忌惮的乱花,对于一年几十万的外快也十分垂涎,就是含光若要忙这个,那周末都得去看货,陪她的时间又少了,她也不免有几分小寂寞。      “你最近不是多了个神秘的朋友吗?”含光笑着打趣她,“让他多点时间陪你咯。”      刘德瑜的脸就红了,呸了含光一口道,“去你的,我还没说你和云深哥呢。”      他们最近的确是走得很近,见面也很规律,再加上掮客这行明显是许云深提携她去做的。虽然他完全就是碰上了随便帮一把,但在别人眼里看来可就不是这样了,含光也不去分辨,只是微微笑,她现在也算是看开了,这种事你自己很当真,别人反而更猜疑,你自己无所谓,旁人也不会想那么多。      “不过,说真的,我们几个也该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刘德瑜说的是含光和桂思阳他们三人,“这几个月真的很少见面,你也是忙,我也是忙,阳阳就更是不见人影了,也不知是不是交了新女友,正忙着恋爱呢。”      说着,便翘起了嘴巴,显得有点不忿,“这家伙真是见色忘友,现在晚上都找不到人,肯定是出去约会去了。”      桂思阳好像从中学到现在,感情经历都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交女友的意思。含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还以为桂思阳父亲对他的婚事早有安排,又或者他一心事业什么的,她随口道,“好啊,那干脆今晚一起吃个饭,我来请客好了。”      于元正现在都是约不出来的,二女也就不费事了,约好了桂思阳,去了个不错的小餐馆吃饭。桂思阳居然还迟到半小时,进了门自然忙不迭先道歉,又承诺自己买单,这才算是安抚了不满的刘德瑜。“抱歉啊,刚出门的时候程序又出bug了,一下就耽搁住了。”      “什么程序啊?”刘德瑜连珠炮般问,“最近都忙什么呢?不见你人影,我问了思燕哥,他说你也很少在家呆,经常夜不归宿。你这小子,交了女朋友也不带来给我们鉴定一下,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桂思阳叫屈道,“大小姐,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还谈恋爱呢,你想太多了吧。”      刘德瑜哼了一声,“没恋爱,你平时都去哪了?难道是工作忙啊?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哦!”      “真没有。”桂思阳恨不得指天发誓,“——就是搞网站而已,你问问含光,这事是不是可花时间了?”      这下连含光都好奇起来,“搞什么网站啊,你不是做金融的吗,怎么忽然间跨领域了?”      “就许你跨领域捞古董的钱,不许我跨界吗?”桂思阳扮了个鬼脸,“说起来,我想做此事也有一段时日了,这还是受了你们那个许公子的启发才真正搞起来的。我想做个大家都能买卖东西的网站。”      “买卖东西?”含光怔了一下,“买什么东西啊。”      “什么东西都可以啊。”桂思阳说,“随便,就和你们那个网站是一个形式的,只要不违法都可以买卖。”      “呃……”刘德瑜这下也迷糊了,“这个……能赚钱吗?别人要买东西,那直接上街去买不就好了?”      含光一开始也觉得离奇,街上现在什么没有啊?也没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在网上才能买到的。这和古董不同,古董毕竟是比较稀缺的物资,不可能大规模生产,搞个网站大家互通有无,还是蛮有意义的。      “不会啊,要是上街就能买得到的话,你干嘛还让家里给你寄咱们西安府的石榴来吃?”桂思阳对刘德瑜道,“北京就没石榴了吗?不是西安府那股味儿而已,总有些东西是当地买不到的,反正我也不求做大吧,听说鲁国那边也有类似的网站,还是有点盈利前景的。就当玩似的慢慢先做一个,成不成再说了。”      含光被他这一说,倒觉得也有道理,刘德瑜还有点不服气,在那转着眼珠想要找茬呢。她便问,“搞这么一个网站,难吗?怎么看你这么忙。”      “挺难的,最重要是人才不好找,现在会做网页的基本都是军方的人才,要挖一个很难。”桂思阳吐苦水道,“我找了几个都不满意,只好先自己学了干着——我本来也在看网站方面的书籍,还以为很简单呢,不过自己做起来就觉得烦了,这都几个月了,才刚只有一点雏形,而且服务器什么的,我的零花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不够就问你爹要嘛。”刘德瑜总算找到切入点了,“其实这方面人才也不止是军方,大学里也很多啊,还有你们集团内部肯定也有精通的,找两个专精的不比你自己做强啊?”      桂思阳笑而不语,含光却是看出端倪了:他明显是不想借重家里的力量,至于这是为了什么考虑,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顾忌桂太太,也未可知。      “人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许云深。”她说,“包括预算什么都能问来的,你怎么也不开口?就知道自己在那瞎忙。”      “想先试试看。”桂思阳搓了搓脸,“我的想法不少,就这会还有一个类似的在忙着呢。我想不行再和你开口好了。”      “我明天见了面就帮你问问,”含光道,“许云深肯定会帮忙的,他那么乐于助人的性子。”      刘德瑜也是不甘示弱道,“就是,不行的话,我帮你问大哥么——还有,开个网站应该也费不了多少钱吧?到时候算算差多少,我帮你!”      桂思阳扮了个鬼脸,“免了吧,这算什么,打赏吗?”      “这怎么能叫打赏呢?难道就许你投资啊?”含光倒是越想越觉得有可为,开网站的前期花费应该不算太大,虽然不知盈利多少,毕竟许云深那个网站到现在距离盈利还是遥遥无期,主要都是靠网站自己做些代理买卖来贴补着,不过只是利用网站上的信息,没有几个月,她就赚了这么多,总觉得里头应该是蕴藏了不少商机的。反正一开始投入也不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赚钱,也是先开起来再说了。“我们都这么大了,也可以投资一些事业了啊。别说德瑜了,连我也觉得这个是值得投资的。到时候需要钱的话,你可不许找旁人,非得先找我们合伙不可。”      “钱倒是其次,现在就是需要人来一起忙活。”桂思阳也有点认真了,丹凤眼斜睨着两人,“你们真想入伙啊?”      两人都是点头,桂思阳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刘德瑜,“你嘛可以来跑腿打杂,处理一些杂务。”      又看看含光,“嗯,你还是有用的,多少算是有些网站运营的经验,而且也有网站方面的人脉……”      他挥了挥手,“成,那我回去理理脉络,真想加入的话,就得把公司注册起来,签订注资协议、股份书什么的,还有得忙活咧。”      刘德瑜和含光对视了一眼,均都是大感新鲜,刘德瑜屈指算了算,又垮下脸,“早知道这学期就不选这么多课了——事这么多,还让不让人玩了啊!”      含光比她还多了个古董掮客的事情要做,展望一下自己的时间表,她也快疯了:且不说恋爱什么的了,她还有时间吃饭睡觉吗?? ☆、出国玩咯 ?  吃饭睡觉的时间总归还是有的,不过就的确,是要在无限的工作中很勉强地挤出来的……      每天起来上过课,吃完中饭回屋里处理一下每天的照片和描述,然后下午上课间隙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每晚晚饭都是和桂思阳的简报时间,如果当日没有什么公事的话,便可以回去做作业了,要是网站还有点事情,作业都要往后排,先忙完了以后再来赶作业。——就这还没算教授开出来的阅读书单,周末睡个懒觉起来后,还有做不完的公事,看不完的专业书,还有介绍不完的买卖:那几位客户对含光淘到的藏品都很满意,话里话外,都有催促其再去寻宝一番的意思,当然对于他们这种土豪来说,中介费是不会少给的。      别说梳妆打扮了,有时候含光甚至觉得在饮食上讲究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比起去校外就餐,她宁可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开会,又或者回家随便吃点外卖,再赶快做点工作。如果可以允许她蓬头垢面地进入教室的话,她觉得她会的——现在她也不想着什么锻炼自己的自理能力了,基本把所有家务全都交给了钟点工头上。      当然了,和恋爱相比,这样的生活回报也比较丰富,经过期中考地狱般的磨练,她好容易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什么也不想干,就坐在那发了一小时的呆。这才扳着手指计算起了这一阵子的收获。      在成绩方面,她所求的也就是不掉队而已,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养成的良好学习习惯,又或者是她考试就特别有技巧,不论是随堂小考还是论文,得分都蛮高的,虽然不是顶尖,但看得出来,教授对她还是挺满意的。——这就是文科的优势了,桂思阳那边为了维持及格,简直是在两头玩命的节奏,据说每天都没有早于两点睡的。      事业方面,打从开始做掮客开始,含光其实也就做成了不到二十单,这还是靠着她每天有空闲逛论坛时留下的印象来做的精准营销,一头有客源,一头又有货源。她现在主要就给七到八名外地豪客服务,这种人事务繁忙,也不会为了爱好、小投资专门跑北京,觉得含光好用,对她介绍的藏品就比较信任。而含光现在几个月内做了十多单以后,卖家也开始渐渐把她当财神爷看待了,有什么好货,都会先打声招呼,拍个照片来看看,含光看上了才会跑一趟。而且她辨别真假还是满敏锐的,几次回绝了假货以后,现在试图明着蒙她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就是这二十单,给她带来的收入也不下三十万了,毕竟是两头拿钱。而且因为她的成交率高,抽头也给得比较多——含光也不讨价还价,反正给了就收着,也没人会赖这个帐。      按照这个频率来算的话,一年收入百万都不在话下,不过这东西也看时令,这几个月是藏品出现比较多的时间——其实说白了就是几个月前地气转暖,适合盗墓,所以货都是大量出坑。修复流转几个月以后就进入终端市场了。等到每年开春和秋冬那几个月,藏品变少,收入应该也会相应减少,还有如果客源流失的话,收入也会立竿见影地下降,所以也不能这么算。这种收入毕竟波动不定,不能太依赖着。      这方面的事情,再加上许云深那边三不五时发来的照片,已经足够填满含光的空余时间了,接下来要搞的网站,就是从她的休息时间里挤占。还好她的活相对余下两人来说比较简单,不然含光估计自己是撑不过一个月的。      要支撑一个网站,并不是简单的活,其实还是要用上雇员的。三人签了注资协议,把公司成立起来以后,含光就和许云深开口,他自然是慨然相助,直接就联系了几个不错的程序员,成为了公司的第一批雇员,接下来美工,前端工程师、编辑、运营、策划等等,都要有人去做,专业性强的自然是先招了,有些招不到满意的就得几个小老板自己来。含光负责去鲁国已经存在的一些购物网站做一些参考截图的事情,主导一下这个网站在前端要做成什么样子的,有什么功能,还有管理一下人事琐务,主要还是跑人情,一直不断问许云深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有些许云深也没储备的,她便厚着脸皮拉他公司里的人兼职赚外快。这样一来,她大概也就是深夜上上国外的网站参考一下别人的进程——不过,虽然鲁国那边先了一步,但因为网络开放民用,架设全球互联网也就是这么几年间的事情,所以那边也没有做得很成功的案例可以参考,含光顶多就是去看看别人的石头摸得怎么样,河过到哪一步了。      桂思阳在招到程序员以后也没有变得更轻松,反而继续更忙了,现在有了方向,他们也在一边商量要把网站做成什么样,一边就开始着手架设,这方面含光和德瑜是一窍不通的,全都得靠她来把关。      至于刘德瑜,那就比较惨了,含光没空,桂思阳不想做的事情,全都要丢给她来做。刚好她的专业相对来说也是最松的一门,时间比较最多,一时间实在惨兮兮,鼻尖都快埋到各种专业书本里去了——什么美工、编辑、运营的活都丢给她来管了,她自己还不懂呢,只好先学着看看。      三个人忙成这样,还没有一分钱收益,反而要不断支出雇员的工资和场地费,虽然启动资金在目前来看还是满充裕的——含光刚好就把自己现在赚到的钱给投进去了,于思平给的她还没动。至于刘德瑜和桂思阳,两人的零用钱在起步阶段都是够用了。不过,什么时候能挣钱,根本就是未知数,这颇有点自找苦吃的感觉。尤其对含光和德瑜这样没有什么创业野心的女孩子来说,现在的辛苦感觉上并没有什么收益。      含光不知刘德瑜是怎么想的,不过她这么投入,多少也有点麻痹自己的用意在。每天都累得和狗似的,往床上一摔,谁还记得什么叫做.爱啊?毛病哦,睡觉都来不及了,哪来春心萌动的空当?什么何英晨、刘景羽,现在都没有许云深可爱——至于于思平,他现在要是敢联系她,她就敢叫他滚。      不过,说来也是的,含光直到这个空闲的下午,才是想起来,原来于思平从暑假回来以后,就又音信全无了,欠着她的那部分钱根本还没提还,什么利息就更是想都别想了。也不知是不是在海南受挫了以后,心存报复,非得要她主动找他,他才肯还钱,或者又是出公差去了,根本就联系不上。      现在天气已近隆冬,都过去快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感觉真是过得又漫长又短暂,含光想起他的次数少之又少,现在想起来,心里那股纠结的感觉也淡了很多,她挺宽慰的:看来还有救,只是之前走错路线了。      考虑了下要不要主动找于思平要钱——可再想想自己现在短暂的休息和堆在眼前的大量工作,这个主意顿时就失去了吸引力。一通电话肯定是要不来钱的,如果于思平让她过去找他的话,且不说今天晚上他们预定要开会,就说今天下午这个空档,她也丝毫不想把屁股移出屋子一步。      算了,爱给不给吧,真的不给的话,也等寒假再要好了,之前就爱死多远死多远吧。      她下了决定,也是一阵轻松,拿起闲书就又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依然不禁偶尔瞥一眼手机——好几个月没信息,他不会是真的就打算不联系她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就是智力和体力的大考验,一个多月简直就在一晃眼中就过去了,含光都不能准确地复述出自己都做了什么——她做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很多时候觉得一天就是模糊的一晃,眼睛一闭一睁就又该应付新一天的活动了。这时候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天赋,相信她前世老爹要处理的事情比她只多不少,但是她老爹就能游刃有余,估计能成大事业者,都一定会有过人的体力。      接近期末,网站的事也放松了下来,冬日快到了,古董掮客也冷了不少,含光遂把所有心思投入期末考试和报告之中,不敢奢望奖学金,她的目标是不必挂科。不过她也不是唯一一个努力的学生,这种时候,国子监内外的氛围一定是最安静的——不管之前做了什么,现在大家全都投入紧张的学习中,这一点是绝不会有错的。      很快就到了期末,于元正终于有点空闲了,他这学期选课是最多的,考试也开始得最早,所以含光他们还在煎熬时,他已经解脱出来,准备回家过年。含光少不得又托他看望李莲湖,她这学期忙得飞天遁地,再加上李莲湖也在专心读书,两人联系也不太多了。      至于她自己,并不回西安府过年,可能也不去李年那里,每年在李年那,虽然对方待她很好,但毕竟不是血亲,也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的。——又因为桂思阳和刘德瑜要回家过年,公司里也提早放假了,含光就在想着要不要出国走走,毕竟她一个学外语的一直没出过国,也十分说不过去。      因为身世的关系,她现在不大想去鲁国,免得又遭人胡思乱想,就想着去欧洲玩玩,这去欧洲嘛,肯定就要问老欧洲许云深了。含光这周过去拍照的时候就和他说这事,不想许云深道,“正好啊,我也要去英国一趟,你要和我一起来吗?还可以顺便见见那里的几个藏家,其中有几个你应该也是打过交道的。”      说着,便说了几个名字,都是网站的活跃用户,看来这一次出去,又可以公私两便,一边玩一边开拓货源了。      含光和许云深已经很熟悉,一起出游倒并不觉得有什么生分的,她也相信许云深不会和于思平打一个主意,可虑者也就是两人单独出游,传出去似乎影响不太好。      不过仔细想想,她不需要在意这个,许云深压根也不管这个的,两个人都不在意的话,管别人怎么说呢?老这么畏首畏尾,根本都没法做事情了。      “那就约个时间吧。”她便答应了下来。“你不在家过年吗?”      “你知道我们家每年过年都在哪过吗?”许云深扮了个鬼脸。      他还没说下去,含光马上说,“噢好了明白,我知道了。”      许云深和她相视一笑,又扮了个鬼脸,也就不往下说了——两人现在倒是默契十足,许云深一提起来,话都不必说完,含光也就想到:许云深肯定是不愿意穿上朝服去参加新年大朝的,不过他是平国公的长子,不参加又不合礼仪,估计每年过年他都要借口逃出国的。      每次出去玩,似乎都有个男人跟着,这一次的拍档也足够豪华,两人约定了大概时间,回头含光又把护照给许云深送去了,她的第一次出国游,也就定了下来。? ☆、无妄之灾 ?  对于一直都有好好上课,平时分可以拿满的学生来说,要拿优秀很难,但在文科院系求个低分过关还是挺容易的。含光也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考试,考完以后她直接累挂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方才是心怀感激地迎接起了忽然间又空闲下来的寒假。      桂思阳、刘德瑜都是考完后就要回家,于元正因为一年没回去了,也没做耽搁,含光已经和杨老师打了招呼,说寒假想去欧洲看看。杨老师知道她在做中介古董的生意,而且因为懂得英语的关系,有意往跨国中介发展。所以对她出国也并未有多讶异,只是叮嘱了要多加小心,又让含光得空上他们家来住几天,便没别的话了。——毕竟,随着含光的长大,师生关系,注定不会像是从前那样极度亲密,小孩子大了,总是要有自己的空间的。      含光现在一个人宿舍住惯了,也不大喜欢住别人家去,再加上李年年底怀孕了,现在正养胎,也不便待客,恢复过来以后,她先去杨家坐了坐,看望了一下李年,见她精神不振,昏昏欲睡,也就没有久留,留在杨家吃了个饭,和杨老师聊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现在一下闲了下来,还真不知道该干嘛好,含光在小区里溜溜达达地走着,正思忖着呢——下午她是有空的,不过桂思阳、刘德瑜都已经结束考试,昨天飞走了。石旻旻好像还没走,就是过去一学期她都忙得没空出来玩,联系也少了,自然有几分疏远,现在忽然去约,也有点奇怪。至于旁人,大部分都走了,留京的熟人也全是不想联系的那种——这就是没有多少女性朋友的坏处了,比如刘景羽那样的人,就算还在北京,现在她也肯定完全不会主动联系了。      正这样想着,忽然迎面便看到何英晨手里牵了个女孩子走来,含光心里苦笑了一声:看吧,眼前这位就是最好的例子。分明是多年的老同学,可现在连句话都不能多说,不然就怕他多想,尴尬什么的。      其实这样算的话,除了何英晨这般的存在,她的男性朋友也非常稀少,勉强只能算有两三个,女性朋友更是只得三人,和别的男性之间存在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纠葛关系,根本都没法给她带来一点正能量,留下的只有一地鸡毛,一团浆糊……      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含光一边露出微笑,她多少也还有点虚荣的庆幸:还好今天心情不错,过来杨家之前打扮了一下,不然要是就考试前的那种状态,何英晨可能都不好意思和女友说她的事情。      身为‘前女神’,还是要有点女神的样子的,因为是好几个月以来难得的假期,她今日不但挑选了搭配的衣服,而且还淡淡地上了口红、画了眉毛。人看着也比前段时间忙成死狗的样子要精神很多,走到何英晨跟前也没觉得丢人,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便问道,“你今年过年不回家了吗?”      何英晨看着没多大变化,手里牵着的姑娘倒是挺漂亮,见到含光,他明显一怔,仿佛都有点不认识她一般,来回看了半晌,才讷讷地道,“没那么快回去。”      又转头对身边的女友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国子监上学的高材生李含光。含光,这个是我女朋友,也是我大学的,陈苗。——你过年不回西安吗?”      “李姑娘你好。”陈苗颇为客气,神色也并无半点异样,主动伸出手和含光打招呼。      含光倒也不是故意,不过她前后两世,可以说是从赤贫到豪富都经历过,各阶层上到亲王,下到乞丐都有相处经历,眼神毕竟也比较毒辣,瞧了陈苗几眼,便觉得她虽然穿着比较讲究,但从搭配和整个人气质来看,家庭出身可能也就是平平——所谓的平平,是和于元正比起来的那种平平。      虽然何英晨家也没什么底蕴,不过这种家境相差过大的配对,在含光身边也是很难见到的,她不免多看了陈苗几眼,方才笑着和何英晨说道,“我不回去,今年就在这里过年了。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可能再过几天吧。”何英晨有些不自然地说,他在她跟前还是束手束脚,表现明显失常。“你……你变了好多。”      说起来,两人断掉联系也有半年多了,不过何英晨本人除了变胖一点以外,看来真没什么区别,含光也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她摸了摸脸,讶道,“是吗?怎么变了?我自己都没感觉。”      “变得……变得干练多了。”何英晨明显在努力寻找形容词,一双眼黏在她身上,“也成熟多了……哎呀,反正就是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也不是含光自作多情,不过她看何英晨那样,摆明了是对她余情未了,一时也是有几分尴尬——女朋友就在旁边呢,虽然和她无关,但要因此连累两人吵架,她也有点过意不去。      “谢谢夸奖啊。”她便不想再多聊什么了,只是很客气地对陈苗笑了笑,又和何英晨扬手道,“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联系啊。”      也不等何英晨回话,便自己走了,结果还没走几步,何英晨又追上来,“这里出去不好打车的,我开车送你吧?”      如果说之前含光对他还有点抱歉的话,现在她已经是很有些尴尬了,回头看了看,见陈苗还站在原地,她忍不住道,“没关系,这里车也不是很难叫,我自己可以等的。”      何英晨望着她的表情,真是写满了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也回头看了看,还挥挥手让陈苗回去,转而坚持,“那我陪你打车。”      含光没话说了,只好直言,“这样不大好吧?你还是回去陪你女朋友好了。”      好几个月专心工作,感觉好像整个人都没性别了,只是给大脑功能的机器,其实这种去性别化的感觉挺好的,有种无牵无挂无分心的洒脱感。可才是休假第一天,何英晨就又把整个围绕着荷尔蒙、性.欲,还有那什么所谓爱情的烦恼,全部带回来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弯弯绕绕牵牵扯扯的感觉,的确是有几分甜酸,不过淡得只能说是有点点余味,更浓的还是烦躁和反感。含光站住脚又看了看陈苗,见她居然真的转身回去屋里了,真是十分无语——当然她没过来闹那是十分不错的,可这人心也太宽了吧,难道都没看出不对吗?      “你不必介意她。”何英晨可能也是看出来含光的想法了,他急急地说,“这个事情和她没有关系的——”      “她不是你女朋友?”都说开了,含光也不装傻,“你之前和我说那些胡话的时候我就很想说了,你喜欢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和她在一起,不喜欢你就不要勉强自己。这么搞算什么,两边都不领你的情。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又何必这样?多顾虑一下你女朋友的感受吧!”      何英晨被她说得语塞,一时竟无法回话,含光也懒得和他多纠缠什么,看把他说退了,便回身又要走。谁想走了几步,何英晨居然在她身后喊了起来。      “是。”他声音很大,在空旷的小区内传出了很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可我喜欢你,我有什么办法!”      含光头皮发麻,只想快走,可她人腿多快?音速多快?何英晨还在原地站着没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多看我一眼都亏了。可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我——我没看到你之前,也觉得我把你忘了,可看到我就都想起来了,这怨我吗?我也没想拿你怎么样,不就陪你出去等个车吗!哪里对不起她了?你能不能讲点理?不要老觉得我对你居心叵测?”      她不讲理?含光都快气乐了,更觉丢脸得要死,她真不知道杨老师他们屋子会不会听见何英晨的喊声,至于别的邻居,还好不认识,虽然听见了……反正顶多她以后少来就是了。      她也不愿搭理何英晨了,闷着头走了几步,身后脚步声起,何英晨脸色僵硬,迈着飞快的步子还是跟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含光闷走,看来是起了脾气,一定要送她去打车了。      两人竞赛般走了一路,眼看就出小区门口时,何英晨忽然拦了她一下,含光不知他想要做什么,正是戒备呢,前头车道里转出一辆车来——上午刚下过雪,小区内还没来得及扫,若非她被何英晨拦了一下,只怕就要被带起的脏雪溅了衣服了。      刚才僵硬的气氛,随着何英晨这一拦,好像又软化了一点,含光却还不想说话,走到路边站定了,只是望着前方。何英晨也不说话,就盘着手站在她身边,沉着脸,俨然是一脸的官司——却又忍不住不断偷看含光。      这个何英晨,该怎么说他。含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有点心软:那些纯粹是来撩骚,被她横眉冷对一两次后就知难而退的狂蜂浪蝶不算,睿王、刘景羽,甚至是于思平吧,虽然各方面条件都是碾压何英晨,但是在恋爱方面的付出,谁也没有他真诚和大胆。      睿王不说了,一开始就摆明也许没未来,一直都有绯闻在闹,见面都要躲躲藏藏,那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交往,白瞎了两人那么强烈的吸引力。于思平也不必说了……谁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刘景羽的态度也很古怪,暧暧昧昧的,好像喜欢,但却又一直都不主动,难得主动一次,却也就因为这一次的受挫再不联系她了。只有何英晨,他是真的喜欢她,一直在表达,即使没得到她的回应,心意也是确定无疑……      不过换个角度想,对他的女朋友,这人就很过分了。含光的心又硬了起来,本来还想说几句话宽慰他的,现在也打消了心思,只是看着前方并不说话。      “其实……”可能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何英晨又讷讷地说,“我刚说她不会在意,是真的……”      见含光眼色横过来,他忙叫道,“是真的,是真的。”      含光无语了,“这怎么可能?除非她不是你女朋友——噫!何英晨,你不会是包养自己的同学吧!”      “也不是包养……”何英晨在她跟前总有点笨嘴拙舌的。“反正……反正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那个条件是没办法进我们家门的。钱上,我是不会亏待她,可以后到了年纪不是分手就是做外室,反正不可能有结果。这些她都明白啊,她也明白我没有很喜欢她,我们又不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      不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不可能有结果……做外室……含光听了都不知做什么感觉了,过了一会,才勉强道,“哦,她什么条件?她什么条件也比我一个孤儿强啊,按你意思,你当时追求我也是让我做你的妾喽?”      “没有!没有!”何英晨涨红了脸,连忙分辨道,“你和她当然不一样……你那么优秀,成绩那么好,我配你都勉强……再说,我……我那么喜欢你……我家里人都说了,如果是门当户对也就算了,要娶小户人家的姑娘,必须得和你一样才行。她、她又够不上嘛……”      无语。这说得好像让做所谓‘大房’还是恩典一样,含光忽然觉得很有点恶心,废除一夫多妻制这都多少年了,现在连皇室都是一夫一妻,何英晨家不过也就是暴发户罢了,说这什么大房、外室的,还以为自己是多少年的名门世家,有所谓的传统需要保持吗?      “这种事很普遍的!”何英晨可能是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他是真的很着急地为自己分辨,“真的,大多都这样的,多了去了!这——这真不是我发明的,你要不喜欢这样,那我明天就和她分手!”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含光琢磨了一会,回过味来,真觉得恶心,她摇头道,“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什么事,我和你反正没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你不要再说了!我走了!”      见前面来了一辆空车,她连忙挥手拦下,奔过去上车吩咐司机,“快开走!去国子监大学!”      车子很快也就发动了起来,还好何某人没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含光她隔了窗户望了他一眼,见他也盯着车窗里的自己,满脸的欲言又止——却是真有几分委屈一般,仿佛他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心里那说不出的恶心感又泛了起来——要说何英晨有什么毛病,那她能数出一大堆来,但这些毛病里并不包括骗她。这人真的很喜欢她,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只是因为……哎呀,反正不是因为他对她不够真诚不够好。他说的话,应该是有几分真的,这种养外室的事情,应该在他们这种家庭并不少见。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两百年前,三妻四妾还是高官们的标配呢,虽然说了一夫一妻,但是暗地里玩点猫腻不也是人之常情?可含光只要一想到……只要一想到现在社会上还有很多人按照以前那种方式生活,心里就实在是说不出的恶心难受,这都,这都两百年过去了……      靠,说不出为什么不舒服,但何英晨那种理直气壮真是恶心着她了,含光差一点都没在车里吐了,闹得司机还以为自己开车不稳,小姑娘晕车,满口地和她道歉。      本来下午还想安排节目的,现在自然是没心情了,含光呆呆地走回宿舍,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又是心头一动,想起了刘景羽。      这怀疑的种子一旦落地,生根发芽简直是迅速无比,含光把刘景羽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心头来回滚了好多遍,越想越觉得疑心,她犹豫了一会,终是没忍住这沸腾的怀疑,把手机打开,找了刘德瑜的号码拨了过去。      “德瑜啊,你到家了吗?”她说,“嗯,没有,就一个人在宿舍无聊,找你聊天——对了,公司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吧……”? ☆、被三了 ?  桂思阳回的是西安府,但因为刘副省长调动的关系,现在刘德瑜和西安府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她也没去父母那边,直接回老家陪祖母去了——虽然平时不大问,不过从刘德瑜几次讲电话的语气来看,她和父母的关系应该也没什么好转。   虽然是老家,但她从小在西安府长大,和老家的亲戚也就那样,所以亦是十分无聊,好容易含光打电话来,便是一阵激动,抓着电话和含光说了半天,又抱怨,“真想回西安玩儿啊,可你又不在,回去了也没地方住。阳阳说给我找人家接待呢,又觉得太麻烦她了。”   “你走得开吗?”含光笑着说了一句,“都放假了,还想逃出门去?只怕你娘都给你安排了不少社交吧?”   去年就是如此,刘德瑜被母亲拖着四处去应酬了一个暑假,虽然美其名曰度假,但社交也是非常重要的内容。   刘德瑜叹了口气,“以前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了,今年真觉得无聊得不行,想到接下来一个月都得在那假笑啊什么的,就特别想逃回北京来,有着空当还不如忙点正事呢,哪怕是多看两本书,或者报个美工班上上也是好的。”   自从有了个公司,德瑜的人生态度简直都变了,含光笑着道,“你这要一说,又该闹家庭革命了。你开公司的事被你娘知道,肯定怪你不务正业。”   “可不是?对她来说,我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可以拿出去配种。”刘德瑜哼了一声,“以前有睿王还好,现在睿王没盼头了,就把眼神转移到许家表哥身上,就云丹表哥……”   她顿了顿,又道,“反正烦死了,真想回来和你一起过年。”   “睿王已经定下来了?”含光饶有兴致地和刘德瑜八卦,“真是孙家小姐吗?”   “据说是已经内部有这个决定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而已。”刘德瑜说道,“这种政策联姻是否能成,还是得看双方的条件谈得怎么样。”   “他年纪不大呢,”含光说,“还是差不多也都在这年纪就该定下来了。”   “一般到这时候都会有看好的对象,不是现在,也就是之后一两年了。”刘德瑜对这种事还是很精通的。“不过睿王又不一定了,太子身体不好,到现在好像也没定亲,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等哥哥。”      说起来,现在大众都习惯了太子不露面,凡事由睿王出面处理,普遍都在猜测太子是不是染病了,所以才会如此。刘德瑜这层次的人家都没收到消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含光道,“嗯?那说起来,你哥也是这个年纪,应该也有看好了的嫂子在等着你吧。”      她和刘景羽之间的一些来往,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暧昧的地方,不过含光也没对刘德瑜唠叨过这事——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再加上她身边也从来都不缺少各色人等在献殷勤,刘德瑜可能就算有所怀疑,也没往心里去,此时聊得开心了,便八卦道,“有啊,怎么没有,就是她看上的人家门第可高了,比我们家还高了一筹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还得我哥努力去追呢,他明年去国外,就是追着那姑娘去的,人家预定了要去那里的分集团实习一年,我娘就让我哥也安排了一年的时间过去,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嫂子回来呢?”      含光顿了顿,方才笑道,“指不定哟,到时候带个恶嫂子回来欺负你,那就好玩了。”      刘德瑜笑道,“我才不怕呢,有祖母在,谁能欺负得了我。”      匆匆说了几句,又议论了一下石旻旻和刘庆羽的婚期,两人方才挂了电话,含光拿着手机按在胸口,边想边觉得自己实在有点蠢,还对刘景羽抱歉呢——早知道是这样,她肯定玩他更狠一点。      仔细想想,连刘庆羽都知道早点把石旻旻定下来,难道刘景羽不知道吗?说穿了,她长得不难看,读书也可以,平时追求者不少刘景羽心里也是有数的。男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同于思平那样趁热打铁才是主流,因为怕自己太忙碌,所以迟迟不敢主动,只是一直示好的说法,其实真的很扯淡啊!他的目的就是让她主动来追,最好是先为他神魂颠倒了,他才好顺理成章地提出外室之类的条件吧?      含光把自己和刘景羽的来往通盘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合理:他欲擒故纵,结果自己并不上钩,可能一来二去他是动了真情。之前车内一吻以后,他可能是瞬间激动,便想让她一道跟去国外……可能在那一瞬间他是想要和她认真的,也可能打的是先把关系确定下来不怕她跑了的主意,不过无论如何,在她自己不情愿做没名没分的外室这一前提下,再进一步是很冒险的,将来闹出来,以刘德瑜的性子,随时要又起一次家庭风暴……所以她当时没有回应他,他也没继续进逼,反而是远离了她不再联系。毕竟是动了点感情,可能害怕再见的话,会控制不了自己……      这么想想,她的冷汗真是一滴接一滴的往下落——是不是还该多谢于思平,又或者多谢何英晨啊?要不是于思平和她之间一番尝试,然后阴错阳差地让他自己退缩,还有何英晨今天的事让她起了怀疑,不然的话,很可能她就被刘景羽带到坑里去了。毕竟,她对他一直是很有好感的,只是顾虑七七八八的,又畏惧肉体接触,所以才是一直没有主动,耽搁到了之前的那一刻。      这样看来,睿王心里可能也难免是有这个盘算的,什么为了她挑战传统要娶个孤女王妃的事情,做梦去吧。一开始满口答应她的条件,说不定都是说说而已,等到关系确定下来以后,再慢慢说服……      再这样想下去,对于任何家境富裕的男人简直都无法相信了。含光摇了摇头,简直都不愿想下去了,她现在对所有的世族子弟都带了天然的偏见感。——这群人真是太恶心了,有钱了不起啊,这种做派,这种做派……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此刻却是挺同情这些人将来的妻子的,也不知她们知不知道,是完全不知道呢,还是已经习惯了,根本都不以为意?      再想下去,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她打开手机毫不犹豫地删掉了睿王和刘景羽的号码,又把电子邮件也拉入黑名单了,这才舒服点。不过依然是很有倾诉欲——这么坑的事,却不能和刘德瑜抱怨,实在是憋得慌。      算了,男人什么的尽快去死好了,含光打开电脑,上了一会网,心情也宁静了一些,正盘算着今晚该去哪里吃饭呢——难得一个假期,也不想窝在家里发霉了——她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      看了看手机上的名字,含光都无语起来了:前些日子忙,所以没心思恋爱什么的,现在是一个个都来找回场子了是吧?何英晨、刘景羽,现在又是于思平,真是一个个都在找存在感啊。      算了,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好点,虽然一样心机深,起码于思平是要走的人,也算计不到他什么。      含光也不想玩手机不接之类的花招了,她有一肚子槽要和于思平吐,便接起电话,“干嘛?”      足足一学期没联系,于思平的态度倒还是那么淡然,好像两人就在昨天才刚吃过饭一样,“放假了是吧?”      “嗯,对啊。”含光现在对男人简直都有点仇视,语气也凶巴巴的,“找我干嘛,还钱吗?”      “你我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伤感情啊。”于思平在电话那头笑了。“你今年打算怎么过年?没别的安排的话……要不要来鲁国找我玩啊?”      他在鲁国?含光有点愕然,看了电话一眼——于思平在鲁国干嘛?让她过去,只是单纯地随便邀约,还是对她的‘身世’又有什么安排了?      算了,她以不变应万变地答道,“不成,已经约了旁人去欧洲旅行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约了旁人?”于思平似乎有些诧异,“约了谁啊?”      含光耸耸肩,“就是我老板啊。”      想到许云深,她对他的评价忽然又提高了不少——虽说也有各种毛病吧,相信他是不会做出包养外室之类的事来的,这种自由浪漫的做派,难怪和国内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要去英国谈生意,我顺便跟去蹭出差,再旅游一通,过几天就走了,等回来再联系吧。”      说着,因于思平那边一片沉默,背景音又嘈杂,含光等了一会,喂了几声,见他还没回音,便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继续点着鼠标,哼着小歌儿去看网页了。——说来也许有点变态,不过,成功回绝了于思平一次,都不带有一点拖泥带水,舍不得之类的,使得她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文化shock ?  对于孤儿来说,大概最能体会到自己和常人不一样的时候便是节庆假日了,大多数人都回家的时候,她却无家可归——除非是回慈幼局去,不过,那个地方也从来没让她感觉到像是个家。      于元正回家以后,也和莲湖联系上了,时常带她出去玩玩,还和含光汇报她的近况——含光虽然一年没见她,但对这个一路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还是颇有感情,只可惜她不数日就要出国,还是无法把莲湖接来相见,只能等看暑假有没有机会了。不过,以莲湖优异的成绩,她也是越来越受到学校和慈幼局的看重了,说不定到了暑假,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忙。      因为冬日到来,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文物市场也较为冷清,许云深的网站那边也是暂时闲了下来,含光是真的无事可做了。唯一就是按许云深开出的单子来采购一些出门玩要用到的装备,比如冲锋衣、保暖靴什么的,许云深说自己冬天去欧洲几乎都会去滑雪度假,也邀了她一起,含光顺便还要采购一些滑雪的装备带去,免得到了当地,一时还买不到合适的。      于思平之前联系她,被挂了电话以后,倒是再没打来了。含光也不知他到底找她是什么事,不过四个月没见了,之前的事情感觉就和上辈子一般遥远,她对他也没了之前那种让人提心吊胆的感觉。含光真觉得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前辈子她惦记一个人,一直惦记到死,其实也就是见过三四面,这才叫真爱吧,至于和于叔叔的这种情绪那绝对就是一时迷惑,没错,绝对就是。      如此闲散的日子过了几天,一个人虽然寂寞,但也蛮自在的。含光期间就是和桂思燕遇到说了几句话,其余时间几乎都是一人出去购物,一人在家看碟——石旻旻也回家过年去了,这个寒假她和刘庆羽要订婚,所以得提早回家过年准备着。至于桂思燕,他肯定是要忙到年前才回去西安府老家的,之前都还住在助教宿舍里。      刘德瑜还在老家,因为她母亲还没回家,所以暂时是无聊中,桂思阳虽然没回家,但到了假期,他父亲都会带他四处谈生意见世面,现在人就不在国内。之前还打了电话来,让含光去公司所在地检查一下,看看水电煤是否关好了云云。他们俩私下联系不多,现在开了公司,反倒是经常会互相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近况,桂思阳应该是从刘德瑜那里听说了她要出国的消息,还关心道,“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啊?在国外要是遇到有帮助的人才,记得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含光说,“后天就走了,开学前应该能回来——对了,我问你啊,你说我换多少欧元带出去好呢?”      她如果去问许云深的话,那肯定得到的回答是不必带钱,不过含光和他也没什么私人关系,一起出差蹭住蹭招待是一回事,总不能买个手信还要人家掏钱吧?只是她也不知道跟着许云深的行程都要去哪里,所以只想着多带点钱在身上防身就是了。      “哦,这个我知道,你去办一张国际卡……”桂思阳指导她道,“出去以后可以直接刷卡的,汇率都是当天实时结算,这样比较方便,不然现金带多了也不大方便,你们是先去哪个国家啊?签证办下来没有?”      “应该是先去英国吧。”含光说,“好像许先生的一个老师那时候有个画展,他要先过去参加——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噢,画展……”桂思阳沉默了一下,似是不知如何接话。含光也明白他的心理,“我也就是过去凑热闹的,信我,那种画我也是根本不懂欣赏。”      两个俗人顿时俗到了一块,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便把电话给挂了。含光生平第一次出国,也觉得很新鲜,赶忙办了卡,又买了一个大行李箱,只装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准备到当地买些纪念品什么的,到了当天,她已经是兴奋得坐立不安。许云深来宿舍楼下接她时,便好笑道,“看你的样子,你这是第一次出国?”      “是啊!”含光用力点着头,兴奋得不得了,“从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到地球那一面去——从前也根本都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呢!”      “你的从前是多少年以前啊?”许云深还以为她说话夸张,也不以为意,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两人一道钻进车内,含光才发现是许云丹在开车,元红则在副驾驶座上,虽然也是一脸笑地对她打招呼,但神色中的那种欲言又止,含光也没忽略过去——元红看来对于不发工资也没能赶走她感到颇为无语。      很可能在她心里,她就是那种不甘当外室,想要勾引许云深飞上枝头的人吧。含光现在倒是比较理解元红了,如果和她来往的是许云丹这样的性格,可能她又会放心点,毕竟许云丹如果性格和上辈子的表哥差不多的话,绝对不会是那种什么为了爱敢于对抗家族压力的人……呃,可能也会对抗一点点吧,不过她还是很难想像表哥会为了这种事和家里闹翻,而当然许云深就是妥妥儿的不为爱也随时可能和家里闹翻的那种人。在元红眼中,他可能就像一只小白兔一样可怜,随时随地都会落入某处的大灰狼口中,然后万劫不复。      因为有这两人在,车内的气氛比较沉闷,含光打完了招呼就垂头整理自己包里的物事,许云深看来好像比较疲倦,上车便昏昏欲睡,元红没主动和含光搭话——可能是就想晾着她,倒是许云丹主动问她,“听说李姑娘最近介绍了几个单子,都比较成功啊?”      含光现在还不大习惯和许云丹交谈,总觉得很怪,她嗯了一声,简短地道,“借你吉言,还是赚了点零花钱的。”      “事业型女性啊。”许云丹这回对她态度反而缓和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张现在还在外展览的油画立了功。“好像还搞了个公司嘛,这么忙,课业能顾得过来吗?”      “还可以,抓紧时间就是了。”含光听着也觉得怪怪的——怎么许云丹对她的动向还很了解嘛。“现在考完了就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下学期课选少一些,应该也不会这么累了。”      “嗯,我听……人说,”许云丹断了一下,“你这学期是三方面都很忙,课也选得多——却又都表现得优异,在学校里还拿了奖学金是吧?公司的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这外快也没少挣。说实话,看外表真看不出来李姑娘你这么有本事。”      他的语气倒是真心的称赞,没什么潜台词在里面,含光都怔了一下:怎么感觉许云丹好像有意和她修复关系啊?还有,他对她的事情了解得也太多了吧?      如果许云深在追求她,或者她在追求许云深的话,这份关注也许还有个来由,不过这半年来两人都维持了很正常的朋友关系,每周也就见一次,平时都不会太联系的。除非许云丹对哥哥的控制欲到每个危险的对象都要监控,不然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关注她啊?      含光有点奇怪,看了看许云深,见他也是抬起了头,似乎有些好奇,便对他使了个眼色。许云深也看了她一眼——他分明是懂了,但却装作不懂,故意逗含光,“干嘛啊?”      含光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看着许云丹的后脑勺,忽然也是灵机一动:说起来,刚才许云丹的那个停顿,也挺耐人寻味的啊。听人说的……他听谁说的呢?肯定不是许云深了,如果是他的话,刚才他不会好奇的。      也不会是刘景羽,这学期两人根本没联系,相信这对表兄弟即使在一起,也不会谈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思绪转来转去,含光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好像前几天,她打电话问刘德瑜她哥哥的事时,她提了一声‘云丹表哥’,便不再说下去了……      结合着她最近偶尔会独自出门,回来时也不说什么的事情来看……      “没事。”她回了许云深一句,方才对许云丹说道,“其实也都是瞎忙,没有什么本事不本事的,闲不住而已。我毕竟是孤儿嘛,别人拿来陪家人的时间,我都是空闲的,刚好就多接点事情做,活得充实点喽。像现在,同宿舍的好友都回家了,就一人住着,不出差也怪寂寞的。”      “啊,”许云深也是想起来,“你假期里都是一个人住的,那栋楼安全吗?国子监的宿舍应该安全的吧。”      “安全的。”含光和许云深瞎扯了几句,又笑着问起了到伦敦后的行程安排。“社交活动不会太多吧?我听说每年的年节都是社交高峰期,德瑜在家就是被安排了一连串相亲,应该伦敦那边不过年的话又还好。”      自己连续提起两次刘德瑜时,许云丹的姿势都有微妙变化,含光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车内镜折射出来的表情,她心里也多少有数了:看来,很可能就是学期初自己去拿画的那一次,让两人有了交集。      关系没确定之前,刘德瑜保密不说,也很正常,含光只是觉得元红现在肯定很呕,如果许云丹和刘德瑜能走出个结果的话,爱屋及乌,看在老婆的面上,他肯定不会反对自己和许云深那点子虚乌有的事。说不定在她心里,自己上位成许家大少奶的路已经是又少了几分障碍——而这一切,全是含光自己苦苦铺垫、撮合的结果。      若是在古代,元红可能还会成为她的大敌什么的,在现代环境下,含光根本都不惜得理她,到了机场道别以后,直接就把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了,过关以后,她一边逛免税店,一边给刘德瑜发短信调戏她:‘刚才是许云丹接我们去机场,他提到你了哎。’      刘德瑜果然是期期艾艾的,又好奇又想撇清:‘我们是亲戚嘛,提一句也很正常的,干嘛还要特地告诉我啊?——都说了什么啊?’      含光看了直笑,‘你猜啊?’      两个小姑娘来来回回的打嘴仗,不知不觉就到了登机时间,飞机上大部分时间含光都在睡觉,醒来以后她都没感觉自己到了国外——因为时差的关系,感觉上他们丢了有好几个小时,除此以外,伦敦看起来和北京的差别可能只是里面的人皮肤有黑有白,然后空气差一点,很多人都戴了口罩,以及四处都是写的英语而已。      “口罩戴起来吧。”出关后,许云深吩咐她,“之前让你买的没忘了吧?伦敦是有名的雾都,这些年虽然在整顿了,但到了冬天空气质量依然比较低。”      含光忙戴了口罩,和许云深一道出机场,酒店的人已经来接了——在家的时候还好,出门时,许云深真是尽显公子哥儿本色,他直接定的就是国王套房,套房内房间就有三个,两人一人住了一个,还有一个空着,至于会客室什么的,自然是一应俱全了。两人收拾了以后,许云深要补眠,含光则太亢奋以至于睡不着,反正伦敦治安不错,她洗漱过了以后,便拿了地图和在机场办好卡的手机,自己出屋子预备去游览一番。      才出了屋子,就看到远处有人也向电梯方向走来,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含光先到了电梯口——高级套房层是有一部专用电梯的,也不必等候,现在就停在这一层里。      含光走进去以后,也就按着门等了一会,果然,不一会便有一个金发少年走到电梯口前,见含光按着门等他,他灿然一笑,踱进了电梯,友好地冲含光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含光也对他点了点头,她强忍着惊艳,松开手要去按电梯钮,那少年站得近,便扬手问她,“几楼?”      他说的是纯正的英式英语,含光听得还是很顺的,她在心底默念着‘要矜持要矜持’,对他露出微微一笑,“大厅,谢谢。”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白种人了,不过也许是身处异国,看什么都自带了美化滤镜,这少年的美貌简直让她震惊,仿佛搪瓷一样的面孔,纯金色的眼睫毛、眉毛,近乎白金色的短发,精致的眉眼,配合着他高挑的身形和合身的西装,看起来比电视电影里的美男都要更来得有震撼力。在这种压迫性的美貌下,她自己连一举手一投足都很不自在,尤其是要约束自己不看过去,简直残忍!但是要尽情看的话,又怕她的眼神太直接,颇为丢脸……      在这无声的纠结中,电梯很快到了大厅,少年对她露齿一笑,说了声‘祝玩得开心’,便当先走出了电梯。      含光跟着他出来啊,目送他大步走向厅中一位一样也是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心中不无妒忌恨:别的不说,白人青年在年轻的时候真的随便都能长得不错啊,当地的妹子真是有福气……      正这样想时,便见那少年纵身投入了年轻人怀里,捧着他的脸毫无顾忌地便——吻了下去?      含光差点没惊叫出来,要不是还记得一点场合,她几乎要呆呆地盯住他俩不放了。即使是把眼神转开了,她依然忍不住满心的震撼:就不说是两个男人了,只说这当众热吻……      左右看了看,她又震惊地发觉:除了她以外,基本没有人对这对姣好的同性情侣多做在意,大部分人都是视若无睹地忙着自己的事,很显然,这种事在伦敦可能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飞过来可能也有三四小时了,到现在含光才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是真的来到了异国他乡啊,一个文化都和秦国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只是在酒店就遇到这么样的新鲜事的话,以后的旅游中还会发生多少好玩的事儿呢?含光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对情侣,期待地掏出地图,一边研究着,一边走出了大门。? ☆、巧合 ?  伦敦……和她想得很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作为孤女生活了这些年,平时假期无事也经常一个人出门。习惯了一个人以后,即使是在伦敦,含光也没有那种身在异国他乡的无助感。问过前台以后,她很顺利地就搭上了地铁,前往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大英博物馆。途中毫无风险,就和坐北京地铁几乎是一样的体验(虽然也没坐过几次),除了她成了那个招人眼目的外国人以外,伦敦给她的感觉,几乎和北京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硬要说有不同的话……伦敦比较旧和脏,可能因为地铁层次不高,所以还有点异味,街道也比较狭小。同电视剧中演出的那个典雅的古老都市似乎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柴米油盐得让人反而没了出国的陌生感。含光站在大英博物馆里门前看了半天才决定去排队买票,她去过北京的大秦博物馆,从外观来看,大英博物馆和大秦博物馆的差距真的还挺不小的。      买票进去以后,看了没有多久,她就更……      也不是说失落吧,毕竟还是有几件藏品,让她感觉到开了眼界的。只是和大秦博物馆相比,这似乎不是一个国家博物馆该有的档次。含光一路看下来都觉得很平常,甚至还没有当时去西安府博物馆时的兴致勃勃。大秦博物馆里甚至还藏有埃及的木乃伊,真正做到了不出国门,知天下事。可大英博物馆里多数都放的是自己国家的藏品,还有些欧洲大陆的艺术品,以及美国画家的画作等等,就藏品种类来说,实在是比不上大秦多了。      其实客观想想,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历史上大英帝国虽然短暂地强盛过,但随着鲁国、美国联合瓜分了它在北美的殖民地,英国基本上就是一蹶不振。连着三四次战争,本土都遭受了战火,很多珍贵的艺术品也就是在这时候被劫掠到了世界各地收藏,比如大秦博物馆里便有专门的欧洲绘画展厅,展出的都是当年从家宅中抱出来的油画。虽然现代文化也很灿烂发达,但在博物馆的积累上,只能说天然是有劣势的。可能等之后去法国等当时的战胜国的话,博物馆就会更好看些了。      虽然规模不大,但博物馆中也还是有精品的,尤其是有些从埃及劫掠回来的藏品,含光看得也很入神,并且颇想去埃及看金字塔了——在穿越过来之前,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奇迹般的建筑。      在心底默默地写了埃及两个字,看看时间差不多,她也打算回去休息了,因为不想再搭乘地铁,便欲出门搭出租离去。      只是这当口的功夫,博物馆外已经是下起了小雪,不过雪片落到地上就化了,落到人身上也是滴滴答答化为雨水。含光在出口处的大厅中望着门外发了一会呆——在来之前做的功课中,这个雪是最好不能淋的。因为伦敦附近有重工业,城内车又多的关系,雨水污染比较严重,淋了可能有过敏秃头的危险。      不过,她也没带雨伞啊……而且英国的出租车又不是很好打,从这里看去,等车点已经排满了乘客了,没有伞的话,天知道要淋到什么时候去?她可不想顶着一脸的红疹子度过整个寒假。      从出口是不能直接回入口的,据她所知,整个地铁站都在入口方向,从这里走过去起码要多步行15分钟,几乎也是淋有半个小时了。      在国内呆惯了,习惯了冬日北京的气候,还真是忘了出门要带伞。含光在门口踌躇了能有10分钟,都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雨倒是反而下得大了。时近下班时分,游客们陆陆续续都出去了,看来每个人都带了伞,只有她十分的傻瓜。      继续磨蹭也不是办法,含光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酝酿一下便冒雨出去时,正好又是零星几人走来要出去。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男游客看她手里没拿伞,便微笑着问道,“你也是去招呼计程车吗?”      含光松了口气,连忙拼命点头,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主动地来到那人伞下,“谢谢。”      “举手之劳。”男游客冲她微微一笑,“我是亨利,很高兴认识你。”      含光虽然学英语,不过没起英文名字,此时只能报上原名,“我是含光,谢谢你的伞。”      “你从哪国来?”两人走到长长的候车队尾,亨利随口和她闲聊着。“秦?鲁?还是东南亚?”      “我是秦国人。”含光知道自己的名字泄露了来历,不过她也不在意,反而颇为兴奋——也不是她花痴,不过这种异国他乡出行遇雨,然后被英俊的异国游客拯救的感觉,实在是满浪漫的,让人感觉好像活在电视剧里一般。“你是英国人吗?”      当然,她遇到睿王的场景更戏剧化,不过也就是因为没有和睿王那样非常强烈的吸引力,她现在才能这样兴奋,不然早该躲起来发慌了。      “我是鲁国人。”亨利微微一笑,一开口就是纯正的汉语,“我的第七代祖母就是秦国姑娘。”      如果他不说的话,含光根本都看不出来他居然有中国血统,不过她对于白人的人种也没什么研究,“好巧——难怪你的汉语说得这么好——你也是来旅游的吗?”      “我在法国上学。”下班时分,出租车供不应求,所以队伍移动得很慢,亨利和含光一边慢慢地挪动着脚步,一边说道,“放假了就来伦敦看看,你呢,来伦敦旅游的?”      “嗯,我也是乘假期来旅游的,今天刚到。”含光笑着说,“这不就过来了。”      “你一个人?”亨利有些吃惊。      “没有,我和旅伴一起来的。”含光解释了一下,又好奇地问,“你去过巴黎的卢浮宫吧,和这里比如何?”      亨利回看了一下大英博物馆,冲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含光笑道,“哦,我知道了——我大概也和你一样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笑,都觉得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一点。亨利说,“如果你去巴黎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向导,巴黎还是要比伦敦多些可看的东西。虽然——”      他囫囵了一下手臂,以比较小的声量说,“也是一样脏臭,西京要比这里干净多了。”      鲁国首都西京是因为其位于整片美洲大陆的西部而得名,也是大陆的中心城市,而且没有受过战火蹂躏,比伦敦、巴黎要好也是应该的。含光点了点头,“相信肯定是比这里的藏品要丰富一些。”      亨利比含光来得早,已经去过白金汉宫,评价还不错,含光便把自己准备的几个景点拉出来给他评价,两人交流了一阵,亨利又写了好多巴黎的餐馆和景点给她知道,终于队伍排到了他们。亨利便问含光,“你住哪个酒店?说不定我们能一道拼车。”      这会起码要等五分钟才会来一辆车,拼车是很合理的选择,含光说,“我住丽兹,你呢?”      她其实也不清楚这酒店的档次,不过能得许云深青眼,想必不是很差,亨利微微瞪大了眼睛,顿了顿才道,“我也住在附近,我们正好可以一起。”      含光其实觉得他家境应该也不错,毕竟看穿着还是很有档次的,那件大衣看着就不便宜,而且样式新、穿着痕迹不多,不像是买件好衣服一穿很多年的样子,还有裤子、皮鞋……虽然学生气很重,不过看得出来,细节上都很考究。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泄漏自己的住址,毕竟出门在外,总是要多些当心。见亨利不愿透露自己的住处,她也不在意,又拉着他问起了鲁国的事——在来过欧洲以后,她的兴趣肯定自然就转向了鲁国。      两人一路聊得都很愉快,到了酒店,亨利付了车钱,含光还拿了一半给他,他也很自然的收了。这让她又是大感新鲜,在秦国,男人还遵循不能让女人付账的老一套原则,即使是陌生人,只要搭上话了,一般都会示意要帮着付钱。她知道鲁国的作风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过现场看到还是有不同的感觉。      亨利要了含光在英国的电话,也把自己的号码给了她,“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一道走。”      她还以为他会走向别处——这里酒店林立,街对面就是一家希尔顿,不过亨利却和她一道进了大堂门口,她现在倒又有点不肯定他是不是在尾随她了——虽然他看来很好,但毕竟这才认识了一个下午,而且亨利一边走也一边在观察她,看起来亦不是很自然。      含光越想越觉得有点怪怪的,只好对他尴尬地一笑,加快了脚步当先往电梯走去——说来也巧,专属电梯正在下降,她还没到电梯跟前,门已经开了,今天稍早她见到的绝色少年走了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便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眼睛一亮,又越过她招呼道,“亨利!”      啊……他们认识啊?含光有点小窘,看来亨利是真的住在丽兹,要不然就是来丽兹找人的……那可真是好巧了,难怪他一直看她,说不定也觉得她是从哪里看出他住在丽兹,有意搭讪,才会说自己也住在这里。      这种有缘的感觉,被两人的双重误会冲淡,含光想到刚才自己的戒备都觉得好笑——专属电梯前的保安还没有换人,依然认得她,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为她摁了按钮,含光进去按了电梯,见亨利一边和那少年说话,一边看着自己,也是放下包袱,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才关上门回了房间。      许云深还在睡觉,含光特地回来找他吃饭的想法是落空了,她叫了酒店服务来吃,出于好奇,点了好几道英国特色菜……      好吧,当晚她并没有吃饱,就将就睡下了。第二天时差反应来了,含光一整天都昏昏欲睡,赖在床上倒时差,反倒是许云深比较有精神,在酒店里玩了一天,到晚上才来敲门,“今晚有活动,该起来了。”      这会快入夜,含光反而精神起来了。“什么活动啊?最好是和吃饭有关。”      “我是来看老师画展的,”许云深说。“今晚是开幕前夕的小酒会,肯定得去,我让你带了一件礼服来的,带了没?”      “带了,不过我一个人穿不上。”含光别的没有,冬天礼服特多,全是当时李年给买的,这一年多没机会穿,都束之高阁,许云深还说她行李箱大,其实就这礼服都占了好多空间。      “没事,酒店提供帮助服务的,一般女士的礼服都没法自己穿。”许云深拿起电话吩咐了一下,含光也抓紧时间洗漱了,便和说着一口流利汉语的英国服务员一道在房间里奋战了半小时——别的都还好,就是英国这里估计秦国的名媛较少,服务员不会梳中式发髻,两人在这上头花费了一点时间,少不得要含光指点一番,又教她一些中式妆容的小窍门。      好容易打扮停当,含光蹬上绣花鞋,步出房门,笑道,“当当!漂亮吗?”      许云深也换好了衣服,他也是难得的打扮讲究,穿着一身合身的西服在窗前看夜景,听到含光声音,方才回过身来,口中笑说道,“这问题是不是——”      他的声音消失在了空气里,面上现出了难得的惊愕,过了好一会,才仿佛是呛着一般咳嗽了一声,评论道,“你穿着国服,和穿洋服看来几乎是两个人。”      含光平时的确不大穿国服,更别说盛装打扮了,这对于独居的女孩来说太麻烦,此时见许云深惊艳,她也有点小得意,冲他龇牙咧嘴地笑,“哼哼,怕了吧!平时可小看我了!”      “说这什么话呢?”许云深也被逗笑了,他弯起手臂,戏谑般微微弯了弯腰,“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这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台词,中世纪男士邀舞都这么说,含光咬着下唇忍着笑,福了福身,“郎君有礼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含光依着西式礼仪,把手放进许云深臂弯里,和他一道出门上了早备好的礼车。? ☆、作死啊 ?  含光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比较上流的社交活动,之前在国内,那些高大上的场合也轮不到她去,顶多过年的时候和留王府的人交际一下,也都很少跟她们出门去别人府上拜访、赴宴什么的。虽然以她前世的经历,对于这种贵族聚会并不会有多向往,但现在人在国外,而且又是被许云深带去的,自然又不一样了,在车上时,便问许云深道,“一会到了那里,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我不懂规矩,可别丢了你的脸。”      “这种文化圈的活动也是有点臭规矩的。”许云深也赞同,他看了含光一眼,忽然笑了出来。“如果你不愿参与的话,就假装不会英语吧,站在一边负责漂亮就可以了。”      含光也在想这事,因为西洋画她基本什么也不懂,那边艺术圈的人谈论的话题她也完全接不上来,“我只需要做那种又蠢又漂亮的花瓶女伴就可以了吗?就是电视里常演的那种女配角。”      她平时的表现和愚蠢实在距离满远的,许云深想想都笑出声了。“可以,我看可以,反正你不说话也肯定是全场焦点,如果透露出会说英语的话,估计满场男士都要来和你交流了。”      他可能还是第一次夸奖含光的长相,她有点诧异,但女孩子嘛,被夸好看也没有不开心的,嘿嘿地傻笑了几声,却仍是记仇,“我又黑又胖的,还能好看?”      “服了你们姑娘家了,几句话都要记一辈子。”许云深掂量地看了含光几眼,“开学时候胖的几斤现在都瘦下来了吧?这还能不好看?穿上国服,简直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说着,他倒是眯起眼,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你别说,论气质,和你画的那幅画还真有点相似呢,特大家闺秀的那种。我估计今天在酒会上,肯定有很多人觉得你是大贵族家的姑娘。”      含光现在对于这种夸奖已经麻木了,“我才不要做大贵族家的姑娘,没一点好。就德瑜还不是大贵族家的姑娘呢,比我也惨多了,我自己也有钱,不惜得这些东西。”      这话说许云深,好像有点在骂他,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拊掌大笑,“说得好——哎,不过,德瑜表妹又怎么惨了?”      人家的家庭矛盾,含光也不好多说,只能避重就轻。“才多大,压根都没想着定下来呢,家里人就四处带去相亲了,假期都不能自主,谁知道毕业后是不是就直接安排了一个人等成亲了。”      这也的确是贵族家庭的做派,许云深想了想,也笑了,“也是,现在都这样,中等人家为了向上层靠拢,都格外注重规矩。反而是上等人家,不守规矩的人那就多了去了。刘家是还差了老远,难怪他们家如此讲究规矩。”      含光听他一说,想想也真的是,比如李年和许云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离经叛道,可他们家的渊源和财产都比刘家等中层世家要深厚得多。而刘景羽、刘庆羽等人在择偶上的余地就真的是要比李年和许云深小了——石旻旻虽然家里不是太有钱,可也是世家旁支,有出身有来历的。      “上流人家就是臭讲究,”她有点叛逆地说,“规矩忒多,还都没意义,在这样的人家里活得太累了,还不如暴发户家的纨绔子弟,傻开心傻开心也能开心一辈子呢。”      许云深听了大乐,“那你准备找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含光想到其实还算上进的何英晨,不禁一窘,“呃,这个嘛……”      两人随便聊聊,很快就到了地头,很明显,这就是画展即将举办的地方,展厅内部灯火通明,看来酒会已经开始了。      许云深下车之前还交代含光,“你先别动,一会我把你扶出来。”      ——这是完全弄得和电视剧里描述的场合一样了,要不是他提醒,含光可能还真就直接开门走出去了,这种种‘没意义的臭规矩’让她也有点兴奋,不过想到周围并没有人拍照什么的,这种做作完全不知道做作给谁看,又萎靡了下来,便依着许云深的吩咐,在车内等着。      许云深下车以后,便来开了车门,半弯下腰,带着笑意对她伸出了手。——他本来就生得很英俊,只是平时太过惫懒,让人很容易就忘了他的长相,现在打扮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在朦胧的灯光下这么冲她微微一笑……      含光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难言的古怪,她搭着许云深的手出了车子,“有人在看吗?没人的话,完全没意义呀。”      “虽然可能美没人在看,但是为了预防有人在看,也不能不这么搞。”许云深回答得和绕口令似的。含光强忍着笑意,和他一道进了展厅。      这是间颇大的长廊式展厅,在入口处有几人正在谈笑,许云深露出迷人笑容,上前和一位女士行了吻面礼,又和余下几名男士握手寒暄,这才把含光介绍给众人,“这是我的助手李小姐,她不会说英文,请你们多谅解。”      又以中文对含光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发色发灰的中年女士就是许云深的老师,也是画展作者,含光和她握手致意,用中文问了好,许云深少不得为她翻译。至于余下三四名中年男子,都是业界同仁,有经纪人、艺术评论家,还有收藏家派来的买手,看来和许云深的老师关系都相当良好——他们对含光都颇有惊艳之色,纷纷选择了行吻手礼。      这礼仪含光之前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据她所知,也是高层贵族圈子专属,一般平民都是握手了事。她有点私人空间被侵犯的不适感,却也觉得颇为有趣,还好,她现在‘不会说英文’,对他们的赞美,只需要微笑以对便可以了。      等许云深和老师寒暄完了,两人一道往里走时,又有新客人来了,含光见那几位绅士都没对新到的女伴行吻手礼,心里多少也有点感觉,便对许云深说道,“看来我们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      许云深往回看了一眼,也微微笑了起来,“欧洲这里的风气是很直接的,如果你会说英文的话,刚才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既然是私人酒会,参与者当然都是熟人了,接下来含光就不断被介绍给许云深的同学和朋友,还有些事业上的熟人,当然也免不得不断被人用惊艳的眼光打量,年轻人面皮可能还薄点,不好意思行吻手礼,年纪大些的要大胆得多,就算没夸张到直接吻手,也会对许云深大赞她的美貌。含光听着‘异国风情、高贵、优雅、神秘’等几个词,几乎听到耳朵起茧,这些人以为她完全不懂英文,说得可嚣张了——当然也有个别人士操着蹩脚的中文,结结巴巴地想和她搭话。      酒会虽然提供酒水饮食,但穿了礼服,含光也无意吃喝,她跟着许云深站了一会,实在是不胜其烦,索性借口走开了,自己去欣赏许云深老师的画作,和他不同,这位海因里希女士并非印象派画家,还是以人物肖像为主,含光还是蛮能欣赏这种油画的,所以也并不觉得太无聊,只是十分饥饿,她倒时差,一天都没劲起来吃东西,现在饥肠辘辘,但酒会并不设餐桌,含光也还是不能适应拿着东西站着啃的做派,再说,桌上陈列的都是典型的英国食物……      正在心中暗自期望着晚宴早些结束时,她忽然间仿佛看到了一张熟脸,含光回头找了一下,却又一无所获,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不过下一秒,亨利的脸忽然又从柱子边上冒了出来,他也注意到了她,亦是露出了满脸的诧异,随后便向她走了过来。      “Hi。”他一脸的古怪。      “Hi。”含光也觉得太巧了。“你也是来参加酒会的吗?”      “嗯,海因里希女爵是我同学的亲戚。”亨利说。“你也是——”      “我跟着老板来的,”含光说,“他是海因里希女士的学生。”还是亨利用女爵来称呼,她才知道原来Lady Heinrich的Lady在这是女爵的意思。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兴奋,毕竟他们实在是太有缘分了,感觉好像是上天注定必定要相逢一般,不过这缘分配合的并非是一见钟情,只是淡淡的好感,所以在为巧合而来的讶异和兴奋以外,也有淡淡的尴尬弥漫。就此走开,似乎是说不过去,但要继续深入往下聊,却又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今天我刚进门就听人在谈论,”亨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双眼闪烁着幽默的光芒,“今晚的酒会上来了个秦国美人,非常漂亮、神秘,可惜一点也不懂英文。”      他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声音,含光忍不住也笑开了,她一本正经地说,“没有错,我的确不会英文。”      两人对视一笑,亨利望着画像,又回头看了看人群中的许云深,“原来你是迈克许的同伴。”      他明显不信她只是个助手,含光也不知如何去纠正了,便问道,“你认识他吗?”      “我当然听说过他,”亨利又笑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今晚全场谈论的都是他和他的女伴——迈克真是名不虚传的传奇人物。”      画廊里就她和许云深两个黄种人,当然很容易推断出两人的关系,含光对许云深的丰功伟绩多了一份好奇,“他很传奇吗?我可一点也不知道。”      “作为一个助手,你对你上司的了解好像浅了一些。”亨利眼中闪动着笑意,语调也带上了几分调侃。      “我真的是他的助手。”含光赶快严肃澄清,“到英国来是为了另外的公事——艺术这边我是真的不了解。”      “哦?那是为了什么公事呢?”亨利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含光答不上来了——要说过来有公事,那也只是因为许云深要和一些欧洲收藏界的朋友联系感情,顺便带她来建立人脉一起度假,这是她的公事,不是许云深的公事。      想到许云深在车上传授的招数,她便故意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迈克在很多领域都有事业的。”      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语气,成功地阻止了亨利再往下寻根究底,他转换了话题,“既然你对西洋画并不熟悉,迈克现在又很忙,不如由我来当你的导游吧?海因里希女爵是德国当代最重要的油画家之一……”      含光和他是满说得来的,有了他的介绍,一张张油画背后都充满了故事,肖像主人的生平、油画本身所采用的技法……她和亨利有说有笑地绕了一圈,连饥饿都忘了,两人回到原地时,许云深居然还被人包围着,只是又换了一拨人。亨利看了看那边,便笑道,“今晚你很幸运,要不是有我,你的上司可照看不到你,这肯定会是个无聊的夜晚。”      含光也觉得亨利挺辛苦的,“真的得谢谢你,可惜我的行程要配合他,否则应该请你喝杯咖啡。”      亨利冲她迷人地一笑,“明晚你会来吗?”      明晚是正式的开幕酒会,许云深也提过他会来给老师站台,含光点了点头,“肯定会到的。”      “那么,这杯咖啡就放在明晚如何?”亨利自然地询问,“明天会有媒体到场,相信你的上司会比现在还要更忙碌——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法国小馆子,可以让你的肚子安静一些。”      含光脸都红了,“原来你听到啦?”      亨利冲她挤了挤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手掩怀,对她微微鞠了一躬,“明晚见?”      含光也觉得依许云深的忙碌程度,明晚他肯定是不会有任何闲空的,虽然‘漂亮且愚蠢’着也不会很累,但比起和亨利一起出去吃法国美食好像又少了几分诱惑力,她忍着笑点了点头,“明晚见。”      亨利便在许多艳羡的眼光中去找他的朋友们了,含光站在当地,继续‘漂亮而愚蠢’了半个多小时,许云深这才回到他身边,他虽然还带了一丝笑意,但面上的倦色却怎么都瞒不了人。      “早知道就也学你,‘不会说英文’了。”咕哝着抱怨了一句,见还有人向他走来,许云深吓得示意含光赶快跟上,“我们回去吧!”      可能他没注意到含光中途消失,或者注意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必要过问,两人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许云深时差调整过来,便去睡了,含光……再没选择,也只能吃着酒店很有英国特色的饭菜,她简直都快哭了——早知道就带点方便面来了。      第二天白天,许云深倒是带她去白金汉宫游览了一下,又带着去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两人玩得颇为开心,不过回到酒店以后,许云深便安排她,“昨晚你肯定无聊够了,今晚就别过去了吧,今晚我肯定是更没空照顾你了,你就是过去了,也只能在角落里无聊着。”      可她和亨利都有了约会了,含光怔了怔,只好说道,“你不用管我,昨天我认识了一个会说中文的男孩子,他会带着我玩的,我们都约好了。”      “哦?”许云深有些吃惊,“——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昨晚去酒会的人应该我全都认识的。”      含光忽然意识到她并不知道亨利的姓,“我就知道他叫亨利,他昨晚好像没和你打招呼。”      既然她要求去,许云深自然不会反对。两人一路上还在讨论此人,含光顺带把两人的缘分都给告诉许云深了,许云深听着也很好奇,“这小家伙是鲁国的人,那就难怪了,昨晚私家酒会里大部分客人我真的都还是认识的。”      “一会到了可以指给你看,说不定你也认识他,只是没说过话。”含光说。      “今晚人会很多,你们没换电话号码的话……”许云深看了她一眼,“算了,即使没换电话号码,他也百分百能找到你的。”      含光又被他夸得心头甜甜的,“异国风情真吃香啊,感觉到了国外忽然成了大美女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住着不走。”      “虚荣哦。”许云深笑了起来,两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抬杠。      眼看车子开到展厅,前往开幕酒会的车子已经排成了队——前头居然真的有记者拿着照相机在守候拍照,含光很有点无语,许云深就为她解释,“昨晚的酒会都是老师的学生和亲密友人,没有什么公众人物,今天的开幕酒会可能有些政界人物会出席,如果来的是王子级别的话,阵仗会更夸张。”      车开到昨晚的位置,许云深也按着昨晚的礼仪把她扶出了车子,不过,今晚在闪光灯的陪伴下,含光颇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她努力维持镇定,搀着许云深的手臂,和他走过了摄影区——再往里就是展厅自己的地盘了,没有邀请,记者是不能进去的。      许云深报了名字,和含光一起走到签到区,那里又有活动自己的记者在拍照了,客人们有的排队签到,有的也过去和海因里希女爵合影,含光正左顾右盼,寻找亨利的踪影,忽然间,她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这……不可能吧?怎么会——他是怎么——      几乎要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却又分明知道自己现在神智十分清醒,看着柱子边的黑发青年,含光是头皮发炸,一瞬间真想拔腿就跑——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早知道,她就直接和亨利约在展厅外头了……? ☆、高兴了吗 ?  虽然签到区人不少,但含光自己这么显眼,她是绝对没抱着于思平没看到她的希望的。不过此时他并没看着含光,而是和身边一位金发中年男子友好地交谈着,一脸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交圈子的样子,含光赶紧地把眼神收了回来,假装没看到他,垂着头紧急思考对策。      她带了手机,就在手袋里,以许云深的人气,签到以后肯定会被团团围住,被无数人绕着打关系、寒暄什么的,说不定还要临时接受采访。如果幸运的话,一会合影完了,说不定还能乘于思平没注意的当口逃走……昨天她去过洗手间,那附近有个偏门,通往一个走廊,从那里绕出去的话,应该是可以安全跑到外头的。她打个电话给亨利,让他在外头等她,吃完饭直接送回丽兹,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躲掉于思平……      她也不清楚自己躲他干嘛,就是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准没好事,就完全不想和他接触,那种想要逃掉的心情,让她的心都跳得砰砰响,双腿甚至因为过分的兴奋而有些发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的,许云深等人居然都没发觉不对,还顺顺当当地走到女爵身边,带着她和女爵合了影。      虽然心不在焉,但毕竟是合影留念的重要场合,她还是勉强收摄心神,对着镜头露出得体微笑,而后便退到一边让许云深和老师单独合影。      她有意识地找了个比较隐蔽的角落,藏在人群后头,并且很庆幸自己不算太高挑,起码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白种人中间并不是那么好找,于思平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可能会发现不了她,也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可能会以为她已经进了展厅,到里面去找她。——天知道,她都没勇气往于思平的那个角落打量,很怕看一眼就引来他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就死惨了。      怕他什么啊?真是的,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说她卷了于思平的钱出国来吃喝玩乐什么的,事实上她还是债主呢,就是出来旅游啊,有什么大不了的?遇到了想搭理就搭理一下,不想搭理就让他滚呗。又不是第一天和异性打交道了,难道这点事情还做不来吗?平时应付那些狂蜂浪蝶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害怕的心情……      在心里一边唾弃着自己,含光一边寻找合适的出口,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真想抛开许云深就这么跑掉,但又觉得自己实在反应过度——再说,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难道还真的联系亨利吗?为了躲于思平做到这一步的话,完全没必要吧,回国了难道他就找不到她了?      正这样想着,许云深已经排开人群走到她身边,“怎么站在这里?好难找。”      随着他的到来,众人的眼神都落到了含光身上,今晚人流量大,盛装到来的重要人物不少,她的‘异国风情’虽然依然引人注目,但已经并非全场焦点。直到此刻,随着许云深的到来,全场的注意力才跟着转到了含光身上,仿佛一下被探照灯打中一般,令她有了自己正被‘众星捧月’的错觉。      这就是名利场的规矩,美貌永远都比不上地位、才华和名气带来的关注度,不过这也是因为她不够漂亮的关系,如果换了石旻旻的话,即使站在角落应该也是注意力的焦点。——这也不是说含光心里就是特别渴求注意力之类的,事实上她现在特别希望自己是个透明人,来去都没人知道的那种。她心惊胆战地瞥了于思平所在的柱子一眼,他倒是已经不见了。      “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许云深见她没回话,又问道,“不会是这就惦记上小情郎了吧?”      “什么小情郎啊。”含光哭笑不得,“没有,我是在想,刚才好像看到了于叔叔。”      “于叔叔?哪个于叔叔啊?”许云深顿了顿才道,“哦,就你那个长辈,中暑那次见过的对不对?”      他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含光看了他一眼,“嗯啊,你还记得他啊?”      “当然记得了。”许云深说,“他怎么也来了?真巧么。”      “可能是看错了。”含光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走吧,进去吧。亨利一会来了也会直接过来找我的。”      虽然说好了两人是分开行动的,但她还是挽着许云深的胳膊跟在他身边——这担心有点荒谬,不过她真的很怕自己一落单就被于思平带走什么的,跟在许云深身边仿佛有点安全感。      其实你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啊,你那么怕他干嘛呢?他又不会杀了你……等等,于思平肯定是杀过人的,而且看起来也不大拿人命当回事……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会随便就要杀你啊,你怕什么呢……      就这样来回纠结着站在许云深身侧,今晚她倒是很合格的‘漂亮且愚蠢’着,几次有人来搭话,含光都装自己一点也不懂得英语,还好,在那些纷乱的来客中,并没有于思平的踪迹,含光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在许云深身边又站了一会,她瞥见亨利走了过来,便对许云深低声道,“那我去和他玩儿了,一会他会送我回去的。”      许云深看了亨利一眼,“哦?这么着急,不帮着我们介绍一下?”      不介绍也的确说不过去,含光虽然浑身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但还是带着许云深走到亨利身边,笑着介绍道,“这是迈克许,老板,这是亨利。”      “亨利——”许云深伸出手。 宝*书*网 w*w*w*.*b*a*o*s*h*u*2*.*c*o*m      “亨利.达维尔。”亨利和许云深握了握手,很热情地笑着,“许先生,久仰大名了。”      “哦,达维尔家,”许云深富有深意地扫了含光一眼,含光顿时明白了:这位估计也是豪门出身。“是加州的达维尔吗?”      “有一定的亲戚关系。”亨利含糊其辞,又隐隐有些针锋相对,“许先生的许是北京的许吗?”      许云深的家世在欧洲应该也是知者寥寥,他哈哈一笑,不以为忤,反而有些欣赏之色,“有一定亲戚关系。”      也不是含光敏感,不过刚才提到于思平,许云深语气有些古怪,她还以为……现在看到他和亨利相处愉快,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含光也借机澄清一下自己的出身,免得亨利产生误会。“都是豪门大族行了吧?就我一个是平民百姓、穷苦孤儿,在你们跟前好自卑哦。”      亨利略带诧异地看了许云深一眼,看来果然是没相信含光前日说自己是平民的论调,许云深正要说话时,前方忽然又传来了一道颇有亲和力的声音。      “含光?”于思平手里端着一杯酒,身着一套合体的黑色西服,挑着眉毛迈着矜持的脚步走了过来,似乎很是吃惊,“居然这么巧?”      ……他出现得还真是恰到好处啊,还装得和真的一样,吃惊个毛线啊,前几天还在鲁国,这几天就到英国来出席画展了,这是巧?      这时候含光反而连恐慌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和冷静——不管于思平找她是做什么来的,她都不能配合,都绝对不能让他得意了去……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真是好巧啊。”她装模作样地吃惊了一把,“于叔叔你怎么会在英国,之前不是说在鲁国的吗?”      “在英国有点事情要处理,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来的,刚好朋友有飞机过来,就跟着蹭了一把。”于思平冲远处遥遥举了举酒杯,“你呢,来做什么?”      “我是有点古董方面的生意要处理,”含光说得也含含糊糊的,“就跟着许大哥一起过来了。”      见于思平的眼光落到亨利身上,她介绍道,“啊,这位是亨利.达维尔,呃……我在英国认识的朋友。”      “我听说你英语不是很好啊?”于思平笑着打趣了一句,“好了,遇到就是有缘,你和我来,我介绍几个长辈给你认识一下。”      含光下意识地握紧了许云深的手臂,在心中寻找着拒绝的借口——不过,她尚未开口,许云深已经握住她放在他臂弯里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仿佛是在安慰她的情绪。      “于先生,很抱歉。”他很有礼貌,但却又不容拒绝地说,“今晚含光过来也是为了公务,我也要带她去见几个生意上的伙伴。”      这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含光只希望亨利这时候不要傻乎乎地出来询问什么,不过还好,他显然足够机灵,起码是看出了含光的一些情绪——不但没有发问,反而转了转眼珠,主动说道,“于先生,可能要麻烦你和她另约了——今晚我们已经说好,含光剩下的时间是属于我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亨利的表态无异于又帮了她一把,含光感激地冲他漾出一个甜笑——她还不敢直接回绝于思平,只是沉默着表示支持。      于思平扫视了三人一眼,忽然扬起唇瓣,露出了兴味的笑意。      “嗯,是吗?”他拖长了声音,“三个人都有事找她,看来得要含光自己选了。”      他紧紧盯着含光,身子微微前倾,一股说不出的张力顿时席卷了这小小的团体,“含光,你自己说,你选哪个呢?”      含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盯住的猎物一样,连脚趾都要因为激烈的恐惧,逃跑的冲动而卷起来,她非常想说不——她真的很希望说不,可、可是……可是……      在于思平的目光中,一切勇气都渐渐被剥离了开去,无数不能拒绝他的理由慢慢地浮现了出来,含光看了看许云深,又看了看亨利.达维尔。      这两个人虽然对她都很友善,但……但他们却毕竟只能算是她的普通朋友,能给与她的支持并不会很多。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心情忽然间灰暗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含光默不作声地走向于思平,把手放进他伸出的臂弯中,顺着他的引导往前走去。      “高兴了吗?”她真想掐死于思平,语气低沉,满是怨愤。“说真的,你来干嘛?”      回答她的只有一两声轻笑——从笑声和于思平的表情来看,她根本无从判断他到底高兴了没有。? ☆、莫名其妙 ?  含光现在还处于一种深刻的自厌情绪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三个男人中选了于思平,虽然这不是在三个爱慕者中选一个的意味,不过这个选择还是让她非常不安。过去几个月的疯狂工作学习似乎都毫无意义了,结果她特别不想要的这种情愫根本还是没有淡化。      这还只是她心情不快的第一个原因,另外——老实说,她还隐隐有些惧怕,她压根都不知道于思平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和许云深一起出国的事都没告诉几个人,可能大概也就算只有德瑜和杨老师知道,她也怀疑于思平会对他们询问她的去向,这不等于是承认了他们俩这学期联系很少吗?这可能会招致一些不必要的怀疑和问题……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再说,就是他问了,他们也不知道许云深要来参加这个画展啊,连她自己都是到了当地才知道的。      这种隐隐被监视的感觉,让她对于思平的能耐又有了新的估计,而且更是对他的来意有了几分害怕。毕竟这么大费周章地跑到这边等她,要说只是来叙旧的,谁信呀?肯定是所谋不小吧,当然,一如既往,对他的心思她是根本没有一点头绪的。      总不会是因为她和许云深到欧洲来玩,又挂他的电话,所以吃醋生气了吧……这个念头非但没能令含光有一丝窃喜,反而让她更是胆寒,平时的于思平已经很恐怖了,她觉得吃醋中的他会做出的事情肯定更可怕,而且倒霉的人绝对会是她。      几重压力压下来,她基本上连话都懒得说了,更别说露出笑脸活跃气氛,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于思平突然吩咐她,“笑。”      “啊?”含光茫然,“笑什么?”      于思平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夹着她的手半强迫地将含光带到了一根柱子旁边,“看到那边那个男人没有?”      含光依着他的吩咐看了过去,果然见到那里有个白人老头儿,正被众星捧月般围着说话,热度差可和许云深相比。“那是谁?”      “是谁你就别管了。”于思平说,“一会过去介绍,我会说你是我的世侄女——其实这也不能说有错,你就微笑点头就行了,他们问你什么就如实回答,不过不要太热情,态度带点保留和神秘是最好的。”      含光松了口气——看来于思平找她还真是有事,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正要答应下来时,于思平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至于你挂我电话的帐,我们一会儿再算。”      她挂他电话次数多去了,也没见他每次都要算,分明是有心找茬,含光的脸顿时又耷拉下来了,得了于思平警告的一瞥,方才又露出应酬笑脸,和于思平一道踱过了一段长路,走到了目标跟前。      于思平和这位老者似乎关系颇为密切,起码人群见到他走来,都纷纷为他让路,他面上浮现迷人微笑,伸出一只手和老人微微一握,“詹姆斯,这就是我侄女含光,含光,这是詹姆斯.怀特。”      “很高兴认识你,怀特先生。”含光也不问他到底是干嘛的,先带着笑把任务完成了再说,她现在丝毫也不想再继续激怒于思平。      这位怀特先生今年起码七十岁了,对美色应该是早看淡不少,不过对于含光他却依然表现得很不淡定,真正是认认真真地把含光从头端详到了脚,这才是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含光的手,说的却是很纯正的汉语,“很高兴认识你,小姑娘。”      含光对他的态度非常莫名其妙,见他和于思平交换了好几个眼色,她甚至有种很荒谬的联想——该不会是于思平把她献给了这位怀特吧?不过也不至于啊,在他身边的这些人里并不乏美女,从他的汉语造诣,以及和于思平的熟悉程度来看,他应该是鲁国人,对于她的所谓异国风情应该也不那么稀罕才对。      按捺着心中的疑问,她对怀特先生浮现出客套的笑容,“这也是我的荣幸。”      “你是从秦国过来的?”怀特先生问道,“在国外过年,对秦国人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每年夏天,秦国人全世界都是,可到了冬天,大家就都回去过年了。”      这就要牵扯到含光的身世了,她看了于思平一眼,见他只是微笑,便道,“我算是比较新潮的秦国人吧。”      又夸奖道,“怀特先生的中文说得不错。”      “我是鲁国人。”怀特先生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是我们的官方语言——事实上,我的英文才是弱项,只能应付简单交流。”      含光其实也是明知故问,反正社交场合基本也都说得是废话,“是吗?您不说我可真没看出来。”      怀特先生对她似乎很有兴趣,居然抛下了身边的这些名流,和蔼可亲地和她闲聊了几句,方才笑着对于思平说,“不知我在伦敦停留的这几天,有没有荣幸请你和含光吃顿饭呢?”      于思平笑着看了含光一眼,“这就要问她了。”      他一直把问题推给含光,偏偏之前又交代得不清不楚,让她根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闹得含光有点不高兴,却也未敢气高,含糊地应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叨扰。”      两人客气了一番,这才举杯致意,彼此分开,于思平带着含光又往回走,也是没多远就碰见了一样不断被人包围的许云深,还有在他身边和他相谈甚欢的亨利。      这两位绅士显然都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毕竟艺廊并不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建筑,远处的动静略加留心还是可以看得到的。见到含光回来,亨利笑容可掬地上前迎接,许云深也走过来和于思平握了握手,他的语气宽和了几分,“原来于先生真是带含光过去见长辈的。”      “这小孩太叛逆了。”于思平扫了含光一眼,语气有些无奈,“让她过去见长辈,也是为了她好,可就这么不配合,倒让你们见笑了。”      他又和许云深轻轻地碰了碰杯,“这几天多得许先生照顾,这孩子不懂事,太麻烦你了。”      “说不上麻烦。”许云深问,“于先生预定在伦敦停留多久?也许可以一起吃个饭。”      “要看行程,”于思平笑着说,“可能还有些公事要谈,有机会的话一定。”      他现在和含光一样,也是大打神秘牌,完全不透露他和怀特先生是什么身份,刚才过去又说了什么,亨利几次旁敲侧击都没问出来什么细节。反倒是许云深,似乎只在乎含光和于思平的清白关系,问了两句,见于思平不透露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含光现在已经知道那怀特先生必定是大人物,她心里就是特别好奇,于思平到底是怎么让他和她说了那么多无聊的话,还邀两人用餐的。他来伦敦,难道真就是为了这事?      正想着呢,于思平已经以长辈的姿态询问含光的住宿问题了,得知含光和许云深分住总统套房里独立的两间卧室,他有些不赞同地瞪了含光一眼,“虽说许先生和你清清白白,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      来自鲁国的亨利居然也很认同地点了点头,“瓜田李下,不可不防。”      于思平便说道,“我此次来伦敦,怀特先生本来邀请我住在他的庄园里,但那里距离市区较远,出行不方便。不如这样吧,我也在丽兹住下,含光在我屋边上开一间房住,也不耽误你和许先生的公事。”      他以长辈的姿态说出这些话,许云深也没什么好为自己辩护的,毕竟于思平所说的话,在大秦乃是正理,就是在鲁国看来也依旧很得认同。含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在两个男人的认同下落入了于思平手中,却还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坐视着自己三人被于思平如木偶般随意摆布。      开幕酒会上,含光又和许云深谈笑风生,又和怀特先生亲密交谈了好一会,明显得他另眼相看,如此特殊的待遇,自然引来众人侧目。诸人纷纷上前和她寒暄,虽然她‘漂亮又愚蠢,不会说英文’,但此次这一招也是时灵时不灵,不少人或者请亨利翻译,或者卖弄自己的中文,让她在虚伪的应酬中翻腾了半个晚上,好容易才回到酒店,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下去找于思平拿房卡。      “我的房卡呢?”她敲开门,便站在门口问道,身后是推着行李车的服务员,随时等着将她的行李推进房去——也算是拉个外人见证,免得于思平又出什么幺蛾子。      于思平根本不理她,而是冲那服务员露出迷人笑容,手里递过一张包着英镑的房卡,以娴熟流利的英文吩咐,“请把这位小姐的行李送到她房里。”      而后,他手一圈一带,含光便身不由己地被他圈进了屋中,用脚将门一顶,直接就顺势把含光压到门上,二话不说地热吻了上去。? ☆、理智与情感 ?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含光整个人分成两半,她很清楚自己的于叔叔是个什么货色——从没有比现在更清楚,他到欧洲来找她,一定怀着自己的目的,他就是这种一直在挖掘身边人利用价值的性格,和他做朋友也许可以,但牵扯过深只是自掘坟墓。她应该推开他,拒绝他,设法让他打消对她的这部分意图。不是说她很在意所谓的‘处.子之身’,只是她不能再往下陷了,对于于思平来说,这可能只是一场游戏,但是对于她来说再往前走,她有种感觉,有些她不情愿和他分享,或者说现在已经不情愿和任何人分享的东西便要交出去了,她绝不能放任情况继续发展,绝不能再往前走,绝不能——      然而,她的身体却压根不听从意志的指挥,本能的那一面接管了她的手臂,让她热情地搂着于思平,让她接纳着他给的所有感觉,同时又渴求更多。不仅仅只是感官的欣悦,她……她只是感到饥.渴,对他的体温、抚触,他的拥抱,他的接近,他们分明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这甚至不是印痕现象,不,她觉得这不是,这只是因为他是于思平而已。      整整半年,她回避着他,用别的所有有趣的事情填充自己的世界,这些事情的确都很有挑战性,是她喜欢、乐于、应该去享用的东西,可……可这些还不够,她的胸口有个小小的洞,它不该存在,它没有理智,只是渴望于思平,渴望服从他,被他占.有,听从他的安排,它不受她的控制,让她倍感挫败,她做了那么多事想要消除它,可不论是别人还是工作、学习,所有其余的刺激都无法消除它的存在。这是存在她身体内,却又超越她控制的东西——含光很不想把它成为爱,也许这也更接近于成瘾……她对于思平成瘾了。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无法理性分析,她能够一口气说出成吨不合适的理由,从他第一次见面就想掐死她,到他那迷雾重重但绝对满是血腥的过去,他即将离去的现实,他谜样的事业,还有他身上的那些人命……这男人和她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她不适合他的世界——更重要的是,他不爱她,他一点都不爱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她做出这些,也许他对她也有一点点情愫,就像是她对刘景羽,对何英晨,对那许许多多喜欢她而她又并不喜欢的追求者一样,有那么一点点分不清是同情还是感动的心动。多少带了些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对方,总是有些恻隐,但他的追求、激情和挫败,却总是留给他在过去的心上人。      然而,她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渴求他的爱情,被他这样的人爱上,似乎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靠,她真的完了,简直就是一团糟。含光发出挫败的闷哼,她不知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竟将于思平反过来压在门上,反客为主般用力地亲了上去。她完了、她完了、她完了。      她被他推着走过了宽大的房间,被他推着倒在了宽大的床上,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一部分的她在尖叫着反抗,尖叫着想要逃脱,但另一部分的她只是沉醉在于思平里,不仅仅是他的吻,还有他的存在,在他没有出现之前,她压根不知道她有多么思念,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要爬进他的皮肤底下……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用力地推开了于思平:这一切完完全全是错的,根本就不该开始,更别提往下深陷了。      “我……”她的声音有点低哑,含光使劲清了清嗓子,“你到底来伦敦干嘛?”      于思平的眼神也有些迷茫,他的俊脸一片潮红,胸膛起伏不定,瞪着含光,仿佛甚至不能明白她话里的一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来找你。”      她现在已经很熟悉他的语气了,她觉得这话不假,但也并不全真,“今天带我去见那个人是为什么?”      “他有些我想拿到的资源。”于思平说,“你有些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不必知道那是什么,只要知道这对你无害就可以了。”      这话说得古古怪怪,但线索又很明显——时至今日,含光已经没法不质疑自己的身世了,难道她真的有个显赫的母亲父亲在鲁国?于思平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她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性质,而事实是如此荒谬,一方面,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不能相信,都要多个心眼,对他她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猜测,可另一方面,仅仅是他的存在,又令她打从心底的安心放心,感受到荒谬的安全感。含光甩了甩头,确认道,“只要见一面就好了?不需要一起吃饭什么的?不用进一步接触?”      “保持神秘才是最好的。”于思平说,他的眼神移到了含光唇上,专注地盯着它看。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      含光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忽然间感到一阵绝望——基本上,半年前她是一片狼狈地逃回北京的,甚至不敢对自己承认她对于思平的想法。可半年的隔绝和逃避对于她的困境一点作用也没有,那些她以为远离了的东西……只要于思平不出现,她可以当作不存在,可问题是她没法控制于思平不出现,她甚至无法控制他不出手攫取她想要的东西,不论是她的什么作死的身世——又或者是一些离奇的误会,给他带来的一些潜在利益,还是他对她个人的想望,只要他想要,他一定会来拿,于思平就是这样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远离自己。基本上,她从来没掌控过局势。      一团糟,她的感情世界怎么会变得如此、如此疮痍满目?这种感情甚至和爱情相去甚远,她对于思平的感觉绝非对前世倾慕对象的那种单纯明净,不含杂质的倾慕和热爱,她不觉得这种泥足深陷般的无助感和爱情有什么关系。      “你……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捂着脸问,她没有办法再逃避不谈了,甚至疑心于思平早就看出来了,在他主动对她谈起什么‘性’、‘喜悦’的时候就已经看了出来。“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点情分的——就看在这些情分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你——你是要回去的。”      “我是。”于思平承认。      那你又何必招惹一个明显有些喜欢你的姑娘?等你回去以后,倒是可以拍拍屁股把她忘了,但她却——她肯定——      没有出口的疑问悬挂在空气之中,过了一会,于思平轻轻地说,“但我就是想要。”      他当然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了,如何应对之后的伤害那是含光的事——她一点都不诧异,于思平就是这么自私。      她到底喜欢他哪点?她崩溃地想,从他床.上爬了下来,“我要回去了。”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这几天别跟着我,我要专心谈生意。”      她必须给自己争取几天时间,以期思量出一个对策,此时此刻她必须相信,事情一定有个解决的办法,绝不会就这样无法回头地狂奔着糜烂下去。? ☆、润物细无声~ ?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于思平并没有继续纠缠。含光拿了房卡,回到自己房间,维持大脑放空,洗完澡躺在床上,本来还想好好想想该怎么做的——结果脑袋一沾枕,便昏沉了过去,居然是一夜无梦,难得地有了一场好眠。      第二天起来时,许云深已经发了短信,询问她的安排,含光回了个电话过去,说自己不会和于思平一起活动,两人也不在一起过年,许云深便道,“那我们今日就去拜访几个藏家吧?”      含光自然没有意见,稍微收拾了一番内务,便到楼顶去找许云深,在走廊里正好又遇到了那漂亮的少年,两人客气地点了点头,那少年露齿一笑,道了声早,又说,“听说昨晚你去了女爵士的画展——很可惜,我过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啊,你也过去了吗?”含光对他有点说不清的心理,一方面有些好奇心——她毕竟原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多事八卦,所以态度也是满微妙的,“我走得比较早,不然也许还能一起聊聊。”      “闭幕酒会我也会去。”那少年伸出手,“我叫詹姆士泰特,很高兴认识你。”      “李含光。”含光和他握了握手,“闭幕酒会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伦敦了,希望这几天在别的场合能遇见你。”      “后天温斯顿勋爵家里会有一场品酒会,也许可以见到你。”也许是因为亨利的关系,詹姆士对她的态度热情了很多,又冲她笑了笑,几乎把含光眼睛晃瞎了,这才和她分开走向电梯,边走还边接了个电话,拿起来就说,“噢,甜心男孩,我也想你。”      含光对这个面向男性的花花公子(?)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看了看他的背影,才敲门进去,见许云深瘫在沙发上看杂志,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人,便不禁说,“你一个人住这三百多平米的屋子不觉得太空了吗?要不还是换个高级套房算了。”      许云深懒洋洋地说,“太麻烦了啦,再说,我住惯了大房子,屋子太小睡觉都觉得憋屈得慌。”      他的确在北京也是一个人住了一套四合院,论占地是比这个更大,含光无语道,“那你留学时候怎么办?”      “我在欧洲留学的时候肯定也住独栋的房子啊。”许云深说,“怎么也得有个上下两层几百平方吧——我东西又多,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别看大,但都是需要的。”      他们家好像还在欧洲有城堡呢……出去旅游时,肯定也是住这种大套房吧。含光有时候真觉得许云深的命实在是好得不得了,这有权有势也就算了,世上的狗大户多了,可有钱有势又有才有貌,那就让人很看不过眼了。你说他奢侈?他的收入完全支持得起这份花销啊,这种轻轻松松就走上人生巅峰的赢家感,真是让含光羡慕妒忌恨。虽然曾经她们家也特有钱,可她一没才华二没自由,虽然锦衣玉食,但过得那叫一个糟心和苦逼啊。现在虽然也有点小钱,有点自由了,可和许云深比,始终是少了那种从容慵懒的幸福感,还有挥洒横溢的才气啊!      “你真是能引出人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啊。”她随手拿起门边的薄荷糖丢他,“走了啦,今天不是还要去拜访几个客户吗?估计又是本地权贵了吧?”      “不权贵怎么玩得起秦国的古董,就算有看上的,也没法带到英国来啊。”许云深说,“不过你在这方面要注意点,能往国外走的文物是有年代限制的,我们国家这方面查得很严,两边中介的时候要当心一些,别出了差错被人拿来顶缸了。”      含光也知道一些古董行规,事实上在这方面,秦国人的种族意识还是很重的,别看自己收藏了不少国外的宝贝,但是国内的古董年代久远些,或者是价值大点的,一般都不愿意卖给外国人,就算是做走私的都不敢冒犯这规矩。她听李年隐约说过,这一行行规严厉,背后也是有大佬的。      鲁国人在这点上得天独厚,因为同文同种的关系,标准会宽松些,再说也不好防范,所以于思平当时把绣屏拿到那里去卖也不算是违背了行规。毕竟那绣屏只是因为意义特殊,在国内无法拍卖而已,并不算是年代久远、珍稀异常的宝物,真正如青铜器大鼎,一旦在欧洲、鲁国的拍卖会面市,国内的黑市便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洗牌,洗不洗得到你那就得看运气了。是以一般想要长久做下去的黑市小店,对于这种走私反而是围追堵截得比官方更为积极。      当然,个把没那么珍贵的瓷器啊、珠宝玉饰啊,字画什么的,那只要能走掉的话,也不会有人来大惊小怪。不然许云深搞那个网站也就没意义了,毕竟还是有很多古董是正常在藏界流通的。许云深带她到英国来的时候,含光还在想他知不知道这里头的讲究,此时他说出来,她才知道原来此人是门清,只是估计之前忘记提醒了而已。      “嗯,你放心吧,那种大器物我不会碰的,不说中介出国了,就是中介在国内流通不也违法呢?我们网站不做的东西我也不做。”她说着,“你吃了早饭没?没吃我们就吃了出门吧。”      许云深当然没吃了,而且还懒得去餐厅就餐,又是点了送餐,两人在露台上坐了下来。许云深便闲聊道,“于先生今早做什么,你没和他一起吃晚饭?”      说到于思平,含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虽然明知许云深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正常聊天而已,但稍微明媚起来的心情,依然随之黯淡了下去。她未曾说话时,许云深又说,“哦,怎么了,一提到他你就不高兴。昨晚在展厅里也是的,你就那么不想见怀特先生吗?”      这件事因为和她‘身世’有关,换了别人来的话,肯定不会多问的,哪怕是刘德瑜呢,也从来没主动和她谈过这事儿。偏偏许云深就这么闲闲说来,根本也不显得失礼,也让人无法兴起其余的想法,这种坦荡和善意,大概也就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才会有了。换做是别人,因为权家的财富和怀特先生的重要地位,如此打探时,只怕先就要有几分气虚,生怕含光有所误会了。      含光几次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对许云深她倒真觉得即使说出真相也不会怎么样,以此人的性格,估计也就是稀奇一番吧,并不会把她举报去什么地方。——但是在隐瞒了真相这么久以后,她也不期然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只能对最亲密的人讲出来,和许云深之间显然没到这一步。再说她把自己来历说了是没事,可于思平怎么办,知道她泄密以后应该会直接掐死她,要不然就是弄死许云深吧?无法想象此人会任由自己的来历之秘被第三人知道。      当然,说谎也非她所愿,含光沉吟了一下,便把她在于思平端出身世说后一直酝酿的‘含光版本’说了出来。“我根本不知道怀特先生是谁……老实和你说吧,虽然于叔叔对我是很好,但我对我的身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觉得过现在的生活就可以了,但是于叔叔又不这么认为,他还是想把我带回所谓我应该在的圈子里……”      “你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吗?”许云深好奇地问,“于先生没告诉你?”      “没说,只隐约知道背后肯定有个故事。”含光摇头道,“反正就因为这件事,我们闹了几次不愉快——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忘恩负义——”      “你现在自己养活自己也没问题啊,又不靠他过活——再说……”许云深肯定不会站在于思平这边,他那个反封建的立场,必定使得他十分赞赏含光的态度,“这样吧,你白拿过他多少钱?我帮你还了,以后他再要逼你做什么事也没借口了吧?”      汗,含光赶快摇头,“没白拿过——我怎么会白拿旁人的钱,只是就像你这样提携过我赚钱……人情债才是最难还的呀。”      许云深哦了一声,也有点失望,“就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有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他又道,“不过既然你不愿配合于先生去认识那些名流,那在伦敦期间你就都跟着我好了,我们见过几个老朋友就去瑞士吧,到马特洪峰玩玩,再回苏格兰的城堡过年。”      含光虽早料到他多半会有此安排,但依然有几分感动,感激道,“本是你搭便带我,现在倒闹得为了我改行程——”      “哎呀,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许云深大手一挥,喝了半杯牛奶,“丽兹的早餐还是蛮有名的,我喜欢他们家的炒蛋,比较滑嫩,你也尝尝?”      含光对英式食物实在没什么接受的意愿,只是吃了勉强能入口而已,两人边吃边聊,也是谈笑风生,含光说起同一层住着的詹姆士泰特,“真是漂亮,可惜喜欢男孩子。”      “哦,是泰特家的小少爷啊,”许云深对他也是熟识的,“不错,我们都说他太漂亮,以至于不适合女人了。哈哈,反正他们泰特家都是双性恋,就算他只喜欢男孩子也没关系。他们家的头衔不会失落的——对了,你说他对你很热情?”      含光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亨利达维尔可能把怀特先生对你另眼相看的事情告诉他了,”许云深说,“对了,我昨晚回来以后也收到几通电话,都在八卦于先生的来历问题,这里的人只知道于先生和怀特先生关系密切,来自鲁国的某个大家族,并不知道他是权家的人,其实鲁国那边和欧洲来往还是很密切的,看来,于先生即使是在鲁国,作风也很低调。”      上流社会果然还是很八卦啊,这种家长里短的作风和从前除了媒介不同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含光忍着笑——于思平在鲁国作风会高调就怪了,“他们要是知道我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身份,不知会不会就不搭理我了呢。”      “有可能哦,这些贵族虽然表面上和蔼可亲礼貌得很,但是阶级意识还是很重的,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太过亲热的话也会被人嘲笑。”许云深说,“亨利昨晚联系你了吗?”      “你怎么知道?”含光稍微有些讶异。“态度也是一下就热情了好多。”      “正常的,反正里面学问你自己去想就行了。”许云深耸耸肩,“也没必要太怪责他们,都是阶层的习惯而已。”      还以为欧洲这边风气开放,没想到稍微一深入,一切还是一模一样。含光对詹姆士的好奇心顿时衰减了下来,“哦……好吧,也没怪责,就觉得会聊不来而已。”      两人说说笑笑,外出访友,晚上许云深又带她去好馆子吃了饭,还带她去酒吧开眼界,吃道地的酒吧小食,喝当地啤酒,当晚正好有球赛,许云深看起球来居然也和旁的球迷一样激动。——就这么闹腾到了后半夜,两人才回了酒店,第二天早上含光又早早地过去找他,虽然就和于叔叔住在隔壁,但却根本都没和他照面。      如此两天,于思平居然也没动作,含光倒觉得有点心虚了,眼看许云深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去瑞士的机票,她也自觉考虑得差不多了,便主动和许云深打了声招呼,去找于思平吃晚饭。? ☆、理性讨论 ?  于思平最近似乎也比较忙,并非一天到晚都呆在酒店里,含光早上过去敲门还没人回,还好她有于思平在本地的电话,便发短信过去和他约了时间。——和许云深一道,又去拜会了一番网站的大买家,到了晚上,许云深回他的总统套房懒着去了,含光便随便换了一件衣服来敲于思平的门。      他们住的是豪华套间,虽然比不上总统套房大得那么夸张,但屋内也有会客区、观景区,含光见他开了门,便道,“是在房间里吃,还是出去吃呢?”      于思平神色还挺平静的,态度也完全都不尴尬,完全理直气壮得让人有些生气,他伸了个懒腰,“这几天都在外应酬,房间里随便吃点吧。”      “就和那个怀特先生啊?”含光问,她的手机响了响,她掀开手机看了下,把它关机了,“他到底是干嘛的,怎么那么吃得开的样子?”      “鲁国那边毕竟是移民国家,虽然以汉族为主导,但是白人也不少,人数多了,自然也会有财团,有势力,有势力代言人。”于思平说,“怀特家和你那个亨利小朋友的达维尔家都是鲁国白人里比较显赫的家族,达维尔家和汉族联姻的混血分支不少,就是嫡支也混入过汉人血统。不过怀特家代表的就是纯种白人贵族的势力了,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他们家在鲁国军工界虽然远远不能和孙家相比,但也稳居老.二。”      难怪在欧洲这里如此吃得开,含光抬了抬眉毛,“军工?”      “你想到什么了?”于思平问,随手撂过菜单,“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你之前说搞到的一套什么白手起家创军工的知识,”含光随便点了几个菜,又打了电话,“不会就是从他那里搞来的吧?”      “应该说是他的下线,”于思平说,“他作为上线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搭上关系吧?”      “那你这一次又怎么搭上关系,甚至到一起来英国的地步呢?”含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知道得太多又有什么用啊?”于思平反问道,“反正我又不会害你,你就等着拿钱就是了。”      “什么钱啊?”含光警惕地又问,她半开玩笑地伸出手,“说起来,还钱,你都欠半年了,腊月了还不还钱,赖过年有利息的呀!”      “那是帮你做了投资好不好,”于思平翻了个白眼,“现在还在投入期,怎么还?”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来有些尴尬的氛围倒是得到缓和,等菜来了,虽然比不上总统套房在露台上还有暖房,侍者也在落地窗前布置了一个小圆桌,两人一边就坐,于思平一边也问,“说起来,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就是老板开的网站有些人脉需要打点维护,”含光说,“那个网站开设以后,中介到欧洲做了不少生意,现在过来了就拜访一下。他也提拔我过去认识一番,方便以后直接中介一些不好上网的古董。”      “你倒是做起来了。”于思平也有几分深思,“的确,许云深这样的身份,对古董有兴趣的话,掌握的人脉确实并非我们这样的外来户能比较的。我听说北京有些店铺,就深藏在民居里,不是多年熟客绝不接待,我这样的身份,根本没希望进去,倒是你没问题。”      于思平对外是鲁国贵族,按古玩行当的规矩,当然是进不得这样时而会有重器出品的好地方了。含光点头道,“反正你现在也不缺灵器了,真要有反应的话,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这还是他们很久以来第一次谈到于思平回去的事,含光顿了顿,又道,“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回去了吧?这一次回去的时候穿个防弹衣行不行?这样就不会一过去就死掉了。”      “谁说我过几个月要回去的?”于思平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投资才刚开始,都没赚到钱,这时候回去怎么行?”      含光本来有一番盘算的,现在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搞得完全落空了,她啊了一声,吃惊道,“不回去?可——可你——”      于思平瞅了她几眼,忽然微微一笑,他呷了一口红酒,慢条斯理地道,“你该不会是想和我拖到五月份,再适当让让步,然后就送走瘟神拉倒了吧?”      含光完全无语了——这完全是说中了她的想法,不过她的底线比于思平想得还低点,反正扣掉她平时工作学习的时间,空档也不会有多少的,她打算和于思平约定,保持一个学期的地下关系,然后每周末稍微敷衍一下,反正等到夏天他就走了,下一次回来……如果他达成目标的话,那肯定不会回来了,如果他没达成目标又被杀回来了,应该也不会那么巧掉到她旁边吧。上次回来就差点挂,这一次回来可能就直接死了……反正再见到于思平的几率简直小到不可预料,那就算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也算是圆了自己的一点念想了不是?      “你就不怕——”她努力寻找着于思平尽快回去的理由,不过很遗憾的是,她对于思平在前世的故事几乎完全不了解,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为什么应该尽快回去。“你就不怕——”      ‘不怕’了一会,她废然冲于思平竖了个中指,“你都猜到了是吧?你了不起啊!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愿和你在一起,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这个肯定知道吧,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她越生气,于思平好像就越平静越愉快,他丫的还宽慰含光,“算是对你很好了,不然,到五月再和你说不走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感情她还得因为他没有卑鄙到最高点而感谢他是吗?含光都无语了,“你到底有没有底线啊!”      “没有啊。”于思平很自然地回答,“我有没有底线这回事——我觉得你一直也清楚嘛。”      他笑笑地微微倾着身子,握住含光的手,很文雅地说,“也别动情绪了,现在我们该讨论的应该是怎么在尽量保证你的权利这一前提下,实现我的需要吧,含光?”      含光真想一枪崩了他,一了百了算了。这种无耻得理直气壮的态度真是让人——让人——      难道就因为你无耻,你没底线,你的要求就该得到满足啊?她差点没一句冲回去,但看着于思平那真诚的笑容,镇定从容的表情,这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本来世道就是这样啊,越是无耻越是没底线,越是有能力,这样的人本来就越是能得到一切啊。就算能力一样,一个人若有底线和讲究,本来也就不能和有底线的人斗吧——更别说她的能力还根本不如了,她难道还真能把于思平给杀了?      下不了这个狠心,她就得被他揉捏着,现在他占了长辈的名分,介入她的生活简直是轻而易举,她要反抗他,手段少得很,他要对付她,办法可多了去了。就算不说动用什么涉黑的手段,只凭着明面上的关系,都能轻易扰乱她的一切。      她深吸了几口气,在心底告诫自己:动心忍性、动心忍性,对这个人发火也不会有任何用的,他反正根本都不会在乎,惹恼了他,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你到底需要我什么?”她强忍着怒气僵硬地问,“需要女人的话,路上不多得是,你也早说过了,看不上我的长相——”      “是啊。”于思平也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我也想呢,为什么我居然会看上你——只能说是离家太久,毕竟也堕落了,没法那么挑了,说到底,还是得早日回去为好啊。”      含光瞪着他半天,揉了揉鼻梁,不去回他的嘴,“既然你本来是不应该看不上我的,那就别和我在一处,去找别人行不行?”      “不行啊。”于思平还是回得很顺畅,“只有我看不上你的份,你怎么能看不上我呢?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寻死觅活地要和你在一处,然后被你打消了这份痴心妄想你才能满足?”含光和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就是这么希望的?”      “差不多吧。”于思平侧头想了想,“再加上你如痴如狂地爱我,愿意奉上身体换取我的垂青,我勉为其难地配合你一番——再走到你寻死觅活要和我在一处就差不多了。”      你能不能去死一死?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人而无耻,胡不速死?      ……含光又揉了揉鼻梁,“既然你都这么说出口了,那你有没想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呢?”      “这个对你来说好像是过分了点。”于思平居然也不是完全不讲理,他揉了揉鼻子,“这样吧,寻死觅活以后的就免了,可以先从如痴如狂这一步开始,我看着走到哪一步满足了,就不必再继续了。”      这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含光快晕过去了,“你脸皮这么厚你好意思吗?你好意思吗你?”      “当然好意思了。”于思平耸耸肩,居然还是那么高贵典雅,贵公子气息浓郁,“吃亏的又不是我。”      “那如果我不配合呢?”含光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你会怎么对付我——别告诉我什么得不到的你宁可毁掉之类的屁话!我不信你敢杀了我,又或者毁了我!”      这倒是真的,她还有力气生气,也是因为不知为何,还是满肯定于思平不会出那些太过分的手段对付她的,要是他流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毫无顾忌的敌意,她现在早都脚软了,哪还有余裕和他发火啊?      于思平想了想,忽然叹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懂我们两人的差距啊,五姐。”      他把手肘慢慢地平放在桌上,双手交握,身子前倾,仿佛在谈判桌上的精英干部,认真地望向含光,“你要搞清楚一点,想得到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愿意,我有太多机会强要了你——甚至我现在就能把你抱到那边床.上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含光忍不住瑟缩了下,完全感觉到他的认真:于思平不是在威胁她,他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非但如此,我还会让你很愉快,很愉快,愉快到你压根都不会记恨太久,再加上你还有几分喜欢我,只要我愿意,这样的事情可以一直重复,重复到你情难自禁,从身体到心灵都不可救药地依赖上我。”于思平好像在解说什么科普常识一般,很耐心地说,“你太高估所谓的自由意志了,五姐,‘通往女人心最近的一条道路是阴.道’,能克服这条至理的女人有,但绝不是你,你经过极大的努力,也只能勉强算个优秀,和那些天纵之才,还差得远呢。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距离我都还很远,更别提真正盘踞在世界顶层的那部分天才了,你觉得你有多少可能从我的算计里逃脱?你知不知道上流社会里有贩卖这种奴隶的黑市,被调.教得除了男人的阳.具什么都不认得的男人和女人?你知不知道这种调教方法是可以打.包出售的?”      “我从来没否认过——如你所说,我是个没底线的人,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于思平很诚恳地说,“平时做事不用太过激的手法,只是因为这对长远来说更加有利,但我也不妨告诉你,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有利益,利益足够,什么事我都干得出来——对我来说,只有一条原则不可改变,那就是我永远都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感情……我对你就有一定的感情,”他居然还笑了笑,“不然我干嘛坐下来和你谈?只是你看来还不清楚,一直以来,你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胡闹,都是在我给你让出的空间里逃跑——我有太多的办法对付你,只是我毕竟有点舍不得,所以我们要坐下来谈,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过分,所以,我们可以商量嘛,找到一条双赢的路,是不是,怎么保护你的利益,同时实现我的需求——你看,我对你多好?”      他握住含光的手,很良善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了吧,亲爱的五姐,你打算怎么配合我呢?——又或者,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配合我?”      含光望着于思平,简直浑身发冷,她第一次认真地体会到,这男人到底有多可怕——最可怕的一点,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虚言恫吓,甚至于他还在很努力地轻描淡写,想要淡化给她的惊吓。      “配……配合……”她听见自己虚弱地说,“配合,我、我……我当然配合。”? ☆、宽松的协议 ?  这顿饭总算吃得还是宾主尽欢,第二天一大早含光就收拾好行李,把房卡给了于思平,自己去顶楼找许云深。这人果然不出所料地还没醒,还好她有房卡,直接就开门进去,把许云深喊醒了,“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啦。”      许云深一直是出名爱睡懒觉,含光和他熟悉了以后才知道,之前两人约时间,如果是早上的话,许云深都得设起码四个闹钟,第四个还要在隔壁房间,不然根本就起不来。在酒店虽然有叫醒电话,但明显接听以后就被他挂断了,含光开门时他还挂在床边,修长的腿一抽一抽的,活像是抽筋犯病了一般。“再睡五分钟……”      含光抄起枕头打了他几下,威胁道,“再不起来拿凉水泼你了。”      说着,又去把凉台门打开了,让伦敦的冷风呼呼地吹进来,没多久许云深就咳嗽着下了床,“这么污秽的空气别放进来好不好,受不了了。”      他收拾行李倒也是快的,没多久就停当了,随手套两件衣服,都显得那么翩翩贵公子。谁也看不出之前还叼着一片面包在屋子里窜来窜去,和含光一道下楼办了退房手续,顺顺当当地就进了去机场的黑头房车里,许云深看看时间,“来得及,来得及——可以虽多睡二十分钟的。”      含光对他表示无语,“你现在车上也可以睡嘛。”      “醒了就睡不着了。”许云深打了个呵欠,“你昨晚和于先生谈得如何呢?他没迫你再去认识怀特先生了吧?”      “嗯,没什么了,”含光想到昨晚的谈判,还是不禁感到一阵阵超现实,她顺带着说,“不过于叔叔希望能和我一起过年,他今年寒假也会在欧洲办公,如果年节那几天他能抽出空的话,我可能会过去找他几天,你介意吗?”      “不介意啊。”许云深说,“一起来嘛,反正欧洲又不大,让他飞到苏格兰来好了。听你说的,他在欧洲也没房子,难道你们要在酒店过年?那也太凄凉了吧,去做怀特的座上宾恐怕又为难了你。”      许云深作为朋友来说,实在是太够义气了,含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哪能呢,这不成鸠占鹊巢了吗?”      “说这话做什么。”许云深啧了一声,“就这么说定了吧。”      “也好,”她略作犹豫,也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到时候于叔叔也未必有空的,他这一次来欧洲好像有许多事情要忙。”      关于于思平的话题便至此结束了,许云深转而和她说些滑雪的事,两人一路聊过了海关,上了飞机,许云深才说了一句,“今天看你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啊,是昨晚聊得不愉快吗?”      “……也不是啦,就是觉得这几天很累,”含光只好避重就轻地说,“再加上昨晚亨利达维尔一直在联系我,心里也是挺感慨的。”      “呵呵,上流社会就是这样,什么平易近人其实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势利眼的程度根本比下层人民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许云深并不以为意,不过说完了,自己想想又道,“话又说回来了,达维尔家地位也不低啊,亨利应该不是旁系的,按他们家的这个身份,应该没必要对你太殷勤吧。说到底,你只是得了怀特另眼相看而已,又不是孙家那样显赫人家的后代。”      含光也觉得有点奇怪,看起来亨利地位不会很低的样子,起码一样住顶层套房的泰特少爷提到他时,口吻就很亲热。——她估摸着这可能和于思平的运作有点关系,但实在是不想去打听详情。      “算了!”她说,“他这样我倒是懒得理了——你说要是你的圈子里都是这种人的话,从小到大你该有多孤单啊?”      许云深哼了一声,“你说呢?!”      他颇有终于找到知音的感觉,“除了几个人还算有点意思以外,出席一般的宴会简直就是折磨。国内外都是一样,不过在国内躲无可躲,在国外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又还好点,所以过年期间我爱到国外来,在国内除了一般的宴会以外,这几年又多了相亲的,反正往事不堪回首!”      含光本来有点沉重的心情也被他给逗乐了,“还有几个人有点意思不错了,好歹还是有能说话的人嘛。”      “以后回国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也都是古董大买家。”于思平随口说,“哦,飞机起飞了。”      从伦敦到瑞士并不多远,不过许云深估计昨晚真的没睡饱,上飞机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含光在飞机上托腮看着云彩,心里不期然就想到了昨晚和于思平的一番对话,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于思平说得也没错,她的确是比不上他,起码她就绝对不是个心狠的人。于思平可以耍狠,她就根本没那个底气,他也就是拿准了她做不出什么让人把他弄死的事,所以才那么拿捏着她。      含光的确是做不出请许云深干掉于思平的事情,这有什么办法?虽然憋气,但也只能接受现实了,不过抛开这点不说,昨晚的谈判其实进行得还是不错的,她自己都没想到于思平会这么好说话……其实这整份协议并不能说对她有多不利。      她希望完成学业,发展事业,这些于思平都没管,他也没有把她就地正法,含光不过和他做了一个交换,保证除了他以外不会和旁人谈情说爱。在他找她的时候不能逃避不见,有些迟早会发生的事情,要发生的时候不能存心推脱——这些事都没个明确的标准,不过她的心态肯定瞒不过他,所以他也不怕她赖账。至于旁的事情,于思平没多做要求,在含光看来除了自己不能和别人恋爱以外也没什么损失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在于思平还没回去,自己心里还有他影子的时候和别人在一起,对那个人好像也不太公平。现在直接断了念想,不必再去尝试,反而让她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省事感,唯一的烦恼就是和这么一个又危险又没底线,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人纠缠在一起,实在是让人很没安全感就是了。      希望他早点走吧!或者早点腻了吧,把她甩掉吧!她保证会表现得很模范,绝对不来纠缠的,反正这男人不是她可以驾驭的,强要求更多,唯一的结果只可能是玩脱,不如睡过就当睡过,反正他技巧好自己也占便宜……然后送走他以后自己就算是解脱自由,也了却个念想了。      这样想的话,这份协议还是蛮有建设性的,可能唯一就是没给于思平规定相应的忠贞义务,不过含光又没打算和他长长久久,最好他一直和别人在一起,想不起她来那就完美了。什么成如意级数的美人,多来几个嘛!把他的注意力分散掉,分散到生意结束!他回去为止!      这样想着,她不禁小小地奸笑了起来: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根本都不必怎么样就能把这个大累赘给甩掉啦!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跟着许云深世界各地吃喝玩乐,岂不妙哉?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顿,有些不确定地看了许云深一眼,见他睡得微微张嘴吐舌,毫无贵公子气派,一点也不惹人遐思,更不会让她心跳,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脸颊:一时想多了,别在意,哈哈,别在意,说起来他还是你的直系子孙呢……      #      两人顺风顺水地到了瑞士,入住了高档滑雪度假村,接下里的日子便在一连串摔跤中度过。不过含光这一世运动神经还算不错,马都会骑,学滑雪也挺快的,两人在初学者的缓坡上消磨了几日,品尝了瑞士的特产美食,含光比较能欣赏当地食品,譬如奶酪火锅、巧克力火锅、法式鱼汤等等,都比英国的那些奇葩布丁要合胃口。许云深自然又带她去附近的小镇品尝特色小馆子,去温泉疗养中心休息等等。      不知不觉,轻松愉快的十天就过去了,含光也接到了于思平的电话,询问她的动向,正好他们也定了三天后回苏格兰过年,含光便代许云深邀请他道,“你要来吗?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在古堡里过年,会比在酒店里热闹一些。”      她本来以为于思平会回绝,毕竟有许云深在,他要那什么什么她可不方便——她要求对两人的关系严格保密,这一点于思平并没异议。      没想到于叔叔沉思了一会,反而欣然答应,“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在哪里会合?”      他的口气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她听了不免有几分狐疑,纯粹来自直觉:感觉上,于思平完全是得偿所愿、正中下怀啊——该不会连许云深的邀请,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吧……? ☆、自投罗网 ?  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既然事先都已经约好,含光也不好说什么,只同许云深打了个招呼,许云深说,“哦,没事,你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到都可以,我让管家去接他。”      “这个苏格兰的城堡到底是你的还是你们家的,怎么还有个管家一年什么也不干,就等着你过去过年吗?”含光不免有点好奇。      “我的啊,我自己买的,”许云深还是那么自然地土豪着,“家里人都不赞同,说苏格兰天气不好,平时也不会过去住,我就用我自己赚的钱买了一个,免得他们啰嗦了。至于管家,他倒也不是一年什么都不干,还是挺忙的。”      “忙什么啊?”含光有点好奇,“你一年就过来十几天吧,他还有什么可忙的?”      “监督修复维护工程,还有做一些现代化的工作——那是古堡,按照原来的设施,冬天根本没法住人的,非常不舒服。”许云深扮了个鬼脸,“为了绕开法律做一些现代化改造,他还得精通这方面的保护法律。”      含光现在也是渐渐适应了许云深的思维了,他是绝对干得出花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一年舒舒服服来住十几天的事情的。这人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子弟——合格的大家子弟是绝不会这么把钱往水里扔的,花钱还是得讲究和回报率。不过也不算是败家子——毕竟花得是自己的钱,他就是个在极端富裕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天才艺术家,没有受过任何挫折,日子过得神仙一般,所以才会养成如此奢侈又浪漫的性子。——她之前也问过他,冬天的英国潮湿多雨,一点也不怡人,为什么非得要回苏格兰来过年,许云深的回答便是非常许云深的:就是因为环境恶劣,天气阴沉压抑,所以才要过来感受一下这种阴沉的氛围,能激发他的灵感。      为了激发灵感,一年就得往水里扔这些钱,还有什么可说的?世界上有钱人很多,艺术家也很多,但有钱成这样的艺术家,估计也就是许云深一个了。      因为行程安排的关系,于思平还比许云深、含光要早到两天。不过自然有工作人员过去接待,含光和许云深从机场出来,转了火车,下火车以后,司机也是早就等在车站外了。      “这和《宋顿庄园》蛮像的。”看到司机的时候,含光就忍不住笑了,“这边的作风还很老派啊,司机居然还有制服。”      “英国的旧贵族就喜欢讲究这些臭规矩。”许云深看着杵在车边昂首挺胸的司机,也是有些无语,“怎么说都改不过来——原来你也看电视剧的,《宋顿庄园》虽然在国外火,但国内可没有多少人看过。”      “说了很多和我们这里官方版本不符合的历史嘛,虽然只是带过,但也足够敏感了。”含光也笑了,“我是为了练听力才看的,不过毕竟都是跨海卖过来的走私DVD,进度很慢的,前几天在酒店窝着时,基本都在看这个补更新了。”      “噢,是啊,你到鲁国去,他那边也是一个版本的历史,反而是欧洲这边立场还算客观,我们都说,要看欧洲史得到秦国、鲁国,要看秦国近代史就得来欧洲了。”许云深和含光瞎聊着历史课本上的谬误,小车在乡间小道上越开越远,很快就出了城镇,往市郊开去,沿路风景,也渐渐由各色建筑,变成了富有欧洲特色的荒芜草原。      所谓的荒芜草原,并非说就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了,其实草木还是比较茂盛的,只是在压抑而阴沉的天空底下,这草原都显得如此凄凉而冰冷,仿佛蕴含了无限危机,迷路的旅人一旦趟进去,便很难再找到出来的路。      含光看着窗外,顿时都失去了出门的兴致,感觉走出去几步可能都要踩得一脚是泥。许云深却是十分喜爱地望着那一片草原,又扭头和含光说道,“我有许多重要的作品都是在这里创作出来的,英国的冬天简直是全世界最令人讨厌的冬天,只有我爱死它了!”      含光扯进了羽绒服,兴致缺缺地对许云深掀了掀嘴唇,车子转过一个弯,在一个小山包顶上,出现了一座尖头高塔,以及其下的多重塔楼。      “这里以前是伯爵的治所。”司机也对含光介绍道,“现在老爷也拥有附近方圆几里的土地,也因为有他,城堡才没被城市吞没,当地人都非常感谢许先生。”      如果是在秦国,城市扩张对当地居民来说肯定是大喜事,意味着更便捷的交通设施、生活配套,没想到英国这里反而是反城市化的,当地居民还以乡村生活为荣。含光不觉倍感新奇——这种心态上的差异,也是旅游时的一大乐事。      在这座被许云深命名为孤独堡垒,实际上当地人都还叫‘霍尔木兹城堡’的城堡附近,距离最近的就是以当地的农夫为主的小村子,村子里有酒吧,但规模不大,最近的城市就是刚才他们过来的小镇,而大城市就要到爱丁堡了,火车大约要一小时,这里的空气虽然比伦敦好了非常多,风景也的确很特别,但相对来说,也的确非常无聊。含光和司机聊了一会,便好奇问,“对了,吉姆,另外一名客人到了没有,这几天他都干嘛了?”      “于先生已经到了,这几天经常在城堡附近骑马闲逛,”司机对许云深禀报道,“老爷,汤普森先生把黛西交给于先生骑乘——”      “没事。”许云深不在乎地说,“我本来吩咐你也要经常骑骑黛西的——含光,你没告诉我于先生还会骑马?”      “这很奇怪吗?”含光一怔,“我也会啊,我们学校都要学马术的。”      “啊,你没告诉我你也会骑马。”许云深皱了皱眉,“我平时骑的就两匹,这下可不够用了。”      含光连忙保证她并没有出去骑马的意思,这个鬼天气经常下雨,她才不想出去呢,许云深这才罢了,但仍有些怏怏,含光不免嘲笑他,“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讲究待客之道,这会儿怎么反而纠结起细节来了?”      “平时没待客啊,这一次于先生过来是客,当然要好好招待了。”许云深认真地说,“要让他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岂非影响不好?”      含光笑道,“他一个来蹭吃蹭喝的食客而已,地位比我还低,你那么认真干嘛?”      说话间,小车已经开到城堡跟前,含光差点没笑出声。——虽然赶不上宋顿庄园的大排场,不过门口也有四名穿着仆役制服的男男女女在等着小车的到来。除了车子是现代的以外,整个场景就像是走到了宋顿庄园里。就连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于思平都打扮得古色古香的,西服看来可有古意了,反正和现代潮流格格不入——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翻出来的这一身西服。      “老爷、李小姐。”      “许先生,多谢你的招待。”      “于先生这几天过得还愉快吗?”      一阵寒暄过后,含光被带到了她的房间——出乎意料,城堡内居然很舒服。虽然没有中央空调,不过房间内都有暖气片,壁炉只是放着好看而已。而且现代化设施也是一应俱全,电脑、电视、网络、热水浴室都不缺。      三个人睡了三个地方,含光睡的是西边走廊,这里据说原来是给主人的女儿睡的一侧走廊,于思平睡在二楼东边走廊,许云深睡在南边主楼的主人房。——这是老式贵族的规矩,未婚少女和男性肯定是分开住的。距离的迢远多少也给含光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等她换完衣服出来浏览城堡时,心里就更是安定了,整座城堡里的仆役也不多,十余名而已,不过这已经足够给含光、于思平、许云深都配个专用的贴身仆人了。基本上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在一边服侍,相信于思平就算有些想法,也应该找不到什么机会来实施的。      不过于思平也并未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想法,他这一次过来,与其说是为了含光,倒不如说是为了和许云深交际,就在她洗澡、换衣服的当口,两个事儿比较少的男人已经就是攀谈了起来,站在大厅里聊得愉快,见到她来了,才止住笑声,不过即使如此,在浏览整座城堡的时候,于思平也是表现抢眼,几乎垄断了许云深泰半的注意力。      和对西方文化一知半解的含光比起来,于思平的谈吐的确配得上‘鲁国世家子弟’的头衔,他口中吐出的一个又一个名词,含光甚至不知是什么意思,却能引得许云深拊掌大笑,顺着聊出一个个明显是专业领域的笑话。她根本无法插嘴,只能无聊地在一边和管家汤普森先生谈论着参观的重点。      许云深的孤独堡垒不是那种占地极大的超级城堡,裙楼、襟翼分不清的那种,也就是几十个房间罢了,许多房间里都挂了他自己的画。有他早期的作品,也有些含光无法欣赏的印象派之作,不过于思平居然连这个都能和许云深聊得欢,并且还很了解这几年的欧洲艺术品市场,不到半个小时,许云深已经和他说得兴高采烈,完全把含光冷落在了一边,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更是几乎要把于思平引为知音了——含光也不生气,她从一开始的啼笑皆非,已经过度到了有些忧虑的阶段了。      之前就有些怀疑,现在更是如此了,于思平答应邀约到苏格兰来,应该不是为了她,以他的作风,答应了不把此事捅出去,肯定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胡作非为,他肯定也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毁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来苏格兰?总不会是因为想见她或者想和她过年之类的无厘头理由吧?她不会相信的。      想想怀特先生,再想想许云深,含光猜疑地看了于思平一眼:于叔叔好像在布一个很大的局啊……而且感觉她也是这里头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她就是不懂,他到底想干嘛,她在这期间又有什么作用。还有,和许云深就是混得穿了一条裤子,他又能怎样……      这时候她就发现这种旧式服务方式的不好了,于思平要私下找她的确不方便,不过反过来,她要私下找于思平也超级不方便的。尤其是于思平又成天和许云深在一块,搞得她想私下说几句话都不方便。      好在,几乎终于也是来了,许云深招待了两人几天,便宣布自己已经有了灵感,决定闭关画几天画,希望于思平原谅他的怠慢云云。于思平自然是连道无妨,于是,这天早上含光起来的时候,就没听到许云深和于思平爽朗的谈笑声,而是只看到于思平一个人在餐厅里吃早饭。      英式早餐应该算是一天中比较容易接受的食物了,她给自己拿了点炒蛋,坐下问道,“你今天预备做什么呢,没什么的话,吃过早饭一起出去骑马吧?”      ——在这间大宅里,她总觉得自己和于思平的谈话随时随地都会有被偷听的危险,毕竟现在会说汉语的人很多,含光也拿不准哪个仆人会说汉语,走过来就听到了什么,还不如骑马出去在野地里问话来得放心。      “这么冷的天,骑马?”于思平瞅了她一眼,反应倒是很冷淡,“下午说不定又要下雨,还是在屋里烤火舒服啊。”      感觉上在回避着她啊……含光更加怀疑了:于思平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已经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了,即使下雨也没事啊,带上雨衣,往有人烟的地方骑就是了嘛。”她坚持道,“你不是经常骑马出去散心吗?正好可以给我当个向导。”      于思平张开口,似乎想要继续争辩,但看了看汤普森先生,终究是点了点头——含光知道汤普森是懂得一点汉语的——“好的,还是吃完午饭出去吧,现在出去,很有可能赶不上午饭了。”      赢得一个小小的胜利,含光喜滋滋地点了点头,埋头喝了口茶,也就专心吃起早饭来了——虽然隐隐也感到有些不对,但小挫于思平的胜利感已经把少许戒备冲淡,她一心已经在想该怎么盘问于思平的大计划了。? ☆、于思平的计划 ?  其实现在回头想来,睿王当时和含光约会的行程安排也的确不是很怪,在不能出街乱逛的情况下算是很有诚意的了。因为的确贵族在庄园里的休闲生活也不是多么刺激。像这般吃过午饭小憩片刻,含光一般会去视听室看几部片子,不看片的话,天气好一点多数也就是出去看看书,要不然骑个马了。      按许云深开出的清单,她的行李里是有粗呢外套这样的骑马服的,含光穿戴的时候才感觉到许云深的细心,至于于思平,居然打扮得完全是影视剧里鲁国西部白人牛仔的风范,皮夹克、牛仔裤,高帮靴和皮帽都全齐了,要不是一张脸还是东方人的脸,简直可以走到白种人里头去和他们称兄道弟。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含光一看就乐了,“我记得英国这边骑马不都有专门的西装穿的吗?”      “那是英国人讲究,”于思平耸了耸肩,假模假式地说,“我们在鲁国从小都是穿着这样的衣服骑马,觉得比较方便。”      汤普森管家本来正在门边查看着两位男仆给马上鞍,此时也回头对含光笑着解说,“鲁国立国以后,各方面习俗和当地白人融合得比较完全,其中畜牧业完全采用的是白人标准,礼仪也是一脉相承,农耕业使用的是华人的技术,两国在骑行的习俗上迥然有异。”      含光虽然在城堡里住,但并没发生什么开朗少女征服阴沉城堡的故事,只有个汤普森管家还算是聊得来,老管家精通汉语,也指点了含光不少,包括伦敦错综复杂的口音,以及一些词汇的阶级属性。含光之前只会说标准的贵族口音RP音——国子监大学教授的不可能是别种类型,不过据老管家介绍,一般平民说的都是伦敦音,在苏格兰地区当然还有苏格兰音和许多当地俚语,对于比较封闭排外的苏格兰乡镇,学会这种口音还是能够吃得更开的。      虽然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但也算是趣味小知识,含光没事的时候还是挺爱和汤普森闲聊的,此时听了他的解说,她也是暗暗咋舌:这要假扮个鲁国世家子弟,还真得下点功夫,她之前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如果于思平不是有备而来的话,光是骑马一件事说不定就得露出马脚了。      他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知识呢?她有些疑惑,打量了于思平几眼,于思平却当没看见,而是假惺惺地和汤普森聊起了两国马种的区别,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非常容易就能给人一种感觉:他家里是有养马的,而且肯定还不止一匹。      这么会装,除了她以外,应该从鲁国到秦国再到英国,怀疑他出身来历的人不会多吧?毕竟权家是个大姓,而且也不像学校一般,档案都有个系统查询,世家大族的内部资料对外应该都是保密的……就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怀特先生,让他确信不疑自己是权家的人了。      含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身上了马,她看了看天色——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不说是艳阳普照、碧空如洗,但在苏格兰阴冷压抑的冬天里,稍微淡一点儿的阴云也能算是好天气了。      许久没有骑马,乍然间骑出去,虽然天气湿冷,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两匹马都是跑熟了的,即使含光信马由缰,也能顺着某条既定的路线在原野里自由自在地奔驰。反正这一片山地也没有农田,含光自己跑了一阵,回头看看于思平并未落后多久,也就放了心,跑了一阵子,马儿跑上个小山岗,便慢慢地停了下来,含光坐在马上,望着山下大片荒原,还有远处的零星屋舍,更远处一条细带子一般的公路,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情怀充斥,倒不禁是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于思平也策马踱到她身边,“看来,黛西是已经跑惯了这条路。”      女士优先,含光骑的是许云深的爱马,也就是之前于思平骑的那匹,看来他一个人出来散心都是骑到这里,含光说道,“嗯,难怪许大哥喜欢这里,这里的风景虽然不那么让人愉快,但是……也有自己的一番魅力。”      “凡是壮阔,都能震慑人心,就都是美的。”于思平倒是捕捉到了她的思维,“但是美却未必一定要让人愉快,是吗?”      “嗯。”含光没想到他居然也这么文艺,停滞了一下,才怀疑地看了于思平一眼,“你该不会是又从哪里偷学来了这番见解吧?”      于思平白了她一记,“这种体悟,分分钟给你编造一万多句出来,还用得着偷学?”      果然,这才是于思平嘛,含光不禁释然,她轻笑道,“那刚才那些马术的东西呢?也是你分分钟编造出来的?”      “那倒不是。”于思平淡然说,“既然要给自己搞个出身,又去了那么多次鲁国,这点功课肯定也是要做的。”      “你倒是什么事都这么游刃有余。”含光轻轻地嘀咕了声,又说,“这里还有什么风景可看,带我去吧。”      “再往上,山顶有座小教堂,平时都是锁起来的。没见开过,附近就是城堡原主人的墓地,你要去看看吗?”于思平问道,“教堂估计也是城堡主人一家设立的,村民自己都去另外一处教堂。”      “看看小教堂是不是和秦国的破旧小庙一样也好。”含光也有点兴趣。两人便一道策马上山,看过了豪华的大理石墓地群,把主人的家谱一直追溯到了六百年前,“哦,原来最后往外卖,也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而是这里的伯爵绝嗣了。”      “这片庄园没什么出产,城堡又没什么可看的,许先生才能买下来。”于思平说,“要是价值高点,可能就被开发做旅游用途了。——他起的名字没错,这里的确是孤独堡垒,从庄园本身到附近的镇子都极为乏味,也就是城堡里比较舒服。”      “城堡里到处都是人,做什么都要被看着,”含光故意说,“连句话都不方便讲,有什么舒服的?”      她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于思平,有点挑衅的意思,于思平呵呵了两声,“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啊,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要同我说?”      这墓地在教堂背后,走不多远就是山崖,可以说是隐秘非常,含光还以为于思平到了这一处,总会有点比较亲昵的行动,如此方不负他和她拟的约定,可他表现得这么自然,只能让她想到装傻二字。一如每次和他在一起时一样,她的大脑又滴滴答答地在运算了:他如此表现,是因为这一次过来并非为了她,所以不愿节外生枝,只是要专注和许云深打关系呢,还是继续欲擒故纵,希望她主动来撩拨?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热衷于把她操纵得跑来跑去?      要这样想的话,很容易陷入怪圈里,含光本待按兵不动的,但现在自忖比不过他的耐性,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打直球,天色忽然转暗,不到一分钟,山顶就刮起了强劲的北风,含光和于思平都熟悉了苏格兰的天气,知道这果然是要下雨了。      此地除非骑马,不然也只能步行,教堂是有马厩的,两匹马都在里头,没有被淋到的危险,于思平拉了含光一把,赶快跑到教堂后廊里,他们没有钥匙,进不去教堂内部,还好教堂有突出的小门廊,正好拿来避雨了。      “啊,雨衣还在马身上呢。”含光想起来,但还来不及去拿,雨已经下了下来,刹那间就是瓢泼倾盆,被风卷着往门廊里打,两人只能躲到门口角落里,含光紧了紧外套,“你冷不冷啊?”      于思平没说话,却伸出手把含光搂在怀里,稍微侧了一□子,为她挡住了风雨,这多少让她有些诧异——虽然对于正常的绅士,都是很自然的举动,不过摆在于思平身上就非常稀奇了。      “还冷吗?”过了一会,于某人问,声调很正常,也就是这么正常地抱着她,没有一点异动。      含光眯了眯眼,主动搂紧了于思平的腰,把脸埋在他肩上摇了摇头,“不大冷了——你呢?”      “我也还好。”于思平还是很淡定,“过一会儿雨应该就停了,停了以后就回去吧,既然降温了,也没必要再呆在外头。”      在两人的身体已经紧密贴合的情况下,他的表现真是堪称为圣人了,含光彻底肯定了于思平这一次过来的目的绝对和她无关,所以他根本都不会碰她一下——这个人对她的评价不算很高,恐怕也是害怕两人发生什么亲昵的事情以后,她在言谈举止中流露出些许端倪,被汤普森管家等人注意了去,给两人‘纯洁的亲戚关系’蒙上阴影。      她松开手稍微挣了一下,拉开了点距离,便以闲话家常般的口吻直接问道,“诶,话说,你这一次来苏格兰,是为了借我搭上许大哥吗?”      于思平扫了她一眼,眼睛里有点痞笑的影子露出来了,但总体表情却还是那么温文儒雅,“恭喜你,你证明了自己具备基本的观察能力。”      “早就看出来了好不好。”含光决定放软身段,和此人硬碰硬她根本没什么筹码。“你就告诉我,你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吧?”      “不会。”于思平果然比较吃软不吃硬——应该说,在软硬都不吃的基础上,较为柔软的姿态会能取悦到他,让他透露出丁点信息。“我能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在他的庄园里度个假而已。”      “那可就难说了……”含光轻声嘀咕了一句,“那……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过来这里过年,同怀特先生有没有关系啊?”      “哦?”于思平有些兴味了,“你是怎么推出这一步的?”      “很简单啊,”含光扳着手指说,“你来英国是跟着怀特先生来的,不是专为了我,我觉得在艺廊里看到我应该是巧合吧?把我带过去认识怀特肯定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的事业在布局,虽然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起了什么作用,不过怀特应该是你最近要攻略的重点。我猜你是已经给我编出了一个合适的身世,说不定血统还很高贵什么的,许大哥因为和我好,然后他又是秦国大贵族家的嫡长子,所以你到苏格兰来,又和许大哥拉交情,就是为了让怀特误以为许大哥也是知情人,并且也是我和你的支持者。这样你就能借势在和怀特的合作中取得更优势的地位,至少不会让他动什么不该动的念头——”      她也不是纯然没谋略,这几日疑惑中寻思来寻思去,已经是找到了个勉强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抛开于思平把她献给怀特之类的念头的话,也就只有如此的用意才算是合乎情理了。不然,他对艺术品买卖肯定是没什么兴趣的,许云深对于思平来说,几乎是毫无价值。他也犯不着这样用心地和许云深结交。      “哼。”于思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嘛。”      他揭露少许秘辛,“你还是说错了一点——本来学期结束给你电话,就是让你来鲁国见怀特的。既然你要去英国,那只好让怀特来见你了,所以你说在艺廊相见是巧合,这一点错了,在艺廊相见不是巧合,他就是为了见你才会出席艺廊晚宴。”      “啊?”含光愕然,“他飞跃整个大西洋就是为了见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本来也有行程到英国来,只是略作调整而已。”于思平横了她一眼,“不过他的确要见了你才会放心和我合作……怀特一直都是个很谨慎的人。”      “我这么重要吗?”含光无语了,“你到底给我编织了什么身份啊?而且你为什么有把握他见了我以后就会相信我是你说的那个人?”      “这些事你就不必多问啦。”雨渐渐停了,于思平松开含光,“走吧,该回去了——”      见含光还想说话,他干脆地摆摆手,“你就知道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的朋友那就行了。”      这句话虽然是空泛的保证,不过鉴于于思平到今天为止都还只是明坏,没有做过撒谎之类的事情,顶多是明确告诉你他有什么事没说,含光还是勉强信了。她嗯了一声,又颇富希冀地说,“那——那天的那些话,是不是也就是为了让我听话配合的策略啊?”      于思平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把她拉过来在嘴唇上啃了一口,“别说笑了,乖。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这个人说话都是有几个弯的,含光眨了眨眼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的挑衅,或者说是挣脱的意愿,会令于思平不得不身体力行地证明给她看自己的决心,就有可能让别人发现蛛丝马迹,从而让许云深起了疑心,危害他和于思平的交情,以及和含光的关系……之前一直觉得于思平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其实这样看,他还是挺公事优先的……完全没可能色令智昏啊,对他自己一直都保持了很强大的控制力。      也就是因为自控如此完美,人生观又这么自私放纵,才让他变得格外可怕吧?含光想想,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你肯定不会对许大哥有什么害处哦?只是利用他加深怀特的误会对吧?”      “事实上,我连一句正面的肯定都没给过怀特,一切纯属他的猜测。”于思平带着她走到马厩,解开两匹马的笼头,一边安抚着一边把它们牵了出来,他对含光亮了亮牙齿,“放心吧,如果他有心要危害我的人,那肯定就是我的敌人了。”      一个当代的武功高手,智商高到游走于上流社会丝毫不露破绽,让黑白两道各色人等都深信他的出身故事,并且还真做起了不小的生意,搬弄起了没点门路没法做的军火生意,如此冷静、又如此疯狂……      如果没选择的话,能做他的自己人,总比做他的敌人好,含光点了点头,“我可就靠着你这句话了啊!——不光是我,还有许大哥!他也不能有事!”      于思平嗤了一声,“怀特没事动他干嘛?你都猜出来了,还为他的安危担心?——不会是想让我吃醋吧?”      没等含光说话,他就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一边笑一边翻身上马,在马上大笑道,“走!我们比比谁先回城堡去!”? ☆、顿成好友 ?  许云深把这座城堡起名叫做孤独堡垒,不能算假,没有多少贵族冬天会留在苏格兰的城堡里,不是去热带度假,就是到他国——起码是瑞士等地的寓所里生活,再干脆点的干脆就去鲁国、美国、俄罗斯等国破冰钓鱼了,五大湖的冬捕也是很有名的,按许云深和于思平的介绍,五大湖的湖鱼是鲁国、美国和加拿大三国的共同特产,每年的冬捕都是不亚于新年的盛宴。谁会呆在这种湿冷多雨的地方过冬啊?尤其是城堡毕竟保暖也不大方便,就算留在苏格兰,也多数都是在城市的寓所中悠闲地享受着现代化中央空调带来的便利。      在这个前提下,含光的这个新年其实过得比较无聊,许云深闭关创作了好些天,她和于思平又得谨守叔叔和侄女的关系,然后于思平又得装作‘鲁国权贵’,她觉得这么装模作样实在是有些怪,便索性懒得搭理于思平,多数时间都留在视听室看片子、看书什么的,偶然有空就和汤普森闲聊一番,等于就是换到国外来过日子——就是地点没选好的那种度假。      当然,设施肯定是豪华舒适的,服务也没话说,吃食也就那么回事,少吃点真好减肥了。含光本来还想去巴黎走走的,但于思平要留在孤独堡垒,她也不能走开——她走了而于思平不走,那目的性就有点明显了。      虽然想去欧洲大陆见识一番,但冬季出游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英国这里语言通的还好,一个人跑到法国去,又要冒着违逆于思平的风险,含光想想还是算了,顶多以后有机会了再来玩,反正她又不回古代,有的是时间和金钱。      这么着各自打发时间的日子过了大概两周,眼看寒假都快步入尾声时,许云深的闭关终于结束,此次他整的是印象派作品,号称是受苏格兰的冬天影响,含光虽然对于主人的作品礼貌上是要夸赞的,但事实上……就算要夸奖,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只好把发挥的空间让给了于思平。      接下来孤独堡垒里倒是多了访客,许云深的经纪人来到孤独堡垒看画,也有一些艺术界的朋友来访,含光一个是受于思平暗示,一个也的确没兴趣以及插不上话,多数时间还是关在视听室里看片,偶然独自出去骑骑马,住得久了,她对苏格兰这种阴冷潮湿的冬天也有了一定的感情,不是说喜欢这种生活,而是学会了欣赏这种阴郁的美感。      不过,再悠闲的生活也是有尽头的,于思平和许云深都可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但是含光不可以啊,她得回学校上课了。假期很快就要结束,刘德瑜都已经发邮件来商量新学期的选课问题了。      在晚饭桌上问了两位男士要不要一道回去,许云深说自己还准备呆上一个多月再回国,于思平回答再有半个多月假期就结束,度完假就要回鲁国去,所以不回秦国——他和许云深最近关系处得十分不错,这话一说,许云深顿时就正式邀请他留下来度过余下的假期。      此举正中于思平下怀,他自然也不会推辞,含光就冷眼看他得体地表达了感谢,再帮他屈指算算最近来访的种种客人——虽然是以艺术界的同好为主,但其中也不乏权贵,双方身份重合的现象也不罕见。再加上她基本不出面见人,许云深也很可能懒得解释自己和于思平到底是什么关系,只会以朋友带过,应该怀特那边已经收到消息,证实了许云深和于思平关系匪浅的猜想。毕竟能够在一起过年的,按照华人的思维来说,这关系肯定浅不了。      这骗术虽然粗浅,但却吃定了上流社会的社交礼仪和内定规矩,更是拿准怀特和许家人压根兜不上关系——许云深即使搭理他了,他也不可能单方面地来问他于思平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于思平不是要从怀特手上掏钱的话,感觉他的计谋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含光虽然还是有很多费解之处,不过想想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被人图谋的,也就一个孤女而已,身家还大半是于思平给的,能被她算计什么?至于许云深,利益也无甚被损害之处,她也就没再多叮嘱什么,而是定下了回家的机票。      这一次来英国,算是认识了一个亨利,他现在还经常会发电子邮件来聊天,但含光对他也就是应付应付了。她对亨利人品的信任度也就和刘景羽差不多,远没到能建立好感的地步。虽然被个外国富家公子狂追很有新鲜感,但……现在含光已经算是见过世面,却是不会轻易被这些光环所打动了。      坐在回家的飞机上时,她比较费解的还是于思平居然在定下协议后根本没对她出手的事情。      是正事为先呢,还是已经到手那就不珍惜了?她想了想也没答案,又有点觉得于思平可能就喜欢看她纠结、骚动,想要摆脱他……反正就是等她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再来戳破她的幻想什么的,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也肯定很乐意做。——她对他的人品就是这么有信心。      如果是这样倒好了,不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表现得很柔顺听话。只要忙于事业,不做会踩线的事,不招惹他注意力的话,平安度日的可能也还是有的。拖一拖么再过几年,指不定他兴趣转淡,忽然不想要了也就回家了。      虽然对于思平很有兴趣,但想到能这样摆脱他,还是令含光有点小憧憬,她现在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意了,反正就跟着本能行事吧,新学期要开始了,她也正想着是否要重复上学期的选课节奏,把空余时间全都填满,还是多点时间给两个副业。      不过,指望于思平对她兴趣转淡,在短期内似乎也不是很现实,她这才回了学校和刘德瑜等人联络了一番感情呢,那边于思平的邮件就发过来了,口吻都是指示性的。‘这学期课不必选超过七门,必修课根据系里安排上,选修课选两门就够了。’      ……这怎么把学校的学制都了解得这么清楚了?含光也无语,按照一般的安排,选修课一学期两门就足够拿到全部学分了,至于必修课那倒的确是看学校的安排。不过因为这学期必修课就四门,这么算也就六门课,她便斗胆回信为自己争取权益,说明情况,‘让我多选一门吧。’      ‘好吧,’于思平的回复很勉强,‘选个体育类别的,不必成日伏案,也可调剂一下。’      含光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照着选了,她又打探于思平何时回秦国,于思平也没瞒着她,‘预计在鲁国要再忙一段时间,即使回京也不方便见面,你安心工作学习。’      她太安心了,说真的,这比什么消息都让人高兴,含光真觉得这学期的幸福度比上学期高多了,起码没有感情的事来烦心——现在对于偶尔出现的追求者,拒绝就可以了。学业也比上学期轻松一点,每周上上课,忙忙古董中介,四处给人打电话写信,管理公司人脉,日子可谓是充实而不疲惫。外加不必担心于思平的出招——实在是快活得很。      这人一旦稍微闲下来,就会开始八卦,刘德瑜这学期回来好像又恢复单身了,含光就想问问她和许云丹之间算是什么关系,不过刘德瑜自己不提,她旁敲侧击几次也就没好意思开口。因为许云深还在国外的关系,她和许云丹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想要看看男方的反应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开学一个多月以后,她的好奇心也有了满足的可能——元红罕见地主动联系了她,要了她的地址,把画展的邀请函给含光寄来了:她贡献出去的那幅画,现在把画展开到了北京,许云深人虽然还在欧洲,但也是隔空指示,让元红送了她几张邀请函,还给写了电子邮件来,亲自邀请她出席开幕宴会,反正俨然是把她当成重要的宾客了——就是话中还很遗憾于思平在鲁国不能来,让含光有点寒,她都不知道于思平现在到底是在鲁国还是哪里,许云深倒是门儿清。      既然是老板兼熟朋友的邀请,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含光拿的邀请函是可以带伴儿的,不过刘德瑜身为亲戚,自己也有一张邀请函,于元正又没空去这样的场合,含光想下干脆由她来带桂思阳了,免得刘德瑜不方便。——她还是满庆幸的,刘景羽已经出国去实习了,不然两人势必在这样的场合照面,说不定也会有点点尴尬。      虽然说一直以来和上流社会算是有些联系,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一张近距离参观大秦上流社会的门票,含光对于如今的王公贵族在应酬间的表现,也是有些好奇,她也颇是期待着开幕酒会的到来,到得当天,早请人来装扮得体,和桂思阳一道(刘德瑜和家人一起),开着豪华小跑,开向了许家的一处产业。? ☆、又见打脸 ?  要说起来,虽然跨越了两百多年的时空,不过一些基本规则还是没变。含光那个时代的大户人家应酬,都是男女分堂,女眷这边全都是在打扮上争奇斗艳,见了面彼此亲亲热热地说些场面话,全都当不得真,重点就是在比较各人的穿着、首饰,还有彼此各家男主人在宦海中的得失也免不得拿出来说说。当然了,八卦消息也要少不得用文雅的言辞谈论一番——至于一般的官夫人使用各种手段去搞夫人外交,走枕头风路线这种事情,含光前世一般都是被奉承讨好的对象,所以对此了解也不是很深入。      她去过的艺廊开幕,只能算是准上流社会应酬,毕竟和艺术界有牵扯,来的不全都是权贵,真要说的话,还是专业性比较强的场合。真正贵族社交,应该都是在各自私宅中举办的舞会、主题派对、慈善拍卖会等等。像许家这一次举办的开幕酒会,就算是比较典型的上流社会交际活动了。虽然是开幕酒会,但并不向媒体公开,对于展览也不做过多宣传,尽显世家大族的低调作风——虽然含光也是不理解,都低调了为什么还要办展会。这只可能说是现代的风俗有些她不了解的变化吧,反正在她那个年代,好东西收着也就收着了,好友来给看看,没事也不会多炫耀,免得被人讥笑为暴发户。      不过,到了酒会签到处,领了展览的介绍小册子,她才知道原来这是许家联络族内感情的举动,展览以许家历代藏品、发明为主,包括现代许多在各个领域内有建树的族人作品,都会被列入展览,比如许云深的画作,那当然也是重点展品之一了。含光这才明白为什么许云丹非得要借她的那副肖像,可能在许云深所有作品中,这幅算是最为中西融合,最容易被那些年纪较大的老古板接受。      本来还以为是许云深画展之类的展览,含光当然是兴致缺缺,看到介绍里提到也有许家祖上许多大人物的遗物展出,一下就来了兴趣,要不是桂思阳就在一边,真想先溜去看了展览再说,但事实上只能先去找许云丹和元红打个招呼,把礼数尽到,然后再找刘德瑜和她一块商量要不要和一些手里握有网站相关资源的长辈打招呼。——说到这一块的人脉,她孤儿,桂思阳不能算是嫡子,还是刘德瑜的身份在这个圈子里最是‘上得了台面’。      已经开春了,含光打扮得虽然说不上是简朴,但她也没什么艳惊四座的野心,随便上纤绣坊买了一件当季的普通礼服就来了,她去欧洲可以穿几年前卖的衣服,因为欧洲当地对潮流不熟悉。不过在大秦的话,穿着五六年前的旧款这种事,落到别的夫人小姐眼里,肯定少不得是一番谈资。含光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上辈子的脾气也来了,在这方面却不愿意受人的白眼。      不过,她这件衣服并非很贵,用料也只能说是普通豪华,瞧着一屋子盛装打扮的女眷,什么古香缎、缂丝,什么金步摇、头面金钗,什么飞天髻、同心髻,含光恍惚间回到了两百年前——除了有电灯电视以外,这幅衣香鬓影的场面,和两百年前居然没有一点不同。      不过,宴会的形式也是发生了变化,在签到区凭邀请函进去以后,自然有知客上来招待,不过此时却并非分男女各自让入主屋、偏厅说话了,含光估计最重要的客人可能还是主人在后厅吃茶陪着,不重要如她这样便是先在展区游览,一会用饭、看戏,都自然有人过来招呼。也有许多许家人站在厅内,和前来的客人寒暄,含光是看着长相都觉得眼熟——这血缘的联系也的确挺奇怪的,都几代过去了,有好些人眉眼间还是能清楚地看见表哥、公公、婆婆的长相特征。      她和桂思阳倒是都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桂思阳游目四顾了一番,便低头和她说,“我没看到思燕哥,他应该是去后头了。”      桂思燕是桂家宗子,当然有别的地方招待他,这也和含光想得差不多,她现在主要是在和刘德瑜会合之前想同许云丹打个招呼,免得失礼。——虽然她拉来的网站技术人员都是走许云深的路子,但是许云深又对电脑、网络技术几乎一窍不通,都是从许家企业体里拉人,是谁在后头穿针引线含光心里当然清楚,虽然领的是许云深的情,但也不能因此怠慢了许云丹不是?      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她便摇头道,“算了,也没看见人。许先生应该和你哥哥一样也在后头吧。”      桂思阳笑道,“今天厅里多的都是许先生,你说的是哪位啊?”      “是许云丹啦。”含光也觉得自己没说清楚,“云深哥没回来,我也就认识这两个许先生了不是?”      厅内虽不说人声鼎沸,但也是笑语处处,她的声量并不小,却没想到好像惊动了附近站着的一位许家公子,他本来正和朋友谈笑,此时就略皱着眉头,半含着笑意看了过来,把含光上下打量了几下,又微微地撇了撇嘴,把头给扭过去了。      含光以前也是用鼻孔看人的好手,哪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多半是看她装束不富贵,心里觉得她没有和许云深相交的资格——她虽然打扮得体,但头上戴的金钗也还是当年李年给她置办的,就形制来说,和今年流行的款式也有一定区别,细节上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和真正富贵人家女眷的不同的。      富贵人家,自然有一双富贵眼,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含光微微一笑,拉着桂思阳走了开去,“走吧,找德瑜。”      找刘德瑜就容易多了,她并非刘家来此的代表人,不必一定要进后厅,再加上个性也算是有点小叛逆,随便找了个借口,也是在外头游荡呢,两人发了个短信,便在展厅门口顺利会师。刘德瑜笑道,“你们看了展览没有?去那边大厅看看,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留了第一台蒸汽机,那么老大一个,蛮好玩的。”      说着,便强拉含光去看,含光本意还想找下有没自己儿子的随身物品什么的,却也强不过刘德瑜,和她一道过去参观了许家在两百多年前推动工业化进程,试造出来的第一台蒸汽机——按说明,这居然是她表哥英明神武,百忙中抽空部署建造的。不过含光看着就觉得和看陌生人的东西一样,基本是毫无感应。      展品中属于古代的最多还是宝剑,许家有收藏先人随身兵器的习惯,不过这也就到她表哥那一代为止了……之后秦国对外虽然有战争,但许家人却没捞着过上阵的机会,而含光盯着那一柄非常陌生的剑,也是深刻怀疑:这真的是她表哥斩首达延汗的宝剑吗?怎么她记得表哥曾说过,在马上没人会用剑,他惯用的都是厚背砍刀?      也才两百年,这就牵强附会上了,她撇了撇嘴,在展厅里走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己那对双胞儿子留下的东西,不过,许家倒是人才济济,从她表哥那一代往后,展品越来越多,有许家产业造出的手枪,许家子弟留下的发明、书籍等等,可以看出来,许族开枝散叶,各子弟有商海浮沉,有著书立说的,到现在更有混艺术圈的,这一次展览,并非展览许家人的贵重古董藏品,而真的是在夸耀许族的人才济济,以及在历史上留下的厚重痕迹。      ——最高档次的炫富啊……比开个人古董收藏展览还要更高了一层,含光也是有点感慨,就算藏品有些小瑕疵,但也是能从这些物品中看出传承了三百多年的痕迹,秦国现在能传到三百年之久的,可能除了许家以外,也就是桂家、杨家等寥寥数家,但即使如此,杨家也开不出这样的展来,许家一直还是维持一个血脉继承的家族,杨家已经只能算是同姓聚居的村落了,而且论爵位、经济地位,都和许家无法比较,即使桂家,也要有几分黯然失色。      按着时间线,最终一个展厅,展示的是现在这一代许家子弟的成就,许云深画含光的那幅画,送给含光的那幅画一共是两幅,也挂在显眼处,周围围了一圈人,都是在啧啧品评,刘德瑜笑着拉住含光,走到人群边上笑道,“你瞧,你的那幅画也在里头挂着呢——照我看,和表哥画得也差不多好。”      她本是开玩笑,不料却又被人听去了——无巧不巧,又还是那位许家子弟,他稍让了一下,看了含光几眼,便笑道,“原来姑娘就是这国画的作者?”      含光点了点头,含笑不语。那许家子弟又看了看她,也自撇唇一笑,对自己的那群朋友说道,“刚才还说呢,堂兄的创意是好的,就是两张画上,人物都觉得有些神韵不足,这不是,现在缘由可是来了。”      这摆明指的是含光画技不精,原画就没神韵,所以带累的许云深翻画的这幅仕女画也不好了,含光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这个人老要来找茬,刚才那一眼也罢了,懒得计较,现在都开口这么说了,她眉头一皱,随口就说,“我本人学英语专业,国画只是爱好,的确是说不上好。这位先生这么有鉴赏力,肯定是能画的,不知道厅里哪有你的画作,我也好欣赏欣赏。”      这话火药味就重了,偏偏刘德瑜一点也不给留面子,当场就窃笑起来,‘那位许先生’被她说得也是一滞,一时都说不上话来,他身边就有女人声音哼了哼,低低地说了一句,“哪来的野丫头,连《女诫》未读过,也侧身我辈间。”      ——这都什么年代了,女诫?含光都快笑出来了,看刘德瑜也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心中多少也有些了悟:估计在许家所代表的最上层圈子里,还真可能有人家是坚持不懈地以传统教育来养育自家小孩,并且引以为荣的。毕竟说穿了,贵族为什么让人觉得高大上等,不就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吗?现在是人都上学校读书的时候,难免就有些人要坚持着所谓古礼,来找到和大众不一样的地方了。      难怪许云深对这圈子如此厌恶,含光顿时也懒得再呆下去了,她更疑心这群人和许云深关系必定是不大好的,不然,只看许云深以她为模特,又翻画她的国画,起码也该知道他们俩是不错的朋友。      既然不需要顾忌许云深的面子,含光也就理直气壮地野丫头到底了,“我是没读过女诫不错,不过不道恶语、不厌于人这些话还是听说过的,和一群少年男子混在一起,出口伤人,还好意思谈《女诫》……”      她嗤地笑了一声,拉了拉刘德瑜,“走了,这个地方臭得很,简直不能站人。”      刘德瑜估计从未看过含光如此犀利,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噢了一声,方是呆呆地跟在含光后头走了几步,桂思阳反而一直笑个不停,三人走出了几步,后头忽地有人笑了一声,一个漂亮姑娘从许公子那群朋友后头走出来,赶了几步,亲热地挽起刘德瑜的胳膊,笑道,“德瑜,你刚没看见我?我在旁边何从你招手呢——倒是看了场好戏。”      她又挺自来熟地对含光眨了眨眼,低笑道,“说得挺痛快!一会我要敬这位姑娘一杯酒,就许二十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早该有人照脸扇他巴掌了。”      刘德瑜呀了一声,也露出笑来,攀着这漂亮姑娘的手对含光介绍,“含光、阳阳,这是韦姐姐,韦姐姐,这两个都是我好朋友!”      韦姐姐对含光露齿一笑,即使以含光的见识,都不禁有些晕眩——她的美貌绝对是石旻旻、成如意级别的,只是随便一站,都成为整间屋子的焦点,刚才绝对是不知躲去哪里了,含光才没注意到她——“我叫韦凤飞,很高兴认识你们。”      含光和桂思阳也忙报上姓名,韦凤飞对含光特别友好,“刚才还怕你受气呢,正想过来解围,没料到你几句话倒是说得很痛快,一会儿一定和你多喝几杯!”      正说着,几个男人已经目的性很明确地冲着韦凤飞的方向走来了,看形容举止,也绝对都是大户子弟、一时之选,韦凤飞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又匆匆丢了一句,“一会吃饭时坐一起啊——不然,肯定无聊得不成。”      便又端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松开刘德瑜的手,迎上去和那几个男人应酬了起来。含光低声问刘德瑜,“你又从哪里认识了一个韦姐姐?”      连桂思阳也是神色一动,“韦——不会是——”      “就是那个韦氏。”刘德瑜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很是崇拜地看着韦凤飞,悄声说,“韦姐姐是韦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孙女,听说这一代三十多个孙辈,老爷子最疼的就是她,已经划定了两个分公司要给她继承……不过说来也奇怪,韦姐姐现在不应该在国外吗?怎么倒是回来了。”      含光听前面还没什么,韦氏集团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财团——财团多了,也不是她一下都能知道的,听到最后一句,倒是心中一动,“啊,她是不是就是你大哥——”      “嗯。”刘德瑜点了点头,低声道,“别告诉人啊,不过我娘都和老爷子提过两次了,就是想要把韦姐姐说给大哥当媳妇儿。”      桂思阳长长地哦了一声,并不予置评,含光么,好奇地多看了韦凤飞几眼,见她似笑非笑,眉眼间略带傲色,明显在应酬中掌握了主动,对面几个男士,均是露出倾慕之色,心里对刘景羽的婚恋就有些不看好了——看韦凤飞的表现,完全就不像是心有所属,反而是单身中的样子,虽然就说了几句话,但也感到她的个性是张扬任性那一派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否约束什么,看看刘德瑜就知道可不好说了。      “韦氏和刘氏那个规模更大啊?”乘着刘德瑜被韦凤飞招呼过去时,她好奇地低声问桂思阳。“看你这么有保留。”      桂思阳微微做了个鬼脸,“韦氏呢……”他比了个大拇指。      “刘氏呢,就是——”他比了个小拇指。“和韦氏比起来,桂氏也不过是中指而已……他们家一百年前出过三任首相,通吃政经黑白,刘家和他们根本就没法比。”      哦……含光想:那估计刘景羽还有得磨了……? ☆、天之娇女 ?  虽然刘德瑜是许家亲戚,但她年纪放在这里,以前又没来过北京,对许家的人事肯定没那么清楚,那个许二十六她只觉得眼熟,但是却不知道是哪房的,和许云深又有什么恩怨。“族里亲戚太多了,就见过一次,根本记不住。谁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不过明知你是云深表哥的朋友,还出言不逊,那个许二十六也没什么可理会的,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      今天是许家盛事,当然是要一团和气,就是有龃龉,也不能在这时候显露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了,贵族也不是个个都出息的,含光以前出席宴会的时候,      众女眷口蜜腹剑,唇枪舌剑露出火气的也不是没有过。她耸肩道,“只能说这种聚会就是这么无聊吧,一群人不事生产就有大把钱花,也不是个个都能用这些钱来提升自己,就此被宠坏了的也不在少数。”      桂思阳和刘德瑜都是极为努力的富家子,不过亲戚中自然也没少有这样的人,许家看似高大上,褪去光环以后也就是个大户人家,出点纨绔子弟当然不稀奇了。闻言都是点头认可,韦凤飞刚好结束应酬走了回来,听见含光这样说,便笑道,“难怪云深和你投契,原来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含光这说法,其实在外人看来可能是有点酸的,毕竟她自己不是多富贵,也就是她说来才能如此理直气壮自然而然了,桂思阳和刘德瑜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难得韦凤飞也没露出异色,还是那样友善热情,含光笑道,“啊,原来韦姐姐也是云深大哥的朋友。”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韦凤飞道,“我是学妹,云深是学长,也同学了有两年,都是秦国人嘛,在欧洲可不是一眨眼就混熟了。”      许云深的大学是在国外上的,所以和国子监系统毫无关系,含光倒不知道韦凤飞居然也出国学习过,不免诧异地一扬眉,韦凤飞见她表情,又笑着说,“在国内读书,太烦了,出国读清静点。”      她瞥了周围几眼,又露出烦躁之色,“唉,你看,难得回国,也要受到这样的骚扰——国内这群公子哥儿,真是无聊透顶了。”      话虽如此,但她仍是道了暂别,又端出笑容,前去应付新一波前来攀谈的倾慕者。含光笑道,“德瑜,往常我们还说旻旻受欢迎,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之娇女。”      的确,素质稍差一点的人,估计连和韦凤飞攀谈的勇气都没有,此女生得极美,家世又好,看来能力也不会差,虽然对含光是笑口常开没什么架子,但周身也自然散发出惯居人上的气质,刘景羽在含光这里算是很优质的追求者了,但在韦凤飞身边只怕一点都不稀奇。也就只有许云丹、许云深,又或者是当朝太子,鲁国孙家继承人这样的身份,才能稳压她一头——但这说的只是身份而已,继承人本身素质要是低点,说不定都还不配韦凤飞。      毕竟是刘景羽要追求的对象,含光颇为多看了他几眼,方才又走开去仔细地看着许家的展品,在参观之前,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很有感慨,很动情,不过到了真正看到时,倒反而只是更确定,这些人除了和她有一点稀薄的血缘联系以外,其实只是陌生人了。看到他们取得的累累成就,她也没觉得骄傲,只有看电视时一样的感受,即使有起伏,也只是对戏中人而已,电视一关,转眼也就忘个精光了。      看过展,众人便被领着去用餐了,餐位都是早定好的,连刘德瑜都没和他们坐在一处,含光的位置在偏厅中,一看就知道特别不受重视——到目前为止,不论是元红还是许云丹,她都压根没能见到,当桌陪客的许家人含光根本也不曾认识。      不料还没开席呢,韦凤飞手里挽着刘德瑜,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偏厅,笑对含光邻座一对青年兄弟说,“可以和你们换个位置吗?”      这要求实际极为无礼荒唐——韦凤飞的位置必定是很好的,有可能在正厅里,且不说她换来偏厅会引起怎样的骚乱,就说这两人,就是换去正厅,在身份有很大差别的一群人身边又该怎么应酬,更别说这两人看来也是朋友,忽然间要分开坐,一个人去坐韦凤飞的位置,一个人去坐刘德瑜的位置,那还能吃得香吗?      偏偏就是这么无礼的要求,韦凤飞说来是自然无比,一双美目诚恳地望着两位富家少爷,倒看得他们都有些脸红,讷讷不成言,拒绝的话,看来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就是恃靓行凶吧……含光都无语了,她也不知该如何举措,毕竟她和韦凤飞也才刚认识,亦不好让她回自己屋子里老实呆着。只有看着刘德瑜,刘德瑜冲她苦笑了一下,示意自己也拿韦凤飞没有一点办法。      韦凤飞这样的姑娘,一看就知道出身极为不凡,当桌招呼的许先生也不敢怠慢了,最后还是调整出两个空位来,让她们坐了下来。横竖这也不是流水席、大桌菜,座位还是很空的,多了两人也不觉得挤。大部分客人对韦凤飞也都极有兴趣,并未露出不快神色。韦凤飞也是四海,坐下来以后先斟了酒,“贸然过来,打扰诸位用餐了,小小水酒不成敬意,我先干三杯,算是赔礼。”      如此一来,众人更不好说什么了,一旦开喝,桌上气氛便热闹了起来,又纷纷向主人敬酒,韦凤飞倒是有了闲空,拉着含光道,“来,我们交换下电子邮件地址和手机号码,以后也方便联系。”      她如此抬举,含光直是受宠若惊,更觉有些别扭——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被韦凤飞看上了,虽说她对于多一个朋友也不反感,更觉得韦凤飞作风痛快,让人心折,不过两人关系,认真说是有点尴尬的。如果刘景羽纯粹只是个追求者那还好说,要是两人关系稍微密切点的话,她这算什么……拿古代来类比就是没成功的外室见未婚妻?总之,感觉是要深交会有点障碍的关系。      虽然心里有点嘀咕,但面上却不好回绝,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韦凤飞又和桂思阳招呼了一下,“听云深说过,你们三个小朋友也创办了一家公司,正在搞购物网站——说来也巧,我最近对这一行也是很有兴趣,以后多联系,大家互通有无嘛。”      说实话,现在网站没做起来,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所谓的竞争对手之类的顾虑,也比较淡。大家都头疼的是没个参照物,很多难关只能自己去摸索,网站建构的架设进展是有点缓慢的,所以桂思阳也是欣然和韦凤飞换了联系方式,“以后要多请韦姐姐指点了。”      “指点谈不上,现在世界范围内很多都在做这个,但也是都在摸索吧。”韦凤飞一开口就是世界范围,眼界的确就要比他们高了。“只能说是互相帮助,一起进步。”      她对搞网站也有兴趣,又是许云深的朋友,对含光热情,可能也有点公私两便的意思,含光自以为找到韦凤飞对她友善的理由,倒松了口气——她也不是不自信到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就吸引不来朋友,不过要是韦凤飞真是因为她的性格而想和她交朋友的话,她可能就更会感觉对不起她了。      酒过了三巡,饭菜虽然美味,但大家光顾着说话,也没怎么吃。刘德瑜好奇询问韦凤飞,才知道她之所以回国,是因为在孟买待着觉得不爽,干脆就回国来玩几个月,想回去了再过去。“反正现在孟买那边也没什么事,国内反而有些事情要处理。在孟买,好多人追着屁股后面跑,那里地盘又小,去哪里都躲不掉,实在是太烦了。”      她高中起就陪韦老爷子在国外疗养,学都是在国外上的,大学毕业后才回国做事,这几年也常去孟买,自然是见多识广。除了自己感兴趣的电子商务以外,现在家族企业也是有业务在管的,其实颇为忙碌,回国度假了这才有空出席这样的社交场合,却是才坐了一会,便觉得不耐烦了。“这里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出去找个咖啡馆坐着好好聊聊。”      居然席未终就拉着三人,和主人道了歉,便这样出去了——席面未终而去,也是比较失礼的,只是韦凤飞坐言起行,自然无比,看来根本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在身上。      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找话题吃饭,能有多少乐趣?况且大部分男女都是谈吐无味,女人说衣服首饰,男人说国际政治,要不是有韦凤飞,含光能无聊得在桌面下玩手机。反正她今日过来,尽到礼数,对许云深也交代得过去了,要走并没什么心理负担,就怕刘德瑜被长辈责罚。      不过,刘德瑜本人一直也是让长辈头疼的小孩,今日都会和韦凤飞过来坐了,对于提前离席也没什么意见,至于桂思阳,更是以含光男伴身份来的,今日来本来是要谢一下许云丹,结果连人影都没看到,那边的怠慢也就不必多说了。他更坐得没意思,也不会反对,四人居然真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走出去提了车,由韦凤飞带路,去了附近的咖啡小馆,熬煮咖啡,叫了点心来配,天南海北地瞎聊了一个下午。      韦凤飞见多识广,能力过人,在孟买管的就是国际金融业务,知道桂思阳也读金融系以后,几句话便让桂思阳露出正色认真聆听。偶然谈起自己在世界各地的见闻,更是令人听得入神。最难得她又懂得掌控话题,也不会让整个对话变成一言堂,时不时都引导三人加入进来各抒己见,才只是一个下午,桂思阳已经是韦姐姐、韦姐姐叫个不停,和她俨然已经亲热了几分。      韦凤飞晚饭有约,到了傍晚,四人约了下次再会,便各自回家,含光回了宿舍后,终究是忍不住好奇,便问刘德瑜,“德瑜,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别生气——韦姐姐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人才和财富……就是嫁入皇室都够格了,虽然我不是看不起你大哥,不过——”      刘德瑜也没生气,看来亦是觉得含光的疑问十分合理,她踌躇了一下,“你不要和别人说啊——韦姐姐虽然各方面都很好,但有一点,就不是很受老人家的喜欢,所以嫁顶级名门的继承人可能性是不大的——不过,好像韦老爷子也没想让她高嫁,以前还说过要让她招夫入赘呢……”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才说到重点上,“韦姐姐从高中去国外就开始交男朋友,到现在可能已经谈过十多次恋爱了,当然在我们看来是没什么,不过落到老人家眼里嘛……”      噢,原来如此,含光想想韦凤飞的做派,也没太多讶异,只是暗暗感慨:真是时代不同了,高门贵女要是受宠,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潇洒,不论是李年还是韦凤飞,论身份未必比她前世就高贵多少,大抵也就相当,但这个生活质量,却实在是不好比。      当然了,有得有失,韦凤飞人是肆意了,在婚姻市场上的价值却有所减弱,也就是刘家这样的小指头才会不在乎她的情史,指派刘景羽前去追逐——刘家如此传统的人家,却又想娶韦凤飞如此不传统,‘轻浮不自重’的女孩子做媳妇,即使刘德瑜和母亲关系不好,说来也都有些愧色,含光也不好多问什么,便揭过这个话题,又谈起了别的。      开学以后,她平日都是忙碌的,只是没上学期那么崩溃而已,一转眼又是一周过去,这周五刘德瑜转告,“韦姐姐邀我们明晚一道吃饭,说不带阳阳,就我们三人一起。”      含光的行程刘德瑜是知之甚详的,她周六晚上并没有事情,也无从推脱,只好答应了下来。周六晚上自然又是吃得聊得十分开心,周天韦凤飞又约她们一道出游,看态势,大有往密友发展的趋势,而不是仅仅做个普通朋友就算了。      含光这里,心理负担就很重了,她当然对韦凤飞也颇有好感,不过和刘景羽那段前情老膈应得慌,就怕现在不说,到时候刘景羽那边露出马脚,韦凤飞心里介意。而且话说回来,如果她把韦凤飞当成朋友的话,肯定也会告诫她远离刘景羽这样的男人。      到了第二周周五,韦凤飞又打来电话时,含光也忍不住了,也是刚好,那天下午刘德瑜家里有事,她便和韦凤飞约了两人一道去咖啡馆小坐——虽说难堪,但也是要把事情当面讲清楚,大家坦坦荡荡的,做不做朋友起码都无愧于心。? ☆、眼高于顶 ?  说起来,韦凤飞的习惯也的确很欧洲化,许云深在国内基本都穿的还是国服,尤其是在家,特喜欢穿个宽大道袍,仙风道骨地跑来跑去,出门时候才穿便于行动的衫裤。韦凤飞那天出席许家活动时直接穿的就是西服套装——底下没穿裙,穿西裤,飒爽英气得不行,几次见面含光都没见她穿裙,其实这即使在欧洲的上流社会也比较罕见,毕竟女人穿裙这个概念还是比较根深蒂固的。      今日见面也还是如此,牛仔裤配了一双长靴,穿了一件小皮衣,看起来如牛仔一般,帅得不行。含光见了便是眼前一亮——说老实话,刘景羽的个人素质不能算差了,但和光彩照人的韦凤飞一比,真觉得是有几分配不上。      也不知道他去孟买实习顺利不顺利,是不是韦凤飞觉得烦人的跟屁虫之一,又或者韦凤飞看在许云深份上,对他也有点另眼相看……      正这么想着,韦凤飞已经点完单,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将腿一叠,有些好奇地看着含光,“想什么呢?今天像是有点心事啊。”      好吧,就这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到底是她太没城府,还是韦凤飞太厉害了?      “确实是有点事想和你说说。”含光也想好了开场白,稍微吸了口气,便道,“也是这几天才听德瑜说起来,原来她大哥和你是有一定结亲意向的——”      见韦凤飞一抬眉毛,她连忙说,“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不是谈判什么,就是有件事要先和你说——”      便把自己和刘景羽几次暧昧的时间点都告诉了韦凤飞,又说了下两人进展到的阶段,“后来我知道他有在追求别人以后,就没联系了,不过算算时间,应该和他同你的来往是重合的。我是不介意啦,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们以后就少见面好了。”      韦凤飞也屈指算了算,她看来一点都不吃惊,眉头一挑,倒是有几分好笑,“就为了这事啊?”      含光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但是问题是她也没法确定刘景羽和韦凤飞到底关系怎么样啊,这话又不好先问的,“总是要和你说说的,他不是正在追你吗,怕你介意啊。”      韦凤飞放声大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揪了下含光的脸蛋,方才续道,“放心吧,这种事,国内家常便饭。我那些所谓追求者,不少人都是养有外室的,人家根本没觉得怎么样,反正爱是可以平均分配的嘛,爱小星也不代表不爱月亮了。”      想想又说,“嗯,老刘同学还算是知道羞耻,没有主动勾搭你,听起来一直都希望是你主动,这样虽然是掩耳盗铃,但也不算全没廉耻。不错,不错,比我原来对他的想法还要再好点呢。”      含光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啊?他这还算好的?”      “你是没见过差的。”韦凤飞挥了挥手,“哎呀,那个什么所谓的上流社会,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差起来差到你没法想象的都有,我刚成年那年,哪个藩王府直接上门提亲,家里穷的叮当响,就差没当裤子了,连体面的衣服都没一身。就指望拿藩王妃的头衔换我的嫁妆呢,就这样那个世子,在外面乱搞,男男女女、吸/毒、乱/交,得了一身的脏病,还觉得娶我是我赚了,因为我在欧洲已经谈过两次恋爱,不是处.女。”      她扮了个鬼脸,“其实就和你说得一样,这圈子就是看起来很美,其实也是乌烟瘴气的,走到哪里都躲不开和这样的人应酬,烦也烦死了——和你这样有趣坦率的姑娘可不多见。”      含光确实是没怎么接触过这些阴暗面,她忽然想起于思平说的那些话——这样看,于思平这样的野心家起码也还不算是最底限啊,他至少一直是很上进地在做坏事的……      “我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真心实意地说,“德瑜虽然也是大家出身,但从来没说过这些。”      “她那么上进用功,做人也坦率真诚,怎么会和这种人有来往呢?”韦凤飞若有所思,“其实刘家也还算是可以吧,家风也不是很坏了,子弟都没有太过分的。德瑜那一房,虽然太太人是势利眼了点,但几个儿女都管束得很上进,起码没坏到骨头里,不是还养出了德瑜这样的正苗子吗?”      以韦凤飞的性格,她肯定会喜欢刘德瑜,含光听她口气,知道她根本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不禁又八卦起来了,“那——那照你这么说,刘大哥还有希望了?”      韦凤飞翻了个白眼——这姑娘就连翻白眼都很漂亮,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长长地“切——”了一声,“什么希望,想太多了,他连一\\夜\\情都不够资格,还成婚安定呢。”      419这么有暗示性的语句一说出来,含光的脸腾地就红了,还好是在包厢里,不然她真不知道保守的秦国人民承受得住这么大胆的言论不。      韦凤飞看了大乐,“哎呀哎呀,还脸红了——”      两人闹腾了一会,韦凤飞方才给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和含光看似单纯的生活比,她的人际交往的确是复杂得很。人本来就美嘛,又这么出众,社会各界的高层次桃花当然是纷至沓来,真正是走遍世界都有护花使者。刘家虽然算是众多有意提亲的人家里比较靠近成功的一个——刘家和韦氏关系还是不错的,老爷子也颇为喜欢刘景羽,不过一切还得看韦凤飞的意思。而韦凤飞自己吗,大概秉持的就是男人不过一种调剂的心理,刘景羽做个朋友可以,不过因为没来电,连做调剂的资格都没有,再努力也是白搭。      不过,她也没纠正什么,反正韦老爷子也早说过了,韦凤飞的事情全凭她自己做主,而她也不可能自作多情到阻碍刘景羽跟去孟买什么的,反正那都是人家的自由,她能保证的就是自己不会给出明确的回应。      “明确的回应不给,不明确的给不给啊?”含光听出点玄机了,忍不住就是一顿笑。      韦凤飞眨了眨眼,似乎很无辜,“那就不知道了,既然都是不明确,那当然随他怎么理解喽。”      摆明了吊着刘景羽玩暧昧嘛——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大好,不过含光依然觉得满快意的,好吧,她小肚鸡肠而且有点护短,有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刘景羽自以为在操纵她,结果其实也是被韦凤飞吊住,真的还是让人觉得很解气的。      两人既然解开了本来就是莫须有的心结,含光对韦凤飞自然也就彻底放下顾虑,两人谈谈说说间,她不免又好奇问起韦凤飞的情史——石旻旻的恋爱史已经是很丰富了,相信韦凤飞的只有更精彩。      这一问下,可就不得了了,一直说到晚饭时分刘德瑜加入进来都没完。韦凤飞从初中就开始被人追,高中起在国外读书,整个求学生涯都是在鲜花中度过的,欧洲那边民风开放,高中恋爱根本不受管制,可以说是一路众星捧月地活到现在的,连王室中人都对她表达过好感——还好不是睿王,而是睿王的小叔叔。      这般追逐的结果,就是让韦凤飞也养成了和石旻旻一样的性子,对追求者都是挑三拣四,她还多了个眼高于顶属性,几乎十几次恋爱都是以她受不了男友提出分手告终。还曾闹出过恐怖的几个前男友凑在一个社交场合,都想和她和好的狗血事件,也就是因此,她‘风流轻浮’的名声才会传到国内来。      这等经验丰富的前辈人物,由不得令人极为敬佩,刘德瑜听得连饭都忘记吃了,就连含光,心里也很佩服韦凤飞这种出入花丛举重若轻的造诣——关键是人家还有实力为后盾啊,哪像她,好容易穿过来了,也有钱了,还没开始享受生活呢,就又招惹上了于思平这样的煞星。      不过,人比人,比死人啊,她虽然也算是美女,但在韦凤飞身边风头全都被抢光了,只能当个陪衬,再说也没那个家世,基本上只能是羡慕羡慕就算了。含光想想还是很满足于现在生活的,不能谈恋爱也好,心静啊,专心读书学习,有点闲空可以听听别人的故事也挺高兴的。      比起兴趣范围比较狭窄,对事业没兴趣,只等着做少奶奶的石旻旻,含光和德瑜两个创业小青年当然和韦凤飞许多话说,韦凤飞为人也大气,知道她们都没有受过相应的培训,只是出于兴趣想要做点事情,也是多番指点,又写了不少网站,让她们回去一一登陆参考。“这个市场肯定是有的,就是该怎么做现在大家思路都是不同。云深那个古董网站我也看了,其实还是小打小闹,也就是家里给他找点事做,镀镀金,难免一直被人说他无所事事,面子上也过不去。真正古董要做纯粹电子商务是不可能的,他是自己把市场给做小了,怎么做大,大家一起商量吧。”      她好像一阵风,在北京的时候三不五时拉含光她们出去吃喝玩乐,过了不到一个月,北京大概也待烦了,又刮回孟买去,大家便改由电子邮件来往,友情也没衰减了去。含光的生活过得充实无比,因为许云深一直没从欧洲回来,学业外她就只专注于古董中介和自己的网站,得了闲和许云深韦凤飞发发电子邮件聊聊天,于思平那边,神出鬼没的,一个月偶尔有个音信,大部分时间都没联系,听起来好像一直都在国外世界各地跑,含光也不知道他都在做什么,不过他不回北京,她也自然乐得轻松。      不知不觉,又是学期末来到,这次暑假,桂思阳也不回西安,刘德瑜亦打算和母亲说说,留下来全职在公司上班。毕竟没有暑假也给员工放假的道理,至于含光,自然也是早熄了回西安的心思,只是想着接莲湖来住一个月,又怕自己有事,不能陪她。——不料莲湖却先联系了她,她因为书法出色,所以学校给安排了夏令营来北京做个培训提高,当然提供食宿,正好可以和含光相聚。      这样一来,她也没回西安的必要了,含光还想着如果于思平让她出国的话该怎么说呢,这个暑假既然刘德瑜和桂思阳都要全职上班,她当然也不能闲着。结果,好消息就来了,于思平给她发了电子邮件,宣告自己七月份会回北京,‘你安排人去把房子扫一下’。? ☆、应酬连连 ?  既然有了约定,含光也就不去矫情地争什么礼貌之类的问题了,于思平家的钥匙她一直都有,车钥匙也在手里,自从韦凤飞劝她和刘德瑜学开车——韦凤飞本人就是名车爱好者,而且还特别喜欢看赛车,若非家人强力阻止,可能都会去试着学开赛车——以后,含光也想过学了开车以后干脆就拿于思平的车来开好了。反正心里也没什么好避忌的,他的东西她不用白不用。      找了个钟点工把屋子打扫了,又说定接下来几个月都定期过来搞卫生,又让她把冰箱塞满了简单加工就可以食用的半成品,还有一些充饥的小零食。含光便问于思平到底何时回来,于思平只说是就这几天,回来了有空就会通知她。      她也隐约知道,于思平这半年来都是挺忙碌的,就是不知道在搞什么了,含光也懒得去猜,就是好奇国内的投资他难道都不管了吗,还是之前有回国也没联系她。就连这一次,听起来好像也是回国就要忙公事——以前好像也没看他怎么忙就有钱花,挣钱对于他这种不想久留的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以前混得连小军火生产线的制造技术都弄到手,还试验过了,这花的能是小钱吗?也不知道于思平到底都在搞什么,居然是忙成这样。      不过这也不是说她除了等于思平以外,就没别的事可做了,网站写了半年多,总算是出了雏形,现在搞得三人组个个都成了IT专家,连刘德瑜也是一开口就是用户需求、界面管理这样的专业名词,连含光都觉得自己可以写一篇多国电子商务的论文了。      这个行当现在还是比较特别的,毕竟网络现在也才是刚开始发展,虽然技术是先进了,可以一下大规模铺设,但由于之前一直是在大规模战争中,和平才刚十年,所以网络以前也都是内部局域网,用来做资料传递以及数据分析之用,现在组建全球网络,开始真正做互联网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大家对于商务应用都很陌生,在这个领域,即使是积累最深厚的财团也就是有些技术人才而已,到底用户想要什么,怎么做才能赚到钱,基本全世界谁也没有绝对把握,只能是摸索着来。含光听韦凤飞也谈过这方面的话题,不过她是背靠韦氏,觉得网络可以联系远端批发商,做分销、包销业务,但这方面的资源三人组并没有掌握,桂思阳在他自家集团里也就打打下手,而且他一点都没有引入桂氏的意思。至于刘德瑜,她根本不管家里的事业,当然也就没资源了。      目前三人还是秉持从前的思路,想要做许云深那个网站的百货版,不过页面有所不同,许云深那个网站采用的是论坛发帖般行事,直接拿的是诸多局域网内部论坛的形式,但含光参考了鲁国那边的几个购物网站,却觉得还是用那边的风格比较好。反正这一年间几乎忙的都是这些事,前端在改,后端很多代码也一直在调适,最近终于是有了个初步的结果,可以真的做到上传货物、付钱、确认收货、留下评价。就是在付钱这一步,目前好像还只能通过银行转帐来完成——没办法,现在就是美国那边似乎有了网上支付的办法,秦国这里网络支付才只听说开始搞呢。      当然,这一步也不是没办法绕开,目前桂思阳想的是可以申请商户资格,直接以信用卡效验码扣款,买方的钱先到网站账户里,确认收货后才付给卖家。不过如此一来,数据库的安全性就必须慎之又慎。好在现在都是在草创期间,大家都觉得吃力,也有足够的时间在慢慢调整。——这还是前期工作,等网站整个上线后该怎么做推广,更又得好想了。      说实话,含光也没觉得在这个网站上能赚到多少钱,他们三人都很生涩,根本无法想像怎么能和韦凤飞那样背靠集团,自己能力又好的商界精英竞争。不过反正本也赔不了多少,不至于伤筋动骨,就尽量以不赔本为目标,目的是锻炼自己的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她也自感进步了不少,虽然对于高层次的勾心斗角还是一无所得,但起码许多事务性的问题是很懂得处理了,这也就算是一种收获。就是比一般的大学生要累点,不过,国子监的大学生很少有悠闲度日的,多数人的寒暑假也都要实习,所以这也不算太辛苦了。反正每天早上桂思阳会开车来接她们,晚上下班后还能一起吃个饭再分头回家,也不用加班什么的,顶多含光周末多个跑货看货的事情,平时多发点电子邮件而已,比起平时上学上课时要更轻松。      就这么过了两周,于思平用国内的号码和她联系了一下,确认自己是已经回了国内,不过还是没约含光出来,也不知是的确忙,还是又在玩什么手腕了。含光横竖以不变应万变,偶尔也叮嘱一句注意休息什么的,免得又惹得于思平感到‘你不关心我’,然后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莲湖到了北京,又联系了含光,含光忙和她约了时间,这天下班就跑去接她吃饭了——这时候她就觉得有车还是方便了,一旦成为上班族,在下班时间要打到车那就比做学生时候难得多了。      其实说来也就是两年没见,不过这两年也就是小孩子变成少女的关键时间,莲湖的改变还蛮大的,含光差点都没认出来。上前招呼了一声,两个小姑娘对着看了半天,都觉得彼此变化大,不过,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些年,平时也经常联系,并未有所生疏,莲湖还是亲亲热热地叫了姐。      说实话,虽然平时朋友不少,连过年都是热热闹闹的,不至于落单,但毕竟是孤儿,那种少亲人的感觉是不会有假的。算是半个亲人的于思平又是那不靠谱的性子,也就是莲湖,一直都很忠心很黏糊地当着小跟班,含光自然也就把她当半个亲人看了。听她叫了姐,心里也是暖暖的,捏了捏莲湖的脸蛋,笑道,“长大了,漂亮了,这几年有没有男同学追你啊?”      小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变成少女了,就觉得莲湖长相很秀雅,虽然不是韦凤飞那样有侵略性的美貌,但那含而不露如同待放莲花般温婉内敛的气质,却是特别让人舒服,随着人渐渐长大渐渐懂事,行动举止褪去稚气,落落大方的也很是得体。即使含光穿着富贵,她只是简单穿了一件棉布裙,但站在她身边也没觉得自卑什么的,而是很自然地让人舒服,“有两个,不过都没搭理,平时光顾着读书就很忙了,没时间说这些。”      “真的只有两个呀?”含光笑了,见莲湖微微有些脸红,不禁大起成就感,“走了,先去吃饭再说。”      毕竟是贵族高中的学生,莲湖一举一动,那份气质涵养,和真正大户人家的姑娘也不差什么,含光怎么看怎么都是喜欢,算是体会到了李年的心情。本来没动念的,见到她穿的衣服,用的手机,倒是忽然想起来,平时上学也算了,都是穿校服,手机也不许用。现在夏令营都穿的便服,既然是宝信出钱送的夏令营,学生来头肯定都不小,莲湖的装束就有些寒素了。      吃饭的时候,彼此都说些平时的生活——基本就是各种忙,莲湖忙着读书和练习书法,她也是学校看好考国子监的种子,而且数学天分好,上了高中可以拉分,虽然是女生,但并没被男生发力抛开,还是强势占据着年级前几的排位。虽然在慈幼局有含光珠玉在前,不过也就是因为有含光的例子在,她也就顺利地享受着含光以前享受过的特殊待遇,虽然是孤儿,但是受到的支持不会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弱多少。宝信每年的奖学金也都是慈幼局帮着存,她自己没动。      含光自己上大学时候是没用慈幼局的生活费,不过她情况特殊点,有好老师,莲湖这边就只能靠自己读书拿奖学金了,还好她瞄准的金融财会专业是有名的富,除了系里、学校里的奖学金以外,还有很多杰出校友设立的奖学金,如果是学霸,就拿奖学金,生活费也绝对是够花的。慈幼局再给点,也足够她在北京花销——如果不够的话,含光这边肯定是没二话,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莲湖解释自己和于思平的关系,还有那个所谓扯淡的身世,以及她现在的身家问题。      含光能和莲湖说的也就是她有多忙了,看得出来,莲湖对她还是很崇拜的,估计也是觉得她各种开副业能力挺强,交际能力又强,对此她只能汗颜——反正怎么交到这些有权有势的朋友,借此开拓人脉、生意的,含光自己都是糊里糊涂,只能说是运气好了。虽然她也挺努力的,可天下也不是每个努力的人都能获得现在的成就。      说了些原来老邻居和老熟人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于元正一家而已,其余两人认识的同龄人,离开慈幼局后全都不知所踪,也很少回来。至于于元正一家,也就过着原来的生活,顶多在邻里间更得意一点,因为于元正就属于不用家里出生活费的学霸,至于含光,她离开西安再没回去了,也掩不去于元正的光芒。      “现在倒是不问姐姐了。”莲湖有点小小打趣,“估计也是听元正哥说了一些姐姐的成就,知道没法高攀了。”      做孤儿的,到了年纪自然都会历练出比常人更敏感的心思,莲湖又是以孤儿身份去读贵族中学,心智成熟以后比平常人更练达也是肯定的,含光有点无奈,“也谈不上高攀吧,都是想多啦。——好了,不说这个了,吃完饭我带你去买衣服。”      拉着莲湖买了些中等档次的夏日衣裙,还给换了最新款手机,又给了她两千零花,含光还怕莲湖不收——莲湖一开始也的确不收,后来知道她有收入来源,这些钱不算什么以后,才是收了下来,倒也没有忸怩作态的小家子气。含光心里还是高兴的,两人约了之后再喊于元正、刘德瑜等人一起出来吃饭,莲湖夏令营周末是没事的,还可以到国子监大学里小住两日,含光把莲湖送到宾馆门口,这才是打道回府,还在那美滋滋地计算着该怎么招待莲湖呢,那边电话就来了,接起来居然是韦凤飞——她又回北京小住了,这一次是转去俄罗斯出差,在回孟买之前到北京处理点公事的,约含光、德瑜周五晚上小聚,含光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一学期都在专心学习,身边也没什么朋友,现在倒好,一个个都回来了。      挂了韦凤飞电话没多久,于思平的电话也来了。“我周日又要飞走,你周五晚上空给我。”      “啊。”含光窘了,“可我刚才约了周五晚上和德瑜还有一个姐姐一起吃饭……”      于思平好像很累,口气也不大好。“你事怎么这么多啊,平时上班,周末节目也满。还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姐姐是谁?”      “就是德瑜的手帕交,韦氏集团的大小姐。”含光小心说,“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韦氏……没兴趣。”于思平到底没逼着含光改时间,“算了,周六就周六吧——你敢和我说你周六也有事,只能来半天,我就宰了你。”      含光只好暗自对莲湖说抱歉,“没有,没有,哪能呢,呵呵呵呵……以于叔叔为第一嘛。”      于思平哼了一声,好像稍微满意了点,又好像根本没被含光糊弄过去,也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含光算了算自己周末的安排,以及在这周日之前要完成的工作,默默地就哭了——要做个事业型女人,真是不简单啊……? ☆、作风大胆 ?  好容易赶死赶活般在周末前把一些积压已久的报表给做了——这些电脑软件,现在国内会用的人也不多,多数都是政府、军队雇员,与其到处苦苦寻找半吊子,倒不如是自己来了。几个人都是这个意思,很多事与其找人做,还不如自己做做掉算数——终于是迎来了周五下班时分。含光现在才是明白上班族苦盼周末的心情,她也想大声欢呼,然后去花点钱酬劳一下如此辛苦工作的自己。      不过,和桂思阳比起来,她又还算是好的了,桂思阳连周五晚上都有别的事情在做,这小子手里的投资可多了,眼下公司只能算是比较主要的一个,还有不少副业也是同时在做的。倒是德瑜,就这一个副业,也没指着赚钱,课业也相对最是轻松,早早地就把工作都做完了,等着含光一道回宿舍换衣服。      之前两人也在韦凤飞的带领下去过酒吧探险,这地儿在印象中一直都是特别神秘和危险的地方,但其实真的去过了又觉得还好,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喝点酒谈谈心而已,韦凤飞本人去的都是氛围轻松的酒吧,真正以劲歌热舞、寻欢作乐为主的酒吧,按她所说,在国外去太多,也腻了,再说现在年纪大也怕吵。      德瑜和含光都已经成年,当然是可以喝酒的,只是没养成习惯,不过疲累工作了一天,喝点酒的确是很放松——还非得就是在酒吧里有氛围。反正也没勾三搭四的打算,吃过晚饭随便换件衣服,打个车也就过去会合了。      韦凤飞派头足,直接让家里司机开了一辆车送他来,下车时候含光还听见她吩咐,“大概晚上11点来接我们。”——虽然她酒量甚豪,但却也很小心谨慎,喝了酒就绝对不开车的,几次去酒吧,最后都是韦家司机来接。      和含光、德瑜比起来,她打扮得要帅气得多,含光几乎从未见她穿过裙子,即使是这么热的天,韦凤飞顶多也就是妥协穿了条牛仔短裤,包身设计算是带了点女性色彩,不过她身材高挑,虽然分明只是随便一穿,但长腿先声夺人,也是艳光四射,才只是站在酒吧门口,便已经引来了许多惊艳的眼神。      在西安府一个月两千元算是高收入,北京这边一个月四五千也很体面的情况下,酒吧里一杯酒是要卖到一百多元的,可想而知会来这里消磨时间的人绝对不会缺钱,胆子也都很大。——虽说据韦凤飞介绍,在国外酒吧是非常正常的社交场所,谁都可以去放松,不过在秦国情况肯定不同,来这里的男男女女都比较开化新潮,韦凤飞人头熟,根据她的介绍,很多都是京中世家比较开明的子弟,要么就是暴发户们的二代、三代。总之,绝对不会没有傲气,也绝对不会缺少胆量。      不过即使如此,敢上来搭话的人也还是不多,只有酒是不断地被送上来了,韦凤飞周身辐射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虽然三人吸引了不少关注的目光,却没人敢于贸然上来搭讪。      含光现在不能恋爱,心态反而很超然,见韦凤飞沐浴在众人眼光之中,泰然自若仿若未觉的样子,心中也觉得十分有趣,反正工作累了,这种小小的八卦也能让人感到极大的乐趣,三人随意聊着些韦凤飞到俄罗斯的话题,一边以余光注意着旁人对她们的种种关注。      大概从坐下来开始,五分钟内便有十多杯酒被送来了,都是酒保直接端来点名送给谁的,也不怕里面被下了药,韦凤飞独占鳌头,一人得了八杯多,德瑜和含光也有人送来,不过不知是不是为了吸引韦凤飞而故布疑阵——她今天来就是为了放松,也没怎么打扮,德瑜也是如此,客观上比韦凤飞是差了点。      以韦凤飞的傲气,送来的酒虽然摆满桌子,但她也和没看到一般,不过是冷漠地看上一眼,便又只顾着和德瑜、含光说话。含光笑着打趣她道,“你简直就像是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有故事。”      “少来了,你还不是也一样?我都听云深说了,你在欧洲还招惹了个达维尔家的桃花。”韦凤飞随口爆料,顿时激起了刘德瑜的极大兴趣,“什么达维尔,什么达维尔——含光,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的啦!我要和你绝交!”      含光其实对他心里是有些疑惑的,没把亨利算成是仰慕者,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泰特家那个漂亮的小少爷,忙分享八卦,“遇到印象最深的还不是他,是个漂亮得分不清男女的小少爷……”      顿时又是好一通八卦,刘德瑜在这点上比较土包子,瞪着眼睛直呼不可思议,韦凤飞倒是很淡然,“这种事在欧洲很多见的,其实就是在国内都不是没有。”      正说着,三人的注意力忽然又转移了——看来对自己十分自信的一位男士冲她走了过来,冲韦凤飞举了举杯子,“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韦凤飞上下瞅了他几眼,只是那几眼中透出的神色,便让那男士的微笑褪色了几分,其实在含光来看,他生得已算不错,气质也还可以了。      “对不起,不可以。”韦凤飞漠然地说,语气毫无商量余地。那男士在当地愣了一会,也只好微微摊手一笑,走回座位去坐。      和石旻旻类似的情况,就是搭讪的人身份真的高贵多了,看来还是气质的差别啊。含光和德瑜都有点为那男士尴尬,倒是韦凤飞泰然自若,又笑道,“刚才说到哪了?”      坐了一小时不到,桌上的酒摆得满得喝不完,也有四五个很有勇气,也很自命不凡的人过来试着搭话,都是铩羽而归。不过韦凤飞眉眼轻郁,看来已经是有点烦了,当含光说到在苏格兰‘孤独堡垒’过年的无聊时,又有人在三人身侧道,“请问——”      韦凤飞这下是真的不耐烦了,偏头低喝道,“抱歉,没兴趣!”      含光也抬起头来,一看就瞪大了眼,同时那男士也蹙眉看了韦凤飞一眼,却不理会她,而是对含光道,“请问你是李姑娘吗?这里灯暗,我有点看不清。”“权医生!”含光忙跳起来问好,“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呀?”      “啊,果然是。”权寅弯着眼睛微微一笑,和含光握了握手,“你是过来玩的?”      “嗯,权医生呢?”含光有点吃惊,不过想想也释然了。“也是下班过来放松的——没想到你还在北京啊。”      “其实不是还在,是刚又过来。”权寅说,“对了,我上回好像没存你的号码——”      一般来说,要号码都是追求的前奏,不过含光听了,心里却是一紧,权寅回去鲁国以后,应该是查了下于思平的底细吧?邀她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说于思平的事情。      不过人家权寅都要了,也不可能不给,含光也是故作无事,报了号码,还邀请,“权医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坐?”      权寅长相俊美,气质风流文雅,又怎不吸引眼球,偏他对韦凤飞的美貌根本无动于衷,站在这里,将她气势不知打消多少,听到含光邀请,他一扬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了韦凤飞一眼,方才对含光笑着说,“恐怕不好坐,一会你来找我玩吧,过几天若是有空,请你吃饭,希望李姑娘别拒绝。”      说着,又冲刘德瑜点了点头,便走开到另一处卡座落座,很明显,他已经认不出刘德瑜了。      苦了,看来肯定是要说于思平的事。含光心中暗叫不好,要不是明天能去问于思平讨主意,她只怕会更惊慌。现在也是连着吸了几口气,才把散乱的思绪压制下来,重新集中注意力回到眼前。      这一回神,又是暗叫不好——韦凤飞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是动怒了,整个面部表情都有点不对,一双眼就直往权寅那边瞟。刘德瑜苦笑连连,却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因为年岁和能力的差距,韦凤飞在三人中一直是占主导地位的,她这一怒,含光和德瑜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就连那边权寅好像都有所感应,举杯轻呷一口,也望了过来,直接就逮住了三个女人的眼神。      偷看被逮到是有点糗,含光笑得尴尬,刘德瑜一缩脖子,也是无语,倒是韦凤飞,还和他对视了一会,只是她是瞪过去,权寅却是看过来,而且好像就和没看到她似的,直接越过她又冲含光致意了一下,这才回去和同伴喝酒。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含光都快疯了,正欲安抚韦凤飞,韦凤飞哼了一声,倒是问了,“这人谁啊?他姓权,鲁国人?”      “嗯,”刘德瑜对权医生印象还是很深的。“出身应该很高啊,权寅可能只是他的化名——后来我回去也问了,权家这几代好像没有单名的。”      权家、孙家、许家、韦家这种大户人家,做事都是很低调的,含光即使半只脚踏入这个圈子,其实也没看过多少人的照片什么的,在市面的报纸上根本都不会看到有长篇累牍的报道,可能一般的市井小民都不会知道这些人家的存在。尤其权寅又是鲁国人,对那边的世家,这边顶多也就知道一些基本信息了,别的是不会有的。      “那怎么知道他出身高啊?”韦凤飞有点好奇。      这事牵扯到于思平,所以德瑜只是为难地看着含光——看来,韦凤飞还一点也不知道含光的身世,起码德瑜是没说,按含光对他的理解,许云深也不至于说这么无聊的事。      “就是之前在医院遇见的时候,听到他的谈吐,言下之意一点也不把钱当回事……不过他是很有名的神经科医生。”含光说到一半也觉得不对了:把他身份说高不是更激起韦凤飞不服气的心理吗?“也许是自己赚来的钱吧。”      这个亡羊补牢似乎没什么作用,韦凤飞的神色并未因此缓下来,她端起酒杯,仿佛将士出征般将脊背一挺,“既然是权家人,那倒要过去打个招呼了。我们家和权家还有业务来往呢。”      明摆着就是找借口,但含光也不好阻止什么,在韦凤飞跟前,她的气势也根本不足以攫取主动,甚至觉得跟过去都是气虚。不过韦凤飞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口出恶言大发脾气的大小姐,过去顶多绵里藏针地讽刺几句,含光也觉得跟过去监督并不大好,只好坐立不安在座位上看着,准备一旦局面有过激的势头,就立刻过去介入一下。      不过倒是还好,韦凤飞走过去以后和权寅说了几句话,两人倒是没吵起来,她反而也坐入卡座里,似乎是和权寅聊上了。虽然从权寅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看,这聊也聊得不是多愉快,不过好歹没吵,外人也不好多介入什么。含光先还盯着看,后来见韦凤飞迟迟不归,也就松懈下来,和德瑜吃着小点心,喝着酒,自己聊了起来。      劳累了一周,其实都挺累的了,含光和德瑜也没法一直侧身观察卡座那边的动向,反正聊着等等着聊,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都困了,看看表也十一点多,含光说,“可能真的是互通身份聊起来了,要么我们打个招呼,先回去吧。”      刘德瑜也是直揉眼睛,“行啊,走。”      可两人再去找权寅时,卡座早都空了,韦凤飞也不知去向,打手机也不接,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含光心里隐约已经是有点猜测了——不是古代了,她可没那么纯洁,这么明显的线索摆在眼前都不知道去猜测。      碍于刘景羽这层关系,她也没说破,德瑜困得迷迷糊糊的,亦很好糊弄,含光随便编了几句,就拉着她一起出门叫了车,一道回宿舍了。在车上她也不禁是有些咋舌:如果和她想得一样的话,那韦凤飞的作风也的确是满开放,满大胆的啊……? ☆、轻松过关 ?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韦凤飞做什么当然无须向她们交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约是她约的,最后跑也是她先跑的,虽然当晚可能……比较忙碌,但是第二天起来也该发个短信打个电话什么的道歉吧,结果韦凤飞到中午都没音信,含光现在倒是有点担心了——虽说不大可能,但也许韦凤飞不是和权寅一起走的呢?说不定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不一定啊。      德瑜也和她有一般的顾虑,含光早起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她也是打着呵欠走出来了,“哎,含光,你说韦姐姐怎么到现在都还没音信呢?”      含光也不知道德瑜是猜出来一点,还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只好含糊说,“说不定是还没起来呢,到晚上要还没联系我们的话,就给家里人打个电话问问吧。——你怎么这么早起啊?”      德瑜周末经常都赖床到中午的,含光有时候也和她一样,直接起来吃午饭,今日早起是要过去找于思平。      “嗯,一会过去阳阳那里。”德瑜说,“他有个报告来不及写了,让我帮忙。”      “那让他过来啊,我今天又不在。”含光有点奇怪,“他那边有别人住,都是男生,你跑过去也不方便。”      “就是的,我也说呢,不过阳阳说他的书都在那边,懒得拿来。”刘德瑜还因为要早起而怏怏不乐,“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不知道,别等我了。”含光对外说是去探望一下于思平,然后要去看古董。“走咯。”      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早饭,出来打了车,到了于思平家,含光摁了门铃,见没人来开,便自己开门进去——于思平果然还在睡,卧室门敞开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内一片昏暗,只隐约看到有个人隆起在那边。      含光也懒得去叫他,看屋内还算整洁,就靠到沙发上调出电视来看,过了一会,她手机倒是响了,含光探手拿来看了下,是韦凤飞打来的电话,她忙接了起来,“韦姐姐。”      韦凤飞声音比较低哑,“含光啊,德瑜和你在一块吗?哎呀,喝多了,昨晚就先跑了,到现在才醒,你们昨晚怎么回去的?”      含光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有点小八卦的,“就打车回去的,其实你过去以后我们坐了不到一小时也就想回家了,还想和你说呢,结果看看你们那边都没人了,还有点担心的,打电话你也不接。”      “那会儿可能在喝酒吧……”韦凤飞的语气有点飘移,电话那边传来了啪的一声,像是她拍了什么东西,随后便是略微遥远的呵斥,“说电话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电话边,“本来想和你们说来着,后来喝多了出来就没看到你们了,反正你们没事就好,德瑜那边——”      说话声断了一下,不过含光也没注意到,因为卧室里也有动静了,于思平懒懒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来了?”      要命,他也是才睡醒,声音慵懒低沉,根本不像是一般正常讲话的声音。再多说几句被韦凤飞听到的话,指不定她会有什么想法呢。含光忙握住手机跑到卧室门口,低声道。“我在打电话!”      于思平短发有些凌乱,凤眼半开,人还躺在床.上没起来,一副美人春睡初醒的风流样子,他睡相其实很规矩,薄被盖得都很整齐,看来简直可以直接拉去拍广告。他还有些迷糊,看了含光一会,含光也不理他,那边和电话说,“嗯,韦姐姐,德瑜没在我那边,不过没事,一会我正好也要给她打电话,我和她说一声就行了……”      见于思平招手要她过去,含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床边坐下,韦凤飞在电话那边也是懒洋洋地笑了,“行啊,我们小含光真是善解人意。”      说到这份上,本来该挂电话的,韦凤飞忽然嗯了一声,“你等等啊,我这收个电子邮件,好像是银行那边的朋友……”      她声音里虽然还带了慵懒,但明显人已经认真起来了,估计电话那头不管是谁也没继续闹她,含光也知道韦凤飞说的是什么事——这个网上银行、电子支付的事情,虽然市面上还没有风声,但是韦凤飞说是已经有点动静了,她正在跟进。      因为两边做的市场不一样,没有什么竞争关系,所以信息共享都是很大方的,含光也认真起来,“好呢。”      在等韦凤飞的间隙,她顺便推推于思平,一手握住电话悄声说,“起床了啦,都要吃中饭了。”      于思平却是握住她的手,非但没有起来,把玩了一会,反而把她往自己身上拉。含光无语得很,要挣又怕闹起来被韦凤飞听到了,打断对话节奏,只能象征性反抗一下,主要瞪着于思平以眼神杀他,于思平又哪会在乎,到底是把含光拉到身边,还好没有怎么上下其手,只是拉她躺在自己身侧,半趴在他身上,像是摸宠物一般地上下摸着含光的脊背,仿佛是在给她顺毛。      含光瞪着于思平,想要生气,却又被他摸得有点痒,忍不住咕地笑了起来,韦凤飞在电话那头好像也和旁人说了几句什么,才和含光说,“看来是真的有信了,鲁国那边宜春银行已经宣布要在一年内正式全面上线网上银行,你也知道我们这边都是紧盯鲁国动向的,现在既然鲁国要搞,可能半个月一个月内这边也会开始筹备,说不定还会抢在宜春前面。”      含光忙问道,“那会是皇家银行吗,还是国家银行?”      “应该是国家银行,”韦凤飞说,“国内五大现在肯定都要跟上了,不过就不知道会不会提供外部支付服务,你等等啊,我再看看邮件……对了,和你说了没有,鲁国上周有个收购案还是很值得关注的。”      “你是说ICQ被买下的事情吧?”含光也转移了注意力,感觉到于思平在挠她脊梁骨,她便白了他一眼,示意自己在讲电话。“对,我也有留意,是孙氏买下来的吧?”      说了下业界动向,也讨论了下孙氏的意图,不过韦凤飞那里明显有人打扰,只邀了再聚就挂了电话,含光把手机放下,撑着自己支起一点身子,“起来了啦。”      于思平看着并不想动,反而拿起含光的手机检查了一下,“韦姐姐……还是那个韦家大小姐?你和她走得真够近的。”      “人好嘛,一样也是对做网站有兴趣。”含光想到刘景羽的八卦,忙和他分享,“我和你说啊,可有趣了,就德瑜的哥哥刘大哥——”      “在我身边还提别的男人。”于思平眼一瞪,不过语气倒是很轻松,明显在逗她,含光见他有拉下自己的意思,忙防患于未然,“哎呀,不要,你没刷牙。”      “没刷牙就不能亲你啊?”于思平干脆翻过来把她压在下面,埋在含光脸边上咬了她耳垂一下,“架子这么大?”      “这不是架子大不大的问题。”含光试着和他说理,“反正就不要啦,你可以去洗漱了。”      虽然两人几个月没见,但彼此变化也不是很大,再说之前就差一点都要最后一步了,现在亲昵起来,也没什么好不自在的。含光来之前也是在调整心态,别矫情的都答应了然后这会又别别扭扭,更进一步的准备都做好了,现在也就不会拘束,就是真的觉得于思平没洗漱好不卫生。见他埋在自己身上装死,便说,“去去去,重死了!压得我喘不上气。”      于思平哼了一声,到底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翻身下去收拾洗漱,含光顺便把房间整理了一下,看看时间,也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啊?”      “没什么特别安排。”于思平也洗漱出来了,他顺带着还洗了个澡,擦着还滴水的发梢,就这样大剌剌地走到屋里,门也不关就换起了衣服,“你想干嘛?”      “我想看电影。”含光如实说,这是真的,她本来想和莲湖一起看来着。“还有逛街买点换季的衣服。”      “那就去吧。”于思平耸了耸肩,“走,咱们先去吃饭。”      就这样,他带着含光吃饭、看电影、逛街,消磨了一个白天,又把她送回宿舍,“我明天就要走了,下次回来再联系你。”      含光完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脱身,更没想到他联系自己的目的居然如此……单纯?难道就为了和她共度一天?      这人吧就是这样,于思平步步紧逼的时候她是巴不得说拜拜,可现在他什么也不要求,她又还有点舍不得了,和他一起打发时间真的是很开心的,这一点不可否认。“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因为在宿舍楼下,所以于思平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望着她笑了笑,居然没有讽刺,也不虚假,倒是有点亲昵和打趣,“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说着,扬手和她道了个别,他便开门进车,扬长而去。含光望着车身,忽然为时已晚地想起来:被这么几件事一打岔,她完全忘了问他权寅的事情。? ☆、部分的真实 ?  于思平不见的时候,基本除了他愿意回复以外,打电话都是找不到人的,出门以后就和丢了一样,含光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又是去干嘛的。很有可能人是还在北京,但是就是不再和她见面了而已。反正他是没再找她,她也就当他出国了一般,继续着自己平日的生活。      权寅的事,她想了下还是没找于思平——反正找了以后于思平估计也就是叮嘱她,如果权寅谈到自己,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那不如保持不知道的状态,这样即使被问起来,说法也更可信点。      一旦开始工作,那就忙得不行了,感情上的事终究不能占据太多心力,含光一开始还等着权寅来找她呢,毕竟当时他表现得还是比较积极主动的。结果过了一周也没音信,她早忘了个精光,韦凤飞那里倒是经常邮件来往,说些业界的消息。这两个星期,她和桂思阳、刘德瑜,都在为了国内的网上银行这个事情奔波忙碌,想要打探一下网银推出的时间点和功能,又去找网上支付的资料来看——之前网站的安全性问题还不算是非常迫切,可现在如果想搞网上支付的话,即使只是和那边网银网站联通,网站的安全性当然也不能马虎了。      三个人为主的小公司要搞这些,实在是蛮吃力的,钱上是一回事,还有就是人力资源的确也成问题,这个是国内企业的普遍问题,毕竟互联网也才是刚刚开始发展。懂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就连电脑相关的技术人才,因为之前根本没有多少家用电脑,这个概念都是这几年间普及的,导致编程人才都是在政府、军队就职,要进公司做事,不是大公司、高薪、高福利,根本都不会来,顶多就是做点兼职赚零花钱而已。      这些困难都是大家要一起面对的,韦凤飞尽管背靠了韦氏,但钱和人力资源方面也就比他们好了一点,毕竟集团运作也不是过家家,不可能说因为韦凤飞得宠就能胡乱投资,生意始终就是生意而已。也就是在这样的新领域,小公司和大公司的差距才没那么明显,所以三个人虽然忙,但也还是忙得比较有盼头的,说实在的,钱她们也不是很缺,到了真的需要投资的时候,哪个不是张张嘴就能有大笔钱财进账?就都是想要靠自己才会这么辛苦而已。      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周,含光接到权寅电话的时候还吃了一惊,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前情,“权医生你好——你还在国内啊?”      “嗯,还在的,”权寅的语气特别云淡风轻,“不过之前被别的事耽搁了,没来得及找你。现在有了空闲,不知道你有空没?”      含光想了下自己的日程安排,今晚和刘德瑜约了去吃附近的新店,明天晚上下班后要去看货,后天就是周五了,“周五晚上有空,可以约那时候吗?”      “当然可以。”权寅声音里有了一点笑意,“听说你们几个大学生搞了个创业项目,暑假都在忙,真是有志气,让人很佩服。”      呃……含光本能地就接了一句,“真的吗?是韦姐姐和你说的吗?”说完了才觉得不大好——这样显得有点打探了,并不是熟朋友,说话还没到可以随意的地步。      “之前有闲聊起来,”权寅的表现却很大方,泰然自若的,丝毫也不因为含光好像看破了什么而动情绪。“韦小姐对你们这个小公司的评价很高。”      到底什么关系啊,那天韦凤飞通电话的时候权寅感觉分明就在一边啊,对外人却还说是韦小姐……含光心里嘀咕了一下,但终究也不敢再多问了,虽然她没做任何对不起权寅的事,但因为于思平‘冒用’权氏子弟的事情,搞的她对他也有点心虚。      定下了后天的约会,含光挂了电话,也是在想要不要和韦凤飞汇报的事。权寅没有邀别人,两人单独晚上吃饭,说起来是有点暧昧的。不过韦凤飞对她汇报刘景羽一事的反应又让她觉得,自己老把这些社交小事拿去说,简直是小题大做,自我意识太强。      但是,刘景羽根本没入女王法眼啊,而这边,种种蛛丝马迹又显得韦凤飞和权寅是有一定关系的,女孩子在遇到恋爱的事情时候,心思总是分外敏感,而且闺蜜单独和有过一夜风流或者是几夜风流的人吃饭,说出去的确挺犯忌讳啊……      在这种事情上,含光经验还是满少的,因为她的几个闺蜜要么单身,要么就是男友和她丝毫不熟。可想要找人咨询的话,刘德瑜那边又不好去问,含光只好求助于石旻旻。      石旻旻现在都在刘家过暑假了,就等着半年后毕业领证,收了含光的短信,立刻就把电话打回来了,也很有八卦的兴致,“你和我仔细说说呗。”      含光忽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发了短信她才想起来,石旻旻老公也是刘家人,但是现在话都说出去了,临时改口也非常奇怪。“嗯……就是……”      算了,放弃了,反正石旻旻也不是随便乱说的个性,感觉上她对刘景羽也没什么太好的印象。横竖现在有空,含光索性就把自己、刘景羽、韦凤飞三人间根本不算是纠葛的事情,同石旻旻交代了一番。      如此八卦,石旻旻当然听得是兴致盎然,对刘景羽的想法她也是嗤之以鼻,“真是想得美,看起来挺沉稳的,怎么尽打算些不靠谱的事。人品有问题——哎呀,听你这一说,我也要对庆羽上点心了,可别让他背着我出去偷吃——要是他也学坏了,看我不一脚踹了他。”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含光大汗,“你可别和你老公说啊,还有德瑜也不要说。”      “知道啦。”石旻旻还是很够义气的。“这种丢人败兴的事我怎么会暴露出来自己知道……倒是德瑜,真不知道心里明不明白她哥的为人,现在她和她娘几乎都不说话的,也就是假期回来看祖母。自己那个小家就和兄姐联系,要知道了这件事,以她的性格也不知道能不能忍住,要是和哥哥也疏远了,也挺难办的。”      含光也是深以为然,德瑜的性格她是最了解的。“所以就绝对不能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两个人感慨了一番,也就说回正题——既然一样是超级大美女,石旻旻毕竟是比较了解韦凤飞的心理的,“之前你要早来问我,景羽的事情我就不让你和她说了,人家明显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可能对他有点好脸,还是看在德瑜份上。不过这个权医生不太一样,听你这样说,肯定她是很有感觉的,毕竟是美女,家里又那么有钱,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不是很有感觉的话,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直接那什么了,而且之后几周都约不出来,又不知道在国内还是国外对吧?如果是出国了,肯定会说的,这样很可能是在国内,就和那个医生在一起呢,就是不想你们多问。这样的话,单独吃饭还是交代一声好了,也免得心里落个疙瘩。”      含光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连忙点头不迭,“那该怎么说啊?直接说好刻意哦。”      “就随意地提一下好了,说是觉得他有事情要问你。”石旻旻啧了一声,“不过他要问你你那个长辈的事,也是你自己揣测的吧,从头到尾他好像没解释目的——说不定那个医生也是风流种子,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送上门来的美人先睡着,这边的目标也不放过呢。”      如此揣测权寅,感觉对他都是一种侮辱,含光失笑道,“我和你保证,你看过韦姐姐和我以后就不会有这种猜测了。人家那么漂亮,根本不是我能比的啊。有了她还不够啊?再说,权医生以前对我也没有什么好感的表示,要有也早有了,怎么可能到又一次巧遇才要联系方式。”      “这可难说哦。”石旻旻不以为然,“她就是漂亮到天上去,也还是个人嘛,再说人和人之间也不是这么比较的。再说了,男人的心思也可以藏得很深啊,你又不是那种很擅长揣摩人心的人,你看景羽的企图你就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含光也无话可以辩驳,两人又瞎说了一番,她搁下电话,就给韦凤飞写了电子邮件,先是说许云深快回国的事,问她要不要一起聚一聚,然后好像随便一提似的,斟酌着词句很婉转地交代了一下吃饭的事情。      韦凤飞估计在国外有时差,第二天才回信,说自己周一就去孟买了,得下周才回来,要下周再聚,至于吃饭的事情就没接话。含光推定她应该是不介意——不过屈指一算,听韦凤飞的口气,她前半个月都在北京,说起来,本来分明是从俄罗斯回北京中转一下,两三天后就要去孟买的……这一中转就中转了两周,而且期间多数都是电子邮件回复,回得时间间隔都很长,以至于刘德瑜都以为她是回孟买了,只是没说而已……      而且之前听说,这一次去孟买后,下次回来也是两三个月后的事,这会又说是下周就回来……      嗯,和权医生接触的时候要小心点,最好是吃饭前汇报一下,吃饭完再汇报一下,不然让韦凤飞有误会那就不大好了。      也是因为这重重顾虑,周五当天含光都刻意没有打扮,穿得超级朴素,也没让权寅来接,直接下班就打车去了两人约好的高级餐馆。      权寅选的是这几年来渐渐越来越多的西餐厅,他还来早了十分钟,含光踩点到时他已经在里面了。含光不知为何有点尴尬和紧张,打了招呼以后坐下来也不说话,权寅倒是落落大方,点了菜还聊了一会天气,才开门见山问,“李姑娘是个孤儿对吧?”      含光点了点头,有点纳闷,心里也是跳得厉害——难道于思平的骗局是有被揭露的危险了?      权寅思索了一番,又说,“那请问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含光万没想到权寅居然认为她有身世可言——而且他还知道,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难道权医生知道?”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权寅抿了抿嘴,“不过,其实我一直想联系的是你的那位受过刀伤的长辈,我知道他去过鲁国,但却很难找到他的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提过你的身世呢?”      含光现在已经彻底不知道于思平到底是怎么为自己编造来历的,居然到了连权寅都无法确认其身份真伪的地步,她摇了摇头,很无语地说,“没提过,就说我最好是不知道……”      “其实他的顾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权寅又沉吟了一下,“这一次见到你,也算是巧合吧。我本来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但,该怎么说呢,相逢即是有缘了,我对李姑娘的印象也很不错,觉得还是提醒你一句为好。可能你的那个长辈是因为你的身世找到你,保护你的,也是因为你父母的因缘才对你多方照顾,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姑娘你的父母就没有敌人,你的这个情况很复杂,虽然认祖归宗以后,也能享受到滔天富贵,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失去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皱了皱眉,好像对自己的描述不是很满意。“当然,这是建立在我的猜测没错的基础上……本来这餐饭我也就是想了解一下李姑娘你现在的生活和你的性格,不过我这个人性格就是很直,藏不住事情,也就不绕圈圈了。如果李姑娘你想认祖归宗——”      “我不想,”含光赶紧飞快摇头,开玩笑,她现在已经够不自由的了,再不自由那还了得?于思平那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个性,在她前世的上层社会根本不是独一份儿,不知多么平常,好容易这辈子重生成自由自在的孤女,而且也不缺钱,还跳回去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想,权医生你别说下去了,我就维持现在这样生活挺好的。”      权寅眼中闪过笑意,他点了点头,“好,那就不提,那我们就专心吃饭。”      他喝了一口酒,又问,“说起来,最近生活中有什么烦恼的地方,是我可以效劳的吗?”      含光现在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问这话的了,她望着权寅,寻思着一时都没回话,权寅好像洞悉了她的顾虑一般,勾唇一笑,“放心吧,会这么问,只是基于我对李姑娘你的好感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觉得你一个人不大容易,想多照顾照顾你。”      这话多暧昧啊,可硬是就被权寅说得一身正气,好像他就是这个意思,没有任何不纯粹的想法。不过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换了是别人,可能就要心思大动了……要是之前,含光可能也免不得心跳一下,可现在有了韦凤飞和于思平,她就觉得难办了,忍不住迸了一句,“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韦姐姐听到了……”      “韦小姐?”权寅抬了抬眉毛,仿佛觉得荒谬,他淡淡地道,“我和韦小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是吗……”含光吐槽了一句,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活中没什么烦恼的地方,不过还要多谢权大哥关心。”      可能是她态度也比较坦荡,权寅和她也就放下尴尬,聊了起来,他本人是那种迥异俗流、实事求是的性格,也没什么势利眼之类的。谈吐又有层次、有思想,两人没多久就聊开了,不一会权寅已经自然地叫她含光——他的态度含光是绝对不会误会的,应该纯粹就是欣赏她的独立和淡漠名利,再加上可能的确认识她的父母(要不然就是也陷入了于思平的骗局),对她是有点长辈心态的。      之前已经换了电话号码,后来又换了电子邮件,等到这顿饭结束时候,两人已经是真正地熟悉了起来。含光的胆子在一杯红酒下肚后也有点大了,好奇心也旺盛起来了,一边吃着甜点,一边忍不住就问权寅,“权大哥,虽然我不想认祖归宗……不过还是想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人的,方便的话,你能透露点信息吗?”      不论是事实还是于思平的骗局,总归是和她有关,她总是有权力知道一部分‘真实’的吧。? ☆、听起来很吓人 ?  权寅显然也料到含光可能会有此一问,他抬了抬眉毛,倒也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你父母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还健在,不过,她在鲁国也并非名流贵族,身份亦是秘而不宣,认识她的人不会很多,连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和这位长辈见面的。”      含光听着根本无从想象——这到底什么身份,居然是如此低调。要知道大家大族虽然说是韬光养晦,但那只是在不同阶层的人眼中是如此,同阶层里就没听说有正常人不出来交际。越是上层就越讲关系和交际,这断绝和大家的联系,不是自找死路吗,不出几代家里肯定就败落了去。而且为什么分明是鲁国的贵族,又会把她给丢到西安府来?      难道她是这位贵族妇女来秦国的时候在这里一夜风流留下来的孽种……      含光不禁想入非非了,她小心地问,“那……家里知道我的存在吗?”      问出口了才觉得不对——要是家里不知道她的话,于思平如何解释?含光忙又补充,“我是说,家里除了我生母以外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吗?”      “应该是以为你已经死了,”权寅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有一些误会吧。毕竟这样的密事,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自己揣测。”      含光不知如何,也松了口气,见权寅没有继续说明的意思,便又好奇地问,“那个家庭势力大吗?我在小时候有几次生命危险,不知道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还有此事?”权寅有几分动容。“你说给我听听?”      “嗯。”含光就把两次意外都告诉了权寅,“不过间隔时间都很长,而且我长期一个人到处跑也没遇到什么事,也可能是我精神过敏了。”      “这还真的很难说。”权寅皱了皱眉,“不过,如果你的身份泄露出去的话,说不定你早就丧失自由了。你父母都有很多敌人,包括你母亲再婚的对象也是树敌甚多。所以我和你说,一旦你认祖归宗,必定是不能维持现有生活的,为了安全起见,应该也是要被接到鲁国去,在他们的安排下活着。”      含光听着都觉得可怕,感觉上就和睿王一样啊,为了安全和大局起见,什么事都要受安排,都不能自由——如果这样,她当然宁可不要认祖归宗了。“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于叔叔他……”      “只要不对大众曝光就没有问题。”权寅说,“我也不知道他和你母亲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他一直都是在照顾你,又什么也没对你说,你应该不必太担心。很可能你母亲也是不希望你认回她,所以也就叮嘱他不要多说什么。又或者你母亲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只是你那位长辈看在当年的因缘份上一直照顾着你。既然你不打算相认,其实也没必要多追究什么,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他看来是在尽力说明了,虽然还是不清不楚的,但含光归纳了一下:滔天富贵、敌人很多,国内国外都有,一旦相认连国内都不能呆了,必须去鲁国在严格的安保下生活,看起来说不定婚事也要被安排……      感觉一般的商人就算再有钱也很难达到这个等级啊,应该是和政治有关。——说真的,她不会是鲁国总统夫人留下的孽种什么的吧,不过现代社会都这么开放了,就算是敌国总统夫人的私生女,也没必要杀掉或控制起来吧,直接爆出去做丑闻都可以啊。      ……那个怀特先生,好像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军火商,难道她娘是顶级军火商的老婆?      也不无可能啊,现代社会,白道已经没有什么是一定要出人命才能解决的了,其实就是黑道也是如此,没听说黑道谁家的私生子一定会遭追杀的——还是在本人特得意的情况下遭追杀,也就只有和军火商、恐.怖分子有关才会这么敏感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含光不敢想下去了,她现在已经是立定决心不再追查自己的身世,反正不管内情是怎样,她一个人都承担不起。      “那如果我不追查的话,应该还是能继续这样的生活的吧。”她对权寅确认道,“我也没想着出名,又或者是出人头地,混到上流社会里去……就是想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应该没问题吧?”      权寅点了点头,好像有点同情地看了她几眼,“放心吧,令堂一家都是深居简出,实际上交游不广,认识的人也不多,你的身份被揭穿的可能性相当小。我也是提醒你一声,让你知道厉害,如果有一天你那位长辈想带你认祖归宗的话,你能有个心理准备,可以为自己打算。”      好吧,含光心里更安心一点了,于思平应该也没想过带她认祖归宗什么的,如果对方真的和权寅说得一样有权有势的话,自己不就脱离他的控制了吗,这肯定是他所不乐见的。      和权寅分手以后,她在打车回家的过程中也是思索着这件事,做了一些推测,渐渐地也是有点眉目了。      于思平可能是在某次去鲁国的过程中,很神奇地发现了她和这个很厉害的,连怀特先生都要给面子甚至是想巴结的女人的血缘关系,这女人可能是自己厉害,也可能是老公厉害,非但厉害有钱,而且神秘低调。      由于怀特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以及她对于思平底蕴的了解,她应该和母亲,要不然就是和那个家庭里的某个人长得很像,像到一看就是近亲,不然他们也不能如此确定。所以于思平对她保留了这件事,但是对外就暗示自己是受了其母亲所托来照看这个孤儿。那时候他对许家人、桂家人和刘家人都这么说了,并且暗示了含光的身世有问题……这样一来,她在出入一些上流社交场合的时候,如果因为长相惹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于思平就可以以‘含光生母’代理人的身份出面和他们来往。      怀特那边也是一样,包括达维尔,可能都以为于思平是那位神秘女士的心腹或者密友,可想而知这个女士手里应该有相当的权势,为了攀上这条线他们自然也会着力和于思平结交,于思平便可以从中牟利,这样一来,他在秦鲁两国都能玩这样的把戏,而且也不用担心她被伤害——她什么也不知道,而且身份‘贵重’,就算合作不愉快,伤害她也没有必要。      当然他不会告诉她真相,因为知道真相后她可能会直接联系怀特或者告诉许云深等人,去找生母,从而脱离他的控制,他是稳吃三方,只要在言语上弄点狡狯,不要正面承认自己是生母代理人,也不正面肯定自己知道她的身份,这样就能占住理,就算将来她的生母发现此事,也不能对他追究什么。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一切暴露之前他就已经回去了,到那时候即使骗局败露,含光因为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被责备,至于他本人那就更是无从去追究了。      把这个猜测来回想了几遍,除了不晓得自己生母到底是干嘛的,居然屌成这样以外,含光觉得别的都还是挺合理的。于思平的计划应该就是如此不假了——确认了这点以后,她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利用她来增强自己的势力,然后反过来威胁她说自己可以轻易地得到她这一点,比较无耻,很有于思平特色以外,别的方面,起码他的计划不会连累到她的朋友,比如说许云深,顶多就是被拉来当烟幕弹增强说服力而已。大体来说这个计划还是人畜无害的,不是那种损人利己型的,她也不必为许云深的人身安全担心。      至于她自己,好像一直都处于持续的生命危险中——反正身为这么屌的人的私生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和于思平关系倒是不大了,她第一次离奇死亡的时候还不认识他呢。      慈幼局的李局管应该是猜到一点了吧,所以对她的态度才会那么古怪,又是很关心,又是保持距离……含光想了下,却没有去深究的兴趣——权寅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想要自由就别去追寻自己的身世,她的好奇心还没那么过剩。      不过,认祖归宗的话应该就能摆脱于思平了,虽然她绝对不打算这么做,但也不失为威胁他的手段。含光决定把今晚和权寅的对话保留做自己的底牌,谁也不告诉,只有在于思平做得很过分的时候拿来威胁他——虽然目前来看,这可能性也不高就是了,以他出现的次数来看,很可能到他走之前,都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机会。      思绪至此,转为淡淡的庆幸: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还是尽情地忙去吧,不论是他也好,还是身世也好,最好都少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      权寅这个朋友,因为这种奇特的缘分,倒算是结交下了。虽然两人年龄有差,身份也大不一样,但个性倒还挺合得来的。含光能感觉得出,权寅挺喜欢她的——不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就是略带了长辈意味的欣赏,大概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为人不错’的这种感觉。吃过一次饭以后,时不时地还和她发发邮件,知道她有在做古董中介,也答应会给她介绍几个客户,又主动问她是否需要网站技术支持方面的帮忙,说是自己这里也有一些人才可以介绍。      他身份敏感,含光一面是顾忌韦凤飞,一面是顾忌于思平,也不愿意频繁和权寅单独约会,既然权寅有此提议,她就顺理成章地把德瑜和桂思阳都拉了进来,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餐饭,也就都算是认识的朋友了。      有桂思阳在,不愁冷场的,他这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觉得权寅是直爽的性子,什么问题都是大大方方地问,权寅倒也有问必答,一顿饭吃下来,大家也算是对他多了几分了解——他的确是神经外科权威,最近过来秦国也确实是出差来的,预计待个半年左右就要回鲁国去了。不过桂思阳也有分寸,权寅没说自己在鲁国家族的事情,他也就一句没问。      不知不觉,夏天很快也到了尾声,这天许云深给含光打了电话,说是要办个品酒派对,邀了三人组参加,含光自然也不可能拒绝,答应了下来以后,又聊起了网站的事,许云深最近也是想搞网上支付,技术上遇到难关。既然如此,含光也不可能不提及权寅,结果许云深一听就来了兴趣,“那你也带他来,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嘛。”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含光不能不问,因为她最近听德瑜说刘景羽也回国了,“你有邀刘大哥和韦姐姐吗?”      “有,”许云深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呃……含光说,“韦姐姐和他也挺熟悉的,要不让韦姐姐邀他吧。”      许云深难得敏锐,“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嗯,凤飞就这点不好,以前也有过两情敌共处一室,结果打起来的事。不过她和景羽也没确定关系,应该没什么的,你只管问权先生就是了。对了,思平回国没有啊?我联系他也找不见人,打电话都打不通。”      “给写电子邮件比较好吧。”含光想到权寅可能会和许云深谈起于思平,就觉得头皮发炸。“不过他人好像不在国内呢。”      许云深遗憾地咂了咂嘴,“那就算了,你记得和邀权先生来认识一下,说不定我们还能扯得上关系呢。”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含光也不好再推脱什么,只好给权寅打了电话——结果,权寅对许云深是久仰大名,含光稍一介绍他就欣然应约。      含光和石旻旻汇报时,她差点抛下刘庆羽跑到北京来围观这场热闹,也是从她的情报中含光才知道,刘景羽这一次回来,正是因为他虽然去了孟买,但韦凤飞却一反老爷子的安排,这两个月几乎就没在孟买待过,他是追求受挫,回北京来继续努力的。      韦凤飞、权寅、刘景羽,在石旻旻口中,她李含光也算一个,还有不知情的德瑜,可能猜出一点的桂思阳……再加上粗线条的许云深……      还没去生日派对,含光几乎都能想象出到时的场景会有多精彩了……? ☆、刘景羽的尴尬 ?  虽然她按理也是这场大戏的一份子,不过含光自忖自己不比韦凤飞是漩涡中心人物,心思还是比较安定的。反正她相信刘景羽也不会傻到当着德瑜的面准备看戏,至于韦凤飞那里,她交代过了几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一次也是许云深嘱咐代邀请,没什么可心虚的。      许云深的生日是在夏末,其实说起来,去年认识他以后他就有过一次生日,不过那时候含光人在海南,倒是没能回来参与生日派对。这个人的生活习惯几乎已经全盘西化,所谓的生日派对真的就是西式的自助餐类型,规模也不大,含光一群人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十七八个人在那各自说笑——含光以前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娱乐室,不过许云深居然是变出了一间家庭影院、KTV和音响什么都不缺的大娱乐室,里头还临时推了一张长桌,有专业侍者摆放着小点给大家取用,而且全是白种人。      这些年秦国民风渐渐开放,很多白种人过来打工混饭吃,正宗西餐馆有白人侍者也不足为奇。他们都会说很纯正的中文,沟通也不难,即使是桂思阳这样英文不好的也可以随意使唤,屋内坐的这几个人看到他们来了,都含笑招呼,许云深给彼此介绍了一下,有他的亲戚——当然有许云丹先生,也有他的艺术家朋友,还有些发小玩伴,在欧洲的同学,总之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连人种都是有黑有白有黄,好像是小万国会议。      大家互通了姓名,能和许云深玩得好的性格都不错,虽然彼此不熟悉,但都是年轻人,找找也就有共同话题了。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桂思阳自来熟,拉着权寅和许云深在那介绍,德瑜拿了小点心过来,奇道,“咦,我哥还没来呢,还有韦姐姐也没来。”      许云丹也过来和她们招呼了一下,他对刘德瑜的态度倒是很自然,一点也看不出不妥了,就像是一般的亲戚家兄妹,“哪里都和你们一样闲呢,每天还能按时下班,最近是第三季度财报发布的时间,搞金融的都得加班加点吧,今天能不能来还不知道呢。”      刘德瑜笑着说,“还是云丹哥老成,我也不知道什么财报不财报的,就知道我哥最近都特别忙。”      又揶揄许云丹,“还有云丹哥也是,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谈了个新女朋友吧?”      “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许云丹轻责了一句,又转向含光,“一直都没和李姑娘见面,也忘了和你道歉,上回我们家的展览,本来想和你打招呼的,不过当天云深没回来,客人太多,我倒是被绊住了,让元红去找你,她也没找见。”      一听说是元红,含光什么都明白了,这种事她也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和许云丹计较,“没什么啦,我还要说不好意思呢,冲了那个许家什么二十六几句,破坏了气氛,后来又先跑了。”      “你说得挺好的。”许云丹主动举杯和她轻碰了一下,态度也亲热了几分,“后来提前离席我也听说了,是被凤飞拉走的吧?”      他提起韦凤飞的口吻也很熟悉,含光习惯了人见人爱韦凤飞,此时不免多看他一眼,许云丹似有所觉,指着她一笑,“在想什么?”      这人眼神晶亮,仿佛炽热带烧,表情又比前世更丰富,此时偶然一笑,真是风流肆意,不过含光就完全没被电到,只是觉得怀念,她哈哈笑道,“我想什么你怎么知道?”      两人对视一笑,许云丹摇头说,“想太多了!凤飞虽然吃得开,却也不是人人都要喜欢她,她那么男孩子气,我可消受不了。”      虽然韦凤飞美貌稀世,处处高人一筹,可听他那不以为然的口气,仿佛还入不得他的法眼一般,倒是对刘德瑜的态度要亲切多了,只是终究也少了男女朋友间藏不去的旖旎,就仿佛对个知己朋友般亲切而已。含光心里,忽然闪过一缕念头:不知道七妹在这一世有没有转世之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见过的几个转世都没和自己前世的对象在一起,如果七妹有转世而两人不能结婚的话,感觉就更怪了。所以她还是放弃去想,只是说道,“啊,韦姐姐来了。”      韦凤飞应该是刚从公司过来,身上还穿了西装衣裤,她眉眼微微上挑,行动间意气风发,别有一股逼人锐气,一进门先和许云深亲热地拥抱贴面为礼,又拉着他说笑了几句,和几个朋友招呼了一番,甚至连桂思阳都照顾到了,只是对权寅不理不睬,权寅也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只是微笑在旁和桂思阳说话,韦凤飞把桂思阳拉去问好,他便回身去给自己取茶点。      含光看得极为有趣,不过也不好把看热闹的心思表露过甚,因为韦凤飞已经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她不以含光和权寅曾单独吃过饭为异,对她的态度和往日一般亲热,同许云丹也十分老友,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也调侃道,“听说你最近和成如意出双入对的,怎么,家训都不要了,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都是乱写的。”许云丹哭笑不得,“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连你也来笑我。”      刘德瑜哈哈笑道,“还好,上头写的是成如意同某名门公子,还没有云丹哥的名字,不然你可就全国出名了。”      几人站着谈了一会天,刘景羽也是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先道歉,又送了个大礼盒,这才四处招呼,他明显十分疲惫,面容有些清瘦,眼圈也是发红,看来最近工作的确十分忙碌,忙碌到别的事都没心思去想了。      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他看到韦凤飞和含光站在一块时,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想到韦凤飞居然和含光认识,而且两人看来关系还很亲密。      屋子就这么大,虽然他是在和许云深说话,但这边德瑜都扬手和哥哥招呼了,韦凤飞焉能没看到他?这女人也是捉狭,一把就抱住了含光的手臂,亲昵地在她耳边喁喁细语道,“你说他现在害怕不害怕。”      含光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大有深意地看了刘景羽一眼,这才回头和韦凤飞窃窃私语,“估计是有点怕。”      韦凤飞也是乐不可支,勉强藏着笑意,“你说是怕你还是怕我?”      “当然怕你咯,我和他又没关系了。”含光毫不考虑。      韦凤飞却是摇了摇头,“我觉得是怕你多。”      不过她明显对刘景羽毫无男女之情,不过是就事论事般一说而已,主要还是整他意思居多,见达到目的,刘景羽明显不安起来,便不再搭理他,而是和含光说,“刚好,这人粘我好久了,我打算就借此事不搭理他了。一会他要找我,我就和他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你要是也不想理他的话欢迎一起用这句话。”      “韦姐姐你太坏了。”含光实在是忍不住要笑,韦凤飞也是偷偷地笑了几声,见刘景羽走来了,方才摆出似笑非笑的面孔,也不去看他,又捅了含光一下,含光赶快统一战线,也是笑笑的,当作没看到刘景羽走近。      刚好——或者说没那么刚好,桂思阳根本是蓄意的,他过来把刘德瑜引走了,德瑜只来得及和哥哥点了点头,刘景羽和许云丹招呼了声,又对挽在一起的二女笑道,“我不知道你们认识呢。”      以一个很可能露馅被抓包的人来说,他的表现够自然的了,不过韦凤飞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呵呵了一声,含光虽然心里有点微微的歉意——她觉得毫无道理,不过还是和韦凤飞一个战线,只是微笑以对,并不搭腔。      刘景羽的笑容有些许失色,许云丹看看双方,忽然笑着说,“我走了,我走了,我刚才应该和德瑜一起走的。”      他赶忙也是逃脱去远处了,三人一道默默地坐了一会,刘景羽清了清嗓子,道,“我……”      韦凤飞扫了他一眼——她刚才和所有人都打招呼,独独不理会权寅,本已算得上冷漠了,可比起此时对刘景羽的表现,却又完全是温柔似水。刘景羽吃她一眼,居然为之一窒,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韦凤飞拉了含光一把,带着她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长桌前去拿东西吃。      含光心肠就是有点软的,站在桌前回看刘景羽一个人坐在那里,面上神色变幻,心里也有点不忍,低声问,“今天毕竟是许大哥的生日派对……”      “要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还拿什么在商场上混。”韦凤飞扫了刘景羽一眼,反而更是不屑。“走了,我们过去和云深聊天,别理他。”      说到底,这个所谓三角关系里最错的就是刘景羽了,含光就算不忍,也没有烂好人到回去安慰他的地步,只好跟着韦凤飞走回去,和寿星公谈天。      不过,许云深今天的兴趣却是集中在权寅身上,说了没一会就提起网站的事,又请权寅来议论。这两人个性似乎很合得来,虽然才见面,但对答之间神态已经很是亲密投契,言笑晏晏,又扯着桂思阳、德瑜,倒是冷落了当权寅不存在的韦凤飞。      含光看了一会两人假装对方不在的场面,觉得那种无形的紧张感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干脆拉着韦凤飞去看古董,过了一会,大家又围唱生日快乐歌,切蛋糕,闹闹哄哄的,都走散了,含光吃了几口蛋糕,忽然间发现韦凤飞已经出了房间,连权寅也不见了。不知是两人恰好都去了别的屋子,还是怎么着去了。她左右看了看,发觉许云丹和另几个人也不见了,估计这就是派对的形式,比较松散,可以随时离开。她也不在意,耸耸肩就继续去吃蛋糕。      结果没想到,自己这一落单,也被人盯上了——刘景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      “嗨。”他说,眼望着前方。      “嗨。”含光也还以浅浅的微笑,毕竟是做不到完全不理人。      “可以谈谈吗?”刘景羽问是这么问,但已经是抓住了含光的手腕,仗着她不好挣扎,不由分说地把她也带出了房间。? ☆、算是结束 ?  许宅占地不小,不过多数空房间都是上锁的,因为许云深常年难得进去,也就是每周开着来做做卫生。刘景羽带她走了一会,也没找到合适的空房——娱乐室外头的院子也早就被一群端着酒杯聊天赏月的人占领了,在那热热闹闹的说笑。      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含光给领路,把他带到书房了,这里连古董也没有,相信是不会有人没事跑过来的。“想要谈什么,说吧。”      刘景羽估计也是有点崩溃,以前那种游刃有余的从容风度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捋了捋头发,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仿佛是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才问,“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含光虽然有心回一句‘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什么’,但却又顾忌着德瑜,也不想把关系搞太僵——她可不是韦凤飞,经过这些事,早没有那种理所当然的任性,“德瑜介绍我们认识的呀,就那天去许家的展览遇到的。”      她表现这么平静,一点都没有疑惑,刘景羽也没费事问什么‘谁告诉你我和她关系’之类的,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抬起双手狠狠地抓了抓头皮,又吐了一口气,方才是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恶俗,不过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含光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刘景羽,刘景羽研判般看了她几眼,又仿佛是指责一般地说,“当时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孟买……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和我母亲摊牌,不可能让你没名没分的跟着我。当然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等等。”含光本来真的是不想和他搞得太尴尬,但是听刘景羽的意思,感觉上是自己始乱终弃了他一样,她忍不住说,“我还是没弄清楚……刘大哥,你这么说,意思是你从没喜欢过韦姐姐,只是为了家族之命去追求她,还是意思是你喜欢她也喜欢我,只是我若答应了你,你就不喜欢她了?”      刘景羽顿时语塞,过了一会方道,“不错,我对她也是有些好感,但那和对你的感觉比不过是一点轻微的感觉而已,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立定心思要追逐韦姐姐,结果见到我以后很是喜欢,”含光进一步确认,“但是当时又觉得不能和我在一起,所以也不愿意主动,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地做出种种暗示,终于等到对你有所表示以后你便下定决心,如果我答应你,你就去回绝掉韦姐姐那边,专心要和我在一起,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这样的说法少了一段啊。”      刘景羽俊脸有些狼狈,“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心思——”      “但我觉得你就是啊,你不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两面逢源吗,不然你干嘛不和德瑜说,也从来没正面对我表示,只有发觉还有好多别人喜欢我的时候才把话挑明,可就算是如此,也表示得很含蓄,根本没有张扬开来的意思。”含光皱眉道,“是不是要和家里摊牌,只是后来才想的吧,一开始就想着和我在一起,反正韦姐姐常年在国外,也发现不了,再说,养个把外室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不也是司空见惯的一回事吗?怎么想都觉得说不过去,好像是在知道我是名门私生女以后忽然间变得主动起来,这才把暧昧戳穿开始追求,在这之前都是一直在暗示,感觉上希望我来主动说破。这让人不往坏处想都很难哎。”      她倒是也没动气,就觉得挺无语的,可能以前对刘景羽是有些喜欢,不过现在听他这样为自己分辨,倒是还满庆幸自己对他不是真正的心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景羽,反正这种隐瞒一个孤女想要从中攫取好处的做法让人觉得他挺没品的。而且都到现在了还想为自己分辨什么,挽回分数,更是让人不齿。      她这么款款说来,刘景羽也是哑口无言,他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人品?”      含光皱了皱眉,问道,“那你可否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自己也喜欢韦姐姐,才顺着家里人的意去追求的,在你对我释放好感的时候,你和韦姐姐又是什么关系,你是有在追求她吗?”      还是这个问题,刘景羽还是答不上来,几次张口都是废然而止,含光看他模样,心里真是一点点都没有感觉了,她说,“我看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了吧。”      “其实你说得都没错,我一开始是没怎么把你当真,”刘景羽看她表情,倒是吐了一口气,仿佛放弃了什么一样,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对凤飞感觉也的确是一般,豪门大户,政策婚姻不少,对于娶她我没什么意见,当时一切都是已经打算好了的,这不假。可能一开始我没安好心,的确是很自私吧,你对我有这些想法我也不怪你。”      他搓了搓脸,俊脸一片疲惫,“但后来已经不是那样想了,要说知道你的身世我不高兴,那是假的。你也知道我母亲的为人,没有出身,要和你结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你有一定的身份,我就可以说服我娘——这些心思我都不忌讳摊开来给你看。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发觉我是真的有点不能自拔了,但是你的心思反而让我觉得不能确定,也让我很是有些患得患失。后来的事,我该怎么说,算是现世报?”      后来的事就是含光不大搭理他,一心去读书创业了,韦凤飞那边,开始可能还对他稍加辞色,但是后来估计也没给好脸。刘景羽两面碰壁,现在两人还串联在一起鄙视他的人品,下场也挺惨的。      “不过在孟买我的确没有和凤飞怎么接触,她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可就是在我可能也不会去接触她,这段时间我心里也很不好受。虽然没联系你,但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反而随着时间的过去,你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清楚……”刘景羽站了起来,对含光跨出了一步,“刚才进来看到你和凤飞在一起,我就和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我一点也没担心凤飞,就是光担心你发现了又该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说给你听了,含光,我真的就是这样,是挺……挺对不起你的,可也没有你想得那么无耻到底。”      他的确说得上是情真意切,含光听了也有点触动——起码话里对她的喜欢是真的。不过,这份喜欢也还不足以打动她,她现在对刘景羽真的是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其实这都不要紧了,我也没怪你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可我不想让它过去,我想请你原谅我。”刘景羽往前走了几步,越来越靠近她,含光开始有点担心了,“我想弥补过去犯的错——含光,我想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这里距离派对现场实在有点远,含光也没想到一直都很温文尔雅的刘景羽会对她干嘛,但是他现在情绪明显正在波动中,她往书架方向退了一步——又忘了那边有个会让她晕眩的东西存在,差点没脚软。      “我没有怪你,又说什么原谅呢。”她心烦意乱地说,“再说我也没打算找你这样的人家,我——”      这也是实话,权寅那番话肯定是让她更确定她不适合找大家族的人恋爱结婚,不然万一被扯进漩涡里,又牵连上身世,岂不是一团糟了?而且她现在对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也没有什么好感,有钱干嘛不好,何必又回到这么个装腔作势的圈子里?      她一边真心实意地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可刘景羽却是拦在她跟前,“那我想要的就不是你的原谅,含光,我想要你——”      他话还没说完,门忽然一响,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时,却是刘德瑜和桂思阳两人站在门口。      门口没灯,当然是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了,不过刘德瑜也根本没傻站在那里——门就是她推开的,她气哼哼地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含光的胳膊。“我们走!”      含光今晚就一直在被人拉着走来走去,这会也是被德瑜拉着踉跄出了屋子,刘景羽叫了妹妹两声,德瑜理也不理,拉着含光一直走到娱乐室的院子,方才是对默不作声跟在身边的桂思阳说,“阳阳你送我们回去吧。”      桂思阳嗯了一声,“那我去和许大哥说一下。”      “我们一起去好了。”德瑜的表现居然还很镇定。“不能太没礼貌。”      桂思阳现在就是个沉默的机器人,德瑜说什么就是什么,含光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大家走进去堆出欢容和许云深道了别,虽然权寅和他们一起来的,不过现在也是不见人影,不知去了哪里,三人也没找他,桂思阳开车送两人回了宿舍,也不下车,和含光使了几个眼色,便开车溜了。      含光跟着德瑜进了家门,鼓足勇气问道,“这个……你刚才都听到了是吧?”      这答案当然是废话了,刘德瑜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背对着她摇了摇头,“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当晚含光当然是没睡好了,她现在心里倒是讨厌起刘景羽了——连妹妹的好朋友都不放过,还找了个这么差的时机来坦白,隔了这么一件事,以后她和德瑜之间要是尴尬起来的话该怎么办?      还好,德瑜的反应要比她预计得理性点,第二天起来就和没事人一样了,还试图对含光道歉,她才开了个头,含光就吓得连连摆手,“你道什么歉啊!我还怕你怪我呢。”      德瑜说,“我也怕你心里怪我……”      “以后就当没发生过了。”含光赶快打断了她,“反正你哥也去孟买了,咱们以后不谈他就是了!”      “嗯。”德瑜脸上闪过一线阴霾,“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再来烦你的。”      含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把话题扯了开去,“说起来,韦姐姐和权先生昨晚不知道是不是最后又在一起了。”      “啊!”德瑜果然是没察觉出来,这时候方才吃惊了,“真的?他们什么时候——”      含光这才慢慢地放下心,忙和她八卦了起来,那份淡淡的尴尬,很快就随着德瑜大惊小怪的表现,而消散了开去。      也不知是不是德瑜真的回去说了什么,刘景羽居然再也没有联系含光,这件事似乎就算是完了。      含光又重回自己的生活轨迹,暑假结束,进入大二下学期,很快,冬天也就跟着来了,他们的网站,也终于正式开始上线运营。? ☆、事业型一下 ?  网站上线以后,要投入的资金和人力当然是更多了,除了运营维护以外,还有宣传资金。基本上三个人陆续透露的钱到目前为止都不算太多,还没有把初始注入的资金花完,不过再往后钱从哪里来就是问题了。      含光的钱基本上都在于思平那里,这笔钱拿出去都快有一两年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生活费她是没问题,足够支付,还有结余,不过要继续投资的话就只能张口和人还不知道在哪的于思平借钱。至于德瑜、思阳,两人和她也差不多,不和家里人开口的话,是要不来这些钱的,所以现在摆在眼前的路也就有两条了,第一是和家里要钱,第二就是以创业者的身份去谈贷款、注资……反正就是去搞钱。      其实都是引入外人的钱,当然公司以后也得有个明确的股权和运营权的划分了,现在这样模糊的方法已经不适用。到底是哪条路,含光和德瑜都没意见,含光压根没觉得这么儿戏就搞起来的公司能赚到多少钱,她觉得能维持稍微盈利,不亏本就已经不错了。虽然许云深的那个古董网站发展得很迅速,现在不少人都找他代理,搞得她的工作量大大上升,但是那是因为人家有人脉呗,现在各大网站的购物版基本都还没开出来,网上支付也才刚开始,这该怎么盈利含光都不知道,还处于往里烧钱的阶段呢。      德瑜的想法估计也是和她一样的,所以就都由桂思阳做主,毕竟他是原始草创的那个人,在三人中隐隐就是个小领导,他主意也正,在网站上花的心血也是最多的,而且肯定也不会坑她们俩了。      桂思阳考虑了几天,还是决定采用引入外部投资的办法,解释理由是说这样权力划分明晰一些,不过在含光看,他一直都在竭力和桂氏划清界限,包括办这个小公司可能都没要家里人帮忙,甚至家里人根本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总不能让德瑜去和家里人要钱吧?尤其是在那件事以后,不用多想,现在她和刘景羽这个素来最亲近的大哥,关系肯定也是有所疏离了。      既然如此,那么顺理成章的大家就开始发动人脉了。本来许氏是最好的选择,许云深为人爽快,对这些事情也有兴趣,再说一直都给了多方帮助,现在注资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过许云深惯例不管事,许云丹和他们关系也是若即若离,最重要还有元红在,所以含光也没吭声,而是坐视桂思阳先联系了韦凤飞。      韦凤飞专业是搞金融的,不过她权限高,受宠,对于家族集团内部专司投资的部门应该也有一定影响力,含光是这么理解的,不过和桂思阳谈起来才知道,原来他都打听清楚了,韦凤飞在韦氏本来就有负责一定的投资业务,所以找她谈是正正好。      所以这才是创业型人才啊,估计在和韦凤飞聊天的时候就在不动声色的打听了,这种对人脉的利用真是桂思阳的长处,含光也是自愧不如。也就把这种事情心安理得地交给桂思阳去谈了。      结果很是理想,韦凤飞本来就对电子商务兴趣很浓,再加上公司虽然小,但是好歹也是不少也在做这种集市型贸易的网站中最早拿出成品,开始上线运营的。虽然到目前为止买家比卖家多,人气还呈现小猫两三只的状态,但韦凤飞并不在意,反而是觉得在还没展开宣传的情况下就有流量和用户,更是证明了这种商业模式的前景,所以投资谈判很是顺利愉快,没有多久桂思阳就把德瑜和含光喊过去商量条件了。      这种天使投资模式,都是由投资人出资、出资源,多方面给与帮助,当然占股比例也不小,而且以后管理模式也会有所变动。韦凤飞给出的意见是认为公司的管理还不是很规范,比较随意,所以投资前提条件就是要设立董事会参与管理。含光对这种事当然完全没意见,德瑜也没所谓,桂思阳不知考虑了什么,反而和韦凤飞交涉了许久,反正最后的合同含光请律师看过,确认没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条款,也就签订了下去。      作为最初出资人和管理者,本来她的股权是三分之一,在韦氏的投资进入以后当然是被稀释了,大概也就有个十分之一的样子。不过一旦有了韦氏的资源,整个网站的气象立刻就不一样了,除了会分批打入账户的现金以外,技术上的支持,宣传上的资源,这些都是拿钱也买不到的东西,韦氏的人脉网一张,立刻就有报纸来做专访,之后按部就班都会安排电视台采访——这都是无形的宣传资源,至于普通的软硬广告那也是不必多说了。这样一来,网站盈利的那天虽然似乎还很遥远,但也不再是水月镜花般难以实现。      有了专业管理,三人的职位都是确定了下来,桂思阳就任总经理,含光和德瑜都是总监,德瑜主要是行政总监,含光则是公关媒介总监,韦凤飞就任董事长,大家一下好像都很高级起来。要不是含光大一下学期修了好多课,这学期估计都能忙死——她现在也是渐渐在削减翻译的数量,毕竟实在是太忙了,也只能是有所取舍。      韦凤飞并没有要求几人退学专心搞公司的意思,三人也是都在努力兼顾,还好,网站的人.流也不是爆发性增长,虽然一系列宣传以后,访问量有在上升,但这些都还在技术控制范围以内,含光平时没事也就是各种联系媒体,搞宣传,投放软文,这要比以前什么都得管还轻松一些了。比较伤脑筋的是现在部门扩充,以前随便兼任的人事部门什么的现在都需要部门经理以及更多的人手,周六日的时候大家就光顾着一轮轮地面试了。      时间在忙碌中是飞逝的,在这种全身心除了工作和学习外什么都不能想的情况下,很快就到了期末,又是一年春节在眼前了。去年这时候公司是直接放了一个月的假,今年当然不能如此,桂思阳要留守北京,不回去过年了,含光觉得德瑜是要回家的,她也不好出国过年,打算寒假都乖乖在公司上班——结果德瑜也要留下来。      “今年不想回家过年了。”她说,“就在这里吧。”      其实在刘景羽事件发生之前,德瑜也很少说家里的事情,不过现在她就更少说起来了,含光也不好问,看德瑜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也是悬心,却不问什么,就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们三个人可以凑在一起过年了!”      德瑜也是丝毫不以为意似的,咧嘴笑了,“可以!”      等期末考完了,她还是请了一周的假,说是回老家看下奶奶,这个假当然无不许之理,不过德瑜去了五天就回来了——含光虽然心里也牵挂,但石旻旻过年还是回自己家过的,并不在刘家老家,她就是想打听都找不到人。      许云深一如既往是要出国过年的,韦凤飞也不在国内,她说自己是要去鲁国公干,不过她毕竟是公司董事长,现在几个人都是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许多公事要来回发邮件的。含光对她生活也是多了些了解,韦凤飞主要的主管业务就是在孟买了,除非有什么投资项目要去鲁国,不然很难想像她干嘛去鲁国公干。而且说起来也是的,最近半年她几乎都在北京,孟买那边的事情好像根本就没管。      在忙碌的工作里,大概唯一的乐趣也就是八卦了,含光转念一想,便发了邮件给权寅请安问好,又聊了几句近况,问他是否在鲁国过年。      结果也算是不出所料吧,权寅回了电子邮件,说自己一个月前回鲁国,一个是处理事务,还有一个也是回国过年。并提到年后还会过来监督医药项目,到时候如果含光有空的话,可以再一起聚聚。      屈指算算时间,总觉得韦凤飞的行程表和权寅有微妙的重合呢,误差大概也就是一两个星期,之前权寅和她提到自己出国的几次,都是韦凤飞出国公干后不久,然后韦凤飞回来没多久他也回来。现在则是反过来,他去鲁国,韦凤飞两周后也过去了,这样前前后后的行踪变动,就含光知道的,过去半年里已经有过三四次了。而且再算算闺蜜们聚会的时间就会发现,当两人都在北京的时候,韦凤飞是从来叫不出来的。      含光现在已经是需要做行程表的繁忙程度了,翻看一下行程表就肯定地发现,没有错,韦凤飞和她们聚会的频率是分作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的,她一个人在北京的时候一周总要聚会个三四次,当权寅也在北京的时候这个频率就骤降为半个月只有大概一次,而且就含光记忆,只那一次时间都还是很短的。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啊,说起来,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好像也大半年了吧?难道还不能算是男女朋友,带出来见面吗?许云深言谈中对韦凤飞大学时代的男朋友都很熟悉的样子,可见她原来根本不是这个性格。这样搞得权寅明明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可却不能融入朋友圈中,就因为他和韦凤飞‘不认识’。      发了个电子邮件问了一下,韦凤飞说自己年前回来,含光半信半疑,不过也没多追问了,而是给于思平发了信问他要不要回来一起过年,并且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假期安排。——这半年里,他大概就回来两次,每次都没待超过一周就又出去了。      于思平这回倒是回得很快,他现在正在欧洲,准备去探访许云深以后,也会回来过年。不过未必能赶上除夕,让含光别等他了,先和德瑜他们安排就好。      如果不说去探访许云深,含光还没话说,毕竟公事为重,可有这句话她就无语了,合着这是要和许云深一起过除夕啊?在于思平心里,她估计连许云深都不如,可能就是个熟朋友。      怀着这样的怨气,含光连于思平的电子邮件都懒得回了,刚好寒假里桂思阳也是从桂家的那层公寓里搬出来了——既然他现在有心要在北京做事业,他父亲也是直接就给他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上半年买的,装修加散味什么的,刚好就是过年搬进去,大家当然少不得过去暖锅,年也就在他的新房子里过了。      大年初一,含光去给杨老师和李年拜了年,顺带也是道别——年后他们俩又要出去度假了,不过现在含光如此繁忙,当然是不能带她。大年初二杨老师待她往秦教授那里走了一圈,含光又被介绍认识了一圈古董行里的人,到大年初三,于思平总算是回来了,打电话召唤她到公寓相见。      含光还耍小脾气,“不来,你去找许大哥好了,他不是那么重要吗?”      “他要在北京,还轮得到你?”于思平一点也不慌,还笑了几声,“过来吃中饭啊,别忘了。”      说着就把电话给扣了,含光瞪了手机几眼,到底还是乖乖地收拾收拾,跑去见于大坏人了。? ☆、命运的嘲弄 ?  新年上门,一般来说长辈都是要给红包的,含光开了门撞进去,便对于思平伸手道,“来了,压岁钱拿来。”      于思平坐在沙发上,居然难得有雅兴泡茶,还在那慢条斯理地倒水呢,见含光进门就是这么一番话,便瞪了她一眼,“太俗气了,败坏我的好茶。”      含光哼了一声,解大衣、脱鞋,忙活了一通坐过去,茶也好了,她啜了一口,“不错嘛,是老君眉?”      “嗯,之前别人送的,品级还可以。”于思平也喝了一口,“年是怎么过的?”      “就和德瑜他们一起啊,在思阳家。”含光耸肩说,“你呢,真的是在孤独堡垒过年的?”      “就是顺便而已,过去看看云深嘛。”于思平把手放在含光肩上,“这一年多东奔西跑,还真挺累人的,回了秦国就不想出去了,不如一鼓作气,把英国那边最后一点事情做掉。”      “你都在忙什么啊。”含光也没反抗,虽然见面不多,但是每次在一处,于思平也不会就光是看着,虽然还没吃干抹净,但是回回见面时都是要收点红利的。现在两人反正也算是有非一般的关系吧,含光也是习惯了他亲近的举动,“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唔,这茶还挺香的。”      “应该是不出去了。”于思平说,“起码能休息半年吧,不过我看就算我在北京你也不能怎么陪我,听你说着你忙的那些事,你还有时间睡觉吗——两个月没见,人都老了。”      含光现在最怕就是听到于思平说她忙,这就意味着他可能接下来就说‘别工作了,专心读书,我养你’之类的话。闻言忙扯开话题,“噢,那你就是嫌我丑喽?”      电视是开着的,正好是放到了电影预告,含光就指着电视说,“喏,成如意漂亮,你去找她。”      “吃醋啦?”于思平笑了几声,偏头亲了亲含光额角,“好,我们含光最漂亮了。”      摆明了只是哄她,含光干笑两声,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你在北京期间就没事做了,还是还有事情要做的?”      “现在基本都忙完了吧,闲着也挺无聊的。”于思平就是和她绕圈子,迟迟也不回答含光想知道的事情——都忙完了,那什么时候走呢?“最近你们公司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可能是聚少离多的关系,又或者说反正已经到手,就不着急吃了,这一年来于思平对她其实真的挺好的,虽然还不至于说每回回来都给她带礼物什么的,但是见面的时候也不曾欺负她,反而就和一般的小情侣一样,吃吃饭聊聊天,亲昵一下,连更进一步的举动都没做,也不知道是时间不够还是他觉得时机不到。总之这种相处比之前两人还处于攻防阶段时幸福感要高很多,含光也不必每时每刻都紧绷着提防他有什么不逊的举动。听于思平问起,就是扳着手指说起了公司的种种变化,包括韦凤飞的入主以及德瑜和家里人的生疏等等。于思平眯着眼,把含光的手指拿到他太阳穴上,让她帮着按摩,就这样似听非听,要不是偶然评论两句,含光还以为他听睡着了呢。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含光免不得也对他的事情有些好奇,不过她问于思平的事业,于思平是从来不说什么的。问他在世界各地有没女人之类的话,料想只会遭到他的嘲笑,自己想想,话没问出口,情绪倒是不好了,“光是我说,你也说点事情给我听听嘛。”      “我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就是世界各地的瞎忙呗。”于思平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头却慢慢地向含光倒下来,抵着她的额头问,“想我了没有?”      含光拖长了声音说,“想——”      “不行。”于思平闭着眼,“不诚恳。”      含光忍不住笑,装着害羞的声音,手在于思平肩膀上画圈圈,“想……”      于思平也被她逗得微露笑意,“太端着了。”      “这么挑剔!”含光说,“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是想,你爱信不信。”      于思平哈哈一笑,睁开眼捏着她的下巴,便是亲了上来,含光微微挣扎,也就是意思意思,很快就投入进了亲吻中。她现在已经很习惯和于思平做这种事了。      这一回,于思平依然是很规矩,手都没乱动的,看来是并不打算造次,说实话,含光心里还有点小遗憾,不过她还不至于到要流露出来的地步,等于思平抽身而退的时候,也就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有若无地表达了一下对他的不满,也就趴到他怀里抱怨道,“哎呀,每次来你这里都无聊死了,下回让我把阳阳他们也带来一起玩吧。”      “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于思平说,抱着含光又在她脸上啃了几口,“再说,人多了又有什么好玩的?”      “我看现在人多人少还不是一个样……”含光嘀咕着说。      于思平闻言,不禁失笑,鼻尖努着含光的脸颊,在她耳侧说,“你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啊。”      两个人耳厮鬓磨了一会,他始终还是很绅士,含光忍不住疑心于思平是在和她玩游戏了,之所以一直在绕圈圈,是因为想得到她的主动什么的,这才是他心中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才不会让他如意呢!哼!      忍下了心里难言的空虚感,含光很快也调整了过来,靠在他怀里继续说着琐碎的八卦,说着就忽然想到韦凤飞和权寅之间的‘没有绯闻’——她之前一直没提起,因为不愿让于思平知道自己和权寅还有什么接触,毕竟权寅和她说的那些话她也不愿和于思平分享。不过现在既然韦凤飞是公司同事了,说一说料也无妨,便和于思平八卦道,“对了,刚才都忘了说,你还记得你前世的二哥吧。”      “记得啊。”于思平顿了顿,语气浅淡,“怎么,他最近和你有联系吗?”      “不是和我。”含光撇清道,“是和韦姐姐,他们好像在交往呢,就是很保密,对谁都不承认,但是蛛丝马迹又特别明显。就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了,韦姐姐性子野得很,家里又那么宠,可不好哄。”      于思平的身躯忽然间僵住了,含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不记得韦姐姐是谁了吧?我那时候不是还邀你和她一起吃饭,多条人脉——”      于思平的表情完全是凝固的,他沉默了一会,才吐出一句话,“……你有她的照片吗?”      “手机里没有哎。”含光倒是被他吓着了——不会吧,难道权寅找个对象,于思平这么介意吗?“不过——哦,对了,那天许大哥给我发了一些生日派对上的合影。”      她从刚更新换代的手机里登陆了邮箱,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邮件,下载附件,把照片打开递给了于思平,“喏,那个人就是她了。”      于思平就是看了一眼,就挪开眼神,好像韦凤飞丑得会烧伤他的眼睛一样,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嗯’,就没下文了。      含光就是再迟钝,这时也发觉了少许不对,她从于思平的臂弯里挣了出来,疑惑地打量了他几眼。“怎么了嘛?”      “你信不信这世上真有命运一说?”于思平过了一会,才反问她。他的面孔像是彻底关闭了一般,连一点情绪都没有透露。      “呃……”含光似乎有点模糊的概念了,但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也说不出自己猜到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女人,”于思平闭了闭眼,喉头动了一下,才继续说,“在前世就是我的二嫂……她也是我前世的心上人。”      啊……      不会这么狗血吧……      含光忽然就想起来了,她邀于思平和韦凤飞吃饭,于思平没兴趣回绝的那天——就是在那天晚上,韦凤飞遇到了权寅,而且两人感觉是一见钟情一般,第一天就搅合到了一起。      只是一念之差,就已经晚了大半年,现在两个人已经是会彼此跟随行程的关系了,虽然对外一直声称不认识,但含光心里也明白,这是做不得准的。      这算不算没有缘分,这算不算是命运的安排——于思平一直想要回去,是不是就是想要回去争夺她的芳心?      他现在又会不会因为韦凤飞而留在现代,弥补自己的遗憾?毕竟,在前世,他有叔嫂伦理的束缚,而在今生,可就不大一样了。      含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她依照本能行事,小心地从于思平怀里挣脱了出来,在他身旁坐好,望着于思平的侧脸,也是陷入了沉默。      这……说不定是她摆脱于思平的一个机会,深心里她应该高兴才对。      只是……? ☆、注意力转移 ?  有了韦凤飞这个插曲,本来的气氛自然也就被破坏殆尽了,含光努力地回想着德瑜对于韦凤飞的介绍,把她知道的那些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虽然心里有酸涩,但是她还是有点理智的,毕竟对于思平的感觉还不足以压过她的理性考虑,因此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含光还是故作无谓地继续说,“虽然现在和权大哥是在来往,不过也还没有结婚,而且韦姐姐情史又丰富,也很难说会不会走到最后,你还是有希望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韦姐姐给你认识,反正借口都是现成的,等她回来,组织一次聚餐就好了么。”      于思平显然是有些乱了方寸,他皱着眉头,并没回答含光的话,只是兀自沉思不语,面上神情反复,估计心里也正做着极为激烈的斗争。含光看了,越发是相信他对前世的嫂子——或者就干脆以韦凤飞来称呼好了,还是余情未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从对她的爱情里走出来过。      一直以来,他对她的态度好像就是这样,不是很喜欢但是又一定要占有,之前两人做的约定,根本上也是为了满足于思平的这种欲.望吧——不是说以前没有猜疑,不过现在看到了于思平对真正心上人的反应后,这种认知才是更清楚了。含光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隐隐的放松,又有些难言的酸楚,好吧,其实她是该同情韦凤飞的,被这人缠上了,估计是少不得一番麻烦。      两人还没吃午饭,现在于思平不说话直接去沉思了,含光虽然也不饿,但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离开借口,她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去穿大衣,本来打算于思平问起就说出去吃午饭的,不过,她明显是多虑了,于思平压根问都没问一声,就那样坐在沙发上,双手堆成塔形,触在鼻端,仿佛是沉思着什么,完全就把她给忽略了。      也不用多说什么了,直接闪人就好了……      也许是为了让她心情更差,出门以后,居然还开始下雪了,含光戴着羽绒服帽子在路边站了好久都没打上车,天气还挺冷,她冻得鼻尖都红了,又不想麻烦别人开车来接,只好在大雪天里走了快半个小时去搭地铁,又是来回倒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学校,屋里居然还没人——德瑜很可能是去桂思阳那里了。      家里空锅冷灶的,没东西吃,寒假加过年也没有外卖,不过含光还好也不是很饿,坐在自己房间里发了一会呆,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看看,手机却是安安静静的,没一条短信。——再强的桃花运也禁不起糟蹋,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忙于公事,很少有和同学接触的机会,现在她的追求者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更多的人是受了比何英晨更冷淡的待遇,却没有他的痴心,当然是稍微遇到烦恼就知难而退。      等她感觉到饿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含光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下午都干嘛了,好像就是在发呆,于思平一个下午都没联系她,不过经过这长时间的呆滞缓冲,情绪上也没什么撕心裂肺的感觉,就是很矛盾复杂,空落落的,又有些酸涩,不过也有解脱。      如果没意外的话,于思平应该会去追求韦凤飞吧。——自己刚是原原本本地和他说过了刘景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相信他不会干出什么一边追求韦凤飞一边和自己保持联系的事来。所以自己在和于思平的盟约里基本什么都没失去,就可以结束这段关系了,这貌似是个不错的消息。      不过,钱应该还能拿得回来吧……日后再见机行事,含光下定决心,绝不会在于思平联系她之前主动找他,即使他找她,也不会流露出一点不对,就还和以前那样应付,反正她绝对不要做出任何一点让于思平觉得她是需要关注的对象的事情。不论是故作不屑还是死缠烂打都不要,就让他这么忽略掉自己就对了。      想通了这点,她就逼着自己起来给德瑜打电话,刘德瑜果然在桂思阳家,因为下雪堵车,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含光让她晚上回来时给自己带点剩菜,在屋里转悠一圈,搜刮了一些零食,就坐在沙发上开始一边看片一边吃了起来,准备享受自己得来不易的假期,才不要被任何事情打扰。      她做得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本来以为要陪于思平的时间,现在可以在家睡大觉、看片,偶尔和朋友们聊聊天,也算是回血不少,含光一直到结束过年假期开始上班都没联系于思平和韦凤飞,那两边也都是杳无音信。不过这也很好理解,韦凤飞在鲁国有时差,再说又是放假,说公事也不大好,再说,她觉得此时她也未必有心思联系自己。      等到开始上班以后,韦凤飞就又开始写电子邮件来了,她当然是根本没察觉到什么异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含光据此推测于思平应该没有马上就跑到鲁国找她。      年假结束以后,寒假也就快结束了,开学念大三,一般来说也都开始要考虑自己毕业后的去向,有心考研究生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准备考试,想要就职也得开始留心实习单位了。当然这对含光来说是很自然的选择,她大三实习的公司肯定就是眼下的这间悠游科技,倒是德瑜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升学去读研究生。      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下来,除了于思平再次失去踪迹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含光也是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缺少联系的状态,她琢磨着自己现在算是被甩了,不过……反正恋爱又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而且她和于思平之间也不能算是恋爱,顶多算是她受他扭曲的占有欲胁迫,现在少了个骚扰源,除了短期内最好别大张旗鼓地恋爱,省得刺激到他以外,她的生活总体来说应该要比以前更好。      含光就是让自己这么想的,也是努力这么过的,每天工作、读书,都很充实,心思也很宁静,没有出现什么事业爱情双糟心的局面,连德瑜都没看出不对,还夸她最近工作效率特高。含光听了,只好微笑。      等到三月里,于思平终于联系她了,不过不是打的电话,而是发的短信。      第一句劈头就问:韦凤飞回来了没有?      含光如实回答:好像还在鲁国。      于思平的第二句话就是:她回来了你告诉我——不要泄露我们的关系。      含光很想回一句:我们没关系啊。不过她现在决定不表露任何态度,也就是很简单地回了一句:好的。      于思平似乎很满意,就这样再没来短信。含光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感,现在她也不知道希望不希望韦凤飞和于思平在一处了,如果追求成功的话,于思平和她以后就是单纯的长辈晚辈关系了,但也意味着韦凤飞要去应付于思平……那种存在吧。      话又说回来了,韦凤飞的段数也无需含光去担心,她也不相信于思平能把对付自己的手段照搬到韦凤飞身上,毕竟人家家世摆在这里。所以含光也不让自己去想太多,等韦凤飞发电子邮件来告知自己回国,要找时间过来公司开会的时候,就忠诚地把消息转发给了于思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于思平也没什么吩咐,就是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便不再回话,含光静等了数日,结果完全没听韦凤飞提起自己有什么追求者,反而是于思平打电话来,嘱咐她和自己周五晚上一起吃饭,连地点都是给决定好了。      含光当然没有二话,当天打扮打扮也就赴约了,她到得早,直接就去于思平定的位置上坐着等人了,不一会,也就明白了于思平的用意——迎面走来的,不就是韦凤飞吗?? ☆、演技大进 ?  结果到最后还是要从她这条线来认识韦凤飞啊?那干嘛不直接和她说,她来安排一起吃个饭就是了。含光无语了,完全不知道于思平到底在想什么——这还好是她说不上对他多倾情狂恋,不然就这么个做法,那还不得因爱生恨啊?这也太突然、太虐心了嘛。      心中这样想着,也不耽搁她笑着迎上去和韦凤飞招呼,韦凤飞看到她还很惊喜,“怎么今晚跑到这里来了,阳阳和德瑜呢?”      “是一个长辈邀我来一道晚饭,”含光笑着说,“他们俩还在加班呢,韦姐姐呢,你是商业晚餐吗?”      “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谈生意,”韦凤飞摇了摇头,“今晚是约会啦。”      果然,两人正说着时,已有一名一望就知道家底殷实、家教良好的青年才俊走进餐厅,眼神直直地落到了韦凤飞身上,含光好想问‘那权大哥呢’,不过考虑到她和权寅在官方说法里从来就不认识,也只好压下了满腔的疑问,“那我可不好打扰你。”      便和韦凤飞分了手,重新入座,很专心地玩手机等于思平,一眼也不往韦凤飞那边多看。韦凤飞那边却是没她的心理负担,含光偶然瞥过去两眼,两人都是相谈甚欢状,感觉进展颇为美妙。      于思平稍微迟到了五分钟,身穿黑色西服,风度翩翩地走进参观,也颇为招惹了一些欣赏的视线,不过,他和韦凤飞擦身而过时,两人都未流露出注意到对方的神情。      含光据此推断,于思平还是没找机会和韦凤飞认识的,她扬起眉头,看着于思平落了座,才规规矩矩地招呼道,“于叔叔。”      于叔叔看来对于她的晚辈姿态很满意,点了点头,“点菜了没?”      “等你来呢。”含光现在是一问一答,绝不会擅自开启话题,她在心底拼命告诫自己,举止绝不能失当,要冷静自若,行若无事,他说什么都跟着配合,绝不要多说一句话。“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见于思平点头许可,她便扬手叫了侍者过来,两人都点了菜,然后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先说话。      由于韦凤飞座位的关系,含光和她是正面相对,而于思平和那位男士是背对背,所以含光眼神飘过时,也是看到了韦凤飞偶然投来的几眼,看来她对自己的长辈也是有一定好奇心,当然这也很正常,毕竟她名分上是个孤女么。含光寻思着不多久自己就能自然地介绍一下她私生女的身世,然后引出于思平了,如有必要的话,还有权寅背书证明,这样身具大家子弟身份的于思平,也算是获得了追求韦凤飞的资格——如果她会在意这些的话。      “怎么改了性子,这么安静了?”还是于思平先打破了沉默,“往常这时候,早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了。”      含光逼迫自己直视他英俊的脸庞,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会激起情绪变动的念头,轻快地说,“我又不知道你的计划……一会你要让我怎么办,过去介绍你们认识吗?”      “不必了。”于思平连眼尾都没瞥韦凤飞,感觉就像是她不存在一样,含光隐约觉得他应该是有一套计划了。“就这样吃顿饭就行,走的时候打声招呼,自然点,带过一句就行了。”      含光点了点头,“嗯。”      她又没话了,刚好前菜也上来了,她吃了一口沙拉,“嗯,还蛮好吃的。”      食物一般都是很安全的话题,于思平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聊,“嗯,这家的鹅肝也挺有名的。”      两个人寡淡无味地交谈着,含光一心沉浸在美食里,偶然也说点公司的事,“对,最近都挺忙的,我明天也得去公司加班……要不是之前多修了几门专业课,现在几乎都要延迟毕业了。”      于思平非常长辈范儿地关切,“身体不要搞垮了,也得劳逸结合。你大一下的行程简直是疯狂。”      “嗯,会注意的。”含光往嘴里放着食物,“说起来,不知不觉也大三了,德瑜还想考研究生呢,不知道她是否应付得来。”      总的说来,整顿饭她觉得自己的表现都还不错,笑容没什么破绽,不会太稀疏,把气氛搞得凝重,也不会过分亲密,显得两人关系非常。含光上辈子有段时间是痛下决心,要好好练习应酬之术,她现在真是应该感觉上辈子的积累,不然哪可能表现得如此完美。甚至连于思平到最后看着她的表情都有点疑惑了。      “他们差不多快吃完了。”含光瞥着韦凤飞那边的情景,一边向于思平报告。“我们也该走了吧?”      于思平又看了她几眼,“嗯,你吃饱了?”      她吃得很专心也很快,现在连甜品都吃过了,含光说,“当然饱了,你呢?”      于思平主菜都剩了一半,甜品更是只吃了几口,他摇头说,“饱了——走吧。”      到这时候,他眼底终于是闪过了一丝兴奋之意,仿佛是一只野兽在望见猎物时,即使再是老练,也难免有些垂涎和兴奋。含光也有点新鲜地在想:嗯,这就是他面对真正喜欢的人的姿态啊……      趁着于思平结账,她先过去和韦凤飞道别,韦凤飞攀着她的手仰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又定下明天一起到公司加班,说话间,于思平也笑着走了过来,含光运用自己全部的演技,自然地笑道,“韦姐姐,这是于叔叔,于叔叔,这是我们公司的韦姐姐。”      于思平笑着对韦凤飞点了点头,韦凤飞望了他几眼,也不知为了什么,微微一怔后,方才是微笑以对,不过两人并未交谈,于思平便领着含光出了餐馆。      “你一会要有事的话,我就自己打车回去也可以的。”含光其实不大希望于思平送她,坚持一顿饭功夫,确实已经挺辛苦的了。      “上车吧,哪那么多废话。”走到韦凤飞看不到的地方,于思平的态度就是故态复萌了,他双手插着大衣口袋,就直视前方等泊车小弟把车开来,不知为什么了,语气还挺有点不爽似的。      含光噢了一声,也不争辩,也不去好奇他为什么不爽,就这样安静地等车开来了,“哦,你换车了嘛。”      于思平换了一辆更为稳重低调的黑色轿车,当然还是国威牌的,看着比他原来开的那辆还昂贵,含光坐进车里,便开玩笑说,“有钱换车,为什么没钱还我?还钱来。”      她本意是调节一下两人间莫名紧张的气氛,开开玩笑的,没想到于思平似乎根本没接收到她的意思,眉峰紧张地挑动了一下,才道,“你的钱已经给你投资进去了,不久盈利以后会按股份分红的,不要一直问这件事。”      也就是一百多万两百万吧,按悠游科技现在的价值,含光的股份也值这些钱了,如果不要钱就能和于思平拗断的话,她倒宁可不要这笔钱了,闻言,便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句,“噢,好。”也就不再纠缠了。      车内的气氛更为紧绷,于思平目视前方,含光低头玩手机,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态:平稳,千万别多想,就若无其事就对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继续保持。      “韦凤飞实在是太难接近了。”于思平忽然开腔,虽然似乎是有点解释的意思,但双目直视前方,根本不看含光,“这几个月来我也是做了一些研究……反正,是找不到更好的突破口,才会带你过来。”      “没事啊。”含光说,“能帮上忙就行了。”      于思平瞟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如刀锋,他沉默了一会,忽地道,“你不会以为我们的约定会就此作废吧?”      有这么美的事就好了!于思平现在是干嘛,抛下她去追女神了,还要她表现出伤心的狂态来他才开心吗?含光的倔劲也起来了,越是这样越是要若无其事,“噢噢,应该是没作废吧……我没想那么多哎。”      “是吗?”上扬的尾音听着居然还满愉快的,不过这愉快实在是太虚伪了,足以让含光这样的人知道于思平的心情有多不好。      “你就先去追她吧。”含光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又好了一点,她把自己早准备好的说辞端了出来,“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保持普通关系了,毕竟韦姐姐和我还是经常接触的,有些事别弄得太复杂比较好。”      “倒是老成起来了……”于思平呵了一声,“还挺贤惠、体贴的嘛。”      含光对他露出经过几番练习的微笑,“工作了总是会成熟一点的嘛——对了,你听说了吗,许大哥的网站……”      她成功地把话题拉了开去,天南地北地瞎扯着熟人身上发生的事,成功地把寂静填满,直到车停在宿舍门口,才是刻意很慢地去解安全带,“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于思平转头看着她,面容隐在黑暗里,忽地扬起手,似乎有倾身向前的意图——      “含光!”车外忽然传来了叫声,刘德瑜手里拎着一袋水果,惊喜地挥手跑来,“哎呀,好巧,快,这个西瓜重得很,快来一起拿。”      于思平一眨眼间就恢复原位,他开门下车的速度比含光还快,“我来帮你拿吧。”      “于叔叔——”德瑜热情地和他招呼起来,含光也是若无其事地开门下车,和于思平、德瑜谈笑着进了宿舍,还和于思平闲聊了几句,才把他送出门。      “忙一天,累死我了。”德瑜也是连连叹息,哼了一声,“你还提早出去吃饭——含光,罚你切西瓜给我吃。”      “好好,我切、我切。”含光现在为她切月亮都愿意,她笑眯眯地抱住德瑜,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好德瑜,不但切西瓜给你,还给你削苹果吃,吃不吃啊?”      “干嘛忽然对我这么好?”德瑜倒是狐疑起来,瞥了她几眼,“是不是又要求我做表格啊——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切!”      说着,忙就捧起西瓜,去厨房了。      含光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放纵自己松弛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露出了心中的些许苦涩。      却也不过就是一瞬间,就又堆起了笑脸,“好啦,我来切啦,难得对你好点,你居然还怕起来了……”? ☆、扑朔迷离 ?     按含光的估计,第一次铺垫见过面了,要到第二次正式认识应该还是有段时日的,短期内于思平应该是不会再联系她了——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远离韦凤飞,而是尽量多和她呆在一起,这样可以有效地驱除于思平。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苦差事,韦凤飞为人爽快仗义,且又见多识广,谈吐风趣,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      第二天起来,几个创业的小苦逼当然是没周末享受,还要回公司加班,自从网站上线以后,随着用户群的扩大,各式各样的问题也是层出不穷,还有好像永远都做不完的访问、宣传的活计,平时没事还要开会沟通各部门的进度,基本上空闲时间是和他们说拜拜了。含光当然也不是没有疲倦过,不过想到一些糟心的事情,又宁愿用工作来填补时间了。不知道德瑜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反正也是忙忙碌碌的,不愿过上课以外吃喝玩乐的生活。      工作了一个上午,下午韦凤飞来开了会,管理层就算是没什么事了,桂思阳要领导技术部继续攻关某个含光根本也不懂的难题,韦凤飞便邀德瑜和含光一道去她家小坐,两人横竖没事,便也答应了下来。      韦凤飞的住处和许云深比较相似,都是单独在北京的核心地带有一套一个人住着嫌太大的房子,不过韦凤飞住精装公寓,所以还没许云深那样豪奢。按她说法,“云深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我都奇怪他怎么不怕闹鬼呢。”      她对于思平也有几分好奇,“对了,昨晚和你吃饭的那位长辈……我觉得他长得和谁有点像啊。”      德瑜是知道昨晚她和于思平聚餐的,闻言忙笑道,“哦,像谁啊,我们可都没看出来!韦姐姐你指点一下我们吧!”      看来,她是没和韦凤飞八卦含光的‘身世’,当然现在也不好当着她的面交代什么,所以才会这么扯开话题。含光倒是不介意,不过这具体该怎么说她决定留给于思平来解释,也是跟着德瑜调戏韦凤飞,“嗯,觉得很像是一个人,不过那个人韦姐姐应该是不认识的!”      韦凤飞俏脸难得微红,没好气地送了几个大白眼过来,“适可而止啊,这个梗再用就老啦。”      她倒也是落落大方,自己说破了,“就是长得像权寅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啊,这就承认啦。”德瑜八卦兮兮,“可既然韦姐姐你都和权大哥在一起了,昨晚怎么还——”      “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啊。”韦凤飞说,“又不是在恋爱,干嘛不能和别人约会啊。权先生在鲁国还不知道有多少红粉知己呢,难道不许我另有新欢吗?”      这话说得看似绝情,但从她的表情里却似乎能看出另一个故事,含光忍不住窃笑,一本正经地同德瑜大声咬耳朵,“看来是吵架了。”      刘德瑜也点头道,“嗯,看来是吵架了——这不是刚过年从鲁国回来吗?肯定是过年时候吵架了。”      韦凤飞被她们俩闹得无语,却也不否认,而是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来,你们知道么,权寅并不是他的真名。”      见两人都摇了头,韦凤飞还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他起码会和你说呢……反正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其实,他这几年几次来秦国,就是为了谈并购案的——已经谈下来了,权氏会兼并慕田制药,正式入驻秦国。权寅前阵子在国内就是领着专家组对慕田的专利做价值评估的。”      随口一个消息,就是能引发股价动荡的内幕,这也是含光和德瑜都不做炒股什么的事情,不然还不得立刻疯忙起来啊,现在就只是都在惊叹着权寅出身的不凡,想也知道,会被挑选来做这份工作,他在权氏集团乃至权族的地位肯定不低。说不定身家比韦凤飞还要更丰厚许多,而且说起权家的传承,当然也是可以藐视韦家一番的——在他跟前,韦凤飞几个筹码都没什么用,倒是真正有被比下去的感觉。      “那他以后还会常驻秦国吗,还是主要在鲁国啊?”含光很关心这个问题,她有种感觉——要是权寅常驻鲁国的话,韦凤飞肯定也会常跑鲁国,那么顺理成章的,于思平应该也会过去,那她不就自由了?当然,这么想是有点对不起韦凤飞啦,不过,这种快速解决问题的方式想想都是诱人得不行。      “谁知道了。”韦凤飞嘴巴一嘟,“又不是男女朋友,问那么多干嘛,他爱在哪里就让他在哪里好了。我和你们说啊,昨天请我吃饭的是传奇影业的小开,你们有谁想去电影片场探班的吗?”      几句话就又把话题拉开了,含光看她神色,估摸着两人还在吵架中呢。一时间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让权寅现在就把韦凤飞给娶回鲁国去。      当天晚上回了宿舍,怀着这样的心情,免不得就发邮件给权寅请安了,问了新年好以后,又问他是否就呆在鲁国了,还是今年依旧会回秦国出差,权寅回得倒是挺快,言说自己今年的确工作都在鲁国,还问她为什么关心这个。      含光看了回复,心中倒是一动,手指舞动间,若无其事地就回复了一句:因为有个你不认识的姐姐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就来问下权大哥。      权寅做人,也算是滴水不漏,含光的回信过露了那么一点,他就没有及时回复了,过了三四个小时,才回了个笑脸:既然不认识,那就不必要关心了,不是吗?      汗了,这看起来是他甩的韦凤飞啊?含光也无语了,她那没成型的计划看来已经是宣告破产,只能转而希望韦凤飞和于思平发展得比较顺利,起码是把他死死地吸引住了,别再让他有时间来烦自己。      也还好,于思平并没有怎么频繁的和她接触,估计也是一心攻略韦凤飞去了,不然含光真是要考虑认祖归宗了,哪怕是被家里人安排着去政策婚姻什么的,说到底也比这样被于思平欺负来得强——这时候她就很感谢权寅了,有他在,好像她永远都多了一条退路。      不知不觉间,几个月的时间又是一晃而过,生活在重复的学习和工作中变得很平静,再起伏的心绪,到了最后也都会为许多更重要的事抚平的。网站的流量、访问的流畅速度,还有用户的满意度,这些都需要她花费心机,不像是从前只能做无聊的大家闺秀,每天大把时间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她现在是忙得没时间烦心。虽然和韦凤飞时常见面,但大部分时间都想不起于思平这码子事——没办法,要商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大三上学期很快就到了尾声,结束了专业课考试以后,含光就顺理成章地回公司学习去了,也是忙得团团乱转,不可开交,这天又收到权寅的邮件,说自己回秦国公干,约她出来吃饭,含光当然答应了下来,被这么一提,她才想到了韦凤飞的感情问题——这半年来她还是全球到处飞,不过却没有长时间留在鲁国,看来和权寅是已经结束了,也不知道于思平在这几个月里,有没成功地和她认识。说不定都已经发展上了关系,只是没和她说而已。韦凤飞的感情生活一直十分精彩,也是变动不定,说起来太耗费时间了,经常是隔半个月没见,就已经跟不上剧情。      她和权寅还是约在上次见面的餐馆,这一次彼此熟悉了,气氛也要比上次轻松,笑着聊过了近况,权寅便问她,“上回怎么会忽然问那个问题。”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含光还是一听就知道权寅的意思,她干笑着承认,“我八卦嘛……”      权寅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算以前有过关系,上个月也是结束了,以后就当作不认识那位女士吧,别再谈她的事啦。”      原来一直到上个月为止都还有联系啊……那这样看来,于思平根本还没展开行动喽?      含光点头称是,正是沉思时,权寅喝了一口佐餐酒,又说道,“不过,我听说你的那位长辈最近和韦女士走得很近,不知你是否知道详情了。”      含光怔了怔,如实说,“我忙,他也忙,我们现在其实很少联系,我并不知道什么……”      权寅微微一笑,仿佛只是闲谈,压根都不在意的,“没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说来也巧,两人吃到一半时,含光手机也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却是于思平的来电——这人几乎有一个月没联系她了,怎么就这么巧现在打来了电话?      他来电话,含光当然也不敢不接了,她和权寅示意了一下,便走到外头接起来道,“干嘛呀?”      于思平似乎心情不大好,语气阴恻恻的,没说来意,反而盘问道,“你在干嘛?”      “我在吃饭呀。”含光说,“现在是晚饭时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废话哦。”      “和谁一起吃饭?”于思平步步紧逼,居然根本没有放过这个问题的意思。      含光被他逼问得很是无语,心头也不禁一动——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巧合呢?一个月没联系,她几个月来头一次和男性出门吃饭就打来电话……      忽然想到之前去英国的那一次,于思平直接就带着怀特来艺廊看她,现在她也不相信那就是个巧合了。含光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该不会他在她身边埋伏了一个眼线吧?      说起来,今晚她要出来吃饭的事情,她也就和德瑜说了,而且都没提是权寅。该不会……? ☆、玩笑的婚约 ?  “哦,是和权寅权大哥呀。”心念电转中,含光也就很自然地往下说,“你猜他请我吃饭是干嘛?”      她和权寅有联系的事情,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给个不错的解释就可以了,之前含光准备的是一个版本,不过现在又临时添了点内容,打算以攻代守——哎呀妈呀,真不容易啊,心机上一点成长都绝对是被于思平给逼出来的……      “做什么?”那边也是过了一会才有的回话,仿佛是于思平怔了一下,也没料到这个发展。不过,语调中隐隐的危险之意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含光有种很无语的感觉,她现在真的怀疑于思平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了,干嘛一说是权寅就放心了似的,好像很肯定权寅根本不会看上她一样。      就算她处处都比不上韦凤飞又如何嘛,也要允许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可能啊……她在心底哼了几声,才用这几个月来突飞猛进的演技,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我觉得是来问韦姐姐事情的,不知道韦姐姐和他现在关系如何,前几个月权大哥都没在国内,可能都没和韦姐姐见面吧。那上次韦姐姐不是也在和别人约会吗?他是打着问你事情的旗号,但是却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韦姐姐。”      于思平对权寅和含光联系上的事情没多问什么,他是早知道了权寅和韦凤飞初遇的细节的。这种想要打听前女友(?)但是又拉不下脸,就找个借口请人吃饭的事情也不是很难理解,他嗯了一声,不是很在意地说,“没问我什么吧?”      “也是旁敲侧击地问了点,我都说不知道,”含光回道,又反问,“你最近没和韦姐姐有什么进展吧?”      “你问这干嘛?”于思平的声音里出现了一点笑意。      含光理直气壮地说,“要是你都和韦姐姐出双入对了,而这里还是对你一问三不知,甚至连你的感情生活都一无所知,不觉得很奇怪吗?”      于思平静默片刻,方才说道,“你就继续保持一无所知的状态吧,我和她的关系,你本来就不需要知道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完全听不出心情,也不知是被她说服了,还是掩藏着自己的生气。含光令自己不要去在意,“哦,那我挂了,权大哥还等我呢,说太久电话也不好。”      这个小插曲并无损于权寅和她的心情,权寅和她说着生活中发生的许多趣事,他虽然很少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具体事业,但含光却不会觉得他对自己有所保留——权寅的态度一直都是很明白诚恳的,含光也是自然而然地理解了他的顾忌:要是把自己的身份点得太明白了,也许就会勾引含光的好奇心,让她去追查自己母亲的事。除了这些话题以外,包括他成长中的一些往事,或者是为人处事时的一些学问,权寅都是不吝分享指点。和他在一起,有种真的是和可信赖的长辈在一起的感觉,这种可以信赖、依靠的感觉,是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朋友如许云深、韦凤飞都没有传递给含光的。也就是杨老师、李年有给含光类似的感觉,但又也是有所不同:对杨老师夫妇,含光在很多时候都是怕自己太麻烦他们了,可对权寅,她却有种‘如果有要求的话,可以随时说,什么也不必担心’的放心感,好像他非常神通广大,什么都难不倒他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霸气吧……自己是不知不觉就被折服了吗……含光也只能这么想了。      “所以现在公司里也是比较微妙了,”她和权寅说着最近公司里出现的人事纠纷,“偏偏两个人都是我们需要的,都希望能留下,反正最近光是协调他们的关系就让人觉得很费神。”      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这种人与人的复杂关系也肯定会增长发酵,公司里技术间还好,倒是策划中已经隐隐有两派人马成型了,又牵扯到整个技术部和策划部的沟通问题,韦凤飞不管这样的小事,桂思阳忙技术攻关就已经快去半条命了,作为具体管人事的含光和德瑜,两人都是很头疼。毕竟她们年纪小,性格软,也还没建立起那种拉下脸来树立威信的气质。      这些事,许云深根本不敢兴趣,和韦凤飞又不好说的,毕竟是合作者了,也不能事事都和她说,不然还要她们俩干嘛?石旻旻对这种事一窍不通。也就是和权寅还能说两句了,权寅虽然是做技术的,但好歹也大公司有合作,医院有工作,对这种事经验也不少,聊几句,即使帮不上什么,也是减轻压力。      “杀鸡给猴看吧。”他的看法倒是和韦凤飞有时流露出的风格很相似。“心肠不硬是不能开公司的,我知道你们是一个小公司,人员也比较稳定,大家可能都有了感情,不过现在你们公司日渐有名,也在慢慢做大,很多事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对老员工要优抚,不过也不能再打成一片了,炒掉几个新进员工,对他们也会是个刺激。”      含光嗯了一声,扮了个鬼脸,“说不定我也不适合开公司,我就是很难拉下脸的那种,以前我——”      差点说‘以前我学管家’,还好是及时改了口,“以前我想学着冷硬点的时候,哪怕是装得挺好呢,私底下回想起来也都挺后悔的,觉得自己很过分,也很怕别人伤心,结果倒搞得自己都没休息好。”      权寅呵呵笑了几声,不过也没留情,“那你是不适合开公司,其实做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心不狠,是没办法管理别人的——所以我也不喜欢做管理职位。”      “权大哥意思是你心不够狠啊?”含光说,有点无语:总觉得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一样的……      “嗯。”权寅倒是很理直气壮,“虽然也不是不能狠,不过就是不喜欢。”      含光倒是明白为什么他和韦凤飞进展不顺利了,因为韦凤飞无疑就是个很狠的人,在公事上是容不得一丝含糊的,她有种感觉,现在悠游是还没赚钱,没引起重视。要是以后悠游万一走大运赚了大钱,韦凤飞重视起来,要把精力投入进来的话,如果她觉得含光、德瑜或者桂思阳哪个人不再适任,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请他们走人的。      “看来权大哥是个浪漫主义者。”她开玩笑说。      “这么说的话,你不也是?”权寅说,“我听说你理想的时候真的是吃了一惊——没见过如此进取的女孩子的理想居然是环游世界,做个旅行家。”      含光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一边向往悠闲,一边又把自己累得像狗,“这个……环游世界也是要钱的嘛。”      “只是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啊。”权寅说着就从怀里要掏支票夹,“两千万应该够你环游世界的吧……嗯,那我的私人账户就够了。”      “喂,等等!你可别说给就给啊!”含光被他搞得很疯,见权寅眼睛里有笑意,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自己也是忍不住一笑,白了权寅一眼,心里却也是默默地感慨:这就是差距啊!弟弟欠了钱都几年了没还,这边是一句话就要给两千万,还‘我的私人账户就够了’……      “那权大哥你的理想是什么呢。”虽然说是不问,但含光还是从一些信息里知道权寅现在已经是准备从手术台上退下来了,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但应该是要参与在秦国新药业的管理什么的。“既然你也不喜欢做这些事的话,那你现在——”      “如果抛开责任的话,应该是会去做无国界医生。”权寅说,“当然我也不是这么无私,理想就是要帮助别人,一年帮助几个月,余下的时间就是做一些研究工作,当年去学神经外科,肯定也是有爱的,不过现在兴趣又发生转移了,想在基础医学上投入一些研究。然后有空闲的话就是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了,这个和你其实也差不多,总的说来,我觉得我们还是比较像的,都是没什么攻击性的人。”      他忽然有些自嘲,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将来你很想认祖归宗,刚好也没对象,我又承受不住家里的逼婚压力的话,你可以和我结婚,这样你家里人也就没法安排你了,我们这么志同道合,肯定能做一对不错的夫妻的。”      含光和权寅之间毫无火花,听了这话倒是半点没动摇什么的,倒是觉得权寅话里隐隐有些苦涩,她顿了顿,小心地问道,“权大哥……你心里是不是在想着韦姐姐啊?”      韦凤飞的性格当然和无攻击性南辕北辙,不过志同道合却并不是产生爱情的充要条件,不然含光早就和许云深滚到一块去了,对于权寅的心思,她是一百万个感同身受——如果可以选,她也不要喜欢于思平!      “她啊……”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权寅的表情也流露出了少许破绽——他唇边露出一点特别的笑意,仿佛是充满了兴味,不过,却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消失不见了。“不是都说了不认识吗,怎么会想到她?”      含光无语了,“得得得,算我多嘴,我就不该问!”      两人边说边吃,也是聊的兴起,含光回家时都十一点多了,刘德瑜洗过澡正准备睡觉呢,看她回来也是很兴奋,“和谁吃饭啊?这么晚!还怕你不回来了。”      这女子和韦凤飞厮混后,观念也是开放了不少,现在都觉得在外过夜不是那种异空间的事了,不过好在看来距离接受一夜.情的程度还有很远。      “是和权大哥啦,他问了些韦姐姐的事。”含光说,“公司里没说清楚,你还以为是和不认识的男生啊?”      刘德瑜又是兴奋又是失望,“真是的,我吃晚饭的时候还和阳阳八卦了好久呢!都在猜是谁。”      她困得打了个大呵欠,“哎呀,困死了,晚上又加班到九点多,先睡,你明天再和我说权大哥和韦姐姐的事!”      说着,就转身进房先去睡了。      含光也是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了,她一边擦脸,一边也是若有所思——德瑜刚才一句话,倒是省得她再问了,直接就把桂思阳给招出来了。她今天工作都忙,肯定也不会把她要去和男生约会的误会大肆宣扬,顶多就是和桂思阳八卦几句了。而鉴于刘德瑜和桂思阳,对于思平的兴趣差别极大,含光直接跳过了刘德瑜,瞄准到了桂思阳头上。      此时再回想一下,翻出以前的短信和电子邮件来看看,线索也就更明显了,去年去英国的时候,桂思阳是写了几封短信来问她行程,对于那个画展的兴趣也是很大的,问了些到底是什么画展之类的问题,只是当时含光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画展,只知道和许云深有关,更觉得桂思阳只是八卦而已,也就如实说了。      即使只是知道这些,有许云深这个线索,也很容易就能找到女爵士,看来一个谜团是得到解答了。含光现在就是想知道,桂思阳到底是有意识地和于思平做了什么交易,还是只是因为很想和于思平结交,所以无意识地被于思平利用?如果是前者的话,于思平在她身边埋个眼线又是想干嘛?? ☆、情根深种吗? ?  没有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大概也可以印证在现在的含光身上,反正她也没做出什么可以指责的事情,就是正常的生活而已,不管桂思阳到底是怎么被他弄去信息的,他能说的也就是那些。她没有去找桂思阳谈判、摊牌什么的,就把这件事往心里一藏,还是继续自己忙碌的生活——现在公司大了,这种人事纠纷根本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做到大家一团和气,含光和德瑜都快头疼死了,两人一面策划立威,一面也是开始有意识地稍微疏远员工,打算以后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管理公司,起码要让员工心里对管理层有些敬畏。      这些事情外加学业,搞得她焦头烂额,连古董中介都渐渐是没在做了,虽然得了投资以后加了工资,收入一下也是锐减。不过好在含光现在也没多少花钱的地方,平时的花费,那套房子的房租就可以覆盖了,每个月的工资她基本也是拿去存起来。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放弃古董线在她看来是很自然的决定,却令许云深十分惋惜,几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直抱怨含光这一去,他都找不到人来写古董描述,堂堂一个网站老板兼大艺术家还经常被抓去自己上阵写中英文描述,简直是不像话。      这一次小聚有好几个人,含光、德瑜加韦凤飞都来了,韦凤飞闻言就笑了,“既然如此,不如关掉算了,反正我看你也没指着它赚钱——要不然你卖给我吧。”      “你要我就不卖了,”许云深和她抬杠,“你要买,说明值钱啊,那我还卖什么?”      一行人聊了会网站的事情,便开始互吐苦水,因为有韦凤飞在,一群人也熟了,许云深说起家事来倒是很自然,他已经是被家里下了死命令,今年过年时一定要留在秦国,据说到时候会有重量级相亲对象出现——倒不是北京的大家闺秀,许家人也是深知许云深的洋派作风,他们给许云深找了鲁国那边的世家之后。      “下半年就出国,躲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好了。”许大少看来是下定决心绝对不去相亲了,“去年今年都是因为这事,一去欧洲就是半年不能回来,以后干脆就住在欧洲算了。”      含光这才知道他这两年常住欧洲的原因,原来是躲逼婚的。德瑜也笑道,“看来云深大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逍遥似神仙啊,烦恼原来多得很。”      许云深哼了一声,敲了她脑袋一下,“等到你被家里安排相亲的时候,我一定也来嘲笑你。”      韦凤飞抱着脑袋呻.吟道,“别再提相亲了,说到都头痛。去了国外两年,好不容易他们不提这事了,最近又开始有人登门提亲,烦死人。”      “上次我不是还看到你和那个——”含光免不得八卦一番。      “噢,那个呀,约会了两次,感觉虽然不错,不过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就吹掉了。”韦凤飞若无其事地说。      “是睡起来没感觉吧,”许云深和韦凤飞就像是哥们儿,说话可直接大胆了,“你用‘性.生活不和谐’的理由踹掉了起码七八任啊。”      “哎,你别说,这借口要比什么‘我们不合适’、‘你能力不行、办事太黏糊’、‘对你感觉已经没了’都来得更干脆啊,一般这么说了以后很少有人会回头再来纠缠的。”韦凤飞倒也没否认许云深的抹黑,“到最后说分手几乎都是用这个理由了,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因为这个。不过小王却不好用那一条,没睡呀,才在二垒就觉得没感觉,直接给吹掉了。”      大概是事隔比较久,大家刚才吃饭的时候又都喝了一点酒的关系,韦凤飞居然是罕见地松了口,谈起了权寅,“这种事情有时候就这么讨厌,你说小王吧,虽然各处都很合适,但就没那种想上.床的感觉,有的人呢,可恶到了极点,但是性吸引力又强烈得半死。说了多少次以后再不见面,这是最后一次了,结果见了面还是忍不住要发生点什么,真是烦死人了。”      她和许云深估计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吐槽这些,许云深听了就戳穿,“不仅仅是见了面吧,没见面不是还创造机会见面吗?上次你去新加坡,回来不是还和我说又遇到他了”      “哎呀,那就是最后一次了!”韦凤飞哼了一声,很是不爽,“反正他现在在鲁国呢,我也不会过去,这一次一定要斩断这条烂桃花。——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是权大哥刚回秦国了啊……”含光弱弱地说,她没敢透露自己和权寅吃饭了,“他和我说以后会长期呆在秦国呢,起码这一次得呆好几个月……”      韦凤飞神情有些变化,“啊,可他过年的时候还和我说,往后都会常驻鲁国啊。”      许云深呷了口酒,呵呵笑道,“看来他是因为某人或者某件事改主意了啊。”      韦凤飞脸色似乎又晕红了些,她怒道,“你不闭嘴能死啊?——我看你们家人说得对,这么大年纪了,是该找个姑娘家定下来了,老和个大小孩似的,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随手指了指德瑜,“我看德瑜就不错,娶了她你们家人肯定满意,你怎么还不行动啊?”      噗的一声,德瑜没忍住把淡啤酒喷了自己一身,一边呛一边骇笑,“这怎么可能啊!”      “对啊,没事别乱说话,”许云深也说,“人家和云丹谈过的好不好。”      “啊?德瑜,你和云丹有一腿啊?”韦凤飞顿时八卦起来,德瑜只好解释了一下,“现在都分手了啦,就是短暂地交往了一下,觉得还是做兄妹比较好。”      “那就含光好了,”韦凤飞说,“虽然出身好像神秘了点,但是人和你也很配嘛,你看她多稳重,和她在一块,你肯定能改改这个乱说话的毛病。”      许云深看了看含光,笑着说,“她才看不上我呢,人家喜欢亨利.达维尔那样的外国少爷,比较有异域情调。”      含光赶快澄清,“没有,都没联系了好不好。”      “哦,那就是看得上了?”韦凤飞起哄道,许云深啼笑皆非,只好摇头笑道,“你忘了,人家和景羽也有过一段的……”      “也不算是有一段啊,就是有苗头。”含光赶快再澄清,“没有发展的,真的!好了,别说这个了啦。”      毕竟和刘景羽的事情还是比较尴尬的,韦凤飞也就不提这一茬了,而是转而逼问许云深为什么空窗了五年没有恋爱,许云深被她逼问不过,才松了口,“谈恋爱太麻烦了,还不如一个人自在,我觉得我可能就是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人,以前就隐隐有这样的感觉,现在更是连恋爱都懒得谈了。”      刘德瑜不知如何,居然对他大为羡慕,“如果可以一辈子都不结婚就好了啊,要忙的事情这么多,谁喜欢恋爱啊。”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瞎聊,过了一会,德瑜去洗手间,许云深去找酒来补充做鸡尾酒,韦凤飞就顺着这话题问含光,“对了,上回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长辈,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含光心里一跳,面上是按着官方说法,把于思平和她的渊源交代了一遍,“……因为我对认祖归宗也不感兴趣,所以有很多事也都没有问。”      “噢。”韦凤飞若有所思,“那就是没血缘关系喽?”      “这个不知道……不过反正就都是当长辈看的。”含光说,“怎么问起他了呀?”      “没有……就是最近和他有一些接触,”韦凤飞慢慢地说,“这个人吧,我对他是有一些看法的,就是疏不间亲,他对你有这些恩德,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没事没事,你说吧。”含光现在都快好奇死了,哪有让韦凤飞住嘴的道理,“其实,说老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于叔叔蛮可怕的,在他跟前我都是有些紧张。”      “那天就看出来了,觉得你紧绷得不行了,感觉和平时我们在一起吃饭时候完全是两个表现。”韦凤飞酒量很好,喝了这些酒,思维依然清晰,就连眼神都是很锐利的,她瞅了含光一眼,又踌躇了一会,才说道,“反正我觉得他不是好人,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他可能是有追求我的意思,不过我已经很不客气地回绝了。这件事觉得得和你说一下,不过你心里知道就好,不必去问他了。”      什么……已经回绝了?这么快?听起来好像都没展开行动,才只是刚开始,就遭到冷遇了……      含光点了点头,“好……不过,于叔叔和许大哥也很投缘呢。”      “云深就是个傻子。”韦凤飞嗤之以鼻,“根本就不懂得分辨好坏,你那个于叔叔,一看就知道城府深沉,感觉还有点不择手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而已,要你们跟着我的判断走也不公平,我就是说给你参考吧。他毕竟不是你亲父母,你现在是这个孤女身份,还是要为自己打算,有时候对别人多存几分防心也没坏处。”      韦凤飞就凭着和于思平的几面之缘,居然就看他这么准,这只能让含光对她看人的眼光五体投地了,她唯唯应着,“嗯,好,谢谢韦姐姐。”      “云深也和我说了怀特的事,”韦凤飞看来是把这话憋在心里有一段日子了,她顿了顿,仿佛是字斟句酌地道,“包括权寅也和我漏过几句,含光,我不是那种阻人富贵的个性,这个你要相信我,我觉得吧,你的身世可能的确是很复杂,他找你、照顾你,真的未必是就为了好心,没准是想着奇货可居也说不定……总之,我觉得你自己可能也不是毫无感觉,就是不好和别人说这些。反正等你毕业以后,你要是觉得他对你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你可以和我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在这件事上帮你一把还是可以的。”      “韦姐姐你太谦虚了,”含光由衷地道,她现在都在为曾希望韦凤飞和于思平在一起而愧疚,韦凤飞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被于思平糟蹋了。“不过帮我……这该怎么帮啊。”      “他不是鲁国人吗?想把他赶出秦国,多得是办法。”韦凤飞哼了一声,自有霸气四溢,“到时候根本不会让他想到你身上……你就放心好了,如果你真发现什么不对了,来和我说,我肯定罩着你。”      含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韦姐姐——”      “肉麻的话就别说了啊。”韦凤飞挥了挥手,不当回事地和她碰了碰杯,“来,喝酒。”      “嗯。”含光乖乖地喝了半杯酒,又忍不住打听,“韦姐姐你是怎么拒绝于叔叔的啊——我觉得他肯定不习惯被人拒绝吧。”      “哇,你还八卦上了啊?”韦凤飞失笑,“我还担心和你说了以后,你会生我的气呢,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含光怎么会生她的气,听说于思平吃瘪,简直比吃冰淇淋还爽,还放松心情好吗?“怎么会呢!你看德瑜不也没和你生气——你就告诉我吧!”      韦凤飞拿她无法,“好吧,趁着云深还没回来,赶快和你说一下。那天后来,我出席一个酒会的时候又遇到他了,他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可能从他第一眼我就有感觉,他是来追我的,说不定连这个酒会都是专门为我来的。虽然他举止挺得体,态度也不是很紧迫,很急于表达好感的那种,但是我就是有种他好像志在必得的感觉。不过我也和你说了,我第一眼就特别不喜欢他,所以就和他随便应酬了几句,就走开了。”      她耸耸肩,又道,“后来再遇见了两三次,没一次给好脸的,最后一次我就直接不理他了,和他说我不想认识他,以后别来缠着我,就转身走了——就这样。”      含光听得双眼圆睁,崇拜得不行了,“哇——好帅啊!”      如果不是怕打听得太详细让韦凤飞起疑,她简直想连时间都问出来,不过韦凤飞何等敏锐,虽然含光没问,可目光灼灼,也露出许多蛛丝马迹,韦凤飞看了她一眼就笑了,“怎么感觉你很期待看到你于叔叔吃瘪呢?”      正要再说下去时,许云深端了一大盘酒回来,她也就此收住不提,含光也不想许云深知道这些,她现在对男性朋友都没多少信任感,许云深看来就不像是很能保密的类型,万一他和于思平联系时候说了什么,让于思平知道她知道了,那可不好。      不过,当晚她的心情都特别放松,只要一想到于思平吃瘪,就特别高兴,特别想喝酒,当晚躺在床/上时都忍不住是笑着的——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于思平看来好像还根本都没放弃的样子,不知道他之后又会怎么继续自己的追求呢?      而且,他还真是喜欢韦凤飞,被这样打脸了还不死心啊……感觉真有点……那什么……贱啊……      往常想到于思平的时候,她心里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揪紧了的、空落落的,虽然自己极力否认,但这种心情却是客观存在。不过,含光也是惊喜地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听韦凤飞口中叙述了一个受挫的于思平,现在想起他来,这种感觉,好像是淡了几分……? ☆、都联系上了 ?  要不说女人不能搞事业呢,这搞事业对于谈恋爱实在是太不利了,大三上学期一眨眼就到了尾声,最后一个考试月含光简直都快崩溃了,她的几篇论文都是哭着写完的——实在是太累了,那种精神到身体都极度虚耗的感觉,不是亲身经历过,谁也不会明白。就算是于思平吧,在死线前一天如果胆敢打电话来,含光都是胆敢把电话给挂了,不骂他不是因为没勇气,而是因为没这个体力……      最后一门考试当天早上,她还在外语系大楼的走廊里巧遇了睿王呢,说来,这还是两年来两人第一次相见。不过,含光心里完全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情愫,又或者是对自己外貌的挑剔,虽然她可以说是蓬头垢面,眼袋可能都有眼睛大了,但这又何妨?现在重要的就是把考试考掉,赶快回公司去加班,别的事情,管他们去死了,睿王又如何,还不就是个死男人嘛。      ——所以说,女人事业搞多了,很容易就会生出这样的心态来,而且那种容易挑动男人兴趣的羞涩心态,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褪去,含光这一年来,因为管的是公共关系,不知道联系了多少媒体,多少合作伙伴,虽然都是公事公办,没什么私交,但也是真的把能力培养出来,只要自己心里不晃,就是见了刘景羽可能也会连一点尴尬都没有,更何况一个睿王?      她有气无力地举手远远地和睿王打了个招呼,笑了一笑,便是进去考试了,考出来连放松的时间都没有,处理了一下学期末的杂务,就直接奔回公司去了,这个月悠游网流量翻倍,客户注册量也是猛增,都是因为前几个月在韦氏控股的一些媒体上投放广告的结果,这几天技术部门正在研究访问来源,这样就能更精准地做广告投放,这关系到支出的真金白银,含光当然要随时关注进度,为了考试,她已经耽搁了有几天没看报告,现在可不敢再懈怠了。后天韦凤飞会进公司开会,她拿不出个看法,可是会被削的。      到了公司,来不及和德瑜、思阳打招呼,就自己忙了起来,期间又免不得把几个人叫到办公室来问话,又要安排跟进工作进度等等,不知不觉就是到了下班时分,积压了好几天的工作才是刚做了一半,含光决定今晚留下来都攻克掉,这样明天还可以休息一个上午。她伸了个懒腰,跑去办公室找德瑜时,德瑜果然也没下班,还在办公室里赶报表。      按说,她分管内勤、行政这块,很多杂事都可以交代给下面做,是三人中比较轻松的,不过德瑜生性好强,说起来她没带人脉,也没技术,就管出钱,在三人中作用相对小,所以也是很肯学肯干,这半年来渐渐是把人事也接过去做了。最近公司因为又要招人,现在的这层楼已经不够用了,要搬家去新的办公地点,德瑜也是忙得屁股冒烟,她比含光早考完两天,这两天内都是全天在公司加班,只有晚上回来睡觉,两人说来都有一周没一起吃饭了。      “啊,遇到睿王啦?”吃饭的时候,德瑜倒有点八卦的兴致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啊?说起来,都两年了,他和孙家小姐的婚事还没公布,看来又是绯闻啊,也不知道睿王的婚事到底何时定下来。”      “可不是,”含光说,“现在都是拿他当太子看了吧?真正的太子好像都有五年没在人前现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一直拖着,说起来,他也二十五六了,对天家来说,是成亲的好年纪了。”      和说陌生人一般说了睿王几句,她揉了揉眼,又打了个呵欠,“简直要累死了,哎,对了,你不是想要考研究生的吗?说起来,大三下学期也该开始联系导师什么的了,打算什么时候着手呀?”      “现在哪有空啊?”德瑜说,“先忙着吧——再说,我想读的是欧洲那边的研究生,有国子监的学历的话,过去是很好申请的,又和这边要考不一样。虽然学历没国子监的值钱,不过我们又不在乎这个。”      “啊?想去欧洲念书?”含光有点吃惊,“那公司怎么办?难道就不做了?”      “是啊,就是在想这件事了,我还没下决定呢。”德瑜面上掠过一丝阴影,“本来当时是觉得在国内,始终距离家里很近,太烦了。尤其是……你也知道,反正我一点也不想和我家里有什么联系,不过他们这几个月也很少烦我,可能是对我死心了吧。我娘之前来找我两次,都被我祖母叫回去了,如果这样能一直继续的话,那我就继续呆在国内忙公司也可以的。我对我们公司的未来还挺有信心的。”      虽然当时是一时兴起,但是现在都忙了这么久了,心血倾注进去,当然也会产生感情,希望看到回报,含光闻言也是点头道,“是啊……有个公司在,人都被拴住了……”      德瑜敏锐起来,“啊,听你语气,难道你也想去欧洲留学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啊!含光!我们再申请一样的学校,一起住啊,永远都别分开!”      八字没一撇呢,兀自就激动起来了是在干嘛啦,含光忍不住笑,“好好好,如果我们去欧洲的话,肯定一起,肯定一起,可以了吗?”      听德瑜这一说,她原本也有所浮动的心思又骚动了起来:她有多忙,桂思阳肯定是知道的,那就等于于思平也知道,所以最近除了偶然联系一下问好以外,他没有找她,都让她忙着,还有可能也是忙着去攻略韦凤飞了。不过等到毕业以后,公司这边的事是不足以让她维持现在的繁忙度的,到那时候,于思平要见她的话,她也很难找到借口回绝。      之前就隐约有出国读书的想法,就是觉得放不下公司,现在听德瑜提起来,也是觉得挺有诱惑力的——不是读书有诱惑力,而是去欧洲很有诱惑力,虽然欧洲有种种不足,和秦国根本无法相比,但是也不是没有富于魅力的一面,如果去了那边就不用搭理于思平的话,她还是挺愿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她还是学生,还有固定工作,总之就是还在过安稳的生活,于思平应该都是有本事把她找到,去国外留学也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要甩脱他的话,估计就只能是请权寅牵线搭桥,认祖归宗回去,让家里人的力量隔绝开他了。不过那等于是把自己送给别人当作筹码,其实还是一样不得自由,还不如安于现状呢。      要不然就是请韦姐姐出马……唉,但是听权寅说,韦家也是黑白通吃,谁知道韦姐姐会不会恼火起来真让这个人在字面意义上消失?她只是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却还不愿意看到于思平挂掉。      反正还有一年半才毕业,这个念头含光也就是随便想想就放下了,和德瑜一起吃过饭,回去又对着电脑开始忙碌了起来。到工作以后她才是认识到电脑的伟大,可能连十年都没有,电脑真的就已经遍布了千家万户,现在她都难以想象离开电脑该怎么办公了。      忙了大概半小时不到,手机就响了,含光现在有两台手机,其中一台是工作号码,她看响的是这一台,直接就接了起来,“哪位找?”      “呃……是含光吗?”电话那头传来了有点犹豫的声音。含光一听就分辨出来了——靠,居然是何英晨。      说起来,她也没拉黑他的号码啊,有事找她干嘛不打老电话?含光一边想一边说,“对是我,怎么打了我这个电话啊?”      可能因为在大忙人看来,时间都过得比较快,现在何英晨的事对含光来说简直就是上辈子,她当然也不会再介意什么了,就公事公办着对付。      “啊,真的是你……”何英晨好像很吃惊,“我是从古董行的朋友那里拿到这个电话的——还以为只是重名呢……你现在是有在做古董中介吗?”      说了半天,原来是何英晨现在也在帮家里做事,他主管的是玉石这一块的,也知道许云深的网站,不过感到那边都是古董,所以也想赶着现在的互联网网站潮流,搞个玉石的网站,把市场向国外扩展,但是他并没有网站相关的人脉,而且因为想要把玉石摆件什么的往外卖,也少不得这方面的中介人脉,正在接触时,有人就和他提起了做国外中介的含光,他觉得名字熟悉,就要了电话打过来确定一下。      含光现在又是做网站的,手里又有一些国外的大客户资源,这两样都是何英晨求之不得的东西,看在以前同学的情分上——他毕竟对她一直都很好,含光也没想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很爽快地和他约了时间,让他到公司来谈谈。      这边刚把电话给挂了,那边于元正居然又打了电话来,说是自己明天会过来实习,两人免不得也小聊了几句——于元正虽然已经是保送了研究生,但他也想找个公司做社会实习,而且对于现在的互联网热潮也是很有兴趣。当然同学兼好友的公司就是第一选择了,再说他搞数学的,天分又出众,上半年发生兴趣以后,自己写的几个程序都是有模有样,桂思阳根本舍不得把他放去韦氏实习,直接让他来了悠游,所以从明天起他就是悠游的暑期实习生了,还拉了两个同学来,一起到悠游的技术部门实习。      各方都联系过了,含光把电话放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又是一样的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当然,最有意思的是,因为韦凤飞时不时会过来公司的关系,只要她在公司,于思平就烦不到她。      今晚实在是太巧了,巧到说曹操,曹操到,才想起于思平呢,于思平的短信就跟着发了过来,‘考完了吧?明天过来我这里。’      含光皱了皱眉头,‘可是明天要到公司加班……’      于思平的消息回得很快,‘那就明晚,准时下班,我来接你吃饭,不要带别人,有点东西给你。’? ☆、给家用 ?  虽然说是累了快一个月了,但行程还是排得好满哦,含光早上起床的时候都快哀怨死了,可为了把工作早点做掉,晚上可以去于思平那里,含光还是把和何英晨的约会排到了早上,再说她也要带于元正在公司里熟悉一下环境,想要赖床,根本就没门儿。      累得都快死了,连咖啡都挽救不了她的疲倦,就算是要和旧日的追求者见面,含光也没心思打扮,随便梳妆了一番,差点没在吃早饭的时候又睡过去,只好又灌了两大杯咖啡,这才稍微振作点。到了公司照了下镜子,才发现自己眼睛底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好像被人打过一样,估计是累积的疲倦都爆发出来的结果。      现在再去化妆可能也来不及了,含光索性就没管,自暴自弃地开始工作。何英晨进来的时候,果然是被她吓了一大跳,“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有那么憔悴吗?”含光被他一说,也有点担心起来。      何英晨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气质变化也很大——感觉你现在比以前更干练了……反正和以前比,变化很大。”      其实他自己变化也不小,虽然不是说翻天覆地,但也的确看得出来,气质上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就连谈吐,也不再和以前一样莽撞冒失,没个分寸。简单地说,就是感觉在进入社会开始接触实务以后,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气息褪去了不少,现在已经不再那么纨绔了,浅薄也被得体取代——就是向刘景羽这样的大家子弟靠拢就是了。      当然了,也不是说一下就能和刘景羽一模一样了,毕竟是暴发户出身,举手投足间,还是有种洗不掉的粗野感,但含光也不在意这个,她对于上层社会自以为是的精致做作,简直是嗤之以鼻。“你也变了不少,感觉能干了很多呀。”      她跑去给何英晨泡了茶,两人在会客区安顿了下来,何英晨扭过头打量了一下室内,也是啧啧有声地真心感叹,“你们真是有能力,连我家里都听说了悠游网的名声,谁想得到这就是我以前三个同学搞出来的。”      “才刚起步而已。”含光笑着说,“盈利前景根本还不明朗,就是瞎折腾的,能走到哪一步都是再说了。哪里和你一样,你那个网站要搞起来,效果立刻就在眼前了。”      “也才是有个想法而已,这个网站到底该怎么搞,我们也不清楚,今天来就是要偷师的。”何英晨到现在为止表现都很良好,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余情未了。这也让含光松了口气,“思阳和德瑜今天都有来上班吗?”      “肯定都来的,”含光说,“其实技术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基本都是思阳在搞,能把技术搞定的话,接下来的运营难点就不多了,都是可以解决的,现在国内就是这方面的技术人才奇缺无比,世界范围内都是才刚开始学呢。”      把他带去桂思阳那里,让桂思阳来接待,于元正又到了公司,含光忙跑去迎接他——和何英晨比,他们两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还是很熟悉的,并没有那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于元正进大学以后,又高了点,因为每天忙于学业,十分不修边幅,之前毕业考试时候还干了自己拿把剪刀随便剪头发的事情,现在是一头乱发,穿着T恤、牛仔短裤,和打扮整洁的何英晨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含光也是习惯了,基本搞技术的都是这幅尿性,她还想带于元正四处走走呢,结果才办了入职,刚到技术部,他就被拉走了,“元正,昨天你说的那个思路,我们初步写了代码出来,来你也一起讨论下……”      好吧,本来还以为会隐藏风云的见面结束得这么容易,让她也是松了口气,含光转头就投入工作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两个老同学——桂思阳开车,把他们都拉到了附近的餐馆里,大家坐下来这才算是好生叙了旧。      德瑜颇有些不怀好意,盯着何英晨问了几句他的近况,何英晨倒也大方,直言现在单身,“太忙了,没时间恋爱。自从兴起了想搞网站的念头,基本课余时间都被占满了,我下学期又要到外地实习,这个暑假不把框架搞起来,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欢迎加入地狱模式。”桂思阳苦哈哈地说,他的下巴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以后你就知道了,别说恋爱,连睡饱觉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德瑜、含光,哪个不是感同身受,于元正面色微变,“那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大家都是笑了起来,含光见何英晨仿佛是脱胎换骨,心里也很为他高兴——很显然,在经过一门心思只想着恋爱,巴不得立刻就定下终身,和满脑子情伤啊、女人啊,这个阶段以后,何英晨现在已经是真正成熟起来,可以说是开始做一个对社会、对家庭都很有用的人了。      当然了,对社会有用也是有代价的,这一张桌子上的三男二女,全都是单身状态,忙得连恋爱都是奢侈,中午吃了个饭以后,含光也就回办公室继续忙碌了,她和何英晨做了约定,等他把网站搞起来,自己手头的一些媒体资源会分享不说,最重要的是国外的大户资源,也肯定会尽力帮他介绍。      这个人情,何英晨是结结实实地受落了下来,将来该会如何报答那就是他的事了,反正人脉就是这样在互相帮助中积累起来的,含光觉得就算悠游以后做不下去,她也不至于会没饭吃,起码一个高管的工作肯定是找得到的。      一整天搏命工作,总算是把积压了好多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含光在下班时候真的困得不行了,就想回家睡一觉,于思平来接她的时候,她都不用假装平静——她现在困得实在是已经没心思去伤春悲秋了。      也不管于思平把她带到哪里,含光上车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这才被——嗯,自然的呼唤给憋醒了。      她还有些迷糊,在微光中摸到洗手间,上了厕所,这才是隐约清醒过来,发现不但房间和她宿舍不一样,自己也还穿着上班时的内衣,身上披了的也不是她的睡衣……      还是很困,她走回到床边,先是窝进了刚才的那个位置,闭上眼又沉入了梦乡——只是这一次就睡得很不安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的……      浅睡了一会,含光猛然睁开眼,这会儿已经是完全清醒了,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几点了!”      她转身摸索手机的时候差点没尖叫起来,“你——你——”      于思平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论人与动物的心灵》,把自己那一侧的床头灯拧亮了点,“你醒啦?”      含光瞪了他一会,这才回过神来,她更紧张了,“几点了?几点了,要命,德瑜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和她说了,”于思平说,“说你一上车就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她说她要加班,没法过来接你,就让你在我这边睡一晚上。”      含光先觉得被德瑜背叛了,后来脑子更清醒了点,转念一想——对啊,德瑜肯定以为她在照顾于思平背伤的那段时间里经常留宿,再加上两人还单独出过门,比起让一个男性把她抱扶回宿舍,还不如直接就外宿了,影响还小一点,这倒是怪不得她。      “噢,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几点了啊?我睡了多久。”      “七八个小时吧,现在晚上一点多了。”于思平说,“最近怎么搞得这么累?”      “没办法啊,考试又赶上公司要搬家,事情都快多疯了。”含光抱怨了几句,就借机要离开现在这个暧昧的状态,“我要去洗漱了,你有没有多的牙刷啊?”      于思平家她当然还是熟悉的,于思平随便指点了几句,含光翻了一件她留在这里的长T恤当睡衣,洗过澡出来,把换下的衣服放去快速洗净甩干了,还犹抱希望,站在门口揉眼睛,“还是好困啊……那我去客房睡喽?”      于思平啪地把书合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气势,丝毫也不像是被韦凤飞一再狠狠拒绝的样子。含光顿时有些提心吊胆,也不敢再争辩什么,慢慢地走进屋内,在床边坐了下来。      要命了,自己这不等于是送肉上门吗……希望于思平还有点理智啊!就看在韦凤飞的面子上,也不能……了她啊……      “之前说要给你的东西。”于思平好像没看出她的胡思乱想一般,从床头柜上拿出一张银行卡,丢到了两人中间的床面上,“拿去吧,密码和上一张是一样的。”      “呃,这——”含光万万没想到他给她的是这个,她拿起卡,“这里面有多少钱啊?”      “不是都开了网上银行了吗,不会自己去看?”于思平没有正面回答。      “哦……”含光看主卧室角落的电脑桌上,主机按钮还闪着一点微光,就走过去打开显示器,真的打开网上银行,对着卡号,输入密码,进去点了查询余额。      “等等……”她揉了揉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怎么这么多零啊?你不会是给错了吧——于思平——这里面、这里面——”      仅有的睡意,全都不翼而飞,含光超认真地把那串数字数了好几遍,声音也高起来了,“八个零……亿——两亿?于思平,你、你、你——你干嘛给我两亿啊?”      于思平摊了摊手,好像被她的吃惊取悦一般,唇边还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你不是老叫我还钱吗?喏,这不就是了。”      含光都快晕过去了——两百多万,借出去一年多,回来就是两亿,世上、世上哪有这样的借钱法啊??!      还在震撼中呢,就又听于思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公司那边,做得这么累,还不如就不要做了,反正有我养着,你还怕饿死?”      当然、当然不怕了,可……可她却不愿放弃公司啊!含光被天文数字震撼得说不出话的脑筋,渐渐地又开始转动了起来,她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让于思平维持这样的想法,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这么突然? ?  这两百倍的收益率,让含光根本都不敢收这张卡了,她直接把卡丢到了床上,“你、你……你干嘛呀!干嘛给我这么多钱——别告诉我你又打算走了,然后把全副身家都留给我什么的。”      “这真的就是投资收益啊。”于思平说,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把身家留给你干嘛,我的那份在我自己卡里呢。”      “什么投资能有两百倍的收益?”含光都快晕过去了,“你到底把我的钱拿去干嘛了?——你不会是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去了吧?”      这也就是两年时间吧,什么正当的生意能翻出两百倍来?就是全拿出去放利滚利的高利贷,也放不出这些钱来啊,再说了,高利贷标的上两亿,还只是她的这一份而已,规模得做到多大啊?这个收益率,必须是比高利贷更邪恶的行当了,一般的灰道行业根本都没有这么离谱的盈利能力。含光见识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于思平到底拿她的钱去做什么了。“你——你不会是贩.毒了吧?”      “贩.毒?”于思平也露出晕眩的表情,“怎么可能,毒.品、军.火的竞争比一般行业都要激烈,动不动还得拿枪火拼,你看我像是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吗?”      也是……一般这个层次的大佬身边肯定都得带保镖之类的,甚至还有养私人军队的。含光说,“那你告诉我干嘛了,你不说我……我就不拿这钱。”      “那就别拿。”于思平有点恼了,伸手说,“还给我。”      含光刚才网上银行都看见了,卡是她的名字,现在她怎么能不把这钱的来源问出个所以然来?要是哪天被抓了她真是跳到黄河都解释不清了。“于思平——”      她爬到于思平身边,对着他的耳朵深情地呼唤,“于思平——告诉我嘛——”      于思平书一合,头一歪,眼睛一闭,小呼噜就打起来了——这货难得卖萌,居然选在了这样的时刻,实在是太欠揍了……      “于思平!”含光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给你钱还讨厌啊?那世上有你喜欢的人吗?”于思平懒洋洋地又把眼睛睁了开来,“钱是怎么来的……嗯……你猜?”      含光真想一拳把他锤死,虽然于思平把手放到她的脖子后头,算是半揽入怀中,但现在她也顾不得为这亲昵而心惊胆战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在任何国家都会是罪名,尤其如果是追黑钱追到她账户里的话,她坐牢都有可能。      其实她是知道于思平弱点的(起码是相对弱的地方),不过出于很多原因,不愿意利用而已,现在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看于思平还是不为所动,只好祭出撒娇大法,扑在于思平身上软软地说,“于思平,你就告诉我嘛。”      于思平半闭着眼睛,让她又推又拉地撒了好一会儿娇,这才不经意地说,“笨啊,你都知道搞网站,难道我会不知道?”      “啊?”含光倒是真的为之愕然,“搞网站……搞网站能做到投资回报率两百倍?——就两年内?”      于思平环着她的腰,时不时吃点小豆腐,惬意得很,这会儿就是把头埋在含光发间耳厮鬓磨着,又磨蹭了一会,闹得含光浑身燥热,才是懒洋洋地道,“能不能赚到钱,就得看网站是卖什么的喽。你们卖百货的想要在两年内盈利那是做梦,我的话,可就不一样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含光自动地说,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你该不会是……那个怀特先生……”      “还不算笨到底。”于思平悠哉悠哉地笑了,“现在这社会,什么都得信息化,军.火行当然也不例外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军.火、毒.品,人口买卖,都是无本万利的事情……呵呵,两百倍?那还是洗过的了,这笔钱现在的来源绝对是干净的,你也不必担心,随便去花就是了——这是你的股东分红嘛。”      含光一听,什么股东,更是迷糊了,只好继续趴在于思平怀里,由着他揉来揉去的,把自己当个宠物般闹着,这样东拼西凑,一点点地从他口中把整件事给掏了出来:这个网站的主要服务内容是面向鲁国和西欧,和秦国关系并不是很大,于思平和怀特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合作,于思平是服务商,怀特是重要供货商之一,钱是走向西太平洋岛国的离岸公司,经过多重转账,最后才由于思平之前在国内注册的投资顾问公司回流到秦国,含光因为出资两百万,是公司的最大股东,当然也就拿到了相应的股份分红,这两亿就是在过去两年间多次经过类似的方式被洗进来的,并不是一次巨额,所以就来源是根本查不到什么的,要追查到黑钱的源头,起码得要十年八年,这还是在怀特那边彻底倒台暴露的情况下。——人家表面上都已经是上岸洗白的重要人物了,哪有那么容易倒台?所以于思平说得没错,这笔钱含光的确是可以放心花的。      “但是……但是……”含光还是很无语,“难道鲁国就这么开放?枪炮都是可以在网上直接买的?”      “当然不是了。”于思平淡淡地说,“互联网也不是每个网站都会对外开放的嘛。”      含光对这些技术类问题也是一窍不通,她知道自己在技术上和那个网站没有任何关系,大概也就满足了。——不过思及于思平似乎是用她的身份来增强过怀特的信心,就又有些顾虑……话说,她那个所谓的家族到底是多牛啊,怀特被于思平骗了一下,信了她是那个家族的后裔,于是就立马拍板合作,做起供货商了?这么说,感觉也不是什么干好事的家族,难怪权寅让她最好不要认祖归宗,说不定当时从秦国出去,就是因为别人要办他们,所以才逃走的。      “那,那个网站算是你的吗,还是怀特也有份,要是你们拆伙了,比如说你又要回去了,然后就说不干——”含光戳着他的胸肌,多少有些忧虑,“他会不会……”      “他肯定会出巨款把网站买下来的。”于思平说,“他敢动我?不可能的事。这你就放心好了,我临走前肯定把一切办妥,连累不到你身上。”      听语气,他短期内好像还不打算走,含光刚才因为那两亿来的猜想算是全被推翻了。她也不敢流露出什么端倪,“我都赚了两亿了,你赚了多少啊?”      “其实不如你的多。”于思平说,“现在国内得靠你养……我的钱不在秦国,这里的金融体系相对封闭,要进来损失非常大。”      “光是抽成,就能抽成出洗/钱以后还有两亿的收益……那个网站的规模能有多大啊,”含光想想都惊叹,“那你前段时间老不见人影,就是在忙这个吗……”      “也不只是抽成,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其中就包括中介……哎呀,这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于思平有点不耐烦了,他翻过身戳了戳含光的脸颊,“说,你男人疼不疼你?”      “……疼。”含光只能直点头,她该说什么好?这两亿里起码一亿九千多万是于思平送给她的,当时只是说借,可没说是拿去投资,就是只还个本都是可以的。      “那你又要怎么回报呢?”于思平眸中带了笑意,他本来就生得很俊俏,此时眼波流转,略带邪气,多看一眼都让人心跳。      含光完全不敢多看,也不敢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流露出端倪,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感觉于思平的兴致反而被挑得更高,又静止下来,嚷道,“可……韦姐姐那里……”      “她和我们俩有什么关系?”于思平失笑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遵循什么一夫一妻制,想要和她玩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含光都懒得吐槽了,她巧妙道,“韦姐姐可能和我们两人一起出现呀。”      比如说许云深的生日会,于思平要是去的话,他和含光之间要是真有了什么事情,可能是很难瞒过韦凤飞的眼睛。发生过关系的男女,彼此间的表现总是要特别一点的,含光也绝对相信韦凤飞有这个能力。      于思平闻言,果然微微一怔,像是之前居然还真的把这点遗漏过去了,他悬在含光身上,偏头思考了一会,又笑了。      “你就担心这个?”他戏谑地努了努含光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的就没不情愿了?”      别看他看似很好商量,但含光却觉得形势险恶,于思平话里藏的都是陷阱。“啊……我……我不情愿什么,不都是说好了吗,有过约定的,我又没想过反悔……”      “真没想反悔?”于思平说,他的身子缓缓用力,将她大腿切开,形成了一个很亲密的姿势。      含光现在是骑虎难下,除非和于思平翻脸,不然现在她也不能回口了。      “呃,也许有一点点?”她还抱着最后一点侥幸,见于思平笑意似乎要收敛了去,忙又说,“但主要还是韦姐姐——”      “她的问题,我来考虑就可以了。”于思平的唇角勾了起来,他慢慢冲含光俯□去,“现在我想考虑的,主要是我们两人的问题。”      含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她真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惜,才是开了口,于思平的唇,就把她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扑朔迷离 ?  对于第一次这种事嘛,说来和定义不符合,含光其实有过两次体验。前世那真正的第一次给她带来的阴影,着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算来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时不时地有点边缘,这才算是把她的认知给慢慢地扭转了过来。不过随着她对这个世界接触的深入,她倒是没有什么第一次一定要如小说般在洒满玫瑰的大床上,你侬我侬互定终生后顺其自然地发生这样的幻想,或者说她相信世界上有人有这个运气,只是觉得如此好事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而已。      这世界上可能有九成人的第一次都不是和自己唯一真爱的人发生——如果唯一真爱有的话,含光生活圈子里更是都没真爱这个概念,她大部分女同学都是和两百年前一样,经由父母安排嫁人,虽然不说到新婚之夜才看到丈夫什么的,不过可想而知也有一大堆人和她一样并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于思平对她心思难测,但她还是有点……有一些……好吧,反正就是喜欢他的,程度什么的,就不去想了。虽然整件事还是和她的人生一样,有点小糟心,有点小莫名其妙,但含光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了。早在伦敦她就做好了发生这件事的准备,推后了一年多以后……也就等于是把该付的账单给付掉了就是。      嗯……反正就……还可以吧……      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第一次,肯定是很痛的,不管于思平技巧多高超,身体上的反应总是克服不了,也没有什么第一次就特别High的神奇事件,就连于思平都没在她身体里做完,含光的不适感达到一个程度以后他就退出来了,最后几下是在她腿间完成的,这多少让她松了口气,不过他的心情看来还算不错,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奚落话语,反而是展现了体贴一面,超难得地搂着她温存了一会。      除此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变化,要说什么裸裎相对的话,这都什么年代了,两个人度假的时候基本也是正大光明地都把该看的都看过了,也就是那么寥寥几处区域没有涉猎到而已,至于那处的风景也不至于有什么特别的,那种‘把这个人都交给他’的托付终生感根本就没有浮现,反而是有种,‘啊,这种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如此’的感觉。      “在想什么?”于思平有点困了,他面上难得没有了伪装得无懈可击的温良,也没了平时偶然闪现的阴狠疯狂,现在看起来就是……就是超级居家普通的青年,凤眼微垂,脸上略带柔软,再加上环过腰际的手,两个人就这么贴合在一处,在这一瞬间,含光倒是的确觉得两人的距离比以前拉近了许多许多,近到她几乎有种错觉,好像她现在是终于有了点希望,能够抓住于思平一样——好像于思平对她是很特别的一样。      这种感觉不是特别好,激荡在心里的情怀反而是让她有点小感伤,含光在心里默念了几声韦姐姐——还有那些在古代现代肯定享用过这肉身的许多人,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说,“就……觉得这种事好像也没有很舒服,虽然不会和以前那次一样不舒服了,但是……”      提到以前那一次,于思平情不自禁,噗地笑了一声,这才在含光额头上印了一吻,玩笑道,“怎么在我身边,你还想着你相公?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这个人有时候还真爱演,含光白了他一眼,“是哦,恨不能现在就穿回去,把那个该死的心机庶妹一脚踹走,抱着两个孩子和相公笑傲江湖……你觉得这么回答怎么样?”      于思平已经埋在她肩膀里快笑疯了,“还一脚踹走呢,你有这个能力吗?你那个妹妹,论个人能力简直秒杀你,你不被她干掉就好的很了。”      “好啦,不提这个了。”含光又担心起来,“快睡吧,明天说不定还要回去公司加班——啊,对了!你没在我身上留什么痕迹吧!”      她连忙举起手来,又在身上看得到的地方浏览了一下,于思平刚才在她身上啃啃咬咬的,要是留下吻痕的话,她和他的关系就再也没法瞒人了。      “哎哟,有一个。”含光一低头就在锁骨下方发现了一个,别看现在还发红呢,等到明天起来就该黑青了,“糟了啊,这个不穿高领的话根本遮不掉的。”      “你不说倒是忘了这茬,”于思平又在她脸侧亲了一下,“好啦,睡觉吧。”      “这让我怎么睡得着啊!”含光晕了,“你也不想个办法,还在这云淡风轻的……”      她也是够了解于思平的了,看他那气定神闲的表现,就知道他肯定有后招,只是逗他而已,便如愿配合他闹了好一会别扭,于某人这才满足,笑眯眯地为她按摩揉捏了几下。      “这还是我和我二哥学的,其实这都是因为毛细血管被破坏,有淤血,揉散了就好了,就算还有点痕迹,看起来也不会象是吻痕。”      “你二哥还知道毛细血管呢?”含光忍不住笑了,于思平在她耳朵上轻咬了一下,“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就行了。”      如果抛开种种因素,单纯论刚才发生的事情来说,他表现得其实挺好的,很照顾她,什么都给打理得妥当,反正就是也迷人得紧。结果现在反而是含光不想和于思平多说什么,就想快点睡觉,要一直压抑心里的那种感觉的确挺难的。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的确也困了,再加上于思平给她揉捏按摩,手法得当,也让她很舒服,不知不觉间,她便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嗯……于思平已经醒来并且忙活了好一会了。      头几次的感觉其实都是差不多的,顶多是舒适程度递增,不适递减而已,比起重头戏,她还更喜欢开胃小菜,于思平也还是和之前一样,用手指让她放松几次,这才剑及履及,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不过因为这种高.潮含光也比较熟悉了,并不会说是失魂上瘾,洗过澡出来看看自己,其实和昨晚前也没什么变化,更没觉得腰骨酸痛什么的,相反,因为舒服过了几次,所以是精神抖擞、浑身轻松的状态。      女孩子动作慢,含光洗漱出来的时候,于思平也在主卧室的洗手间洗漱过了,连早餐都拿出来加热好,含光坐在桌前咬了口加热过的馒头,看着于思平一头乱发地在厨房里忙活,忍不住就微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笑了,赶紧收敛表情,不过于思平已经端了两杯牛奶走出来,问道,“笑什么?”      他声音里也饱含了笑意,显然是很明白含光在那一笑里表达的情绪的。含光冲他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并不回话,于思平拧了拧她的脸颊,“今晚要加班吗?”      “可能是要的。”含光如实说,“下午韦姐姐要过来开会,开完会如果不加班就会一起去吃饭吧。”      “嗯。”提到韦凤飞,于思平神色有些淡。含光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如果什么都不问的话可能也有点假,便问道,“你追她追得如何啦?”      “暂时也就那样,这几天已经没有联系了。”于思平喝了口牛奶,倒是很淡然。      她咬了一口馒头,转动着眼珠子,唔了一声,也就不问了:暂时也就那样,那之后必然还是要有所行动的喽?      正这样想着,于思平倒是难得地主动开口,谈起了这事儿,“对你来说,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区别是什么?”      “就……我不知道啊,你这个问题很大。”含光想了想,“你是说我六妹和旻旻,表哥和许云丹,是吧?”      “嗯。”于思平点了点头。      “应该是也不算原来的他们了吧,毕竟身份都不同了,成长经历也不同,虽然性格有相似的地方,但不代表会和以前完全一样。”含光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你看,旻旻现在和我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毕竟和姐妹不同,许云丹那就不必多说了,也就一熟人吧,还闹过点不愉快……要把他们当成前世的那个人是有点难的,顶多我心里对他们会有些不同的情分,但本质上依然不再是以前的关系了。”      “但是以前吸引你的地方,现在应该还是存在的。”于思平说。      “这……”含光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爱慕他们俩,你要问这个的话,得让那个我爱慕的人重新出现才能知道吧。”      “你在前世有爱慕的人?”于思平一下直起了腰,“谁?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      “没……就……又没说过几句话,少女思春而已,有什么好说的……”含光被他乍然外放的气势压得都结巴了,虽有心含糊,可在他冷锐的眸光下,连撒谎的精力都欠奉。“就……就我七妹生母那边的亲戚啦,你应该也知道的——”      “你七妹的亲戚……你是说燕云卫指挥使封锦?”于思平眼神一闪,语调有些古怪了。      “嗯,对啊。”含光说,刻意轻描淡写。“小时候见过他几次,他那么好看,就有点喜欢呗……怎么啦?”      于思平咳嗽了几声,忽然又恢复了正常,“没什么……”      他一挥手,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总之,韦凤飞和……我二嫂,虽然相似之处甚多,但很多细微处的差别,却足够已经让我觉得,她和我二嫂的关系,其实也就是那张脸而已,两个人终究还是有很大不同。”      呃,这个意思是……含光小心地看着于思平,“如果是你二嫂的话,你就喜欢,如果单纯是韦姐姐的话,你就不喜欢,是这样吗?”      于思平不置可否,“也许是吧。”      他看了看手机,“既然要上班,我送你回家换衣服,明晚再来接你。”      含光还想告诉他如果自己老不回去的话德瑜会起疑心的,但看于思平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也不敢抗议,哦了一声,就跑进里间去换衣服了。      关门了她才想到:哎呀,按于思平的说法,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即使韦凤飞肯和他一起,只怕也留不住他。就不知道他还留在这里,到底是在等什么了。      之前是说投资没收回,所以不能走,指的不会是这两亿吧,按他的说法,他的那部分投资应该也是早就收回来了才对,他留在这里迟迟不动身,总不会是……      含光忽然升起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总不会是因为她吧?? ☆、主动权? ?  在刚进公司的时候,含光还担心德瑜他们会看出什么不对来,没想到大家都是超自然地就接受了她的外宿,德瑜还心疼她呢,“就觉得你够累的了,才考完就这么忙着加班,都没休息过吧?要不还是放假几天,让你好好休息好了。”      含光那个汗啊,她现在就盼着忙,可不希望度假,“不要啦,昨天睡一觉后就已经休息过来了,公司事情这么多,赶快做完一点是一点了,要是拖到开学,那就更麻烦。”      至于别人,估计觉得这都不是什么事儿,连桂思阳都不曾拿暧昧眼神看她——他每天都来接她们上班,肯定是知道她昨晚在于思平那里过夜的。含光只能推定桂思阳并不知道于思平和她实际上是什么关系,还是当他们俩就是普通的长辈和后辈而已。      这算什么,思维定势吗,难道都没人觉得花样年华的大姑娘在英俊潇洒的单身长辈家里留宿有点奇怪吗……含光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也就放下此事,又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工作里去。      忙过这一天,晚上她和韦凤飞一起吃了饭,韦凤飞说自己下周要去孟买出差,含光一听就是眼前一黑。果然,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于思平便指示她,“今晚下班后过来吧。”      含光虽然的确工作忙,但也不是天天晚上都要加班,韦凤飞走了以后,她和别人的约会,于思平就会让她推掉,实在是找不到恰当的借口来推辞,好在于思平多数还是心有忌讳,一周顶多折腾她一两个晚上,而且都不过夜的——不过到后期是不是回来过夜已经没人在乎了,因为搬公司的关系,德瑜累得要命,因为她是内勤,有无数琐事要到新址那边去处理,正好公司新址距离桂思阳的房产更近,她干脆就暂时住到那边,这样早上桂思阳可以直接把她载过去,再绕到公司去。      含光和桂思阳说自己会打车去公司,不用他跑两边接,这样她从哪里出发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德瑜忙成那样,也没闲心关注,至于桂思阳,最近在玩命地和于元正搞新算法,忙debug,对外界的事哪会关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含光……嗯,算是偷/情吧?反正她和于思平之间的隐私事情就进展得很顺利,到后来她渐渐算是被培养出来了,都有点食髓知味,要是算准了时间,于思平不来找她的话,某人还有点小失落呢,毕竟,怎么说呢,她虽然没有经验,但也知道不是人人都和于思平这样面面俱到、善于引导的。      也就是因为他太善于引导了,含光一开始都没发觉他的本色,还以为于思平在床.上的表现是和他平时截然不同的温存呢,后来度过了最开始的尴尬期才算是明白,这都哪和哪啊,一开始他是用力收敛,免得把她折腾出阴影来了,这个人心里……野兽着呢!      反正,每次和他做完了,她都是很脱力的,一点都没有采阳补阴的感觉,于思平的疯狂在床笫间完全是表现无疑,不是说姿势、力道,而是那种不顾一切,仿佛没有明天的激情,仿佛自己一无所有,要从含光这边掠夺走一切的急切饥渴,还有那种行家里手般恶意玩弄她,逼她求饶的恶劣……在床笫间,没什么是于思平不做的,也没什么是他认为含光可以不必去学的,基本她看过的一些技巧,他不但会,而且还要她学,这才是两个月功夫,含光在这门学科上就已经是大有造诣了……      这天晚上和之前的许多个晚上一样,含光昏昏欲睡地趴在床上,接受于思平擦身的服务——于思平有个好习惯,做完以后一般都会搞点毛巾来抹拭干净,她躺着享受就可以了。在这种时刻,她有时也不免会想,于思平到底是就对她这么体贴呢,还是觉得这是基本礼貌,对每个伴儿都会如此。      直接问他那就太没面子了,她当然不会问,也不让自己多想。含光眯着眼,似睡非睡地昏沉了一会,感觉他躺回来把自己揽住,便往于思平怀里拱了拱,又半睁开眼,注视着于思平胯.间,随口笑着说,“哎呀,这个这样看着,可是没有今晚看的那个男主演那么雄伟哦。”      说着,又拿手去比量,“我看看有多长呢。”      于思平把她的手拍开,“我看你是想死啊,明天你不上班了?”      含光顿时噤如寒蝉,“好好好,是我错了。”这人体力超级好,周末的时候经常能把她弄得第二天起不了床——完全是因为运动过度,所以腰酸背痛的那种程度。平时她要上班,他才收敛点。      “对了。”于思平忽道,“你那个卡还在我这里,你不要了?”      那两亿元含光还根本没考虑过,卡就一直放在于思平这里,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拿。她倒不是说会觉得拿了于思平的钱就让他们俩的关系变质了,好像他买她一般,他们的关系层次还是比这个紧密点的,换句话说,没钱她也一样受他的钳制……就是她根本都不知道拿了这两亿又该如何花。      两亿,如果没意外的话,一辈子都是够花的了,她也没什么奢侈的爱好,连车都不会开,更对打入上层社会没兴趣,那就意味着不需要珠宝和华服,光是吃喝玩乐,一辈子也花不完吧。拿了于思平这笔钱以后,含光还何必在悠游做生做死的?感觉……就是忽然间连奋斗的动力都没有了一样。      这种混吃等死的氛围她上辈子就一直拥有,其实含光心里也不是很喜欢这种状态,相应来说对这两亿她就看得比较淡,听于思平这么说,也就随便说,“随便啦,你要是有别的用处,就拿去用好了。”      “现在不缺钱了。”于思平耸了耸肩,“不行你就入股悠游,增持股份,把韦家的持股稀释一点呗,我还是满看好你们这个网站的盈利模式的,现在的持股模式太便宜韦家了。”      “也不能这么说,没有韦姐姐的帮助,网站根本找不到门路扩张,现在走上这条路子,韦家的无形资产帮了不少忙。”含光随意说,“再说……哎呀,提出这些太麻烦了,反正我已经有钱了,做这些根本来说不还是为了赚钱吗,两亿,我一辈子也花不完了,又何必还搞这些。”      说着,她忽然想起来,“哎,对了,许大哥的生日不又要到了吗,他有邀你吧?”      “你这辈子也就这出息了。”于思平先是意料之中般点评了一句,才说,“是啊,邀了我了,干嘛,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啊?”      “也不是……就是韦姐姐应该也会去啊。”含光顿了顿,又加上,“还有权大哥……就权寅,你要去的话……呃,那我就不去了吧,或者是我就晚点去什么的。”      “你和德瑜一起去吧,”于思平说,“我这里到时候你就少过来就是了。”      含光知道他的意思——基本在两人关系有变化以后,他们还没有同时出现过,万一相处时含光没控制好,那种细节变化对于韦凤飞来说肯定是很明显的,就不说有追求的意思了,只说两人明面上的关系,这件事就不能曝光。      “好。”她很顺从地说。      于思平扫了她几眼,声调倒是有些怪怪的了,“你就不反对?”      “很合理啊,我为什么要反对。”含光说,她睨着于思平,“你这……是盼着我吃醋吗?”      于思平似笑非笑,又把那和气的面具端出来了,“你说呢?”      “难道我上去厮打韦姐姐你就高兴了?”含光无语。“我不吃醋,你不该开心吗?”      “这怎么开心得起来?”于思平半开玩笑地说,轻轻地把玩着她的一缕秀发。      “那你要怎么才能开心?”含光只好接着问了。      “你猜。”某个人又来了。      含光无语,想了一会,勉强说,“其实我心里很吃醋,只是因为……哎呀,因为种种原因——”      见于思平神色变化,她又赶忙说,“就因为我对你的深爱,害怕我吃醋了你会离我而去,我才苦苦忍耐——可以了吗?”      “虽然不够诚恳……”于思平看她作势要坐起身,便又话锋一转,“但也算是勉强过关了吧。”      切……含光也懒得和他计较了,她看了看手机,“好晚了,睡吧。”      于思平并没答话,过了一会儿,等含光都昏昏欲睡了,他才轻声问,“真的不吃醋啊?”      这人烦不烦啊!含光无语了,正欲赌气回答时,心中忽然是灵机一闪。      等等……如果说,他一直没走,是因为她的话——姑且不论这个猜想本身有多不靠谱,就以此为前提的话,她一直表现得若即若离,或者超正常,反而不利于把于思平送走啊。      他没走是因为她——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没得到呢?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关系里并没有多少爱恋的因素,更多的是她……反正说惧怕或者无奈吧,就是这种外力捆绑着两人在一块,她从没和于思平说过喜欢、爱,当然在他看来,这可能不算是真正拥有她。      不是说得好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于思平说他得到她的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时候,心里应该就是把得到她的心当作了真正的目标吧。毕竟对他来说,占有她的肉体应该也不是那么特别的事,只有在‘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的时候,男方才会有如此绝望的想法,不然一般都会想要人和心一块得到的。      而以他的自私来说,得到了他想要的以后,他应该是不会管她的,而是拍拍屁股就回去了。之后会不会因伤回来那是另一回事,反正回去的事是不可能改的。      以此继续往前推理的话,那就是在没得到她的心之前他不大可能走,而且攻势还会越来越紧密。现在还好,那是因为她忙,而且也还在他忍耐限度内。要是超过忍耐限度的话,含光觉得他都会做出把公司买下来然后解雇她的事情……于思平绝对是做得出来的。      好吧,那么结论就是——要送走他,就得配合他,表现出对他的喜欢……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得手了,满足了,才会甘心离开。      当然,这做戏也得做得很像,不能假到让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综合地说,就是要流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才好,让他以为他已经完全得到她,他走以后她的人生会黯然失色,成为行尸走肉,他就会满足地走了。      嗯……      “有一点啦。”她语调里的酸涩的确是如假包换,她又不是铁人,看到于思平对韦凤飞如此特别,心里能不在意吗?“干嘛,难道我在意的话,你真就不搭理她了吗?”      果然,于思平得到这个答案了以后,语调里便出现了满足,声音都爽朗起来。“怎么可能呢?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说着,在她鬓边亲了一下,便松开手翻到一边,目测是真的准备要睡了。      含光恨得牙痒痒的,但心里又是兴奋得很——这都多久了,她和于思平之间,总算是她占了一次主动,现在是她明白他的心态,而他对她的心态貌似还不了解。      这……可是她的优势啊!她不禁就筹划了起来——不好好利用一下,尽快把他送走,可怎么行呢!? ☆、大家都来了 ?  都说经过人事的女人眉宇间会有一种风姿,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其已经不是处.女之身,不过含光揽镜自照,包括咨询于思平,得到的回答都是她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要说有的话,也就是特别疲倦和憔悴而已。含光还不至于不敢去见许云深他们,生日派对当天,便是若无其事地和德瑜、思阳一起过去了。      由于最近公司事情实在多,三个人看来都是快被压榨成药渣的死样子,许云深看了都是直咋舌,“怎么会这么累?你们啊,就不该和凤飞合作,误上贼船了吧?当时要是找我们许氏融资的话……”      “估计云丹哥就会直接把我们全开除了吧。”桂思阳开了个玩笑,许云丹走过来正好听到,他没好气地说,“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桂思阳哈哈大笑,还开了个玩笑,“是哦,就是看在德瑜的面子上——”      刘德瑜气得猛打桂思阳,余下人倒是都笑做了一团,许云丹揉了揉德瑜的头发,道,“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越是怕别人说,别人就越是要说。”      看来,这两人分手后感情倒是更好了,并没有前男女朋友见面时的尴尬,含光倒是有点羡慕这种健康明朗的关系。她和那些勉强算前任的人之间……嗯,和何英晨还是可以的,最近的几次交流都很正常,还比以前更有话聊了,毕竟,何英晨现在也不像是从前那样幼稚了,居然还学会读书了呢,而且研读的还都是很有深度的哲学书籍,说是自己正在修身养性,这份涵养,含光都是自愧不如。要说真的很尴尬的,大概也就是睿王和刘景羽了,今年刘景羽没来,也不知道是许云深没请,还是德瑜说了什么,反正从去年的事情以后,他就真的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们三人算是到得很早的了,别人都还没来,许云深和他们聊了些近况,他还是过着闲云野鹤般幸福值满点的生活,被逼婚就逃到孤独堡垒里去,逼婚压力不大就回来悠哉悠哉地画画、搞网站,感情生活目前还是一片空白,上半年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但是现在已经分手了。      “就是感觉已经不对了。”许云深耸肩说,好像这就是一切的答案。“没感觉就分手,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比那种一旦开始约会就仿佛必须指定要结婚的相亲模式要好多了,这边德瑜还问许云丹呢,“现在你是不是就承担了所有逼婚压力啦?”      许云丹白了他哥哥一眼,随着几人陆续也聚过几次,彼此间越来越熟悉,他倒是越来越没架子,很多带了点傲气的小动作,都让含光联想到她表哥。“你说呢?简直恨不得把我绑去拜堂了……我反正是不着急,就先挑着吧。”      这个傲慢劲儿,和表哥真是有点像啊。      “挑什么啊?”想着,含光便问道,“是不是要门当户对、才貌双全,性情又投合,总之是没什么瑕疵的姑娘?”      她问得不像是打趣,许云丹也就没生气,“以我的条件,有这样的要求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含光赶紧摇头,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简直是忍不住想笑——基本上,这番话,就是以前表哥嫌弃他祖母给挑的未婚妻时如数说的……“你加油找啊,没有符合要求的可绝对不能将就哦。”      “那当然了。”许云丹哼了一声,可威风了。含光差一点点就没笑场,还好,韦凤飞打了个岔,把她给救了。      “说什么呢?”韦女王照例是风度翩翩,先声夺人,才进屋子就招呼了起来。众人都看了过去——也都有点傻眼。      不是她今天打扮得有多出格,而是韦女王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权寅联袂而至,甚至还是穿着权寅的胳膊出现,两人的关系,在这样亲密的表现下,可是再也没法瞒人了。      上回不是才说了分手吗,而且还说得好像完全了断一样,怎么这一回忽然又这样丽影双双地出现了?      含光和德瑜两人对视了一眼,德瑜已经是暗地里兴奋得不行了,用手掐了含光好几下,含光心里,虽然还跃动着好奇的火花,却也有点为于思平担心……今儿这样,他还怎么追求啊?      会不会是因为预先知道他也要来,所以韦凤飞才刻意表现得这么亲密呢?      好几个疑问都冒了上来,不过表面上当然不好表示出什么,只能和大家一起饶有兴致地围观这对外表看来极为般配的……情侣?      权寅面上不见异状,他递上礼物,又礼貌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便离开去为自己倒酒了,韦凤飞面对一桌人的表情,没好气地一摊手,“干嘛?炮友一起出席社交活动,也很自然吧,都睡过了,难道还要装不熟啊?”      这……      “好吧,用一年的时间,你们总算从‘不认识’进展到‘炮友’了。”许云深说,“接下来在你们儿子的婚礼上,也许我能听到你们承认你们已经结婚了。”      德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韦凤飞瞪了许云深一眼,“想太多了,随时分手的好不好,哪有什么儿子的婚礼。”      “什么儿子的婚礼。”权寅取了两杯酒来,递给韦凤飞一杯,韦凤飞低头看了看,还没说话呢,他扫了她一眼,便随意道,“这是常温的。”      韦凤飞有点痛经的小毛病,所以有时候饮食是要去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权寅已经显示出了对她的了解,以及韦凤飞现在的身体状况,碍于有人,含光没吐槽:就没见过在不能活动的时候,还黏在一起出席社交场合的炮友……      许云深可能想法也和她一样,他表情有点古怪地咳嗽了两声,见含光很了解地看过来,便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低头闷笑,韦凤飞瞧桌道,“喂喂,干嘛眉来眼去的。”      “没什么。”许云深又正经起来,“权寅这回来国内,能呆多久?上个月找你吃饭,你又不在这里。”      含光这半年来忙得要命,倒是很少和许云深小聚了,没想到许云深和权寅的友情反而是呈现上升态势,已经熟稔到这程度了。权寅说,“还不能确定。”      他看了看韦凤飞,“应该下个月会回去一下。”      含光噢了一声,故作无知地道,“那韦姐姐下个月是不是也要出差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韦凤飞脸颊微红,只有权寅依然是若无其事,含光也不大敢招惹他,虽然对于他和她吃饭的时候说的什么不认识、不熟悉,她也是有好多话想要吐槽……      几人正说得热闹时,许云深又离席去迎接于思平,他把于思平引到近前,“都认识,我也不必多介绍了吧,思平?”      本来还以为他到的时候,大家不会坐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聊天,但现在都是如此了,惊慌也没有什么用,好在含光演技进步得挺快的,这时候就是从心底催眠自己,她和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面上笑着说,“于叔叔,你也来了?”      “噢,小丫头,你倒是到得早。”于思平的表现就非常自然,他和大家都招呼了一遍,眼神遇到权寅时,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权先生。”      权寅看来对他比对韦凤飞都还要更有兴趣点,他微微地倾了倾身子,“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两人的眼神纠缠了一会,才告分开,要不是含光深知于思平对权寅的心结,以及权寅对于思平的好奇,她简直都要误会了……      有此前情,韦凤飞对于思平的冷淡态度,就某种程度而言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她只是草率地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过于思平的招呼了,于思平看来也不大在意,他和许云深也是熟悉交好,不过是几句话,就把气氛带了起来,反倒是韦凤飞被有意无意地排斥在外。      含光有点受不了这份尴尬,便主动把德瑜和韦凤飞拉开,“我们女孩子自己来说小话。”      韦凤飞瞟了瞟那边桌子,可能是因为德瑜在前,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德瑜,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负担最小,还在那开玩笑呢,“哎呀,别生气嘛,韦姐姐,难道连男生的醋你都吃?不就是多看了几眼,至于吗……”      韦凤飞就去拧德瑜的脸蛋,“没大没小的,什么玩笑都敢开……”      几人闹腾了一会,那边许云深几次起来去接朋友,众人玩开了也不在意,含光正吸着饮料,听韦凤飞和德瑜说新办公楼的事情,忽然又听见了许云深的声音。“恭迎殿下。”      他显然有些戏谑,看来,和这殿下很是熟悉。“殿下光临寒舍,简直是蓬荜生辉……”      含光心底,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她慢慢转过头看向门口——不会就有这么巧吧,才刚想到他……      真就是有这么巧,正被许云深领进屋内的人,不是睿王,却又是谁?      感受到于思平投来的戏谑目光,含光真有拿头砸桌子的冲动——怎么连他也来了,这是还嫌不够热闹啊?? ☆、请君入瓮咯 ?  屋里不认识睿王的人当然不多,但是知道他和含光关系的人就没几个了,看到睿王来,多数人都有些诧异,不过这都及不上含光现在的尴尬,要不是为了怕被韦凤飞注意到不对,她都想看看现在的于思平会是个什么表情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本人极为看不上睿王,这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问题吧,这一点自信于思平应该还是有的,不然他也不会放她和许云深欧洲各地地四处乱跑。      看看韦凤飞,含光又多了点信心: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怕别人议论啊,有些事你自己不害臊,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自己在意,别人反而会在背地里八卦。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她说,“我都不知道许大哥原来还认识睿王殿下呢。”      “身份到这个地步了,不认识也得认识。”韦凤飞看来显然也是认识睿王的,她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怎么说许家也是平国公么,在贵族中算是意见领袖了。睿王想要正位东宫,肯定得和许家打好关系。”      她这个随口放料的习惯真是有好有坏,连含光的好奇心在百忙间都被勾动了,“什么,他果然是要正位东宫了?”      “以后再和你说吧,这里不合适……”韦凤飞轻声说了一句,便露出了很模式化的应酬笑意,站起来轻轻地和睿王碰了碰杯子,“殿下,好久不见了。”      “韦姑娘还是这么美丽大方。”睿王眼含笑意,风度翩翩地评论了一句,又把目光转向了同桌人,含光看他装得和没事人似的,自己也就不说穿,而是伸手握住睿王,问候道,“学长好。”      “我们都是外语系的学生,也算是师兄妹了。”睿王非常多此一举地对众人解释,目前在场的几位,唯一不知道她过去的大概也就是许云深了,这一位来回看了看互动,都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是发现了两人的关系并不单纯。      韦凤飞之前在闲聊中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她略带担忧地看了含光一眼,见她神色自若,才笑着又说,“含光可是优秀得不得了呢,她和几个朋友创办的悠游,刚被评为今年最值得注意的十个网站之一——要不是我下手的早,先把悠游网络买下来,含光现在可就是别人的人了。”      这话里的含义,含光和睿王都是清楚,以韦家在政界的影响力,睿王都不得不对她十分和气,他和含光浅浅握了手,含笑道,“韦姑娘还是如此未雨绸缪呀。”      睿王要做太子,和她的距离肯定进一步拉远,尤其现在含光知道自己身世有猫腻以后,怎么可能还去粘这样的公众人物——如今她都是尽量避免出现在媒体上,大多数专访都安排桂思阳去做。韦凤飞示意睿王不要再来招惹她,可说是及时雨般的保护,含光又焉能不感激?她冲韦凤飞嫣然一笑,出言缓颊,“就是,其实我们悠游也没多好,也不是每个人都感兴趣的。”      韦凤飞笑而不语,睿王眼中多了一丝暖意,对含光道,“你可也要注意休息,上回在走廊里看到你,累得好像和几天没睡觉似的,都把我吓了一跳。”      这话就有点小暧昧了,虽然说看到个很疲倦的路人妹子也有可能吓一跳,但这种曾经暧昧的特殊关系,还说这话……      含光现在也不去想那么多猜心来猜心去的事,是啦,两人间的那种互相吸引力还是隐约存在,但她也不是那个生涩的妹子了好吗,她完全可以控制得比睿王更得体。      “多谢学长关心。”她报以感激的一笑,便不再说话,而是和德瑜低语了几句,笑着呷了一口酒。      睿王见此,眼底兴味更浓,但却没有留下,对她们一举杯,又走开去和别人打起了招呼。德瑜在含光身边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哇,火花四射啊。”      “有吗?”含光失笑道,“我觉得你实在想太多啦。”      她回头看了看和权寅坐在一处的于思平,看着这沉默对望,偶然说两句话,连喝个酒都要注视着对方的‘两兄弟’,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那边才叫做火花四射吧……”      韦凤飞回眸瞥了一眼,美目波光流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是哼地一声,自言自语般道,“算了,今晚姑且不过去赶他。”      这话里蕴含的信息量也够大的了,德瑜免不得又是一番打趣,过了一会儿,蛋糕被捧了上来,众人便过去唱生日歌,生日会的主题就算是完成了。      含光还以为睿王也就是露个脸就走,没想到他根本没有提早告辞的意思,非但如此,他还活跃得很,又是说笑话,又是组织玩游戏,不一会儿,气氛就被搞得很活泼,大家又是饮酒又是唱歌,还玩许多消耗酒精的游戏——在酒精的催化下,也是飞快地熟络了起来,不到半小时,就没人把他当藩王看待了。      睿王的交际能力,也真不是吹的啊。含光心底也是暗暗感慨,不过今晚到现在还没出现什么狗血戏码,于思平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权寅身上,这也是她始料未及、喜出望外的。心情放松下来,又喝了几杯酒,她也没那么紧张了,咯咯笑着,和谁都是放松能搭话的态度,还好心里还有一线清明,于思平坐得也很远,所以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情。      大家玩了几轮游戏,也不知道谁提议的,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了,一开始是许云深被转到,他选了真心话,便有个损友恶作剧问道,“上次DIY是什么时候。”      许云深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半个月以前吧。”      “和尚啊!”      “清心寡欲呀!”      众人纷纷吐槽,完了以后我转到桂思阳,桂思阳先问了大冒险,得知是要裸奔一圈,不由叫道,“尺度太大了吧——真心话好了!”      许云深想了一下,问,“去年赚了多少钱?”      这问题比较八卦了,因为桂思阳现在还是很有名气的,韦凤飞嗔道,“喂!业界机密啊!”      桂思阳也喝了不少,听了这问题,他哈哈大笑,接在韦凤飞后头说,“五亿!”      结果大家都以为是开玩笑,虽然不满,却也没多介意什么,吐槽几句就放过他了。桂思阳随手一转酒杯,转到了许云丹。许云丹选了大冒险,不过桂思阳对他手下留情,只让他把鞋子顶在头上绕场跑了一圈。      许云丹毫无形象的样子快把含光都笑死了,全场也是一起笑翻,许云丹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伸手一转,居然转到权寅,权寅笑道,“大冒险是什么?”      许云丹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得意地说,“绝对的大冒险啊——全场恐怕只有你敢,你当众热吻凤飞一记给我看吧!”      韦凤飞怒道,“喂,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许云丹和她明显是损友,他坏笑说,“别说我不帮你啊,那,该怎么说服你,就是权寅的事喽。”      这似乎是个勒索的好机会,韦凤飞的眉头就挑了起来,正是得意地去看权寅时,不提防权寅隔了个德瑜,直接把她拉过来结结实实地亲了十多秒,期间狼叫口哨声无数,而后,他云淡风轻地又坐了回去,还耸了耸肩,大意是不觉得这有多难。      “这个冒险太有针对性了,”他说,“还是在转到之前先说冒险吧,问题倒是可以因人而异。”      大家一致通过,权寅提的大冒险是拿二十秒大顶,结果转到的是个女孩,只好选了真心话。——就这样一轮轮玩下来,大家越玩越疯,含光也终于被转到了。      这一轮的冒险是:亲吻全场最可爱的女孩。含光耸了耸肩,看看一起对她抛媚眼的凤飞和德瑜,笑道,“好难选啊。”      德瑜本来只是玩笑,现在往后一缩,摇手道,“我不玩,你亲凤飞姐吧。”      含光凑过去和韦凤飞碰了碰唇,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又没说要舌吻,不就是欧洲那边的见面礼吗。”      她自恃自己应该不会被转到,便顺势提到,“那下一个的大冒险就是要亲吻全场最可爱的男孩喽。”      说着,拿起酒杯一转……就看着那酒杯滴溜溜地,又转到了她才停了下来。      这也太巧了吧!含光整个都傻眼了,在全场欢呼中,她抬起头望着许云深权寅于思平桂思阳睿王……这几个她最熟悉的男生。      这已经不是谁最可爱的问题了……妈蛋,这问题是选谁最安全,最不会被于思平干掉吧!? ☆、别看现在闹得欢…… ?  现在这已经不是决定谁可爱的事了,完全变成一个智力问题,含光脑际灵光一闪,才要说话时,旁人已经抢着道,“既然是你自己的话,真心话就得大家来提问了。”      好吧,这个方便的作弊方法也被否决了,但含光依然想要一搏,“那真心话是什么呢?”      在这样玩开了的场合,能指望听到什么正经的东西?大家互相坏笑着窃窃私语了一番,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在全场男生里,要选一个人睡的话,选谁。”      唯一的正确答案就在那边坐着呢,而且还是不能选的,含光都快疯了,头一垂,压根都不敢看向于思平,酒都快全醒了。“那我还是亲一下好了!”      睿王和于思平肯定是第一时间被排除在外的,含光想到桂思阳,却又排除了。虽然是玩闹,但也要顾忌德瑜——虽然两人一直都说彼此是好朋友,但在含光看,德瑜肯定不会随便睡到一个好朋友家里去,要知道那里可是只有桂思阳一个人住,虽然现在肯定没发生什么,但德瑜也得考虑到家里人知道后必然兴起的风波,如果是一般的男性好朋友,她肯定是宁愿多累点也不会住过去的。      有这种种考虑在,她果断放弃了桂思阳,刘景羽和她的那些事已经够为难她了,不能再欺负德瑜。      权寅……救命啊,还有个韦凤飞呢,至于许云丹那就更是早被排除了,前一世极不愉快的回忆还在脑海里呢,含光一点都不想和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这一番排除下来,唯一能选的只有许云深了。借口都是现成的,“今天是许大哥生日,许大哥当然是在场最可爱的男孩子啦。”      她一边说,就一边示意许云深向前倾身,也不去看于思平,亦是撑着桌子向前亲了他一口——还好,她刚没要求是舌吻。      两人嘴唇相触,许云深身上淡淡的酒味和他特有的檀香皂味道仿佛顺着这个动作往前飘了过来,将她包围,他光滑的唇瓣好像带了电,让她后脑有些麻麻的感觉。含光心里一惊——救命,她没想到这个吻居然还让她有点感觉啊……      人醉了就很容易放浪形骸,含光真有种冲动握住许云深的头把这个吻加深,不过还好——还好她还是有点理智的,只是酒意上涌时,双颊的火热却是无法掩饰了,两人分开时,含光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都有点不敢直视许云深。      周围人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许云丹拍桌不满道,“应该舌吻啊!怎么这么亲一下就算了!重来!”大家都是一边哄笑,一边附和,热闹得不成样子。      许云深的眼睛也很亮,他眉头微皱,似乎也有些诧异,看了含光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宣布道,“这个是今天最好的生日礼物!”      哄堂大笑中,含光也不敢再定什么暧昧的大冒险了,免得自己又请君入瓮,随便选了个‘跳一段热舞吧’,便是一转,把杯子转了开去。      好么,这一次没转她了,转到了于思平……权寅第一个喷笑起来,众人都笑起哄,“问个很难的真心话!”      都是想看一直风度翩翩,俗世佳公子的于思平热舞嘛……含光头皮发麻,偏偏还要做沉吟状。于思平看着倒是毫不生气,而是很欣然地笑望着她,催促道,“快想个很难的出来。”      难的问题倒是有,你敢回答吗?她在心里疯狂吐槽了几句,倒是眼前一亮,随便抓了个相对安全的问题,“呃……这个,爱情和亲情,会更看重哪边?”      这问题娱乐性不是很够,众人颇有些不满,还是德瑜回护道,“那是含光的长辈啦。”      是长辈的话,就不好问有性含义的问题了,大家倒还是满理解这个的,都妒忌于思平好运。没料到于思平沉吟了一下,倒是摸了摸鼻子,很有意味地看了含光一眼,才笑道,“这问题没意思,我还是娱乐一下大家吧。”      说着,居然真的站起来扭了两下,其实他跳舞也蛮好看的,配合许云深放的音乐,别有一种协调的动感和韵律感——没办法啊,人家身手好,肢体协调度就是高。      他这么会玩,气氛自然更high了,大家闹得都挺开心的,到最后干脆大冒险也不玩了,放了音乐开始跳舞,韦凤飞脱了外套,扯着权寅,把他当成一根钢管般扭来扭去,笑得不知多开心,就连权寅脸上似乎雷打不动的淡然,都为淡淡的愉悦取代,韦凤飞跳了没一会,他便主动握住她的手,把她轻轻拉到自己怀里,不知在她耳边说起了什么。      含光先是去了一次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德瑜已经和许云深一个朋友跳上了,桂思阳也在和一位年轻的模特跳得开心,她笑着站在角落里,虽然不打算加入,但就看着一群人开心,也觉得高兴。      “嗨。”睿王走过来和她轻轻碰了碰杯,“你不去跳呀?”      刚才真心话大冒险期间,两人也对话了几次,态度都是很正常的,所以含光也不戒惧,在酒精作用下对他灿然一笑,“不去,你呢,我看到好几个人都是想邀你跳舞的。”      “一肚子都是水,跳一下万一吐了怎么办。”睿王的答话出人意料的务实,含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可能是随着年龄的长大,以及社会地位的改变,她现在看睿王,没有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      “没想到啊,才三年时间。”睿王也是笑了起来,望了望酒杯,又说,“你都成商界新星了,没骗你,在一些国事场合,听到你办的悠游被当作新兴网站的代表和别人谈起来,我心里都是有点觉得怪怪的。”      含光笑着说,“怪什么,这个也不是我创办的,我就是在里面瞎混呗。”      “悠游背靠韦氏,盈利前景很被看好。”睿王摇头说,“以后可能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你就不要谦虚了,含光,你真的是很有能力,很特别的一个女孩。”      被夸谁不高兴,含光笑着耸了耸肩,“多谢夸奖!”      睿王嗯了一声,“不过,虽然我也有很多学弟学妹,但比起别人,我更是为你高兴。”      他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含光,仿佛在传递着什么意在言外的信息,含光喝多了酒,思维迟钝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如果说之前她和睿王有可能的结果趋近于0的话,现在……她有了钱,有了光明的未来和很潮爆的所谓IT富翁的身份,起码是准IT富翁吧,现在开始恋爱的话,如果很努力,说不定还是有可能嫁入天家的……      前提是她愿意,并且很努力,又没有那个身世做阻碍,而且睿王也够给力才行……      含光现在已经很肯定了,睿王之所以留下来这么久,应该就是想和她接触,她甚至都怀疑他有这个想法可能已经是很久了,不然可能连生日派对都不会来。——当然这个脑洞开得有点大,不过去年她没看到他呀,而且她和许云深的朋友关系应该也不是什么秘密。      换做几年前,她可能的确会怦然心动,虽然最后会不会付诸行动是一回事,但总是会考虑一下的,但现在,含光只是忍住发笑的冲动,故作迷糊地说,“嗯?是吗?”      见她不懂,睿王好似有些失望,他的眼睫毛瞬了几下,“不是吗?”      含光握着嘴笑,“是吗?”      睿王神色有些变化,他站近了一步,含光笑出声了,她连着退了几步,“我去跳舞咯!”      转身逃了几步,看睿王也没追过来,含光这才放松,想想刚才两人的对话,她也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偷笑了几声,看看屋内大家都玩high了,倒是几个认识的朋友都消失不见,德瑜、思阳和权寅、韦凤飞都不见了,含光倒是有点纳闷——这都快午夜了,一个两个都去哪了?      大家手机都丢座位上,要找人只能是靠运气了,含光倒是未必要找韦凤飞他们,就是德瑜和思阳两人消失,让她怎么回家?      见许云深在那和一个姑娘跳舞,她也就不过去打扰了,走到院子里找了一圈,没见人——许云深家里开放的房间其实并不多,含光在画室和书房里考虑了一下,觉得他俩应该还是在书房的可能性居多,毕竟画室那边是许云深工作场所,没事也不好随便过去。      不过他俩会在一块吗,该不会是和别人分头搞上了吧?想着有的没的,含光又往书房跑去,路上还在想,今年不会在书房搞出事了吧……      结果走到一半,居然迎面撞上了刚才也是不见踪影的于思平,含光吓了一跳,“嗯?你怎么刚跑出去了?”      于思平冲她微微一笑,很和气地说,“那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呢?”      含光看他表情,心里真是什么酒都醒了,她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来找德瑜他们——”      “噢。”于思平说,“德瑜和思阳啊,他们刚才回去了啊。”      他露齿一笑,牙齿在月下闪着白光,“都说好了,今晚,我会负责送你回家。”      别看现在闹得欢……含光脑子里顿时就浮现出一段影视金句:小心将来拉清单……? ☆、画风变得略快啊 ?  “那我们回去和许大哥说一声吧。”现在表现出抗拒,就等于一会拉清单拉得更惨,含光没有表达反对意见的意思,而是很正常地建议,一边在心里想着怎么引开于思平的注意力,任由这股情绪发酵下去的话,今晚她肯定要被折腾惨了,第二天没准都得睡到下午去。“对了,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吧?”      “嗯,是啊,怎么了?”于思平在外头都表现得很正常的,他不是那种一到没人时候就原形毕露的性格,一般只有在肯定完全没有被窥视可能的时候,才会稍露端倪。两个人现在就站在甬道里,随时都可能撞上别人,所以虽然他有些微不耐烦,但还是在和含光正常对话,“别告诉我云深的院子里还有什么必去一看的景色。”      有必要这么犀利地猜中她的意图吗……含光有些无语,但仍是坚持地说,“你是应该来感受一下的,我很早就和你提过的应该,来。”      她带着于思平在院子里三绕两绕,倒是没遇到任何人,就顺利地到了书房。书房门还是没关,电脑甚至都还亮着,含光也不搭理,而是顺着现在经过习惯,已经变得若有若无的联系,一直走到了书架前方,“感觉到没?”      于思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感觉到什么?”      含光画了个区域,“真的没感觉吗?晕眩啊,什么的。”      她说到晕眩,于思平肯定也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他往前又走了几步,鼻尖都快贴到书架了,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看来,那里收藏的是你的私人物品了。”      他们两人会因为两种原因感到晕眩,第一种就不多说了,灵器,第二种就是和私人关系密切的贴身物品。这里毕竟是许家的宅邸,于思平有这个推测也很正常,含光点了点头,倒是越来越感到好奇了,“好吧……看来是没机会拿出来看看了……”      “现在就可以看么。”于思平的态度现在倒是很合作了,看来不是很着急回拉清单,“你知不知道书架背后是什么房间?”      “之前曾经跟着许大哥进去过一次,那是个储藏室,放的都是许大哥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含光说,“是有两个大箱子让我有感应,但是也很难说那是什么,我更没借口打开来看了。”      “云深过去的次数频繁吗?”于思平问。      含光想了下,“几个月过去一次拿画材吧,刚才我们去画室参观的时候,那边不是堆满了画材吗,可能他觉得远,现在直接放画室,那进去可能性非常小了就。”      “那不就简单了,直接绕过去开锁进去看呗,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里面,就算有人出来,也很难看到书房背后的灯光,云深更是很难得来这里,被拆穿的可能性小得可怜。”于思平看着含光,有些恨铁不成钢般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胆量做坏事啊?”      说着,他果断就带着含光走出书房,绕到了背面的储藏室方向,含光跟着他,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又想说这样不好,又实在也很好奇,一时间纠结得不成样子。犹犹豫豫地跟着于思平,也就走到了储藏室门口。      “你看,锁住了。”她说,“要不然我们还是——”      说着,于思平随便掏出一根挖耳勺般的东西,顶进锁芯里动作了几下,一扭一弹,锁头咔嗒一声就打开了,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一脸平静地推门而入。      含光……含光无话可说,只好跟进去了。      于思平随手拉开了灯,整间储藏室立刻也就尽收眼底了,这里的确长时间没人来过,空气有点不流通,打开门以后风顿时就灌了进来,灰尘被吹起来四处乱飘,倒让氛围有点迷幻,于思平观察了一下,居然没要含光指点,就直接走到了她刚才比划的那块区域跟前——这人方位感真是十分不错。“是这个大箱子吗?”      “是下面一个。”含光说,回头把门掩上了,终于是接受自己要‘做贼’的现实,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东西也算是她的,而且许云深想必也不在意,不过这感觉依然是十分玄妙。“拉出来了吗?”      “嗯,这个锁头我看看,哦,很简单啊。”于思平随手拖了个椅子来,把箱子端出来,稍微蹲下来研究了一下,含光就又听到了咔嗒一声,她忍着不适感,蹲到了于思平身边,冲着箱面吹了一口,把灰尘给吹下去了。      “我看看,这里都什么。”于思平一边说,一边把箱子盖搬了开来。含光顿时感到一阵更加强烈的眩晕,只好靠着于思平的背来平衡自己。“这一箱子——都是信啊?”      “啊?”含光迷糊了,睁眼一看,果然这里一封封都是书信,而且看来全都是年代久远,纸质已经发脆发黄了,可能还会出现纸张牵连的现象,就只是当年随便收纳以后一直都没保养护理的感觉。“可我……我没给谁写过信啊。”      这是真的,她以前一直没有写信的对象,出嫁后是写过几封,但都没有收藏价值,比起来可能还没有当年卖掉的随葬品来亲近,为什么会这么晕呢?      于思平拿起一封信,“母亲大人亲启,儿和寿百拜。这是你儿子写给你七妹的信吧?”      含光还要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她前世两个儿子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正是许和寿,这也是某一任平国公的名字,当然他给母亲写的信,对象不会是早就挂掉的她。      “噢。”她心里也有点闷闷的,虽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还是有些酸涩。“好吧……难道这就是我感到眩晕的原因?”      “可能是。”于思平把信递给她,自己又动手整理起箱子里的信件,因为年代久远,绳子散落,所以本来一扎一扎的信现在都是散落在箱子里,比较凌乱。“你看看都说了什么。”      含光试着抽了一下,好在信纸并未粘连,小心些还是可以正常展开,就是字迹有些已经顺折痕碎裂模糊了。“娘……看不清了,哦,大概是说他们在江南商号的事情,又说了什么织户作乱,七七八八的,我儿子字还不错么。”      虽然已经知道儿子和七妹的关系肯定可以,但看信里和寿和继母说话时那自然而亲昵的孺慕之情,含光心里依然是五味杂陈,她把信折好,塞了回去,“这一箱子都是这些东西?”      “我看看,好像还有点别的。”于思平忽然从箱子里拿了个快腐坏的锦绣长包袱出来,“嗯,有的。”      这包袱一被拿出来,含光险险没跌坐在地,她差点没晕得吐出来,于思平拍了拍她的背,“看来这才是和你有关的东西。”      他把长条包袱放在地上,手指上下飞舞,很快就已经把发黑的包袱皮给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两人目光投去,都是呆了一下,过了一会,于思平才问,“这是你的……牌位?”      “嗯……”含光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晕了,她呆呆地看着黑木牌上勾着金边的字样,轻声说,“是我的神主……”      和牌位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信和一卷画轴般的东西,于思平先试着拆了下信,“啊,毁损得有点严重……我看看,这应该是你七妹写给你一个儿子的。”      含光直接就拿过来看了,果然,上头片段言语,都是她熟悉的口吻。      ‘出门在外,也要善自保重,广东事务,不是分内就不要多说什么,该做的事情,底下人心里有数,可不要飞扬跋扈、言辞随意,免得落人话柄……你父亲……广东总督……’      拉拉杂杂,说的都是家中琐事,‘二哥儿已经种痘,反应很好,你可放心,待好了就送来广东。南洋一带的金鸡纳霜要尽快搜求……弟弟妹妹们都好,你父亲也好,我也好,不必多惦念……’      到了最后,就说到了含光,‘收到你上回的信,听说你娘坟茔被照看得不错,我心里也很安慰,你来信说要请她神主和画像,我更是欣慰。你在广东要住多年,正应该把神主和画像接来供奉,也让你娘在天之灵庇佑你们一房。神主是新制的,不过画像我就把多年来家里供奉的那幅寄来了。现在多年过去,记忆没有当年清晰,再也画不出这么像的,你要小心爱护,勿使损毁……’      含光边看边念,心中一片惘然。她读信时,于思平已经将画轴拉开,含光读完了,放下信纸去看时,只见黯淡黄纸上,一名少女眉目宛然、巧笑倩兮,虽然年深日久,画面稍有损毁,但神态、气质,不是当年的杨善礼,却又是谁?      在飘舞的尘屑和昏黄的电灯光中,她的笑脸仿佛泛起了丝丝涟漪,下一刻就能步出画纸,开腔说话。含光望着她怔然无语,于思平在她身边问,“想哭吗?”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于思平,于先生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倒是难得地温柔了一把,“想哭的话,就靠在我怀里哭吧。”      唉,虽然是万般不愿,虽然一个劲地叫自己不要沉迷,但……靠进于思平怀里的那瞬间,含光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依然无法自制地感受到了温暖与安心。? ☆、雷区在哪里 ?  要说看到这幅画有什么感觉,其实……即使落了泪,大概也是因为灰尘迷了眼吧。就像是离家出走后玩得很开心的小孩,忽然间发现家里人依然在悼念她一样,含光现在心里,愧疚是有的,但却也是明白自己再怎么也回不去了,要说对不起儿子们付出的感情,那也……那也只能对不起了呗。      这样想的话,还是满感谢于思平的,虽然他也是无意,但毕竟还是帮她印证了自己不可能再回去的事情,否则现在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放下。含光大概脆弱了一小会,也就恢复过来了,只是难得平和地靠在于思平怀里,她也不大想动,只是依然望着眼前的古画发呆。      “在想什么?”于思平的声音都比平时要低而温柔。      含光脑海中掠过无数回答,从‘什么也没有啊哈哈哈’到‘你失踪以后你们家人有怀念过你吗’,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一个很安全的回答,“我在想……你觉得是以前的我漂亮,还是现在的我漂亮。”      于思平失笑道,“你疯了吗?”      含光说,“这是很认真的问题呀,不要逃避不回答。”      说着,她弯下腰开始收拾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不论是对许家和许云深,这都是垃圾了,但对她来说,这始终是来自过去的一份慰藉。      于思平今晚特别体贴,见她的动作,便去找了个塑料袋来帮着往里装,又把原来的箱子复位了,痕迹掩盖了一番。“这两个人,不都还是你吗,有什么区别?”      “不是问你区别,就是问你哪个更好看,这都回答不了吗?”含光现在是真的有点被逗乐了。      于思平笑了笑,“这里面的陷阱,你当我看不出来啊?我说喜欢以前的,那为什么要和现在的你一起。说喜欢现在的,那就成了爱你的脸,不爱你的人,反正你都有得说。”      “那你现在不也等于是回答了吗?”含光说,“感觉还是比较喜欢现在啊。”      “废话,以前的我也就见过一眼,都没留下什么印象,当然是更喜欢成天看着的,好歹有个眼熟。”于思平说,“走吧,再不走,大家都要散了,遇到了也不好解释。”      做贼的当然要低调点,含光也就不进去找许云深了,和于思平一道到门外打上车——这人在这方面意外地很小心谨慎,特别惜命,酒后是不会开车的。她一路都是若有所思,等计程车到了于家,进了电梯,才是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这命运是不是真的奇妙得很,如果……如果在以前,我和你对彼此来说,根本一点都不特别,你也压根不会被我吸引,眼里只看得见比我更闪耀、更完美的人……”      于思平说,“哦,你的意思是,到了现代后,我的层次忽然就变低了,就只能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了?”      含光还是明白她自己在于思平心里的定位的,起码她明白于思平现在的官方说法,“估计在古代的话,我如果是个孤女,你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吧,更别说收入后院了。在现代那就……”      她耸了耸肩,“是不是有点虎落平阳的感觉啊?”      “你好像很了解我嘛,”于思平说,“一直在强调我的眼光高……我再高,高得过睿王殿下吗,那可是天家血脉,还不是照样对你神魂颠倒的。”      来了……估计是看她表现得比较平静,他也就开始步入正题了是吧,这个人果然没这么容易走神啊……含光在心里吐槽了几句,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你不是很看不上他吗,还说人家是破落户,怎么这会儿又开始玩自卑了?”      于思平果然有些小不爽,瞥了含光一眼,“自卑?我?”      不是自卑的话,这么介意这些事干嘛……含光敷衍道,“好好好,不自卑不自卑……”      两人都是玩了一身的酒味,正好也都有点洁癖,说话间就一起进了浴室,含光洗了手说,“不自卑的人先洗澡吧?”      转身才想出去,就被一个很自信的人很自信地把浴室门给关上了……      “许云深,嗯?”这个很自信的人同时还真是满记仇的,一个人大概就换含光两次折磨,这个比例也还算合理,“倒是亲得蛮开心的嘛。”      “难道……哎哟……难道不说……于、于……”含光基本反驳几个字就魂飞天外了,根本凝聚不出足够的力气来反驳,到后来浴室地实在太滑,差点水漫金山,两个人湿漉漉地又转移到卧室去,毁掉了一整套床上用品,含光被迫做了许多平时于思平喜欢,但她兴致不高的事情,才把这一节揭过。      说起来,于思平虽然教导了她不少知识,但在这方面的表现是比她预想得要好多了,没有那种很自私的只顾自己的心态。基本上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也不会逼她,而且他倒是一直都很有服务精神的。含光倒是被他闹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也经常给于思平服务一下,只是有些恶趣味太重的话不肯说罢了,今晚多少有点理亏,而且又被于叔叔恰到好处地哄了一下,倒是配合多了,让于叔叔享尽了人间的艳福(虽然他表示过和他以前的床.伴比含光简直弱爆了,不论如何努力都是不可能及格的),也让她折腾了够呛,最后做到一半差点直接就睡过去。至于事后的清洁什么的,更是就完全交给于思平了。      第二天醒来,于思平的心情又相当不错了,含光想了下,感觉昨晚好像没从他的言行中看到他对韦凤飞和权寅的在意,她躺在他臂弯里来回辗转了好一会,眯着眼被于思平轻抚脊背,倒是满好奇他昨天到底都和权寅说什么的。      “仔细想下,昨晚还是被你讹了。”她先找了个安全的开场白,“你昨晚压根就没生气吧,就是乘我喝了酒在讹我。”      “嗯?怎么会这么想?”于思平懒懒地说,一边说话还一边拿手机浏览着早间新闻。      “昨晚也就是许大哥和睿王两件事啊,许大哥那边就是应景,”含光说,“你要介意早就介意了,怎么会许我和他单独在欧洲各种玩呢。睿王就不说了,这两个人你根本都不看在眼里吧?”      “即使不看在眼里,也可以不喜欢他们碰我的东西啊。”于思平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这难道很矛盾吗?”      “我觉得是挺矛盾的。”含光其实哪有那么了解于思平,只是在引导话题而已,“要说昨天你因为韦姐姐和权大哥而吃醋,那我还是相信的。我这边嘛,先不说我在你心里也不算什么,就说那两个人的关系深浅程度,你也不可能会在意吧。”      “哦,这是吃醋了吗?”于思平倒是精神了,放下手机瞥了含光一眼,话里已经带上了笑意,“听起来是吃醋了啊。”      含光扭过头去,半真半假地说,“你要是都没吃醋,我吃什么醋?”      其实如果抛开于思平当时的那一番威胁,以及两个人事前的约定,还有他说过一些极品的话以外,两人日常相处就是很轻松的,于思平也不像含光想的那样真面目极为变态、喜怒无常,私底下还是很没威严的,听到含光这样说,他把脸埋进她肩颈处咬了好几口,痒得她直发笑,“真的没吃醋啊?”      “说没有就是没有。”含光蹭了蹭,感觉某人又精神起来了,便不敢乱动。昨晚有点太激烈了,她到现在还是发肿的感觉。“那你昨晚到底是讹我还是真的不爽了嘛。”      “其实要说不爽也有点,但肯定和那两个废柴没什么关系。”于思平说,伸出手爬了爬头发,把几丝浏海给捋到脑后。“你昨晚问的那个问题,实在是太恶意了。”      “有吗?”含光傻眼了,当然她问的时候没安好心,但这个说法也太过分了吧。“我就随便问问——”      “当然有了。”于思平的神色深沉了下来,他看了含光一眼,又是似笑非笑地说,“我刚想了一下,也可以回答你……在这一世,权寅和韦凤飞之间,我肯定会选权寅。”? ☆、太妃糖 ?  这……是兄弟爱,还是基情啊……说起来,于思平对于权寅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的确好像浓烈度是不下于对韦凤飞,重逢的时候他的表现也够好看的了。含光无语地凝望着他,真想问问到底前世是怎样一番爱恨情仇,不过今日于思平似乎谈兴还满浓的,倒是一反之前的神秘主义,主动开口说道,“如果说你死了以后,纪念你的人是你七妹,那我死了以后,纪念我的人肯定是我二哥,我二哥待我一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前一世……我二嫂对我吸引力更大,这一世,权寅还待我一样好,可韦凤飞和我二嫂,却有太多的不同……”      “不同?”含光蹙起眉,“可我觉得她还是很好很厉害啊。”      “层次根本就不同,现代的她已经被宠坏了……”于思平低声说,看来对这个话题他已经想了许多,“成长经历的不同,一样的底子也会长成不同的树。她现在这个性子,根本成不了大事。”      问题是韦凤飞好像也没成大事的人生目标吧……含光有点无语,她对韦凤飞前世还是有点了解的,焦家的守灶女嘛,说起来有个守住家业的责任,也许人会成熟点,这一世的话,根本就是吃喝玩乐啊,她有什么人生目标需要实现?事业上,能力那么出众,随便做做就很牛了,含光也不觉得她有成为韦氏掌门人的野心,韦凤飞完全就是在享受生活的节奏。      “所以你是一定要那种能成大事的人才会看得上吗?”她吐槽说,“那我明白你为什么是看不上我了。”      “应该说她吸引我的明确就是那一点吧。”于思平扯了扯唇角,谈起韦凤飞,语气倒是有些冷淡,“如果她真和前世一样,就算是摆出今生的冷淡姿态又如何?那点手段,根本不足以阻止我,我早就得到她了——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和前世一样的话,我势必也不能那么简单就得到她。”      什么叫做那点手段啊,喂,人家可是很有信心地表示只要我一句话,你就不能在北京呆下去了哦……      这话当然是不能出口的,含光也不想打断于思平的节奏,他真的很少对人敞开心扉,关于他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猜来猜去,迟早都会猜迷失的。      “那你的意思是,权寅对你就和前世没差多少了?”      “毕竟不是亲兄弟,当然不会和前世一样好……”于思平叹了口气,“不过,你说得没错,那份好的性质也是差不多的。”      提到权寅,他显然有几分惆怅,“昨晚他没有问我到底出身何处,我猜他肯定是回去查过了,他一直都在问有什么可以帮我的地方,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心的。”      于思平对这两人的认知和含光有好大区别,警告她要小心于思平的人就是权寅啊,含光有点迷糊了,难道权寅对于思平真的一点提防都没有?还是他只是在故作姿态?      如果是后者的话,于思平要因为前世的关系而移情,对权寅降下心防的话,会不会反而对他不利……      含光还担心了一会,才提醒自己:现在表现出的一切,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种策略,没有必要担心到这地步。更何况即使是有心要说,又该怎么说呢,于思平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和权寅在这方面有过交流,而且权寅明显也没告诉他。      “结果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却前后两世都想着要挖墙角……”她转开了话题,“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一世的韦姐姐你看来是要放弃了,因为和你想的不一样,那上一世的权二少奶奶,你应该也不可能成功吧,如果你成功拐走了她,权家还可能会去海外吗,还会有现在的权家世系吗?毕竟,这可是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按照你所说的,怀有改变历史的心思就会被历史反弹的话,那只要你还是想要把她挖来,你回去的过程只会是一次比一次死得更惨啊。”      “嗯,”于思平面上掠过了一丝阴云,“这一点我很早就想到了,而且比你说得还更严重……历史书上没有写的是,我怀疑二嫂对历史的影响比二哥更大,起码有几项技术革新离开她都是没有办法发明的。”      所以,他一直要回去,可能还真不是为了意中人。含光无语了一下才说,“那……哦,难怪了,难怪你在现代看到她,反应那么大……”      “事实是,遗憾就是遗憾,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通过重来一次,在似是而非的人身上找到补偿的。”于思平的语气倒是很平静,看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此事对他的打击,也不像是含光想得那么大——光是看他现在的反应,她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爱权二少奶奶了。      爱演,分明刚知道的时候超激动来着的。她想,又为自己的遐想发笑了:说不定是因为现在有了她,所以无形间才渐渐地不稀罕韦凤飞了。      “这样就好了。”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心情还是挺好的,含光露出笑靥,“不然,夹在你和韦姐姐之间,我可就尴尬了。”      “你又有什么好尴尬的?”于思平看了她一眼,倒是又笑了。“是因为不尴尬而高兴,还是因为什么而高兴啊?”      含光哪还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现在气氛轻松,她也不是很怕他,遂四处乱看,“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于思平举手呵了一下,“真的不知道吗?”      “哎呀,你这个人!”很容易就顺从的话,感觉就有点假了,再说含光也有点故意和他打嘴仗的意思,“怎么就这么喜欢听甜言蜜语啊?自己又什么话也不讲的。”      “你不要求呀。”某人还理直气壮,“我又怎么知道你想听?”      含光嘟起嘴,“那我也不说。”      也许是她的憨态取悦了于思平,他倒是没打击她的非分之举,而是宽宏大量地说,“好吧,今天来个特惠酬宾了,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如果都要我先说给你一遍了,那意义在哪呢?”含光反问。      于思平笑道,“那不废话吗,一样的话,我说出来就是比你有说服力,你信不信?”      考虑到他的骗子本色,其实含光还是信的,她也不敢再进一步吐槽了,“好吧,好吧,那你说一句……含光最漂亮了来听听?”      于思平二话不说,便翻过身来,把她压在身下,凤眼微垂,深深地注视着含光,他唇角微扬,视线仿佛能看进含光心里,略带低哑地道,“你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女人……”      妈蛋……吃不消啊……这个……这个威力有点大啊……      含光感受着席卷全身的颤栗,强忍着亲上去并且感谢上苍自己何德何能会得这样一个男人对自己表白的冲动,不住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他是装的,他是装的,这句话根本就假的。      “怎么样?”于思平又恢复了正常的傲慢态度,颇有几分得意地对含光飞了个媚眼,好像在嘲笑她不堪的定力。“还想听什么,继续说。”      含光咽了咽口水,思绪都是空白的。“嗯……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笑着醒来的。”于思平的眼神还是那么深邃,语调也还是那么有说服力,“睁开眼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还活在美梦里。”      含光已经快抵御不住这份攻击了,“好好好……算你赢了,我说,我说。”      她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躲着于思平的眼神,“知道你放弃韦姐姐,我心里高兴……是因为我吃醋……行了吧?”      于思平还保持悬在她身上的姿态,闻听此言,他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不够诚恳,再说一遍。”      “因为我吃醋——”含光把音量放大。“我——吃——”      说到一半,于思平微然一笑,她的声音,就被他吻了进去,断在了口中……? ☆、心意,没变吗 ?  虽然已经知道于思平几乎是放弃韦凤飞了,但含光也不可能八卦到把这事拿去和韦凤飞说,就还是保持什么也不知道的状态就最好了。包括权寅那边她都当作自己是不认识于思平的,并不太说起于叔叔的事。眼看暑假快到尾声,公司又刚搬了新家,事情当然是只有更多了,毕竟悠游这边的发展现在算是进入了高速期,不论是对外宣传,技术攻关,还是服务器采买,包括内勤供应,实际上都是一盘学问,对含光来说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人手又不够用了,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招新管理,现在悠游内部的薪水已经是开得比市面高了五成,但是所有人也都是超负荷运行,这样的状况显然是不可能持久的。      也是因此,她到现在都还没把两亿的卡给拿回来,现在悠游给她的薪水,已经足够含光日常花销了,以前视为奢侈品的纤绣坊,现在她一个月工资可以随便买好几件,算上年薪的话,夺天工的首饰也可以轻松入手了。      不过,现在她已经远离国服很久,并且更是明白韦凤飞对西服长裤为什么那么喜爱了,每天九点到办公室,晚上九点都未必能回家,这种情况下穿什么曲裾根本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啊,国服果然还是只适合成天没事闲在家里,最大的活动就是和闺蜜泡茶聊天的大小姐,含光这样每天都要上阵拼杀的女战士,还是老实穿西服就好了。      开学就是大三下学期了,按照惯例,从这学期开始,因为少了公修课,只需要上专业课,课程安排会轻松很多,但是课程本身却是难说了,难度就得看老师自己的尺度,难得变态的理科院系,全班都没法及格的情况也有不少的,含光这边,因为大一大二的努力,大三的选修课就不用修了,算起来她到毕业就只需要再修学校安排的专业课就可以了。不过即使这样,有几门课的阅读书目也是看得含光眼前一晕,这些书即使对于英语母语的学生来说,也显得很高深啊……      德瑜就更是如此了,本来她学比较文学,就是和各种创作理论打交道的学问,到了大三以后随便一门课都是要读大量小说的,还得带写论文。桂思阳那边也是如此,金融系到了大三下,也要和各种高深的模型打交道了。      偏偏就是在这当口,悠游迎来了第一轮大规模宣传后的爆发性增长期,开学后该怎么办,三个人现在都不知道了。只能是乘还在暑假拼命地先把事情做掉一些算一些。      忙成这样,也没时间和于叔叔厮混了,好在于思平也不是完全没工作在做,最近刚好也是在忙。现在不止是德瑜睡在桂家,连含光都跟着住过去了,反正大部分时间桂思阳都直接睡公司,那间公寓就是给她们两个还算是讲究的女孩子晚上回来睡的。      这么废寝忘食地忙了快一周,眼看开学在即,含光特别希望能把接下来几个月的宣传策略给定下来,现在她已经是把大部分事情都分摊出去给底下人做了,不过作为部门主管,当然还是有很多事要亲力亲为,比如说宣传预算的分配就是只能她来和桂思阳讨论做主,还有韦凤飞也会参与其中给予指导。——顺便一提,由于悠游规模扩张很快,但还没开始盈利,所以下个月就要开始新一轮融资了。含光还没想好要不要拿钱出来参与融资,还是就保持原样,主要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得到的巨额资金。      “怎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越是忙就越是爱出错,一大早含光才上班就收到了电话——是她平时来往不少的大秦国家电视台广告部业务主管,也是韦凤飞给拉的关系,平时悠游做电视投放都要直接找他联系,才撂下电话她就黑脸了。“做了好几周才列出来的预算表,你手一抖就发出去了?”      因为是电子邮件的关系,所以一下就找到了负责人,也是刚招来负责对外联系的广告专员,这位大哥昨晚在写业务邮件的时候,手一抖就把附件是今年秋季悠游广告投放预算的邮件给群发给他负责联系的客户了。这下大家都得傻眼了——预算都给别人看到了,现在这业务还怎么谈啊?      就这位专员,还是刚从别的企业里跳槽过来的,含光简直烦得想给他一棒子,她都觉得这人该不会是商业间谍了,才来没到一个月,就给捅了这么个大娄子。再是怎么道歉,怎么解释说自己不熟悉无纸化办公,现在对整件事也是于事无补了。      “你先回去做事吧。”她捏着鼻梁挥了挥手,“等我这里的通知。”      把人打发出去,又拉下了百叶窗,含光捂着脸崩溃了两分钟,才开始考虑该怎么办。虽然这是手底下人的错误,但是在韦凤飞和桂思阳等人跟前,她也没什么好推卸责任的,作为部门领导,这本来就是她该负责的事情。虽然说自己本身个性迷糊,而且没什么争斗心,但是在职场里一年多,含光到底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在和别人商讨这件事之前,自己必须拿出个主意来,不然的话这让别人怎么再继续信任她的能力?      刚开始办悠游的时候,公司本身和商海风云根本都没什么关系,就是大家闲来无事兴趣所致,莫名其妙公司一步步扩张走到这一步,含光有时候都没法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些财富,不过随之而来的也就是整个工作内容的一次次升级换代,她都快有种跟不上脚步的感觉了。像现在,三个月的宣传预算就是以千万计算的,而且预算表都是往高了做,实际中当然是尽量往低价去谈,电视媒体倒好说了,一般来说都是投标,纸媒很多时候是可以谈打包、折扣的,现在最高价都暴露出去了,业务那边回旋的余地一下就少了很多。要调整还不好调整,整个就是业务大失误,而且影响还挺深远的,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谈后续的合同了。      含光一边想一边给桂思阳和韦凤飞都写了邮件,要求开会讨论调整预算的事,写完邮件她还没头绪该怎么补救。结果就在这时候手机还响了,何英晨到附近办事,找她吃午饭,想要顺便问一下他们申请和银行合作开网银支付通道的事情。      一般来说,和朝廷打交道是很考验关系的事情,这一点即使是现代也不会例外,悠游在这方面不知借助了多少韦家的力量,其实经验不多,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敷衍何英晨,刚好现在几乎公司里人都忙着,她又烦,含光也就先把此事搁置一边,自己去忙别的了,等到吃中饭时候才和何英晨吐槽此事。      何英晨过来一般都是找三个人的,只是今天刚好余下两人没空,他们才会单独一起吃饭,不过他表现得还是很得体,没有露出什么色授魂与的表情,就是很正常的老同学表现,听了含光的话,也是同情道,“这个篓子可是捅大了,商业机密都敢外泄啊?他可别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吧。”      商场如战场,这种事真有也不稀奇,含光都听说好多故事了。不过一般说来,公司的背景审查都是很严格的——当然用的也是韦氏的征信体系,要不然韦氏占股高呢,要白手起家可是不容易啊。含光说,“就算要搞破坏也不会这么没脑子吧,应该纯粹就是蠢的,就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擦屁股了。”      何英晨也帮她想辙,“要不然就干脆借机说要调整预算和宣传策略,走现在流行的什么网络营销路线,削减公共媒体预算,借此来谋取一点主动权了。”      “之前也是在这样想,不过这么搞万一被人看穿就糗大了,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含光越想越烦,再想到两天后开学以后的日程,更是恨不得现在就饮茶自尽,她抱头呻吟道,“哎呀,烦死了,干脆辞职算了,我怎么会觉得自己有能力管起一个大部门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何英晨笑着说,“好了,不要自暴自弃了,你要都管不起来,那我还开什么网站?”      那是和你比……事实上我比你大了六七岁啊……含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说起来她比韦凤飞都要大,可看看人家现在,全世界飞来飞去,管理的都是大额资金流动,随便一笔钱都是上亿的,她呢,连这么一个扩张中的中型公司的部门都管得磕磕绊绊的,人比人比死人,她能力多少,心里还是要有数,要是被那些外在光环给迷惑了自己,倒是有点自取其辱的感觉了。      反正都有钱了,往后没钱可能性也低,干嘛这么辛苦,不如好好回去读书……      看,自从有了两亿以后,这种想法肯定就是势力大盛了,而且仔细想含光也觉得这样做也不错,起码不会累死,她是真的有点动摇了。      “我是说真的。”何英晨可能看她不信,又加重了语气,“含光,你现在懂得的,会做的事情,已经是足以让我们很多同学都羞愧了,工作上的纰漏都是在所难免的。你要是不想干,回去读书也没什么,但是要觉得自己干不了,那就错了,你肯定是可以的,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而已。”      何英晨这个人吧,最大的特点就是很诚恳,他的缺点也都是很诚恳地暴露出来的,现在夸奖她的时候,也是诚恳得特别有说服力,好像他说的就是真的,含光真是个旷世奇才一样。含光被他说得心情大振——真的就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应付得来之后乱糟糟的事儿了。      不过……迎着他温暖的眼神和熟悉的神态,含光也是确定了一件事。      何英晨,果然还是对她有意思吧……? ☆、痴心一片 ?  倒不是说含光现在还特别厌恶他,不想看到他什么的,随着何英晨本人的成长,她也没那样觉得和他格格不入,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但她的确也很好奇,她到底好在哪里,何英晨要这样一直喜欢她?      当然,她很清楚自己的优点,长得漂亮,学业好,可能在外人看来也是个商业奇才吧,有眼力提早入股悠游并且成为高层(这对含光来说就只是运气而已),而且人脉和广阔,交往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贵的,何英晨在她的社交圈,按身份说应该是只属于下层。但是这些其实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品质,就是硬件条件而已,相信还是有很多人和她差不多,或者是比她更优秀的。就个人的为人处事什么的来说,她觉得她不如韦凤飞爽利肆意来得迷人,也没有德瑜那种认真可爱的萌劲儿,其实根本还是和前世一样,有点笨笨的半吊子感觉,就算比前世好点,没那么半吊子了,也绝对没到魅力四射的地步。她拒绝过何英晨那么多次,而且两人见面机会也不多,他怎么就会一直喜欢她呢?      “说来,英晨。”她现在也不像是以前那样畏首畏尾了,有疑问也就直接问了出来,“你现在有在恋爱吗?”      何英晨有些吃惊,“怎么忽然问起来这个。”      他摇了摇头,“没有了,之前那个女朋友也分掉了。其实都是一时的迷糊吧,后来也就明白了,都是不懂事的时候才会这样干,想要做点事情的话,不能是这个心态。”      “什么心态啊?”含光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何英晨成长起来的。      “其实还是和你有关。”何英晨看了她几眼,倒是很心平气和地微微一笑,“真的,就是去年,我听他们说了悠游的事情,又看了一些当时的报道,忽然就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了……当时你和我的确不是一种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承认这个事实。和你比,我就像是个孩子一样,为自己的一点进步就沾沾自喜,还没到开始享受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玩女人了……你看不上我,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说得这么平静,含光连客气都没办法,只好把这个说法给默认了,其实她从未看不起过何英晨,就是觉得两人太不一样了,还没到评判高下的程度。      “后来想下,连思阳这样的出身,有个那么疼他的爹,都知道努力,忙成那个鬼样子,我既然明白了,就不能再自暴自弃下去了。”何英晨耸了耸肩,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所以我也开始学着做一些事,慢慢地也明白自己以前有多浮夸了。”      他顿了顿,又说,“当然,现在开始做了,就更明白我和你们的差距有多大,不过这也没关系,知道差距以后,就可以用努力来弥补,一步步追,总是可以追得上的。”      含光有点感动,“不要这样说,其实我们也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不过你会在事业上努力用心,我也为你高兴。”      “我爸妈也是高兴得不得了,都说要感谢你。”何英晨也和她开玩笑,“怎么样,嫁到我们家吧,婆媳关系绝对不会是问题的。”      哦,现在是可以肯定了,他绝对还对她有意思……不是说玩笑话的问题,而是说话时的神态,含光无语道,“干嘛,你难道真的还喜欢我啊?我到底哪里好,我自己都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我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就不喜欢你了。”何英晨也笑了,有点糗的感觉,“不过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现在很忙,根本没精力谈恋爱,我不会来打扰你的,就让我在一边静静守护你就好了。”      “什么静静守护啊。”含光被逗笑了,“太肉麻了。”      “就是偶尔一起吃吃饭就可以了啊。”何英晨说,“要是你有烦恼的时候能想到我,我就很满足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有问题,有需要的话,都可以随时来找我的,我会尽全力帮你,就算帮不上,也能陪你一起烦,分担下你的压力。”      话都说到这地步,含光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望着何英晨,半开玩笑,“那不是更对不起你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你肯接受我的关心就是很好的回报了。”何英晨说,“怎么能说没回报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含光还能说什么?如果连不求回报,没有目的的对她好都不接受的话,好像也太侮辱何英晨了吧,只能是摇头道,“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好。”      “这你说了不算啊。”何英晨说,“要不然,你再找个你这样又漂亮又能干,读大学时候就白手起家,打下这么大一片江山的人来给我喜欢吧。”      “德瑜啊!”含光脱口而出。何英晨顿时一囧,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含光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吃饭吧,下午回去估计还要开会呢。”      何英晨嗯了一声,很自然地拿起公筷给她夹菜,“多吃点,你最近真的饿瘦了,现在说你漂亮,已经很勉强啦。”      即使明知他是开玩笑,含光也还是有点紧张,“真的吗?真的吗?”      “没事,就算不漂亮了我也不嫌弃。”何英晨笑着说,“我应该不劝你吃才对,这样等你不漂亮了以后,没人追了,我追你成功率就更大了。”      含光白了他一眼,“谢谢哦,你还真是有心机,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计策给说出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倒是把刚才表白后的小小尴尬给掩饰了过去,至于含光是怎么看何英晨的心意的……她没空去想这些。      这说真的,回去公司以后,根本没时间再沉溺在感情纠葛里什么的,忙公事还来不及呢,到了下午,桂思阳和韦凤飞都回了邮件,三人通过电话开了个会,初步也采纳了含光提出的处理意见——基本就和何英晨的想法差不多,正好回馈数据显示,网络广告的用户转化率是最高的,反而是纸媒属于比较鸡肋的部分,大不了就砍掉一部分预算,反正不能被对方给摸透了悠游的想法就是了。      这一次事件的影响还算是比较小的,因为悠游现在市面上没有什么可以抗衡的对手,不然,对方要是得到了这张报表,那事情的性质也就更严重了,讨论结果是,那位广告专员因为违反保密条例被开除出公司,公司内部也开始推行更严格的保密手段,而这一切,当然就意味着——更多的工作量。      更是雪上加霜的是,等到开学上了几节课以后,含光是两眼一抹黑地发现,国子监果然不愧是国内最顶级的大学啊……专业课的难度,根本一点都不低的,上课都是小组讨论制,想要偷懒,教授一眨眼就能看出来,就算只是要混,也得往里花费大量的精力。这蜡烛两头烧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连含光都觉得自己是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      德瑜那里也是差不多,开学半个月后,她哭丧着脸来找含光吃午饭——她的课堂作业,破天荒地得了个不及格……? ☆、鱼与熊掌 ?  虽然现在不再是需要奖学金生活的身份了,但优等生当惯了,忽然间变得连及格都困难,感觉当然不好,德瑜的事情,也是给含光敲响了警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眼下的困境也不是说有足够的意志力就能克服的。不论是悠游的工作还是大学学业,都是需要一个相当优秀的人集中精力才能做好,想要把两边都完成得很完美,已经不是能力的问题了,而是时间的问题,除非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绝世天才,不然走到现在这一步,可能还是得在两边做个选择。      含光这里还好,德瑜的压力就更大了,她作业一次不及格还算了,问题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到学期末不知会不会挂科——本来上国子监,就是她和家里人抗争的结果,德瑜对抗母亲相亲高压的方式就是她出色的成绩单,虽然这几个学期没那么完美了,但分数好歹都不错,现在要说开始挂科,甚至是考虑休学、延迟毕业的话,那家里人给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悠游的声势已经相当不小,扩张速度也是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技术部那边开出来的硬件采购单每天都在更新,包括整个技术小组都是在玩命地工作,虽然还没盈利,可是前景非常乐观。在这样的时候放下公司不管,跑回去读书……就不说钱的事,感觉就和小孩快生出来了给打掉一样可惜啊。      目前为止,公司那边的事是还没耽搁,但翻翻手里的课表,不论是含光还是德瑜都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两边肯定要选一个,不然的话,垮掉的肯定先是自己的身体。   但到底该怎么选,却是没人能说怎么样才是对的了,都得从个人情况出发,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和含光一样,两边都可以轻松放弃,那是因为她没家人,也不需要考虑生计问题。但桂思阳和德瑜的问题却都是比这个更复杂一点。      也许是因为这个决定很重大,大家虽然意识到了,但是都还没谈这事儿,暂时都还在辛苦地维持平衡,倒是于元正很干脆地就决定放弃了在悠游的职位,还是回到了学校里来。虽然他在过去两个月里已经通过自己出色的表现升任成主管了,但他还是决定起码先把大学念完再说。      “毕业以后再进来全职做也可以。”不过于同学也不是没改变,起码可以免试保送的研究生是不会去念的了,毕竟他家供他也是比较吃力的,悠游的薪水又高到比大学老师还夸张,就这还不算现在入职的一些隐性福利。“现在要进来的话,大学只能退学了,根本是不可能有精力两边兼顾的。”      他都下了决定,难道含光等人还能反对吗?大家一道吃过饭后,于元正也匆匆赶去上下一堂课了,含光和德瑜下午都没课,刚好就一起打车准备去公司忙。      “还是要和阳阳谈一谈吧。”在出租车上,德瑜若有所思地说。      桂思阳今早的课都请假了,直接过去公司办事,按照他这个出勤率,今年年底的考试,看来也是难保通过的。含光其实都疑心桂思阳已经决定要退学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果断,不过不论是放弃公司还是放弃学业,都的确是需要三个人一起商量决定,尤其是打算放弃公司的话,就更不能自顾自地下结论了。      “应该的。”含光说,拿出手机准备给桂思阳写电子邮件,“大家对一下行程表,约个时间吧……”      虽然是同学、同乡,还同住,但三个人要凑在一起好好谈谈,的确是要从行程表里挤时间了。除了同车过去的短暂时间以外,连含光和德瑜都几乎说不上话,下了班以后两个人回家路上经常都是捧着一本书在那玩命的划知识点。桂思阳更是经常吃住在公司,他的办公室有个小间,现在他基本就住那里了。三个人还真是协调了一番,才找到一个周六下午,可以好好聊聊这些事。      这也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季度的工作进度还不是让人很满意,韦凤飞人还在鲁国没回来,等她回来开会的时候,以她公私分明的作风,肯定会提出意见,那时候三人最明显的学业问题指望她高抬贵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朋友归朋友,工作归工作,在生意场上可没人会体谅他们三人还是学生。      不过,一开始三人谁也没说话,都是默默地在那喝茶——太累了,终于能喘口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想这样放空地歇一会儿……      喝过一杯茶,含光感觉自己都快睡过去了,她觉得也不好再拖了,便主动开口说,“基本,开学后大家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了,该怎么解决,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桂思阳打了个大呵欠,又揉了揉眼睛,“要解决也就是两个思路了吧,要不然就是退学,要不然就是退出实际管理,还有什么第三条路吗?”      在这种事情,以及这种忙碌的情况下,人都会变得很简单直接,因为没什么多余的心里去玩心眼了,德瑜叹了口气,也说,“就算我们现在没个结果,韦姐姐肯定也会催的,我觉得她是早就料到有这样的情况了,就只是没有说,等我们自己发现而已。”      “这也不奇怪。”即使如此,韦凤飞的做法其实也无可厚非,含光现在也养成了在复杂环境中抽丝剥茧的能力了,她打起精神分析道,“留下来完成学业,想要再参与到部门管理我觉得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毕竟实话说,我们三人现在在公司的话语权完全是因为我们还参与管理,还有就是创始人的身份,但是从股份分配和韦姐姐的参与度来说,一旦退出,她还是可以很轻松地找到资历上更合适的人选来取代我们的。到时候毕业了要回来夺权,情理上说不过去,而且手腕上也未必斗得过人家。”      “嗯,如果退出的话,以后应该就是保留一个常务董事吧,实际上要想再管事可能也没那么容易。虽然凤飞现在和我们在网站成长方向上没什么分歧,但是她主见很强,也不排除她会借机扩大话语权的可能。”桂思阳也是冷静客观地分析道,“现在之所以公司还有我们做主的感觉,其实是因为三大实权部门都是由我们来管,等于是日常运营都是我们来负责。事实上随着悠游现在超出预计的扩张,整个局面越来越复杂,即使不是现在的学业问题,也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到时候如果应对失当的话,凤飞那边肯定也会乘势收权的,毕竟说到专业管理团队,她那边不比我们缺。”      这是很公平的事,换句话说,如果双方一直合作愉快,韦凤飞当然没必要费事,如果这边一直是应对失当显得能力不足的话,那她也肯定是要保证自己的投资不会受损的。      “这也是选择进入公司的风险吧。”含光顿了一下,“如果放弃了学业,到最后还是没跟上,被排挤出来的话,那就不合算了。”      “没错。”桂思阳点了点头,“所以也还有很多因素要考虑的,当然,我觉得在这里,钱的因素是比较淡薄的,需要考虑的是比较虚无缥缈的,比如说理想啊、尊严啊、坚持啊,这些东西。”      可能因为气氛比较严肃,德瑜噗嗤一声,笑起来了,“钱的因素比较淡薄?你不是一直想要做出和桂氏差不多规模的事业吗,起码也要比宗房的那些哥哥们强,要是现在放弃悠游的话,哪来的本钱和底气啊?”      “首先,这个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是理想的问题,第二,从我到北京开始做悠游以后,这个老目标已经被我抛弃很久了。”桂思阳耸了耸肩,“我都多少年没回西安了,干嘛要被那些陈年旧事绑住?”      见刘德瑜要再说话,他又抢着说,“第三呢,我现在的成就已经比他们都高了,起码就个人身家来说是如此。”      对于桂思阳现在的个人身家,刘德瑜肯定是很清楚的,连含光都清楚得很,她怀疑地斜了桂思阳一眼,“不可能吧,就说思燕哥,他生下来就继承的那些信托基金,都快赶上悠游现在的市值了。这还不算他现在名下的房产什么的,还有他自己成年后能拿到的股份分红呀。你爹虽然疼你,可能给你多少,毕竟你在继承序列上是没占名字的。”      没上谱原来还有这个坏处,从德瑜的说法来看,估计那些信托基金什么的,桂思阳也是没分了……      “反正就是比他多。”桂思阳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那种自然的自信不是能瞒人的。“好了,这个话题跳过吧,不要离题了。”      他们两人说这个,含光插不上话,只能在边上旁听,只是,看桂思阳的表情,她却是突然想起了在许云深生日会上桂思阳说的话。      五亿,这是他声称去年的年收入……就含光所知道的,悠游这边大概也就是提供给他一千万吧,毕竟现在还没到上市之类的时候,整体也还没开始营收分红,这个薪水已经是比含光和德瑜都多了。      剩下的四亿多……他怎么来的啊?      难道……? ☆、套话高手 ?  三个人讨论的结果,无非是达成共识:没有必要三人一起进退,公私还是要分开,想要放弃公司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是也不能指望以后回来,留下来的人会配合她/他发动党争什么的,一切还是以悠游的发展为优先——其实这也是符合三人利益的,毕竟,即使放开了经营权,他们也还会是重要股东,顶多是日后拿不到留下来的人那么多就是了。      这样一来,少了革.命友谊的牵绊,大家也就更少一层顾虑了。含光暂时还没拿定主意,因为她的工作还算比较轻松,但德瑜和桂思阳这边,事情都是多得可怕,估计也是在短期内都要决定去留了。      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天色也快入暮,事实上住在一起的三人也该考虑晚饭了,虽然事实上都懒得出门,但是这一阵子外卖和公司食堂就更是吃吐了。——以前再忙也要坚持讲究吃喝的情况,现在只是证明……那时候还不够忙而已。真的忙起来,连猪食都得往下塞,就算有美食不也没时间享用吗?所以今天德瑜就主张出门去好好吃一顿,见车夫桂思阳没意见,就去屋里找电话号码打电话订座了。      含光一直以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桂思阳,只是刚才德瑜在,她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德瑜走开了,她便低声问,“喂,阳阳,你……生日会那天那五亿,说真的?”      桂思阳本来都揉着眼打算去换衣服了,被含光这一说,脚步就是一顿,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什么,才是笑嘻嘻地回答,“哇,五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一年赚五亿,我上哪去赚啊?”      含光眼神闪了闪,倒是越发肯定了,“也未必啊,也许你之前帮人做了个网站,现在到了分红的时候了……说起来,你做悠游大概也就是被那个网站启发的吧……是不是?”      这话对于知情人来说是足够明显的了,桂思阳要是再装傻,那就没意思了,他啊了一声,倒是也没继续做作下去,微微一笑,“原来你知道啊?”      含光摇头说,“我其实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见德瑜走出房门,她不再说这个了,而是顺着改了话题,“就知道现在是吃螃蟹的季节……要不然今晚吃螃蟹?”      “吃螃蟹太麻烦了。”桂思阳也是一点异状都没有就跟着改了话题,好像刚才都是在讨论吃的一样,“今晚去吃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吧。”      德瑜一无所觉,“电话都打好了,今晚去吃烤鸭吧。”      三人也就一路杀去吃烤鸭了,吃完烤鸭各自回房睡觉,到了第二天,又要起来加班,上了半天班以后还要回学校自习……      #      虽然都知道该做个决定,不过这毕竟也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因为韦凤飞在鲁国的行程似乎是延长了,几人到现在还不必面对她的评判,德瑜就是非常搏命地一边学习一边上班,至于含光,就一直在找机会想和桂思阳谈谈,但因为最近网站在上线新功能,又有新人进来,技术团队正在磨合,桂思阳十分忙碌,想要找个他有空的时间并不容易,含光还是乘抓他一道去做访问的时候才找到空档的。      现在她是有意识地不上镜头,刘德瑜也不喜欢出去宣传,再说悠游对外的领导人都是桂思阳,对外宣传活动中当然少不得有他的一份,今天就是出去参加个重要的某某活动,去领奖的,含光当然也要亲自陪他过去,免得桂思阳不熟悉人头,无意间得罪了一些重要的人脉网络。      在活动现场当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例行公事而已,会后饭局上也少不得一番应酬,含光和桂思阳可没有韦凤飞的勇气,站起来说走就走。等到一切搞定,一个晚上也就半废了。含光和喝得微醺的桂思阳登上租来的加长房车,上去以后就把隔音板升了起来,桂思阳看了就笑,“干嘛啊,难道你要乘人家酒醉强了人家?奴家可是良家子,你要负责哦。”      含光白了他一眼,“知道是良家子,你还和不良人士勾勾搭搭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于叔叔是做什么的?这种事也敢往里掺和,你胆子太大了吧,阳阳。”      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永远都搁置这个话题,桂思阳看来也是清楚的,他坐直了身子,脸上的酒意已经不复见了,先是在车里看了一圈,仿佛是在找有没有窃听器,不过片刻后可能觉得这想法很荒谬,就又放弃了,而是直接回答,“那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桂氏,甚至包括以前的许氏、韦氏和海对面的权氏是怎么发家的呢?”      靠……这么理直气壮……      不过含光也不诧异,桂思阳虽然不是那种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性子,但明显不是那种谦谦君子,杀人放火的事情他虽然不会去做,但要和杀人放火的人打交道的话感觉他是半点也不会忌讳的,以他的行踪来说,他顶多就是做个网站,顺便提供一下后续的技术支持服务而已,参与度不会太高。这种事,对桂思阳来说,他不做,别人也会去做的,又何必把钱给别人赚了呢?      这些该不该的废话她都跳过不说了,做都做了还说什么?“你肯定这不会牵扯到我们公司吧?从钱到你的工作……没问题吧?”      “你放心好了。”桂思阳可能也看她不追究正义性问题,神色也是略缓,“这个工作主体是我那年出国的时候完成的,和悠游一点关系都没有……呵呵,其实你猜得没错,先想到这个C2C主意的人,是你那位深不可测的长辈。只是他和我的方向却不太一样——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背后没有靠山,我不会做那种生意的,那不是我们能赚的钱。”      会懂得这一点就好了,含光是真的松了口气——之前桂思阳举例的几家,都是军工大户不假,但人家在做之前就已经是有权势的人家了,桂思阳又不能靠桂氏,根本没法比。所以他就采取合作一次赚一把快钱就走的形式,其实也算是合理。      就是,他估计也是直接把于思平误会为背靠权家,说不定还有她生母家那个神秘存在的大牛了,才会如此深信不疑他能做这样高风险高收益的事情——含光也是在想,于思平到底赚了多少钱?她拿了两亿,桂思阳按说法应该是拿五亿,就算这是几年的钱一次结清好了,他做的事情也许难度还很高——桂思阳在编程上据说是真的很有天分——而且也真的提供后续服务,但几年就是五亿这也实在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了,连他们不算是很有关的人都拿这么多钱,于思平现在又到底赚的是多少钱啊?      而且由此也可以看出,这种无本买卖,真是暴利啊……赚过这种钱,估计都没心思沉下心来搞实业了吧……桂思阳还在悠游做生做死的,倒也是体现了他的心气劲儿了。      “总之,”含光说,“我说这话的意思你大概也明白了,我觉得我们那位长辈……是个很危险的人,我还好,毕竟是……他亲戚,你的话,无亲无故的,还是不要牵扯太深,小心被坑……”      “我懂,”桂思阳点了点头,神色倒是清晰冷静,“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如果是何英晨的话,估计根本不会相信这话,但桂思阳来说可信度就比较高。含光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倒是桂思阳,扫了她几眼,又说,“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随时可能收手不做的事情?”      含光啊了一声,“没有,其实连他在做什么我都问了很久,于叔叔这个人……很神秘的。”      她也喝了几口酒,口风要比平时更松,桂思阳看了她几眼,忽然仿佛说笑般问道,“他真的是你的叔叔吗?”      含光怔了一下,“啊?”      她浑身冷汗都下来了,心里反复地就在想:她和于思平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了吧……不会吧,桂思阳虽然眼利,但……      “之前我们瞎聊的时候,我问他收手后打算把自己的分红做什么用。”桂思阳一边狡猾地看着她,一边继续说,“他说除了自己花的以外应该都会留给你,我想,一般没有叔叔会把什么东西都留给侄女的吧,毕竟这可是一大笔钱了——”      “噢。”含光倒是放松了下来,这个就纯粹是桂思阳的误会了,于思平要走的话——她脱口而出。“不留给我他留给谁?”      “嗯?”桂思阳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不留给你……他就没别人可以留了?你们关系这么亲?”      含光一阵抓狂——她决定以后都不要和桂思阳说自己和于思平的事了。      “也不是吧。”她赶快说,“就是于叔叔的家人好像都不缺钱……”      桂思阳没有再问,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含光几眼,含光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自己没让他释疑,估计反而还是相反,是让他起了点疑心……      “换个话题吧。”她赶快转开桂思阳的注意力,“是公司还是学业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这个我其实早就下了决心的。”桂思阳也是很随意地说,“等到凤飞回来商量过后,我应该就会退学了。” ☆、风波起伏 ?  其实桂思阳的选择也不是非常出乎含光的意料,毕竟从他这学期请假的次数来看,孰轻孰重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不过她本来以为桂思阳会找个关系,把退学改为休学,这样等到不是那么忙碌的时候还可以随时回来把文凭拿上,起码她是这样想的,如果要选公司的话,她就打算先休学一年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就回来念书。      以桂家的人脉网,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办不到吧。为什么要直接退学呢?的确有点让人费解……难道桂思阳和家里人其实也十分疏远?      不过,含光却不好直接问了,免得挖掘深了,桂思阳一句‘这么关心我家事,你要不要说说看你和于叔叔的关系’,就把她给问在当场,不好动弹。她现在在桂思阳跟前也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人家可能也就是那么一说,但她不觉就是心虚得厉害。      一路回家,也没别的话,桂思阳直接回公司继续加班,德瑜倒是回了又大又豪华的公寓,正盘坐在沙发上用电脑,含光进来和她互相问候了下,便说,“你怎么到了家还抱着电脑不放,不要眼睛了吗?”      “我是在想,老住在桂家其实也不太好。”德瑜说,“之前是暂住,为了上班方便,但是现在来看大部分时间都要睡在公司附近的话,不论是买房还是租房,都是有自己的地方方便点吧。不然万一被外人知道了也不大好听,就在网上看看房子,现在开了一些房源信息的网站,虽然房源满少的,但也可以看下基本情况。”      含光也明白她的顾虑,对于不了解内情,不知道她们有多忙的人来说,这样的住宿安排很容易让人觉得桂思阳是坐享齐人之福。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要找房子的话,那就是确定要留在公司的意思了?你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德瑜的脸色阴沉下来了,她叹了口气,把电脑合上,“我还没下决心,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阳阳是已经决定退学了。”含光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对了,他直接过去公司了,今晚应该不回来。”      德瑜对这个决定居然一点都不知情,她吃惊地抬起头啊了一声,本来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严肃起来了,“退学?你没听错吧,他不是选休学?”      “对呀,我也觉得这个很奇怪。”含光找到共同语言了,“他就是说的退学,我又不好多问的——按说,桂家在金融系总是有人脉的吧,办成休学多休几年也不是问题啊……甚至说搞个学位证都不难吧?”      大学肄业和大学毕业当然是差很多了,不管怎么说是为了事业,大学退学还是很容易给人留下话柄的。德瑜也皱起眉,“不会啊,阳阳知道我现在……和家里都不大说话的,还和我说,如果我想休学的话,他有门路可以帮我呢。”      “我也可以帮你和杨老师说呀。”含光忙表态,“就是不知道你下定决心没,我也没提。杨老师那边,不说直接毕业,但是休学两年还是没问题的。之前我和师母说的时候,她都保证过的。”      “嗯……这个之后再说了。”德瑜翻过手腕看了看表,“你说阳阳回公司了是吧?”      “干嘛,你要找他谈啊?”含光骇然道,“这都十一点多了,你看你澡也洗过了……这又不是什么急事,明天再谈不行吗?”      这话入情入理,德瑜也没法反驳,只是她的脸色却依然是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又道,“退学……这怎么行!阳阳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含光虽然也很吃惊他的决定,但那是桂思阳自己的事,身为朋友顶多劝几句,但也不至于关怀到这地步吧?德瑜的反应都把她给惊着了。“这个,可能他也没想清楚,要不然就是我听错了……”      词不达意地说了几句话,德瑜也不多说了,“很晚了,都先睡吧。明天我再去问问阳阳——你和我一起去,如果是真的,就和我一起骂他!”      这……      含光无语了,她现在就希望明天桂思阳被德瑜骂了一顿以后,不会迁怒她觉得她大嘴巴——天地良心,她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德瑜的反应居然是会这么夸张。      #      还好,第二天繁忙的日程救了她,因为德瑜显然是没等到含光抽身出来就去找桂思阳了。含光这边忙到中午,才打算歇口气,桂思阳就一脸郁闷地晃进了办公室,“你今天中午应该请我吃饭。”      “啊……”含光一听就明白了,也很歉疚,“对不起,我昨晚随口就说了,没想到德瑜的反应会那么大……”      “也不能怪你。”桂思阳还算是满明理的,“谁知道那个大小姐在发什么神经,我们刚才差点吵起来。”      含光认识这两人这些年来,从没见过他们俩吵架,就连她和德瑜有时候都还会拌嘴,但桂思阳从来都没有和德瑜红过脸,除了他特别让着德瑜以外,还有就是德瑜自己性格好的关系。现在都说差点吵架了,可见刚才的对话进行得有多差劲,这会儿她的困惑和桂思阳是一样的,“不应该啊……这件事有什么好吵的呢?”      “我也不知道啊!”桂思阳看来也难得地有少少抓狂,“我还以为你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原来连你也不知道……你说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她犯得着那么生气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十分不解,桂思阳郁闷得连饭都不吃了,直接打道回府,继续去补足工作量。含光又工作了一会,就匆匆忙忙地打车跑去上课,还差点忘带了作业,闹得好一阵手忙脚乱。      下课出来,迎面又遇到睿王,他最近似乎是在外语系进修什么课程,见到含光,他表情明显一亮,正要招呼,含光匆匆对他歉然一笑,就赶紧奔走了又赶到公司,坐下来喘了口气,又开始忙了。      忙上两个多小时,大概公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去解决一下生理的呼唤,结果才刚进了隔间,就听到几个女同事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一般来说,茶水间和洗手间都是很容易诞生和流传八卦的地方,含光还在想,‘不知道她们今天会不会说点什么有意思的消息’,那边就听见有人开口了。“你们看到刘经理的妈妈没有?真是优雅得不行,听说经理出身名门,真不是吹的,一看她妈妈就知道了,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余下别人应和了什么含光已经无心去听了,她吃惊得差点厕所都没上好——难怪德瑜脾气这么不稳定,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在对她施压了?      这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分,含光看了下时间,回去以后就给德瑜打了个电话,德瑜接起来的语气果然不怎么好,有点凶巴巴的,“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你今晚要加班吗?”含光小心翼翼地问,“不加班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这里有点事,你先去吃饭吧。”德瑜的语气有所缓和,但依然很紧绷,没等含光回话,她就把电话给挂了。含光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也是心惊肉跳。看来,刘太太还没有走……      为免桂思阳不知情下走过去寻德瑜和好什么的,结果触到雷区,让局面更紧张,她赶快又给桂思阳打了电话,桂思阳听说以后也很吃惊,但他身为桂太太最讨厌的人物,却不好过去打探事态,两个人商议了一番,便由含光过去先探探风色。      结果,才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刚好就看到极为尴尬的一幕——德瑜直接把办公室门打开了,对室内道,“请你出去,我这里还有事忙。”      她表情倒是很平静,可刘太太却是面色铁青,从室内疾步而出,根本丝毫未曾搭理含光,就那样高抬着头走远了。若非大家都已经快走光了,这副情景,不知道还要惹来多少人的注意。      “德瑜……”含光赶快走上去,只是叫了她一声以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德瑜嗯了一声,走回办公桌后头坐着,盯着电脑,但是表情明显是发呆,过了很久,她仿佛下定决心,扭过头对含光说,“含光,我决定……从公司事务里退出来。”      含光猜测这也就是刚才刘太太和德瑜争吵的内容了,但她没想到德瑜居然会屈服,更不知道如果是这么个进展,刘太太还不爽什么。“啊……”      德瑜的话还没说完。      “而且,我也想办退学。”德瑜咬着唇说,“我不想在秦国再待下去了。”? ☆、单刀直入 ?  如果说本来还是很正常的人生选择的话,现在含光是忽然间完全不懂了,这一个两个都要退学的,到底是图啥哟?她无语了,“怎么会忽然这样想?”      德瑜摇了摇头,“一会再说吧,我这里真的还有点事,做完了我就来找你,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去。”      含光也正有暂时撤退的意思,回到自己办公室里,赶忙给桂思阳打了电话,告诉他最新进展。桂思阳在电话那头也是无比错愕,当下就要赶去见德瑜,含光忙阻止他,免得两人又吵起来——这两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自己退学,说退就退了,但是对于对方退学的反应就是非常激烈的反对,简直比自己的事上心了不知多少倍。      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由含光先和德瑜谈谈,探一下口风,再居中当个传声筒什么的,实在不行,那也就只能是出面联系刘景羽,让他来劝一下德瑜了。虽然含光严重怀疑他们俩现在感情是不是还是那么好……      装模作样地忙了一会,心里却是纷纷乱乱的,好容易等到德瑜给她打了电话,含光赶快赶到电梯门口和她会合,“既然要喝酒,我们又是两个人,没人陪,不如就在家里喝了。反正阳阳也不会回来,买点卤菜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德瑜随口应了一声,回家一路上都很沉默,但是表情却未露出什么犹豫、彷徨啊什么的,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含光越看越怕,赶紧的在超市里买了啤酒和小菜,和她一起打车回去,分头洗漱过换了衣服,两人一道在露台上坐了,喝了几口酒,她才说,“怎么忽然间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不管公司,也不上学了,那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在秦国呆了。”德瑜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反正……可能你也猜到一点了,就从我考上国子监以后,我和我爹娘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张,以前还有大哥斡旋一下还好,现在……”      含光顿时感到一阵歉疚,“德瑜——”      “你不要说什么对不起的话,如果要有个人对不起我的话,那也是大哥。”德瑜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每说一次,我就更明白大哥是怎么样一个人,对我们的兄妹情又到底有多不看重……说到底,这和你没关系,是我们兄妹间的恩怨。”      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其实,和你说实话吧,我和我家里人的关系从小就不大好的。总觉得和她们格格不入,根本连话也说不上。有时候我都很羡慕你,虽然你没有父母,但……但是身边一直都有人关心你,而且这些人也不会去干涉你,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出生到现在,对我娘来说,就是她的木偶。每个时期该做什么,都是帮我安排好的,我但凡有点自己的想法,就要通过无穷无尽的抗争和大闹来实现,考大学是这样,不相亲是这样,开公司也还是这样。她为了逼我就范,真的什么事都会做的,要不是有祖母,我说不定连学都不能上,早就要被抓回去结婚了。”      含光也是这些年来对这个圈子多有接触,才知道原来还真的存在德瑜说的这种事——而且还满普遍的。其实她也怀疑过,为什么刘太太没来抓过德瑜的,只是从前都没细想,现在听德瑜说起来,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要面对这样的担心。      果然,德瑜歇了口气,又说,“刚才就是,从暑假起,我娘就一直逼我和她出国应酬,我说忙,没空。开学以后,她又让我写保证书,说寒假会回来,再加上我哥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作业没及格的事情,两边一加,她更有话说了。刚才就是直接过来找我,说让我不要在公司做了,不相亲都可以,就不能在公司继续做下去,否则,她就让人把我绑回家结婚。”      她自嘲地笑了下,“你看,我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多么的难啊?”      含光说,“但……那也不能逃出国啊,我们可以找韦姐姐帮忙……”      “也不是想要逃出去,这个想法一直存在很久了。”德瑜说,“以前不还和你说,想要出去读书吗。最近大家都在考虑到底怎么选,是学业还是工作,其实归根到底,都是这辈子到底想做什么,愿意为什么付出精力……”      她把头放在胳膊上,望着夜空,有些惆怅地道,“说实话,阳阳退学,我……我心里是很妒忌又很羡慕的,一方面我担心他万一没拿到文凭,在……在他族里会不会被人看不起,一方面,我也羡慕他这么坚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是那么有自信,那么肯定自己不需要文凭做装点。他一直都很积极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含光?我也想和他一样,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到底,我有钱,也不是没有能力,公司里的同事都觉得我的人生完美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我自己老觉得很痛苦呢?老觉得被束缚得非常难受,只想要抛下一切呢?”      她叹了口气,“今天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一下就明白了,其实我的不快乐,都是因为家里人一直想要操纵我。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再受他们的摆布,而且,我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了。”      听她语气,应该是已经想明白了,也没什么劝说的余地。含光也觉得没什么好劝说的,当然,她肯定是希望德瑜能留下来的,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闺蜜,忽然间要分开,肯定会舍不得,但是德瑜既然已经想通了,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难道还要从中作梗吗?说穿了,她有钱,也有自己的社会关系,想做什么不是她的自由?又不是一般家庭,还要担心没文凭找不到工作会没饭吃。      “那……是这学期就走吗?还是上完大三?其实欧洲那边应该也有大学是承认国内学分的,你可以转学,不一定非要退学啊。”她的脑筋就转到了具体事务上。      “还没想好……”德瑜这会儿有点呆呆的了,“也就是刚才下的决心嘛,不过我是想越快越好,免得她真的突发奇想把我绑回去了,那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不定直到结婚前都没机会逃跑。”      这么快……这个变化也实在是有点太突然了吧……      含光强忍着心里的不舍,以及忽然想要联系于思平的强烈冲动——她觉得自己应该从德瑜身上学习一些精神,在这时候联系于思平肯定不明智,从所有层面上来说都超级不明智。“那,还得和阳阳他们说一下吧,要不然,现在给他打电话?”      “我要酝酿一下才能和他说——”德瑜连忙阻止,不过,就在这时,门口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含光走进屋里看了下——桂思阳同志已经自己回来了。      这里是他的家,当然没人能说什么,含光也明白他的心情,趁着德瑜没进来,赶快低声和桂思阳交代了一下,“因为她妈妈……”      德瑜一直在露台上都没进来,桂思阳的态度也很沉稳,一边听含光说,一边点头,含光说完了,他嗯了一声,就往露台走,他腿长,含光都得小碎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回来啦?”德瑜在阳台也没闲着,已经又拿了一罐啤酒出来了。“要坐下来一起喝酒吗?”      “酒不喝了。”桂思阳拉了把椅子,在德瑜对面坐下了。“国外……一定要去吗?”      德瑜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不然呢?刚才含光肯定都和你说了吧,难道你还要劝我和家里人和好吗?”      她可能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又解释道,“不是说在悠游不开心,就是今天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再发生了,你知道我娘——”      桂思阳摇了摇头,直接就把德瑜的话给打断了,他看了含光一眼,很平静地说,“我就一个问题——刘德瑜,你去国外了,我怎么办?”      得……含光被他这一看,又是一听他说的话,转身就进屋里了——这里用不到她了,还是把露台让给桂先生发挥吧……      返身合上门,她的心情忽然又开朗了一点:看来,德瑜留下来的可能,又有所增高啊……? ☆、非常简单 ?  虽然忙了一天也挺累的,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叫含光如何能够安心休息?洗漱了一番她就坐在自己屋里等了,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心里也是挺激动的,可惜石旻旻身份不合适,韦凤飞又在鲁国有时差,想要八卦都没人选。      不知道于思平在干嘛……      来回转悠了一会,含光索性就把电话给于思平打过去了,那边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他要不说,含光都不能肯定他出国了,不过现在她关心得不是这个,本来想说说桂思阳给他做网站的事的,但寻思着此事还是别曝光的为好,就让于思平还以为她身边有个‘眼线’好了,“我……我猜的呗,和你心有灵犀呗,行不行?”      得某人的喜好所赐,她现在的甜言蜜语技能都快点满了,于思平声音里也出现了一点笑意,“真有这么灵?”      “就是这么灵……你到家没有呀?”含光现在倒是走神了,也不大关心屋外的事情,仗着兴奋劲儿就是絮絮叨叨地说,“今晚我肯定不好出来了,德瑜和思阳也都在家,你自己老实在家呆着,早点睡吧。”      话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对——于思平这样的人,哪会容得别人对他指手画脚,唠唠叨叨的?含光赶快找补几句,“当然,你要有别的事忙,那也随你,呵呵、呵呵……”      于思平倒是没有不高兴,反而是若有所思,“你今天好像特别兴奋……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含光本来就只是勉强拦着话匣子,被于思平一问也憋不住了,“都七八年总算是说穿了,我能不激动吗?我和你说呀,德瑜……”      三言两语把刘德瑜和桂思阳的事同于思平说了,于思平听着倒竟不大诧异,笑声都很有深意,“嗯,终于说穿了啊。”      “要不是刘太太,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含光想着就忍不住要笑,“阳阳也真是太盲目了,没这个刺激,说不定还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呵呵呵呵……”于思平来了一串意味深长的笑,“是吗?原来你把桂思阳就看得这么浅?”      含光嗯了一声,有点迷糊了,“你什么意思啊?”      “你自己好好想想呗,”于思平又惯例地嫌弃上了,“就这脑子,还在外头上班?早点回来洗衣做饭吧。”      其实含光也不是不会从险恶处去揣测别人,但她的心机一般是很少对着朋友用的。此时被于思平打趣了一句,才是将信将疑地开动起脑筋——结果就是细思恐极了。“啊……你是说,难道阳阳早就明白了,只是在等德瑜和家里决裂?”      “还用说?”于思平哼了一声,不等含光说话,又反过来教育她,“这难道不是最稳妥的办法?在这之前要是说明的话,你那个闺蜜承受的压力不就更大了?到时候要是和家里决裂,说不定都会把这笔帐算到他头上,这么整,两个人之间他岂不是永远都占弱势?”      “啊,可这……”被于思平这么一说,含光心里还不是滋味了,“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的吧……”      仔细想想,她大概也明白德瑜为什么对桂思阳要退学的反应那么大了,虽然没明说,但她心里可能多少也对两人的暗潮汹涌有所感觉,就算是现在,桂思阳几乎也没可能通过刘太太的审查了,如果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可想而知阻力会有多大。当然这点她不能明说,不过会希望桂思阳拿到文凭倒也挺正常。      至于桂思阳这里,虽然也可以理解他不愿为德瑜增加压力的顾虑,但这种等待时机的感觉,不期然就让人觉得他还是满有心机的,不是特别真诚……德瑜这么实诚的姑娘和他在一起,感觉好像很容易吃亏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德瑜都和家里决裂了,桂思阳自己也有那么多钱,还图她什么?不就是图个人呗?含光换了个角度也就自己调整过来了,“嗯,也挺好的,恋爱未必要遵循一种模式嘛。”      想想又有点恶意地加了一句,“阳阳要走一条稳妥的路,也可能把自己给坑了——万一德瑜要是没答应他,还是要去国外读书,我看他去哪哭。”      “像桂思阳和我这种人。”于思平对桂思阳的评价居然还是蛮高的,比起‘那两个废柴’,他是直接把桂思阳和他划为一种人了。“要得到一个人的办法也有很多种的,你那个闺蜜就算是去了国外,难道就能逃脱?我看未必吧……她能走多远,就看桂思阳能接受她去到多远了。”      哗,这么霸气?含光有点不服气了——尤其是他说桂思阳和他像的那一段,她和桂思阳这么多年朋友,可没有什么时候害怕过他。小伙亲切和善,和于叔叔怎么会是一种人?      “哎呀,客厅里有动静,我不和你说了。”她转开话题,忍住了吐槽的冲动,“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      于思平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含光也不理会,挂了电话,刚好就听到德瑜的敲门声,含光过去把门打开,就见她脸红红地出现在门口,她忍不住憋笑道,“阳阳呢?”      “回去加班了。”德瑜走进屋内,先把自己投掷到床上,捂着后脑勺闷闷地喊叫了几声,才是翻过身来,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面对含光,“反正……就……就这样了呗。”      “什么叫做就这样啊?”含光忍不住笑了,“那现在还去国外吗?”      德瑜不说话,只是大大地摇头。      “那现在和阳阳算是男女关系了吗,还要搬出去住吗?”含光又逗她,“不如你别搬,我搬吧。”      “不要啊!”德瑜的态度转变得也是超快的,“你要是搬出去,我一个人住着不就更奇怪,更惹人猜疑了吗?你就留下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不?”      这是刚谈起恋爱就要同居的节奏吗?含光先不说好不好,“那你的意思,公司还是要继续做,那学校这边又如何?”      德瑜坐起身挠了挠头发,“学校那边就先休学……要不然就是让阳阳找个关系,直接去考试加交作业,平时缺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公司这边暂时先还是继续干着吧。”      刚才还说要出国远远离开家里,现在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含光倒也不是说反对,就是觉得有些事还是要问个清楚为好。“那你家里人呢,不怕了吗?”      “如果我娘真的要把我逼回去,那我就和阳阳结婚。”德瑜现在有底气得很,哼了一声,“我不信他们还能逼我重婚啊。”      “这也行?”含光不禁绝倒,想了想却也不失为好办法,刘太太估计宁可德瑜不结婚,也不会让她和桂思阳在一起的,“好吧,反正你自己想好了就成。”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戳了戳德瑜的脸颊,“现在什么感觉呀?”      德瑜有些脸红,闪烁道,“有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一个男人呗,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不一样的地方还少了去吗?含光忍下吐槽的冲动,只是想到于思平的话,心里终究有些忧虑,她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和阳阳在一起的话,你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这万一和阳阳也没个结果……”      “我没他的时候和家里关系不也没好到哪去吗?”德瑜反倒是笑了,她瞪着天花板,好像是为自己鼓劲一样,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他伺候我不爽了,我就学韦姐姐,把他蹬了再找一个。难道我还就靠他活啊?”      也是,现在和以前不同,恋爱的博弈性质没那么重了,横竖刘德瑜有学历有地位,现在也是商界新星,自己不靠信托都是收入大把,更别提家里还有疼她的老祖母撑腰,就算桂思阳没安好心,难道刘德瑜就不能踹了他再找?自己真是被于思平给绕进去了,含光也放松下来,她和德瑜并肩躺在一起,“怎么三言两语就被他给骗来了?我还以为你少说也矜持一下呢。”      “难道你的意思,我就一定会答应,没有拒绝的可能吗?”德瑜不乐意了,和含光打闹了一会,才是继续道,“其实……就是很自然的,他问我我走了他怎么办。那……那我也不知道我走了他怎么办啊,答不上来那就不走了呗。”      虽然说得是轻描淡写,但德瑜语气中的喜乐与平静,却是那样的单纯与浓郁,和她之前那几次儿戏般的恋爱比,含光能感觉得出来,桂思阳肯定是不一样的。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羡慕之情——且不说能否走到最后,但起码在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相爱,却是浓浓烈烈,不能否认。比起来,她现在有的……就要相形见绌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到底该怎么定义。? ☆、金枝欲孽 ?  桂思阳定了要退学,德瑜要祭出走关系大法,倒是含光这里还没拿定主意,她受到限制最少,反而是不知道怎么选了——而且也不想和于思平商量,于思平除了冷嘲热讽以外,基本也就是叫她不要那么辛苦了,反正她有钱,即使她没钱,他也会养着她。      到底是学业还是商业呢?是古董还是这个她其实也不算特别精通的IT业呢?含光心里也是没谱,有时候想到德瑜的一番话,差点想去国外留学,把一切都甩在身后,反正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找到那个让她奉献一生都是心甘情愿的行业。      就看韦凤飞认为她还合适不合适继续在公司里做下去吧。含光最后也只能如此下决定了,毕竟她也不是机器人,主管到现在,部门时不时也出点小毛病,如果韦凤飞觉得她能力不足,那就就此卸任,专心读书也是不错的出路。在此之前,就两边敷衍就可以了。      当然,除了她以外,余下两人的课业问题,也要先和韦凤飞讨论,毕竟CEO退学那是大事,不可能擅自说退就退了。到时候该怎么发文解释都是要事先想好的,现在桂思阳也算是国内这波电子商务潮流的领军人物之一了,虽然他本人是成天就窝在技术部无穷无尽地升级系统,扩容服务器,研究该怎么处理越来越大,几乎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用户数据,甚至都很少插手到公司的具体事务中,但他的确是悠游的明星,甚至包括含光和德瑜的名字都是经常见诸报端的,这两人虽然很少在媒体露面,但也经常连着桂思阳的名字,作为新兴现象被广泛讨论。      随着第一轮宣传结束后,悠游流量的猛增,等到十一月韦凤飞从鲁国回来的时候,悠游又已经是有所变化了。整个扩张的速度甚至是连含光都感到害怕——她这里还好,又一次招新以后人员就固定下来了,桂思阳那边,技术部的招新几乎一直都没有停过,而且现在甚至都开始跨国挖角和外包了,一反秦国企业喜欢雇佣自己人的态度,采取了更开放的姿态,一面是受到韦凤飞的影响,还有一面,就是因为国内这的确是新兴事物,都是在缺人中,新一批的学生,多数都还在大学读书,还没出社会呢……      “退学?”韦凤飞的反应,却是出乎三人的意料,她一口就否决了桂思阳退学的提议,“现在你怎么能退学?你们三个人都得好好把大学念完,最好还拿个奖学金、毕业生奖什么的,哪怕在公司的事务稍微耽搁一下,被分担出去一点,也不能把国子监的光环丢了。你们三个现在就是明星,悠游是在被你们的明星效应推着往前跑,我们怎么能自己把光环给毁掉?”      这……“有这么夸张吗?”含光无语道,“我没有觉得我很明星啊。”      “那是因为你太忙了,几乎都没时间出去应酬。”韦凤飞看来颇为自豪,“我在孟买,每天都起码要谈到你们三个人几次,虽然人气最高的还是思阳,但你和德瑜也不弱,毕竟现在国内这股潮流里,几乎没有女性领军人物,你们俩又都长那么漂亮,人气不会弱的。现在几大论坛,还有你们的拥护者呢,上次我助理和我说起来的时候,为了你们俩谁漂亮,私下关系到底如何,还有人打过嘴仗。”      含光和德瑜都是傻眼了——说起来,她们这几个月也都是忙成狗,除了工作和学习以外,压根没心力去逛网站什么的,偶尔有点空,德瑜要去公司赖桂思阳,含光也得安抚于思平不是?居然无形间在网上已经有了相当人气,这一点是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顺带一提。”韦凤飞似乎也觉得很有趣,拿笔点了点桂思阳,“目前为止,一致的看法是你们两人都喜欢思阳,然后含光的能力被高看一筹,主流觉得思阳真爱是你,德瑜就是仗着自己身份强插一脚进来凑数的。当然德瑜的支持者就会觉得德瑜和思阳是青梅竹马,含光你是中途横插一杠子的心机第三者,现在还夺走了思阳的心,德瑜就只能夜夜饮泣,还要忍气吞声地和你同进同出这样。”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含光无语了,“整个绯闻的依据是不是就是我陪思阳出席活动的次数比较多啊?”      “看来是如此……”韦凤飞忍不住窃笑了几声,“欢迎进入我的世界,很久以前我刚回国的时候,受到的待遇也和你们差不多。”      还好,值得庆幸的是,她们俩同住桂思阳屋子的事情没有曝光,含光说话间已经找到一些网上新兴的论坛,进去搜到帖子看了起来,大部分楼主在介绍人物的时候,都没提到她们三人事实上是同居屋檐下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桂思阳倒霉到这个月几乎就没怎么回过家的缘故……不过,认为桂思阳和她们中的一个在恋爱,已经是网上的主流观点了,因为偶尔会有些路人用手机偷拍的桂思阳出入自己家的照片。而且所谓‘一男二女之间绝没有单纯友谊’、‘肯定要有个人受伤’之类的说法,也是喧嚣尘上。      这一切变化虽然是在半年内陆续发生,但含光却是突然发觉的,她有种自己一夜成名的感觉,更是燃起了淡淡的忧虑:既然她应该和生母家里的某个亲戚很像,这样的曝光,会不会引来什么不好的注意力啊……      桂思阳和德瑜也已经是看上帖子了,两人都是无语得要死,德瑜道,“还好,我们家应该没人会在网上乱逛……这要是被我娘看到,还不得又嫌弃家庭革命啊?”      自从德瑜把刘太太请走以后,已经两个多月了,刘太太那边都还没什么大动静,可能有小小逼迫德瑜,但是德瑜都自己处理掉了,这波矛盾,看来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至于又出现母女大闹的场面。      “我们俩还是搬出去吧——哦,不行,搬出去的话,那你和思阳就不好私下见面了,不然的话,这关系就分分钟得曝光了。”含光算来算去,怎么都不合适。      “我建议你们还是搬回宿舍去住。”韦凤飞胸有成竹,看来已经是把全盘计划都想好了,“在你们毕业之前,除了思阳的位置实在是走不开以外,我这里会借几个人来帮你们做事,你们把握住大方向就可以了。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以高分漂亮的毕业,思阳那边,我会动用关系,也让他不必考勤就能顺利结业,不过这样的事,在一个人身上还不那么显眼,要是三个人都这样搞,以后被揪出来就有点糗了。”      不愧是韦姐姐,几句话就感觉全局底定,而且不动声色间,还照顾到了三人的情绪,直接点明了是借来的特助,“你们毕业以后,那几个特助要还给我的,这都是孟买那边不可或缺的人才,少一个我都心疼。”——也算是把没有明说的忧虑给挑破了。      退学本来就是为了做公司,既然公司需要他有个不错的文凭,桂思阳还说什么?至于含光和德瑜就更没有反对的必要了,两个小姑娘还是很看重国子监的光环的,现在能够稍微安耽一点,有余力顾到学习上,都是松了口气。至于争权的心思,这个两人倒都不是很重。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到了十一月,含光就要比以前轻松得多了,起码不至于两边赶死,还是有多点时间出来陪于思平,她和德瑜也搬回了宿舍,可怜的桂思阳,终于不会有家不能回了。      之前没留心,现在有空了也会留意八卦,含光这才慢慢建立起自己已经是商界名人的感觉,之前虽然也不时有人来采访她,但她都是视为公司宣传策略的一部分,当工作去完成。现在再翻阅一下报章杂志什么的,才发现她的那几张资料照片,其实曝光率已经是不低了。      也许是得到过权寅的叮嘱,韦凤飞没有拉含光去卖脸的意思,现在凡是要露脸的采访和活动,她都尽量回避,除了担心鲁国那边的‘家人’以外,含光也是对出名没太大的兴趣,但这也不能阻止她一下成为了京城社交圈炙手可热的人物。即使能推的都推了,但也经常有不能推的邀约——比如说,来自李年的邀请。现在,以留王府为代表的上流社交圈,对于含光也是燃起了不小的兴趣。      这天晚上便是如此,含光本来预定要去陪于思平的,但李年一个电话打来,她也没得办法,只好和于思平打了招呼,又找了相熟的造型师来给打理了一番,并羡慕妒忌恨地看着德瑜哼着歌去陪桂思阳,自己一人单刀赴会,去往天知道哪个人主办的赏花会中冲锋陷阵。      也不能说她太慎重——没办法,这一次赏花会档次可高了,据说,连太子殿下、睿王殿下,都会出席呢……? ☆、河东河西 ?  太子殿下已经很多年没在公众跟前露脸了,这回突然听到他的名字,含光也是有一定好奇心的。同时——也因为有他的出席,这一次赏花会的规格之高就不必多说了,含光用心打扮,也是为了悠游的面子考虑,不然她穿个西服什么的过去,在那格格不入的,自己倒是爽了,背地里还不知道要为悠游惹来多少是非呢。      多年前李年为她购置的礼服,现在当然已经是退流行了,韦凤飞有介绍自己爱用的私家裁缝,给三人组设计了形象,尤其是桂思阳,经常要拍照上商业杂志,当然也得有个自己的时尚风格了。含光和德瑜好点,不必抛头露面,但是这种赏花会之类的高端场合也有早就定做好的礼服选用,不再是几年前那种完全传统的国服了,有很明显的改良色彩,首先就要比传统国服少上几层,在这种秋冬季举行的赏花会上很实用。毕竟现在室内都是有暖气的,如果还遵循以前的传统的话,分分钟都得热得浑身大汗。当然发型和首饰也做过相应的改良,韦凤飞自己爱穿男装,倒是喜欢玩芭比娃娃的游戏,含光今天佩的一套珍珠首饰就是她送的,再搭配上清淡的妆容,看来倒是让她有点怀念自己无所事事,出个门都要琢磨一下打扮的时候了。大概近一年来她连见于思平都是就那样跑过去了,忙得根本没时间爱美。      今日的赏花会不是随便打车就能去的地方,李年拉着杨老师开车来接她,看她走过来,也都纷纷笑着称赞,“真是漂亮,现在你是彻底长大了。”      虽然现在含光还需要他们照顾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但是当年的情谊,她当然一辈子都谨记在心,平时没事也经常致电问候,之前李年怀孕生女,含光也没少过去探望,就是现在他们都要带女儿,出来玩的时间不多,这才没怎么聚在一起。不过就她所知,于思平和他们,包括和许云深、权寅,都是保持着不错的私交。他自己其实也有个社交圈子的,就是从来没带含光进入过,倒是含光这边的圈子,几乎是已经被他深入渗透了。      “被催了好多次了。”李年在路上就和含光解释,“也是因为我和你老师都藏不住话,爱炫耀,看到你的报道都忍不住和亲戚得瑟。再加上我嫂子他们以前也是见过你的,现在知道你出息了,也是都为你高兴——”      这种社交压力含光也略知一二,关系到李年在贵妇圈子里的影响力和地位,虽然李年看来也不像是很在乎这个的人,但举手之劳,含光怎会推辞?她笑着打断了李年,“能出来赏花是好事,我还没谢谢师母带我出来散心呢。”      “听你说你平时那么忙,我们也是怪心疼的,你寒假也不能出国吧?可惜了,不然正好和我们一起出去度假……”李年絮叨了一会,又说起自己刚生的小女儿,含光陪她聊着,也乘隙问,“对了,今天的赏花会是谁办的呀?怎么好像场地挺远的呢。”      “是安国公毛家,他们家主要是做能源的。”李年说,“最近对电子商务也很有兴趣,就是大家都知道,桂先生是很难约出来的,连自己族人都不给面子,也不知道谁和他提到了你,这不是就托我务必要请你出席了?”      桂思阳现在绝对是最有名的桂姓人,包括桂思燕什么的名气都无法和他相比,含光倒是还没看到人扒他的特别身世,就不知道是桂家有动用什么力量,还是媒体单纯没想太多了。甚至包括悠游明显的韦氏色彩都没惹来什么议论,估计背后也少不了文章。含光现在越接触这些圈子里的事,就越觉得她们把公司卖给韦氏是正确的决定,别看悠游现在顺风顺水的,谁知道背后韦氏为他们做了多少。      “比起做能源的大户,我们悠游都还没开始赚钱呢,不过是小打小闹,”她笑着说,“这么看重悠游,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      “这么大的一块新大饼,谁不想啃一口,现在能做得和悠游这样已经隐隐有盈利模式,有规模的网站,实在是少之又少,悠游受到看重并不奇怪。”李年说,“一会进去以后,可别被吓坏了。”      毛家的赏花会邀请的客人不少,形式上其实和含光去过的画展什么的很像,都是大家签到进入以后,自由自在地在暖房和庭院里欣赏各式花卉,然后三三两两地聚集到宴会厅闲聊顺便取用小点,主人一开始会在入口处招呼大家,之后找谁聊天就看他自己的需求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即使想围观太子也不容易,含光不免好奇地打听今天为什么会有太子的名字出现,结果李年也不知道,她自己也有好多年没见太子了。      “之前都以为是被幽禁了,或是生了病,可能现在也是要结束不露面的情况,开始活动了吧。至于睿王,本来就预定的,不过现在就不是主宾了。”      几人一边瞎聊一边推测,终于到了位于市郊的一座大庄园,以含光吃过见过的眼光来看,这座庄园即使在古代也是一等,放在现代,规模也比睿王带她去过的别业更大,三人如何下车如何登记,也不必多说了,她就是一个深刻的感觉……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啊!      要说吸引全场眼神,含光也不是没过经验,之前在英国那一次她可是凭借异国风情秒杀全场,但是这两种关注的含义还是很不一样的。在英国,很多人看她的感觉好像在欣赏物件,但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认出来她的人表示出的那份热络,就不完全是冲着她的外表来的了,更多的还是冲着她所代表的新领域。毕竟,对于在座的这些大佬来说,电脑还是比较新的概念,就更别说什么电子商务了。      含光和李年一道同主人打了招呼以后,别说赏花了,连空余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群对电子商务十分好奇的阔太太给拉着问长问短,她也是挑挑拣拣,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打哈哈掠过,直忙了快一个小时才得安闲,这时候别说太子,就连皇帝来了她都不会过去看。      李年自然也有自己一帮圈子,在含光示意自己可以应付得来的情况下,她也被拉走了,含光自己找了个地方躲着清静,免得又被人围着说话,这些太太多数都已经听说过她孤女的身世——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从小就是小名人了。对于一介孤女怎么走到如今这地步,好奇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开玩笑要给保媒的,更是不少。还有拉着她打听德瑜和思阳的人,更是茫茫多。      天气冷,大部分中老年人都躲在暖房里赏花,含光外套一直没脱,这会站在外头也不觉得很难受,正好踱步去赏早开的梅花,毛家庄园不小,光是各种主题花卉展就有好几个庭院,她躲躲闪闪慢慢地玩过去,也算是明白为什么韦凤飞老是不顾礼貌地先走了。前世自己不工作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有正事忙了,就觉得这种聚会实在是令人不堪忍受,偏偏这些人却又都得罪不得,这简直比加班还让人疲倦。      她在梅林里绕来绕去,好像总看到一棵树后头有人站着,含光心里好奇,往外走了几步,才发现那是睿王,他靠在一棵树边上笑笑地看着她,也不知来了多久,含光便向他走去,“殿下也来了,怎么没见到你哥哥?”      “太子刚才在前头和主人打了招呼就回去了,”睿王说,“我在里头待不住,溜出来也是闲逛,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如果连含光都觉得烦,睿王受到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含光也很明白他的动机,不由笑道,“这个应该不是国事活动了吧,用得着待这么久吗?你刚才都来露过面了,怎么不和你哥哥一道回去?”      “还用问?”睿王作势要敲她的头,“不就是知道你来了,所以才留下来找你的吗?”      他现在也比少年时要老道好多了,表现好感都这么直接的,含光有些无语,只好装傻。“找我……找我干嘛呀?”      “就想见你喽,上回在班级外头遇到你,你连理都不理我,也不回我短信,人家好伤心啊。”睿王嘟着嘴,那模样——真的是很可爱的,这种帅气的青年偶然卖萌,杀伤力并不小。      含光和他之间,的确有比较浓烈的肉体吸引力,现在看着他的样子,真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只是当时那种情难自禁的感觉,在没有酒精帮助的情况下,却已经是很难重现了,她心里一片清明,仿佛有一个算盘滴答滴答地在打:之前太子淡出,睿王有机会上位,她又是个身世晦暗的孤女,两人当然没有任何可能,所以她表明自己不会做外室的心情以后,他也不来招惹她。      现在,她有了钱,有了光环,太子又重新开始出来活动了……对于藩王来说,这么个预定是大财主的妻子,他又喜欢,不也相当不错吗?      她并不觉得睿王对她的好感就不纯粹,或是值得鄙视,只是这个等式还是满清楚的。含光也是清楚地认识到:其实一见钟情也不算太靠谱,这种感觉,会随着自己的成长变化而淡去,也能被理智统御、算计,还会因为许多说不清的原因而消失……      就算是没有于思平,也没有任何外在条件的束缚,现在的她,也不会和睿王在一起了。      她摇了摇头,“最近都很忙,可能以后都是没空回短信的,真是不好意思了。”      既然无意,也就不要勾勾搭搭的了,现在她本来就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要是再传个和睿王的绯闻,还怕知名度不爆?      含光没有任何留恋,也不去看睿王的表情,低着头就快速从梅林出去了,想了想,还是回茶室去,在那里起码人多点,也省得万一睿王再来纠缠。      结果,还没走到茶室呢,迎面就撞上了一个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于——叔叔?”含光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你来这里干嘛?”? ☆、梅花香 ?  “在这里叫于先生。”于思平不愧是场面上的人物,乍然见到她,表情没任何变化,第一句就是纠正含光的错误,含光一开始还被他瞒过了,“哦哦,于先生。”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其实叫于叔叔也不错啊,你不是我老师的朋友么——你来干嘛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来?”      “难道就许你来,我就不能来了?”于思平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才解释道,“本来我就拿到了邀请函,不过……之前有别的安排,也不打算过来凑热闹。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闲着也是闲着吗,还是过来查她的岗?又或者他本来也有过来的动机?      对这个甜言蜜语任点任演的演技派,他说的话含光现在是一概不信了,她知道自己分不清真假的,只能是于思平的坏话当真,好话就打折扣听。这样的事情那就当真好了。“好吧……那你不在茶室,走出来干嘛?”      见左右没人,她也就压低了声音埋怨,“外面这么冷,你又老穿这么单薄……”      “都和你说了我不怕冷。”于思平看来半点没感动,还是那样略带不耐烦,随时毒舌的本色,在外头,他对含光只有两种态度,一是非常客气,戴了面具,二就是这样比较屌、比较吊儿郎当的表现,“茶室人多,空气闷得很,我出来走走。”      是吗……      含光睨了他几眼,即使一直让自己别想太多,心里依然不禁有些想歪:不会就是为了她来,来了以后找不到她,出来找人的吧……      她当然不可能傻到直接询问,也不多说什么,就往茶室里进,“那要进去再应酬一下吗?”      于思平耸耸肩,“也行。”      就这样和她晃荡回了室内……      含光心里大概更笃定点了:这个人这一次过来,应该就是为了找她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找她干嘛呢?      不会是怀疑她在外头勾三搭四之类的吧?以她的智商,有这样事情的话肯定是瞒不过于思平的,这一点含光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从来不敢有什么异动,平时和异性短信往来都是非常简短和公事公办,就怕被于思平发觉了什么不对。再说,她这么忙,也没时间啊,于思平不可能不清楚的。      难道是担心睿王?也不至于……第一个他未必知道睿王会留下来找她,第二个,即使他看穿了睿王重新追求她的心思,以于思平那种绝对的自信,又如何会在乎一个废柴?连含光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不可能和睿王在一处。(虽然她现在也越来越明白睿王不是她想要的对象,但这不是重点)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呢?      进了屋子以后,以含光的当红,当然不可能一直和于思平待在一处,她这里应酬一些已经熟识的人脉,偶然看去一眼,于思平也就在附近和杨老师等人谈笑,看来并未特别注意她,含光几乎都要以为她完全是误会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经营一下人脉关系的。      好吧,把安国公也应酬了一下,开玩笑般地定下了几个商业午餐约会,含光找了个空档就去洗手间了,她特地在洗手间多待了一会,又从侧门溜出去,就在附近的几条路上来回游荡,时不时踢踢石子儿,也在心里默算着时间。      大概十分钟以后,于思平出现了。      “在这里踱来踱去地干嘛?”他好像有点被逗笑了,闲闲走来,一边扬声说,“看上去就像是迷路的小狗,不知道怎么回茶室?”      算下,她正常去洗手间随便也要个七八分钟,一般人都会在起码半小时不见人影的情况下才会发觉不对的吧?现在才二十分钟不到,于思平就到这里了,可见他和杨老师说笑的时候,也一直都在留意她的身影……      果然是为她来的啊,只是,为什么呢……      含光笑着说,“里面真的很闷,就出来走走。”      她有点想挽住于思平的胳膊,只是勉强忍住,表情上也极力维持着若无其事,因为从茶室里还是有角度看到这里的,虽然可能性不大,也依然存在被撞见的危险。“我都想回去了,但是师母她们一直没动,只好躲出来清静下。”      “早呢,起码还得一个多小时赏花会才会结束。”于思平看了看腕表,“估计那些想给你做媒的太太们,现在已经在满世界找你了。”      含光本来走出来只是为了测试自己心意,现在听了于思平这句话,立刻下定决心。“走,我们去赏梅花吧!”      于思平看似也无所谓,耸耸肩悠悠闲闲地和她一道往梅林踱去,沿路就和她说些单纯的花卉话题,他对这种事懂得也很多,知识面之丰富,让只知道几本名花的含光只能自惭形秽。      天气有些冷了,室外越发无人,现在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大茶室,含光迎面也就撞见了两三波客人,又难免应酬一番,等她脱身出来,于思平早闪得远了,两人在梅林入口处会合时,睿王早已经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回大茶室去被众星捧月。      “说起来,上回见面还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周围没人,含光声音也不大,说话就大胆了点,“那时候还想去看菊花展来着,就是太累了。”      之所以太累,也是因为工作、学习之余,还要和某人锻炼身体,搞的她第二天连门都不想出,菊花展当然也泡汤了。      “原来都有半个多月了?”于思平好像有点吃惊,“你不说,我倒没觉得。”      含光照例分辨不出话中真伪,她瞟了他几眼,见于思平看着梅花,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心中忽然想道:这人……该不会是因为半个多月没见了,有点想我,所以才来的吧?      想下,明天虽然是周日,但她要去公司加班,也就只能晚上过去,还未必抽得出时间。现在靠近期末了,她一直在复习,这一次不见面,说不定就得等到寒假了。      哇……不会吧……      虽然这么想很合情合理,但也实在是太美好了,简直都不像是真的。含光几乎都要在心底呵斥自己自作多情了,她皱着眉,又向于思平投去了几个眼色,于思平收回看花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给了她一瞥,“做什么?”      “没什么。”含光摇了摇头,又在想方设法地套他的话。“等会儿我得和老师他们一起走,都找不到借口脱身,肯定也要一起吃晚饭的……”      于思平微露笑意,“干嘛,难道你想把你老师他们甩掉?”      “我……是有点想啊。”有目的在,含光也不排斥甜言蜜语,她从睫毛底下看了看于思平,低声问,“你想不想?”      于思平的眼神微微有些沉黯了下来,他没驳斥她,只是笑着拿手指隔空点了点含光,“傻瓜。”      这……算是肯定吗?      含光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其实也没有什么论据,但……就是从于思平的表现,她就迷迷糊糊的也认定了,于思平过来,应该就是找她,找她,应该就是……想她了,想和她呆在一块儿了。      她禁不住冲于思平甜甜地一笑,把牙齿都亮了出来,于思平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附近,才嫌弃她,“干嘛,你没毛病吧?忽然就这么傻乐。”      “嘿嘿。”含光冲于思平靠近,“反正没有人……抱一下吧?”      于思平往后退了几步,非常冷静理智地说,“最好还是不要,你今天身上喷了香水。”      “噢,对。”含光也想起来了。“造型师喷的,留香真的很久啊。”      对于鼻子很灵的上流社会妇女来说,一点香味已经足够带来一个绯闻了。含光现在还没有任何兴趣让人知道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她矫枉过正,“那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和你分头进去。”      “嗯。”某人还是那么拽拽的,仿佛很受不了她的痴缠一般,顿了顿,很有几分勉强地道,“今晚我会和杨兄一道聚餐,吃完饭送你回家。”      “是不是看在我想你的份上啊?”含光又忍不住冲他傻笑,想到今天晚上,一颗心就砰通砰通地跳了起来。      于思平高姿态地哼了一声,“知道领情就好。”      他双手插进口袋里,说了声“回去了”,便又慢慢地踱回了茶室的方向。含光靠在一棵梅树上,笑着看他远去。      ——她觉得今年的梅花特别地香。   ? ☆、祸从口出 ?  虽然一直到学期中,含光她们的学业都是七零八落的,但这几个小明星‘上头有人’啊,桂思阳那边不说了,虽然国子监人才辈出,不少他一个,但他怎么也算是这几年来国子监学生里比较出名的一个,学校肯定会有点优惠政策。至于含光和德瑜,本身背景就是深厚,多方使力关说,外加她们也好运,没遇到太不近人情的教授,到了学期末,都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含光的分数还颇有些好看——她和德瑜有些课都是交论文就算考试了,她直接让于思平给她找了外包,至于德瑜这边,因为多了小答辩这个环节,而且她的专业十分冷门,所以还是得自己写,在这上头就吃亏了。      这么多年好学生当下来,现在开始弄虚作假,含光也是颇有些愧疚,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好在到了大四,她们的课程将会更少,到那时候如果还有余裕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尽量由自己来写毕业论文的。      期末月也是财政年的结束,事情当然多得一天世界,放了寒假的那几天,因为是年货采购高峰,大家也在卖力宣传网购的好处,含光少不得里里外外地处理着那些棘手的公事,虽然有韦凤飞派来的特助帮手,可以把一些以前都由她来做的写报告啊、制表格啊,四处打电话联系什么的活计给分包出去,但说到底,悠游从小到大,都是由含光一手在这做事,很多事情,还是非得她来做主不可。      这一忙,就忙到了年边,许云深照例邀请他们去孤独堡垒过年,可惜今年假期太短,含光也出不了国。外加杨老师等人出国过年,今年的寒假,看起来又是要三人组一起过,最多再加个于思平了——哦,还有于元正,他今年寒假也不能回家,被抓入悠游帮忙打工,思阳力邀他毕业后进悠游做事,现在的年薪已经给开得很高了。      好容易诸事底定,就等着放假回家过年,公司里有些外地员工已经先请假回老家了,连韦凤飞都去了鲁国,按她的说法,“过去旅游旅游。”当然,权寅之前也和含光提起过,他过年会回鲁国的老家待上两个月,等度完假再到秦国工作。这上司中的上司不在,三人组当然也有所懈怠。桂思阳在家编程,德瑜当然跑去粘他了,这两人虽然确定了关系,但因为桂思阳太忙,所以到现在相处模式还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搬回宿舍,德瑜又开始恋爱以后,含光的自由度要比以前高,德瑜出去以后,她也可以随意活动,不像是以前还要编个借口才能把德瑜甩脱。当然她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去处,还不赶快抓紧时间安抚一下最近备受冷落的于思平,难道要等他再甩个几亿过来,霸气道‘以后都别去工作了,我养你’?      虽然是冬天,但得益于现代科技,于思平的公寓里却是温暖如春,地暖舒服得让人可以穿短打走来走去,含光伸了个懒腰,变换了一下姿势,陷在于思平怀里懒懒地道,“你知道你的屋子里还少什么吗?”      于思平嗯了一声,手抚着含光的背,懒懒地上下拍抚,“什么?”      “丫头。”含光很清晰地说。“这绝对是我最想念的古代糟粕。”      “现代不也有保洁阿姨吗,你要愿意的话,请个保姆也是随口一句的事。”于思平闲来无事就是喜欢和她抬杠。      “这怎么能一样呢?请保姆,你能信任她吗?”含光白了于思平一眼,“丫头可就不一样了,大小一起长大不说,你手里……还有她的卖身契呢,唉,说来说去,也就是因为这张纸才能信任她。”      “你现在是有钱了,没钱做孤女的时候,估计就庆幸现代社会没有奴隶制。”于思平呵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着,“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含光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我就随便说说嘛……现在就是有个丫头把尿盆端来,我难道还有脸在床上尿啊?”      “恶心。”略有洁癖的某人嘘她,“去去去,一边呆着去。”      从昨天到今天,该做的事情也做得很累了,两人在温暖的地板上弄了个四处都是懒骨头的安乐窝,于思平靠着看书,含光就窝在他身边看电视。她之所以希望有个丫头,就是因为似乎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她却还不想起身去做饭——连叫外卖都不想,嫌麻烦。      “对了,韦姐姐那天还说,要给我们配司机。”一边转台,含光一边和于思平随口闲聊。      “推了。”于思平头也不抬。“太麻烦。”      “我也这样想,不过韦姐姐说老打车不符合我们现在的地位……我想着什么时候有空还是学个开车去。”含光犹犹豫豫的,“虽说看着很难,但学起来应该是不会太可怕吧,总不会比骑马难。”      “嗯……”于思平翻着眼睛看了看她,“要不然你还是请个司机吧。”      含光拿起小枕头打了他一下,随手把电脑拖过来,搜索着附近的餐馆,在过去的半年里,这些信息丰富了很多,就是只看介绍也很难知道口味如何。“说真的,我们应该请个厨师和保姆了——应该买个许大哥那样的四合院,不然你这公寓也不够住。”      “好厨师哪有那么好找。”于思平头也不抬,“想过了,但是符合我标准的厨师,在现代已经不可能做私人厨子了。”      对于底层人民来说,现代社会简直就是天堂,可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个生活质量就有点比不上以前了。含光叹了口气,“好吧,杂物也要自己买——还好现在有了悠游,不然跑超市也是又重又麻烦。”      悠游现在除了个人集市以外,也有和一些超市合作推广网上购物,含光被饥饿驱使得很有购物欲,鼠标很熟练地在那点来点去,没多久就扔了好些东西进购物车,她又用脚推了推于思平,“于叔叔,那个用完了没有呀?”      “哪个啊?——你不要一直烦我行不行?”于思平又嫌弃了她几句。      “就……那个……嗯……保险……”含光还做不到很大剌剌地和他讨论这个。“我看了下,盒子里好像就一个了。”      这个保险措施一直都是于思平在买,一般床头就有一大盒放着可以用,也不知比以前那不靠谱的避子汤要方便多少。含光每次拿它的时候都觉得现代科技实在是太伟大了。——她也没有特别去数数目,不过隔了很久过来也会捞一眼,让她比较安心的是,大致上来说,数量和她上次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就有一次于思平把大半盒都处理掉了,直接换了个新牌子,事后说是觉得那款不舒服。含光寻思他也不可能在三四天内把那二三十个都用掉,也没怀疑他的说法。      “噢。”于思平嗯了一声,倒是泰然自若。“那你买吧——这倒是方便了,网上直接买,也不需要去超市——今天内能送货吗?”      看来他今天也是不想出门,否则不会有这一问,毕竟因为于叔叔本人对于这种事是很坚持的,他还开过玩笑,要把这东西多带回去一些。基本上对于这种维护个人卫生和安全的产品,他都是狂热拥护者和爱用者。——这个人觉得医院体检是特别伟大的发明,半年左右就要去体检一次,比含光还勤快。      “不是还有一个吗?”含光说,“今天就用那一个吧,货明天可能就到了。”      “一个怎么够?”于思平翻了一页书。      “嗯,”含光一边听他说,一边自己也翻着网页在嘀咕,“什么牌子啊?嗯,号我知道的,特大,要什么口味呢?”      听于思平说完了,她也忍不住笑,“一个就一次好了,怎么不够?忍一忍都够。”      “忍不住怎么办?”于思平吊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含光指着网页笑着念保险.套的广告词,“你的一时冲动,就是一条生命,想到这个就忍得住了。”      她又找了一圈,找到了有提供次日到货的商家,“喂,什么牌子啦?”      于思平却没有应声,含光疑惑地投去一瞥,就见他深思地望着自己,“干什么?”      “要不然,别买了。”于思平想了想,仿佛一时兴起般地说,“五姐,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吧 ?  ……含光简直都要傻眼了——什么叫做给他生个孩子啊?      “啊?”她的大脑都不会转了,傻乎乎地就盯着于思平看,“给你……生个孩子?”      说实话,她的确是很难看穿于思平的演技,所以她也不知道于思平到底是已经有这想法很久了,现在装着一时兴起提出来,还是他的确就是一时兴起,反正他现在的表现就是边想边说。      “这不是挺好的吗?”他说,书也放下了,颇感兴味地打量着含光,“我还没在这世上留下过子嗣呢,这要是这回过去以后就不回来了,这里的产业也得留个人继承不是?”      他还是要回去啊……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不会是打算等她把小孩生了养到记事了再回去吧,那么久的话她撑不下去啊……而且这也不是说她就会给她生小孩……说到底这对话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奇怪的模样啦……      在心里混乱地吐了一会槽,含光虚弱地抓住漂到脑子里的第一个借口,“我还在上学啊……”      “等你大学毕业以后,找个借口出国一年就可以了。”于思平也不是盖的,眨眼间就给安排出了一个不错的计划,“倒是孩子父亲的来历要解释一下,啧,之前没想到这个,居然一下就冒用了叔叔的辈分,早知道应该说是平辈才对……”      含光越听越不对劲,“出国一年?可悠游——等等,重点不是这个吧!”      于思平扫了她一眼,虽然姿势都没变,但只是表情上的变化,就传递出了足够的魄力,他微挑的眉头仿佛在问:那重点是哪个?      他和她之间,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做主了?      含光一下就泄了气,她挥了挥手,不打算在这上头和于思平硬拼了,索性又找了个借口,“不要说这个啦,哎呀,我……我反正就是不想生孩子。我上辈子有阴影!”      “说来,的确,你是死于产后中毒大出血……”于思平瞟了含光一眼,“不过这一世可以剖腹产么,顺产也可以做个无痛,很简单的,不可能再死人了。”      “你怎么连生孩子都懂啦!”含光忍不住抓狂了,“我们为什么要在午饭都没吃的时候说这个话题?”      究竟于思平看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虽然他明显因为她抗拒的态度而不爽了,但倒也没有立刻就逼她喜出望外答应的意思——估计也觉得逼她喜出望外,实在是太讽刺了。他又是思忖了一番,若有所思地将含光上下打量了几眼,方才是换了话题,“好吧,那说说吃什么好了,哦,看时间也十二点了。”      含光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若无其事地应和着,“就是,我都要饿死了!”      研究完了午饭,含光起身去洗手间,在温暖的马桶圈上一坐,抱着头先崩溃了一会,才是咬着大拇指开始思量起了对策。      在大四这一年里,于思平应该不会横生枝节地和她搞个孩子出来,这不符合他们的约定,而且学业和悠游那边不一样,悠游那边她说走就可以走,但是学校这边请假是不方便的。所以他即使要搞什么小动作,也肯定是她毕业以后了,她起码还有一年的时间缓冲,说不定在这一年内,于思平根本就忘了这个想法——如果她走运的话,事情估计是会这样发展的。      不过问题就是……含光基本上从来都是不走运的,尤其在于思平身上,她简直是把八辈子的霉运都给走出来了。按照这个运势,一年后她毕业没多久,估计妥妥儿某人就要把保险套戳洞,顺便监控她不许她用避孕药什么的,不由分说地就要把孩子生下来了……于思平想要的东西,软硬兼施他会搞到手,难道她还不清楚?他是不接受‘不’这个答案的。      和他正面对抗的话,她绝对只有输的份,但是一下转变态度假装自己很想要生小孩,那又太虚伪了。含光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就明白一点:她绝对不想和于思平生小孩。      是,她承认,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和于叔叔……好吧,是相处得挺和谐,她的表现可能是出乎意料的好,因为于叔叔对她的确不错,而且是越来越不错,而且他貌似在放弃韦凤飞以后也没有再发展什么别的红颜知己,也许,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很合衬的一对情侣。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筑在于思平随时可以抽身去追逐别的女人,她也不能有什么怨言的基础上的。就算她现在知道对过住了个大美女,也和于思平有暧昧,她也没有管束他,没有生气的余地。——她也不会让自己觉得受到伤害,归根到底,有一部分的她,一直都是在演,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演得越来越自然而已,但是根本原则性的问题,她是不可能产生错觉的。      这样的关系是有个期限的,期限就到他回到过去为止,不可能留下什么长期的痕迹——含光也不愿意留下长期痕迹,她心里一直是有种应酬恶客的心态,满足他的要求,把他送走以后,自己拍拍屁股就可以重新生活了,在这过程中损失掉的东西那就随风而去,也不必多加计较。就是有这样的心态,她才能在和于思平的关系里找到个平衡,是,和他在一起她大部分时间都挺开心的,尤其是没有韦凤飞以后,更不会难过了,反而是越来越甜蜜……      但这不意味着她有和他继续下去的心思,这关系之所以让她满足,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因为它总有一天是会结束的。      且不说于思平回去以后再不回来,把孩子留给她带的可能,就算他不回去了,就和她在一起生子,甚至几年内不去找别的女人……想得再理想点,一辈子都不去找别的女人……      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样的情景,含光只是更明白、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她理想的那种,虽然她还没摸透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要这样的未来。      她的理想里没有于思平的位置。      好吧,那现在的问题就归结到,她该怎么隐藏着个认知,然后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于思平接受他们无法有小孩的事实?      含光撑着脑袋,陷入了苦思——也许,说来有些不争气吧,但说实话,在韦凤飞和她说了那些话后那么久,她是直到现在才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请韦姐姐出手帮忙,把他从北京逼出去,两个人就此拗断,再也不要相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于思平做军.火网络的,手里能没点黑关系吗?韦凤飞的许诺那么有底气,多少也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于思平私下都在做什么吧?这一招使出来以后,她和于思平就等于是翻脸了,万一没能摆脱掉他,反而被他捉住的话……      含光抖了抖,把这个对策又排除出去了,她看了看手表——好吧,如果不想让于思平发觉不对的话,现在她也该从洗手间出去了。      到底……该怎么让他打消念头呢?她一边想着,一边开水洗了手——瞪着那奔流的水柱,含光忽然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行的说辞。      她的心情顿时就振奋了一些,洗过手对着镜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自己武装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开门出去,重新窝到了于思平身边,又看起了电视。? ☆、最暖的年 ?  这个话题当天也就到此为止了,于思平的表现还算是正常化,起码在那什么之前没有拿一个已经开封的保险套出来使用的事情,再加上年关在即,桂思阳也终于放了假,三个小家伙也要凑在一起打扫下桂思阳的屋子,再买点年货什么的,含光也就不惮做个电灯泡了,反正桂思阳和德瑜也没有非常迫切的二人世界需求。      说到过年这个事,也是比较尴尬的,现在思阳和德瑜是在交往了,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地亲昵,但是含光和于思平表面却还是亲戚,倒不是说他们连嫁妆一下都不愿意,而是连过年都不能放松这一点,让含光有点不舒服。但奈何比起两人一起过年的冷清,这又是可以被克服的事情了。      除夕当天上午,含光就拉着于思平一起去了桂家,桂思阳和德瑜已经是挽着袖子里里外外地忙开了——过年期间,钟点工也都回乡去了,有些工作只好自己做,好在年夜饭是预定的饭店外卖,还不至于要几个厨艺白痴自己去做。      他们俩在忙,含光也不好意思就只看电视,当然是要过去帮忙的,就连于思平都放下架子,挂着笑容跟着里里外外地打些下手,等到屋子打扫干净,各种年味装饰也放上去的时候,几人都是累得不轻,德瑜抱怨道,“真的应该雇个长期的生活助理了。”      “也是房子太大的关系。”含光的心情倒还是不错的,和去年比起来,今年多了个人,感觉更热闹、更有年味,不像是以前,每个年都在将就。“现在开始打电话拜年吧。”      她翻出了之前准备好的本子,把手机递给桂思阳,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都是开始按照这长长的列表开始拨号——这上头不但标注了号码主人的姓名,还有他们的简单生平以及和悠游的关系,这种应酬电话,每年除夕都是必打,今年的名单已经比去年长了很多了。      德瑜不负责外联,也不像桂思阳是悠游头牌,她幸灾乐祸地抱着一盘瓜子在一边啃,“几个月后,论坛上又会多了八卦说,思阳和含光像夫妻档一样一起打电话拜年,然后我又被边缘化了吧?看来爱情之战,是含光胜算大啊。”      已经说了几个电话的两人纷纷皱眉以对,于思平倒是神色一动,“论坛八卦?”      他虽然是长辈,但于思平要诚心结好谁的时候,一般人也很难挡住他的魅力,起码德瑜对他就不是很畏惧,闻言便兴致勃勃地吐槽,“来于叔叔,我给你看啊……”      说着,就找了些一大堆总结八卦帖给于思平浏览,话说下半年因为桂思阳和德瑜一起行动的画面被拍到了几次,论坛上把这些新闻图片拿来分析的帖子还不少呢,含光和德瑜两人的粉丝,已经纷纷对自己偶像的敌人展开了全方位的抹黑行动。含光被攻击为从小就是造星运动,成绩根本很差,和系出名门的德瑜压根没得比,就是处心积虑要往上爬的无耻心机女,至于德瑜,娇纵、没能力、拖后腿、靠父母家力量排挤含光等等,也是她的老黑点了。当然还有互相攻击对方长得不好看的,有过整容的,服装品味差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于思平看得也很愉快,时不时呵呵轻笑,含光打电话间隙瞅了他几眼,心里已经是知道了:看来于叔叔是对论坛发生兴趣了。接下来少不得又是一番研究,至于研究透彻后,是自己开个论坛,还是以后发展什么收钱发帖的业务之类的,那就得看他的兴致了……反正,估计在心里他也会觉得,操纵民意的手段又多了一种,很是有趣吧。      相处了这么久,这种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含光也知道于思平不可能因此吃醋,也就没太当真,继续和桂思阳一起苦逼打电话。谁知道打着打着,就听见于思平说,“这么点内容好像不够看啊,为什么不再加入点新人呢,比如把睿王加进来,说他对德瑜表示过好感……这样难道不会更好玩吗?”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含光禁不住吐槽了一句,本来还要继续往下嚷的,见德瑜和思阳都看着自己,才勉强收敛了改为请求,“别添乱了好吗,于叔叔,您都多大年纪了,玩心还这么重!”      余下思阳和德瑜都是一张囧脸,央求地看着于思平,于思平哈哈笑了笑,“好吧,放过你们这些小家伙——你们年轻人,太不好玩了,早知道,我该到孤独堡垒找云深一起过年。”      众人都是以白眼回复他,连最不熟的德瑜都是难免。这边含光他们打完电话,饭店也把年夜饭送来了,四人便围坐在一起,气氛热闹地吃完了一顿饭,就连于思平,都是笑口常开,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就算是前后两世生活,丰富的经历已经让她看淡了这些事情,但对含光来说,今年的年夜依然是很愉快的,吃过饭,四人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又过了一会,也就分别开始打电话了。      以桂思阳父亲对他的宠爱程度来说,连续两年不能一起过年,显然是十分不可接受的,吃过饭没多久就桂思阳就去煲电话粥了,德瑜这边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开始给她奶奶打电话。含光问候了杨老师、李年、许云深和权寅、韦凤飞、石旻旻、于元正、何英晨,还有些工作中认识的私人朋友,又给莲湖打了电话,她开学后要升入高三,现在正紧锣密鼓的补课中,当然也就不能到北京过年了。      这么多电话打下来,她当然也是口干舌燥,但却及不上德瑜她们,这两人现在都关到卧室里去了,至于于思平,打了两个电话以后,现在倒是没声音了。只是在那很安闲地看着电视。      想来他也不是很看重过年的人,毕竟以前在古代的时候,过年对于成人来说就是一连串繁琐的礼仪而已,不过这忙闲之间的对比,还是又一次提醒了含光,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要远比她少得多,只要愿意的话,于思平随时都可以消失不见,她怀疑除了她以外,还会有谁真正地惦念他。      “做什么?”于思平似乎是留意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对她挑了挑眉毛。      “我在想。”含光说,“西方那边,在新年夜的倒数以后……情侣都是要互相亲吻的吧?”      于思平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八点多。”      “对啊,但十二点的时候我们肯定不能亲吻啊。”含光凑过去主动亲了他一下,轻轻地在嘴唇上咬了一口,“你就当自己活在欧洲那边好了,随便任何一个现在是十二点的时区。”      有德瑜和思阳在,虽然他们都在另一个房间里说电话,但两人也不能有什么持续的亲昵举动,含光亲了一下就退了回来,她抿了抿唇,嘿嘿地笑了一声,又开始按手机了,“唔,还有几个电话没打……”      过了一会儿,她发了几个短信,偶然一抬头,才发觉于思平正看着自己。含光奇怪地看了看他,“干嘛?”      于思平摇了摇头,挪得开了一点,又把视线调转回电视上。含光还想再问时,也听到了脚步声响,桂思阳自然地推门而出,叹道,“居然说了一个多小时,老头子实在是太话痨了。”      他坐到沙发上,过了不久,德瑜也很平静地出来了,四个人又开始吐槽节目,等到十二点过吃了饺子,也就各自回房睡觉——令人吃惊的是,德瑜和思阳居然还是分睡两个房间的。      第二天起来,德瑜和思阳都分头去拜年,含光也要去秦教授那里,于思平回自己家,顺便送含光去秦教授处。他把车开到秦教授家的路口前,却没开锁,含光奇特地看了他几眼,“干嘛啊?”      于思平对她勾了勾手指,等含光前倾了一点,便握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响亮地亲了下去。      两人唇齿交缠,过了好一会才分开,含光已经是面红耳赤,呼吸不稳,她隐约听到于思平的一声轻笑,以及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这算是给你的压岁钱吧。”      下车后很久,她还在想这个问题——基本上来说,以前在外头,于思平都是丝毫不表露出一点亲昵的。虽然不是说一下就有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但从点点滴滴看来,他……和她之间的进展好像还真的蛮不错的。      这当然是好事,但含光却是不知喜忧。虽然两人没谈孩子的事,但于思平绝不会就那么失忆,如果两人关系转为恶化也算了,但要是一路这样发展下去,等到一年以后他又提出这个生孩子的提议的时候,拒绝他,势必会变得很难吧——不仅仅是说难度的问题,也是说,到时候的场面,肯定是相当难看吧……? ☆、无解的局 ?  年后的假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都是吃吃喝喝,和亲友聚会。何英晨今年初三就从西安飞来了,大家也少不得聚会一番,还有石旻旻那边也要聚一聚。——也是因为要和石旻旻见面,含光才是知道,原来刘家根本对德瑜和思阳的事懵然无知,德瑜也完全不打算告诉她们。      虽然石旻旻可以信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含光和德瑜也都是对好了词儿,预防自己一不小心就把消息外泄。——顺带一提,于元正同学家里有远亲去世,所以年前匆匆回家了,等他回来以后大家又一起吃饭……就等到大家聚完了,春节假期差不多也结束了。虽然学生寒假还在放,但含光等人,已经得开始上班了。      韦凤飞今年回来得也很早,几乎是才上班又回来了——好像每年过年她去鲁国找权寅,几乎都是不愉快的结果。这一次吃饭的时候谈到权寅,她的口风又变成,“那个烂人,早晚和他分手,不要说他了。”      呃……去年好像就是这个说辞,不过在一直不断的‘不认识’、‘不熟悉’、‘只是炮友’、‘已经没联系’之后,现在是慢慢地上升到了恋爱关系了吗,这样看来,早晚分手,或者也会变成迟早离婚吧……      含光和德瑜对视了一眼,都是默契地没多正面评论什么,含光小声说,“我猜半个月以内,权大哥就会因为公事来秦国了,你说对不对?”      德瑜喷笑道,“我觉得航空公司要给韦姐姐和权大哥发奖章。”      “他有私人飞机。”韦凤飞倒是不忘纠正了一句,“倒是不会给航空公司增添什么营业额……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迟早是要分手的,这人太可恶了,我真奇怪世上怎么还有人受得了他。”      “他到底又干什么事了啦。”德瑜问道。“说起来,韦姐姐你过年去鲁国,有没有被他带回家见家人啊?”      “他请我也不会去见的,又没打算结婚,见什么家里人。”韦凤飞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她哼了一声,又道,“反正……他的可恶之处是难以言传的,必须是一点点累计下来,才能如此讨人厌,我们还是不要说他了。”      她恶狠狠地吃了几口蛋糕,又关怀德瑜和思阳的事情,“你们呢?现在见家长了没?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应该都是早就见过了,只是不是这个身份而已。”      德瑜扮了个鬼脸,“这才几个月呢,干嘛这么着急,你还不如关心含光。她一直都是单身,之前是忙,可现在我们没那么忙了,她也还是一样没个对象,这都大四了,追求者那么多,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可不对劲啊。”      “我记得不是有个何什么。”韦凤飞问。含光的头开始痛了,“我和他现在就是普通的朋友!”      三人热闹八卦了一通,心情都是不错,韦凤飞还想续摊去酒吧,可德瑜要去公司陪桂思阳,至于含光……其实她今晚也和于思平有约了,但是现在回绝的话,万一韦凤飞有所联想,那就很奇怪了。      为了这种事取消约会的话,不知道于叔叔会不会生气。但是韦凤飞那么不喜欢于思平,含光也不想在解释中把他扯进来,再说两人也很久都没小聚了,含光没可奈何,只好还是给于思平发了短信。——韦凤飞瞥见了,便问,“你今晚不会还约了人吧?如果是这样你就去约会吧,别管我了。”      “没有约会,就是想到点事情,给他们发邮件。”含光把手机塞进包里,挽着韦凤飞和她一道走进酒吧,“这一次不要半路失踪了哦。”      韦凤飞白了她一眼,“你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这里就是她们遇到权寅的地方,也是韦凤飞爱来的酒吧,两个女孩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都不愿处理必然频繁的搭讪人士,含光看了韦凤飞几眼,见她愀然不乐,在那把玩着鸡尾酒吸管,终于是忍不住问道,“韦姐姐,你和权大哥——你别怪我直接啊,我觉得各方面都非常相配,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老是这么若即若离的呢?”      没等韦凤飞说话,她又赶快保证,“虽然我有时候会偷偷传话,但是这一次绝对不会和权大哥说的!”      “哪有和你这样争着承认自己是二五仔的?”韦凤飞也忍不住笑了,她亲昵地顶了含光额角一下,又看了看杯中的酒液,“嗯……这该怎么说呢?”      酝酿了一会,韦凤飞好像是才把思绪整理清楚,“你看,世上的男人,可以分为很多种,对于我们来说,差不多适龄的男生,大类是分两种,其中一种在你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就像是云深和云丹一样,就是第三性,基本你没法想象和他们发生什么爱情故事的可能,这算是不来电吧。”      含光有点心虚:许云丹也罢了,许云深就……对她来说……不是第三性呢。      韦凤飞没注意到她的表现,她继续说,“来电的男人里,又分为好几种,第一种,我把它分为‘对自己的款待’,这样的男人没什么用处,可能对你空有肉体吸引力,但不论是性格还是身世,都决定你们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这种时候和他短暂的寻欢作乐,就是对自己身体的款待,没什么感情投入,说抽身就抽身了。”      含光立刻又想到了睿王……      “第二种,是比较烦人的鸡肋型了,时而有吸引力,时而让你厌烦,这种一般我都敬而远之,不会发生什么关系——这还比不上第一种清清爽爽,大家都知道只是为了乐趣。”韦凤飞抽了抽鼻子,“第三种就是可以尝试型了,一般来说,这种对象我不会主动去追逐,因为我对长期关系没什么兴趣……”      她耸耸肩,“我现在的生活太完美了,不太需要改变,不过,我也不会抗拒改变,如果有人给我可以发展长期关系的感觉,他又主动来追我的话,我会给个机会,发展发展看看的。当然,还有第四种,就是虽然有感觉,但不适合往下发展,比如说对方结婚了,是韦家敌人,诸如此类的。反正,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男人基本都可以归纳为这四种……”      当然,这里说的男人是把‘第三性’和不适龄的男性都给排除掉的结果,含光迅速地就在自己心里做了分类,刘景羽被她分到第二类,何英晨也是如此,至于于元正……他好像属于第三性。      “但权寅他属于第五种,”韦凤飞慢慢地说,“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来没设过这个分类。也不知道该怎么简短定义——也许第五种,应该是算做危险的种类吧。我所有的追求者都有弱点,我都能看透,但是在他跟前,我从来没有过游刃有余的感觉,他是一种无法抓到的力量,老是不服从我,让我恼怒,有时候也会伤害我,但又有时候让我甜翻了心。最重要的是,权寅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模式,他这个人我很喜欢,但我不想过和他一样的生活,我也很确定他不会来迁就我。和他的关系再发展下去,可能会让我失去很重要的一部分自我,这是我没办法接受的,所以,的确,我说不上他有什么不好,但一有机会,我就会说服自己讨厌他,斩断我们的关系。可能——也许只是可能,因为他对我不是那么神魂颠倒,我的自尊也觉得受伤,我总是要证明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他。”      “奏效吗?”含光情不自禁地追问。      韦凤飞扮了个鬼脸,“到目前为止,如果我没有投降去找他的话,大概在我觉得我说不定可以试着忘掉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虽然他装得挺好的,但是有那么几次我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就是为了找我来的……”      她得意的笑脸又黯淡了下去,“也就是因此,我才能确定,他也受到一样的吸引,起码是有吸引力,不然,其实我连这个也没法肯定。我基本上一点也不了解权寅,不是说对他的生活不了解,而是对他的——”      “心意,”含光轻轻说,“你不懂他有多喜欢你,甚至不明白他究竟喜欢不喜欢你。他的行为让你有时有些错觉,可你不能去问,因为一旦去问,就破坏了游戏规则,也就等于你是对自己认输了……”      “对,差不多就这样。”韦凤飞打了个响指,“基本上每次我去鲁国找他的时候,都会想如果他要带我去见家人,我该如何回绝,可每回他都没有这个意思,对你我也不怕承认……我生气基本就是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一点,我看他一下就非常不顺眼,然后就会吵架,然后我就气得跑回来了。发誓再也不会搭理他——当然我心里也清楚这可能是做不到的,就算是现在,只要是想到他,提到他,就像是有个钩子扯着我的衣领一样,会让我特别想要往他的方向过去……”      她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说要是真的深深地爱上谁,然后对方不爱你什么的,那也算了,那种为情所困也比较正常,我能处理好,但是眼下这种嘛,就实在是……太……太乱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含光都没法不投射到自己和于思平身上,但是她却不愿意复制韦凤飞的做法。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明显,韦凤飞和权寅这段关系里,韦凤飞应该是那个比较不择手段的人,她身上一直是有一种天真的残酷,而权寅就让含光有种温柔的安心。韦凤飞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反反复复,因为权寅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而她和于思平之间,她要敢这么作死一次两次……于思平把她绑在床上一直到孩子落地都有可能,又或者摧毁她的意志,让她只能依靠他活下去之类的,这些事他做得出来,他那样说的表情是很真诚的,含光相信他做得出来。      “如果……”含光忍不住就问韦凤飞,“话说,韦姐姐,你觉得如果权大哥不是每次都在你快要忘记他的时候出现的话,你觉得你能忘掉他吗,就你们两人一直不见面的话?”      “我一直都相信世上没有人是不可或缺的。”韦凤飞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没有什么感情敌得过时间,如果给我三年,我觉得我应该就能把他忘光。”      “唔……”含光若有所思。      “怎么了?”韦凤飞撑起手肘,倒也看了她几眼,“你想到了谁?”      “我是在想。”含光绕开了这个问题,“权大哥也许也清楚你的观点吧,或者是能感觉到你的这种作风,他一直在你快开始忘记他的时候出现,会不会也是因为,不愿意你把他给忘了呢?也许你对他的所有疑虑,权大哥也都有,只是他掩藏得比较好,你根本感觉不出来呢?”      “归根结底,”她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观点。“他不提出带你见家人,是不是也因为担心你不会答应?”      韦凤飞偏着头思考了下,她虽然喝了好几杯酒,但眼神依然清醒而锐利。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她最后宣布,“因为看来我们谁也不会踏出第一步——哎,管他的,由他去好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娘有钱有势,还怕找不到男人?”      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含光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思平会说这个韦凤飞和他认识的二嫂不一样,虽然她也就是见过焦家那位守灶女几面,但她可以肯定,过去的那位她,是绝对没有这种不负责任、不愿直面问题的心态。不过,这也挺好理解——说穿了,这样的心态也都是被宠出来的。这一世的韦凤飞受尽万千宠爱,性格上当然不会如前世般沉稳,再说,又有谁能说她想得有错?本来么,世上男人的确很多,权寅和她,也许就是不合适呢?等着追求韦凤飞的男人,可还有很多呢。      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韦凤飞有家庭为依靠,又有能力、有势力,可她呢?比起来她几乎什么都没有,而且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可是要比她和韦凤飞的更为危险而复杂。      “对了,”才这样想着,她又听见韦凤飞问,“还没问你呢,你和你那个于叔叔的关系,现在如何了?”      “啊?”含光心跳差点没漏一拍,她慌慌张张地问,“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韦凤飞端起酒杯,冲门口努了努嘴,“喏,不就是因为他人都已经站到眼前了吗?”? ☆、玩脱了 ?  啊?      他怎么突然来了……含光差点没晕过去——于思平这是害怕韦凤飞还看不出他们俩关系有不对是吗?再说他怎么知道她在哪?这也太让人心里发毛、莫名其妙了吧。      “于叔叔。”表面上,她却当然只能堆起欢容,自然又不失客套地招呼于思平,于思平还扭头找了一下,看到是她以后,脸上逼真地闪过了一丝诧异,这才走来和两人招呼,“含光,韦女士。”      韦凤飞点了点头,就算是搭理过了——她对于思平的不喜,真是丝毫都不曾掩饰。含光也是微感无奈。      “于叔叔你也是来喝酒的吗?”她问,心中暗自希望于思平不要互发惊人之语。      “嗯,今晚没事,就约了个朋友来叙旧。”于思平顿了顿,又迷人地笑了,“没想到倒是遇到了你们。”      难道,这还真是巧遇?      含光见于思平扬起手,似乎是和酒吧另外一边招呼了一下,也是在心里思忖着此事——毕竟,她也没对于思平提到过这个酒吧,如果权寅那边没透露的话,他找到她的几率还是比较低的。而且他来找她干嘛,没道理啊,北京有档次的酒吧也就这些,于思平完全可能是碰巧和朋友约在这里,然后遇到了他们。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知道他约的是哪位朋友,含光侧头顺着于思平的眼神看了下,但因为灯光太昏暗,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们好好玩,”于思平这边倒是已经要结束话题了,半点多留的意思都没有。他对含光点头一笑,转身就走远了。含光知道自己不能多看,便又转移注意力到韦凤飞身上,歉意地一笑,“都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才不得不应酬于叔叔……”      “没事,”韦凤飞摇了摇头,不过兴致显然已经被败坏了。“我知道你也怕他,我们还是走吧,这人在这,喝酒都不舒服。”      在情在理,含光都必须假装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进展,她一边穿外套一边问,“说起来,于叔叔和你现在——”      “他已经很久都没联系过我了。”韦凤飞也站起身扣起了大衣的扣子,她的眼神越过含光头顶,稍微停顿了一下,唇边浮起一抹淡笑,“哦,原来是已经找到新欢了呀?”      含光心虚,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惊,而后才从韦凤飞的表情中看出来,她说的并不是自己。“啊啊,那边是个姑娘吗?”      “挺美的,看来气质也不错,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倒不像是出来做买卖的。”韦凤飞啧了一声,“可惜啊,多好的姑娘,就是眼光有点问题。”      含光没韦凤飞高,今天又没穿高跟鞋,虽然回了两次头,但都没看到端倪,她怕自己看太多次,同时在韦凤飞和于思平之前落了下风,便命令自己不要再看,“好吧、好吧,为了尊敬长辈,我们还是别谈于叔叔了。”      韦凤飞冲她嫣然一笑,“今晚就别谈男人了,去我家我们打电动吧?”      “没问题。”含光冲她竖起大拇指,两人说说笑笑,就回了韦凤飞超级宽敞豪华的公寓,玩到深更半夜,这才各自洗漱歇下。      等到回身关上门,躺上了柔软的枕头,含光才允许自己放下今天竖了半个晚上的面具,开始思忖于思平今晚的举动,背后是否又有什么含义。      该怎么说呢……虽然算是抓住他‘偷腥’,但不知为什么,她不但不是太难过,反而有种一只鞋子终于落地的轻松,该发生的事,终于是发生了,虽然不是和韦凤飞,但当然这比和韦凤飞发生的那种可能要更好,起码,是和她不认识的一个姑娘发生的。      也不能说于思平就违背了什么约定之类的,两个人毕竟是有共识的,这份关系里并不包含他本人的专一。而且含光也很明白他的心理,在她那个时代,专一本来就不是男人的事,起码不是于思平这个阶层男人的事,他对她好,和她浓情蜜意,可能也都是真诚的(这个没必要造假),但这不妨碍他去追求别的刺激,反正她也忙,只要不亏待了她,就不算是对不起她。      当然了,在经过现代的一些观念洗礼以后,于思平也不是不明白这个时代女性的普遍看法,他对此的应对措施就是,先谈好条件,把她给拿捏住了,再开始这段关系。那种正常的追求——成为一对——彼此互属的事情,在于叔叔心里,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说不定还会被斥为孩子的游戏。当然含光也从没想过和他互许终生如此恐怖的事。      所以结论是,她完全没必要受到影响,如果于思平对那个女人有对他二嫂十分之一的喜欢,那么她就可以渐渐淡出,如果没有的话,只是逢场作戏,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她也根本都不需要去想这件事。      ——这是常理,接下来要弄清楚的就是于思平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有意,又有什么意图,还有就是她能不能以这件事为己用,比如说拿来做拒绝‘生孩子’的请求什么的。      无意的可能就不考虑了,如果是有意的话……也想不出什么意图来,至于拿这件事来做借口回绝‘生孩子’的话,听起来感觉她不但梦幻、可悲而且又痴缠,也满没脸面的。含光当晚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件事,连做梦也不安生,第二天起来顶了两个大黑眼圈,终究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就当自己是不知道于思平过去是和女人约会的吧。      也不是完全不变——一般来说,头天回绝了约会,第二天含光也还是会主动联系一下于叔叔,稍事安抚的,不过,今天她就完全没有主动联系于叔叔的意思,在公司忙了大半天,到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于先生的短信,一时间还不太想回呢。      于先生是问她今晚做什么的,含光今晚还真没事,她想来想去,还是如实说了没事,不愿被于思平看到自己内心的一点波澜。      接下来当然顺理成章就是一起吃晚饭,然后因为德瑜今晚不回家的关系,她也可以外宿,然后……就顺利外宿了。她自信自己是没表现出一点不对的地方,一切就像是她不知道昨晚于思平到底是去干嘛的一样。她甚至连昨晚他是去见谁的都没问。      按说,她也算是懂事的……呃,懂事的后院女人了吧,可于叔叔却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第二天起来时,直到含光告别,他的情绪都比较低沉,含光对此颇有些莫名其妙——她反正还是决定按自己的一贯做法去做,绝不要主动询问,让于先生有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      不觉间又过了一个月,如含光所料,权寅也回秦国了,这两人当然没有成功分手,韦凤飞下班后又变得很难约出来,这也就意味着含光有很多时间空余,可以分配给于叔叔,但于叔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分明人还在北京,但却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含光,一副对她已经厌倦,要渐渐冷淡她的样子。      含光对此,深感……求之不得!      应该是那位新欢,又或者是另一个人抓住了于叔叔的心吧,反正不论是谁,都是相配的一对,她要祝福他们白头偕老!祝福于叔叔找到真爱!      感觉就像是累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个假期一样,含光下了课下了班就幸福地泡在宿舍休养生息,根本都没有纠结于感情烦恼的心思,反正于叔叔联系或不联系,她都在这里,不联系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等到四月中旬,于叔叔在失联两个半月后,终于又给含光打来了电话,“今晚到我这来一下。”      含光顿时有种假期结束了的感觉,表面上当然是不露声色地答应了,毕竟她曾下过决心,绝对不要在于思平跟前失态。      一路无话,当晚含光下班后直接赶往于叔叔的公寓,还在想于叔叔到底是对那女人厌倦了,还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一进门就大吃一惊。      ——基本上,于思平的公寓已经是搬得不剩什么了,只有他坐的一张椅子还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坐了这么一个人,实在是颇有几分诡异,她连鞋都没换(也没鞋了),便疑惑地走到于思平附近,“呃,你这是——”      于思平看着她的表情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这只是又一次充分验证了他的演技有多好,因为从他口中吐出的话,实在是非常恐怖。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也没有什么开场白,于思平就是看似很随意地说,“我有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想法——我觉得你在骗我。”      含光一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像是作弊被当场抓住一样,一瞬间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啊了一声,“你是说……”      “然后,在前两个月的印证之下,”于思平打断了她的说话,很笃定地说,“五姐,我发现,你就是在骗我。”      很明显,今天晚上,他是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 ☆、摊牌 ?  看来两个多月前的那一次偶遇,应该并不只是单纯的‘偷腥’或者是巧合了……      毕竟是在社会上做事的人了,含光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心里立刻也就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的这道题,只怕是答得并未让于叔叔满意,早就在数月之前,就已经让他生疑。      具体是什么时候露出马脚的,只怕已经不可考证,不过两个多月以前应该就是于思平的最后一次试探了,那一次中她完全选择了错误的做法,一直以来侥幸遮掩的心意也就没能瞒过于思平,到底是让他知道了她的真实心意。      以于思平的性格来说,她骗他是一重愤怒,居然会被骗倒也是一重愤怒,而且后者的程度应该还会比前者更高吧,毕竟,他是那么的聪明自信的人……含光小心地看了他几眼,见他表情平静,心里自然更是紧张——在两个多月里,他有很充分的时间来平息自己的愤怒,考虑如何处置她,再加上这间屋子的变化,毫无疑问他已经想好了全盘的应对之策,现在就是来摊牌的。很明显,她是事出突然猝不及防,本来就不高的胜算现在就更是低了,说不准一会就只能任凭于思平处置……      过去于思平玩笑一样讲给她听的那些暗黑手段,现在都和噩梦重临似的在含光耳边回响,什么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一个人啊,在身体上控制她啊之类的……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要彻底毁掉一个人都是很简单的事,而且他还把房子都搬空了。虽然是很离奇,但是含光现在直觉描绘出的就是一副荒唐的画面——她被关在空房子里,每天按时有人来送饭送水,然后等到她生了孩子后才会被放出去什么的……      即使只是这个程度的处置,她也是接触不了的,而于思平又是那样一个人……她对他会做的事完全没有信心。——就像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块遮羞布被强硬扯掉一样,含光忽然间又一次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她和于思平的关系显然和真正的健康有极大的距离,完全是建立在于思平的恫吓之上的……      而且,这一次她也不能以于思平会回去来安慰自己,催眠自己让步了,她必须要取得主动权。      她不是个很有急智,非常敏捷的人,能在眨眼间意识到这些,多数还是因为本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怎么做脱身的几率才高,含光做事是看本能的,这时候她也把一切交给本能,脱口而出,先是反守为攻,“原来你到现在才明白!”      于思平露出心知肚明的一笑,仿佛她的反击也在他意料之中,完全可以被他从容化解,不过含光可不会被他吓住,他没有马上说话,她就紧跟着又说,“既然你知道我是在骗你……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骗你吗?你觉得我很喜欢骗人吗?”      要在气势上盖过对方,不断发问是很好的办法,这也是她在逐步扩大的公司管理中学到的小诀窍,不但可以压制住对方的节奏,也可以整理自己的思绪,含光边问就边找到了逻辑,她很快地继续说,“一会是韦姐姐,一会又是别人,你想到一出是一出,什么事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希望我和你说什么?直说吗?除了你的嘲笑外我还能得到什么?一直以来在强调的人都是你啊,你给的东西很少,我再要求也还是那么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求?”      于思平在说的问题,其实她心知肚明,他应该是明白了,从她答应他的那一天开始,想的就是把他给哄走,这之间所有的表现都是她戏假情真也好,半真半假也罢,顺水推舟流露出来满足于思平的。他期望的是‘她真爱他,把一辈子都交给他,情愿被他辜负’这样的关系,而她给他的只是‘敷衍到他回去为止’的程度,并且顺利地让于思平以为她是真的完全在一点一点地依赖上他,对他打开了心防。      不过,含光的话却是把整个问题往另一个方向去扭曲,她不是不在乎他,也不是不爱他,只是她不愿意付出自己,是因为他从来没给过她这份安定。      ……其实,这两种认知到底哪种是真的,连她也不能确定,也许在边界处亦有些许交融,含光都不能肯定自己的说法是纯粹要误导于思平,还是有些许真情流露。当然现在她肯定得坚持这种……因为如果承认了是于思平想得那种……那理亏的不就变成她了嘛!      不过,她的做法看来并没有奏效,于思平双眼亮如火烧,看来完全没被她敷衍过去,反而更是火上浇油般被她激怒了,他强压着情绪般微微一笑,声音居然还很平稳,“你倒是挺机灵的,还知道先发制人了……”      要指望他被她几句话骗过去,的确是有点天真,可她也得做点什么么,总不能顺从地接受了一切指责,然后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躺倒在地任由于思平发落,含光叹了口气,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是怎么你了?我骗你什么了?你自己说,我哪里骗你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于思平,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蛛丝马迹,但于思平的表情是如此平静,几乎不可捉摸,没给含光留下一点线索,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变幻莫测的家伙到底是已经怒火中烧打算对她做一些真真切切非常恐怖的事,还是已经把她的欺骗当作是一种筹码在计算,想要逼迫她进一步让步。——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于思平周身不断辐射出的冰冷气势之前,她要维持自己的理直气壮,实在是十分辛苦的一件事。      “你哪里骗我?”他咀嚼了一下含光的说法,又笑了笑,“我就只问你一件事吧……虽然这问题恶心得我自己都有点想吐,五姐,你爱我吗?”      靠……      这……也太直奔主题了吧,瞧他紧紧瞪着自己的样子,含光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稍有迟疑,露出一点沉吟的表现……      “有啊。”她真不敢说谎,只能顺着内心的答案去答,最多是把‘也许是一点点吧’这句话,补充藏在心底。      “有多爱?”没想到于思平半点都没有被骗过,还是平静地往前推进,不肯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有表现出来这么爱吗?”      完全击中症结了……不,应该说她能骗这么久,完全是超出常理的一回事,现在回头想想,她露出破绽的地方其实很不少,以于思平的眼力,应该早就能发现不对了……      许多想法,浮光掠影般从她脑海中闪了过去,含光明白自己是完全没有回避、糊弄的空间了,她的这点本事,在于思平跟前本来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他要和她认真的话,继续说谎,大概只是自取其辱吧……      “没有。”猛地一咬牙,她终于坦然承认,“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回答,你满意了吗?”? ☆、醒酒 ?  她总算是承认了这一点,于思平看来几乎要比之前更为愉悦了——也许对他来说,最难接受的就是自己竟然被糊弄,而且事到临头她还不愿承认还要和她辩这件事。倒是她在感情上的保留,对他来说没那么挑动情绪。含光毫不怀疑他一定在心里计划着该怎么利用她的理亏来勒索更多的利益,也许是逼迫她答应更过分的条件,也许是在日后的相处中取得更多的优势,甚至可能就让她毕业以后立刻辞职都有可能,反正,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任何事都可以拿来利用,含光也无法觉得他会因为自己的欺骗而受伤,即使他表现出来,她也不敢相信,更何况他现在看来好得很,一点也没有发火的意思。      “你知道你这是食言吧?”两人的对话即使是有听众,只怕也都是一头雾水,但于思平和含光都很明白他们在谈论的是什么。于思平闲散地看着含光,语气平静,但气势上却没有任何放松,“当然,欺骗我的罪过,就先都不和你算了……你应该知道,你这么做,会让我很失望吧。”      “我……我知道啊。”含光其实在说出口之前,也没有这么系统清晰地分析过她和于思平的关系,以及于思平在这段关系中到底欲求的是什么,可能话说出口的时候,这些事实才会特别令人惊心,“你想要的无非就是我……全身心地依赖着你,而你却随时都可以甩手走开也不必有任何负担,毕竟,我们早就约好的,你对我不负任何责任,说穿了你想要的可不就是这个?”      虽然当时的约定下得比较含糊,但在这件事上咬文嚼字没什么意思,争破天了也就是他们两人的恩怨,只要两人心知肚明就好了,并不一定要落在话语里才算数。含光说得直白,甚至是有些出乎于思平的意料,他抬了抬眉毛,继续往下问,“既然你已经很明白了,又是什么因素让你可以敷衍过我……我又会接受你的敷衍呢?”      “我不知道。”含光说,“又是什么因素让你觉得我会接受这样的关系呢?权季青,你明白按照你的设想,你从我身上拿走的那些东西……你是不需要回报的,我甚至觉得你没有回报的能力……难道你以为即使我和你做了那样的约定,就会心甘情愿地这么履行下去?你觉得就一个轻飘飘的‘我答应’就可以解决这一切了?你预料不到我可能做出的这些事——我究竟也没怎么过分,不过就是发挥了一下敷衍你而已……这根本是人之常情吧,你用得着吃惊吗?”      可能是她的表现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算弱势,于思平看了她几眼,居然还有几分惊奇地笑了,他就这么笑着很自然地说,“五姐,你难道忘了,当时你为什么会答应我?”      含光真觉得这个人简直无法沟通!她都不知道于思平是真傻还是在和她装傻,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真诚地认为她会因为于思平对她的那些威胁而——而——      好吧,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也许恐惧是有一点,但绝非主流,更多的,也许是她也……她也……      真是全乱了!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刻对自己承认,她也是喜欢权季青的,甚至这喜欢和深爱要比她自己能接受得都更多得多,她明知——权季青正在对她证明他有多自私,可她却只能在此时此刻彻底承认她是……她是很爱他的。问题是这个人甚至根本都不值得!      一直以来都被粉饰和回避的问题,终于摊开到了跟前,含光深吸了一口气,完全凭着直觉地和他确定,“难道你真的以为……以为你的威胁可以换来你想要的东西?”      回答她的是一片不知真假,但起码看似真诚的困惑,“难道不是?”      以权季青说这话的表情,好像用暴力、威胁、阴谋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并且不接受失败,就是这世界的唯一真理一般。——他是如此困惑,甚至困惑得仿佛不能配合下去也都是含光的错一样。      “当然不能!”含光终于恼了,她大喊道,“去看看言情小说!看看那些成吨的罗曼电影,你用你那一套,得到的就是我这一套!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权季青,你怎么会觉得这一套能行得通!”      权季青的反应……和她所能预测的也完全不同,含光觉得他们就像是站在两条平行线上对话——根本连基础逻辑都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笑了,他笑得还很好看,但含光的血却因为他的笑容而正逐渐变冷,“你不会真的是把电视里放的那些东西当真了吧?五姐——我该怎么说你好?”      她当然也知道那些戏文、小说和电视剧有夸张失实的地方,完全把影视当真的确是幼稚愚蠢的做法,但权季青说的并不是这回事,含光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他……他就是不相信那些。说得肉麻点,他不相信爱,说得仔细点就是他不相信世上真有人是以爱意来建筑关系,这样经营下去,不相信以心换心……在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想要,得到,至于付出爱,那是别人的事,他所需要的就是用他的那些阴暗的手段来得到他需要的东西,也许他回馈了一些温暖给他,但这必须是他的恩赏而非义务——含光瞪着他,终于是完全明白了权季青的逻辑。      他不是那种明知自己很坏的人,那种人还知道世上有好,知道自己正背离正道,权季青比他们还要更可怕,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是错的……他的世界里就不存在那些对的事情,好的感情,这样的人不需要救赎(也不是说她就想救赎他),他的世界是这么的黑,以至于他可以身处一个正常的灰色世界,却只把那些白色看作是虚伪的涂层。      当时他对她说的那些事情,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的确让她害怕,让她感到自己别无选择,但深心中她还是有几分确定他不会对她这样,她……多少也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他是重要的,虽然比不上许许多多的事,但起码他一直都对她不错,甚至在外人看来他对她是好得不得了,她终究是有几分直觉的笃定,于思平也许会对别人做那样可怕的事,但对她,他始终会留有情分。不过,那时候含光还没有深刻地认识到他的不正常……      现在,她终于失去了这份最后的安全感,当她看着失笑的于思平时,最后的砖墙开始缓缓垮塌,她的那些推测,是建立在他有正常人性的基础上的,而他没有。也许,也许权季青真的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也许他真的就已经在这么盘算了……毕竟,在她本人不愿配合的情况下,那些方式看来是很便捷的手段,可以直接通向‘让她无法离开他独活’的结果。      她到底都把自己卷进了什么烂摊子里?含光不断地摇着头,望着失笑的权季青,她一步步地后退。      她得说点什么,她想,含光茫然地想,她应该让于思平继续以为她是在为‘他不爱她,不以心换心’而伤心生气,也许这样,他会让她走,让自以为是的她回去冷静冷静,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和幼稚。现在她表现得越蠢越好,越恨他越好。      “你还想让我和你生孩子。”她说,这话里的愤怒居然自然得很,“那我不妨告诉你,权季青,我不会和一个不爱我的人生孩子!”      她脱下鞋子往权季青丢过去,“你想要个孩子,生啊!那你为什么又惦记着要走,你都这么不看重我,我为什么要和你生孩子!”      这极致的失态,让他有些吃惊,但也更取悦了他,权季青根本连闪都没闪——含光的投掷本来也没什么准头,她退了几步,冲他露出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抓紧这宝贵的机会——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过来留住她——转身开了门,就这么光着脚冲了出去。      直到进了电梯以后,她才肯定权季青现在没有追出来的打算,估计是她那‘幼稚天真’的言论,让他感觉她有些不可理喻,打算等她冷静点再来找她,又或者是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觉得她终究流俗……当然,他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含光只肯定了一点:她算是暂时有了喘息的机会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权季青对她肯定是有一番计划的,她不知是什么,但很想往坏了猜——她现在就像是醒酒后的宿醉者,不断地意识到自己在昨晚究竟都干了什么,把自己惹进了什么样的麻烦里。含光意识到这麻烦大得几乎让她没法脱身,可能会就此把她吞噬,她实在是招惹了一个非常不应该招惹的男人。      曾经让她非常习惯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搞砸一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稀奇,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搞砸了多少事,惹出了多少祸,她本来一直都不是个宣传中那样完美的学霸精英,她一直都在搞砸。即使换了时代,也许这也依然是她的宿命。      不过……一直在搞砸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含光还是明白一点,痛悔从前的愚蠢,可以等以后再做,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屁股擦干净,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      于思平的存在对她毫无好处,只能让她的处境更为复杂而危险。她不能让他继续生活在她的生活里。      她要把他搞掉。      ——她没有很多办法,甚至可以说是束手无策,这个人本来就不是她应付得了的……不过,含光觉得自己在这一世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她认识一个朋友,相信很能帮得上忙。? ☆、溜冰 ?  她选的时机可能不是很好,毕竟已经是晚上了,而且含光在车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忘了提前联系韦凤飞,直到光着脚站在韦凤飞楼下按门铃的时候,含光才想起来现在是周末晚上,韦凤飞完全可能在外有节目,自己就这么贸然跑来,扑空的可能性实在很高。极有可能还要光着脚在司机怪异的眼神中上车去别处找她。      从刚才开始,她的情绪就一直不是很正常,算是很冷静地在崩溃中,被这么一打岔倒是冷静了几分,含光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自己先理出点思路,那边就有人接起来了,居然还是韦凤飞本人的声音,“请问哪位?”      韦凤飞住的是高级公寓,必须先按门铃得到许可,才能上电梯,含光也不管保安打量她一双脚的眼神,有几分茫然地走进电梯里,让保安为她刷了卡,一路上对着电梯门,都是心绪纷乱,连有效的思考都无法组织,更别说得出个结论了——不过,她倒是慢慢地意识到了找韦凤飞意味着什么。      韦凤飞本来就很讨厌于思平,而且韦家又是通吃黑白两道,而且于思平做的那些事也根本都洗不白,如果……如果……反正有一定的可能,由她出手的话……最后于思平可能会死吧?      她虽然很想让于思平从她的生活里消失,虽然是第一次树立起了这样的决心,但这和希望于思平死根本还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啊……      还没想出个头绪呢,电梯门已经打了开来,这是一梯一户的设计,从电梯里出来就是韦凤飞的家门了,不过,现在木门已经打开了,韦凤飞站在门口,颇有些关切地望着她——出乎含光意料的是,权寅居然也站在她身边,而且穿了一身家居服,从他闲散自在的表情来看,这应该不是权寅第一次造访韦姑娘的香闺了。      看来,她是打扰了一次情侣之间的周末夜晚了。在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思绪之外,含光心里居然还有一处地方可以正常的运转、思考,她冲韦凤飞歉意地一笑,刚要说话,韦凤飞的眼神就落到了她的脚上,她明艳的脸上顿时浮起忧色,本来淡淡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上前几步,不由分说地就扶住了含光,“发生什么事了?”      权寅也在门边抬起了眉毛,露出了关怀之色。——虽然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但他们两人的表现,却是让含光周身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虽然比不上德瑜和思阳亲近,但……这两人就像是她的兄嫂一样,有种成人才有的靠谱感,在他们身边,她觉得自己是受到保护的,这种安全感一旦泛起,当然委屈和倾诉的欲望也就跟着来了,含光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只是仍然强忍着不掉眼泪,她一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嗫嚅道,“我……我突然跑来……”      “现在先不说这个。”韦凤飞打断了含光,“来你先进来,袜子脱了换双鞋……”      她里里外外把含光一通安顿,等含光换了鞋袜,披了韦凤飞的晨袍坐在桌边时,权寅也泡了茶递到她手边,两人围着含光,倒也都没说话,不过明显是在等个解释,含光看看权寅,再看看韦凤飞,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难道……真的把于思平和她的来历说出来?这基本上就是不留底线了吧?大秘密完全暴露了,于思平估计得被捉去做研究……当然她自己即使有韦凤飞和权寅的帮助也可能落不到什么好,毕竟这事实在是太大了,按照惯常的逻辑推测,说不定都会惊动国家级数的力量,这两人未必能护得住她。      而且,权寅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不也是因为她算是他世交家的小孩吗?      这不能说,该怎么说就又得遮掩瞎编了,而且她面对的还是两个都很聪明的成熟社会人,含光压力挺大啊,她还在那琢磨着呢,韦凤飞已经问了,“最近好像没听说过你恋爱……看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我大胆猜一下,你是不是和你那个于叔叔发生矛盾了?”      真是神猜……不过以韦凤飞的细心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很令人吃惊的事。含光心里本来也就正是没个头绪的时候,听她一问,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韦凤飞的眉头也就顿时拧了起来,“他这人虽然讨人厌,但对你还算不错吧?什么事闹得你反应这么大?”      权寅的眉头却是早已经皱了起来,含光不由得看了他几眼,两人都还没说话时,韦凤飞看了这反应,立刻就有了猜测,“干嘛,难道这和你有关?权寅,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没告诉我?”      权寅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地说,“难道我的事,每一件都必须告诉你?”      他们两人说话,一直来就都和打仗一般,韦凤飞恼得白了他一眼,转而问含光,“究竟怎么回事?你说那个于思平是你……你的长辈,也就说,这和你生身家庭有关吧?你这不是好好地在秦国这边发展吗,难道是于思平要求你做什么事,你不肯答应?”      这个推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够他喵正确的,而含光也只能点头了,韦凤飞便进一步问道,“那他到底要你做什么呢?”      ……还真是被恐慌冲昏了头脑是吗?连自己的计划都没想明白就来找韦凤飞了,含光现在是心烦意乱,极为不知所措,她摇了摇头,含糊其辞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我不愿做的事……但是……但是于叔叔想要逼我答应。我觉得他还想要让我退出悠游……想要让我顺着他的安排生活。”      成立悠游,在最开始的确只是个游戏之举,谁也没想到其会成为现在的新锐。韦凤飞和权寅都是理解地点头,韦凤飞又皱眉问道,“你最近一直不愿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是否也和你的身世有关呢?最重要是他到底要强迫你做什么?”      含光张了张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撒谎好,她泄气地一笑,承认道,“其实我到现在也都还不清楚我的身世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于叔叔要让我做什么……我……我就知道我不想要离开悠游,离开现在的生活,我想留下来,我不要放弃我的事业和朋友……”      这番话,她说出口才知道自己有多真心实意,韦凤飞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真诚,她拍了拍含光的臂膀,倒不再问她了,而是直接转而逼问权寅,“对她的身世,你到底知道多少?”      有含光在前,权寅倒也没敷衍,他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不少,但我不知道于思平在图谋些什么……不客气地说,他能从含光身上获得的好处不会太多的……”      “我们能别这么讳莫如深吗?”韦凤飞看来也有点快失去耐心了,她看了看含光,又看了看权寅,没好气地道,“好了,你不愿说是吧,我知道。那我这么问你吧,含光,你也知道我一直讨厌于思平,如果不是看在你面子上,说不定早就出手教训他了。现在他既然要不利于你,那我当然更不可能坐视……你说吧,你是想让他这世界上消失呢,还是从秦国消失?”      从她的语气听来,让他从这世界上消失对韦凤飞来说似乎也不是很难,含光心里不禁泛起了轻微的惧意——韦凤飞对她一直都很好,但这不妨碍她在很少的时刻轻微地觉得她和于思平在某种程度上是蛮像的。      她摇了摇头,抓住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我……我不想他死。”      “但你也不想被你的于叔叔强迫。”韦凤飞看来也不讶异,她想了想,又道,“好,他是鲁国人,要把他弄出境还是挺容易的。这件事我可以为你办到,不过我要知道于思平背后有没有什么大靠山,可能会影响到韦氏的那种。”      说起正事,她那精明厉害的劲儿又出来了,不过这一次韦凤飞逼迫的对象并不是含光,她看来是完全相信了含光的无知,一双凤目,灼灼望着的,却正是权寅。      权寅和于思平一样,都是那种思忖的时候压根不会透露自己内心丝毫思绪的类型,可能在刚才韦凤飞和含光对话期间,他就已经衡量过了利弊,现在倒是没有再矫情,见韦凤飞有问,他便转向含光,以询问的语气和她商量,“虽然之前和你说过,你的身份,你知道了没有多少好处,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已经不一样了。你若要做出选择,起码也要明白于思平到底想让你做什么……这一切分析、猜测,都得建立在你真实身世的基础之上……”      含光默默地点了点头,一面也是好奇,一面也想多拖延点时间,反正,现在事情也不会更复杂了。      权寅见她有了表示,便转头对韦凤飞道,“还记得你和我说过思阳的身世……我还记得,他继母是闽越王家的小姐?”      韦凤飞点了点头,神色一动,“你是说?”      权寅干脆利落地道,“实际上,她就是含光的亲姨妈。”      含光乍听此事,自然吃惊,可她的反应还没韦凤飞来得大——她直接就把手里的茶杯给落到了地上,面色陡变,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是说——”      在含光的迷惑中,权寅迎着韦凤飞的视线,稳稳地点了点头。“就是你猜得那个人不错。”      韦凤飞的视线顿时就扫了过来,含光能感觉得到,她的眼神里,已经多了许多刚才并没有的东西。她不禁看了权寅一眼,见权寅还是如以前那样注视着自己,不知为何,忽然间就又想起了他从前和她说过的话。      在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以后,她的生活也将会更加复杂……? ☆、神展开 ?  一个藩王女儿,也就是郡主吧,在大秦虽然不说遍地都是,但也绝对不算稀奇了,毕竟王朝到如今已经延续了这么多年,破产的藩王说不上少,郡主在贵族圈里已经不值钱了。而且,含光也听别人谈起过桂太太,那个语气听起来就不是特别尊重她娘家,大有闽越王府已经早就不行的意思。她便是不懂了——以韦凤飞的身份,至于为一个郡主之女这么失态吗?      韦凤飞毕竟并非常人,几乎只是深吸一口气的功夫,她便又冷静了下来,扫了含光一眼,反而是为她解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闽越王府的事情吧……看你的表情,对于当年的事,肯定是一无所知。”      含光热切地点着头,权寅却是轻轻地出了口气,表情里也多了几分沉重,他同情地看了含光一眼,令她在惊愕和兴奋后又多了几分不安,几乎难以收摄心神,听着韦凤飞的解说。      “在二十年前,闽越王府还是王室一系中举足轻重的一支,”韦凤飞思忖了一下,便开始从头为含光解释,“因为执有许多重要集团的股权,而且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是改革派的中坚力量,政治底蕴足够深厚。闽越王府说得上是有权有势,在军政两界都很有发言权,皇上的许多决策,没有他的首肯的话,在宗室中几乎很难找到支持者。”      对比桂太太在西安的遭遇,以及她本人的婚事,可想而知之后当然是发生了很大的风波,才让闽越王府一下就败落了下来,含光的胃口已经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她心急地注视着韦凤飞,韦凤飞看了她一眼,又道,“那时候,虽然闽越王府也不是没有世子,不过大家都公认他们家下一代掌权的应该是大郡主,大郡主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从小成绩优异,是天才级数的存在,才毕业就入主了闽越王府持股分量不轻的王权军工……这个名字你可能很陌生,因为据我观察,你对政治没有一点兴趣,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在二十年前,王权军工是秦国最好的军工厂……秦国的原子弹就是由国家科学院领头,在王权军工配合下进行研发的。”      含光心头一跳,影影绰绰地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的嘴巴微微地张了开来,韦凤飞望着她的眼神中露出了少许同情,续道,“大郡主身份贵重,而且天分高超,当然是很顺利地进入了原子弹研发小组。当时我们和鲁国的战争已经渐渐进入了后半段,虽然双方相持不下,但是鲁国的科研实力一直弱于我国,在军备竞赛中,我们在原子弹研发上的脚步是迈得最远的,可以说以原子弹赢得战争已经是时间的问题……大郡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王权军工的。”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权寅暗示得没错的话,你的生父就是王权军工当时的总设计师,在你出世后没有多久,他应该已经去世了……对外公布的去世原因是车祸。”      含光基本已经是完全听呆了,哪怕韦凤飞没往下说呢,结合现在的国际局势,她也有了个基本的判断。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随着韦凤飞的述说,当然也是渐渐分明。      “你生母和生父之间,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孩子,我记不清了,应该是——”韦凤飞看了权寅一眼,“是女儿,总之,你母亲当时血统高贵,嫁的又是总设计师,在国内有一个小孩,而且还怀了你,这系列种种都使得她被认为是极为可靠的对象,理所当然的,她也拥有这项目的较高权限。并且在拥有权限的同时还可以被派出国履行学术交流任务,外界都猜测那一次去缅甸是她接触上他国势力的开始……具体故事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明白,反正,从缅甸回来以后大概半年,你母亲在临盆前夕带着一批极为宝贵的资料消失了,两年后,我国研制出原子弹,但仅仅就是半年以后,鲁国的原子弹也正式试爆。这件事直接促使了两国停战,以及八年后的结盟。这些都是确定的消息,具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都只是猜测,甚至是你母亲的生死和现在的居住地我都毫无线索……”      她瞪了权寅一眼,哼道,“这方面的信息,你就要问他了。”      权寅身为鲁国的一等权贵,自然会有些独到的消息源,韦凤飞的话也不能说有错,不过从她的态度来看,应该也已经是猜到了权寅他们家和大郡主多少是有点联系的。含光又把眼神移向权寅,权寅则是有几分无奈地一笑,他点头道,“其实这些事,我也没正面问过大郡主,虽然当时有消息说她即将临盆,但她来到鲁国的过程非常曲折坎坷,而到达时除了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以外,并未携带婴儿,所以我们的推断都是婴儿已经在途中夭折,或者临盆前夕大郡主意外流产,当然也不会有人自讨没趣地问起此事了。”      “果然啊,真的是直接就到了鲁国……”韦凤飞双眼闪闪,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她忽道,“我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大郡主在鲁国是不是已经再婚了,再婚对象还是……”      “呵呵,的确也是同行,”权寅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对含光强调,“虽然声名不显,不过,这一位掌控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在领域内更是专家,其意见连军方都要尊重……总之,并不是漩涡外的人物,相反,可以说是一直都处在漩涡中央。”      含光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权寅不告诉她她的身世了,他真是完全出于一片好意啊。现在一旦知道了她的来历,含光自己都是头皮发炸——这要是和生母相认,身份曝光的话,自己分分钟是会被抓起来的节奏吧?      “虽然没见过大郡主真人,不过资料相片看过几次。”韦凤飞打量了她几眼,也是忽然说道,“还是有些相似的,也所以你一说我就信了……这件事,你应该早和我说的。”      “在我可以告诉你之前,你已经入股悠游了。”权寅回答得倒是一点没顾忌韦凤飞的面子:这里的利害关系也很明显,虽然含光本人并没有丝毫危害国家的意思,但她既然是秦奸的女儿,身份当然极为敏感,以韦家的背景,韦凤飞其实都不应该和她有什么来往,更别说投资悠游了。——他扫了含光一眼,“如果不是含光,你又如何能认识我?”      “哼。”韦凤飞照例回了一哼,才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难怪你对那个于思平态度那么微妙,原来是应在这里。如果他和大郡主有关,那还真的满棘手的……对了,含光,除了于思平以外,你还遇到谁知道你的身世的没有?”      “权大哥以外就没有了。”含光想了下,又说,“应该桂太太也是知道的,不过她没有和我说穿……”      她略微交代了一下来龙去脉,提到了桂太太对她特别的态度,还有小时候的溺水,以及高中的撞车事故,“不过我这些年来也没有特别小心,事故也就那两次,可能是姨妈过敏了吧。”      “你姨妈肯定不希望你的身份曝光,恐怕就是因此才不和你相认,甚至都不敢对你表现得太特别。”韦凤飞倒不在乎这个,她沉吟着道,“至于事故,如你所说,应该也就是巧合,不然,袭击你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于思平那边,不管他要如何利用你,也不会把你的身份给捅出去的。短期内,你的身份肯定还是安全的,不过长期就不好说了——含光,你觉得于思平出现在你身边,是大郡主的授意,还是他本人的意思?”      这问题问得很含蓄,不过含光是听懂了,韦凤飞问的就是于思平的动机:如果是大郡主授意来的,一切好说,虎毒不食子,亲妈不太可能会害女儿,再说,含光的价值是建立在亲妈的基础上的,亲妈拿她没什么用。——而如果是于思平自己来的,那就居心可疑了,拿住含光,等于是拿住了一半的大郡主,有她在手,他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她深吸了口气,知道说出口的答案必定是意味着她和于思平决裂的开始,毕竟在此之前,韦凤飞要对付他只是出于个人的好恶,但她身世竟是如此,而于思平当年又是作死地说了那么个谎,现在阴错阳差,韦凤飞若要对付他,可能考虑到的就是韦氏的安危了——以她的一贯作风来说,她可不会留手。      想到于思平可能会死,她心底不禁一抽,几乎就要心软,但旋即,含光又想到了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想到了他们相处时的那些点点滴滴,他让她感到畏惧的时时刻刻。      “我觉得……是后者吧。”她垂下头,声若蚊蚋地说,“我觉得于叔叔一直想要完全地控制我,并……并不像是受人所托,来照顾我的样子。”      苍天可鉴,她可不算是说谎,这句话,没一个字是假的。      若非如此,也不能骗过韦凤飞和权寅。韦凤飞点了点头,显然毫无疑心,她又转过头问权寅,“那你觉得,于思平抱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权寅唇边逸出一线微笑,他从容不迫地道,“你不用套我的话,我知道你的意图……你无非就是想要知道大郡主再婚的对象,可这件事我要是能告诉你,那也早就说了,既然没有说,那就肯定不会告诉你。”      他无视韦凤飞垮下的脸色,兀自转头对含光道,“依我看,他想要操纵的应该是你的婚事……你继父家现在很需要进行各种联姻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你……当然是个很好的安排对象。不过,即使如此,他们终究不可能完全忽略你自己的意志,如果他能决定你的婚事,在某种程度上也就能够左右鲁国将来的一部分政局,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非常让人心动的事情。”      这个结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正确,含光根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勉强露出了一个哭一样的微笑,真心实意地道,“权大哥,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权寅显然也早有了腹案,他以询问的语气对含光说,“如果这猜测不假,于思平那边终究也是会安排你和生母相认的。要让他的盘算落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现在就先一步和你的母亲联系上……”? ☆、两难啊 ?  现在到底是要怎样啦!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吗?之所以和权季青闹翻,不就是因为他一厢情愿地想要干涉她的自由意志吗?为了躲避一个人的干涉,现在是要主动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干涉?      虽然对于该怎么做没什么想法,但含光倒还是很坚定地知道她不想怎么做的。平心而论,她对从未谋面的生母并没有多少埋怨——她没这么大脸,论灵魂,那人和她并没有多少关系,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会对她怀有多少好感。比起这位生母,她倒宁愿继续和权季青纠缠不休,起码,她还能肯定权季青对她是有一点情分的。至于那位生母,不管她到底有多少为难的地方,当年能把刚出世的孩子送进慈幼局里,不做任何交代就此不闻不问,多少也可以看出这人就不是个注重亲情的性格,现在她又身处漩涡之中,需要子女婚姻来帮助她稳住阵脚,如此一来,还能指望她看在当年亏欠的份上,对她另眼相看、百般回护吗?开玩笑,肯真心哄上几句再送出去联姻,都算是有情分的了。要是不肯联姻,还得管吃管穿的,这样的孩子认来干嘛?      “当时您劝我不要和家人相认,自然是有理由的。”含光也没有闹情绪,只是冷静地对权寅分析道,“现在其实局势也还是没变,若是先行相认,那我一样还是无法自主……”      她处变不惊的表现,也令得韦凤飞投来了赞赏的眼神,这位显然是不满权寅打太平拳的做法,她横了权寅一眼,“老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你不如直说好了,那人虽然不知是谁,但明显是你们权家的人,你是怕他和你们族里那些老人家有关系,所以才这么处处回护吧?”      权寅只是笑,韦凤飞见他如此,又道,“一条命,我也不是担不起,本来只是讨厌他,也没想到闹出人命的地步,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更觉得他居心叵测了。你要是不想他死呢,就明说,不然……”      她面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煞气,哼了一声,“这么一个人,弄死了他,我晚上也不至于睡不着觉。”      冲这两人求助到底是不是个好决定,含光现在都没主意了,这三个人的段数都实在太高,被权季青逼迫的滋味固然是不好受,可听到韦凤飞就这样漫不经意地谈论他的生死,她也一样是提心吊胆。即使心中多少也有数,韦凤飞这样说,泰半是为了吓唬权寅,可想到她极有可能这样轻易地就要杀掉权季青,她心里依然是……她就只是不能接受权季青会从这世上消失的可能,不论他和她是什么关系,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又或者她会如何排挤他、对付他。只要想到权季青、于思平这几个字,代表的会是一具冰冷的躯体,最终的虚无,含光心里就是……就是……      不过,现在她也不能拉韦凤飞的后腿,含光强压着心头极为难受的感觉,只是静默旁观,权寅看了她一眼,对韦凤飞笑道,“你又何必如此?就算我心里有这样的疑惑,那又如何?你要杀他,终究是为了含光好……既然如此,你就不先问问她的意愿吗?”      在这两人跟前,含光觉得自己和透明的没什么两样,甚至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韦凤飞眼神一扫,便把她的态度尽收眼底,她啧了一声,“也对,怎么说他这些年来对你也有些恩情,以含光你的性子,是肯定狠不下心来对付他的……”      权寅微笑道,“当然,我也不怕承认,那毕竟是我们家的人,总是还有几分回护之心的……”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然免不得挨韦凤飞的白眼,不过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含光不愿联系生母家庭,也不愿走直接解决于思平的路子,而以于思平‘背后必然存在的强大政治势力’,若没有个体面的借口,秦国也很难把他驱逐出境,最重要的是,若是走这条路线,含光以后都别想出国了。局面至此,似乎是陷入了僵局,谁也拿不出个三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来。      “要不然,干脆请你和思阳结婚好了。”韦凤飞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反正都是桂家的人,也不怕多娶一个,即使将来身份曝光,也不至于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可从韦凤飞的态度来看,对含光的身世,她是打算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往外泄漏的。含光也理解她的心态,为了悠游着想,这样的事情当然是绝对不能沾边的,既然悠游已经洗不去含光的印记,那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把此事死死捂住。她动念想解决于思平,并且根本不提和生母相认的事,除了本人对于思平的不喜以及尊重含光的意愿以外,只怕也少不得这方面的考虑。      “如果不是德瑜的话,只怕还真能行得通呢。”含光干笑了几声,敷衍地说道。其实,这样做直接的结果就是激怒于思平,也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即使一切情况都和权寅等人推测得一样简单,以于思平的性格,在自己的计划落空后,天知道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她会有,韦凤飞等人当然也会有,含光见韦凤飞面露沉吟之色,心中越觉不妙,随着谈话的进展,一个利害关系倒是越发分明:若想捂住这件事,就必须搬开含光这个障碍。否则,不论是否把含光留在他的掌控之中,最后都难逃身份曝光的结果。毕竟将来安排含光婚事时,她的身世肯定得在一定限度上为人所知。      权寅这边,虽然有心要保住于思平,但那是建立在他以为于思平是他族人的基础之上。而这个误会,随着韦凤飞思考的进行……      “既然是你要保,那这件事,就应该交给你来办。”果然,如今也就留有这条路可走了,韦凤飞妙目直接就嗔向了权寅,“我也不问你们族里到底有什么盘算了,反正这件事你给我搞定,要是你摆不平他,那也别怪我心狠。”      权寅唯有苦笑,韦凤飞瞥了他一眼,又有些幸灾乐祸,“平时老看不起你族里那些老古董,这回要和老古董们打交道了……我看你搞不搞得定!”      她这般安排,也算是照顾到各方的意见了,含光势必不能有什么反对之词——她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对来,甚至于现在她应该高兴才对,韦凤飞和权寅已经是太够意思了,直接就把事情揽到了身上。对韦凤飞,两人还有个共同的悠游,权寅那边,只能感谢他的朋友义气。      可,话虽如此……      这两人也没有让她现在就感激涕零的意思,反而都还体谅到她波动的心情,韦凤飞直接让含光住在她这儿了,又道,“这一阵子,你就睡在我这里吧,我这里安保条件好,而且还有管家,不必担心某人狗急跳墙。”      又问含光有没吃过晚饭,把她好生安顿了一番,众人这才分开休息。至于权寅睡哪里,屋子很大,含光也识趣,自然不会多问。      躺在床上,听着外间韦凤飞和权寅说话的声音,含光心中,却是思潮翻涌,毫无睡意。她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瞪着屏幕沉吟了起来。      权寅既然已经应承了下来,那么下一步应该就是要回族里去先确定于思平的身份……就算于思平已经找到了完善的身份资料,但这始终是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的事情。于思平的身份败露,应该是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不论她心里如何,他的生活,也必将是受到影响。      她……她……她……      含光眉头紧锁,踌躇了半日,终于还是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于思平的电话,摁了拨出键。? ☆、流露 ?  按照两人已经渐趋固定的交往节奏,于思平和她在有矛盾冲突以后,含光是绝对不会主动联系他的,事实上,她一直就很少主动联系他,更几乎没有发短信倾诉过相思之情什么的,现在回头想想,这应该也算是个满明显的破绽。——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也是因为很多时候于思平都处于无法联系上的状态里。      今天倒是没有不接电话,只是于思平接起来以后没有马上开口,含光都能透过电话想象到他在那头的些微诧异,也不知为什么,从她夺门而出起,一直以来都是纷纷乱乱的心情此刻忽然澄清了下来,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在韦姐姐家里。”      于思平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评论,把发挥的空间让给了含光。含光也就没有客气,继续往下说道,“基本上,我已经知道我真正的身世了,现在权大哥和韦姐姐都以为你想要操纵我的婚事,在适当的时刻曝光我的身世,从中牟利。你应该知道,这和悠游的利益完全不符合,韦姐姐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她顿了顿,又道,“悠游现在代表的商业利益有多巨大,你心里应该有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件事现在已经由不得我控制了,权大哥……一直在为你说话,不过,他们都以为你代表了权族内部的利益,近期他肯定会回权族想要找到你背后的靠山和指使人,你的伪装身份,应该会在近期内暴露。”      她可以说是狠狠地摆了于思平一道,几乎是摧毁了他安身立命的许多筹码,甚至可说是逼得他无法在现代立足也不为过,但含光现在却毫无报复的快感,只有淡淡的恐慌——她……不能说她不恨于思平,她不想于思平离开她的生活,但她也绝对不希望于思平因她而死。      “我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当然也就明白了你在欧洲玩的把戏。”她继续往下说,让自己别去解读电话那头的沉默。“你和怀特建筑的那个网络,有多少是建立在这番误会上的,我也不想去过问,反正,你要知道这一套玩不久,你得早些抽身就好了。我不想你有天起来,发现自己被人用枪指着,连逃脱的希望都没有。”      她一直竭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和冷酷,但在于思平开口以后,她有些动摇——抛去了可以迷惑人的外表,于思平的声音几乎把他的性格暴露无遗,透过电气传来的声调平稳而锐利,好像要毫不留情地一路切到她心底。      “既然这一切变故都是你带来的,那你又何必要特地来电警告我呢?”他问,好像含光刚才说的事毫无严重性一样,“如果没有你的配合,他们两人可能做不出那样的推理吧?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在这件事里起的作用。”含光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说,“反正你不也早看透我了,我从来都不是成大事的材料。”      是,她很清楚她现在在做什么,刚才觉得没有回头路的人是她,现在又开始打电话警告于思平的人也是她。她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只是继续道,“反正,你现在也很明白局势了。我……的建议是,尽量找关系糊弄过去,对韦姐姐和权大哥做出保证,别再干涉我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离开秦国不回来。你要肯做这样的承诺,我会在韦姐姐跟前说些好话,尽量保你无事。”      “听你的意思。”于思平看似毫无情绪波动,“韦凤飞应该是想要搞掉我了?你应该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过激的决定,所以也改变了立场?”      差不多吧,含光不置可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很多人都能做很多事……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一旦确认韦凤飞和他追求的女人没有关系以后,于思平对她真是再没有任何特殊,对于她想杀他的事,他不过是满不在意地长出了一口气,反而继续追问道,“那你呢?你想要我怎么样?如你所说的,离开秦国,永远不再回来?”      他说得好像他真的会认真考虑,好像他已经在认真考虑一样。这——这样的永别忽然变得非常真实,几乎让含光难以承受,她握着电话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论是韦姐姐的势力还是权大哥那边的行动,你都无法影响——”      于思平打断了她的话,他有些不耐烦。“这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你不就是希望我明白局势以后知难而退吗?要不是你肯定我没法威胁到他们两个,你还未必会打这通电话呢……我明白,你不想我死,局势到现在,你也无法控制。可能刚才你去找韦凤飞只是想诉苦,但事态超出控制……搞砸事情,本来就是你的天赋,这我也不吃惊。杨善礼,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走?”      他是可以走的,含光忽然意识到,他随时都可以走,他——他留在这里,其实只是因为她,起码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只要她说一句话,正面承认下来,这是她的愿望,于思平就会走,真的走,这一次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她终究不是他的意中人,虽然他想要得到她,但却从不会有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即使受了重伤也要回去的决心。      “我……”她说,无数种情绪,心酸、妒忌、解脱、不舍……全都涌上心头,那种熟悉的,肉.体上的强烈心痛又回到了她身上,她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一种疾病,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男人,而她却选了最不合适的一个来着迷。      “我……”她又试着要说,可那句话始终无法出口,不知不觉间,含光的眼泪已经顺着腮边流了下来,她几乎是愤怒地轻喊,“你……你就不能……你就走吧!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      “你希望我走……”于思平说,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语调里没有失落和伤心,反而多了一点满足,一点温柔,他的态度变了,从刚才的平稳锐利,变做了现在的低柔,“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没有一点好处。”含光忍住抽泣,却不太成功,她重复了一遍,“权季青,你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于思平的态度就更加从容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是柔情地说,“唉,五姐……”      这声音里有些胜利者的优越感,但更多的还是沁人心脾的暖意,含光握着嘴努力让自己别再这么发疯地脆弱了,她没有回话,于思平也不介意,他说,“现在已经两点多了,你该睡了,乖,别太担心,躺下来,闭上眼,去睡吧。”      “我怎么可能……”含光反而和他杠上了,“你别回避问题,我和你说——”      “唉,不就是麦登夫人和权家的那点事吗?”于思平在电话那头笑了,他的语气还是很低柔,但却把含光的睡意在眨眼间就驱散得无影无踪(如果还有的话),“你男人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还能办成什么事?睡吧,乖,别想太多了,我保证,这件事不会再给你带来什么烦恼的。”      现在就算是他忽然间幻影移形到她面前,都不会让含光更加吃惊了,她瞪着电话,简直说不出话来——于思平刚才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大胆 ?  即使是于思平,应该也知道如果他的解决手段里包含伤害权韦二人的话,含光是绝对不会再原谅他的。而且说白了他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同时挑上两家,所以含光忐忑归忐忑,却也没和韦凤飞他们说穿、警示什么,就还是打算见步行步。正好,韦凤飞担忧于思平兵行险着,令她住在自己家里,含光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以便随时得到最新消息。      韦凤飞家的各种设施当然要比宿舍更为完善,不过含光住在里头却并不舒服,也不是说寄人篱下什么的——韦凤飞的公寓大到她足以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空间。只是打扰了韦凤飞和权寅的私人时间,让她颇有些不自在。毕竟这和热恋中的情侣还不一样,有她在的时候,韦大小姐拉不下脸皮,一般都很少和权寅亲昵。搞得她只好多加几次班,尽量拖延回家的机会。      说来也有件好玩的事——她搬离宿舍的事,虽然之前就惦记着要和德瑜说,不过当时事多一打岔,倒是忘了,可德瑜却是三天后才注意到不对,过来问她的。中间一段时间去了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      因为现在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世,含光也和韦凤飞商量过要不要告知思阳和德瑜,毕竟此事已经牵扯到悠游了,不再方便保密,不过,考虑到思阳的继母,韦凤飞到底还是选择了保守的策略,毕竟目前来说,桂太太还算是个变数。两人虽未明言,但这件事她已经大包大揽给揽上身,含光这边只要听令配合就可以了。      想起来,自己毕竟还是走运啊,要不是当年鬼使神差入股悠游,和大股东德瑜、思阳都是朋友,和德瑜更是挚友,有事起来德瑜会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而且德瑜现在和思阳又是如此的关系,可以想见思阳也会和她一同进退——如果不是悠游异军突起,现在已经成为商界不可忽视、指数级别扩张的潜在巨鳄,如果不是韦凤飞入股悠游,韦氏现在对悠游也是越来越重视……如果不是这些,即使有权寅的好心帮助,在她的身世和于思平的盘算中间,含光觉得自己连一点筹码都不会有,只有被摆布的份。现在虽然还是要极度依靠别人的帮忙,还是要在三股势力中间找平衡,但好歹,她有了说话的余地。若非命运垂怜,现在她要么是早就被于思平给弄走掌控起来,要么就是已经被搞回鲁国,当做联姻的棋子了吧?      这一阵子,含光虽然工作忙碌,但往常在工作中汲取的满足感却早已经是不见了踪影。每每耗费精力完成工作上的一桩难事,只会让她更意识到自己能力的局限——一样都是在工作,同样的时间里,于思平、韦凤飞做出的决定、掌控的利益,根本都不是她能想象的,更别说相比了,越是明白这个商业社会运转的规律,她也就越是明白自己和这些人的差距。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桂思阳会成长为不逊色这些人的人物,但她和德瑜基本上是永无这个可能,从根本上来说,她们都不是这样居于人上的料子。      这其实并不可怕,她早知道自己的平庸,甚至于缺乏这方面的才能有时候还会让她有些隐隐地满足,不过在明白自己对大人物们有很高的利用价值以后,这种满足也就全数转化为担心。含光常做噩梦,梦中不是于思平被杀,就是她被生母那边带走,后者梦境又常常转换为她前世成亲的景象……那时她坐在洞房里,放眼望去都是触目的红,可心里除了如丧考妣般的挫败和失落以外,竟是毫无一丝一毫的喜悦。      虽然就住在韦家,不过她得到的各方消息都并不多,于思平从那天以后再没联系过她,她也一直都忍着再找他的冲动,毕竟事情看似还没有什么进展,而且,在上一次的通话中,她已经是输得够多,基本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她始终都要给自己保留一点颜面。      不过,权寅那边似乎进展也并不太大,虽然含光没有催问,不过从他和韦凤飞泄漏的只言片语来看,这一次他回头过问家族内务,似乎也是引爆了家中的一些矛盾。用韦凤飞的说法,就是‘他本来已经逃避得让所有人都对他绝望了,现在忽然又问起那么核心的事,谁又会给他好脸色看?’。      这……虽然不是含光直接引起,但也有她的一大部分原因,虽然韦凤飞看似是很幸灾乐祸,仿佛乐见权寅吃瘪:‘他也该学着长大了’,但含光却是又多了一重心理重负,愧疚得一塌糊涂。现在她不但是抗拒入睡,而且也不喜欢醒来。      本来工作生活就都很忙了,她心里又有事,能不憔悴吗?不到一个月功夫,人瘦了七八斤不说,春夏之交天气变化时,含光还患了重感冒附带轻度支气管炎——当天起来时,虽然头晕目眩,但她还觉得没什么,也不愿在韦家多呆,还是坚持去了公司,可到公司,会才开到一半,人就晕得不行了,连自己走去医院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联系秘书,由得她想办法把自己弄到医院去。      对于病人来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很模糊,含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医院,只觉得有人给她打了吊针,恍惚间后脑勺一阵阵收缩的痛,让她极不舒服。她想寻求点慰藉,可她的朋友此时应该都在忙碌工作——而且她也没有亲人会在这时候输送关心。      虽然这样说有点残酷,不过除了亲爹妈以外,应该也没有人会注意小小的重感冒,真的当做是自己的病痛来心疼吧?换做在她身上,前世后世两个父母,估计也就是前世的母亲会当真了来看待。含光的思绪在迷雾中跳跃,她迷迷糊糊地想:人在病的时候,真的是很容易伤春悲秋的。比如现在,她就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孤儿,而且身为孤儿,的确也十分的凄惨了。      她可能是睡过了一会,等到醒来的时候,含光已经好得多了,原来可能的发烧现在已经褪去,她视野清明,除了隐隐发胀的头部以外,并无多少不适之处,甚至也是很迅速地就发觉了自己身在医院,没有半点惊慌。      单人病房,她看了看屋子——空荡荡的,门外好像有人在说话,不过那应该和她无关。      还不至于到没人来照看她的地步,含光想,德瑜可能还在上班,不过秘书应该在呀,可能是出去吃饭了……现在到底几点,她错过了多少会议——      正这么胡思乱想时,门已经打了开来,权寅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含光看到是他,不由啊了一声,堆出笑脸正想道歉并招呼时,权寅身后人影一闪,又是一人就这么闲闲散散地走进了屋里。      她的话顿时就断在了嗓子眼里,为权寅预备的那些社交精力,忽然间全数烟消云散,反而有无尽的委屈泛了上来——最浅层的,就是刚刚才淡去不久的孤独与寂寞,在更深层涌动的,还有那些为他付出的担心、恐惧、酸楚、伤痛……      她不知道权大哥看了会怎么想,可现在含光考虑不到这个,她实在委屈得紧,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就流了下来,她闭上眼不愿再看于思平,几乎是负气地转过头去——没见到他的时候,她老担心他,可现在他出现了,她又实在不想看到他。      有个人仿佛完全没别影响,他直接走到了病床边坐下,温热的手指拂上她的脸,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然后——于思平做了件让她大为吃惊的事。      他低下头来吻了她。? ☆、陌生的情绪 ?  权寅——权大哥应该还没走吧,她没听见他的脚步声,他怎么——于思平怎么——      模糊的思绪,在含光心头一闪而过,但她病后初愈,脑子也实在有些不够用——或者说,她现在缺乏那种去在意的心态,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于思平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吻,还有那难得出现,从前都被点缀在调笑和戏弄之上,不过是吉光片羽、星星点点的……柔情。      他待她一直都很不错,她想过,也许他对心上人也不会更好,他这样的人,天生只能对人好到这一步。含光从未想过他能……从未想过他会……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述,却又如此分明。她……能感觉到于思平态度上的变化,他还没到歉意这一步,没有,不过他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心疼,如果不是这话说来太肉麻,含光几乎要以为他是怜惜她的,也许是她的病容,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感情波动……      而她只是很思念他,仅此而已,在他的吻到来的这一刻,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她的委屈,她哭泣撒娇的冲动,和他的存在,她想要更多的于思平,想要他温暖的怀抱,她不愿看着他注定是撒谎的表情,只想要感受他意外坚牢的臂膀,想要在他的拥抱里痛骂他,听他认错、道歉,她想要……      当于思平离开时,含光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她正揪着于思平的袖子,身子微微前倾,而权寅——权寅正——靠在门边很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理智忽然又回来了,含光的脸一片烧红,她忙松开手,无措地维持着坐姿,垂下头不敢和权寅对视,在脑中组织着有效的借口——靠,于思平刚在病房正中亲了她!她还很享受,很主动,一看就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她能找到什么借口?!      “嗯。”先说话的还是权寅,他的声音里含了淡淡的笑意,“不想把她系上缎带送出去,是因为监护人想要监守自盗……这样一来,你态度上的变化,就有了很好的解释了。”      “很值得吃惊吗?”于思平不愧自己厚颜无耻的名声,他镇定得就像是刚才不过张口吃了一个甜点而已,语气连点波动都没的,仿佛在和权寅闲聊天气。      权寅承认道,“其实并不,反倒是让人很不吃惊。”      他的语气已经隐约暗示,在之前的相处中,他看出了不少惹人疑窦的端倪。含光渐渐开始感到困窘,虽然——她为时已晚地想到,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和于思平没有血缘关系了,但,不论怎么说,大家一致都认为,他毕竟是她的长辈……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思平呵了一声,“日久生情么,世界上每天都上演这样的戏码……倒是你,现在该相信我的话了吧?对于把她身份曝光这件事,现在我和你们一样,没有半点热情。”      他的手覆上含光的手,徐缓而温柔地揉捏了起来,含光想要抽出来,但鉴于目前对话进行的方向,她又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维持不动。      “既然如此,当时又怎么会和含光爆发争吵呢?”权寅的语气里倒没有嘲讽,只是很单纯地好奇,“既然你们的目的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      “我也需要一点动力来下定决心啊。”于思平说,他抓起含光的手,放到唇边印下一吻,这种深情款款,带有强烈的表演意味——以及淡淡的嘲讽,“你说是不是,含光?”      含光不知哪来的勇气,抽出手轻轻地拍了他的脸一下,不是巴掌——她胆子还没大到那个地步,但也足够表示她的态度了。权寅畅笑起来,于思平捂着脸,做哭笑不得状,含光懒得理他,而是转对权寅说,“权大哥,我——”      权寅摆了摆手,笑容未歇,“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不怪你,在当时,你不是还没肯定他的心意吗?——不过,现在很多疑问真的都有答案了,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凤飞说要……”      他看了于思平一眼,笑意略微放大,并没再说下去,但含光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而且她很诧异地发现,权寅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一点也没有,他是真的笑容洋溢,看起来异常开心——简直开心得有点过了头。      说起来,身为亲友,在明白于思平的‘真实意图’以后,不该觉得他心思深沉值得警戒吗?怎么会是这般表现,含光的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她实在是感到疑惑。      “说起来,你这什么表现。”她注意到的事,于思平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松开含光的手,转身面对权寅,还是那样闲散的语气——只是含光留心到他微微紧绷的肩线,“你这开心的样子,让人无法不怀疑,你是否暗地里有些盘算啊。”      “我能有什么盘算?”权寅还是维持他高度的愉悦,和于思平矫情的放松比,他才是真正的轻松潇洒,“我是在为你开心啊,于先生。”      在于字上刻意放了重音,不过,没等于思平回话,权寅又说,“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危险……不是说你对这世界有多危险,于先生,我觉得你对你自己而言太危险。你的生活似乎总是很难找到平衡,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你们好像都很急于自我毁灭,连晚点上路都着急。那时候我是有些担心你的,但现在,这担心要好得多了。”      这答案实在离奇,离奇到于思平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肩线更为绷紧,之前充门面的自在也不见了踪影,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哼了一声,“担心我?你和我素昧平生,又不是前世失散的兄弟……你为什么会担心我?”      “就当我是个烂好人吧。”权寅笑容可掬地说,“我看到一个人,心里觉得在意,就关心他了,可从来不会问自己为什么。”      他又对含光绽出笑容,笑中充满祝福与欣慰,含光止不住回他一个笑,完全明白了权寅含而未露的潜台词。      这世上真的很缺少权寅这样的人——她想,如果我能喜欢他,那就好了。      可不论如何,权寅并不是拿走她爱意的人,他很是欣慰地冲他们最后一笑,便回过身去,体贴地为他们关了房门。于思平冲他的背影重重一哼,转过身来低声抱怨,“真是莫名其妙,就只有他还是一个样……”      在含光看来,权寅和前世其实也有不小的差别,不过也许对于非心上人,于思平的要求会放宽些。她正想问于思平是怎么来的,于思平瞅了她一眼,却又露出了一种较为陌生的表情,他柔和地抚了抚含光的浏海,又说,“不要担心,事情都解决了。不论是你的韦姐姐还是权大哥,都没受到伤害。”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韦凤飞有事,权寅可不会是这样。含光嗯了一声,垂下眼去望着于思平的手,不知不觉间,眼泪又默默地掉了下来。      于思平在她头顶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已经坐到床边,把她拥入了她想念的怀里。      “好了,”他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太阳穴,“别哭了,再哭下去,你就更丑啦。”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含光都气乐了,“难道我现在很丑吗?”      “怎么不丑?”某人还振振有词,“丑得我看了都掉头想走——”      “那你怎么不走啊!”含光怒了,彻底都没了眼泪。      “再丑点就走了。”于思平咬了咬她的耳垂,抢在含光发怒之前,又说道,“对了,说到你母亲的事……你想见她吗?”      这句话,真的是把她的眼泪都给吓没了,含光茫然地嗯了一声,过了一秒才肯定自己听到的是这个意思。      她生母知道于思平的存在?也——也知道她的存在?? ☆、惊鸿一瞥 ?  按照众人一直以来猜测的方向,于思平应该是很怕自己身份曝光,骗局被拆穿的——毕竟这也是唯一符合常理的解释。甚至于含光心里都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安全垫,把她那未谋面的生母当成实在不行的话,摆脱于思平最后的手段。结果现在突然间发现于思平不但认识她生母,而且搞得关系还很好的样子……简直就有种大boss联手的感觉,让含光心里情何以堪?她都有种大喊于思平骗人的冲动了,却又是憋屈得没法说什么——谁让他们谁也没有正面问过这个问题来着?      也许是她憋屈的表情取悦了于思平,这一位罕见地轻笑了几声,脸上也出现了少许货真价实的愉悦,“没想到?”      含光用力摇头,几乎把自己又摇晕了,“完全没想到……你……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现在权寅已经走了,屋内也就两人在说话,护士颇有眼色,自然不会前来打扰,反正含光也就是中暑外加身体不适,并没有什么重症。于思平走过去把门关上了,返身又坐到床边,正要说话时,含光已经截断道,“如果是撒谎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于思平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有几分不满地横了含光一眼,“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要编造故事的话,那还不是张口就来?还至于要给自己争取点时间吗?”      他都如此表态了,含光要再不信,两人的谈话也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只好多睨了于思平几眼,虽未说话,但却把自己的态度表示得很清楚了:于思平最好是别再遮遮掩掩的,把一切该说的都和他说清楚。      之前不说,可能是因为害怕含光绕过他直接去联系生母,不过现在反正多了权寅这条线,她愿意的话,分分钟都能联系得上,于思平的态度自然也就有所转变了。他倒也光棍,一开口就先承认,“其实第一开始,也没铺垫那么多。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身世,说自己是鲁国来的,只是因为权家在鲁国而已,而且当时我也只能用那个身份来回避一些猜疑了。”      他的穿越含光是亲眼见证的,这个说法还算合理,她点了点头,“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怀疑是一直都在的,你说你穿越是因为溺水的那一次,我就觉得有疑点了,为了确认你的说法真假,我去过你出身的慈幼局,一般说来,孤儿如果不是天生就有反社会倾向,是不会选择危险性极高的溺水作为惩罚的,慈幼局内外的孤儿我都观察过,固然有些小霸王类型的人物,但这种人如果要立威,多数也是直接采取拳脚虐待,而不会选择痛苦度更隐蔽,无法激起同理心的溺水为手段。”于思平今天貌似是完全没打算撒谎了,这一开口,说起的居然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而且从叙述方式来看,并不像是作伪,倒是把含光给听住了。——原来这人这么早就猜测到她的身世有猫腻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不是身份特殊,激起了别人灭口的需要,就是被变态连环杀手给盯上了……后者的可能性低得不成,我自然有些怀疑前者,不过,那时候从你的表现来看,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再说,当时我想的都是回去的事,也就没打算深究,知道你不会对我构成威胁那也就够了。”于思平道,“至于我怎么去的北京,又怎么去的鲁国,怎么回去的,这些无关的事就不说了。第二次回来以后,我打算汲取一些知识,再带一些装备回去——这些你也都是知道的,而就我对两国的国情观察来看,鲁国那边要搞到这些东西,比秦国容易,这一次,我打算在鲁国多发展一段时间,当然,冒充权家的后人,可以给我很大的方便。第一次去鲁国的时候,我不过是随口捏造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次我就比较认真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发现权家分支众多,而且彼此联系不是太紧密,有些没落偏房甚至和宗族也没有联系,还好,当时网络还没有开始发展,资料也比较容易伪造。再说,我和后代也长得很像……我就很轻松地选中又冒用了权家一个合适的远支继承人名义,在身份上合法地成为了权家的一员。并且以这个身份和鲁国的一些‘亲戚’、权贵有了来往。”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经历中,暗藏了许多话锋,都是含光不敢去问的,她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敢出口,于思平倒是很明白她的顾虑,他微微笑道,“你可以安心,这些事,不必一定要杀人才能做的。”      他这样说,含光仍然不大放心,于思平只好加重道,“而且我也没有杀人,放心了吧?”      含光看他有些不爽了,赶忙点了点头,于思平又道,“你也知道,麦登家族和权家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我的身份冒用得也很成功,大家都以为我是这个没落远支的希望之星,对于有投资意义的潜在对象来说,联络家族感情也是十分有必要的。在一次聚会中,我无意间见到了麦登夫人的大女儿,虽然只是远远一眼,但你们姐妹长得非常像,一眼已经足够发现不对,之后怎么查出真相,也不必细说了,反正少不得各种套话。不过,麦登夫人的故事在权家高层中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知道此事以后,再联想你年幼时候的溺毙事件,我想这应该就是你的身世给你带来的结果了。说实话,后来又一次遇到你的时候,知道你还活着,并且还是个小名人,我还有点吃惊呢。”      含光完全没有自己在惊险中求生存的感觉,毕竟她的中学生活实在平凡得一塌糊涂,她吃惊地看着于思平,不过这个疑问于思平一会儿也就给解答了,“不过想想桂太太的身世,我也就释然了,我猜她是知道一些底细的,否则也不会对你如此关注,在我第二次回西安以后,慈幼局附近区域的治安一直很好……尤其是整个慈幼局的安保,外松内紧,一直都是很严密的。你平时上下学都有人接送,要不着痕迹地在高峰期干掉你也有点难。”      仔细想想,含光也的确不是个会到处乱跑的孩子,去的都是人潮很汹涌的地方,也从没有深夜独行的机会,唯独一次同学出游,结果就是车祸。她的活动范围扩大还是近几年的事。虽然难以相信,但她还是反射性地想到了知道自己要报读国子监大学,去北京的时候,李局管那特别的表现。      “那等我上大学以后——”她问着,于思平耸了耸肩,“在西安时候驾车撞你的那个人应该是被你阿姨处理了,而且按你的饮食习惯,要给你下毒也不容易,所以那些潜在的杀手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至于来了北京以后,一开始你不是住在你老师家,就是住宿舍,安全度都比较高。后来我干脆从黑面关注了一下,解决了几波有意对你出手的人,又把发布悬赏的那位喽啰干掉了。姑且不论想杀你的人是谁,首先他的手段就说明他的能量有限,也不敢闹大,而且这必定是私人恩怨……毕竟杀掉你,除了让麦登夫人受打击以外,并没有太多的好处。既然如此,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对手都不会为了泄愤付出太多筹码,在我强硬的手腕之前,必定也会有所收敛。”      “这一收敛就收敛了三年?”含光现在就觉得完全是在听故事——她周围居然发生过这么多事,而她本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如果于思平现在和她说她走出医院就会被杀,说不定她都会相信……反正——也都完全没有真实感啊!      “前一年是这样的。”于思平耸了耸肩,“后来……我不是又回来了吗,就决定把在现代的身份经营得更牢靠一点,再搞点事情赚钱。不过做军.火需要靠山,在这方面最好的靠山当然是麦登夫人,这不就是时候让你的身份由暗转明了吗?我怎么说也救过你几次命,麦登夫人得领这个人情吧?”      屈指算算,大概就是在对权寅等人暗示她来历有问题的时候,于思平可能已经是打好了这个主意,难怪他从来没担心自己的谎话会穿帮……含光虚弱地望着他,“所以,她一两年前就知道了?”      “知道了。”于思平点了点头,“相信前一阵子国内有些谋杀案和麦登夫人是脱不了关系的。”      “那她——”含光比了比自己。      于思平笑了,“就像是你担心她会拿你做婚姻交易一样……她也会担心自己自小被抛弃的女儿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尤其是你自己也混得很好,又被牵连过几乎丧命两次,你自己说,你有多少可能会接受她?”      含光不必想也知道,这个数字接近于零——她也是第一次从麦登夫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原来,她也是近乡情怯了……      “我也不瞒你。”于思平又道,“如果你被说服去见她,又和她重归就好的话,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我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对你来说,这也不会是什么坏事,麦登夫人心里对你是很歉疚的,只要她说话算数,都会尽力让你过上公主一般的生活……当然,其中也包括不再受我的制约。”      含光瞥了于思平一眼,心里蓦地闪过明悟:要不是自己打了那通电话,于思平未必会说这么多,更不会把麦登夫人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吧。现在,他心中十拿九稳,应该已经是肯定了自己对他的爱意,自认为是牢牢地拿捏住了她。这个邀约,开得看似宽容,便是于思平自信的证明,他认为即使她认祖归宗,在身份上有了他制约不了的地位,但在心理上,却也已经摆脱不了对他的依赖,所以才会把话说得这么好听,隐隐有怂恿她认回生母的意思。毕竟,这对他应该也有不小的好处。      其实,从许多角度来说,他想得其实也不无道理,不过……? ☆、好好想想 ?  “我觉得我没有认她的理由。”含光到底还是用一句话回绝了于思平,“现在我什么都不缺了,认祖归宗只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变数吧。你刚不也都暗示我了,什么公主一般的生活,也得是在她说话算数的前提下。”      这样的画饼背后当然就是她得为了确保麦登夫人说话算数而付出自己的力量,对于手段不输给于思平的那种人来说,要把她一步步引导到卖了自己的地步也是很容易的。即使只是有这种可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不想顺着于思平隐隐的怂恿,真的去和生母相认,只要知道她不想利用自己,双方的关系大概就能达成和谐了。至于对方有多少歉疚,又怎么想弥补,那就是她的问题了,她没必要跟着瞎掺和。      于思平耸了耸肩,看来倒是真的不在意,含光心中暗忖,也许他和麦登夫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他说得这样简单,还有一些利益输送勾搭,权寅在那天以后应该是已经动手去盘问于思平的底细了,没个拿得出手的靠山,还能这么自如潇洒地和权寅一道谈天?只怕早都因为冒用权家子弟的事情和他翻脸了。      想到冒用身份,她又问道,“当时你还特地带那个什么怀特先生来见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完成骗局……”      “也不能说假吧,怀特当时对我和夫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他也曾见过你姐姐一面。反正以他的身份永远无法正面接触到夫人,为了这点小事打扰她也不大好,再说,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和夫人有联系……反正我也就需要这么个契机来让他相信我靠山很硬而已,刚好他要到欧洲来,我也想来欧洲找你,那就乘便了。”于思平今天的态度十分配合,见含光神色有所保留,又说,“放心吧,怀特的层次和你生母比,还低了许多,即使见过你,他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他的妻女都在鲁国,这么个军火贩子要是得罪了麦登夫人,等待他的事可能会比死还更惨。”      他越说,含光倒是越对麦登夫人燃起了一点好奇,从她现在的名字来看,她应该是嫁给了白种人,这在秦国贵族中是比较罕见的事。当然还有她的所作所为,无不暗示着此人的特殊之处,不过,她还是按下了询问的冲动:要避免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便不要沾身。      这些年来拉拉杂杂,许多令人费解的事,现在似乎都是有了个解释,不过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她想要探索的话,要杀她的那个人,和她生母之间必然有一段故事,还有她生母当年出走的动机,现在的处境,甚至是于思平这些年来背地里到底都干了什么,这些事背后必定都大有文章,足够含光废寝忘食地沉浸进去的了。如果是从前在古代,也许她也会大感兴趣,耗费心神去查证探索,但现在……现在她自己要忙的事也不少,大略知道梗概,已经足够满足了,她有自己的生活,别人的故事如何,究竟和她已经没有多少关系。      感慨一番以后,含光的思绪落到实处时,她发现自己最在乎的还是于思平现在的想法……知道他和生母有联系,并不是一直都在利用她——也不是说不利用,就是利用的程度可能没她一直以来以为的那么狠,而且也算是为她化解了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危机……这些事实,在一般的恋人中当然是加分的表现,即使是在他身上,也的确让她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曾以为他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有的只是占有欲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其实……他对她应该还是比较特别的,毕竟想也知道,不可能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得到于思平这样的对待。      既然知道他对她也非无意,她仿佛也就多了些底气,之前的彷徨无措,也随着于思平本人对她可能的图谋如今稀里糊涂地打消了去,以及他本人的危局宣告解开,而化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心情。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又绕回了原点,于思平还是以为她非常爱他……若要说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她捏在手心里了,之前的不安,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还有就是权寅已知道他们真正是在恋爱关系之中,而且此事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已经得了麦登夫人的同意……换句话说,那就是他们的关系可以公开化了。      难怪他会当着权寅的面亲他……原来是换了个办法来实现自己的想望,来硬的不行了,那就索性挑明,如此一来,自己还是只能乖乖就范,也不存在什么暗中分手的事情了,而且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的话,潜在的追求者必然也会随之却步。在那之后,或者是同居生子,或者是结婚生子,反正都可以操作了,以于思平的手段,一旦公开以后,她要找到借口来延缓这一切的可能并不大。      含光整理了下心情,又研究了于思平几眼,便垂下头问道,“现在都这样了,那……你还要回去吗?”      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不愿情郎远走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思平抚了抚含光的脊背,软语道,“回去还是要回去的……”      含光挥开他的手,“你还是要回去找她?”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她吃醋和反感的表现,是很能取悦于思平的,他唇边带上了笑,语气更软和了。“听起来你似乎有很大意见……我回去,也未必就是要找她的。”      含光斜瞥了他一眼,于思平耸了耸肩,“你不信?”      她飞快地摇摇头,于思平敲了她一下,道,“其实这也由不得我,她在历史里的地位太重要了,不但生育了现在鲁国权族的几个祖先,而且还一手创办了鲁国的宜春票号,也就是现在宜春银行的前身。包括鲁国的许多政治制度的实现,背后都有她的身影,这样的人,且先不说愿意不愿意和我走,只要我心里抱着把她带走的念头回去,受到的排斥,应该也要比之前的更强烈,说不定真就死在那里了。”      “那你回去……是为了什么呢?”含光倒也有几分好奇了,在这以前,她一直以为于思平回去是想把心上人带回来,或者是和她一起找个地方隐居之类的,毕竟放弃了争霸天下改变历史进程的念头以后,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重色轻友的性子吗?”于思平淡淡地道,见含光投来的眼神,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过去的事,总要好好地做个道别,给个结束……不错,既然不能得到,那我便会尽量看淡了她去,可真要说起来,在那世上,待我好的人还有几个,她根本都算不上……比如说,我母亲,我父亲,还有……”      于思平突然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还有我二哥,不论前生后世都待我不错,我总要和他好好做个了断,才能安心斩去前尘。”      斩去前尘……那还是要回来的喽?回来以后,估计就不会走了吧……      含光也斩去了心里所有的杂念,她投入地扮演着那个颇为爱恋于思平的自己,听闻了他的说话,她先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递了个白眼过去,“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于思平呵了一声,居然还是一反常态,倾身在她额前轻轻一吻,“好,这一次便算是我错了,行了么?”      比起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今天他对含光可说是无限容让了,含光简直有几分受宠若惊,更是有些手足无措,索性借着自己的病,举起手遮住一个呵欠,“知道你错了就好……我困了。”      “睡吧。”于思平捏了捏她的手,“我就在这陪你,哪也不走开。”      ……你不走开才是问题所在好吗?含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他守在一边,那当然也比孤零零地一人在病房要好点,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往后一靠,闭上眼假寐去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架,有了莫名其妙的展开,让她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然后,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一切看似都和以前一样,除了可想而知的一些解释功夫以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和她之间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了。      不过,含光心里却是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回到以前的状态……从眼皮底下偷看了于思平一眼,她觉得自己该好好想想了。      转世重生以后,她的确是取得了一些比前世更高的成就,但却绝不能说是脱胎换骨,还是那个天资有限的自己,只是运气要比从前好了许多。如果没有那么多贵人的话,现在她也许就只是个国子监的平凡大学生,等着毕业后找个月薪上万的工作也就心满意足了。其实含光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现在她就像是脚踩棉花,根本不知深浅,一个人拥有了和能力不匹配的社会地位、社交圈与财富,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身处在权寅、韦凤飞和于思平、桂思阳这等层次的人精里,她根本没有掌握自己人生的自信感,这些人若要左右、操纵她的人生,其实她根本无力反抗。      而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其实也就是这种不安感的延伸。抛开一切外在因素,衡量他们两人的话……她的确是配不上于思平的,她没有他那么优秀,这一点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和他的恋曲就像是一场畸形的舞蹈,他会跳所有精深的舞步,而她甚至连欣赏的能力都欠奉。      以前虽然也有所感觉,但从未如此透彻地看明白此点,现在……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含光隐隐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往下走,也许有一天这个游戏会越来越大,新的玩家会携带更大的筹码入局,把她卷入更复杂的局面里——也许换了个人会欣然入局,会努力学习充实自己,往这种只身影响国际大势的高峰走去,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他们所向往的传奇。      但她并不传奇,她很平庸,其实……她也并不以平庸为耻,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些事并没有让她快乐,一点也没有,现在想想,她转生后最开心最纯净的日子,其实还是一心读书的中学时代,那时候她很贫穷,无权无势,朋友不多,几乎是一无所有,但她真的能感觉到她握着她自己的命运,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好。      含光知道她应该好好想想了。? ☆、淡出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于思平亦没有继续保密的意思,即使权寅不说,相信他也有许多方式把该传递的信息传递出去。大概从含光出院时起,该知道的人,陆陆续续地也都知道了她和于思平关系的变化。      当然,第一个知道的人自然是韦凤飞了,这出乎意料的剧情展开实在是让她心塞得厉害,韦姑娘特地是等于思平不在的时候才来探含光,见了面先埋怨她,“怎么事前半点没听你说?”      其实对此,权寅是很理解的,之前含光那样闪闪缩缩,只是不说自己和于思平具体矛盾的表现,也的确惹人疑窦,她真心实意地抱歉道,“那时候……还以为他真正想要让我嫁回鲁国去,分手的心情是真的。”      “那我要真动手做了他,难道你也就在一边看着?”韦凤飞白了含光一眼,没好气道,“真是白对你好了!以后你和他吵架了,可别再来找我做主。”      她这么积极要搞掉于思平,除了自己的成见以外,还有也就是他要拿住含光身世做文章,对悠游有很大的影响,现在要自己留住含光了,自然也就不会炒作身世,事实上最大的动力已经消失不见,含光只是笑,“那我找权大哥。”      以韦凤飞人情练达的程度,会过来探望她,当然自己也是已经想通了,半开玩笑地埋怨了几句,含光也赔了不是,她便不再兴师问罪,而是转为逼问两人到底是何时开始恋爱的,过程如何等等,含光半吐半露地告诉了她,大抵也都是实话。韦凤飞听了亦是直笑,“搞什么啊,原来还真是玩养成玩出火了么?也就是这一次你闹得好,不然,他可未必能下这个决心。”      至于之前于思平追她的事情,韦凤飞倒不大在意,毕竟于思平的心态变化还是满明显的,在那个阶段,想要分散注意力找个别的女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一心叮嘱含光别被他坑了——还是摆明车马,就不赞成含光和她交往。      含光心中也是有了些想法,只是现在时机没成熟,因此只是应付着韦凤飞的反对,倒也没流露出多少对她言论的反感。不过韦凤飞说了几次,因工作忙碌又飞去伦敦,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思阳和德瑜是在大约半个月后陆续知道的,自然免不得是一番讶异与询问,含光不免也是一阵头疼——并非说她不信任这两人,只是她真实身份毕竟太过敏感,不适合过分张扬,不过,这样的事都不说,以后一旦揭露出来,只怕德瑜心里会有芥蒂。因此,虽然桂思阳的继母就是她阿姨,但含光思来想去,还是将来龙去脉和德瑜说了。      相对于她和于思平的事情来说,德瑜和思阳更惊讶的还是她的身世,这两人和她不同,倒是都知道当年大郡主的事情,听说含光是她女儿,思阳还好,德瑜却是连说果然如此:‘你的气质和天分,怎么可能凭空掉下来,肯定是其来有自。’      因为含光也是才知道完整实情,是以他们倒是都很接受之前她没说什么这一点,德瑜当然嚷几句怎么之前没点端倪,不过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再说工作都忙,着实没什么八卦的动力,这件事最终也就不痛不痒地揭了过去,顶多是大家聚会时于思平受了几句嘲笑——不过,这机会始终也不多,最近于先生不知道忙些什么,倒是经常外出,大家一道活动的机会不多。      除了最亲近的这几人以外,别人如许云深这般的交情,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要解释他们的关系变化,绕不过去的就是含光的身世,德瑜和思阳都是许诺过不对家人说起的,在许云深这边,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些,却是没什么必要特地告诉,再说,他过年后又去了国外,现在还没回来,大家也没见面的机会。      等到这些拉拉杂杂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大约也到了暑假时分,含光等人的大学生涯,终于要进行到尾声。大四下学期按惯例都不会有太多课程,也就是说,他们终于可以合理合法地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了。——虽然现在有在上学的,也就是含光和德瑜而已,真正的核心人物思阳,早就全身心地在发展公司了。      电子商务现在发展的速度,根本连创始人都会觉得害怕,如思阳这样的时代弄潮儿,在世界范围内也都算是引领风气之先了,可即使是思阳也没想到悠游会扩张得这么厉害。——就像是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别说市场了,就连幸运儿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来呢。从去年到现在,悠游一直在扩张、招新、技术攻关,含光和德瑜的工作也就越来越高大上,越来越脱离实际。      并不是说她们的能力就不强,工作意愿就不强烈,只是这么大的盘子,的确不是一个人能够处理得过来的,她们底下必须要有一群精英人物辅佐,在技术这块,只是由于极度缺人,所以思阳根本无法从一线上退下来而已,相应的在公司管理方面,韦氏的储备人才就要多一些,她们已经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地去处理公司搬家之类的琐事,而是改为和各种业绩报表、人事制度打交道。一个小公司也许不需要注意这些,但现在的悠游雇员人数已经突破一千,按这个扩张速度来估计,破两千、三千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如何统筹这么大的生产实体,就需要许多专业知识了。      所谓职场的大浪淘沙,宫心计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当工作难度日趋上升时,无法跟上需求的管理人自然就会力不从心,萌生进修或者退出的念头,就算没有自知之明,下属也会有意无意地架空没能力的上司,尤其在头顶还有投资人监督的时候,想要尸位素餐也是难度极高的事情。含光自忖自己在公共关系上做不到独断专行,索性就持开放态度,将许多事情都放手让韦凤飞当时借出的特助去做,她自己每天缠绵会海,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几个特助提出的选项中下个决定,反正说穿了,只要悠游稳步发展,台面下的麻烦韦氏会解决,宣传和公关只要不是极为愚蠢,都难以影响到悠游的脚步,毕竟基本盘已经浮现出来,大部分用户的粘度是很高的。这倒是不比德瑜现在主管的内勤方面,由于人多,所以工作难度节节上升,德瑜越发焦头烂额,几乎是见不到人影了。——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在悠游的重要性也是渐渐下降,别说和思阳了,就是和德瑜都已经无法相比,倒是有了几分淡出的味道,就不知道这个趋势有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但在含光来说,既然明确了身世敏感,她自然也不会去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万一生变,又给悠游带来什么不测之灾。      毕竟还是学生,含光终究是没有搬到于思平那里去,于先生的新房产让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这四合院的一些摆设和布局来看,那次在老房子的见面,他很有可能就是要直接胁迫她搬入新房居住的:这院子内部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真要是被关在里面,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够向外求助的可能性低得可怜。于先生只怕是打着‘万一谈崩了,就直接带回来做到怀上生出来为止’的主意,这样的事,她相信他是做得出来的。      当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那么过激,既然现在获得了满足,于思平和她的关系倒是进入了相对平缓甜蜜的时期,说实话……他实在是待她不错,很多时候,她会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是真正处在一段关系中,而且她的男朋友,还要比很多人的都更体贴,还是属于傲娇毒舌、口是心非的那款,甚至,还挺懂得营造浪漫的……      ——其实,说起来,那件事还是因为韦凤飞而起的。? ☆、真爱范儿 ?     随着悠游的大举扩张,含光度着韦凤飞在家族中的地位少不得也因此上升不少,她花在悠游上的心力当然也就越来越多,最近倒是常住在北京了,当然某位权医生留在北京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韦凤飞口中还带出过‘横竖现在和家里关系也不好,在北京多呆呆也好,正好入赘了’这样的话,倒是让含光和德瑜暗自好笑:从没关系到只是炮友,目前已经进展为迟早要分手的男女友,听韦凤飞的口风,将来只怕还要进展为迟早要离婚的夫妻了。当然至于入赘什么的,听听就好,权家宗房嫡子,怎么可能入赘韦氏?韦凤飞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不过,从这些蛛丝马迹来看,这两人的关系目前还是比较稳定甜蜜的,许多细节也可以为之佐证,比如含光这天在上网时,韦凤飞就从线上发了几张照片给她,又在通讯工具上说道,“你帮着看看,哪张好看,我放大挂起来。”      女人嘛,不论身份地位,在这种事上普遍有选择障碍症,征求闺蜜意见当然也属常事,含光点开来看时,韦凤飞却是破天荒穿了女装,而且还是穿着国服,头发也梳成了发髻,简直是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在照片中或是凤目含威,或是轻言浅笑,反正就是国色天香得一塌糊涂,让含光不禁兴起自愧不如之感,她虽然也漂亮,但和韦凤飞比,也有些庸脂俗粉之叹了。      “怎么会忽然间照了这样的照片?”称赞了一番以后,当然也免不得小小八卦。“你不是一直不穿女装的吗?第一次见你穿裙子啊。”      韦凤飞倒也不避讳,直接回道,“也不是不穿女装,不过一般从来不穿这样的正装,更不会梳这种头,觉得碍事得慌。这是那天看电视,权寅一时兴起,让我去照的。”      瞧,这不就是了?要是换做一般的男伴,什么一时兴起便遣她韦大小姐去费劲折腾什么写真,这种事情梦里想都觉得荒谬,也就是权寅,估计就是随口一句话,人家韦凤飞就是会破例去折腾了照出来,这会儿还要选一张来放大了——估计都未必是放自己家里的,韦凤飞的家含光去过,她根本没有悬挂照片的习惯。      “权大哥真了不起,”含光小小调侃了一句,这才言归正传,“依我看,你要是挂在自己屋里,倒是那张穿大礼服有点像是女王即位照的好看。要是挂在别人屋里,就选张笑得开心点的,叫人一看就知道和屋主关系不一般。”      “你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了。”韦凤飞打字倒要比现实中更容易发嗲,含光看她有些窘,不禁很是有趣,在电脑这边笑了一回,又把于思平给招来了,“聊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现在两人关系由暗转明,其中一个福利就是见起面来更加名正言顺了,含光现在工作倒是没以前忙碌,可以正常休周末,到了周五,于思平或者来接她,或者嘱咐她自己过来,总之是不会放她落单。平时除了一道出去玩玩以外,也就是在家中打发时间,于某人不是沉迷网络的人,得了闲爱看点科教纪录片,含光也就只能在起居室沙发边上搞了个移动的电脑桌,在这上头用电脑,方便坐着陪于思平。所以他一旦关注,只要一伸脖子就能看见她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并无半点私密可言。      他要不问,含光还不会没事找事提起这一茬,他问起来了,她也就给他看,“你瞧,韦姐姐拍的古装写真,像不像你二嫂?”      韦凤飞应该在长相上和前世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气质上的不同,静态艺术照也分不大出来,于思平的眼神落到屏幕上,一时竟移不开,他面上神色数变,罕见地将心中复杂的感情流露出了些许,有几分眷恋又遗憾的感慨温柔,“论长相,真是一模一样。”      含光现在想到他和韦凤飞,心里倒没什么难过,更不会去介意前世的那什么二嫂,她就事论事般道,“要不是韦姐姐有了权大哥,缘分弄人,我看你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她,得不到那个人,得个壳子也好么。”      “哦?”于思平看了看她,语气里有点笑意了,“你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你是会这么想的。”含光评论道。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红颜枯骨,美色不过是转眼的云烟,”于思平也就随口打击她,“之所以会觉得她好,那是因为前世的她天才横溢、纵横捭阖,现在觉得她不好,也就是因为这一世的她娇纵霸道、甘于纨绔,根本难成大事。就像是你,我看不上你,难道是因为你不够好看?”      既然看不上,那为什么吵架那天一脸要把她绑回去生个孩子出来的样子?又对她‘骗’他的事情那么生气……含光忍了这槽没吐,假笑道,“我这么不好,你还和我一起,还看得上我和你生孩子,看来你对我是真爱啊!”      这样开玩笑的语气,于思平显然没当真,也跟着笑道,“是啊是啊,是真爱,第一眼就一见钟情,爱得不得了,我穿越百年时空,还不就是为了和你相逢?”      含光呸他道,“滚远点!”      两人说笑了一番,于思平又说,“其实你说得也是,要不是有了权寅……也许我还真会把她收集起来,看看当个念想也好。我们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总是少了几分牵挂,不论是前世后世,都有点局外人的意思,能够勾动点情肠的,那都是宝物。你还有些画,有些信,我在这世上真是什么念想、什么痕迹都没了。”      他也是就事论事的语气,纵有感慨,怕也都藏而不露,含光也就陪他唏嘘道,“谁让权家都离开秦国了,若是留下来,少不得也有你的一份香火。不过也比我好些,你看我尸骨都不知流落去何处了。”      这般诡异的对话,也就是这两个人能如此自然地谈起来了,含光想想又说,“其实说到我现在手里有的那些,也都是别人纪念我,真要是能勾起我记忆的,也没什么东西。要说就是我们家在江南的园子了,前回看新闻好像还看到说它,虽然换了名字,但也算是江南名园,历代修葺,始终没断了传承,一直想要去苏州走走,也都没个时间。真要是去了那里……也许还能想起些从前的事吧。”      这些前尘往事,对她来说已不太重要了,也就闲来说说嘴而已,连想都没多想,便转而和于思平讨论从前权府在京城的变迁——权府如今已经是早就拆光了,在原处起了是一个购物小广场。这番话,含光说过就忘了,等到两个月以后,于思平让她去签合同的时候,她一开始还极度莫名其妙,压根不知来由。      “这不是你说,能让你有个念想吗?”于思平这人的逼格可高了,这种时候尤其是若无其事、一派淡然,尽显贵公子气派,“那就买下来送你咯——本来还能再快些的,只是园子主人缺的倒不是钱,倒让我费了一番手脚。”      从买卖合同上当然是能看出价钱的,百芳园占地广阔,又在苏州城的中心,再加上多年庞大的历史传承,开价又怎能低了去?含光数了下那个数字,即使是现在的她也有点瞪眼睛:如果合同不假的话,于思平一口气扔出去的那得是二十多亿……      她这反应还算是好的了,那边于思平让她领来的律师,虽然也见惯世面,但面对这么一份所有权让渡合同,也是瞪大了眼睛,连连地倒抽冷气,更是对含光报以极为钦佩的眼神:有钱人多了去了,豪门世族这位应该也没少接触,毕竟他是韦凤飞介绍的律师。不过含光确信,如今的豪门贵族,即使是韦氏这样级数的,也不可能会有于思平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送给女友二十多亿的礼物……他的这手笔,可称得上是独一份了。要是知道于思平完全是白手起家的话,相信现在他已经要在地上找眼镜了。      瞪着纸面上的图纸描述,含光现在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不是说以前他对她就不好,而是现在这个好法……实在是有点真爱范儿了啊。? ☆、于思平的策略 ?  不论送礼、收礼都是学问,尤其是数额巨大的礼物,对方在送之前肯定得考虑好,没有头脑一热就送了的道理,尤其于思平这边把钱都付了,现在是要把他名下的百芳园送给含光,含光要说声不要,那就不是什么客气见外的事了,即使卖出去不亏,这里头不得白搭了多少劳力啊?再说,她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要说礼重不肯收什么的,估计得被于思平嘲笑吧。      不过,要是收了的话,她的身家真的就有90%都是于思平的赠与了……虽然悠游的股份是日趋值钱,当开始上市或者含光决定卖掉股份,又或者是实现盈利开始分红的时候,可以预期是她的身家会来个指数级别膨胀,但现在毕竟这都还是空中画饼,她是很挣钱,但还没到大富的地步。名下的存款也就那么些,真正大笔的财产还在于思平给她的那张卡里,里面几亿的现金都没动用,还在放着生利息。可以说现在含光的财产里很大一部分钱就是于思平给的,如果再拿了百芳园,就算是悠游那边的收益变现了,很可能也占不到50%以上……      果然,这世界还是看实力啊,虽然她有几乎是逆天的运气护身,但到底还是比不上于思平的本事,平时他在家闲着也不上班,对她说起打发时间,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做点投资’,这特么的才一年不到的时间,连二十多亿的园子都买得起了,他就是杀人放火,也得找到特别的杀人放火门路才能这么挣钱吧……希望这些事里没有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啊……也别让他惹祸上身……不知道这挣钱的过程中有没有又要利用到她的生母……      无数心思在那么一瞬间都漂过了脑海,含光顿了顿,看了看于思平,也意识到她此时回绝就是矫情,人家园子都买了,除非是当场说分手,否则也没有不收的道理。她遂转而说道,“你买……还不等于是我买吗?在你名下我名下,还不都是一样?干嘛又要办这些手续,也太没事找事了吧?”      现在恋爱期间,当然似乎是一样,可等到分手的时候就不一定了,这浅显的道理,不明白的人也很少。含光带来的律师就特震惊地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么傻的人,于思平睨了她一眼,也是似笑非笑的,“干嘛,我要送,你还懒得要啊?”      她没能表现出一副感动的样子,估计已经让某人有点不爽了,现在再要继续解释:其实这念想也就是随便想想,并没那么想要,你给了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估计于思平要吐血了,含光虽然还没到故作欢容的地步,但也不敢再拒绝,遂忙道,“要,我当然要……反正这些事,也有得是别人来帮我忙。”      诚如她所言,含光要做的也就是在确认合同无误以后签几个字而已,别的事于思平自然安排人为她搞定,不过,送错了礼,某人的心情看来并不太好,含光也少不得多安抚几下,此中闺房种种,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这二十多亿的礼物,当然不必任何宣扬,也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到韦凤飞耳中,毕竟这律师就是她介绍给含光的。韦姑娘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未能免俗,被钱砸得对于思平有点改观了,“二十多亿,就算在我们族里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本来以为他对你顶多也就三四分真心,这样看来,倒还真是挺爱的。”      这说法实在难以辩驳,含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诸如‘傻姑娘,他是要利用你’,又或者‘其实他终究还有更深的目的’什么的话,在这里是不适用的……钱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法去怀疑于思平对她好的诚意了,她现在就是真的搞不懂,到底他对她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他真的打算等回古代做个了结以后,就回现代来和她长相厮守地过一辈子?以前要找个能配得上他的女人,这份心气忽然间就不见了?他就接受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她做终生伴侣了?然后他又是拙于言爱之类的性格,所以才用钱来表示?      好吧……这……也不是不可能吧……要说于思平对哪个女人都能那么放松和随意,可能也是太‘妄自菲薄’了点,说不定他以前也没遇到过什么能走入他心扉的女人,他二嫂作为初恋又是明显看不上他的节奏,说起来,如果不是他和她的情形特殊,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对谁敞开心扉,再加上他又对浪漫喜剧类作品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节奏,想来也不会喜欢花前月下的话本小说一类的,而且本人性格也变态,从种种表现来看,也没受过什么正统的道德教育,所以此人三观不正常,表现失据也可以理解?在他心里,可能并没有爱,就只有得到吧。以前想要二嫂,现在想要她,所以就去得到,得到的手段多变态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得到了以后,都是自己的所有物了,当然也就能毫无芥蒂地对她好,反正她的东西还不都是他的……      比起于思平对她爱在心底口难开的说法,含光更能接受的是这样的可能——若是这样想的话,她这段时间处境的改善也就不是没有解释了,毕竟上回吵架风波的时候,她就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表现误打误撞,倒是让于思平相信了她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会再试图榨取她的臣服,两人间的冲突无形间也就少了许多,也就再不会有前段时间狗血的暗中观察和试探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搞小动作的话,现在也是很好的时间了。      心里有什么算盘暂且不说,这边虽然收了百芳园,但含光却悲催地没时间去苏州,她开始进入毕业季了,一方面忙工作,一方面还要写毕业论文,抛开日后进修的可能,这也算是为学生生涯画上个句号吧,她没采纳韦凤飞找人代写的建议,终究还是自己准备资料阅读文献,尽力配合学院安排的行程,认真地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份作业。      紧跟着也就是毕业典礼这样一连串的事情,含光和德瑜居住了四年的宿舍也被渐渐清空——然后两人就又进入了置产的节奏。德瑜虽然已经很少回来,但她和思阳的关系根本还没曝光,当然需要名义上的住处,便在公司附近物色了一套房子,诚邀含光和她共住。至于含光,她也买了一套房子,倒是没用于思平给的家用,全是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钱,不过这套房子也不是拿来自住的。因为于思平早就发话了,让她毕业以后就搬入四合院来,免得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冷清。      这还不是她们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因为紧跟着,于思平就又把搁置了许久的话题端上了台面:他希望含光和他一道去百芳园住一段时间,此外还有一些世界各地有趣的景点也可以一同巡游,换句话说,就是工作的时间结束,休养生息的季节到了。      确实,买了那么个园子,到现在都还没去过,也有点说不过去……反正,这二十多亿还是花得很有价值的,挟着这股势头,含光几乎没法拒绝他的要求——要说自己迫切需要悠游的工作,那也有点说不过去,钱她不缺了,不管有没有于思平给的那部分都不会缺,要说多热爱、多擅长工作,于某人平时不知给她出谋划策过多少次,深知她的表现有多‘自如’,所以留在北京的必要性,那是没有的。在这件事上得讲感性,那就到了于思平占优的领域了,人家二十多亿都花了,想和你过去住一段时间,过分吗?如果不肯答应的话,是不是说看重工作比看重和他的感情更多?      倘使回绝的话,会走入这么一种争论,以于思平的脾气,含光预计自己最后还是会去百芳园的,只是过程会极度不愉快。然而如果和他一道过去的话,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半年的,回来以后,悠游内部谁还认得她啊?她本来也不是那么不可取代,说不定换个人来管事,部门还会更高效,到时候就算韦凤飞、桂思阳愿意再给她腾出一样的位置,含光又有脸回去吗?      以于思平的作风,说不定他都会推波助澜,快速寻找一个出色的接任者,好让自己不回去工作……然后,空闲下来以后,可不就可以生小孩了吗?      于思平的确就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过含光看到的已经是一条完整的链条,这条链条的末端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她和数名小孩……到这一步,她倒是定下心来——说到底,于思平送百芳园,终究也不能说是毫无目的。      思忖了一番以后,她便也答应了出去度假的要求,甚至还买一赠一,和于思平商讨了一番自己退出悠游实务管理的可能——只不过,这些让步,却也不是毫无条件的。      “如果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几个小孩的话……”含光的要求倒也并不复杂,“那必须等到你从前世回来,再也不会离开现代以后,我们再开始尝试。”? ☆、生子协定 ?  两个人前面还在说去百芳园小住的事,这边就跳到了生小孩,含光的逻辑可以说是超级跳跃,连于思平都抬了抬眉毛,只是这最初的惊讶以后,他却并未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反而大有赞赏之意,“没想到你终究还满聪明的,看来我也不必为孩子的智商担心太多了。”      含光送给他一记白眼,某人也照样生受,反而续道,“真的要等回来以后再说吗?我还想等孩子满周岁以后再回去呢。”      “怎么,原来你也知道回去以后再过来是很危险的事,说不定还会回不来啊?”含光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这是要留个传承再走吗?你万一回不来以后孩子该怎么养,这问题你一点也没想过是吧?”      按照于思平以前来回穿越的经历来看,穿往古代不难,可从古代往现代穿那基本都是他的失血/必死的险境给催化出来的,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万一玩脱了该怎么办?这一点风险肯定是要记入考虑的,含光会如此反问并不奇怪。当然,其隐含的不希望于思平回去的意思,也是昭然若揭。      “说不定等到孩子周岁的时候就不想回去了,”于思平懒洋洋地说,倒是没反驳含光的提问,这基本就是默认的意思了。含光禁不住就送了他一个大白眼,“你这渣滓。”      她没怎么认真,于思平当然也不和她计较,她能感觉得到,他在观察她的表情,掂量她的决心——所以含光赶紧又重申了一下自己的立场,“不要以为先斩后奏什么的可以奏效,你不喜欢我在悠游拼死拼活,别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一点绝不能让步,要么你就别回去,要不然,等你永远不再回去以后,再生孩子。”      “这算什么。”于思平扬了扬眉毛,也颇觉有趣,“用生孩子为筹码把我留住?”      “那不然我用什么留住你?我对你无望又坚定的真爱吗?”含光现在可算是有恃无恐,吐槽起来毒舌级数都有所上升——基本上,她的反应也很符合一个听说真爱又要以身犯险的姑娘家,如果她一脸温柔地支持于思平早点回去,指不定他还要反过来生疑呢……就好似之前的情形一般。      事实证明,这种路数还是很对于思平胃口的,他并未生出多少怀疑,反而是照单全收、甘之如饴,甚至还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甜言蜜语一番,再好好求我,说不定我还是能考虑考虑,不再回去的。”      “真的呀?”含光也有些吃惊,“可你不是说要回去做个了断吗……”      于思平笑道,“如果你跪在地上求我,外加从此专心在家里伺候我,给我生上十个八个的,那我……”      话由未已,含光一枕头就砸过去了,“快滚好吗?”      两人打闹了一番,于思平才是有些解释意味地说起了回去的事情,“如果只是回去和二哥说明白的话……也许还真的就不回去了,毕竟,这份遗憾也不是没有机会弥补。”      含光知道他说得是权寅——在于思平看来,权寅显然是要更像前世一点。      “不过……我爹也罢了,我娘对我,却是仁至义尽,我是她亲生的子嗣,又最得宠,即使下半辈子无法照应了,也得让她知道我过得还不错吧。”于思平这还是第一次对她谈起自己的母亲,“这些年来,我仗着大哥、二哥都不是那种遇事做绝的人,行事间也没怎么顾忌过她,这个交代,算是我欠她的。”      这人就是这样,要说坏吧,也挺坏,连他自己都承认行事没顾忌过母亲,想来生母也和含光一样就属于遇事被坑害、被抛弃的对象,可说是坏也还没坏到底,对于心里很重要的人,他也还是会有些举动让人觉得他终究是良心未泯,而且因为原来表现是那么的黑,现在偶然的一点顾念仿佛也变得很值钱。毕竟,甘冒生命危险回去和母亲话别的事,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含光还能说什么?只好道,“那……也是应该的,该回去就回去吧,你原来不都被你二嫂逼得存身不住了吗?能在这里打开一番新天地,你娘若是知道了,也会为你欣慰的。”      “对啊。”于思平耸了耸肩,看似云淡风轻地道,“所以我就想,这要是能把她大孙子的照片给带回去一张……”      ……要迫使于思平放弃一个主意,果然没那么简单,含光现在都觉得自己要拒绝的话,简直就是个大恶人了,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决心依然相当动摇,闻听此言,也只是默然不语,根本就不准备搭理于思平这个话茬。      得益于现代科技,除非于思平打算丧心病狂地把她锁在某间屋子里,没收一切通讯工具一直到生产,不然生小孩终究是需要女方的配合。这已经不是怀孕以后若是随意打胎可能会对女人身子造成极端损害的年代了,中止妊娠的手段实在是多不胜数。——于思平虽然想要小孩,但显然也还没疯魔到采纳前者策略的地步,两人的攻防战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含光倒是很干脆地和韦凤飞等人商量着,卸下了肩上的职务,转而进入董事会任职,也算是干净利落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对她的决定,周围人倒没谁吃惊,于思平的家底一直都掩藏在迷雾之中,直到买了百芳园,才算是稍稍暴露了自己的底蕴,一般说来,他不太可能把所有钱都投入到一处不能快速变现的房产里,根据百芳园的这笔数额来推测,其身家起码在百亿上下,已经算是可以和一个中型财团媲美的规模了。悠游再牛,始终也都还是刚刚开始扩张,含光而且坐享大额股份,她完全不必再为扩张悠游的规模、扩大自己的身家而努力,仅仅是现在有的这些,就已经够她吃用的了。再说,百亿巨富的准未婚妻,总归也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些事在大部分人看来啊,都要比自己的事业更重要。——比如说,为这百亿多的财富王国生个继承人什么的。      虽然不是为了生孩子而离职,但在大部分人的思维中,离职为了生孩子,倒是十分的天经地义,就连韦凤飞和德瑜,虽然都表示遗憾,但也没有多少的惊异。韦凤飞甚至预言,“你是因为于思平到底年纪大了,也没法等,思阳德瑜那里,德瑜顶多也就是再干几年了,等到他们决定要孩子的时候,德瑜迟早也得退居二线——女人就是这点讨厌。”      “那你呢?”含光不禁好奇八卦。      韦凤飞闻言,哼了一声,“那当然是生了让权寅带了,他那爱心泛滥的样子,我看也十分合适做个奶爸。”      含光不禁大笑,“说得是——到底还是新时代好,换做是从前,你就是再能耐,主职终究也只是在家带孩子。”      两人也就是在线上瞎扯了一番,含光就去收拾行李了,于思平把去百芳园的行程安排得比较急,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大概猜得出他的想法:她听他说过,回古代去以后,时间和现代是不同步的,之前那一次刚去就受伤回来算是特例,也许是时间还没流动太久,所以感觉不出差别。如果是正常活动的话,并不是回去古代多久,现代这边也会相应地过去多久,之前一次便是他回古代呆了三个月,现代已经过去三年。要是每回都能按照这样的比例,他这一次回去要是一个月,那么现代就是一年,如果他比较倒霉,回去以后做各种了断多花了几个月,又或者被囚禁被绊住什么的,那么一去就有可能是四五年……      每年合适穿越的也就是这么一两个月,如果今年不走,就要等到明年了,若是想要孩子,肯定是越走越好。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五月份回北京的话,他们在百芳园也只能住两个月左右,她觉得,于思平应该是已经决定了速战速决,今年回去,然后尽早回来,彻底地对过去做个结束,在这里生子——也许娶妻,安定下来展开新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以后,总算能放弃对过去的执念了,真不知道是终于明白了那些执念不值得执念,还是因为找到了新的情感寄托——想到自己有可能是这些情感寄托之一,含光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反正,即使是直到现在这些事正在发生,她也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成为于思平真爱——或者别那么肉麻——重要的人的可能性,是越来越高了……? ☆、团团转啊 ?  从学校搬入了于思平的四合院,又正式休起了长假,含光也没什么好继续耽搁的了,略做收拾,便和于思平一道乘机南下,去接受自己家曾经的产业。——现在于某人是真的有钱了,从北京到苏州而已,又不是什么长途飞行,居然还租了私人飞机,出行排场简直不要太大,完全已经是中层豪门的作风了。      以含光前世的阅历,对于此等豪奢按理应该是见怪不怪,不过这些年来的平民生活,已经改变了她的三观,对于这种千金一掷只求片刻舒适的事,她觉得挺浪费资源的,在飞机上还批判了于思平的骄奢淫逸,“地球能有多少石油啊,这要是提前都开发完了,又没新能源补充,就都是你们这些暴发户的错。”      于思平也不生气,不过轻谑道,“不愧是云深的祖奶奶,你这想法倒是和他如出一辙。”      “说起来,许大哥去欧洲都快一年了,上回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他拿了什么奖的事,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含光刚才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和于思平唱反调,只是多少有些近乡情怯,眼看将近百芳园,就用东拉西扯来发泄心中的紧张。此时见车行进了城区,许多熟悉的园林名字在路标上一闪而过,心中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好大量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他在孤独堡垒倒是乐不思蜀,一点也不想回来了。”      “一听就知道你不关注国内新闻,最近许家和史家来往得很频繁,业界都说要在传统领域展开合作,除了云深以外,云丹不也去鲁国公干了?”于思平随口一句话,倒是显示出他的时间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史家有三个当龄的女儿都没婚约,看来这对兄弟是看不上的。”      含光连史家都没怎么听说,更别说这些八卦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想在这圈子里混下去,要不知道也难啊。”于思平先故作高深地忽悠了她几句,才揭露真相,“史家和我算半个同行了,和许家一样都在搞军工……也算是我潜在的客户吧。”      他到底是做什么发财的,含光真是不想知道,就连这百芳园她其实签协议的时候都在想,要是某天于思平玩脱了,这园子是不是也要交出去。——到那时候她万一要是舍不得了,又该怎么保住它。      一面胡说八道,一面胡思乱想,车子拐弯进了一个宽敞的停车场,都停稳了,含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地头,她走下车来四处看了看,只见一片水泥地面,虽是白墙黑瓦,远处也有亭台楼阁,但居然没有什么熟悉的景色,能让她想起从前。      两百多年来,江南百芳园数次易主,即使多数都是她的亲戚拥有,但多年前的布局陈设,总有些不能使新主人满意的地方,进行改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含光从大门一路走进去,几乎再认不出自己成长的地方。昔年父母居住的正院,早已经不见踪影,如今余下的只有园林部分,若非假山还在,她几乎要疑心这根本就不是当年她成长的地方了。      “这里是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是私人产业,但一样开放给公众游览,只是采取预约制,一天的游览量有限,园林里也没有多余的便民设施。”于思平一边走一边向含光介绍,“好歹还是比那些斯文丧尽彻底沦为景点的园林要好点,你看——”      但含光已经没在听了,她的眼神停留在了那熟悉的旧牌匾上,虽然经过反复漆绘,但那熟悉的字体,却的确是她父亲的手笔。从前,这楼阁是背靠假山坐落在桃林之中,现在桃树早已经被砍光了,周围杂种了些花草果树,院子里也换了水泥地面,甚至连亭台楼阁的模样都早已不再,可这名号却还是留了下来,答春风三个字孤零零地在春风中摇曳,仿佛是正应和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句。      “这还有景点介绍?”看到门边钉着的黄铜牌子,含光不禁上前几步,走到门前细看了起来。“答春风,兴建于百芳园初期,第三代主人杨聚曾在此居住,答春风得名于院落四周杂种的花草,花期均在春日,春日盛放时,场景美不胜收……”      她唇边不禁现出了略带嘲讽的笑来——若答春风能答得如此浪漫,那倒也好了,可惜,在她的记忆里,答春风本名轻红阁,就是因为原主人死于非命,是蒙冤而亡,所以时常闹鬼,后来为了避讳,才改了名字。      “怎么笑成这样?”于思平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知道杨家所有的事,上来跟着她读了一遍记述,也没觉得不对,他颇有几分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里叫答春风,是因为种了桃花呀,桃花烂醉答春风么……”含光随口搪塞了几句,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往自己从前的住处走去,“这里已经和从前太不一样了。”      “就是要和从前一样,又有何难?”于思平携着她的手笑道,“我回去的那段时间,你正好慢慢地把园子整得和从前一样——也考考你的记忆力,等我回来以后,是要比对的。”      这算是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她闲得发慌吗?含光不置可否,“园子那么大,我哪还记得从前的每个角落?有很多地方,我也没去过几次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她从前居住的月来馆,昙花们自然早已经不知所踪,亭台楼阁更是早改了模样,原来的院落已经消失不见,院子里建了个大亭子,亭中供奉有碑,要不是和假山的方位没错,含光都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走对了地方。      “念恩亭。”于思平垂头念道,“兴建时间不详,碑上字迹模糊,难以辨认。——这是谁在念谁的恩啊?是你爹立的么?”      “这里本来是我的住处……”含光蹲在碑前,望着落款方位隐约可见的许字,轻轻地叹了口气,“应该又是七妹授意四郎、五郎,为我立的纪念了……七妹待我,真的仁至义尽。上辈子,我欠她实在太多。”      于思平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肩膀,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有话带给她,我可以帮你转达。”      转达这些话,是要冒风险的,首先于思平身份不能曝光,其次,她七妹贵为国公夫人,又岂是外男可以轻易接触的?含光心中一暖,她摇了摇头,“还有什么话好说?大恩不言谢,她和四郎、五郎处得那么融洽……我又何必用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说到此时,望着两个儿子为她立的碑,含光终于再无芥蒂,彻底对自己承认:虽然两个孩子是她的骨血,但却实在是她七妹的儿子,他们和她的那点关系,对她表现出的情谊,说到底,只是七妹对她情谊的体现而已。      从念恩亭出来,两人又踱到了曾是她七妹住所的玉雨轩,这里的格局倒是没有大动,介绍文字也详细地叙说了这里曾住着的是平国公夫人——虽然都是夫人,但成就不一样,称职程度不一样,得到的待遇那当然也不一样。      当然,这些都比不上她六妹曾经居住的小香雪,这里不但保留了梅林,而且甚而连秋千都被复原,作为大秦史上有名有姓的皇贵妃,她六妹的知名度显然是姐妹中最高的一个,就连门槛,都明显比玉雨轩的要更光滑,看得出来,访客们必然是多次在此流连。院中也树立了小石碑,记叙着贵妃娘娘在此成长的历史,连她爱打秋千这一点,都列入其中。含光估计也就是因此,那秋千才会一直存在于此。      其余大姐居住的朱赢台,二姐的幽篁里,姨娘们住的长青楼、溪客坊……又有哪一处不是人物两非?只有九哥住的及第居,还和从前一样留了个名字,但格局也有大改。含光走了一圈下来,只觉索然寡味,要不是为了照顾于思平的情绪,几乎半路就要放弃。于思平倒还颇有兴致,一路都在和她谋划着该怎么改建此处,重现百芳园往日的风采。      百芳园占地广大,这么一圈走下来,两人也都是累了,随意拣选了一处小亭歇脚,于思平喝了几口水,对含光道,“你看,太阳要落山了,洒在那片花圃上,倒像是一片金雨。”      含光看了一眼,不由笑道,“就是因为这景致,那里从前才叫做百雨金……”      见于思平的轮廓沐浴在夕阳金光之中,双眼炯炯有神,含笑望着自己,她心中忽然一软,本来打算密密藏起的话,不知如何也跳了出来,含光柔和地说,“权季青……我知道你买这园子,是为了要我开心,想要那么费事地整修它,也是为了我……你总觉得你在现代很寂寞,总是想要回去,将心比心,恐怕也觉得我在这里很是寂寞,想要些从前的东西陪着我。”      他们两人之间,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白,于思平顿了顿,一时都没回答,半晌才扭头道,“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么。”      可是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又怎么还能回得来?就算把月来馆重新又建起来,从前的杨五也再不会回来。她已经没有要追逐过去的心情了,而他却还沉溺在过去的故事里。      虽然一直以来,两人间的强弱对比都很明显,但有时候,她也会情不自禁地觉得,其实他们两人中,她才是比较硬心肠的那个,看起来特别疯狂的于思平,才是根本都放不下。      含光望着于思平的侧脸,十分努力,才能吞下了险险就要出口的劝说,她任凭这略带怜意的柔情充斥着胸臆,走到于思平身边,主动将头靠到他肩上,安慰道,“这一次回去,你也可以和以前告一段落,以后,不会再为它困扰了。”      于思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扣住了她的腰,仿似是无言地回答:这一次回去以后,结束过去,他们两人,也将展开新的生活。? ☆、终于 ?  虽然买下百芳园,不失为一个浪漫的举动,但因为此地之前并不用做私人居住,而且于思平拿到手的时间也还很短的缘故,他们住的还是酒店,这也让含光松了口气。其实以前人多的时候百芳园就有点鬼气森森了,那地儿太大,树木又多,到了晚上其实很怕人。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如果还要住在里面的话,直接都可以开练胆大会了。      “本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原主不来住,一定要开放给公众浏览,现在才算是明白过来。”她就和于思平商量,“依我看,还不如暂且维持原状,开放展览,倒还能多点人气——起码也把成本赚回来一点吧。”      “就凭那点门票收入,还够不上一年的养护呢。”于思平不大在意这个,“反正这是你的东西了,你爱怎么安排都成。”      “那不是你送给我的吗?”含光有意见了,“要是送了就甩手不管,我还不如不要呢。”      两人这般那般地说了一通,也就洗洗睡了,第二天起来便开始在苏杭一带游览。时值初春,南方湿润的风景自然好过北方的尘沙,这两人有钱有闲,在哪里不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就是含光想到于思平要走,心里有时难免也有几分复杂,她虽然尽力遮掩,但也总是流露几分。      于思平如今对她倒是还好,大概也猜出来含光是怕他死在那头不回来了,言行间隐隐约约,多有宽慰之处,不过看来他终究是下定决心要回去一趟的,纵然一直保证自己绝对会尽快回来,但终究没有改变主意。      一晃就到了四月底,他们从杭州、扬州又回了苏州,这一日含光闲来无事,动念再回百芳园走走——比起在扬州看到的许氏墓园,她还更情愿到百芳园里去晃荡一下。虽说已经不去在意了,但看到自己的坟头还好端端地耸在那里,想到不知附近哪处有一处盗洞直连过去……反正含光就去了一次,之后她发誓绝对不去自虐了。      百芳园现在已经重新开放游览,园内游人众多,含光和于思平携手在其中漫步,也没有寻找前世遗迹的心思,反而觉得此处经过改建,也别有一番韵味。她原来只想把百芳园从自己的生活划分出去,现在随便想想在那意淫的时候,倒是又想着也许改建一下,这里也可以做个度假的处所什么的。      于思平听了,还吐槽她道,“前头又说什么这里太大了,现在难道就不觉得大了?”      “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再请点什么保姆啊,司机啊,厨师什么的,也就没那么大了呗,”含光随口嘀咕辩解了几句,于思平眉眼间便带了一点笑意,他道,“以前也不知道是谁说不生。”      含光见他眉眼柔和,心里也是一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别开眼去,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索性不看于思平了事。      这别样的蜜月,虽然轻松,但始终不能说是有多愉快,含光虽然给几个朋友买了大量土产做礼物,可回京以后都没心思联系德瑜、凤飞他们,只是成天闷在家里,只等着夏雷打响。于思平看她这样,反倒是催她和朋友们联系,免得他走了以后,含光一个人在家里住着也是无聊,且又没人照顾。      从前他一直希望她别工作,现在却是反过来了,含光心里也不觉得有多高兴,数着日子盼到了端午——端午过后,京城开始入夏,雷雨天气也就变得多了。      于思平来回穿越了几次,对于那种时空交集点已经能够有些感应,这天早上一起来,他便颇有些烦躁,到了中午到底是和含光说出了口,“我看,今晚是时候了。”      含光压下心中的激动之情,站起身默默地去帮他收拾行囊,于思平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现在根本都没有和他说话的心情了,比自己穿越还要更是激动难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舍、担忧,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含光把于思平的手甩脱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两人商量着要带上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有防弹背心,手电筒……野外求生的东西都带上了,就是有杀伤力的武器一把没敢拿,这东西拿回去妥妥儿是可以轻松改变历史的,谁知道无形的历史规律会拿于思平怎么地。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距离晚上还有些时间,这时候该做什么,情侣们自然都是心中有数……反正,折腾了半个下午,于思平到底还是抽身出来换了衣服,同含光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这时候,哪还有半点邪魅猖狂的意思?反而还比含光更儿女情长似的。含光望着他的面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于思平的改变,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低了声音,发自肺腑地道,“你……一个人,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亲昵的举动,刚才两人已经做过了许多,可现在于思平张开手,含光还是忍不住投入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几乎是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她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泪,低声说,“反正,你路上小心点。”      于思平抱着她,居然也有很久都没撒手,还是天边一声雷响,催促他松开了怀抱。——因为含光的体质关系,也无法靠近他穿越的那一点,因此只能送他到了房门口,目送他进了电梯,依依惜别之处,自然也不必细说了。      好容易电梯门合拢,含光回身关了门,靠在门扉上,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时间竟是思绪凌乱,不知从何拾掇起来。直到窗外又是一声雷响,她才惊跳了起来,提醒自己:现在于思平是还没走到地头,要是运气不好点,这位又是瞬间穿回来的话,留给她的时间,并不会很多,确切地说,就只有从他现在去到穿越点的时间,是绝对安全的。      这一段路不会很长,她必须行动得很快才好。      一边这样想着,含光一边循着不知思考过多少次的顺序快速行动了起来,先奔到储物间把常用的小旅行包找了出来,护照、钱包,几件换洗的衣服——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机票,好在现在网络发达,已经可以直接在网上购票了,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思忖了一番,直接就买了去到法国巴黎的票。      总算是把他送走了……他毕竟还是走了……      矛盾的思绪,在她脑中来回纠缠,就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战斗,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含光手上的行动。      毕竟,她早已经想好了,自己也是到了做出点改变的时候了。? ☆、新生活 ?  得益于近年来越加开放的签证政策,以及含光本人几次出国开会的经验,她本人几乎可以顺当地到达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在离职悠游以前,她也做过一点手脚,吩咐秘书为自己延期了欧洲签证,因此很顺当地就过关进了候机室,就等着几小时后飞机起飞了。      虽然事前想好要去欧洲,但到底是去哪个国家她一直都没有确定,就怕自己在生活中流露出蛛丝马迹,被于思平察觉。其实就是现在她也有些不安心:听说有门路的人是可以查到出入境记录的,航空公司那边,当然也早都用电脑办公了。万一于思平找到门路查到她去了法国,从酒店的入住记录里找到她的护照也不是很难的事。      自从下定决心以后,含光还没有系统地考虑过出走的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害怕自己想太多了,心思就静不下来。在于思平这样的人身边,想要保住一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太经常去想起它,含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让自己觉得这样的日子会天长地久地过下去——换句话说,就是她必须完全把自己骗过,不然于思平不可能第二次再上她的当。她又不是影后级数演员,再说,她怀疑即使是成如意,在起了提防的他跟前,也未必能骗过他去。也所以,除了一个想要离开这个摊子的念头以外,她没有太多的计划,正好她也不是个颇有计划性的人,有点想到哪里做到哪里的意思,现在坐在候机室了,才开始担心万一被于思平找到该怎么办的问题。      想要遮掩行踪,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换用假护照了,不过含光自己是没这个门路,而她认识的朋友里……      在桂思阳和韦凤飞之间权衡了一下,含光果断选择了女生帮,正好她本来也要给韦凤飞打个电话说一下的,还有杨老师、德瑜、莲湖那里,都得交代一声,不然等他们发现她联系不上以后,还不得惊慌失措、七想八想啊?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韦凤飞可能还在公司,接起电话时还在打字,“我还想找你呢,你真打算定居苏州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其实已经在北京机场了。”含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过折扣的真相告诉了韦凤飞,“我和于思平已经分手了,想出国散散心,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其实我找凤飞姐你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呢。”      韦凤飞充分展示了自己沉稳的素质以及对于思平根深蒂固的偏见……“怎么说?分手还平静吧?他有没有要威胁伤害你?”      “那倒是没有,不过这是单方面的决定。”含光吞吞吐吐,“他现在出门出差了,我……不想和他正面谈这事,所以想要大家分开都冷静点了再说,但是我怕他能顺着我的护照一路找上我……”      “这是个问题。”韦凤飞对她的决定没什么评论,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现在都是电子化社会了,而且网络发展得这么快,除非你逃到穷乡僻壤没有网络的地方,不然总是很难避开追查——而且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样的地方。你现在在机场,要飞去哪里?”      “巴黎。”含光一边和她说一边就放心下来,韦凤飞真是太可靠了,虽然她也觉得她这么积极可能是不无和于思平做对的意思,但不论如何,她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温暖且安全。“到巴黎以后再去哪里……就还不知道。”      “你觉得他这几天内会发觉不对,开始找你吗?”韦凤飞问。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含光有些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明天,也许……也许就永远不回来了。”      “你们这到底都是发生了什么事啊?”韦凤飞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先不说这些了,飞机什么时候起飞?还有半个多小时登机?那你先别慌,就用这个护照去巴黎,住这个酒店,来我把订房电话报给你,到了以后你买个手机,用那台手机打我的电话,我们再慢慢谈。”      含光有了主心骨,如何不从命?她心事重重,一路上都没睡好,时而想着于思平现在穿越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回来以后也不会找她,自己根本白担心,时而又是害怕于思平盯死自己,把她堵在了国外的某个街巷里,然后……然后她估计自己就得死无全尸了。      乱糟糟地胡思乱想了一路,又是经停又是出关的,含光到巴黎以后去了酒店,买了手机,给韦凤飞打过电话时,那边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了,第一句话就说,“你把于思平的护照号报给我,我让人把他编到高度关注名单里,这样他从机场入境的话,我半天内就能收到消息通知你。”      不愧是韦家的姑娘啊……含光货真价实地汗了一把,也不知如何解释于思平不可能从机场回国,只好继续圆谎,“他没有出差出国……就是在国内打转,可能是去乡下收古董了,走的时候不是很愉快,我也没问太仔细,都不知道是在京郊还是去比较远的地方。”      韦凤飞似乎是信了,她转而道,“那你一定非得走吗?我还想如果你真的不想见他的话,等他回国了我立刻通知你,你当即就可以去外地飞走什么的……你到底怕他什么啊?不就是想分手吗,实在不行我陪你一起,再带几个保镖,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含光瀑布大汗,“凤飞姐——”      韦凤飞到底是心软了,“行行行,疗情伤是吧,我懂我懂。你想在欧洲玩就在欧洲玩吧,我这边给你弄个假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要觉得这样自在,那就这样好了。”      不能正面打击于思平,让两人彻底分手,似乎让她有些遗憾,韦凤飞嘟囔了几声,没好气地又道,“这一次你和他是真的断了?可别和上次一样藕断丝连,浪费我感情!”      “上次其实也不能说是藕断丝连,其实就是想分,只不过到底还不想他死而已……”含光赶紧重申一下自己的立场,“后来……反正虽然他有所改变,但也只能让我更明白,我们俩就不是一路人。”      “对嘛!”韦凤飞在电话那头拍了下桌子,显然是心中畅快,“你这么想就对了,妹子,你和他那根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和权寅都担心着你呢……好吧,权寅那个讨厌鬼,老是暧暧昧昧的,不作数。我心里真的是很担心你呢,你没个长辈照料,就是吃了亏都没人给你做主……”      虽然还是扼腕于她不敢正面和于思平说分手,还要跑到国外去疗情伤,不过眼下的结果已经足以让韦凤飞满意了,含光不禁有些担心,都怕她不在国内的时候,韦凤飞和于思平打起来,不过想到权寅,她又释然了——这两个人在权寅跟前,就是两只猫,再怎么炸毛威胁力也有限,他应该可以轻松镇住场面,而且也不会让于思平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和韦凤飞约定了三天后去拿新护照,含光挂了电话以后,少不得又拿自己原来的号码一一联系亲朋,说明自己失恋分手,并且打算出国静修一段时间的决定,又和他们约定了电子邮件作为主要联系方式。众人当然反应不一,有惊讶的,有八卦的,含光都一一应付过来了——德瑜那边多花了点时间,对方嚷着要来陪她,又嚷着要去找于思平算账,在知道分手是含光单方面决定以后,又嚷着让含光放心,她一定不会出卖含光等等等等。等到电话都打完,方方面面都交代到了以后,含光的时差都快不用熬了,她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如画城区上空慢慢落下的夕阳,也不觉得困,也不觉得悲痛难受,有的只有恍惚而朦胧的不可置信。      她真的做到了……真的就这么来了欧洲,而且也没想着要回去……奇怪,现在想秦国,她都不觉得那是她的家了,不论百芳园也好,扬州的坟茔也罢,甚至是她还没造访过的平国公府,还没了解过的那对儿子的生平……这些事对她来说,真真切切已经隔世,已经真的不再重要了,包括和前世一直牵牵连连,因为前世和她结缘的于思平,她曾以为离开他多少会让她有些痛苦,毕竟她对他不能说完全没有爱意……      可现在她真的半点也不觉得辛苦,她所感到的只有两世从来都未曾有过的轻松,好像一副本来就应该卸下的担子,终于从肩上滑脱一样,她现在简直轻盈得快飞起来。      她是单独一人、自由自在,没有谁牵绊她的脚步,世界这么大,她可以履行自己多年前刚穿越时的理想,慢慢地去浏览、去经历、去享受——现在,她已经有足够的金钱了。      于思平给她的钱,她几乎没有动过,那张卡也被她留在了北京,现在她的钱包里装着的完全是她自己的财富,或许不能让她一掷千金地买个百芳园,但也足以支持她宽裕地游遍全球……她实际上已经开始了刚穿越时想要的那种生活。      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割舍不下,什么混乱的嘈杂的无能为力的被摆布的……所有这些身不由己的感觉,都让她想到前世,就像是于思平,他也算是个属于前世的爱人,这些羁绊里也许有些的确难以割舍,但真的放下了以后——说真的,这种感觉真正非常好。      她可以允许自己不再去关心前世那些亲友的处境……反正他们也不记得她了,她可以允许自己不再去挖掘前世子嗣生活的细节……她可以对自己承认,几天相处联系出的感情,毕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她可以让自己忘记前世的遗憾,忘掉那所有种种不堪的一切——包括于思平在内,全都放掉。      说来,她的确是利用前世的积累,积攒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前世的经历曾经帮她不少……然而含光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确定,在后世生活了这些年以后,后世的她,也足以支撑起自己的生活,她完全可以随着自己想要地去活,不需要被任何人威胁和左右。      而她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她已经不愿再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中了,那些复杂的人心揣测、智力博弈,本来就是她不喜欢的东西,她可以把这些和于思平一起,关在前世门后,开展新的生活。      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完完全全属于李含光自己的生活。      窗外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夜色如幕布,遮去了巴黎所有的丑陋,让它多了几分醉人的风姿。含光一直坐到腿脚发麻,这才地毯上起来,挂着大大的笑出门去吃饭。? ☆、平和 ?  之前虽然也出过几次国,但含光这还是第一次在国外毫无陪同地出门吃饭,虽然她只是在酒店前台推荐的馆子里吃一顿便饭,根本没怎么打扮,但从坐下来到吃完,居然也有四五个人过来搭讪,倒让含光有些哭笑不得:都说巴黎是艳遇的天堂,真是名不虚传啊。      虽说是要展开新生活,但法国人英语说不好,沟通起来挺困难,而且含光也还没这么快就准备好再展开一段新恋情,因此都是礼貌回绝,示意自己语言不通。她还在寻思明天要不要买个戒指带上,免得老有人过来打扰,也颇为不便。      虽然自己去买戒指当婚戒好像有点可怜,但她现在正式进入百无禁忌时期,只要自己觉得好,就没什么顾忌。含光第二天还真的就去了百货公司,挑了个蛮好看的戒指戴到了左手上。——她当然也有一些首饰是于思平送的,不过这一次什么都没带出来,再说就是带出来了也不想佩戴。      因为已经和该联系的人都解释过了,她把原来的手机关了机,邮箱这边也换了个新的邮箱地址,旧的邮箱也不去看了。独自一人在巴黎游览了几日,把几个景点大致转了一下,这边韦凤飞也是神速,还没到一周呢,便联系含光,让她去取自己的新身份,不但如此,还附带一张黑卡,无信用上限的那种。如此一来,含光也不用为自己转移财产而头疼。      当然不是说韦凤飞白给她花钱,含光身为悠游股东,每年肯定是有分红的,在她不在国内的情况下,韦凤飞要从中扣押一部分那是轻而易举,等到她回国以后,两人再怎么结算那都是小事了。混到这份上,她和韦凤飞谁还真在乎钱啊?      当然,给这卡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韦凤飞可以通过用卡记录实时知道她的行踪,非但如此,她还给了含光一大堆电话,“欧洲一直都有些乱,你一个人可千万别去贫民窟乱跑,都给我住高级酒店,有事情随时打上面的电话,报我的名字,千万不要怕麻烦!”      含光心底暖暖的,真不知自己积攒了多少阴德,今世总有这些朋友这样对她好。“嗯,我知道的,韦姐姐,对了,你和德瑜近期有空就来这边,我们把授权代理书签一下。”      她在国内,可以随时联系上那还好,现在甩手走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悠游那边的话语权肯定要做出交代,毕竟虽然被一再稀释,但到如今她也还是拥有10%上下的股权,算是数一数二的大股东,许多事没有她的同意是没法往下推进的。含光又没有心腹可以遥控操纵这些,索性就把自己的投票权交给德瑜和凤飞代理,这当然是要本人签字了。      “这个不着急。”韦凤飞却道,“你先玩吧,我们保持联系就行了。”      她挂了电话,含光却有些疑惑:这为什么不着急?按说这个关系到悠游运转,韦凤飞应该很上心才对,之前也的确是一直在和含光商量,现在忽然间说不着急,难道是国内情况有什么变化?      想来想去,又问了德瑜,悠游内部还是一切照常,没什么问题,含光对韦凤飞反正是信赖得一塌糊涂,也就不去在意,拿了新身份,换了家酒店,这回就开始细玩了,凡尔赛宫、卢浮宫、铁塔……她反正不赶时间,一天就去一个景点,有时候兴致来了,咖啡馆一坐就是大半天,拿本书慢慢地看,也很是悠闲。      因为她是失恋出走,亲友们都担心她在外地情绪会过分激动,总是见缝插针地和她联系,含光也不觉得寂寞,实际上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再读个学位,不是为了学历,而是现在回头想想,整个大学时代都过得太满,各种活动极大低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以至于她根本不能说自己真的学到了什么知识,毕竟,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绞尽脑汁地糊弄着考试。      当然了,考大学的时候她还要为日后的生计着想,所以选择了英文系,现在的她已经有底气和德瑜一样,凭着自己的兴趣,选一些冷门的科系了,而有了韦凤飞的人脉和她自己的一些成就,想要入读欧洲的名牌大学,也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含光最近就在看欧洲的大学,也在了解它们的科系强项,她也不想去竞争氛围非常浓烈的大学或是科系,就只是想在高水平的教育下专心地学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至于进度快慢,在同学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在巴黎住了将近一个月,虽然寓居酒店,生活上难免有不便之处,但含光却觉得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多一点能量,更轻松一点。仿佛离开秦国越久,离开过去越久,她也就越宁静、越快乐。虽然一开始她还是会难以遏制地想起于思平,一天少说也有那么二三十次,但在这样慢节奏的生活中,分明没有任何事情分散注意力,她居然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少想起他,一个月以后,更是已经骤减为一天想起个五六次而已,而且想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再有任何思念和痛苦,反而是带了对于过去的淡淡感慨。      如果说她对于何英晨来说是一种现象,那么于思平对于她来说,应该就是灾害级现象了,想想为了他,她的生活发生了多少改变,含光就有种淡淡的荒唐感——一个人居然能在不经意间对另一个人施加这样大的影响,真是想想也觉得好笑。      不过,这些改变终究也不全都是坏的,毕竟还是为了逃避对他的感情,她才会参与创办悠游,现在才能生活无忧。人生嘛,福祸相依,并没有一件事会是完全的坏事。      刚到巴黎的时候,她只会说几句法语,对整个法国历史几乎一无所知,更别提他们的艺术史了。一个月后,含光已经会磕磕绊绊地说些日常法语了,听力也有十足进步,她搬到酒店公寓,给自己请了私人法语教师,也开始在社区学院入读,只是选修了法国艺术史,还有几门感兴趣的历史、艺术相关科目。      好歹是英文系毕业,含光的英语当然是很不错的,法语教师以英语授课,她又大量阅读法语读物,不消几个月,本来天书一样的课堂,对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艰难了,等到学期结束的时候,含光上交的论文甚至还得了A。      到这时候,她已经在巴黎住了快半年了,期间当然不是没有人来追求、搭讪,毕竟对于欧洲人来说,只要身边没有护花使者,手上有没有戴婚戒,很多人是不会去在意的。      当然了,含光明说自己已经结婚以后,多数人也还是会知难而退。不过,她也在考虑,是不是到了该摘掉戒指的时候了?      这期间,韦凤飞来探望了她几次,德瑜也来过一次,李年和杨老师要带小孩,当然不会随意出国,但关心的电话还是打个不停。甚至是何英晨,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她和于思平在一起又分手的事情,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含光严重怀疑又是桂思阳泄密)得到了她的新电邮,给她写了几封信,询问能否到巴黎来探望她。被含光婉拒以后,他也还是和她保持着联系,所以她对于国内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      于思平……一直都没有回来,或者说,他也许回来了,但并未和她的生活圈发生联系。起码德瑜作为她的好友,于思平理论上要第一个找上门的对象,就根本没听说过于思平的消息,所以德瑜毫无怀疑地就接受了于思平和她分手的说法,并以为于思平是回到鲁国去疗情伤了,就好像她来欧洲一样。      在别人口中,含光也一直没有听说过于思平的事情,也许他回来了,然后发现了她的信……然后就决定和她恩断义绝,从此再也不搭理她了,毕竟,在信里她还是把一切都说得很清楚的,她和于思平之间绝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这是不可能改变的定论。      虽然在心中隐隐希望是第二种可能,但含光也明白,于思平应该是还没有回来,不然,以他的个性,是肯定会来找她的……就算他找不到,这找寻肯定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也许他是还没有办完事,或者是在另一个时空,他已经离去了,可在这个时空,他却还没抵达。前世和后世的时间并不同步,也许一错开就是一两年,这并不出奇。      当然,也许……也许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含光已经可以平静地对自己承认,她还是希望他回来的,即使他回来意味着她要更提心吊胆、隐姓埋名,但也比永远都不回来,让她猜测着他是否死在了前世要更强。他回来了以后,他们的故事仿佛可以画上一个句号,可他要是不回来的话,永远都会有一个很开放的问号在那里牵挂着她的心情。      当然,这牵挂,如今已经是偶然闪过的一个念头,不再能左右她的情绪。      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含光离开了巴黎,去到南部的南特,那里气候宜人,很适合过冬,还有许多葡萄果园,她想去那里学学怎么品葡萄酒——秦国特产的白黄酒当然好喝,但是人嘛,都该敞开心扉对待新事物不是?含光一直就对葡萄酒很有好感,偶然兴动,立刻就付诸行动,行李一收,便往南特去了。      在离开巴黎的列车上,伴着窗外高速掠过的风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上的戒指给去掉了。? ☆、他乡遇故知 ?  和巴黎比,南特因为居住人数要少,整座城市干净得多了,而且治安也要更好,韦凤飞听说她要去南特,也十分羡慕,他们这些在国内的高管,去年一个个都忙成狗,她现在连金融业务都不得不放弃,全心全意低投入悠游正在急剧扩张的事业版图之中,想当然尔,即使有假期,也得去鲁国,要来欧洲度假那就得看机会了。      含光在巴黎居住期间,并没有用上韦凤飞给的人脉,除了住所是服务完善的酒店式公寓以外,她过的几乎就是平常人的生活,当然在社区大学也交上了几个朋友,由于南特的服务业并没有巴黎这么完善,当然和互联网世界的融合也没有巴黎这样快,她没能在网上找到拥有管家和清洁工的这种高档短租型公寓,又不想住冷冰冰的高等酒店,便根据同学的推荐,选了一家很有人情味的民宿居住。      南特的特色除了葡萄酒以外,就是各种海鲜了,她还没想好是选读葡萄酒相关的课程,还是进入酒庄短期实习,在此地享受了几日温煦的阳光和鲜嫩的海鲜,吹着大西洋的海风,除了稍稍有些孤单以外,她已经有点喜欢这个城市了。      当然了,既然拿掉了戒指,而且语言关也不是问题了,和她搭话的人并不少,毕竟异国美女在南特还是颇为新鲜的存在,含光虽然不是马上就想恋爱,但拿掉戒指,多少也意味着心里又过了一关,有时候和这些形形色色的男性聊聊天也蛮有乐趣的,多少能从他们的话里了解一些当地人的生活。      南特有好几个认证过的大酒庄,都开放参观,直接到代理处预约就可以了,含光之前没去是有些发懒,也因为带来的几本书还没看完,她找了个喜欢的咖啡馆,在冬日温煦的阳光下把书都看过了,又休息了两天,便总算是预约了酒庄之旅。和当天组成的一日游小团一起,参观了这附近最大也最富盛名的酒庄。      和秦国不同,欧洲这边对于拳头产品的生产过程似乎并不忌讳,含光在秦国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黄酒、白酒是怎么酿造的,几个出名的厂家好像也没听说会开方厂区参观,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很是新鲜,从果园到生产线,她都看得兴致勃勃,倒是对于品酒则依然一窍不通,虽然酒庄内部提供了品级不同的葡萄酒品鉴,又体贴地教导游客该如何赏鉴葡萄酒,但她喝起来则只能领会个大概——基本上前世那么多名酒,对她来说也就是个甜不甜的区别,这辈子也不好酒,当然没什么感悟了。      不过,难得出来一次,手信那还是要买的,酒庄内当然顺带着卖酒了,而且还提供海外邮寄服务,含光知道韦凤飞爱喝酒,便为她挑了两箱最贵的密斯卡岱——基本上她在酒上的品味也就是越贵越好了,想想还有德瑜啊,杨老师他们,索性又多买了一些,分别填了地址一一地寄过去。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开了购物这条线,就很难抑制住了,接下来几天她陆续又去了几家酒庄,这回还顺带寄了什么明信片呀,当地的小饰品呀,还有虽然酿造法一样,但是品牌不同的酒呀,当时出来法国,完全是为了和过去,尤其是和于思平划清界限,本来都不打算和国内太常联系的,结果现在反倒和出来旅游一样风花雪月了。      当然了,那时候预计和国内减少联系的一大原因是预计于思平会努力找她,不过现在都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毫无音信,含光也不是那种意志非常坚定,说到一定要做到的,一年的时间已经足以减少她的警惕心理,让她觉得事情大概就会这么过去了。那么当然人是社会的动物,一个人出来这么久,虽然也交了一些新朋友,但又如何能和德瑜她们相比?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短暂回国,和他们小聚一下。      这思乡之念一动,就觉得旅途有些无趣了,含光本来还想在南特多住一段时日的,结果去过几个酒庄,发觉自己所谓的爱喝葡萄酒也就是相对白酒而言,对品酒并无多少天分,就又打消了主意,但她出国的时候本来想的是起码要漫游过整个欧洲才回去,现在就走似乎又有点对不起自己的雄心壮志,遂又开始留心英国的大学,想着去英国住一段时日,短期进修一番再说。      她爱吃海鲜,对南特最大的留恋就是新鲜丰盛的海产,眼看离期将近,忍不住就又约了当地颇负盛名的餐厅克里亚戈,想要再尝一次他们家的龙利鱼。      虽然在南特住了一段时日,但对于这间当地最好的餐厅,含光也就吃过几次,无它,因为预约实在有点麻烦,作为上过许多美食指南的高档餐馆,克里亚戈几乎是天天客满,预约经常是要排到一周以后,所以去吃之前必须提前预算时间。含光又不想为了吃东西等这么久,这一次也是就想着约个近点的日子,吃完走人。      餐厅那边给出的回复,最近的日子也在三天以上,而且必须勾选不介意拼桌,含光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她到了法国以后最想联系韦凤飞的朋友,动用特权的就是预约名饭馆用饭的时候,如果没有点特殊关系,只是普通游客的话,几乎没有一间名馆是不需要拼桌的,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如果想要尽快约到,最好的办法那莫过于把她塞到三人组的餐桌里去。      拼桌就拼桌吧,谁让人家的焗田螺也那么好吃呢?含光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一边预定了从南特回巴黎的车票,预备在巴黎和几个同学小聚一番再去伦敦,一面又慎重思考菜单,思忖是尝试个新菜还是维持上次的保险选择,毕竟他们家的菜点确实有过人之处,而她之后回到南特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      对于有点选择障碍症的人来说,此事是很难下决定的,她都到餐馆门口了还没有个定论,再加上头天晚上贪看小说有些晚睡,含光精神很有几分恍惚,走进餐馆直接示意侍者带位,见她不动,还有些疑惑,直到回过神来,才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这实在也不能怪她,在这里用的都是法文名字——上法语课的时候老师给起的,法国人不认英文名。和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叫对方的名字,含光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听过自己的汉语名了,听见熟悉的声音,她实在是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左右望了几眼,才看到临着海边有个人正在叫她。      “许大哥?”含光都快吓呆了——这也太巧了吧?      思及自己告知过许多人他们在南特,一瞬间她都以为许云深是来找她的,不过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许云深这几年都在国外,和国内的联系当然渐渐稀薄,她又因为他和于思平是好友,换了电子邮件以后也没有特意告知他,只是设定了一下他的来信会自动转发到新邮箱而已,不过这一年多来许云深也没有找她,两人基本就等于是失联了。      到底是好友,虽然有日子没见,但却不觉得生疏,只有久旅逢故知的喜悦,含光跑过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许云深看来也很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含光才想问呢,“你一个人来吃饭?”      这就是特权阶级的好处了,虽然是一个人过来,但许云深就不用拼桌,而且看起来也没提前预约,“我昨天才到的,今天忽然想吃这家馆子就来了,你事先不知道我会来这里?”      两人一交流,含光才知道原来许云深几年也来过这里度假,觉得南特颇为怡人,便购置了一间小酒庄,打算以后常来居住。当然酒庄附带的葡萄园什么的也一并买了下来,所以有些改建功夫要做,经过几年的缓慢修筑,这里已经可以入住了,他反正也不必回家过年的,正好就来这里视察一下成果,顺便在南特过年了。      以两人的交情,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其实若非两人都是各有各忙,许云深常年在国外,含光又不走古董线了,也不会渐渐疏于联系。现在坐下来谈天,却是越谈越投机,含光听说许云深在酒庄里收藏了许多画作,也是双眼发亮,又遗憾道,“可惜我票都买好了,下午就去巴黎,不然一定要去参观一下。”      “别去不就是了。”许云深干脆地说,“你今年又不回去,难道还在旅途中过年?怎么说也在南特陪我到年后吧。”      含光其实也有此意,但是又怕许云深不方便,现在也就不再矫情,干脆地答应了下来,许云深又介绍她,“菜单上的菜品虽然也不错,但是我个人觉得最好吃的还是……”      有个伴,便觉得以前的孤单,连吃饭都没人聊天,只能默默饮食,含光和许云深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顿饭,才知道许云深这几年多数都在国外——和她想得一样,就是为了躲避长辈们的逼婚,顺带着也表明自己无意接手家业的态度。      “难怪云丹这几年来越来越忙,提到你这个哥哥口气也都不是很好。”含光也是笑个不停,“他一直想要做电子商务,可是又一直在做军工,估计心里也不得劲呢。”      许云深哈哈一笑,“他也可以学我逃家啊,这种事嘛,放不下的人先输的。”      这理直气壮的无赖,又逗得她忍俊不禁,许云深看了她一眼,也呷了一口酒,方才问道,“那你呢?出来欧洲是做什么?我听说你连悠游都退出来了……和思平也是真的分手了?”      即使早有准备被问到这个问题,含光心里也不由得一震:看来,许云深也是知道国内的变化的,包括她那所谓的身世……      望着他真诚而关心的脸,她忽然感到了强烈的愧疚和厌倦:从穿越以来,她一直都遇到很好的人,对她完全说得过去,但她却一直都在欺骗他们,这其中固然有很好的理由,但却也不能抹杀欺骗的本质。      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换个活法了……是不是也真的该把自己的态度改掉,不是挑选出有保留的真相,而是完全对许云深坦诚以待呢?? ☆、马脚 ?  其实若非是许云深,含光也不会想这个问题,虽然和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但她对他的信任种类,和对韦凤飞的并不一样,也许权寅会更靠近许云深给他的印象,这两人也的确都是家族事业的叛逆者,但不论如何,许云深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彻底,她可以确保告诉他所有真相以后许云深也不会拿这件事去对付于思平,不像是权寅,一旦知道于思平真实身份,也许会对他丧失同族的维护心理,也不像是韦凤飞……反正她知道这件事后即使不会对她不利也会对于思平不利,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但告诉他以后会不会被他接纳,还是难说的事,若是许云深将此事四处传扬,她又该怎么在朋友圈里寻找自己的定位?这一瞬间,许多问题都飞过了含光脑海——她发现要去信任一个人,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都觉得很孤独,不论是现代的朋友还是古代的于思平,都难以让她完全信任。曾经也许于思平是拥有这份信任的,不过他自己把它给玩丢了,现在她真的很难去信任一个人,信任到愿意把这最大的软肋交出去的程度。      然而,如果不做出改变,她还能去爱人吗?如果她一直都隐瞒着这份最大的秘密,带着她的爱人活在谎言里,绞尽脑汁地解释着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受着秘密暴露的威胁,如果于思平再出现的话,她该怎么反抗他?只要他威胁自己会说出一切,含光顿时就会失掉所有反抗的能力……如果她在这条老路上走下去,那么她就一直都是以前的自己。      也许这样很傻吧,含光想,我到底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又在闯下另一个祸?说不定我会失掉我的财富和地位,失掉我所有的朋友。      但我的确要做出改变,如果我的朋友因此决定收回友谊,那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是我隐瞒在先。      她轻轻地说,“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等我们到酒庄以后,我再说给你听。”      #      许云深的酒庄的确并不大,而且看得出是花了心思改建的,和孤独堡垒比,这里更有家的感觉——简单的二层建筑独立在葡萄园边界,厂房和库房在另外一边,葡萄园里有黄土路可以开着拖拉机来回运货,至于许云深自己,在当地开的是一辆很朴素平民的莲花牌轿车,一点也没有豪富人家的做派。      虽然是两层的住房,不过卧室并不多,相反却有专门的超大画室,地下室里当然藏了许多酒,书房里悬挂的除了许云深自己的作品以外,还有许多名画家不那么出名的作品,如今含光已经可以就这个话题和许云深聊上好久了,到了傍晚,许云深又带她到葡萄园里转悠,顺带参观了一下厂房,给她看了现在正在窖藏中的葡萄酒。      “现在其实没什么活,到葡萄收成的时候,会有很多雇工过来帮忙。”他介绍道,“不过我都交给保尔来管。”      比起在孤独堡垒中还是有所进步的,许云深没有专门养一堆人来照料他的房子,他在这里的时候,一个钟点管家会来打扫卫生顺便做饭。不在的时候就是保尔时不时过来看看,他们回到屋子以后还要热一下管家留下的餐点,吃完饭,含光甚至需要和许云深分工洗碗。      收拾好一切家务,洗漱过了,许云深已经倒好了红酒在客厅等她,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含光看了倒是压力很大,“这是什么,酒后吐真言吗?”      “难得你要把你神秘的面纱揭开,我哪能不趁热打铁?”许云深虽然是半开玩笑,但也看得出来眼底的确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含光在他对面坐下了,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也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你先说你对这个神秘面纱知道多少吧?”      “我大概知道你是鲁国那边一个名门的私生女,思平其实也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你们在交往然后又分手,然后思平就不见了。”许云深回答道,“多余的没有问,凤飞也没有说。”      “嗯……这个名门其实你应该也很熟悉的。”含光决定由浅到深,她先把自己的浅层身世告诉了许云深,果然令到他大为吃惊震撼。      “这么说,思平来找你从一开始就是你母亲的意思喽?”等含光把故事说完了,他方才皱眉沉思道,“难怪他总是不说自己在鲁国的真实身份,作风如此低调神秘……”      于思平想出的这套说法实在是太好用了,好用到要走出其的保护实在是需要一点勇气,含光轻咳了一声,续道,“其实也不是……唉,我先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有。”许云深也不讳言,“不过现在都是有解释了,难怪啊,你毕竟是藩王之后——”      “喂,别告诉我你相信气质也会遗传。”含光啼笑皆非,“如果太子随便丢去个慈幼局也能长成皇帝,那天下就没有覆灭的王朝了。我受到的一直都是最纯粹的孤儿教育,没有一点小灶,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特殊之处,我是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看似没有什么逻辑,许云深不禁露出迷糊之色,含光又咳嗽了一声,“你想想,我在古董交易上是不是特别有天赋,几次捡漏,都捡得特别有传奇性的那种,甚至是和你的交流中,我相信我随口说的一些知识,也不是我一个孤儿能随便接触的到的吧。”      “不都说是因为你有个好师公……”许云深看来渐渐有些懂了,他目注含光,试探地说,“你是说,这些不是因为你的身世,而是因为你的——特殊之处?”      “嗯。”含光点了点头,她抛下炸弹,“之所以我能捡漏,其实是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或者说,属于以前的我。”      许云深看来完全迷惑了,他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你是说……你拥有前世记忆?”      其实到这一步她完全可以承认下来了,不过都做了初一,为什么不做十五?含光坦白道,“与其说是拥有前世记忆,倒不如说是借尸还魂吧。”      即使是许云深,也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俊秀的脸庞上布满了古怪之色,只是讶异、震惊、不信等等情绪,却要比含光所想少得多了,含光看了反而很吃惊,见许云深不说话,她主动开口,“你好像不是很吃惊啊?”      “嗯……因为……”许云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又看了含光几眼,“因为我……私下也有怀疑过。”      “啊?”含光这回是反过来被惊呆了,“你怀疑我借尸还魂?”      “你的经历已经超出正常人能解释的范畴了。”许云深又吐了口气,反而是恢复正常,“别人可能以为你有个好师公什么的,或者你有个好师父……不过我和你师公是亲戚呀,和他聊起你的时候,他说他和你其实不太熟悉,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了。你的国画水平远远超过你应有的程度,而且技法也多数都透了数百年前的痕迹,整个光影透视完全不是现在的流派。如果不是我看着你画出来的,这幅画简直就像是两百年前的一幅古画……只除了没有做旧以外。这件事让我非常费解,足足有几个月都没想通。”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一幅画上露出了马脚啊!含光都无语了,本来以为是她的倾诉大会,现在却换做她来听许云深的演讲。“……还有呢?”      “起了疑心以后,很多事就相当明显了。我们一起做古董的那段时间,我感觉的出来,你最擅长的就是昭明承平年间的古董鉴别,真假一望即知,谈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而且,口吻并不是那种谈论古董的口吻,反而像是……对日常用具的点评。”许云深一边说一边想,“为什么都是两百年呢?还有你出手的几件古董也都是两百年前的年份……你和这个年代的联系,似乎是相当紧密。”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在开特展的时候,家里对先人遗泽有过一次整理,还是云丹说的,说我们许家先祖的一副喜容图,和你的那副国画像好像有些神似,我当时在国外,好奇让他拍来给我看——你别说,虽然因为笔法和年代不同,不能说是完全一样,但容貌相似度绝对在九成以上。”      含光听到这里,已经呆了,许云深却还没说完。“让我的怀疑彻底成型的,是我家的一起失窃事件——”      含光顿时露出心虚之色,许云深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续道,“反正我发现的时候也很纳闷,在生日前我还过去搬过画材,生日以后再去放东西的时候,储藏室里就不见了一个箱子,那里放的都是先祖的一些杂物。我把前后的匣子都打开来看了,你道如何?几乎全是昭明承平年间,那时的平国公世子和平国公夫人的通信……”      这么多线索放在一起,许云深要还联想不到什么,那就是傻子了,不过她没想到他思路居然这么广,会想到灵异事件上去。当然,这让她的解说工作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但是除了这个念头以外又没有别的解释了。不久以后,你的身世出现疑云,我倒也跟着转了思路,以为这是你的身世给你带来的一些积攒……不过,这并不能解释所有疑点,思来想去,倒觉得你可能是带了前生宿慧投胎,”许云深结束了自己的阐述,“现在你一说借尸还魂,我……嗯,这也挺合理的。”      含光把下巴合回来,又积攒了一下气势,才弱弱地说,“那你是不是也猜出来我前世的身份了?”      “画都画了……还能想不通吗?”许云深有些防备地看了含光一眼,“不过我是不会叫你祖母的,你我之间已经出了五服,可以不算是亲戚了!”      这句话,他说得是铿锵有力,显然是积攒了好久,一遇到机会,赶紧喷薄而出,免得被含光占了便宜去……      含光的嘴巴又开合了许久,才是虚弱地嗫嚅同意,“嗯嗯……别……不用叫祖母……”? ☆、祖母 ?  本来以为的艰险对峙,因为自己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到最后完全没有发生,含光心里倒是挺有落差的,关键是她没想到许云深居然也可以如此缜密,还以为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艺术家性子,所以终究是疏忽了。——只是,她疏忽可以,现在想想,于思平不该疏忽啊……      “等等,”她忽然问道,“你说不见了一个箱子?”      “嗯,是啊,当然后来是在地上找见了,不过一看就知道被强行打开过……怎么了?”许云深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走的时候于思平是把箱子复位的了,不然,她肯定得提醒一句……可话又说回来了,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是先走了几步的,难道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于思平又把箱子搬到了地上,以便提醒许云深注意到不对?      含光有丝费解地皱起了眉头,想了下前因后果,一个想法倒是慢慢地浮现了上来,她问道,“嗯……我问你件事,许……”      本来要叫许大哥的,但现在这称呼就叫不出口了,许云深说,“你叫我云深就好了。”      “……云深,”含光也改了口,“你在不知道这些事之前,是不是对我有点好感……男女之间的那种?”      一瞬间的感觉,其实也未必需要否认,有好感到展开行动毕竟是两码事,许云深犹豫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有一些,不过当然……猜测出来以后就……”      嗯,这种事,有些人会在意,有些人不在意,其实也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个标准的答案,含光听了也没失落什么的,毕竟她刚走出一段感情,而且……许云深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他也知道了,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一点点在意的。      “那看来就是他故意的了。”她低声说道,心里一片森凉:想来自己露出的这些破绽,都落入了于思平眼底,只是他并没有点醒她小心,反而是利用此点来打消许云深对她的好感,而她自己根本无知无觉……她和于思平果然不是一路人,被他算死了,她都一无所知。      “那你是不是和于思平说过对我的怀疑?”她进一步确认。      许云深双眼闪闪,显然也明白了几分,他点了点头,“闲聊中是透露过一点,我还半开玩笑地和他说过那幅画的事,想要试探一下……怎么,难道……他是有意让我发现的?”      “应该是吧,为的是什么你也明白了,那天我们不是玩了真心话大冒险吗?这应该是一个诱因。”含光说,“不过这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哎,你听我这么说,应该也明白了吧,他是知道我的来历的。”      “嗯。”许云深点了点头,面露深思之色,“不过我从他身上并未感觉出什么不对,他看起来真的很象是鲁国那边的世家公子,我从未想过他可能也是……借尸还魂。”      “他不是借尸还魂,他是整个人过来的,”含光说,“哎,不过你看上去真的没什么障碍啊,知道我是借尸还魂的,你都不害怕吗?也不觉得生疏?”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了,这些年来我们交往得好好的,你也没对我不利啊。”许云深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再说,血缘上讲,你还是我的曾曾曾曾奶奶,虎毒不食子,我怕你干嘛?”      “别提曾奶奶好不好?”含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叫道,“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你这么叫我,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云深举手示意赞成,含光想想,他之前那么怀疑的时候,也没对她做什么事。这个人一心画画,也没什么野心……其实就是有野心也没法拿这件事来利用她什么,便又说,“反正……我和他在穿越过来之前就勉强算是认识,只是我死得早,十八岁就去世了,借尸还魂过来的时候这边才十岁,他是二十岁过来的,所以年龄有些差距,不过之间他又离开了几年,所以年龄差距也在缩小……反正这里面的事很复杂。”      除了于思平的营生以外,她基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给许云深了,包括她生母的身份,以及含光的身体是如何在那个神秘敌人的第一次迫害中死亡的,于思平又是如何在机缘巧合下发现她的身世并且利用信息差多方牟利,只是掩盖了于思平盈利的方式而已。      这么错综复杂的故事,足足说了半个晚上有多,含光连自己和于思平的恋情缘起到结束,这其中的始末都没瞒着许云深,当着一切说完的时候,她由衷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世上终于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而又有第一个朋友,完完整整地知道她的恋情了。      “这些就是全部了。”她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反正我不想回秦国去,也不想和生母那边的烂事扯上关系,我就想过我想要的生活,目前为止这想要的生活就是环游世界,读些书,见识一些美景……就是这样。”      许云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很由衷,“这是我听过最曲折离奇的故事……你能从他手中逃脱出来,也算是有决断的了。”      含光扬了扬眉,“我还以为你们俩是至交好友呢,怎么你一点也不帮着他说话?”      “现在我也还是把他当朋友看啊。”许云深说,从他自然的语气里,含光知道他的确是不在乎于思平的来历身世。“但你是我的亲人,亲疏有别么……而且客观地说,他的人格的确有一定的缺陷,你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单向而扭曲的情感勒索吧。”      含光还没来得及为‘亲人认证’而感动呢,许云深就直直地戳到了她的痛点上,她呆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可能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明知道他不是良配,却……还是纠缠了这么久,才窝囊地逃出来?”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待的话,你虽然事业有成,看似是人生赢家,但其实一直处于心理孤岛,背负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在这种重压下,本来就容易被人摆布,更别说摆布你的人还是如此精明厉害的人物,感觉他还挺精通心理操纵的。”许云深很自然地说,“我没觉得你有多笨,反倒觉得你很幸运,他的第一目标并不是你,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想要把你绑住的话,现在你对他的依赖只会更重,说不定都不能自己走出来。”      含光完全有被安慰到,实际上,她都有点想哭了,这番话只有完全了解始末的许云深说出来才能让她信服,若是对别人,根本连内情都无法诉说,又让别人该怎么安慰她好?怎么安慰都是隔靴搔痒,没有太大的效用。被许云深这一说,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对于这段感情中的弱势地位耿耿于怀,到刚才都没放开来。      “好吧,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她勉强笑着开了个玩笑,“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再见到他了,不是说他不好,也许到后期他也对我产生了一些真感情,但我就是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      她不需要解释那种生活是哪种生活,因为许云深也是那种生活的背弃者,那种生活中的种种酸甜苦辣,他和她了解得势必差得不多,否则,他也不会放着秦国不能回,把自己关在‘孤独堡垒’里,从本质上而言,他们都是自己阶层的背叛者……虽然有朋友,但却始终都有些孤独。      可惜啊……含光半真半假地想,他们偏偏是亲人,而且是直系的那种,不然,其实许云深会是她最理想的对象,他们两人连人生志向都差不多一样……      “你像我。”含光忽然有感而发。“说不定历代儿孙里,你的性格就是得了我的隔代遗传——”      许云深顿时做呕吐状,“你这样下去,我们该如何做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含光搓着手臂说,“哎,说起来你还亲过我呢——”      刚才沉重的气氛,在一番说笑中已经悄然消失,许云深为她加了酒,随意地说,“虽然说是当朋友处……不过,即使情况再诡异,你也是许家的人,我就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了,以后,咱们就是当朋友处的家人了吧。”      ……家人吗?这字眼真的……有点陌生啊。她真的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家人存在……虽然,许云深的住处并不能算是一个家,不过,这种感觉真的……挺好的啊……      含光玩味着家人这个词,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鼻酸——如果哭出来的话,感觉有点太可怜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也有家人了啊,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不求回报地对她好的家人……      “所以,”许云深又继续说,打破了忽然有些粘稠的沉默,“你现在打算环游世界的话,OK的,不过什么时候累了呢,不论是孤独堡垒还是酒庄,都是随时对你敞开大门,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含光呵道,“哎……我还有家了。”      她是说笑,但许云深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嗯,从今以后,你就有家了。”? ☆、亲,去鲁国吗? ?  可能的确是血缘作祟吧,含光和许云深虽然是新认的亲戚,但彼此间还真没有什么尴尬和生疏,倒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定位,比起之前不尴不尬,总是有些嫌疑的朋友来说,现在的关系,显然更让他们都觉得很舒服。尤其是含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和许云深在一起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压力要比和前世那些亲人在一起时更小,更舒服。也许,是因为她在前世家人跟前,总是能感觉到形形色色的压力,而许云深却和她是一类人,他对她没有什么要求和期望,自然也就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压力,她也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让许云深失望,她的不优秀会让他看不起——他就不是这样有魄力的性格。      之前一个人住了大半年,现在有了个伴,含光倒是不急着走了,之前她不愿和人结伴而行,或是透露自己的居住地点,是因为担心于思平回来以后找上朋友们套话,但现在一个是于思平鸿飞冥冥,根本不知去了何处,另一个是许云深也完全了解内情,势必不会无意间出卖她,可以说虽然他在辈分上是她的N代孙,但现在却是倒转过来,多少有点她的保护者的态度。      冬天的伦敦潮湿多雨,并不舒服,南特的气候就要温和一些,含光对外声称是许云深的妹妹,也没人有什么怀疑。她在南特大学里修读了个旁听课程,学的是法国文学,许云深平时不是闲逛,就是关在画室中作画,像他这样不缺钱的艺术家,如果还有点避世倾向,不愿意出席公开活动的话,实际上日子是可以过得非常逍遥的。      除了修读法国文学以外,含光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在许云深的安排下去学了驾驶,还好她的法语水平已经足以应付考试,不然,只怕还要到伦敦去考驾照。——这也是现实的需求,酒庄距离南特市区肯定不近,虽然含光课程很轻,每天通勤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比起每日都要安排一辆车接送,许云深显然认为还不如她自己学车来得好。      之前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份念头,只是一个是因为当时忙,还有一个是于思平对她学车是不以为然的,他觉得她性子鲁莽,说穿了就是没资格开车,否则只怕会害人害己,而且含光多少也感觉得出来,于思平在这方面的思想还是有些老派的,把她当成他的人以后,去哪里他都自然会为她安排好,却不喜欢她有自主移动的能力。这种控制欲其实也是让含光觉得不舒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现在有了时间,而且也完全可以自主了,虽然有高中时那次车祸的阴影,不过含光也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她还是去上了课,并且跟着教练开始练车。——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葡萄园有许多空地可以让许云深教她开车。      很快就到了秦国新年,因为含光考试时间还没到的关系,许云深就没回孤独堡垒过年,而是在南特酒庄住了下来。“这里比较有家的感觉。”      虽然酒庄的房子也很大,但和孤独堡垒比起来,却几乎可以算是个温馨的小窝了。含光也比较有兴致布置屋舍,这个家有了女人的审美,顿时就温馨了起来,毕竟许云深那样的性格,是不会操心到给自己的屋子添什么抱枕啊、小装饰品啊什么的,能让他自己做主,基本都是后现代极简风格,就取方便两个字。      虽然关系缓和也有些年了,但秦国人看重新年,到了年前纷纷都回家过年,许云深也给手下的雇员们放了假,只是留了钟点管家来做饭,含光兴致勃勃地下厨做了个红烧肉,许云深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两个人只好热了管家昨天留下的午饭,坐在电视前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的转播。      “节后你的驾照考下来以后,还打算在南特呆吗?”许云深一边吃一边就问含光。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节期间关心这个也十分正常,含光嗯了一声,“还没想好,不过在法国是住得有点久了,想去瑞典、挪威看看,我还没看过北极光呢。”      “挺好的,不过那边你又语言不通了,自己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如果只是旅游的话,可以请个私人导游一起。”许云深现在对她的事情,也不像是以前那么不过问,多少带了点做主的意思,但话里蕴含的关心,却让含光没有半点排斥,只有一种难掩的暖意:上辈子,就是她亲妈,其实都没怎么宠过她。“钱够花吗?”      “够啊。”含光说,“韦姐姐还问我怎么上个月开支少了。”      省了住宿费和伙食费,又没购物,当然是少了许多,不过含光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和许云深住在一起的事情,许云深也没透露——固然他们两人之间是没什么秘密和误解了,但对外界来说,孤男寡女长期同住,难免会让人有些桃色的遐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含光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继续搪塞对她仁至义尽的韦凤飞。      “唔,你要是一下不用那张卡的话,凤飞可能还会担惊受怕。”许云深想想也放弃了,本来依着他,含光就直接花他的钱就是了,反正身家到了他和含光这个地步,对家人还怎会在乎这点小钱。      “我年后可能要回伦敦半个多月,处理一下经纪事务。”许云深也和含光商量,“之后我想去鲁国游览一段时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含光顿时就无语了:这不都和许云深提起了吗,鲁国是她现在不应该轻易过去的地方啊。      “其实,让你和我一起去鲁国。”许云深也留意到了她的诧异,他半是解释,半是梳理思绪地说,“也不是光为了玩的……我觉得你还是和你娘见一面为好,两边把话说开,建立起联系渠道,这样即使思平回来了,也少了一条路来钳制你。”      “但是……那不是……”含光嗫嚅道,“联姻……”      “呵呵。”许云深笑了。“其实你们那时候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不过当时,你没有家人给你撑腰啊。”      “靠,认了个家人,福利就这么好了?”含光啐了许云深一口,“你又不管你们家的事,连权大哥还不如呢,我看大郡主未必会在乎你这个小辈。”      “不可能。”许云深笃定地说,“光凭我的身份,大郡主就不敢轻易动我——你别说话,听我说完,我知道,明面上我们只是朋友,大郡主后来的夫家未必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放弃垂涎你的婚姻,不过我现在是有这么个想法……你看,你现在横竖也暂时不想恋爱,我们可以伪装成一对恋人,反正就对你母亲那边家庭这么公布就行了。我谅她们也不敢动我许家的人。”      又是骗啊?含光都有些疲倦了,但又觉得这样做和于思平的做法比其实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不应该太抵触。她正思量此事时,许云深又说,“这个恋人的关系呢,国内那边也可以传开,但是也不会耽误到你寻找恋情。如果你找到男朋友,那我们就分手好了,你可以和你新男友说明实情,我也会帮助佐证,相信这不会影响到什么。反之我也是——不过这概率不高,不分手的话,我家里那边催婚的频率也会缓一些,分手的话,借着情伤又可以拖一段时间。我也不是光为了你着想,在那无私奉献,这件事对我们两人都挺有好处的。”      能帮许云深一把,含光倒不会拒绝,如他所说,如果只是暗中公开的话,对她其实也没什么妨害,反而挺有好处的,有许家做靠山,生母那边的势力不论如何也不敢动她的主意了吧,最关键是她也没打算和生母那边保持什么来往,两人见一面,把话说开,最好就是断个一干二净的,从此各过各的再也别来往了。      ……她对这个计划的顾虑就只有一点:于思平的生意,大郡主应该是知情的,大郡主要问起于思平的话,自己该如何交代她的去向?又该如何说明自己和于思平的关系?于思平一直在做军火生意,道上的人对他忍耐有加,那是因为大郡主明确的表态,可大郡主之所以保他,又是因为近乡情怯,不敢自己和女儿联系,误以为自己对她十分憎恨。即使她将错就错承认了自己曾经恨过生母,但双方的联系结束以后,大郡主没有什么动机继续照看于思平了,这种军火商之间的混战,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可别无意间就把于思平往死里坑了吧?      想到于思平回来以后,不但发现自己跑路,而且又发觉自己失去最大靠山,什么怀特,什么布莱克之类的,一拥而上都在瓜分他的事业,时时刻刻都还有生命危险……指不定才回来就死在了一颗子弹下……      呃……      其实这样想想,还有点解气,她不觉得他真会死,于思平那么精明的人物,怎么会一直依靠大郡主?应该在知道权寅那边可以搭上大郡主那条线以后,他就做了补救,即使后院起火,顶多也就是让他更为狼狈而已。不过想到于思平气上加气的情景,含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舍还是害怕,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说,“我其实也一直都很想去鲁国的,咱们结伴去鲁国玩可以。这个生母的事情……就随缘吧,要是遇上了就按你说的办,要是没遇上,就当她们不存在呗。”      许云深最大的好处就是十分随兴,他做事是不讲什么利益最大化的,凭个高兴而已。刚才的谋划虽然被含光搁置,但也毫无生气,耸耸肩就答应了下来,“成,那咱们就结伴到处走走去。”      去鲁国的计划,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迫不及待 ?  过了年,含光很顺利地把驾照考下来了——其实开车这个事,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说穿了也就那些学问,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会做不来?顶多是女孩子开得稍微笨拙点,在路上要格外小心也就是了。      驾照下来以后,她当然还不能马上开车上高速,不过也足以在酒庄和大学之间来回,含光只觉得生活区域都扩大了不少,一时间不知有多新鲜,因为许云深已经离开南特回伦敦了,她就和一帮同学开车去各处玩,闲着无事时还自己开到郊外去发呆。一个月功夫就光顾着练车了,差点连去北欧看极光的事都给抛诸脑后。还是许云深打电话问她,她才想起来预定机票和酒店。      从南欧到北欧,等于是一下从春天到了还没过去的冬天,含光最大的感觉,就是到了北欧以后,遇到搭讪的次数少多了,听说这是因为北欧人民生性冷漠,不喜搭讪造成的云云,但这也是正中含光的下怀。虽然在南特也有不少追求者,但这些白种男人好像天然就属于不可能谈恋爱的对象,她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但却很难想象和他们谈恋爱。      她拣选的时机还算可以,没有在北欧正隆冬的时候进去,夜晚已经没那么长了,但是还有大把的夜晚可以看极光。含光还去体验了一把寒冰旅馆,顺带着在酒店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欣赏了几次极光——固然是很美丽啦,不过也快冻死人了,她也不是摄影爱好者,在最后一次看极光时冻感冒了以后,她就主动结束了行程,去伦敦找许云深了。      现在距离于思平穿越已经过了有大半年的时间,去年的这时候她正住在百芳园里呢,现在也不知道百芳园怎么样了,含光有心问问,不过又觉得自己软弱了。反正运营公司还在,那虽然是她名下的产业,但归根到底她也不觉得现在的百芳园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错,现在不问百芳园的事,已经不是因为害怕于思平找上她,而是单纯地觉得没必要了。在含光心里,于思平会再度找上她的几率已经低于百分之一,大部分时间她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在伦敦的时候,许云深三天两头都有事情,不是去参加艺廊画展,就是参加圈里人的聚会,含光对这些也没有多少兴趣,索性自己漫游伦敦,又拍了许多照片诱惑德瑜——德瑜是最没有出差机会的一个,虽然不是没来过伦敦,不过也有多年没有到这里来游玩了。      德瑜气得不行,一直号称要找她来玩,可惜她现在自然更加公务繁忙,再说没事还有家里的事烦心——现在德瑜也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刘家倒不至于还要把她和桂思阳作分手,但刘太太对桂思阳这个准女婿也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德瑜索性都很少搭理娘家,但仍然时不时有些口角,坏她的心情。      至于旁人如刘景羽之类,这些年过去,大家也都渐渐地淡了,含光也不觉得对他留有什么恨意,反正就当认识的人来看,偶然问问境况,刘景羽却已经是和她们从前的初中同学订婚了。      石旻旻大学毕业以后就嫁入刘家,现在孩子都怀上了,自从含光离去以后,还没和她有什么联系,前世的姐妹,今生的生活轨迹毕竟已不一样,要想再有交集,只能等含光回国了。      何英晨这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联系着,他目前还是单身,在全力拼事业,顺便健身减肥中。倒是一副改邪归正励精图治的样子,从只言片语中,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她余情未了,含光对此不能说是不感动,也不能说是不无奈。      至于韦凤飞和权寅,这两人就还是老样子,两家人倒是比他们都更热衷逼婚,韦凤飞和权寅的态度都十分不积极,含光问她打算不打算生小孩,韦凤飞答曰近期太忙,三十岁以后再说——已经不再说什么‘反正迟早都是要分手’了。      出来一年,心态上多少也有了些变化,虽然是曾经和于思平一起来过的伦敦,伦敦的小报文化又很发达,且许云深又有一定的名气,但含光也不忌讳和许云深一起到公开场合吃喝玩乐,毕竟前次来伦敦她心情实在起起伏伏,也没多少精力去认真地玩。      不过,说起来,伦敦的吃食和法国那边,果然没得比啊……      连着被许云深带去了七八个有英国特色的馆子以后,还真的被拍到,在小报中占据了一个很小的角落以后,含光受不住了,她比较直接地催促,“咱们是不是该去鲁国吃点道地的中华菜了?”      说去就去,许云深的行程几乎也都结束了,两人坐言起行,上大使馆弄了一下签证,不几天就买了机票,直奔鲁国而去。      #      对鲁国,含光也算是久闻大名了,这个国家其实并不比秦国大,但在世界风云中却总是占据着挺重要的位置,倒是把占地更大的加拿大给逼成了小透明。北美洲上三个国家,加拿大占据了五大湖之上纬度较高的那部分,美国则是以五大湖为线往东一条狭长的地带,基本上只能看鲁国脸色度日,至于鲁国,则是大剌剌地占据了除此以外的北美洲广袤地区。虽然比不上秦国,但在世界范围内国土面积也还不小,拥有不浅的战略纵深。      鲁国的官方语言当然还是汉语,但也随处可见英语标识,因为鲁国有50%以上的白种人都来源于英语系国家,别看世界上都把它当成汉语圈国家来算,其实鲁国的纯种汉人并没有占据人口总量的一半,大概只有40%多,其余60%则被白种人、黑种人占据,可以说是种族繁多,然而,在文化上倒是的确由汉文化占优。即使是现在,鲁国的总统乃至上层世家也极少出现黄种人以外的面孔,如达维尔这样有钱的白人家族,在鲁国数量其实并不多。      含光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也明白亨利为什么对她态度大改,开始狂热追求了。——应该也是在某处见到过她的姐姐,意识到她其实可能是大郡主家的私生女。当然她现在和亨利也早已没了联系,这种事也学会一笑了之,不过,她依然是暗下决心,在鲁国绝对不要和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尤其特别是各种权贵。      他们先抵达的是鲁国西部的重要城市檀香山,之后预计去些诸如黄石公园和优胜美地这样的自然景观处,别的地方比如博物馆什么的就排到之后,因为多数都集中在鲁国首都新京,含光现在也有了驾照,还想挑战公路旅行呢,奈何许云深太懒,只好退而求其次,坐火车浏览一下当地的风景。      和许云深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一起玩,有一点不大好,就是他习惯性会把旅程弄得很豪奢——对人家来说已经算是将就了。比如说对含光来说,坐火车未必要挑选列车,结果许云深的默认选项就是豪华复古的头等卧铺,一人有一个包间慢慢横跨大陆的那种,每天去餐车吃晚饭都还得换上正装……      当时定的时候,可能他未必想了那么多,可含光心里毕竟还是不大想和生母见面又扯出一摊事情的,结果坐这样的车她就发现有些为难之处了。这个头等卧铺的票价比飞机票还贵,而且车速也不快,明显是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坐得起的,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两个见过她姐姐的人?      不过,问题是这样的头等舱本来就是仿古,还是鼓励人们去餐车进餐的,虽然也可以让送到房间里,但食物的美味程度也有差距,含光提心吊胆低去了几次,虽然有人来和她搭话,但按她感觉倒都不像是认识她母亲的人,她也渐渐地放下心来,开始享受旅程。      许云深是艺术家脾气,起居没个定数,含光却很快就把时差倒过来了,还是尽量早起早睡,这天早上起来,发觉火车在夜里已经进了沙漠,此时窗外已经是一片赤红的沙壤,只有依稀生了几根仙人掌而已,含光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广袤的沙漠景象,不禁很是惊喜,梳洗过后便特地提早去了餐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欣赏着窗外苍凉壮阔的景象。      昨晚车子有靠过站,所以今天餐车上的人换了些面孔,当然,绝大多数也都是华人,见到含光进来,不论有没搭过话,都笑着道了早安。过了一会,餐车内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有个戴了墨镜的中年贵妇走进餐车后左右看了看,便走到含光身边,微笑着指了指她对面的空座。      含光先还没留心什么,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可等人坐下来以后,她几乎就立刻发觉了不对。      电影里演的那种戴个墨镜就没法看清脸的剧情,毕竟不能当真,两个人就这么当面坐着,含光是一眼就觉得她很面善,第二眼她就从直觉上认定——这个人,应该就是这具肉身的生母了。? ☆、命永远都这么好 ?  她心里想的,脸上多数也是表现出来了——而且含光觉得这种事其实也没有必要太虚,人家都过来和她面对面了,难道还不想揭开来说?她就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先去喊许云深了,现在她在餐车,许云深在卧铺,如果麦登夫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走,许云深醒来只怕都发现不了什么不对。      两人对视了一会,麦登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摘下了墨镜,含光注意到她的手指有微微的颤抖。      一旦看到了麦登夫人的长相,含光就知道为什么于思平、怀特先生乃至于那什么亨利.达维尔,都是一见了她都深信不疑她就是麦登夫人的小女儿,她和麦登夫人生得十分相似,不但眉眼、脸盘都像,最重要的还是周身的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也几乎是如出一辙,反正,并不需要DNA检测,也能确定两人的血缘关系。      嗯,不错,起码她知道自己到了中年应该也不会丑,还会是个端庄而略带忧郁的中年美妇,就是自己的仪态和生母比,好像还弱了那么一点。      也正是因为这份熟悉,她能看出来麦登夫人现在掩藏着的紧张,不论她有多厉害,可在含光跟前,她好像天然就有了几分弱势,即使不言不语,可从眼角眉梢中,含光还是能明白她的忐忑与愧疚。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直接问,也省略了一些她本来就不擅长的指责和怒骂什么的,毕竟这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麦登夫人亏欠的是肉身的原主,其实她的遗憾已经永远都不能弥补,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点而已。——但这并不是说她就能仗着这个去欺负她。“是因为许大哥吗?”      麦登夫人急急地抓住了这个话题,“的确,你在伦敦的小报上露了一脸,还是和许家的公子在一起……他也一直都是我们的重点监测对象。”      含光有些吃惊,“重点监测对象?”可许云深分明从来也不干涉参与政治军事,就是个很知名的艺术家啊——      “嗯。”谈到熟悉的领域,麦登夫人也自信沉稳了起来,她用一听便大有文章的语气说,“他的身份毕竟敏感,按照国. 安/局的一些规定,他必须是重点检测对象。不过当然,因为他本人的个性,监测力度一直是比较松弛的,不过收集和他有关的报道,也依然是组织的工作内容之一……我知道,他和你是好友,去年你失踪了以后,我就交代下去,让有心人留意着你那些好友身边的蛛丝马迹。”      这样看来,他们在南特的行踪还没被人发现,而是到伦敦才暴露,可见这重点监测也没有多重……不知为何,含光心里松了口气,仿佛这样能让她多了点安全感一样。      “你找我?”她问,心里还记得于思平和她说过,她母亲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有许久了,但是因为误以为她心中充满了恨意和愤怒,所以不敢面对她,只是拜托于思平照顾。——含光有点烦了,她之所以对来鲁国有顾虑,其实就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又要扯一大堆谎话。      麦登夫人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承认道,“我……想要见见你。”      “只是因为这点吗?”含光反问,“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忽然间隐姓埋名地换了个护照,跑到国外去了?”      “要说担心,肯定有,但我没有收到你身份暴露的消息,悠游对外公布也说你去了国外学习,你的好朋友韦姑娘有一张卡,每个月都在法国有固定消费……”随着麦登夫人的叙述,含光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难怪对方没来找她,原来是因为一直都知道她的行踪。“不过我并不知道你和许公子是恋人关系,一直到看到那篇报道,我知道,我必须见你一面……”      这里面实在有太多误会了,含光这下算是把脉络厘清了,她出国——麦登夫人以为她不愿意继续干了,或者是被排挤出了悠游的管理层——在法国学习——去伦敦,暴露和许云深的‘恋人关系’——麦登夫人想要和她见面。      “你是要劝诫我,别和许大哥在一起?”她猜测道,“因为以我的身世,一旦暴露,不但和他不会有结果,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麦登夫人眼中涌出了温情之色,她略带欣慰地说,“你果然很聪明,像……”      她犹豫了一下,显然在斟酌词句,“像你父亲……”      含光直接告诉她,“其实以前的事,我并不是很在意,你不用觉得太亏欠我,跟着你来鲁国,说不定也死在半路上了。你看我留在秦国不也过得很好?自由自在的,又有钱有势,也有一大帮朋友,我的人生没有太多缺憾。对于以前的事,我也没什么看法。”      她特意把自由自在四个字咬得很重,麦登夫人会意地一笑,但她看来并没有多放松,“其实,我还倒宁愿你骂我几句……”      于思平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麦登夫人看来深信她心中大有怨气啊,含光一阵无语,也不再去纠正了,而是将错就错地强调,“现在我们还是不要再谈以前的事了吧。”      “也好。”麦登夫人点了点头,不经意地往左右一看,含光忽然发觉现在餐车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了。“我……必须来见你,一个原因,的确是被你猜中了,我是来劝你和许公子分手的,我不赞成你和他在一起……”      含光其实也并没想过和许云深在一起,但是麦登夫人这样说,她就有点不高兴了。“因为我的身世?”      “纸包不住火,许家知道你身世的那天起,你就很难从漩涡里出来了。”麦登夫人诚恳地看着她,含光能感觉的出来,她的确是为了她好。“我知道你想要平静的生活,也是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我都没有打扰你。可你要是嫁进许家,日后受到的压力,不是你现在能想象的——”      “所以这身世倒是成了我的原罪了,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所谓身世一分钱的好处,倒是一直都在被你连累。”含光忍不住讥刺了一句,见麦登夫人露出瑟缩之色,她也没多少不忍。“我觉得你既然没有对我负责过,现在也别来要求我什么了吧,我爱和谁在一起,承担什么后果,都不是你可以置喙的——别误会我,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我也不恨你,我知道你只是关心我……可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她已经是把话都说尽了,麦登夫人张了张口,忽然又露出苦笑,她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清晰冷静地说,“如果你觉得和我没有关系,那你就真的是孤儿了。——你要明白,许公子毕竟是许家宗房长子,他的妻子,不可能是个没有来历的孤儿……”      “我们还没走到结婚那步。”含光现在对她扯谎没一点心理障碍,“只是彼此相爱而已,云深要做什么事,家里历来都是管不了的。他和我一样,都有自立的能力,家里不可能控制他,将来即使要结婚,他也不需要家里的同意。”      “看来,你已经下决心了……”麦登夫人有些失落,她喃喃地道,“你不像是个为叛逆而叛逆的女孩……知道这些还迎难而上,那你必然是很爱他了。”      含光现在不是说说谎有没心理障碍的问题了,问题是她能力有限,这话她实在是没法坦然承认,只好笑而不语。麦登夫人注视了她一会,低声道,“放心吧,真有事发的那一天的话,我会尽量不让你为难的。”      她能决定的事情终究也有限吧?听于思平的意思,麦登夫人也不是家里事业的掌权者……      正这样想时,含光又听麦登夫人问道,“我来这里的第二件事,可能你也猜到了……就在你失踪前后,季青也不见人影。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原来在她跟前,于思平用的是本名……含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摇头道,“不知道,其实我出国也是因为我们两个分手了,我想换换心情。那以后他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好吧。”麦登夫人似乎也看出来她说得是实话,她缓缓道,“如果他联系你,麻烦你替我转告他,他的那摊子,现在我还帮他压制着,但也需要他尽快回去了。”      含光默然点头,但却不觉得于思平有联系她的可能,麦登夫人看了她一眼,又说,“还有……告诉他,如果他对你纠缠不休的话,我会出手把他解决掉。”      说到这句话时,她的语调都没怎么变,可不知如何,就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流露而出,含光在这一刻毫不保留地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麦登夫人是真的会干掉于思平的……      唉!你说,她为啥老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前男友是这样,好朋友是这样,结果特么现在生母还是这样!含光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端茶喝了一口,等着麦登夫人的下文。      麦登夫人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气势忽然又柔和了下来,她低声说,“二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一些钱。”      ……怎么搞的,穿越了以后,求着她收点钱还不要任何回报的人,一直都是前仆后继,没断过啊!含光都无语了——她要是一点头,麦登夫人指不定又要给她个几十亿呢!? ☆、原来如此 ?  猜是这么猜,但含光连于思平的钱都不拿了,还会要麦登夫人的钱么?——而且说穿了,于思平的钱就是他想给她花而已,她拿不拿都无所谓的事,麦登夫人这笔钱拿了,她就要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您是想拿这笔钱买到什么呢?”她的语气有些冷淡了,“是想要买断您内心深处的歉疚吗?”      麦登夫人的确是个很美丽的中年妇人,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看了也很容易惹人同情,不过这张脸是含光看惯了的,她多少有些免疫力,只是静静望着麦登夫人并不说话,麦登夫人兀自伤感了一会儿,又低声说,“其实我是想,你虽然有些钱,但悠游市值摆在那里,又能有多少?如果将来和许公子要有结果,你身家丰厚点,在夫家说话也更算数一些……”      含光没想到麦登夫人都考虑得如此深远了,一时间倒没法回话——现在,她为自己声称和许云深有关系而感到愧疚了。她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要结婚,也不会进入许家的,肯定是在国外住,我有没有钱并不重要。再说,悠游现在的市值很高,我有足够的钱可以花用。”      麦登夫人面露黯然,看来仿佛有些看不上悠游的规模,为女儿感到心疼委屈,但她也没有再坚持下去,而是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含光,“任何时候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含光把纸片收了起来,心想除非于思平出现,不然她才不会找麦登夫人。不过她今天的表现可能倒是坐实了于思平当日的谎言,想来麦登夫人现在心里对他应该没有多少怒火。即使于思平回来了,也不必应付她的报复什么的。      她对生母态度冷淡,其实也不是因为顾虑到于思平的前言,只是不愿意再和她搞出感情来。——和这种漩涡里的人物谈感情,伤生——伤害的是自己的人生。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麦登夫人不说话,她也就保持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麦登夫人。      两人对视良久,麦登夫人面上神色变幻,深深的愧疚与柔情自然流露,望之动人心魄,她柔声道,“过一段时间,你姐姐知道了你到鲁国以后,也许也会来看看你……当年的事,也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含……含光,我想你知道,把你送到慈幼局,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当年的事你肯定是有苦衷的。”含光打断她,她有一丝厌倦,“不过木已成舟,我们现在别说这个了。”      麦登夫人苦笑道,“好,不说不说。”      两人又不说话了,麦登夫人贪婪地望着含光,似乎想把她的一言一行都收藏起来,含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倒是先打破了沉默,“你今天过来,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吧?”      麦登夫人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放心吧,没有人知道我今天来了这里……事实上,我现在也该走了。”      含光还想问她是否能完全放心侍卫,不过现在想想问她也没什么意义,也就住口不提,只是站起来说,“多保重——再见。”      麦登夫人强笑道,“你也保重……再会!”      两人仿佛关系一般的朋友一般,互相点头致意,麦登夫人便又从餐车连接处走了出去。含光也不知道她该怎么下车,她直接冲回包厢,把许云深给叫醒了。许云深揉着眼听了她的说话,倒也悚然而惊,还算是意识得到风险,“没想到她现在如此神通广大,刚才要是想把你带走的话,我甚至都不会知道是她干的。”      “你说呢?”含光使劲白了他一眼,“算了,我们还是走吧,鲁国实在不适合多留。”      “怕什么。来都来了,她也不会把你绑走,你担心什么?”许云深倒是胆子很大,“说白了有人真要对你不利的话,又哪里会在乎国界?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在哪里不都是触手可及?”      这么说当然也对,而且还让含光猛然想起来一点:她忘了问麦登夫人,到底是谁那么恨她,以至于要三番四次地谋害自己。之前那人收手,是因为有于思平的弹压,现在于思平都消失一年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想对她不利。      不过她现在远在鲁国,行踪也不高调,这个可能性当然也不高,含光想想也就把这问题抛诸脑后,只是说道,“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坐火车了,这么久都在一辆车上,简直让我有孤岛的感觉。”      许云深对这点倒没什么意见,“那么以后就坐飞机便是了。”      鲁国身为含光所见最为民族融合的国度,虽然还是有明显的等级分层,但几大人种多年相处下来,彼此的习俗早已经是融为一体,自然有不少独特的景点可以参观。——原住民印第安人因为最早和华人合作,所以在国内地位也很高,这种人肤色发红,所以又被称为是红种人,鲁国境内可谓是黄红白黑,色彩纷呈,一会儿是印第安文化保护区,一会是基督教堂,一会又是清真寺,街上也可以看到许多跨种族婚姻,更有形形色色许多混血儿,这种独特的风貌的确让含光很是大开眼界,她和许云深去了黄石公园、大峡谷……反正,雄奇的地貌,也是鲁国迷人的一面。      她和许云深多次结伴旅游,两人的个性的确很是投合,除了都有点懒以外,其余随兴的旅游安排,重视美食、美景,喜欢慢游等等特质,无不是十分合拍。这样的人做旅伴,玩起来的确是开心的,含光就只遗憾一点:她觉得在鲁国境内,麦登夫人由于思念女儿等原因,很有可能会对她保持监视,那么她和许云深只能维持男女朋友的假象,最起码两个人不能各自寻欢作乐——至于要不要做戏做到耳厮鬓磨那一步,她还真的和许云深讨论过,不过仅有的一次尝试两人都以笑场告终,只好放弃了日后再说。      她在法国的时候,虽然没有长期交往的伴侣,但时不时也会和追求者出去吃个饭看看有没有可能,小日子过得挺惬意的,至于许云深,他一般都过着禁欲的日子,不过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夜不归宿,两个人的生活都比较丰富,含光偶尔也会有一两次兴之所至的那什么什么,虽然到目前为止,她的尝试结果都只是还好而已,但……这有和没有,差别也还是蛮大的。      不能在鲁国逗留太久,去看过尼加拉瓜大瀑布以后,含光暗自下了决心,她还是要回到欧洲去恋爱起来,即使是脏兮兮的伦敦,现在看来也比鲁国新京要好一些。在鲁国她一般不愿意在上流场合抛头露面,其实自感也受到了许多限制,终究还是要回到欧洲去。      她和许云深本来就只是结伴而已,现在一个人要先回去,另一个人要么就继续独自旅游也无所谓,含光正想和许云深商量她先回南特的事,却忽然接到了韦凤飞的电话。      韦凤飞是知道她去鲁国的,虽然含光声明自己只是来玩,但她依然很是识趣,含光到了鲁国以后就很少打扰她,估计也是怕打扰了含光可能在从事的一些事务,再加上两边有时差,通话不方便,所以也就是通通电子邮件算了,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含光还很惊喜呢,“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你是不是也在鲁国?”      韦凤飞的语调并不太兴奋,有点故作轻快的意思,“就是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你这几天在鲁国玩得还开心吗?身边有没伴儿?”      含光其实本来就觉得自己在南特的花销减少有点说不过去,现在鲁国她拉的都是许云深的卡,韦凤飞有此一问也不奇怪,她想了下还是据实以告,“我和许大哥在一块玩呢,遇到了就一起——所以就一直蹭吃蹭喝了,玩得还挺开心的。”      “啊,你和云深在一块呢。”韦凤飞明显是松了口气,她没等含光发话,又续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欧洲啊?是回伦敦吗,还是回孤独堡垒?”      呃,韦凤飞怎么忽然盘问得这么仔细?含光有点无语,“这我们也还没想好……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你一下,”韦凤飞很快笑着遮掩了过去,“你们好好玩啊,鲁国那边不安全,你最好一直都和云深一块,如果要单人行动的话,你告诉我——”      “凤飞姐。”含光再傻也知道是出事了,“怎么了?你这样我只会想得更多。”      韦凤飞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终于放弃地叹了口气,含光都能想到她挫败的表情。“……于思平逃走了。”      “啊?”含光不禁提高了声调,“逃走了?这——这——”      他回来了?他一直被关着?他被韦凤飞关着?这都什么——这都什么——      伴随着一片混乱的猜测,韦凤飞在电话那边的解释声都有点小了,含光就听清楚了一句话。      “其实,就在你去欧洲的第二个星期,他就回来了……”韦凤飞顿了顿,又说,“那天你们吵架以后,他去了西安,在西安不知和谁发生了冲突,总之……当地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受了重伤,当时就被送往医院……反正情况很复杂,权寅第二周过去把他接回来了……”      含光几乎都无法听清韦凤飞的解释,她完全呆住了。      原来他回来了,原来他受了重伤,原来他一直都在韦凤飞的控制之下——      她的思绪卡住了,几乎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脑子里反反复复,来回就是一句话:原来他……原来他又受了重伤!? ☆、你是恨我呢 ?  连续三次回去,三次受了重伤回来,不过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含光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是希不希望他回去了,若说希望,他每次回去都重伤过来,若说不希望,那么为什么他却总还是能保住一条命?      这一次于思平受的伤很重,权寅放下一切工作在他身边守了快一个月,他才从重症监护病房中出来——受的是锐器伤,差一点就刺破心脏了,失血过多外加脏器受损,即使是现代医学差点都回天无力,即使后来从病房里出来,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缠绵病榻。韦凤飞很想乘势把于思平控制起来,只是拗不过权寅,只能在外围布控一些监视人员。      当然,在他恢复意识以后,大概也知道含光和他单方面分手的事情了。韦凤飞对于他的情绪反应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让含光张开了想象的翅膀:一开始知道此事她当然免不得为于思平担忧,但是稍微回过点神,她考虑的就是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了。重伤回来然后发现自己被抛弃,然后是被监视什么的,估计也不能接触自己的势力,要不是权寅好心,韦凤飞私下把他做掉都有可能……      在这样的前提下再看自己的行踪,含光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且不说那张小报,就说自己和德瑜她们联系的次数,也是多到足够于思平描绘出自己的所在地。——不论他想干什么,他应该总是会来找她的。就这么算了那实在不是于思平的作风。      而她……的确……还……就不想面对于思平……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她都不想见到他了。      和韦凤飞通过电话,含光想了很久才去找许云深,许云深听说了原委,也十分惊讶,当下便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南特去?”      “你回南特去吧,”含光已经做了决定,“我要留下来……我现在就给麦登夫人打电话。”      比起继续求助韦凤飞,给她和权寅带来矛盾,现在她能找的也只有麦登夫人了。毕竟……她也算是这具身体的生母,相信这件事在她这里肯定是最排得上号的。      许云深啊了一声,“你是想动用麦登夫人的力量保护你?”      “差不多吧。”含光含含糊糊地说,“他们家在鲁国势力这么大,说监视就监视,说定位就定位,在麦登夫人眼皮子底下,他要找我也没那么容易吧。”      “那我陪你。”后代意图提供力量。“反正我也没事,你一个人在鲁国太无聊了。”      “这倒不是说不想你陪,不过你要想到如果我要求麦登夫人保护我,那这些人肯定得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含光拉长了声音,“我们俩预定是情侣……”      对于亲密动作,两个人的确都有点心理障碍,最重要是对外声称是一回事,时时刻刻演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含光又力劝许云深好久,许云深也就半推半就地放弃了这个压力很大的工作,预备先行离去回南特休息,鲁国这边他并不太陌生,纯粹是为了带含光来玩而已,自个儿四处旅游他还没那闲工夫。      给许云深定好了机票以后,含光也就拿起了电话,对方一接起来,她便开门见山,“丑话说在前面,虽然……是我向你求助,但我不希望付出太多代价,比如说由你安排我的婚事什么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笑了,“如果你想收取报酬的话,我可以付钱。”      麦登夫人只是问,“你需要什么?”      含光需要的就是适当的安保措施,她现在不打算离开鲁国,想在新京找个大学旁听一些课程,希望麦登夫人能为她安排一个隐蔽而保密的新身份,如果可以的话,再顺便给她的通话加个密什么的,起码等于思平刚脱身这段高危险期过去以后,她再做别的打算。——其实她也知道,这样有点懦弱,但是面对一个手握军.火走.私网络——是真的社交网路,他随时可以找人入侵一下韦凤飞她们的通话记录、用卡记录什么的,然后发现她的所在地——的前男友,她又不想杀掉他,那除了这样有些被害妄想症般地东躲西藏以外,她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她算是找对人了,这些事也许要让韦凤飞费一番手脚,也许要让许云深拉下脸来求家里,可对麦登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含光才和许云深道别,这边就被带到新京,得到了新的手机卡、银行卡和身份证,新京高级住宅区的某个角落里,也为她准备了一套颇为宽敞的住宅。和在南特时一样,种点女佣每天过来做饭做家务,而含光外出时总能感到不远处有人伴护,但这种伴护又是完全隐形的,平时在家里时她几乎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巴黎、南特,现在又到新京定居,空中飞人当久了,含光也觉得有点疲倦,但现在只能是想法去适应了,刚好新京也有许多博物馆,她花费两三周的时间慢慢地都玩透了,然后开始考虑在大学旁听的事情。      既然于思平出来了,她和那些一般的朋友,联系得就比较少了。只有和德瑜、凤飞还保持密切联系,但由于这两人的伴侣都有投敌嫌疑,为了不让她们为难,含光对自己的生活细节也说得不多,倒是韦凤飞经常通风报信,分享自己对权寅的猜疑,“……我觉得他昨天又和于思平联系了,你等我去逼问他啊……”      一开始含光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耽误了她和权寅的关系,后来发觉这不过是两人的情趣,也是哑然失笑,只好由得她去了。——住在这里最好也最寂寞的一点,是她没什么交际,麦登夫人除了最开始那几通电话以外,和她完全没有联系,这份克制当然是正中含光下怀,只是如此一来,在生活中她几乎很少有人能够一起说话。      她开始着手选择大学的时候,韦凤飞也带来了于思平的消息,“他今天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在哪里……这个人是不是疯了?难道他以为问我我就会回答?我当然说了不知道,你放心吧,就算他窃听了我的电话什么的,你的线路肯定也是绝对安全的……”      没错,现在含光定期联系德瑜和韦凤飞,而她们并不知道她的号码,这是这种安全线路的特征——主要是因为一般的手机卡实在很容易复制,这方面的知识连韦凤飞都略知一二。所以她干脆让含光别告诉她们自己的号码,这样泄密的危机就更小了一层。      过了几天,是德瑜和她提起来,“这几天阳阳有点怪怪的,老拿我的手机摆弄,可能是在找你的通话记录……我猜是于叔叔和他联系了。”她叫于思平为叔叔的习惯一直没改。“你小心点哦,阳阳以前和我说过,于叔叔的人脉是很广的。”      这样一步步地吓唬她,让她如何有心思选大学啊?含光都不知道是该怕还是该生气了,她憋着气在房间里宅了半个月,听到的都是于思平的动向:于叔叔在找你,于叔叔找了权大哥,于叔叔找到何英晨了,于叔叔好像去伦敦找许大哥了……      最后,韦凤飞告诉她,“于思平应该是来鲁国了,用的是一本我不知道的护照。”      是怎么推测出她在鲁国的啊,靠……      含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只野兽一步步地追猎,到现在双方终于进了同一片树林,虽然明知道麦登夫人势力不小,她现在应该比较安全,可这种被捕猎的恐惧感依然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白天她还可以用理智克服,可晚上她终究是诚实的——她开始做噩梦,在梦里一直都被可怕的东西追着跑。      说实话,她现在真的不愿和于思平再发生什么联系,但如今的生活质量也绝不能让她骄傲地承认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他的影响,所以,虽然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愧疚,但含光在知道他来鲁国以后,还是果断地拨通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麦登夫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三天后,麦登夫人打来电话,“已经找到他,并且警告过了……你放心吧,和你要求的一致,并没有动粗。”      含光闻言,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想到于思平现在的心情,不禁又是苦笑了一下:为了说服麦登夫人,于思平有足够的能量威胁到自己,她不得已,还是把他和怀特搞的那个深网告诉了生母。指不定麦登夫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对这个网站横加干涉也说不准……知道自己是完全彻底地把他给出卖了,不知道现在,他是恨她呢,还是恨她呢,还是恨她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 ?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找她的话,含光也未必要被迫到这一步,再说,当时他架构这个网站的时候,可没少仗着麦登夫人的势力狐假虎威的,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她吗?现在她要出面说话,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含光思来想去,还是给自己找到了足够的理由来支撑,她现在对于思平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本能上还是会有些暂时没法摒除的反应,但是一旦有点时间理智思考,顿时就能找到理由‘冷酷’行事,而且也没什么良心不安,又或者是牵肠挂肚的反应。比如这一次,既然知道他没受什么伤,短期内只要自己不作死的话应该也死不了,那么含光也就放下心来,继续着自己深居简出的生活了。      经过几个月的蛰伏,含光觉得自己应该也可以放心出洞了。这几个月来,起码她是没听说过一点于思平的消息,不论是原来的朋友还是麦登夫人那边,都没和他有过什么接触,似乎在被警告过一次以后,他已经放弃努力,转而消失在地下,去忙自己的事业了。毕竟在失踪一年多以后,想也知道他的‘事业’肯定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再说现在麦登夫人又和他闹翻了,如果合作方消息灵通一点的话,于思平会有大麻烦也说不定。      含光现在不需要太忙碌也可以让自己不想起他,虽然还没进大学旁听,但她也不寂寞,近年来网上交友是很时新的浪潮,还有形形色色的电脑游戏,都是帮助人打发时间的好手段,她虽然还没空虚到上网谈恋爱的地步,不过看剧有一帮子剧迷朋友一起讨论,打游戏又有公会什么的社交,即使不大出门也并不觉得无聊。事实上,因为这几个月对一款网游上瘾了,含光还暗自感谢于思平能让她顺理成章地宅在家里呢……打起游戏来,谁还管他于思平到底是姓于还是姓权啊?      这样平淡的生活节奏,在韦凤飞到新京以后有所转变,两人一年多没见,既然现在同在一个城市了,就算是下刀子也无法阻止她们相聚不是?地点是含光让她的安保主管找的,时间也由她来约——这对于日程繁忙的韦凤飞来说,当然是友情的体现了。      虽然时常联系,但是一年多没见,彼此的生活轨迹又有了许多不同,再见面也难免有几分生疏,彼此问候过以后,一时间都有点无话可说——又或者,是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还是含光先问,“这一次来鲁国是做什么的啊?问你你说是公事——难道是悠游要登陆鲁国了吗?”      “那倒是没有……”韦凤飞面色微红,扭捏了一下还是说,“其实就是过来看望一下权博成他爷爷的……说是有些不舒服,想要见我一面,毕竟是长辈么,也不好多推辞什么,这就来了呗。”      权寅真名是权博成的事,其实含光在来鲁国后就听韦凤飞告诉了,估计是她觉得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毕竟麦登夫人是直接认识权寅本人的——他的出身当然亦是不凡,如含光猜测的一样,是权家最核心那一房的长子,反正和许云深很像,只不过许云深完全不沾手家里的事业,但权寅现在多少还是转型在家族体中开始管事了,虽然只是专攻一块,但也可以想见日后将会如何被一步步培养为权族的掌舵者。      以他的人生道路,韦凤飞自然是他最理想的伴侣,而且这里的供需关系也是很明显的:韦家这边,悠游已经是韦凤飞的基本盘了,以悠游现在的势头,韦凤飞还怕没有事业做?但权家这边,少了韦凤飞,指望像个医生多于像个政客、商人的权寅来管事,显然是并不现实。而且鲁国这边民风开放,韦凤飞的作风在秦国都不是问题了,在鲁国就更不会成为阻碍,所以权家的态度要比韦家更热络,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老爷子的病没什么大事吧?”含光笑说,“权大哥也是的,都来了怎么不一块来?难道还因为于思平的事和我闹生分了?”      “那倒不是,是我怕他嘴不严实,万一被于思平套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也是麻烦。”韦凤飞哼了一声,“这种病能有什么大事?说是不舒服,可昨晚还喝了起码一瓶葡萄酒。”      “婚礼日期该近了吧?”含光直接把于思平的话题给跳掉了,“到时候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参加,不能忘了我!”      “哎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世纪婚礼啊?”韦凤飞摇头道,“反正我是不愿意,我和权寅说,什么时候怀上了随便登记一下就完了呗——要不是他坚决不肯生非婚生子,连登记我都觉得麻烦……要知道我们结婚,婚前协议肯定是少不了的,这里头事儿可多了。”      这一步步鸡飞狗跳的,不知如何,居然也走到了要登记结婚的地步,含光不禁掩口而笑,韦凤飞面上微红,还硬撑道,“别这样,这年头,结婚了离婚的还少吗?婚前协议不就是为了这种事才定的么?你且放心好了,我眼下那是没找到更好了,要是找到的话,分分钟把他踹掉。”      含光笑道,“是,是,等你们金婚纪念日的时候,我一定把你这番话重新翻出来讲。”      两人玩笑了一会,又说起旧人近况,桂思阳和德瑜倒还是老样子,他们如今已经被媒体视为金童玉女,含光在消失一年以后,除了‘死忠粉’以外,已经完全被淡忘。睿王和国内的政坛大佬李家孙女定亲了,杨老师和李年又生了第二个小孩……      大概是因为都毕业了,所以仿佛是停滞了四年的世界,一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含光听着,心里也颇多感慨,只是她却已经不再去害怕回去以后物是人非了,这些人事物对她虽然宝贵,但却还没到离不开的地步。这段时间的独居,也让她渐渐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内心的圆满,只能从自己身上来求,太眷恋外物、外人,只是还不够成熟的表现。那种一旦离开一个人简直无法生存下去的依赖,绝对并不是爱。      爱……起码也得和韦凤飞、权寅一样,让两人都变得更幸福、更好,让他们一步步地走向成熟,愿意承担起责任,愿意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爱是这样一种意义重大、锦上添花的东西,虽然它很重要,但没有它,也并不会让一个人活不下去。      对含光来说,她的确还在等待这么一个人,让世界都变得更有意义,但若是没有,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她已经学会不去刻意追求什么了,一切随缘吧。      “一切随缘好了。”对韦凤飞的发问,她也是这么回答的,“相信缘分会有安排的。”      “你现在整天闷着不出去,缘分能有什么安排啊?”韦凤飞叹了口气,“哎,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于思平这件事快解决就好了,不然,心里总是悬着些什么。”      一边说,她就一边小心地看了含光一眼。      含光心中深知她的意思,她有些无奈地解释,“不见他,其实也不是因为还害怕什么的,现在让我和他说清楚我也是可以说清楚的,但是最大的问题是我怀疑他听不听得进去,这些事……我觉得他根本都不会明白的。”      “嗯,而且见面以后,事态也容易失控。”韦凤飞点了点头,“但是事情也不能这样下去……反正,我是建议你和他有所交流的,其实你们也可以不必当门对面,现在通信手段这么发达……你难道就没想过给他写封信什么的吗?”      含光顿时有些警惕,“你们是不是又隐瞒了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那倒是没有。”韦凤飞忙说,“他的确是没有再找我了——我这边的事基本都和你说了……至于你生母那边的事,你也一直都没有问啊……”      含光不禁一滞:她的确是不怎么联系麦登夫人。      她要再细问时,韦凤飞又不说了,只说让她自己去问。其实想想无非也就是她还在和于思平斗而已,而且可能于思平也给麦登夫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让他成为了一个问题。      麦登夫人在家族内部显然也不是一言九鼎,需要顾忌的地方还有很多,之前以为是举手之劳的时候,含光也没想太多,现在一旦知道麦登夫人可能要为她付出许多代价,含光立刻就坐不住了:这样下去,她对她的亏欠就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本能还是想要回避于思平,回避和他的冲突,但理智却告诉她,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论是她本人对正常生活的渴求,还是不愿亏欠别人恩情的坚持,她都得让于思平放弃追她的行动。      妈蛋,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坚持呢?他就学不会承认失败吗?干嘛就一定要个结果啊……      打开电脑的时候,含光就在心里一直诅咒着于思平,但随着邮箱页面的载入,她反而是渐渐地严肃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对着网页敲进了她早已经深思熟虑的开头。      ‘收到我的邮件,你一定很得意吧……’? ☆、说清楚 ?  收到我的邮件,你一定很得意吧,毕竟,我想这就是你的目的了,要扳倒大郡主,一时间并无这个可能,但大郡主在夫家地位并不如何稳固,只要你在短期内给她造成了足够的麻烦,即使她还有新坚持下去,但只要我知道的话,肯定会主动联系你,希望你住手……你又一次成功地操纵了局势,我想你应该会很得意的,不是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回过家里,有没有拿到我留给你的信,我想也许是没有吧,毕竟听韦姐姐说,你脱离她控制的过程并不是很愉快。其实你对人家也应该多点尊重,她对你是有些太提防,但怎么说都对你有救命之恩。如果你肯好好的说……      含光打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才又继续运指如飞,很奇怪,她之前写那封给于思平的手书时,不知有多艰难,即使明知这是必为,但不知为何,当时她依然感到很难彻底了断告别。不过现在却又不同了,余下的只有淡淡的感伤,甚至连决绝都没有了,和于思平对话,感觉就像和一个古怪的陌生人说话一般,他好也罢坏也罢,都和她没了关系。      当然,你心里未必是这样想的,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太聪明,也许又见了太多的事,除非和权大哥一样一直都对你很好,为人处事又的确挑不出毛病,不然,任谁对你好,你心里都一定是觉得对方是有目的的吧。而别人一旦对你坏一些,在你心里,肯定就早已经把她打入了敌人的范围……这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性格,也许的确能助你成就一番事业,却也使得你身边总是很孤独,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朋友……当然,也更谈不上真正的爱人。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因为得不到你的爱才要离开你的,理由没这么狗血,说实话,权季青,我有时私下里自己想想,其实竟会觉得……我觉得你也许是有几分爱我的。也许,赶不上你对前世意中人的执迷和狂热,也许你心里未必看得起我的智商脑子,也许你问过自己许多次,为什么你会对这么一个什么都不顶尖的女人有几分特别,你一向眼高于顶,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在这里做的事,已经是许多人几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可这些对你来说,却还不算什么,你的眼光总是放在世间的最高处,除了前世的焦姑娘以外,连转生都不够好,更别说我呢?      但我知道,你是有些爱我的,所以你才会这样想要见我,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你不会表现得这么介意,这么失态,这会损害你的骄傲,你做不出来。会做出来,是因为你终究还是有些爱我,也许不是很多,但我总是你在这世上最在意的那个人。      如果你找到我,也许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也许一开始你会对我很凶很可怕,但你总不会真正伤害到我,我想,你会找到一个新的办法来绑着我,让我离不开你。除此以外,你会对我很好,好到天下有九成九的女人,都会为你的手笔羡慕。      但,这样的伎俩对我是没有用的,我想,现在是直言不讳的时候了,是吗?毕竟,之前你也在我身上失败了两次,有两次,你都以为你完全拥有我了,可这两次你都被我骗过。也许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放松了警惕,被我骗了。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我终究还是有一件事情胜过你的,那就是隐瞒真正的心意……是的,我的确曾爱过你,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维系你想要的那种关系,会让天下所有女人羡慕的好,我并不稀罕,我并不希望和任何一个人维系不平等的关系,你希望我完全被你拥有,在人格上依附于你——这样的关系,我前世维持了十多年,这一辈子我再也不会踏入一样的局里。所以,你的这一套对我是没有用的。即使你找到我,想要重新尝试一次,用你当年威胁过我的办法,把我变成那样不堪的东西……你都依然得不到全部的我,我半推半就地给过你你想要的一些东西,我的身体,我的顺从,可我想这些对你来说并不足够,你想要的是我全心全意的顺从和依赖,而这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论如何,都得不到。      写到这里,含光的思维已经无比清晰,她瞪着那一行整齐的字体,以及那凌乱的内容,过了一会才往下写。      这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倾心相爱,用比较靠近世俗标准的方式——虽然这可能性低得无限接近于零,但我不能否认终究还是存在,可就是到了那一天,你也得不到我的依附。不论是摧残我还是和我相恋,我永远不可能被任何一个人主宰,和我有关的所有可能里,唯独这个可能是零。上一世我活得从不开心,就因为我一直被人主宰掌控,这一世如果还要再来一遍,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所以,我想我们并不合适在一起,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从来都不一样,而我不可能妥协,我想你也不会改变。      明白这一点以后,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你,为什么不想见面了吧?离开你,是因为我们追寻的不是一种东西,而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其实你想要的这种关系我很可以理解,我相信世上也有许多女孩子愿意提供给你她们的仰视,只是我不能配合。至于不想见面,而是我觉得我们没法展开有效的对话……唉,希望你看了这封信以后,能够回心转意,别再和大郡主为难了。我会和她说,请她也别为难你。      如果你还是想见我一面的话,我们可以……保持通信,继续沟通,当我感到你已经明白并且接受了我的观点以后,我会安排见面的。还想要继续用强的话,就算了吧,我实在不是吃硬不吃软的那种人,我想你也明白的。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将养好了吗?以后还要回去么?在过去的事忙完了吗?这些事我也的确有些好奇……如果你愿意的话,回信里就回答我吧。      祝,好。      她注视着屏幕上凌乱的文字,发现没有错别字了,也就耸了耸肩,按下了发送,接着便站起来去忙自己的了,并未因为自己的处境有什么惊慌和担忧——如果麦登夫人这边顶不住压力的话,她就准备和韦凤飞回秦国去了。韦凤飞身边有他唯一的克星权寅,含光还真不信权季青能把权寅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她也会主动和麦登夫人表明自己对于极端手段的理解。虽然不是走到绝路,她绝不想把他……杀掉,但如果他一直得寸进尺仗势欺人的话,她也不能继续容让下去,那多对不起麦登夫人?      打定主意,心里自然不慌张,含光只是减少了外出的次数,让安保人员放点心,自己还是该干嘛就干嘛。最近网游出了新版本,她每天开荒开得一脸血,几乎都快忘记于思平到底姓什么了。      足足过了三天,她才想起来去查看邮箱——这也不能怨她,毕竟现在要登陆这个邮箱,为了遮掩网络足迹,事先要开的代理实在是有点烦,她还不会操作,得请安保人员帮忙。      信箱里有许多未读邮件,泰半都是垃圾信件,含光差点手一抖,就把那封无标题的邮件给删除了。她还真没想到于思平会这么快回信,不禁也有些好奇他会在信里流露什么态度,忙点击打开。      ——妈的,回信就一句话啊……      好了,本来想,现在不,算是完了。      这……密码一样的,谁看得懂啊?含光想了半天,又找到自己的信对照着看了,这才明白于思平回答的都是什么问题,她不禁是啼笑皆非:这算什么,愿意开始对话的信号吗?态度也太傲娇了吧。      有点小不开心的某人,随手就把邮箱给关了,自己悠哉悠哉地又去开荒,直到三四天后想起来此事,才是主动给——不是于思平,给麦登夫人打了个电话。      收到她的电话,麦登夫人是有些吃惊的,在含光表达了感谢之意以后,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含光也从她那里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于思平现在还在找麻烦,就是力度比较浅了,比起前阵子,现在她受到的压力,已经大大减小。      含光皱了皱眉,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她给于思平的第二封信也只有一句话。      态度还不够好。      发完这一封以后,她大姑娘又继续玩得不亦乐乎,昏天黑地去了。至于回信……谁在乎啊,等麦登夫人联系她告知事态平息以后,再说吧。? ☆、恐怖的信任重建 ?  于思平的第二封信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很久了,麦登夫人那边传来的都是平安无事的消息——虽然这并不能让她的生母感到安心,反而让她忧虑着于思平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但含光这里,却是已经蛰伏完毕,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倒也不是说她心里就完全放下警惕了,她还是深居简出,不愿轻易涉足公开场合,短期内也没有离开鲁国的想法。不过和韦凤飞那边的联系变得稍微频繁而且公开化一些,德瑜这边也有了她的号码。在试探性给出了半个多月,还没接到于思平的电话以后,含光初步肯定桂思阳这一次应该是没收到于思平的要求,否则,他肯定有能耐弄到她的号码,并且转交给于思平——或者还是叫他权季青吧。      像她这样有钱有闲,而且也能算得上有势力,身边还有一群很乐意为她花钱的大牛围绕的青年,如果不在忙事业的话,就很容易患上信托基金综合症,鲁国和美国、加拿大,欧洲那边的国家,和秦国这边比起来,更是毒.品横行,酗酒嗑.药的,玩男人女人的,反正就和权季青说得一样,再下限的事情都有大把人要玩,也都有大把人提供服务,所以含光读书读烦了,玩起网游来大把砸钱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比起韦凤飞和许云深和她提到的一些娱乐,网游简直是健康省钱,同时又非常的安全。不出几个月,她就在游戏里成了数一数二的风云玩家,然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对游戏失去了兴趣。      所以说,砸钱和作弊一样,都是破坏游戏乐趣的罪魁祸首啊,含光删掉游戏客户端的时候这样想着,然后又跑去看了看自己的邮箱,当然还记得用了代理。      于思平的来信就躺在信箱里,是三天前写的,这三天含光都没记得开邮箱。      ‘你还在新京吗?’      还是就一句话,还是如此简单。含光瞪了屏幕好一会,才回复:‘你还想着找我吗?’      这一次她过了几小时就去查看回信,不过倒是于思平回得比较慢,过了一天多才回,‘只是问问’。      谁信哦?含光回他:‘那你现在在哪?’      ‘你问这干嘛?’某人很警惕。      含光毫不客气地回,‘那你问我在哪做什么?’      这一下估计是把权季青给问住了,他破天荒一周没有回信,含光也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了——游戏不玩了,旅游也不能去,什么狂欢纵饮,第一没兴趣,第二不安全,第三也没人陪,书看多了也会吐的,做了这么久的宅女,她很希望可以出去社交一下,起码上个大学旁听一番什么的。可于思平现在都知道她在新京了,难保不会猜到她想要重新上学,要是因为这个暴露被抓……      等等,之前不都放下最后通牒,不解决分歧的话绝对不见面吗?如果他还是不听的话,那即使抓回去见了面她也不都有了‘杀身成仁’的觉悟了?继续让权季青影响着自己不能正常生活的话,其实还是输给他了啊。      这样一想,虽然还是难逃猎物的那种畏缩心理,但含光也还是强逼着自己走出寓所,去新京大学选修了两门艺术史相关的课程。现在她学会开车了,保镖们又几乎隐形,每天开车来往于学校和家里,自己做饭什么的,虽然是孤单了点,起码是正常人的生活了。      鲁国和秦国一样,学费都是不小的开支,能入读新京大学的,自然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尤其艺术史更是富N代云集,含光现在就怕是遇到什么见过她姐姐的人,然后让她的身份公开曝光,搞得麦登夫人和她都难做。是以虽然有些追求者,但她也都和他们划清界限,连女性朋友都不敢多交,搞得她虽然读书了,可还是觉得孤单,偏偏几个女性好友都忙于工作,连和她闲聊的时间都很少。石旻旻那样的豪门少奶虽然是有时间,但对于她和权季青的事一无所知,含光也很难解释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孤零零地在新京住着,而不是回北京去。      有困难,找家人,之前回国暂避风头的许云深,现在就成了她最能指望的对象了,含光一直想央求许云深来新京陪她,可现在许大少在创作期,正在孤独堡垒闭关呢,打过几次电话都没及时接到的结果就是含光也觉得不好开口。——她现在对于一切的罪魁祸首权季青怨念很深了。      人一冲动就容易做傻事,当她收到权季青回信的时候,含光扫了屏幕一眼,见上头只简单地重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最近好吗?’      喝,这一问完全是新仇旧恨大爆发,含光噼里啪啦地就打了一大堆:‘不好!我现在只能住在无亲无故的新京,连北京也不能回,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实在很恐怖!没有人保护我根本没法安心,你说你做人怎么这么失败!你这两辈子除了亲生爹娘以外到底有没有人是不怕你的?’      权季青这回倒是回得快了,不过一小时就回答,‘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你似乎已经不是很怕了。’      没发脾气,倒是罕见,含光觉得电子邮件其实也的确是有好处的,如果是当面对话,气氛早就僵硬得无可挽回了,倒是这种通信,可能是因为没有语气强调,即使话说得很重,也还是可以比较心平气和地去看待。      ‘如果你肯承诺不绑走我,我就真的完全不怕了。在此之前肯定还会对人身安全有一定顾虑。’她也是如实回答。      权季青又隔了一小时多才问,‘如果承诺不动粗,你就肯见面了?’      其实到了这时候,含光已经是瞪着邮箱在等回复了,看了权季青的回答,她还有些小小的得意,感觉是胜了一仗,想想回答他,‘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的确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你会回北京吗?’权季青的第二个问题充满了玄机,含光立刻提高了警惕,‘你是想把我骗出大郡主的势力范围?’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基本的信任?’权季青的回应似乎有些无奈。含光看了倒是蛮好笑,‘不记得你做过什么让我信任的事,骗我的事倒有很多。’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即使我承诺不动粗,你也永远不可能建立起信心和我见面,因为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权季青有几分尖锐地指出,‘那我做出这个让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你不是让步,让步是用在你放弃原有好处的情况下的。对我动粗不是你的权力,第二,如果你做出承诺并且保持很久不来打扰和窥视我的生活,我也许会慢慢建立信任。’含光一看,嗤之以鼻,‘还有,如果你继续玩文字游戏,想要浑水摸鱼,那我对你的不信任肯定会越来越高。’      这番话也许是戳到了权季青,他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我放弃了一部分自由行动的权力,所以对,这叫让步。对于你的第二点,我只能说不信任你会对我慢慢建立信任。’      这是什么意思……含光皱起眉,所以现在算是谈判失败,她应该继续窝回家里,躲避权季青的寻找吗?他找到她以后,还是会动粗?      她言辞尖锐地回了一封信,‘你放弃的是暴力干涉他人人身自由的权力,这在现代社会你本来就不拥有,如果你觉得这些契约不能约束你,那你和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其实在上个世界你又何尝合法拥有这个权力?就是因为我们的思考方式不同,所以我才非常难以对你建立信任。’      权季青居然是音信渺茫,再也没有回信,一副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含光倒是为此惴惴不安了几日,好在周围没什么变化,保镖团队也还非常给力,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结果,到了第二周周一,她回到家随手打开邮箱时,就收到了一封颇为巨大的邮件,这里头起码有十多张照片,全都是她在校园里走动拍摄的,按照衣着来推测,基本都是上周的偷拍照。      权季青的附言依然不复杂,他甩了一连串的地址资料和人名,‘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的保镖都有谁,我有你住所的地形图,我可以雇人偷拍你的照片,甚至也可以试着在你的屋子里安放摄像头,从上周到现在我有一百多个机会把你带走——我可以,但我不会这样做。’      ‘现在,你有点信任我了吗?’? ☆、你这是自寻死路 ?  靠……这人……太他妈变态了吧?      含光看着照片都是心里发寒,这种一无所知地被监视的感觉,放到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相信都会让他感到慎得慌,她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最让她啼笑皆非的是,权季青还把这个当作是刷信誉度的方法,这什么意思?我有能力威胁到你,但是我不会去做……这不等于还是在他的恩赐下享有有限的自由吗?      他根本完全就没懂她的意思吧?和这样的人沟通真的有意义吗?感觉上已经完全无可救药了……      含光也没回信,而是直接把照片列印出来,拿给安保主管看,“你们的人完全没有发现吗?”      这些安保人员的日薪应该都在五千元以上,也就是说维持这么一个团队一天就要数万元,含光曾经提议由自己付钱,但麦登夫人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些也都是小事了,但重点是这样的薪金换来的那应该是业界一流的服务,并且含光实在不是一个活动频繁,出没复杂场所的人,每天也就几个固定的点活动,现在居然会让雇主被人偷拍了还一无所知,这实在是有点丢脸。      安保主管的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当下便是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检查,结果还是让人松一口气的,起码屋内并没有多余的摄像头,只有一个为了方便监视保护,设在门口的安保摄像。      “应该是经过几次来回通信,查到代理IP以后追踪到了大致地点,而后通过诱使你短时间内和他多次通信的办法,由代理软件变动IP的频率……”反正经过一大串复杂而专业的解释,权季青查到这些的原因也找到了,含光和他频繁通信的时候,一直打开代理软件,而由于软件在线,使得代理后的真实IP地址追踪难度变低,当然不会说连门牌号都查到,不过有了大致范围以后,就可以通过附近的摄像头来找含光,然后派人蹲点等候,接着就是从含光这个人来反查她的地址,以及进行跟拍了。      不愧是专业人士,本来那种因为权季青高深莫测而来的恐惧感,现在倒是消散了大半,含光望着自己的那些相片,也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明面上放软了态度,但他根本是还没死心啊。      既然都查到了,她索性也就不登陆代理软件,直接上邮箱回了一句,‘你这根本是适得其反吧’。便退出了邮箱,和安保人员商量,“是不是可以搬家了?”      “虽然可以,但只要您在大学的学业没有结束,想要找到您依然很简单,毕竟在这方面,我们先机已失。”主管也有些无奈,不过找到原因以后也算是有些底气了,虽然他的手下在偷拍上依然有失察的嫌疑,但起码最重要的信息是含光自己泄漏出去的。      ……这算什么,结果还是要因为怕他而影响自己的生活?含光恼了,“难道你们不能确定我从大学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每天回家和上学的时间会比较长,而且如果只是不想被偷拍的话,这么做没什么意义……虽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一拍许多张,但现在有手机以后,偷拍也变得很方便,要阻止偷拍我们必须守卫在您身边。”      也就是说,除非她以后打算和重要人物一样把保镖带进课堂,否则权季青依然可以很方便地得到她的信息。      妈的,含光豁出去了,“那就让他看好了!你们总不会连有人意图接近我绑架我什么的都无法阻止吧?”      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的话,那就白拿工资了,保镖松了口气,“您可以放心,在我们的保护下,也许有人可以接近您把您给杀掉,但不论如何,他都做不到未经同意把您带走。”      这人的说话水平真是太高了……含光摸着青筋直跳的脖子,很是无语,“好吧,好吧,那就一切维持原样!”      她没吩咐保镖别把此事告诉麦登夫人,因为那是他们领薪水的对象——麦登夫人也算姜是老的辣?她要是给含光找几个人以后就撒手不管发工资的事,含光现在也未必会经常联系她,如今不但时常可以打来电话,而且含光还默许这几个安保人员对她通风报信,实际上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也是在日渐深入之中,这人就是这样,一旦了解了,有话说了,再阻止对方来关怀你也就很难。她总疑心麦登夫人对她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到让她觉得自己有资格来维护她的利益了。比如说她以前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权季青这样做到底是会大怒还是会觉得他毕竟是有所进步,是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为才能讨好她,现在……这件事传到麦登夫人耳朵里以后,也许权季青是要有点麻烦的。      她猜得也不算有错,事发四天后麦登夫人的电话打了过来,含光刚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她应该是做了点什么。      “那边应该是不会再这样鲁莽地派人过来了。”她听起来对自己似乎是很满意,“我派人给了他一点厉害看看。”      “……什么厉害?”虽然很想憋着不问,免得好像又要领情,顺了麦登夫人的意,但含光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就把他家给炸了。”麦登夫人说起来的语气好像买了个白菜一样简单,“哦,别担心,他人不在里面……我还给他留了个言——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的保镖都有谁,我早就可以干掉你,之前没有做只是因为有人不想你死。从你入境到现在,我有上百个机会把你干掉——但我没有,现在,你明白我的话有多认真了吗?离我女儿远一点。”      听得出来,她的态度是相当雀跃的,就像是一个刚完成了高难度任务的小孩一样,很希望能得到点奖励。而含光也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回应了她,那两个人之间真的就有可能一步步建立起亲密的感情关系,然后是她的姐姐,然后是继父……她可能就会慢慢地融入麦登家的生活,这是她之前一直力图避免的,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过所谓大户人家的日子。      但……这……要忍住不回应,实在也有点难啊。——特么的,这简直都快爽爆了好吗?!      “……爽!”她终究是忍不住喝出了声,那边顿时就传来了一连串得意的轻笑,麦登夫人邀功般地开始连珠炮了。“我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想杀他,毕竟他也没有做得很绝,只是终究要让他明白,你背后也不是无人,不是他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他有手下,难道我们没有?你放心,只要妈妈手上还握有……哎,只要妈妈还握有先进生产力,全世界有谁敢真的和我作对?尤其是鲁国,想和我们家抗衡,他还早得很。之前要不是我一直扛住,你姐姐早就想把他解决掉完事了……”      一番话说得含光大汗:合着自己这生母和姐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怎么有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      不过,她到底也没想到麦登夫人之前受到的压力,居然是为了维护自己不让权季青丧命的心愿。要说心里没点小小的感动,那是假的,虽然明知麦登夫人不无利用眼前局势来刷亲密度的用意,但终究人家也是做得十足到位……含光的语气里,不觉就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就是,现在可不是从前了,哪里是他想干嘛就能干嘛的,他有势力,难道我们没有势力吗?”      这个‘我们’,把麦登夫人说得心花怒放,两人的话题不觉也就延展了开来,聊到了含光最近的生活。      挂了电话以后,含光忽然想起韦凤飞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忽然有点搞不懂了,韦姐姐到底是自己也收了不准确的消息,还是本意就是为麦登夫人做个助攻?看来她生母手里是握有先进的技术,也许权家在这个领域,正在谋求和麦登家的合作?      只要身居功名利禄,那就一定是网中人,有些事想得越多其实越是没意思,含光叹了口气,也不去多想了:就算怀疑是真的又如何?反正公私两便,韦凤飞肯定也看清楚了,在权季青的重压下,自己迟早要靠向麦登夫人,她从中谋取一个人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和权季青比起来,她简直都是个圣母了。      总之……她现在反正是又得到清静了,至于权季青那里,她也没有再打开邮箱的意思,不管他回信没有,她都不打算理会。——就这么放置着呗,反正,还惜命的话,他现在应该也不敢来打扰她的生活了。      含光还是如常去上课,下课,偶尔和麦登夫人见见面,也开始聊着在秦国的事情,麦登夫人谈起了她姐姐,双方也在安排会面的时间……她甚至在大学里约会了一两个男生一起吃饭,反正,就是过着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生活。      大约一个半月以后,她收到了权季青发来的短信。      ‘生气了?’      虽然没有落款,也是陌生的号码,但看到信息的一瞬间,直觉告诉她:肯定是权某人的来信不假。? ☆、这也太文艺了吧 ?  虽然说受到了如此严重的警告,但到底还是找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吗……      含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说权季青完全没学乖那也不是,起码这个短信的语气还是很软的,而且应该也是发了邮件长时间没得到回音,才会发短信过来,但麦登夫人那边都把意思表达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敢行动,也不能不说是胆大包天了。从麦登夫人的表现来看,应该把他干掉还是不成问题的,之前只是因为顾忌自己投鼠忌器,才会让权季青占到一时的主动。      到底还要不要搭理他?含光还是倾向于肯定的,也不说余情未了,起码要把两人的关系恢复为普通熟人的程度,否则她一辈子都得进出带保镖活在麦登夫人的庇护下,那也挺崩溃的。——如果能选择,她肯定还是不想把他干掉。      ‘你说呢?’她没好气地回复了三个字。      那边根本都没有矜持了,回短信回得蹭蹭快,‘现在呢?’      含光看了下就放下手机做别的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又回三个字,‘你说呢!’      权季青干脆直接就把电话打来了,只是含光没接,过了一会他放弃了,发来短信,‘为什么?’      那种纯真的困惑之情真是溢于言表,含光拿起手机看了,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她真的好奇权季青上辈子到底活在什么环境里,这个人有时候做出的一些事情简直让她觉得他来自于外星球。      ‘你不觉得你根本上那种居高临下的心理还没改变吗?’她先发了一条,而后又后悔了,觉得权季青应该听不懂,便又说,‘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我和你在力量上也已经平等了,甚至还要更优于你,请你在心态上也尽快跟上,谢谢,你现在还活着,那是因为我留了你一命——不是因为我没能力拿走它。’      打完以后,忍不住又自己笑了半天,感觉自己牛得不行,心情很好地就把手机放一边吃饭去了,等吃过饭收拾一番,回来了才看到权季青的短信,‘你的意思是嫌我现在还不够强?’      含光都气乐了,但也有点害怕,她毫不怀疑权季青会做出什么不择手段地搞掉麦登家,让强弱形势发生倒转的事,赶快抓起手机回复,‘为什么你觉得足够强就能得到一切?为什么你觉得只要你比我强我就要服从你?’      权季青虽然没回,但含光都能感觉到他的困惑——对于他来说,强者得到一切,可能真的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又发了一条,‘如果有一天,你什么都没有而我什么都有,在我心里我和你还是平等的,但我知道,即使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你心里你依然觉得会比我强,还是会觉得比我高等,这不是因为你有毅力,而是因为你知道我的能力不如你,很快,你也会什么都有,什么都比我好……所以,你就比我更上等,你就应该天经地义地获得我的一切,然后恩赐给我一些东西,比如说——可以毁掉我而不去做的恩典。这种思维,是我和你之间最大的障碍,如果你不改变这一点,我们永远都不能见面,或者说我永远都不会和你见面……如果你能改,告诉我,如果你不能改,那你现在也知道实际上我生母是比你强,所以我也比你强,为了保你一命,你最好是承诺我远远走开,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发完短信,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去做运动了,又跑到书房玩了一会休闲游戏,手机也不在身边,过了一两个小时才允许自己回来,结果——枉费她患得患失,权季青居然没回。      这一消失又是一周,含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这一周内各种尝试要绑架自己之类的,但又不得其门而入……反正,不论她如何脑补,最后权季青回复她让步的时候,说得还是那么简单。      ‘看来我也只能学着去理解了。’      这算是真正在进步吗?还是他只会用更畸形和变态的办法来向她证明他已经改好了?含光忽然间发自内心地觉得权季青很可怜——她和他一样,都是从前世穿过来的失败者,起码不是赢家吧,可她至少还没被扭曲得太厉害,而他却是从根子上就已经歪了,她不知道他要受到怎么样的教育和待遇,才会如此扭曲,但她真的也想不出来这样的人该如何获得平静和幸福——他就像是一段逻辑无法自洽的代码,尽管看似无所不能,但运行到最后总会死机,即使不是她,即使他喜欢的人是别人,而那人也回应了他,含光也不知道他不会开心快乐,还是用他的扭曲把那个人毁掉,然后给自己多添一处伤痕。      在情感领域,他就是个可悲的怪物,她怕他、恨他,可也觉得他一样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最可怜的地方,就是他似乎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受害,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很上等的赢家。      这样想想,对他的那些陈年旧恨似乎也消逝了不少,含光想要给他发些温情鼓励的话,可又觉得这么做会让他误解,甚而她开始在想如果有一天权季青真的明白了人类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到底是什么样,明白了正常的心态该会如何的时候,他该如何面对把他塑造成这样的那些人。虽然他没有说过自己的幼年,但只言片语中也听得出来,他所受的教育肯定是来自家人的安排,也就是说把他塑造成这样的人,便是他的家人。      真不知道权家是如何出来权仲白这样人物的,含光在心底略带牢骚地想,又在想如果权季青发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个悲剧,自己从来没有正确地被家人爱过的时候,他该受到多大的打击——她倒不至于想自己该去拯救他什么的,只是忽然间觉得她的要求其实仿佛是在害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拆穿这谎言,可是他步步紧逼,她也没别的办法……哎,可不论如何,她也不愿他伤心难过,甚至说是找不到活下去的力量——即使只有一些可能,她也……她反正一想到也还是会很不舒服。      虽然权季青又是很久没有联系她,而且从鲁国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的安保工作变得很没意义,虽然陆续有男生一直在对她释放出热情的信号,虽然、虽然……虽然她有一个很充实、很富裕的生活,虽然她慢慢地重新接受了亲情渗入她的人生里……      但时不时地,她会想起权季青,频率要比之前更高,这一次她还是很担心,却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这对她是好的,但她又很怕权季青学会得太快,正常得太快。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看到他还是那么危险而畸形地生活在和她无关的地方,享受着他自以为的幸福——予取予求的权势、金钱和对他死心塌地的优秀女人,即使这样想似乎很不公平,违反了恶人要受惩戒的基准道德,但她真的宁可看到他邪恶而得意,也不想看到他的崩溃。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完全多虑,也许他根本就不会理解正常,如今的尝试只是徒劳无功——      这一次,权季青是过了一个半月才联系她,在她几乎就要主动给他写信的时候,她收到了他的短信,信息声响的时候,她几乎要跳起来,一看到他的名字,她便迫不及待地滑开了解锁键,甚至还忙中出错,胡乱地按了几次屏幕。      ‘我在檀香山安定下来了。’权季青的信息很简单,‘我找了份工作。’      ‘什么工作?’含光逼迫自己过了五分钟才回。      ‘最能看懂正常人的工作。’权季青回答她。      所以说,他还在为她的话而努力,正在理解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含光皱起眉头,‘具体点?’      ‘我在做临终护理。’      权季青的回答还是……挺变态的,含光瞪了屏幕很久,才字斟句酌地回复,‘那……你学到了什么没?’      ‘学到了一点。’      ‘是什么?’      ‘对于一般人来说,死亡是可怕的。’      呃……这……不是常识吗?含光无语了,‘对你来说难道死并不可怕?’      ‘以前没觉得……’于思平倒是很诚实,过了一会,又发了一条短信来。      ‘我发现一个人的死亡有多可怕,取决于生前在乎他的人有多少,在乎的程度又有多深。当没有人在乎的时候,他的死亡并不重要,死只对生者具有意义,从利益来说,死牵扯多方因素,但从情绪角度而言,死只对爱或接近爱的情感有意义。’      这点领悟虽然十分文艺,可和含光希望他明白的平等没什么关系,不过不知为什么,看着这行写成散文过分酸,写论文过分抒情的字句,含光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不容易啊,她想,在这些事以后,终于……‘你好像有点开始懂了。’? ☆、攻防暗战 ?  虽然权季青看来好像已经在配合她的节奏,但含光也不敢肯定他到底是真的在努力,还是只是想要麻痹她,她开始增加外出的次数,不过并没有取消保全,暂时也没有出新京的打算。毕竟除了权季青以外,她现在新京还有学业,也不是说不上就不上的。      除此以外……生活也就是一片平静了,权季青有时候一两周都没音信,有时候一天会发三四条,大概都是他观察濒死病人的感悟,这种沉重的事含光看多了也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从中好像又可以看到权季青在一点一滴地重新去认识正常人眼里的世界,只是以此人的变态,即使在改变,也一定要从死亡这么沉重的事开始而已。      她有时候也会和他说说自己死时候的感觉,有时候忙起来也就不搭理了,两个人谁也没提见面的事——现在这样的状态,对含光来说算是比较舒服的了,她也不是很急于改变。      天气入夏的时候,她见了自己的姐姐一面。果然……她和她姐姐生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看着姐姐,就像是看着几年后的她。只除了姐姐剪了短发,气质利落,而含光却是留了长发,虽然也进入过商场,但因为多年来终究没有在事业上吃过什么大苦头,气质总还是偏柔美居多。      两姐妹相见,不知为何,却要比和麦登夫人相见时气氛要轻松很多,也许是因为麦登夫人出走时姐姐还小,并不用为丢下她的事负责,所以现在相认时,感情包袱要少一些,倒是一下就聊了开来。——她姐姐现在也是麦登夫人,嫁给了麦登家的堂亲,也是跟着母亲在实验室里工作。很明显,以后是要继承麦登家一部分产业的,含光在知道麦登夫人没有儿子以后就更明白了她的婚姻目的,心中也是不禁暗叹:当时被留下来做孤儿,其实是她的幸运。现在的姐姐和前世的自己,除了行动上更自由一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大概所有人里也就只有她觉得这是值得庆幸的事了,虽然姐姐没说,但含光也看得出来,这个被留在秦国的妹妹,是她的遗憾之一。她对含光有点像是李年对她,也是相当大手笔的给买这买那,根本毫不吝惜钱财,即使知道含光现在已经十分富裕,也还是不改豪奢,大有要把幼年的遗憾在现在都弥补回来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回绝她反而是对她的伤害,含光也只能由得她去了,心中只是暗自盼望麦登夫人别想着把麦登先生以及真正具有麦登家血统的那两个女儿给带来和她认识,那她可就真的受不了这份尴尬了。      对于当年麦登夫人来鲁国的事,两人都没有多提,含光没问,姐姐看来也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估计其中肯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只是含光对于这些属于过去的烂事已经是丝毫都不感兴趣了,她也不想掘人伤疤。小小年纪就失去生父,她当然无所谓,但这件事对于姐姐来说却未必那么轻巧。——她们在一起说的大概都是女孩子聊的那些话题,知道含光喜欢看鲁国出品的电视剧,还有美国、加拿大那边的英语剧集,姐姐响指一打,便时常带她去和她喜欢的剧集演员餐叙。      诸如此类的特权生活,对她来说其实也就是可有可无的调剂,不过毕竟是血亲么,吃姐姐和生母的她好像还真的没什么不安感,不像是和老师他们在一起,总是想着自己要先做到位。现在的生活状态对含光来讲应该是最理想的:她有钱,随时都能自立,所以谁也不能给她脸色瞧,然而又有人各种宠着她,她就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可以了。      大概是出入上流场所的次数多了,纸包不住火,她在艺术学院的同学对她也渐渐地都转了脸色,开始主动约她参加派对,去酒吧玩乐等等。这种事对含光来说是这样的:虽然她很清楚这些同学势利眼的个性,但……她在新京也的确需要几个酒肉朋友。      ‘最近开始忙起来了。’给权季青的短信里,她偶然也会说说自己的生活。‘和同学渐渐开始熟悉……也经常有人约我’      ‘不是早在我还监视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约你了吗?’权季青的短信里倒是看不到介意的情绪。含光心想大概他是都知道发展的结果什么的了,到了新京以后,因为麦登夫人以为她和许云深是一对的关系,她基本就没有怎么寻欢作乐过,就是应邀吃饭,大部分也都是吃过一两次饭就没有下文了。      她有点想要告诉权季青自己现在恋爱的冲动,又觉得这个谎言实在是贱得没必要,于是就换了个说法,‘嗯,那如果我现在有了新恋情的话,你介意吗?’      ‘我介意有用吗?’权季青的回应虽然是反问,但对于他本人来说……也算是挺温和的了。      ……真是好问题,含光回答,‘看来你更懂了,嗯,现在你反对的确什么用也没有。’      权季青并没回她的短信,好像对于这回答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含光瞪了一会手机,忽然在想:要是权季青学着学着看破红尘,干脆出家当和尚,又或者是投身慈善事业换一种活法的话又会怎样。这样的事在现代社会其实也不少见,之前就有过好几则报道,都是拥有不小能力的富翁甘愿做个平凡人什么的。      如果那样的话,当然就等于是放弃强行见她了,很可能连对她的一些感情都会被放弃掉……她也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嗯,对,应该松一口气。      把手机放到一边,过了几分钟她又忍不住抓起来看看,然后又提醒自己她应该松一口气——如是反复了几次以后,含光干脆就把手机扔一边,直接冲去书房,打开精神鸦.片下起了副本。      #      随着母女三人关系的拉近,大小麦登夫人当然免不得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含光对外仍称她和许云深是在一段感情之中,只是目前还算是开放式的关系而已,这在一开始还是足够糊弄过去的,可随着时间推进,两人大概有半年以上没见到面的时候,这份感情的走势就不是她说很不错就可以取信于人的了。含光没有办法,在电话里把许云深数落了一顿以后,回来宣布两人因为距离太远,关系转淡——实际上可能在麦登夫人看来就是因为权季青的事而慢慢分的手。      然后……其实在含光看来也挺明显的,她姐姐——由于她已经改名为珍宁.麦登,而含光又觉得对一个黄种人喊Jenny实在满怪的,所以在心里都还是以姐姐呼之——她姐姐带她出去吃晚饭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五次晚餐里大概能有两次都会遇到她的朋友,然后双人晚餐就变成四人,很巧的是对方一般也都是一个已婚男/女带一个未婚男,接下来吃过饭该搭讪的搭讪,该要电话的要电话,含光甚至还有一次遇到了亨利.达维尔:看来达维尔家这些年混得不错,还真的抱上了麦登家的大腿。      当然,被姐姐把过关的相亲对象,条件和谈吐也都不会太差,含光也不是没想过认真发展一个,看权季青怎么办。然而这样的念头毕竟太过幼稚,而且同学间吃几次饭看看有没有好感是一回事,和家人介绍的对象一道认真交往又是一回事,她和权季青的事,现在终究不能算是真的画下句号。她……也的确很想知道,他到底能改变到什么程度。她没有在刻意等他,但也不会为了整他就故意和没有强烈好感的对象来往,这对三个人都不公平。      证明权季青大概没有继续监视她的一个证据就是,她都这样被安排相亲起码十多次了,权季青在短信里还是一无所知,他最近终于换了份工作,没做临终护理了……他去做了婚姻登记处的公证人。      ‘这算什么,下一步难道要去做助产士吗?’就是含光也禁不住吐槽了。‘如果你要了解人生的话,可不可以四处旅游什么的,好歹也文艺点,这种登记结婚的工作难道还能帮助你了解人生呀?’      ‘除了这个工作以外,还有什么地方能在一天内见识到三百多对相爱得足以结婚的情侣样本?’权季青的答复还是很有逻辑,含光竟不能反驳。      ‘你就不能多看点爱情电影吗?’      ‘那种东西实在太美化了,难以相信会在现实中发生。’权季青最近真的文艺得不可置信,过了一会又发了一条,‘不过上了半个月的班以后我又觉得,其实爱情电影相对现实而言不是太美化,反而是太肤浅。’      ‘……怎么说?’含光还真有点好奇。      权季青沉默了一会,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从照片上来看,他很可能真的是在婚姻登记处工作,因为明显是从登记处的柜台往外拍的——照片里是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填写表格,不论从长相还是衣着来看,他们都是平平无奇,然而,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经完全说明他们正是来办结婚登记,而不是来办离婚的。      ‘很少有电影会演这种人之间的爱情。’权季青在照片下补充说,‘连我也从没想过他们这样的人居然也配有这么一种感情。’      含光已经选择不去评价他以前受到的教育了,她回信问‘我记得以前都有利用家小来牵绊住得力属下的手段什么的,难道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你要知道家小里一般都必须带个小字。’权季青的回答略有些冷酷,‘即使如此,其实抛妻弃子的事从来也都不会少见,利用感情胁迫别人做事,是很愚蠢的手腕……起码我当时觉得是如此,对于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感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      所以除了他和他看中的人以外,别人都没资格拥有这种奢侈品是吗……      含光汗了一下,不过想想小麦登夫人,却又也是叹了口气,‘多少也能理解你的心理……在我们那个时候,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幸运儿,又有多少呢?’      她其实满想问问权季青,现在大概知道真正世间平凡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以后,是否能肯定自己也能去真正的爱和被爱——但又觉得这个问题若由她来问,似乎包含了太多信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忍住了这份有些太强烈的好奇心。      然而,权季青却好像不知道她的问题一样,他谈了很多别人的事,却很少谈起自己,两个人的联系频率,也就是比前一阵子稍微频密了一点点而已。——不过即使如此,她对手机的关注程度,也是让小麦登夫人不由怀疑她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      “就只是和韦姐姐他们联系啦,现在两边有时差也不方便打电话,不发邮件怎么联系呢?”含光一边坐进车里一边解释,“不过,姐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今天不要又有巧遇了。”      小麦登夫人跟着坐了进来,也笑了,“那倒是没有,今天不是我们两人单独的约会——是权家老爷子的小生日,我们和权家关系比较亲密,而且你又受到博成的照顾,今天也都是自己人,多数都知道你的存在,既然你在新京,那也该过去露露面才合礼数。”      含光虽然知道和麦登夫人关系亲近的结果大概就是这样一点点被她们安排自己的生活,不过好歹到目前为止,她们也都还尊重她的意愿,没有让她在鲁国上层社交圈公开曝光,今天的安排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也就没怎么抗议,只是轻轻地出了口气。小麦登夫人亦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也没出言劝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打趣,“可惜,你的云深不是权家人,否则我们倒是非常乐见其成。”      隐隐约约,也是表露了她和麦登夫人的态度:比起之前成不成都可以的相亲态度,她们两人对权家人是相当看重的,认为含光最好是选个权家人——当然不是权季青——做未来的伴侣。      这种心态她也不是不理解,只是……含光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解释、抗议,都会被生母和姐姐当作是不懂事,她们的思维已经是钉死在一条线上了,只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对她才是最好。      本来出去高级餐厅吃饭,都要打扮得比较精心,今天的妆容又是姐姐帮着挑的,自然得体,含光也没什么怯场,到了地头便先走下车,按惯例和姐姐一道去门厅和权家知客彼此招呼一番,当然又少不得堆叠起笑容四处寒暄问好,彼此介绍认识——说是自己人,可权家的自己人也有那么小二三十个了,全都是知道她存在的,也全都热情地和她招呼,含光打过一圈招呼,心中已经很是厌烦,小麦登夫人在旁说,“大概都见过了,哦——还有一个,我们走过去打个招呼吧。”      含光这边还在和权博成的母亲寒暄,似听非听地忙着和权夫人暂时道别,这边才完事,便又被小麦登夫人拉过了弯角,只好打叠起笑容,随着姐姐的招呼抬起头笑道,“您好——”      随着视野中的面孔渐渐清晰,她的笑容忽然间就凝固在了嘴角,世界的一切,在她周围慢了下来,蒙上了一层薄雾,剧烈而又熟悉的头痛将她席卷,猛烈程度,一如当日‘重遇’许云丹。      封子绣。      怎么会是他?在昏倒前,她想问:怎么会是你?? ☆、今生再续 ?  每一次因为重逢前世故人旧物而晕倒,醒来的过程总是漫长而痛苦,这一回也不例外,含光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和躯体融合的过程,就像是入住了一栋并不舒适的房子,总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略带僵硬的感觉,在此之前,即使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也依然有几分模糊。      “含光,含光?”她用了一会儿才分辨出姐姐的声音,她语中包含的关心不容误解,含光心中不禁一暖:虽然有这种种不是,但认回家人的感觉,终究也还不错。      “姐姐。”她的知觉渐渐回笼,只是仍然有些晕眩,“我晕了多久了?”      “大概十几分钟,你现在人怎么样?家庭医生马上就到了。”姐姐关切地探过身来,“不行的话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我没事我没事,老毛病了。”含光忙摆了摆手,“有时候天气太热,上一餐没吃好就会这么半是中暑半是低血压地昏一下。以前都有过几次的,一会吃点东西就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姐姐就更心疼了,“毕竟是在外面这么久……”      说到一半,估计也觉得再说下去对麦登夫人有些不尊重,便收住不提,“回去给你好好补补,你先躺一会,我让人给你端点汤水来,我们吃了再出去。”      今天毕竟是权家老爷子的生日宴,当然不可能因为她晕倒就停摆,含光还想让姐姐出去应酬一番,别失了过来这里的本意,不过姐姐坚持要陪她,并说,“我们和权家的关系不必如此拘泥于礼节,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们出手帮助,我们都到不了鲁国。”      说话间,仆人已经端来了一盘子清粥小菜,姐姐坚持坐在含光身侧,喂她吃了几口,含光连着说了几次可以自己吃,她这才放手,犹自说道,“明天带你去医院做一下全身检查。”      这种自家人带了点自我埋怨的关心,真是让人心情大好,含光不禁对她报以微笑,只是心思却还绕着封子绣打转,又吃了几口白粥,便提起了他,“刚才就摔在他跟前,也挺不好意思的……那也是权家的人吗?”      “和我们一样,都算是权家的自己人。”姐姐说,“也是宜春银行的股东,当年创办的时候就有股份了,现在在很多生意领域都和权家有合作——他们家人丁一直不旺,几乎都是一脉单传,所以现在反而是要比权家大多数人都有钱,就是你以前可能没听过他们家的名号而已。”      看来也是当年和权家一起东渡过来的,难道是当年封子绣的直系后代?含光心中不断地推测着当年可能的变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哦,那是真的没听过,以前在秦国,只知道权家、孙家的名号,别的世家都没有听说过——他怎么称呼啊?”      “他姓封,叫封知安,不过我们都叫他威廉,他对外都用这个名字。”姐姐说。这是鲁国这边贵族的习惯,好比当时权博成化名权寅一样,鲁国这边的权贵使用化名是很正常的情况,尤其是隐形富豪,对外经常用一些平凡无奇的化名来和外人交往,免得招来一些居心叵测的朋友。封知安化名威廉也正说明他的低调,鲁国一般民众混血通婚的情况很多,不过会用英语名字的人家境一般都不会太好。“怎么,你对他怎么这么感兴趣?”      含光说,“我好歹在人家跟前晕过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看他一眼就吓晕过去了,一会肯定要过去赔个罪么。”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问,“怎么没看到他的女伴啊?”      姐姐有些深意地看了她几眼,有点捉狭地笑了,“说不定真的是被人家惊艳得晕过去的噢!呵呵呵,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没安排你和他相亲啊?”      含光本来就心乱如麻,现在知道自己露馅,更是不知所措了,只是摇头,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姐姐看她这样,脸色也慢慢郑重起来,她把含光手上的粥碗拿开了,想了下,还是说道,“其实这也不奇怪,他长得那么好看,从小到大都是被女人追着跑的,也不多你一个仰慕者……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介绍给他?”      不外乎是麦登家和封家关系其实很微妙,绝对不适合搅合在一起什么的了。含光现在倒是慢慢地镇定下来——她也习惯了,反正横亘在她和封知安身边的,一般来说除了对方的心意以外,肯定还有无数无法克服的客观原因。就好像前世的她和幸福的距离一样,水远山长,她连追逐他的脚步都迈不出去。更别说他会否接受她的心意了……她现在当然也大概知道当时七妹和她说的话,多数可能是善意的谎言。      “嗯,为什么?”她顺着姐姐的话往下问。      姐姐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挑选着字句,“嗯……因为威廉他一直以来对于女孩子都没什么兴趣。”      含光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在欧洲她还遇见过那个漂亮得不像是真人的小少爷,不过把封子绣——封知安和这种事情联想在一起对她来说也着实有几分困难,她的大脑着实是空白了一段,过了一会才说,“你是说——”      “嗯,他现在的两个孩子都是找卵子做的试管婴儿。”姐姐说起这些事来倒是一点也不引以为奇,“虽然没有直接宣布,但是亲近的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反正现在传宗接代的事情都解决了,还比他们家代代一脉相传的情况更好,听说封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更开心。至于威廉,可能从七八年前就有稳定恋人了,不过他一直藏得好,从来没带着出席过公开场合,我们也就都不过问了。”      含光被这让人眼花缭乱的一连串信息轰炸得说不上话,什么试管婴儿、稳定恋人……她不觉又想起了前世关于封子绣那沸沸扬扬的流言,七妹说那不是真的,可……      “我也就是随便问一句……”她先按下思绪,强笑着和姐姐说,“又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的确他长得是挺好看,所以有点上心,但也就是有点而已啦,你瞎担心什么。”      姐姐也呵呵笑了,“就是,我想你也不至于什么看一眼就非卿不嫁之类的。”      和她又闲话了一会,含光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和她一起出去应酬,大家当然都免不得关心地问问她的身体,含光则是又去和封知安打了个招呼,顺便为惊吓到他道歉。      她现在的确是理解权季青对韦凤飞的移情感了,尤其她前世和封子绣的接触并不多,细节了解少,这样粗粗看去,根本无法分辨两人间的差别,只觉得封知安就是穿了西服的封子绣,甚而那举手投足间的皎然风姿,也和前世别无二致。含光只是看着他,都能想到当日两人相遇时的情景,在通往父亲书房的廊道上,衣衫朴素的他站在廊檐下头,即使不言不笑,仅仅是一双眼,都让她脚步不稳,直接绊得跌了下去……      然而,含光惊奇地发现,她并未因为这容貌而心猿意马——当然,震撼是有,可……可前世心中摇曳不休、念念不忘,一旦想起就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爱恋激流却早已经是不见了踪影,留下来的只有淡淡的欣赏和怀念。仿佛是时过境迁后回头去看的一段风景,情分还在,感情却早已经没有了。      是啊,算算前世到死为止,她和封锦也就见了三面。在那时候,一眼就已经可以决定终生,终究只是因为和异性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物以稀为贵。而现在,真心又哪有这么容易就被触动?前世的情绪,与其说是爱恋,倒不如说是她将自己脱离那个家的叛逆希望,全都孤注一掷地投入了封子绣这个寄托身上。      遥遥又看了封知安一眼,想到他有了稳定伴侣,家境豪富,听起来家庭也十分和睦,想来生活应该很是幸福,含光真是打从心底为他高兴。两人眼神偶然交汇时,她禁不住对他绽开安宁喜乐的一笑。      封知安怔了怔,他眼睛里起了一点笑纹,这笑意慢慢扩大到嘴角,似乎将整间屋子都点亮。      两人相视一笑,含光冲他微微点头,又转过身去和姐姐说话。      这一次已是再无留恋。      当晚回家,她亦不免想到前生诸事,有许多感慨,想来想去,除了权季青以外竟无人能懂,她破天荒主动发了一条短信给权季青。      ‘我遇到封子绣了……’      权季青的反应极为平淡,‘哦,你是说威廉吗?’      含光瞪了手机半晌,这才咬牙切齿地回信,‘你早就认识他?’      ‘嗯。’      ‘那……你也早就知道了?’      ‘嗯。’      ‘那你不告诉我!’含光也觉得奇怪——以权季青的作风,他应该在知道她前世暗恋的人是封子绣的那一刻就嘲笑她才对,对他来说,这是个不错的话柄了啊。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权季青反问,‘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对他当然有好处了,可以再一次鄙视她的能力,这不是他最爱干的事吗?当然对她而言……对前世的她来说,应该是极大的打击,或许在他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对于那时候的她,这个事实也会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吧……      含光不知该如何回复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刷着她的自制力,她瞪着手机,半天才打进去一行字,‘嗯……如果我说,我现在决定去追他呢?’      ‘那感情好啊。’权季青居然看得很开,‘你反正注定会失败的,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对我也比较有利。’      ‘你又知道我一定会失败了?’含光又被他气到了——那种只对权季青一人特有,熟悉的不服气,睽违了许久以后又回到了她身上,‘也许人家就只是没有遇到对的女人呢!前世的缘分,要在今生再续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啊!’      ‘这是不可能的。’权季青的语气还是很淡然。‘就算有前世缘分今生再续,也不是和你续,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语气这么笃定,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含光瞪着手机屏幕,“……你仔细说说?”      权季青过了一会才发来回话,‘见面说?’? ☆、见面 ?  这大概是权季青号称自己在体验生活后第一次提出和她见面。      算算,时间也过了有小半年,她的艺术史课程都快迎来期末考试了,距离她离开秦国更是过了快有两年时间,传媒大众早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和权季青之间的那点事……      嗯,还不到过眼云烟的地步,但时间的确就有这么一个好处,再大的事被时间一点点的消磨以后,大多数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回头再看她和权季青的那点事,含光心里已经没那么当真了:说穿了她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权季青想要绑架她也得看麦登夫人的脸色,他又能强迫她做什么?之前一直不见面,只是因为不信任他有改变,觉得见了也是白见而已。      现在,在他已经换了几份工作,仿佛已经有了许多改变的时候,又有了封子绣今生经历作为诱饵……      含光不能说自己没有疑惑,她一直在怀疑权季青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只是模仿着普通人的口吻,做出已经改变的样子来骗她上当,那些文艺的感悟,也是他创作出来的,而并非真情实感。——但她也知道,如果不见面,不以自己的眼睛去确认的话,这份怀疑一直都会是怀疑,并没有被打消的余地。      ‘……可以啊,但是时间地点要我来决定。’思来想去,她到底还是在手机上键入了回复,发出去的时候,仿佛做了个极为重大的决定,心跳得极为迅速不说,整个人都因为肾上腺素而精神了起来。      ‘可以。’权季青的回复很简单。      然后含光就开始烦恼了。      她是不可能瞒着安保团队偷溜出去和权季青见面的,这样并不安全。而她也很难和麦登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见已经决裂了的权季青,是不是有和好的倾向,感觉上这样自己实在是有点不争气啊,如果这么快就和好的话,之前的对峙不都太浪费了?      然而,和麦登夫人解释清楚与相信权季青不会绑架自己,这两个选项之间,她总是要选择一个的,含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和生母坦白——反正她们还没有太熟,麦登夫人应该还不会放下脸来骂她,这要是她被绑架的话,麦登夫人这边还得花费好多精力来找她,相对就更不合算了。      不过,麦登夫人的反应倒是比她想的要更积极一些,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挺乐见其成,含光料想她也是被两人纠缠不清的状态给搞烦了,对权季青她是抓不住又不能杀,那还不如坐下来谈开更有效率。——由这点来看,她生活中的女人,还真多数都是没什么节操和脾气的女强人类型,真的和她一样没有野心的,大概也就是德瑜了。      总之,因为这种种原因,他们的重逢远远称不上浪漫,反而更像是黑.帮大佬谈判,两个保镖把她左右贴身保护,权季青还没进门,这边对讲机里就不断传来实况报告,安保主管更是在门口亲自给他搜了身,这才把他放进屋内,示意两个保镖退到门口。      权季青对含光摊了摊手,似乎在表示无奈,他在含光对面坐了下来,微笑道,“看到你们这么重视我,我好感动哦。”      含光望着他,却是一时说不上话。      权季青的变化……的确是有点大。      和上次见他时相比,他瘦了,脸上带了一丝苍白和憔悴——也许是那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使得他毕竟多了一丝老态,他也没有穿着和往常一样贴身合体的西装,而是改穿了一件风衣和卡其长裤,远没有那么正式……但这并不是他最大的改变。      权季青的气质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他,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偶一顾盼就是锋芒四射,让人提心吊胆,所有的温柔亲切,都只不过是一层伪装。那么现在的权季青就……完全不是剑了,他看起来……出乎意料的松弛。      不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霸气含而不露的松弛,而是,而是更像是对现状很是满足,自得其乐的那种松弛。以前的她无法想像权季青抱孩子换尿布,遛狗买菜,因为他实在不是个居家的男人,一看他就知道他是要做大事的。可现在的权季青就很像是早餐桌上张开一张报纸可以看半天的那种男人,送女儿上学,带着狗狗去公园——现在的他做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见到你以后,我觉得有点没必要了。”她说,坦然地承受着权季青的眼神——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正在看着她,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你现在还有在做枪.支方面的事情吗?”      “还在负责运营维护,但已经很少插足具体经营了。”权季青说,“我找到了更好的事情去做。”      “你是说临终护理吗……”含光实在忍不住要低声地吐个槽。      “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发现自我到底有多浪漫——可能对你来说就是环游世界,四处读读书,和俊男美女眉来眼去,来些露水姻缘。”权季青耸了耸肩,说道,“但临终护理是很严肃,很值得尊敬的职业,我不觉得从它之上重新发掘一些生活的三味有什么值得嘲笑的。”      含光第一次被他说得完全无言以对,不是以前那种憋屈型的——她真的是有点羞愧了。      “可能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尊重这份职业吧。”她多少带了些道歉的口吻,还有点拿不准该如何同现在的权季青相处,“现在婚姻登记处的事情做完了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权季青耸了耸肩,“我已经考到心理咨询师的证书了。”      “你这又要去见识到人性的黑暗一面了?”含光禁不住问,“你这个人怎么总是——”      权季青看来又有点像是以前的他了,他有些不以为然,流露着智商上的优越感。“事实上,心理咨询师正是社会进步的证明,也是人性阳光一面的代表——比如说,从前我和你都很需要心理治疗,可在我们的那个年代,没有人以为你和我有什么不对。人性的扭曲和缺憾什么时候都不会少见,起码现在人们知道要同它斗争,这就是这时代最宝贵的地方了。”      含光现在只觉得自己完全没法和权季青比深度了,有些她要耗费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才能得出的结论感悟,被权季青这么轻轻巧巧地说出来,完全把道理说透了,又是这么的浅显而发人深省,她忍不住说,“你现在都快成哲学家了!”      权季青微露笑意,今天他的态度一直都冷静而克制,好像眼前不是含光,而是一个略有些熟悉的陌生人一样,“这不正是你希望我做出的改变吗?一个哲学家不就不能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了?”      “谁说的……心理咨询师应该更熟知心理操控的手段吧……”含光真的很难改掉和权季青抬杠的习惯。      权季青呵了一声,“你要这样说,那也不假……”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歪着头正要点火时,含光已经忍不住皱眉道,“我记得你以前不烟不酒的,怎么现在抽起来了!”      “以前想着回去,”权季青摁下打火机,吸了一口,望着烟圈慢慢往上飘,很闲适地说。“如果得了肺病,治愈可能性极低,当然要保养好肺。现在当然不一样了。”      他冲含光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仿佛在嘲笑她的愚钝,“没看出来吗,我已经换了个活法了。”      是啊……在她的逼迫之下……先是被囚禁,然后疯狂找人,最后跑去做临终护理……这跳跃性还真够大的。不过含光现在无心和他讨论这个,她皱眉道,“你不是肺部本来就受伤了吗!好了一年不到吧?这就抽烟了?摁掉!”      话说出口,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大应该,这无疑暴露了她私下仔细问过他伤势的事,不过现在她更在意的还是那根碍眼的烟——权季青当时身上有好几道伤口,其中一道就是伤到了肺叶。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不应该抽烟的,除非嫌自己的肺功能还是不够差。      权季青楞了一下,还要说什么,含光已经凶凶地说,“快点摁掉!”      “好好好。”权季青赶快把烟拿了下来,做举手投降状,他仿佛是半开玩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他的语气很随意,但眼神却没放松,一直在她脸上盘旋,含光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想着,反问道,“那你希望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自然希望是一切照旧……”权季青不顾她的白眼,又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吐出的白烟,几乎遮掩掉了他的表情。“不过,现在叫牌权已经不在我手上了,我的希望还有用吗?”      一切照旧……含光想也不想,恶狠狠地回答。“没用!这个希望绝对没用!”? ☆、叫牌权 ?  权季青对她的答案当然也没有露出意外之色,他耸了耸肩,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所以,叫牌权在你手上,现在轮到你说话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必定是需要一层关系——这么说也许很难懂,但除非两个人从此相忘于江湖,那么不把关系界定下来的话,倒闹得两个人都无法朝前走了。权季青可能放不下她的背叛,至于含光,她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投入到新的关系里,搞不好真的要一辈子当许云深的假女友,所以这个决定是一定要下的,而现在权季青是把选择权很痛快地就交给了含光。      含光不相信他会忽然转性——也许权季青想要回去称王称霸做出一番事业的心情已经有所减弱,但是他绝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个老实人,这么说无非是他在试探她的心意而已,不然的话,他和她发什么短信?早就自己去探寻生命的意义了,难道他还会良心发现到为了自己以前对她的伤害道歉?这人就连体悟人生都体悟得挺变态挺奇葩的,幡然悔悟绝对不适合用在他身上。      “如果我说我希望我们两个没有关系呢?”她问,语气也不是很认真。      权季青嘿嘿一笑,态度倒还是挺随兴的,他说,“那我只能尽力去改变你的决定了。”      “……你现在脾气倒是挺好的啊。”含光有点无语,自己都说得这么不客气了,他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要这样看,事实上我们见面也是我尽力改变你决定的结果。”权季青的犀利实在是不减当年,一句话就把含光说得哑火了。“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总归是把你之前打算一辈子也不和我见面的决定给改变了。既然我能改变一个,为什么不能改变另一个?”      妈蛋……虽然现在从良了,但是还是如此棘手,自己在他跟前完全捞不到一点优势啊。含光又无语了,过了一会才总结出来,“所以说,硬的不成就来软的,发现强硬手段没用了,搞不定了,你就开始怀柔了,是这个意思吗?”      “你要这么说也并无不可。”权季青耸了耸肩,“人的待遇都是自己的实力挣来的,不可否认,如果你没有麦登夫人撑腰,那么现在我们间的对话就不会这么平和了。”      估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强者们共同的品质吧,含光不由得好一阵无奈,在她见过的人里,几乎所有真正意义上的强人都包含了这样的性格特质,从前世算起,她爹、她表哥,甚至她七妹也有点这个影子,这一世也有麦登夫人和韦凤飞等人……这些人也许都有自己的底线,但在没有触犯到底线之前,他们的姿态都是非常柔软多变,随时可以准备进行各种合作,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权季青无疑就是在这一点上走得比谁都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甚至是连自己的生活方式都完全改变了。      “那这一切根本还是为了让我回到你身边啊。”含光说,她……好吧,她心里是有点甜甜的,也有些小得意,可这也怪不得她,毕竟这个人从前对她如何,她还记得很清楚,现在的积极态度对于以前多少也是一种补偿。“感觉上还是一种手段的样子,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呢?”      权季青又流露出鄙视的态度,他叹了口气,喃喃道,“焦清蕙就不会问出这么没意义的问题……”      “那你再回去找她好了,你看她会不会跟你。”含光的反击可是丝毫不留情面,她也的确有点不高兴——即使看得出来,权季青无非也就是抱怨几句,神情中已经没有多少留恋了。      “那是另一回事,”权季青简单地说,“事实上你完全可以从我们以前的相处中分析出来,我对你的需求并不只是个对我言听计从的傀儡,又或者是貌合神离的侍女,我想要你在感情上全心全意的依赖和开放,换句话说我想要的就是你的灵魂吧,虽然这么说有点肉麻。但你也知道这种程度如果不是你配合,我不论通过任何手段都无法勒索得到,吓唬威胁你只会让你想要逃——你也的确逃了,用别的精神控制之类的手段会摧毁你的人格,那,你还是你吗?如果我会满足于相似的长相,那我又会放弃韦凤飞吗?”      这逻辑……还真的挺无懈可击的,含光想了一下,居然没法反驳,只能承认是自己太过粗疏,根本没有分析以前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只好默然承受了权季青的鄙视。      “如果你没有麦登夫人撑腰,那抓住你以后我自然大可软硬兼施,慢慢地让你接受我的生活方式,让你来适应。”权季青好像在分析股票局势一样,摊了摊手,“但现在很明显,你的靠山很硬,而且随时还可以联合别的势力,虽然不至于让我混不下去,但是也足够可以把你保护得很好了,起码,我做不到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把你带走。”      含光的腰杆不禁一挺,也有几分得意,她说,“你都知道这点,干嘛还找麦登夫人的麻烦?”      “不试试看,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搞掉她?”权季青耸了耸肩,忽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含光一眼,“不试试看,我怎么知道你舍不舍得让我死?”      这一笑之中,狡黠尽显,含光完全无语了,“我还以为你当时是都气疯了……”      至于权季青怎么算出麦登夫人不敢在未经含光许可的情况下杀掉自己的心态,这也不必多说了,以他对含光和麦登夫人的了解、观察和接触,推断两母女的关系对这人来说并非难事,连含光都明白这点。      权季青摇了摇头,他面上闪过一丝狠辣,“气疯的阶段已经在病床上过去了……妈的,没想到前后两世,她都是我的克星。”      虽然语气不激动,但看得出来,对韦凤飞他是已经记仇了。      含光忙道,“不许你报复她!你要是报复了她……我,我就永远也不理你了!”      如果是以前,权季青可能又会摆事实讲道理地告诉她,自己即使报复了韦凤飞,含光最终也还是要理她的。但现在他只是举手往下虚按,安抚含光的情绪,“我能不知道吗?要是要报复,早就找上门去了。”      含光也是关心则乱,她忽然想到权博成一直都在韦凤飞身边,为了陪她加班,连爷爷的寿宴都没回来参加。想到这一点,她彻底放心了:其实,这个二哥估计才是权季青真正的软肋,至于她,她对自己可没那么自信,顶多就算个添头吧。      看她已经平静下来了,权季青言归正传,“既然你还是不舍得我死……”      他看了含光一眼,含光哼了一声,也懒得反驳了。      权季青眼底忽然出现了一点笑意,这笑意让他忽然年轻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经常穿梭于时间洪流的关系,他的肉体看来其实并不衰老,没有三十几岁的感觉,只是气质憔悴,可现在,这笑意让他看来如此明朗而温柔,那份儒雅的气质甚至和权博成都有几分相似,含光一时都看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听他继续说。      “那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但守护你的力量这么严密周全,来硬的不行,那么就得换个方法。”他耸了耸肩,“大概就在这时候,我收到了你的信……要从你的信上分析出你想要什么样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我的要求也不高啊。”含光反射性地为自己辩护,“……我不就想要一个正常人吗?勉强算是正常人都行啊。”      “是不高,所以我不是在努力吗……”权季青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含光忽然发现他其实还是以前的他,还是那么专注而急切地想要得到自己的目标,为此即使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只是,从前他的目标是过去,她只是途中附带的战利品,而如今,她却成了他的目标。      “我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会去得到。”权季青仿佛和她心有灵犀,居然在同时开口说,“比起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回去,改变生活方式,换个思维模式而已,这代价很高吗?比起做戏骗你回来,我还不如真的去改,以你的个性,如果是演戏,被你发现破绽后你难道不会离开?这样的事你做过一次,再做一次我不觉得你会做不出来,你有决心,现在也有这个能力……我干嘛做这么徒劳无功的事。”      含光不甘完全被他的思路带走,她嗫嚅说,“那……你可以一直骗我……”      “骗到你死吗?”权季青又露出了鄙视之色,“那和真的改变又有什么区别?”      含光无话可说,只能面对这个事实:和权季青比,她的确完全不算是个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是绝不会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他们失败过一次就会立刻调整策略,总是会用损伤最小的方法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想,比起我的人品,你也许会更相信我的智商。”权季青真的完全能读她的心似的,他双手一摊,“现在,我的牌面都摊开,连潜在的风险我都为你排除了……五姐,你也应该叫牌了吧?”      他的牌面是已经摊开了,可含光的牌还拢在自己手上,她有些头晕目眩地意识到:这一次,主动权是真的掌握在她手里,他再也没有任何能钳制她的工具了。      这一次,两人的关系,全要由她一句话来决定……全凭着她的心意。      茫然注视着权季青那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她居然是犹豫难决……   ? ☆、从朋友做起 ?  一转眼就又到了秋天,炎热干燥的夏天已经过去,以新京的纬度来说,秋高气爽,和秦国北京一样,秋天,也是新京最为迷人的一个季节。      含光从机舱中钻了出来,望着停机坪上的豪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需要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吗?”      许云深紧随她身后,闻言笑道,“这不也是在给权家做面子?”      刘德瑜也冲了出来,笑道,“哇,我还是第一次来鲁国呢,等婚礼结束以后起码也要去檀香山和黄石看看再回国。”      她又回头冲机舱里喊,“喂!你说是不是啊?”      桂思阳扣了个蓝牙耳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明显没听到德瑜的说话,含光笑道,“看起来你是没法和他一起了,要不然就我陪你去玩。”      刘德瑜顿时有些怏怏不乐,拉着含光的手吐苦水,“现在阳阳是越来越过分了,上半年都没休过半天,连我想和他说话都要掐时间,再这样下去,我有男朋友还不如没有呢。”      含光笑着说,“那你就不要他,来鲁国和我一起好了。”      “可还不是?这两年内我也就过去两个月过的是舒心的日子。”德瑜回头又冲桂思阳扮了个鬼脸,“迟早有一天把你甩掉,和含光结婚。”      说着,一行人都笑了起来,许云深说,“据说别人都觉得她是我女朋友,你是不是要先问过我?”      “那不是一场误会吗?”德瑜倒是没被许云深骗过,眨巴着眼睛说道,“要不是这两年你们家逼婚势头那么猛,我看含光也不会做你的‘女朋友’。”      说着,她伸出手在耳朵边上做了双引号的动作,许云深笑说,“也是,不过我这个假扮的女朋友,倒是比你的真男朋友还有时间陪我。”      说笑声中,一行人上了宽敞的加长林肯礼车,往权家的宅院开了过去——作为女方亲友,当然享受到的是上宾的待遇了。      自从春天和权季青谈开以后,含光已经不必再自我软禁在新京了,当然她也没有立刻就回秦国,不论是现在的人际关系还是学业,她和鲁国的联系都更紧密,而且她也更喜欢鲁国开放的风气。在鲁国只要不和最上层最保守的那一群人接触,在民间不知要比秦国自由多少,这也是多民族国家的包容特性。不论是汉族还是白人,人口都不占绝对优势,多元文化在鲁国的空间比在秦国要大得多了。      当然了,到了夏天学校放假的时候,她也是大着胆子,没带保镖地回了秦国,并且在那里生活了两个月也没有人前来打扰。这两个月里当然免不得要和以前的朋友们联络一下感情,有些随着时间渐渐疏远的就不说了,比如杨老师李年一家,还有德瑜、于元正、何英晨等等,甚至是已经考上大学的李莲湖,都要见见面,说说这两年的经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是因为在悠游的工作太累而出国休息的,限于时差,他们的联系本来也很稀少,没到能发现破绽的地步。而对亲近的人来说,她是出国去疗情伤,现在回来了,身边没于思平,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含光过得也是逍遥自在,除了偶尔应邀和许云深出去吃顿饭,以便他继续对家里声称已有女友以外,就没什么别的风波了。      ——当然,对于一些仰慕者来说,可能心思未曾熄灭,但现在大家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聪明的把遗憾留在心底,直白的吐露出来,可无论如何,过去的事,毕竟是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含光摆明了常住鲁国,还有谁会为了年少时的一个梦想,把现在的生活全都放弃,再追到鲁国来?      不论是于元正还是何英晨都不能,也许在所有追求者里,他们和她算是最熟悉的,感情也最持久,但毕竟也都不是情圣级人物,现在一个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生意,一个进入悠游做事,生活都已经步入正轨,何英晨知道含光在鲁国读书并且不打算回国工作以后,已经开始拿以前的事情开玩笑,看来是真的有点放下了。      至于李莲湖,她顺利考进了国子监,学的是将来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工科,并且十分争气地夺得了好几份奖学金,足够应付日常开销,含光虽然有意资助,但却被莲湖婉拒,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让德瑜多照看着点。反正毕业后以德瑜的能量,不论李莲湖想做公务员还是进公司工作,都会有大把好差事等着她挑。      德瑜和思阳就还是老样子,忙得不行,思阳还好,德瑜这边也有些吃不消了——她倒不是能力跟不上,只是开始对自己的事业心产生怀疑,毕竟除非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否则没人会喜欢一年加班三百六十天的生活,尤其是她对钱的需求还不是很大。眼下她也在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副手,为将来分担工作做准备,不然,现在也说不出要在鲁国旅游一段时间的话来。      至于思阳,他是核心,自然是更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悠游的疯狂扩张应该会在这两年内达到极限,之后有必要放缓脚步,所以前头毕竟也还是有曙光在的。否则就按这个节奏,德瑜迟早都要和他分手:现在随着她事业的成功,刘家那边有意安排相亲的人家可多了。      在秦国过了一个暑假,现在离开学还有一周时间,她刚好就随大部队一起回新京参加韦凤飞和权博成的婚礼——是的,虽然两个当事人都很不情愿,但他们要结婚了。      结婚的理由很复杂也很简单,说复杂,是因为权家和韦家联手在非洲部署了一项不小的投资,在此前后安排家族中两个重要人物的婚礼,有很强的象征意义,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的。      听说是因为避孕失败,韦凤飞有身孕了……      虽然按韦凤飞的说法,“如果不是那项投资,老爷子才不管我结婚不结婚呢,我不结婚正好,孩子跟我姓韦,老爷子只会更高兴”,不过,其实按两人的发展,这终究是水到渠成的事,含光也就懒得听她嘴硬了。这两个月她和德瑜也没少陪韦凤飞筹备婚礼,虽说因为她有身孕,很多事都尽量不让新娘做,但作为权家、韦家有意大肆操办的婚礼,终究也有很多事是她没法回避的。      不过说起来,还是权家的态度更热衷一点,比如说,这回新娘亲友过来,居然是出动了专机、礼车,这份殷勤就是韦家所不具备的。含光作为女方亲友,看在眼里当然也为韦凤飞担心:如今看来,以后的婆媳关系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一行人入住权家以后,当然少不得接风洗尘,又过去看望一下新娘,这才各自回房休息。含光看看时间还早,再加上她时差也没困意,洗漱了一番,也不打扰别人休息,自己出了权家宅院,让管家把他们这几天的专属车辆和司机叫来,吩咐道,“去市中心,宜春医院。”      她并不是去看病的,没进医院门,只是在门口对面的咖啡厅坐了下来——和秦国不同,咖啡在鲁国大行其道,和茶房分庭抗礼,不论肤色都有许多人爱喝,比如这间连锁的月巴克,便是宜春医院不少医生的咖啡供应场所。      叫了两杯咖啡以后,含光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了没多久,一道熟悉的瘦削身影便从医院中走出,很娴熟地走到餐厅内,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也不休息一会,这么快就又出门了。”权季青随口评论,一边说话还一边在发短信。含光看了不禁一皱眉,“不会吧,你又把手机号给你的病人了?”      “工作手机号。”他头也不抬,“这个病例很有趣。”      发完了短信,手机一塞,他喝了一大口咖啡,才笑问,“就没给我带点土特产什么的吗?”      “当时问你要什么你又说没什么好带的。”含光喊冤,“现在啊还来怪我。”      两人零零散散地说了些最近几天的琐事,含光才问,“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去参加婚礼,不过你要不要见一下许大哥?”      权季青并不知道许云深已经知道一切的事,许云深也不知道她还和权季青保持一定的联系,关系也有所缓和,不过可能是猜到了一点,毕竟她是突然间就开始又自由起来了。反正这两人已经有许久没见面了,说起来以前还是互相欣赏的朋友,她也免不得要问一句。      “啊,也可以,不过很难解释现在的变化啊……算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权季青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他就连喝咖啡都是迅速、从容而优雅的,“你这一次参加婚礼,是以他女伴的身份还是以韦凤飞女友的身份?”      不过他倒是完全知道她和许云深之间的协议,并且没表示任何意见——毕竟,现在他还不到能表达意见的身份。      拥有了叫牌权,含光并未要求他远离自己,也没有立刻投入权季青的怀抱,她心中还留有太多的顾虑和不确定,当然,她在鲁国也很孤单,的确需要一个陪伴。两人便形成了现在的关系,经常互发短信聊聊天,偶尔见面,聊的也都是安全的朋友类话题——说偶尔见面,就是真的很偶尔,尤其之前她还回国两个月,有时差在,联系都越发稀少了。      “当然是凤飞姐的女友。”含光说,想着也笑起来,“你不知道,他们那边都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世,以为许大哥找了个没来历的女孩子,不知道多纠结。许大哥一打出我这张牌,家里催婚力度立减,忽然间又仿佛盼望他永远也别结婚了。”      “短视。”权季青撇了撇嘴,毒舌不减,“许家毕竟是存在太久了,对于这些无谓的东西太过在乎,如果换了是我,只看你参与创办悠游的身份,就绝对不会阻止,反而会极力促成。”      “毕竟是大——家——大——族嘛。”含光拉长了声音,自己也笑起来,“对我来说,当然是现在这样最好了,他们要是极力促成,我还多一层烦恼呢。”      “那倒也是。”权季青耸了耸肩,含光已问道,“你最近一天接几个病人?”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阵子,对近况也都做了个了解,咖啡也喝完了,含光看看表,“我也差不多该会去吃晚饭了。”      “还有点时间吧。”权季青站起身拿起风衣,“一起去河边走走?”? ☆、清甜味儿 ?  新京和北京的纬度几乎相同,但在自然条件上却要比北京优越一些,由于建都晚,城市规划做得比较好,也要比北京那样简单粗暴的城套城模式来得更为科学,宜春医院虽然在城市中心地带,但附近就有好几个宽敞的绿地公园,傍晚时分,许多刚下班的白领在绿地中漫步,也使得公园的气氛少了几分大城市常见的喧嚣和紧张,多了几分悠闲。      “你打算在心理医生的职位上再干多久?”含光问,即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她还是有点感慨,“这可是宜春医院哎,你确定你真的没动用权大哥的关系吗?”      宜春医院是鲁国最大最早,当然也是最牛的医院,和宜春银行一样都是开国时期延续至今的产业,不过,宜春银行早已经不是几家参股这么简单,而宜春医院却还是权家私产。权家在鲁国的身份地位,可见一斑了。      这么好的医院,大把医学生抢着要进,权季青即使真的考到了执业证也不能说明什么,这种小圈子都是很讲人脉的,即使他能伪造出足以通过考试资格审查的学历证明,但不是熟脸的话也很难进入医院——这些事情还是含光以前听权寅无意间说过的,此时当然不免有些疑问。权季青听了,倒是微微一笑,也没分辨什么,反而半开玩笑地说,“你就当我捉住了科室主管的小辫子吧。”      含光笑说,“别说,你敢说我就敢信,那以后我就当你是这么回事了。”      她知道权季青蛮喜欢现在的职业,起码比对以前的工作要投入多了,之前两人见面的那几次,他也经常在处理病例,以前可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投入工作的情况,含光不免怀疑权季青打算把这份工作天长日久地干下去,不过,在她有这个想法之前,权季青倒是说,“在医院顶多做一年吧,虽然偶尔能见到有趣的病例,但是大部分病人在我看来也就是无病□□而已。最重要的是,心理这玩意,你要摧毁容易,重建却很难,我没这个耐心去帮助反复失败的人。”      他对自己又或者是对别人,评价是冷静客观而不留情面。含光怔了一下,笑说,“嗯……你还算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医者父母心,你的确不具备这种移情能力……什么叫无病□□啊,难道他们都是闲着无聊就来看心理医生?”      “有点这意思吧,反正大部分人都是仗着医患道德,找个收费的垃圾桶而已。”权季青说,“当然大部分人都有一定的心理问题,百分百心理健全的人是绝不存在的,但是来看病的病患有九成九都没到心理疾病的程度,其病态甚至还远不如我。”      他这样客观冷静地谈论自己,含光倒是无语了,她瞅了权季青一会,才讪笑道,“原来你也挺有自知之明啊……”      “病态只是一种形容词而已,所谓的病,可以理解为和正常不一样,并且对自身有害的状态。”权季青说,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一般人很不一样……不过以前,我也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病态。”      “那为什么现在改变看法呢?”含光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在这个月里,她对权季青的了解还要比以前更多,虽然他还是不愿谈起前世的事,但对自己这个话题,却没那么封闭了。      “因为我的心理状态和处事习惯开始对我有害了。”权季青淡淡地说,转过头看了含光一眼,“它让我无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身为‘想要的东西’,含光也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害怕,不过不论如何,她终于是能够肯定确信,权季青的改变的确是因为她……她持续不断的反抗,终于促使得他也做了让步,这……姑且也算是一大成就吧。      “你是爱我的。”她说,此时比再次给权季青写信的时候,已经多了许多笃定。      权季青嗯了一声,也是很自然地就承认了下来,他甚至有点鄙视含光的意思,“现在才明白?”      含光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又迅速地压抑了自己飘飘然的心情——过去的这段日子,是她一辈子也难得再拥有的时光,她,李含光、杨善礼,在和权季青的相处中占据了上风。      ……哪怕是花费任何代价,她也要把自己的这份优势给多保持一段时间。      “为什么?”她说,这回是真的很好奇。“我以为你一直很看不起我……我对你来说不够好。”      “这种事又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权季青瞪了她一眼,他倒还是从容不迫,毫无扭捏——脸皮实在够厚的了。“你当我就没有抗争过吗?”      “那你好像一直都在失败啊。”含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主动把手穿进了权季青的臂弯,将他拉近了,“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仔细想想也就什么都明白了。”权季青的答案还是很含糊。      含光颇为不满,“那是什么时候仔细想想的?”      “你今天还真的要盘根究底了?”权季青把手从她的环抱里抽出来,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你该走了。”      这回他让含光走,含光还不想走了呢,她赖皮地又去捉权季青的手,“回答我我就走——”      权季青皱起眉,满脸的无奈,“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李含光。”      含光拉着他的手好一阵摇晃,“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她是撒娇功力大开,权季青被她晃得全身抖动,两个人正在夹缠不请时,迎面走来了两个白大褂,其中一个含着笑意和权季青招呼,“于医生。”      含光赶快停下手,站在权季青身边也对这两人漾出客套微笑,权季青说,“张医生你今天值晚班?”      “是啊。”张医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含光的欣赏,看了她几眼才对权季青夸奖,“女朋友很漂亮啊,于医生。”      “就是性格幼稚了点。”权季青瞥了含光一眼,唇边浮起淡笑。      含光气得瞪了权季青几眼,反而惹来张医生轻笑,他又和权季青寒暄一番,定下饭局约会,这才告辞先走。权季青又看了看表,“你真的该走了,不然,晚宴绝对迟到。”      两个人的气氛已被破坏,要再继续也没什么可能,含光不大高兴,嗯了一声,两人沉默着走到计程车点,没有多久就叫到一辆车,权季青为含光打开车门,他没有多余的行动,只是淡笑说,“看来我应该没有临别香吻的幸运。”      “看来你现在越来越明智了。”含光忍不住笑起来,“我走了,你晚饭要好好吃。”      “嗯。”权季青举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自然而然,让她兴不出反抗的念头。“婚礼完了再找我。”      含光坐进计程车以后,他对她挥了挥手,转身便往回走,双手插在风衣袋里,背影潇洒不羁,可以清楚看到过路女性对他报以欣赏的眼神。      含光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直到车开出去很久,才撑着脸,轻轻地笑了起来。? ☆、沦陷太快 ?  以韦家和权家的财势,这场婚礼要办,简直可以轰轰烈烈地办成世纪婚礼,然而基于许多考虑,譬如新娘子现在已经快显怀了,支撑不了太繁重的应酬工作,还有新郎官本人对于应酬的深恶痛绝……总之,最后婚礼虽然还是足够气派,但在宣传上就是比较低调了,权家这边也没搞什么现场直播,只是给新闻界发了一张婚纱照,配上通稿而已。但对鲁国的权贵圈子来说,这就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大事了,能在这样的场合里拿到多少张请柬,被安排着坐在哪里,这对宾客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      但对含光这个麦登家成员来说呢……呵呵,反正就这么说吧,如果权家要办西式婚礼的话,德瑜肯定会是伴娘,而和韦凤飞交情更深厚的含光呢,估计就只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来观礼了。      她这还算是好的,因为韦凤飞毕竟是秦国权贵,麦登夫人和大女儿都没出席正式婚礼,只是在婚礼前一天的内部酒宴上露了个面,和权老爷子打过招呼就算数了。韦凤飞本人甚至都没亲眼见到她们,倒是闹得含光有点小尴尬,好在韦凤飞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又被孕吐困扰,也根本顾不上这一茬。      “想想吧,这才五个月,”又去厕所吐了一次以后,韦凤飞愤怒地和含光吐槽,“到生下来还有五个月,权博成让我母乳喂养,到断奶就是一年,两年!我两年的青春就被一个小孩给浪费了!所有人还都要求我起码要生三个!”      的确,在生育这件事上,女性是非常吃亏的,只看因为怀孕和婚礼,韦凤飞被迫放弃的那些事业主导权就可见一斑了。如今的悠游,从最开始的三人股东,到韦家介入,最终其实又回到了草创时期的桂思阳一言堂。如果韦凤飞要生三个,还得坚持母乳喂养,可想而知她基本是再也无法回到悠游又或者是韦氏的权力中心了。      含光想到封子绣——或者说是封知安,不由笑道,“实在不行就找代孕妈妈,做试管婴儿喽,这种一般都可以做出多胞胎,一下就有四五个,再找四五个奶妈抱着,哇,立刻完成任务。”      韦凤飞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颇为向往地说,“如果真能这么搞,那就好了。”      她望着自己的礼服,又叹了口气,“有没有代理新娘啊——”      含光笑着说,“这才只是第一场呢,我听说在秦国那一场,太子都会去。”      “应该是睿王吧。”韦凤飞翻了个白眼,很明显地表示出她并不稀罕睿王到场,“太子现在已经不管事了,常年在行宫修养,应该在睿王大婚以后,会宣布因为身体原因让位给睿王。”      她毕竟是韦家人,内幕消息都比别人多,含光有些好奇,“为什么是睿王大婚以后?”      韦凤飞嗤地笑了,“婚礼按亲王标准办,省好多钱哎!”      高大上的天家一下就被这个理由给拉下了宝座,含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算算时间快到,迎亲队伍要带着摄影师过来了,她便站起身来,先行躲到了一边,免得不小心曝光了自己的身份,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鲁国这边,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婚俗和秦国已经有显著不同,有鲜明的中西合璧色彩,虽然也穿中式礼服,但并没有骑马迎亲又或是闹洞房、难新郎之类的步骤。在鲁国这一场,韦家也很迁就权家,含光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门一开,一大帮小伙子就冲了进来,全都是权家的亲眷,权博成反而被落在最后,表情还特别平淡,就好像这不是他的婚礼一样。      韦凤飞见到他来,嘴巴没好气地一翘,别过脸去先不和他说话,也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周围不分娘家婆家,亲戚们都哄笑起来,嚷道,“哎呀,新娘怎么生气了。”      权博成苦笑一声,冲她伸出手,韦凤飞停了一会,到底还是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不知为什么,她看了权博成一眼,忽然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亲昵地搂住了权博成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权博成——又或者说是权寅,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侧耳聆听了一会,也露出淡淡的苦笑,回了她几句,韦凤飞笑得更高兴,忽然捧住他的脸,主动亲了上去。      周围顿时又是一片哄笑,含光在屋角看着,忽然感到极为强烈的羡慕:虽然嘴上常说不情愿,但到底是不是真心相爱,其实一眼也就能看出来了。韦凤飞这一辈子,也不说钱权,只说感情,年轻时爱玩就玩得疯,到了年纪又出现真命天子,两家都极为看好,顺顺当当地走到了婚礼,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虽然她和权博成也是分分合合,但比起别人,她这一辈子感觉就硬是多了许多肆意潇洒的色彩,不能不说,这让她极为艳羡。毕竟和韦凤飞比起来,活了两辈子,她的感情生活永远都是在不恰当的时机爱上不恰当的人,总是在往坏处折腾,一直折腾到了现在,才握有一点点筹码,看到了一点点幸福的希望。      然而,即使是权季青已经完全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她也很难想像他们两人会有这么一天,在众人的祝福中一起去开启生命的下一个阶段……不论是她们两人的身份,还是彼此的社交圈,都远不可能达成一个‘热闹的婚礼’,而她其实也很难想像权季青从此会规行矩步地活下去,再也不触犯任何一条法律。      比较合理的可能,应该是他以自己配偶的身份进入麦登家的圈子,说不定母亲那边已经想好了几个计划可以和他合作。按麦登夫人的性格,权季青越是给她带来大的麻烦,她就越是会看重他的能力……反正一步一步,她照旧还是身不由己,终究还是要变成他后院里的权夫人——反正,他和她追求的完全是两种生活,如权季青所说,一样是体验世界,含光就是四处旅旅游读读书,乐此不疲,而权季青就一定要扑到各行各业里去做,他永远都闲不下来。      忽然掏出手机想给他发条短信,但看到是上班时间,含光又改变了主意,她跟着人流一道往外涌出,把新郎新娘送上了礼车,又回头找到德瑜和思阳,跟她们一道去婚宴会场。一路上看到德瑜缠着思阳说话,也不禁是感慨良多:其实德瑜和她一样,事业心也不是很重,她能在悠游坚持拼了这么久,未尝不是因为思阳。      再想想今日这一对,从相识到结婚,其实也是分分合合,关系中充满了相互妥协。说到闹腾的规模可能是比不上她和权季青,但论次数却是完胜。——这样想想,她心里又自信了一点:说不定,以后她也真的可以试着拥有一下幸福。      正这么想着,手机震了一下,含光拿起来看,果然是权季青。      他的问话其实有点无聊:‘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吧?’      可不知为什么,含光看了,唇角却止不住向上勾去。      婚礼过后,韦凤飞卧床安胎,德瑜拉着含光去黄石旅游,含光明里自然是和她一样兴奋,两个闺蜜也的确有说不完的话。      可私底下呢……      嗯,她用了两年的时间让自己成功地不再想起权季青,又用了八个月的时间,让自己时不时地会想起他。      折腾。      可这一次,想到他的时候,那种被狩猎的恐惧与无奈已经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微笑和与日俱增的期待……她很想他,想要看到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是他永远略带刻薄的言语……      唉,含光不能不给自己打气了:你可别沦陷得太快啊,怎么也得让他吃点苦头,之前不是考虑过另交一个男朋友,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吃醋吗?难道这些折腾他的计划现在都不作数了?这么算,你和他之间你还是太吃亏了!      话虽如此,可,就像是那天权季青掰开揉碎了分析他的改变不是骗她,而她想的只是这个人居然都抽上烟了,可见之前的日子过得多有压力一样。感情的事,毕竟是理智难以控制的。      她还是挺想他,挺想给他打电话,经常看着手机,一边等他每天必定发来的短信,一边给自己打气:不能这么快就示敌以弱,你得争气,不能主动联系他,等回去以后就可以自然地找他了,现在这样只会让你失去主动——      她开始掰着手指算回新京的时间,五天、四天、三天、两天——      然后……就在倒数第二天上,权季青跑走出差去了。? ☆、神助攻 ?  一个心理医生,出差?      他出什么差啊,难道是因为表现太好,所以才加入医院没半年就被派出去参加研讨会吗?可新京不就是所有大医院的聚集地,有什么研讨会一定要在新京外头开啊?      含光看到短信的时候,心里的槽简直是吐得没完没了的,但她得Hold着啊,要是一直追根究底的话,心思岂不是完全被权季青给看破了?就是再好奇,也只能淡淡地回了一声‘哦’——就是因为权季青的态度比较淡,她才要比他更冷淡!      虽然好像被权季青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没什么,但在这种斗气的心理影响之下,含光觉得自己还是要掌握住主动权,必须得挺住了,让他知道想要用这一招来玩欲擒故纵的话,自己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所以,要不是新京大学已经开始上课,她也觉得特地跑回秦国去有点做作的话,她差点都想跟着刘德瑜一起回秦国去玩一趟再说了。毕竟上次回去,一些老朋友聚会的次数还不太多,她也想多和莲湖联系一下感情,这几年她的经历,其中可以和莲湖说的不多,含光自感对这个一直都很崇拜她的小粉丝有些过意不去。      刚开始玩黄石的时候,她必须努力藏住自己的心不在焉,现在刘德瑜要回去了,她却又眼巴巴地依依不舍,倒是把德瑜搞得很无奈,直说,“你就该回秦国来,这样我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多在一起玩玩。”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知道这已是不可能,毕竟含光已经和生母联系上了,她这个身份,偶尔回秦国探亲还可以,要久住已不现实,就是上次回去,也都没有联系李局管,免得她难做人。      送走德瑜,含光隆重立誓:除非权季青主动给她打电话发短信,不然绝不首先联系他。每次回复短信也不能超过二十个字,而且要营造出自己很忙的假象……不对,她就该让自己现充起来,让权季青知道,即使没了他,她也能活得挺开心潇洒的。想要就得老实地追,绝不能再耍什么手段。      韦凤飞虽然还在新京,但她是孕妇,必须得养胎,再拖她出来玩乐就不厚道了。于是,还留在鲁国没走的许云深……就躺枪了。      “你不是需要我帮你挡着你家人的逼婚吗?”含光咬着吸管吹泡泡,“那,这不就是个挺好的机会了。”      “这有个毛线用处啊?亲人,”许云深叫道,“我家又没人在新京,难道他们还能开天眼吗?”      他之所以作风骤变,对和含光出来吃饭这么抗拒,其实说起来还是她自作孽——以前许云深是电脑白痴,可前阵子两人聊天的时候,含光无意间说了自己前阵子玩网游的事,并且在这一次见面的时候教了他怎么玩。结果许画家居然栽进去了,现在急于回去下本呢,要不是因为这网游,他也不至于滞留到现在都还没回法国,之前邀他去黄石,他不肯去,也是因此。      含光威吓道,“你再说这些,回去我就上号灭了你,见一次杀一次,把你杀成白板。”      许云深对此还是很怕的,他的号级别低,闻言只好妥协,“好吧好吧,我们好好吃饭。”      虽然和大小麦登夫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和许云深比,她们的关系又都远了一层,说真的现在被她认定是亲人的,两人间真的达到毫无秘密层次的,其实也就是许云深一个,含光说,“我都快一年没见你了,多联络下感情有什么不对?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亲人还不如游戏啊?”      许云深只好举手告饶,不过他也有些许好奇,“你平时不是这么活跃的性格啊,这都连着第五天拉我出来了,干嘛,有心事,所以不想呆在家里?”      含光其实也是想和他说说自己和权季青的事,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之前躲得那么厉害,连打生打死的阵仗都出来了,然后忽然间一下又缓和成这样,她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之前也没和许云深提过,刚好去年许云深人也忙,两人联络次数不多,拖来拖去就拖到这时候了。      “其实呢……”再怎么逃避,也还是要面对现实,含光心虚地笑了下,“是有点心事……”      她就慢慢地把自己和权季青之间的关系变化告诉了许云深,“……大概就是这样,我们又开始恢复见面了,只是次数不多。”      许云深和麦登夫人一样,倒是并不吃惊,也没多少反对的意愿,“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在这世上真的完全了解你的人,少之又少,现在他肯合作,你回绝他其实只是让自己更孤独而已,这不是好事吗?”      “嗯,问题就是他突然间出差了一周,都没怎么联系我……”含光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之前她只说了两人重新开始联系,却没说几个月后又一次走到了情侣关系的边沿上。      许云深恍然大悟,望着含光呵呵笑,“唉,我该说什么好?”      他笑了含光几句,终究是为她出谋划策道,“如果按你所说,那他可能也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逼你一下,让你们的关系前进一步了。”      含光有些将信将疑,“他会那么沉不住气吗?”      “他对你的看重应该要比你想得多些,含光,你还不了解男人……”许云深说,“尤其是像他那样的男人,心思深沉,让你有难以看破,一切尽在他掌握的感觉,所以你觉得他不会这么着急。但若你站在他的角度上想,你现在随时可以另寻对象,他在财势上并没有什么优势,没有一样可以钳制你的东西,不安感当然会比较重,再加上你一直都有个绯闻男友——”      他比了比自己,“这一切都会让他急躁,这时候如果正好又有个出差机会的话,想要借机吊你一下,把关系明朗化,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含光听了,还是觉得不像权季青所为,但也觉得许云深分析得有道理。她正在沉思时,手机忽然一响,她还没看呢,许云深先笑了,“不会这么巧,就是他吧?”      结果还真是权季青,‘我回来了,你在做什么?’      含光看了许云深一眼,多少有些恶作剧意思地回了一句,‘嗯,和一个朋友在吃饭。’      权季青那边也没再来短信,不知是不是去琢磨这个朋友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了。含光从许云深这边听了这么一番分析,心情也是不错,更懒得回他,只想着让他自己忐忑一番也好。这边又问许云深,“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继续保有主动呢?”      “你就做自己就可以了,也不要故意表现得太冷淡,思平那么敏锐,你要刻意做作,反而容易被他看透。”许云深说着又笑了,“所以说爱得多的就比较可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得了娘家人的出谋划策,含光胆气大壮,和许云深聊起了别的事,因为两人现在鲁国,刚又参加过权家的婚礼,含光不由也和他说了些当年的往事,比如这宜春票号的变迁等等,谈兴一开,竟是聊到了晚上十点多方才结账出来,两人倒是都有了点酒,好在也没开车,直接打车回家就好了。      此时是鲁国夜生活的开始,也算是小小的晚高峰,计程车并不好叫,两人走出来在路边站了一会都没车,含光低头玩手机呢,就听得身边许云深咦了一下,她道,“嗯?怎么啦?”      许云深双颊有些红,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过了一会,一辆车在他们跟前停下,含光正要和许云深告别上车时,他忽然说,“我有点事,得先回去,你等下一部没问题吧?”      含光耸了耸肩,“没问题啊,这边治安很好,那你先走吧,我到家和你说。”      许云深嗯了一声,打开车门,忽然微微弯腰,一把把含光抱住了,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含光被他亲得莫名其妙,“哎,你干嘛——”      “没什么。”许云深摇头说,“走了,爱你哟!”      说着就飞快地坐进了车里,含光莫名其妙地看着计程车远去,心想他今晚估计是真的喝多了。      正这样想着,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许云深发来的短信:‘往右边看下,不用谢我!这是家人应该做的!’      呃?      ……含光好像有点不祥的预感,但又总觉得不会这么巧,她咽了咽口水,有丝害怕地缓缓探身往右边看去……      “嗨。”权季青其实就站在路灯旁边,只是他穿得比较黑,又站在影子里,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现在两人目光相触,他居然笑得很开心地举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死定了……      这是第一个跃入含光脑海的想法,紧跟着第二个就是颇为不解的疑问: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的?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迷惑,权季青举起手,对她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手机,一边缓步过来,一边和声说,“全球定位芯片。”      含光顿时色变:这么做,完全是违背了权季青当时对她表明的态度和决心。? ☆、误会重重 ?  权季青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自然完全看出了含光所想,口中语气还是十分徐缓,“不要以为这是我以前就偷放在你手机里的……你手机一直都开着定位,只要有一定的技术手段,获得你所在的地址并不是很难的事。”      含光神色亦是为之一缓,但还是很不高兴,“你想知道我在哪里,可以直接问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接问多没有情趣?”权季青今晚的脾气很好,他和蔼地说,“我本来也只打算看看就走的,见到是云深,更是放心了。不过云深眼尖,一眼就看到我了——他也太捉狭。”      ……看起来完全掌握了局势,一点也没有误会和吃醋啊,含光一方面有些放松,一方面又有点不甘心,“你又知道他不是在追我了?”      权季青只是宽厚地笑笑,“你和他说了我们的事?”      其实含光还想问他凭什么肯定许云深没有亲她,不过想下其实吻唇也是欧洲礼仪的一种,而且许云深明显又有醉意,亲吻时间也不长,权季青自然也不会吃醋。她心里不禁有几分沮丧:许云深已经算是很肯帮忙了,还是无法让权季青失态,她这边呢?权季青也就是联系稀少了几天,她就患得患失的,两边其实还是根本不平等。      “说了一些,”她随口说,“反正你看他见到你也不吃惊,不就明白了?”      说着,又扫了权季青几眼,“我要打车回家了,你呢?”      “我觉得你今晚对我很不客气。”权季青扬了扬眉毛,“是我的错觉吗?”      “我觉得你在装傻。”含光不客气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了吗?”      权季青看来有点吃惊,他想了一下,忽然莞尔一笑,“啊,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故意去出差的吗?”      含光没有说话,只是斜眼看着他,权季青看了她一会,忽然忍不住一笑,他伸出手,主动把含光揽进怀里,“走吧,我们散散步。”      没等含光发出抗议,就把她带开了候车区,含光也不想闹给餐馆侍应看,等走出了一段才开始挣扎,“放开我啦。”      权季青笑道,“就是不放。”      他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搂着含光,偏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才说,“傻瓜,你以为真的是医院那边的出差?以前做这样的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都是从来不和外界联系的。”      含光顿时怔住了,“你是说……”      权季青点了点头,“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故意挑这时候出去,然后特地和你减少联系吧?”      含光居然无法回答他,这回轮到权季青抖起来了,“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形象?”      含光强辩道,“那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玩弄心机吗?”      “我起码不会玩弄这么粗浅笨拙的心机吧,你这不是小看我的智商吗?”权季青气势大涨,他说得理直气壮。“你小看我什么都可以,小看我智商,这个不能忍。”      “那你不和我说明白……”含光说着,又忍不住问,“这一次一切都还好吧,没遇到什么危险吗?”      “早和你说,不是怕你担心吗?”权季青立刻拿她的话来堵她了。“嗯……没什么事,大概都处理好了。”      含光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和那边划清界限了呢。”      “一些基本的联系肯定还是有的,我毕竟原来做到那么大了,现在不可能一下甩开。”权季青淡淡地说,“你想要个普通人,我在学,但也不可能完全放弃自己的那一套……只能说是找好平衡吧。”      含光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生母那边根本也就是做这个的,说穿了,韦家、权家多少都有和这些事沾边,她自己虽然不管,可终究也和这种事脱不了关系。“如果只是基本的联系,那就算了,你要是以后还想回去做那行的话……”      权季青唇边浮起了微笑,“怎么,你会担心吗?”      “不是说担心不担心,就算你肯定会没事,但任谁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男朋友会忽然间失踪许多天吧。”含光皱眉说,“就比如说这一次,你看我不就……”      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坦白了,不由得脸上一红,又收住了不提,但只是她透露的这些,已经足以让权季青得意了,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眉毛上飞,眼含笑意,俨然已经是完全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      “那倒是我的不对了……没想到你会这么思念我。”      这么羞耻的话,被他大剌剌地说出来,含光心里真是羞愤得不行,但偏偏这又是实话,含光也知道自己否认的话,只是让权季青再看笑话而已,她垂着头,蹲□不肯走了,只想在地上画圈圈。      权季青也没办法,只好回身抱着她哄了几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思念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还是不肯抬头,怎么也不肯,估计是把权季青给闹得没办法了,他才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果不是也思念你,我干嘛一回新京就找你,还跑到餐厅外头傻等?”      这话说出来,她更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许多情绪纷至沓来,不知为何,在甜蜜外还有些深深的心酸……虽然从种种痕迹中,她推论出了权季青是爱她的,甚至他也承认过,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正面地表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把对她的重视用言语表达了出来。      “你不笑我傻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想哭,只好连忙借着说话来压制这莫名的泪意。“莫名其妙地又误解了你的意图,还要和你赌气……其实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肯定不会这么笨拙了吧?”      “你脑子不好使,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权季青说,“要是介意的话,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你做这些事?你当我喜欢去了解普通人的生活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谁要这么吃力不讨好?老子本来好得很,又何必要改变?”      他忽然温柔起来,含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她吃吃艾艾了好一会,终于放弃道,“哎,算了,你不嫌弃就好,反正我就是笨到连想吊你一下都会失败就对了,真是的……本来,还想多让你追一段时间的……”      权季青也笑了,“很喜欢我在餐厅外头等你?”      含光想到他为了自己一条短信,又是动用什么技术手段,又是车马劳顿刚回到新京,说不定连热乎饭都没吃一口,就跑到这边来堵她,为的就是确定一下她到底在和谁吃饭。一时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歉疚,忽然间又觉得,他其实的确是很喜欢她,只是藏得太好,又太不愿说出来,以至于她从来都不会把他的表现给算进他的心意里。      其实,又何必还要不甘心呢?他为她做的改变,是要比她为他做的改变更大得多了。      “喜欢……”她伸出手环住权季青的腰,把头靠上他的肩膀,“也喜欢和你一起吃饭——你吃过了没有?没吃的话,我陪你。”      权季青在她耳边说,“没吃,你猜我想吃什么?”      “不许说想吃我。”含光先堵了他一句,看权季青果然被噎得一愣,她也忍不住笑了,“好啦,先吃饭再说……别以为我们的关系会发展得和从前一样快好吗?那根本不正常,你得先送花,然后约会,然后请吃饭,然后请喝酒,然后从头再来一遍、两遍、三遍,营造很多浪漫情景……”      事实证明,她说的这些事,权季青一个晚上就可以做完。      然后……然后就进入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的环节了呗。? ☆、岁月安稳 ?  “嗯,我知道了。你也小心点,拜。”含光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她同学笑着问,“男朋友吗?”      “算是吧。”含光耸了耸肩,“来继续讨论作业?”      李珍妮点了点头,“等我去装杯咖啡。”      虽然没有拿学位的计划,只是进修着好玩而已,但含光对艺术史的确是挺有兴趣,一年半下来也选修了不少相关学分,如果愿意补上公共课程的话,她都可以试着申请相关学位了。而因为一开始就是跟着一个班上课,现在她和同学们都颇为熟悉,倒也交到了几个朋友,不再是被排斥的外来者。当然,所谓的朋友,也到不了交心的程度就是了。——他们之所以开始搭理含光,也是因为她有一段时间带着保镖来上学,或多或少地显露了一番自己的家世背景,不然这群自命富贵的艺术生哪有闲心和含光套近乎?      她和李珍妮最近在合作完成教授布置下来的小组作业,针对上世纪20年代的鲁国绘画风格演变做个小论文,所以来往得多了点,李珍妮本来不那么明显的八卦性格也对含光表现了出来,她不好好讨论思路,装了咖啡回来又问,“你们是不是四个月以前开始交往的?”      含光对她挑了挑眉毛,也有点诧异——虽然……好吧,她猜的时间点很准,但权季青很少到学校来找她,李珍妮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从四个月前起就没穿过低领的衣服。”李珍妮说,含光呛了一口水,她眼睛一亮,“我猜对了?”      “差不多吧。”含光耸了耸肩。      “哇,有些男同学会很失望的。”李珍妮挺满足地说,“你的男朋友是家里人介绍的吗?看起来你们感情不错啊!在你们这样的人家,能够有这么好的感情也的确不多见。”      “你很了解这些事啊……”含光有些无语,“也算是家里介绍的吧……反正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家里的关系。”      李珍妮笑了,“那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般都是这个模式。其实也挺好的,你说要是自由恋爱的话,家里人还未必接受这个男朋友呢。”      “啊哈哈……”含光笑得更心虚了,“这个嘛……”      “啊?难道你们是自由恋爱啊?”李珍妮顿时又八卦上了,“家里人反对你们在一起吗?”      “也没有反对……”含光想到韦凤飞的反应,又有点头疼了——虽然一再隐瞒,而且因为怀孕生子的关系,韦凤飞的敏锐程度下降了好几点,但成功隐瞒了三个月以后,含光到底还是没法瞒下去了……她和权季青基本都等于是住在一起了,还怎么瞒?      韦凤飞为此气得数落了她半个多小时,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劲儿就别提了,除此之外,其实麦登夫人那边的反应还挺良好的,现在也没人会去对权季青的真实身份寻根究底——他也已经有了不需要权家和麦登家作为后台,也可以在圈子里立足的底气。      这些事都是权季青随口和她说的,含光对此知道得不是很清楚,现在他也没在做心理医生了,除了之前的几个有趣案例还在跟进之外,别的病人都已经转手。反而是好像买了一件什么工厂,现在经常要做鲁国内部的短期旅行,搞一些业务上的事,含光猜测应该和军.火有关。      既然麦登夫人都没表示反对,那么应该不是很危险的举措,含光也就懒得过问那么多了。至于权季青打算把这个厂子开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没个准,据他说改造一下生产线以后就打算交给原来的专业团队来管理,他自己并不插手,还是打算换个工作去接触人群。      她忙上学,他忙乱七八糟的事业,两个人都忙完以后一起吃顿饭,在家看碟片,出去看电影,散步、购物,唱KTV,玩最近兴起的密室逃生……含光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权季青会过这么平常,这么……当代化和年轻化的生活——虽然还和最正统的当代平民生活有些不一样,但其实也相当接近了——当一切发生了以后,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慢慢地习惯了。      现在的权季青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和她相处的方式并不电视剧,没有那么多狗血的误会——说起来虽然以前他们之间冲突不少,但却的确很少误会,多数都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没有那么多精心营造的浪漫场景,就真的是平常过日子,三四个月以来,权季青做过最浪漫的事就是给她带点她爱吃的土特产做礼物,别的就没了。      而她也真觉得没有什么多的可以要求,含光已经不再去在意他到底是在扮演这个角色,还是真的已经改了性子,反正就和他说得一样,要是将来他又变回去了,那她总是可以分手的。      在上一次出差的误会以后,现在权季青出门都会先和她说大概的时间,期间也偶尔会联系一下,而她也不再会怀疑什么,反而很能适应,虽然也会思念,可她也不是那种黏人到恋人一消失就患得患失,生怕他出轨的性格。反正权季青如果要出轨的话,就算在新京养个外宅,她也有很大可能发现不了,所以这种事就不必太担心了。      一边应付着李珍妮的八卦,一边好歹把作业做得告一段落,含光驱车离开大学,直接去了权寅和韦凤飞在城里的公寓——虽然权家在新京郊区有座可以称为是城堡的大宅,但韦凤飞不爱在里头住,她还是喜欢住市区内的平层公寓,所以现在两口子带了新生儿还有一些下人都住在城里,含光有了空就会过去看小宝宝。      “宝宝今天能睁眼了,好像会看东西了。”她比韦凤飞还爱粘着宝宝,韦凤飞本人倒是已经忙于产后复健,她天生没什么奶,哺乳了几天就失去耐心,把小孩交给了乳母。现在已经是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又开始工作了。      “现在视力应该还没发育完全吧?”韦凤飞说着,脸色又沉了下来。“今天会过来这边吃饭,是因为那个谁出差了吧?”      要调节这两人的关系,看来是任重道远了,含光短期内的目标是让他们共处一室而不要酿出血案。      “嗯,出差了。”含光完全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她眼珠子一转,忙问,“今天有没叫许大哥来吃饭啊?话说他不会又打网游打到通宵了吧?”      “他可能会是历史上第一个被网游废掉的天才画家。”韦凤飞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许云深也很不满,“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假扮男女的过程中擦出火花呢,结果完全没有啊,这下好了,你现在又和他分了手,为了不被逼婚,他又得满世界逃亡。”      这也是她和权季青的关系要公开化的一个原因,既然现在固定了关系,那么也就不能再为许云深分担压力,可怜的许云深现在在麦登夫人等群众心中就是个被甩的备胎形象,尤其他又还沉迷网游,简直是完全为情所困自甘堕落的节奏,含光听韦凤飞说,许家人一开始对许云深和她在一块是火冒三丈,现在对她居然甩了许云深,一样是火冒三丈,看来对她的印象是好不到哪里去了。——前世的夫家最后和她是这么个互相讨厌的关系,她也是无语了。      “看来是又打到通宵然后不接电话了。”含光对许云深也无语了,没见过这么没自控能力的成年人,她沉迷于网游都是因为那段时间不好出门,后来可以出门了也就是偶尔玩几把,现在更是因为权季青觉得玩网游是浪费时间和生命,都有好久没玩了。      “应该是吧,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是不学好,就让人操心。”韦凤飞又找到机会来挖苦含光,含光被她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举手告饶。      权寅今天也有事,不能回家吃晚饭,只有含光陪韦凤飞享用一桌的产后保养套餐,席间韦凤飞大概也消气了,总算开始关心正事,“那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那边就只有很基础的联系了,现在就他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呗。”含光说。“反正他也不缺钱。”      “……那你呢,以后打算做什么?”韦凤飞看来是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含光摸了摸头,“也没有特别的想法。”      “你们的人生还真是充满了目标啊。”韦凤飞又翻了个白眼,“那什么时候结婚呢?有想法没?总不能就这样住在一起一辈子吧。”      “这样不好吗?”含光反而有些吃惊,“我也有钱,他也有钱,我们也不靠婚姻来得到什么,也不可能大办婚礼,我觉得结婚挺没必要的,就这样在一起,要是关系有变化的话,分手也方便。——我还以为这就是你追求的状态呢,你不老说你结婚也是迫不得已吗?”      韦凤飞倒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她翻了第三个白眼,喃喃地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说不想结婚的时候我娘那是什么心情……”      她叹了一口气,又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我懒得管你了,反正这一次万一又分手,你别找我来哭就行了。”      含光嘿嘿直笑,赶快也谈起了别的事。      也是受了这话题的影响,和韦凤飞吃完饭,走出去提车的时候,她又想到了结婚生子的事情。其实结婚的事情是真的没想,但最近看到韦凤飞的宝贝疙瘩,她经常会想起自己留下的那对双胞胎,也有了‘有朝一日也许会生小孩’的想法。      嗯,现在设想孩子的父亲是权季青的话,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崩溃了,甚至,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小小的期待……      含光想了想他临行前打来的电话,忍不住甜甜一笑,再想到临行前的一次两次三次,她……      她的脸色变了。 ☆、一起养孩子 ?  不可能啊……明明每次都有用套子的,在走之前那几次因为存货用完了,她回家的时候还特地开车去药店买,当晚要用的时候还是现去翻的……而且如果要算的话,她的小日子足足是晚了有十多天了,应该是要倒算回上一个排卵期才准。      含光在心里算了一下,但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她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避.孕的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一直都有在做保护。而且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她去买的,权季青做手脚的可能微乎其微。      会不会是因为最近比较累,所以来晚了?      她开车回家的时候特地绕到24小时药店,一边在心底祈祷着,一边去拿验孕试纸,店员可能看她一脸严肃,结账时的表情都很同情,含光看着她简直都想哭了,偏偏现在权季青还出差去了,不好联系不说,天知道他何时回来……      这种时候,女人都希望能有个人陪在旁边的,可她现在能找谁呢?含光心里特别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不是说不想要……但是,这孩子的确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即使还没成形,但那也反正就是计划。      以前没有用过,回家以后她还是研究了一下,才去洗手间,蹲了半天终于搞上去了,接下来就是等试纸变色……      五分钟后,含光甩手把验孕棒丢到垃圾桶里,开始上网查最近的医院了。      试纸也有一定可能是假的,她坚定地想,还没有完全肯定,先别恐慌,先别恐慌!      第二天她连课都没上,直接杀到了医院,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当听到医生那句,‘恭喜你,宝宝现在很健康’的时候,含光差点没晕过去。接下来的检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      总之,现在她有小孩了,应该是一个月之前怀上的,也就是上次排卵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直都有用保护措施——这一类的疑问,医生直接就指了指外面候诊的孕妇。“你知道保.险套只有97%的情况有效吗?女士,可能你觉得为什么会落到你头上,但当数据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无非就是个概率的问题。我这里三天就会来一个做过保护也有了孩子的产妇,每个都和你一样吃惊,如果你要完全有效,应该口服长效避孕药。”      含光无话可说了,医生说的知识她其实知道,因为每个套子的包装袋上都会有提醒。      怎么就这么巧呢!呜呜,这也太倒霉了吧,早知道如此,她就直接吃药了……不,早知如此,她应该让权季青去结扎啊!      纠结来纠结去,含光也无心去上课了,驱车回家,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了一个下午的呆,都完全没想好怎么办。说要吧,可她和权季青的关系好容易才步入正轨,忽然来个孩子,使她有种失控的恐惧感,可说不要……她怎么可能狠得下这份心?      要不然就自己要?自己养?她忽然异想天开,这会儿算是完全明白韦凤飞当时小孩想要,不想结婚的心情了。她又不是养不起,完全可以自己养啊,这样小孩就完全是她的了,不怕权季青来抢。      都说一孕傻三年,含光回过神来以后也觉得自己的智商实在跌得有点厉害,她倒是想得很美,权季青肯让她自己养才怪,说不定听说她有这个心思,直接就把孩子抱走了,他想要孩子的心思可比她的要更热切。      好吧,看来得一起养了。      下了决定以后,她反而没有多少恐惧感,而是一身轻松解脱,完全定下心来。含光拍拍手,站起来去做自己的作业,顺便又到网上预定了一大堆的孕妇图书。      不管怎么说,权季青毕竟还是孩子爹,虽然很想把消息和好朋友们分享,但是她还是决定暂且先保密……      她大概保密了十个小时左右吧,然后麦登夫人就打电话过来了,“你忽然买了一大堆孕妇书籍是要做什么?”      好吧,看来麦登夫人还一直维持着对她的监控,含光都不吃惊了,“你是从哪个渠道得知的?”      “你们住的公寓是我的产业啊,快递把书送到楼下,大堂经理告诉我这边的。”麦登夫人也不讳言,“这也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你知道,毕竟你和那位的身份都比较敏感——你已经肯定了?”      “嗯。”含光只好承认了下来,“昨天去过医院了。”      “他知道吗?”麦登夫人立刻问,“还是你没打算让他知道?”      “我是要这个孩子的!”含光赶快声明,不然她怕麦登夫人立刻就要一手给她安排堕胎事宜了。“就是没和他说,这样的事不应该通过电话,当面说比较好吧。”      麦登夫人看来有不同意见,“当然要赶快让他回来了,我看以后他也不必出什么差,现在什么事情不可以通过网络去办?”      仗着现在和含光的关系越来越好,她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完全没有当时恳求她和好的那份柔弱。含光瞪着电话,开始思索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她身边的亲友在熟悉以后,基本都会自动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紧跟着小麦登夫人又打电话来责骂她,然后到了晚上,含光发现自己寓所里已经多了一个专业营养师,还有一个全职保姆,本来大多数都交给机器去做的家务现在全都由保姆承包了,她的饮食当然不必讲,从此后也再不能自己做主……要不是含光喊停,她估计麦登夫人连接生的妇科医生都要帮她预约好,当然可想而知,她也不可能去原来的医院产检了,一切自有私立医院为她提供服务。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那种等待新生儿的喜悦已经几乎完全被无语的心情取代,反正第二天起来看到权季青坐在她床边的时候,含光连和他一道感动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了,她直接问,“这不是你捣的鬼吧?”      权季青反问,“你肯定是我的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含光先忍不住笑了,她抱着权季青的手臂抱怨道,“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气死了,医生说保.险套只有97%的几率能避.孕成功——我就不信,难道我真的倒霉到在这3%里?你说,是不是你捣鬼?你说实话,就是你我也不怨你。”      权季青摊手道,“大小姐,请问我该怎么捣鬼?且不说我们家的这些东西都是你买的,就是我要动手脚,我们家连根针都没有,难道我用牙齿咬?”      含光在怀疑心最重的时候还真的去检查过家里的存货,一个个拆开来装水,都没发现什么不对,此时又被权季青证实一遍,也只能相信真是轮到她倒霉了。她捂着脸呻.吟了一会,怒道,“怎么会这样!——天啊!我们前几次还那么激烈,宝宝如果有感知的话,估计要骂死我们了。”      “这有什么好骂的。”权季青嘿然道,“它应该感谢才对,起码我们还做了防护,不然——”      含光赶快捂住他的嘴巴,“不要说了,大郡主说,这时期最好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两人于是就又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权季青问,“你高兴吗?”      含光如实说,“一般吧……我知道你肯定很高兴。”      权季青只是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他说,“其实,以前和你说想要孩子,只是传承血脉,也想把你进一步绑住。那时看你不情愿,我心里还很不高兴,觉得你十分不识好歹……以前,我的那些女人们,都得服用避子汤,没一个能被我恩准生下孩子的。即使有例外……也不过是为了大局考虑,除了二嫂以外,我从没觉得有人配当我孩子的母亲。”      “……我觉得你这句话里的变态点简直都数之不尽。”含光吐槽道。“叫人简直不知从何说起了。”      权季青轻轻地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又道,“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以前我觉得那些凡夫俗子,因为有了子嗣欢呼雀跃,简直太无聊。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回事。”      “高兴在哪里?”含光不禁放软了声音。“高兴你的血脉有了传承?高兴你把我给绑住了?”      “应该说是高兴我和你会有个孩子吧。”权季青忽然叹了口气,“唉,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终于也和那些凡夫俗子,沦为一流人物了。”      他语气中的失落完全情真意切,绝非矫作而出,可含光心中反而有些感动,她低声道,“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很不值得你做这些改变。”      “那你心里岂不也觉得自己很倒霉,被我这样的人看上了?”权季青反而没有赞同她的观点,他抚了下含光的额头,说道,“平心而论,你是不够聪明,美貌也就是如此,随波逐流迷迷糊糊的,不是靠着运气,也很难过上这样富足的生活。和我比,你要差了好些,不过……有一点,我是及不上你的。”      “什么,什么!”含光简直兴奋了,“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承认你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我?”      权季青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又摸了摸含光平坦的小腹,这才淡然道,“我和你在前世,其实都是失败者……都有很多遗憾无法弥补。可能因为你本来就不是那么优秀吧……所以你承认了失败,或者说,也许你习惯了失败,所以你能对自己承认你的失败。这一点,你比我强。”      这还是他第一次侧面承认自己的缺憾,含光听得呆了,过了一会才说,“处世之道不同吧,可能我习惯了搞砸,习惯了失败,所以我……反正就习惯了呗。”      “是啊……”权季青说,“所以你才能站起来往前走,一直把失败的过去抛在脑后……如果我没有追上来,可能现在你已经把我给忘了吧。”      “呃……”含光直觉自己最好别作答,她想模棱两可蒙混过关,可见权季青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只好装疯卖傻,搂住他撒娇道。“权季青,我们要一起养小孩了哎!”      权季青翻了个白眼,但到底还是回搂住了,“是啊……我已经开始为孩子的智商担心了,希望他多像我一点儿。”      含光如愿扯开话题,此时松了口气,也不和他计较,“是啊,脑子呢就多像你点,性格就多像我一点,这样就最好了,你说对不对?”      “对……个毛线啊,最好全都像我,我才能安心。”权季青喝道,“性格像你一样被动那还了得,在这残酷的世界上该如何生活下去?”      两个人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斗嘴,直到保姆送来早餐才方罢休。含光皱眉道,“啊,这么多,喂猪吗?我早饭不吃这么多的。”      “为了孩子就忍忍吧。”权季青没什么诚意地安慰,“我不会嫌你肥的。”      含光笑道,“好说,就是嫌我肥也没关系,外面男人大把,自然有人不嫌我肥。”      “你现在都学会斗嘴了啊?”权季青白了她一眼,“快吃吧。”      含光到底还是摸下床洗漱了一番,这才和权季青坐到餐桌上吃早饭。      吃到一半,她看了权季青一眼。权季青坐在对面,头埋在报纸里,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头顶。      “真的要一起养孩子了啊……”她忽然有感而发。      权季青先是白她一眼,大有你在废话的意思,随后,他唇角微扬,似乎也被这个想法所取悦了,“是啊,要一起养孩子了。”      从知道有孕开始,积累下来的压力和负面情绪,仿佛随着这句话一扫而空,含光没心没肺地冲他龇牙一笑,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明天去把窗帘都换一下吧。”      “哦,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换?”权季青机械地用不关心的语调表示关心。      “以前就觉得不好看了,不过那时候觉得住不久,就没在意。”含光说,“可以后就不一样了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权季青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狐疑地看了含光一眼。      含光冲他点头微笑,大有你可以放心感动的意思。      权季青想了一会,居然是哼了一声。      “这么小的房子,你也看得上眼?拜托,找个新房再认家好吗?起码也得是独栋吧,这套房子连婴儿房都没有,小孩出生了怎么住?”      虽然正在挑刺,但他眼角眉梢,也染上了淡淡的笑痕。? ☆、结婚的理由 ?  刺耳的婴儿哭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透过婴儿对讲机清晰地传到了含光耳朵里,唤醒了她的美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立刻从熟睡中完全清醒了过来。      “连续第十天了。”含光翻了个身,疲倦地呻.吟了起来,伸手把对讲机摔往权季青方向,“你干嘛把它放在我床边上啦?”      “他是不是已经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了。”权季青的语气也很清醒,他拿过婴儿对讲机,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他床头柜边上的另一个成人对讲机,“韩嫂,奶粉泡好了吗?”      “正在拿过去的路上。”韩嫂回了一句。“宝宝醒了?”      “嗯,哭起来了,你快点吧。”权季青摁掉对讲机,说了一句,“她有点太慢了。”      “再观察一下吧,实在不行再换好了,常换人对宝宝也不好。”含光侧耳聆听了一会,直到听见韩嫂的声音出现在宝宝床边,哭声也随之止歇,又直起身从监控里看了下,确认韩嫂在喂奶以后,便又放松地躺了下来,闭眼呻.吟道,“我可不可以申请戴耳塞睡觉啊?”      “只是再观察一下而已,再过几天,要是没事发生的话,可以把对讲机的音量调小点。”权季青也是直起身子,过了一会才躺回来,“嗯,喝完奶又睡着了,他倒是非常标准,两个小时喝一次。”      也不知道是含光和权季青谁的体质不对,这孩子在怀孕期间就给含光制造了不少小毛病,怀孕后期她几乎就是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被七七八八的妊娠高血压和各种产期小病给吓怕了,他们干脆直接做了剖腹产,结果直接就造成含光的奶根本不够喂的,勉强支持了三天就换了奶妈,顺带着照顾小孩的事也就分担出去了,现在孩子是由保姆三班倒地带着,二十四小时身边都不断人,之前三个月都是住在套间的外间,现在满了百日,外头人来人往的也有所不便,就搬迁到了婴儿房里去。权季青和含光都有些不放心,所以直接安装了监控,在卧室里就可以看到闭路画面,婴儿对讲机其实就纯属权季青过分谨慎小心,结果孩子是去了婴儿房,但他们的睡眠却反而没有前三个月更好。      含光连着多日没睡舒坦,现在精神也不大好,想睡觉睡不着,可要起来又觉得没精神,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便抱怨道,“还说生孩子不会影响太多呢,我现在每天都累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学校上学啊?”      权季青倒是精神奕奕的,看含光如此,便在她鼻尖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娇气。”      含光白了他一眼,翻身下床去洗漱,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道,“对了,孩子要上户口了,名字起定了没有?还有到底是和我姓还是和你姓,你和我妈商量出结果了吗?”      麦登夫人和大女儿肯定已经不能保持原来的姓了,含光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生母为什么要叛逃到鲁国,而且还一副要把和前夫的关系全都斩断的样子,她也不想去问——现在她回国希望肯定是大减,相信将来就是回了秦国也是蜻蜓点水,不可能久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挖掘当年的事情?不过她倒还是希望含光能把李这个姓给传承下去的。反正倒是巧了,含光和她娘家的姓氏还都是一个李。      ——既然两人没结婚,那么孩子按理来说和母亲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麦登夫人就是抓着这一点来和权季青讨价还价,两个人‘温和辩论’了快三个月也没下结论,搞得含光都不想掺和了。只是现在孩子起名要算一下风水生克什么的,两个姓不能用一个名,所以现在都要100天了还没姓名,她再不情愿也得过问了。      “没呢,郡主一直说下一胎再姓权。”权季青也走进来,和她并肩站在洗漱台前刷牙,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等牙都刷完了,权季青放水试了水温,方才说道,“我一直在劝服她下一胎再姓李。”      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胎?反正她是再也不想生了。含光翻了个白眼,倒是不敢把想法说出来,不过,她的想法,历来也是瞒不过权季青的。他看了她一眼,很迅速地说道,“我和你妈其实都懂你在想什么,所以这一胎才会争这么激烈。你要是和她说一年内保证怀个老/二,她的态度应该就会缓和了。”      “那你们还是继续争吧。”含光洗脸的步骤要比权季青繁琐许多,她一边忙一边说,“我今天要出去做复健,还有去复诊下,午饭应该就不回来吃了。”      “噢,正好,我上午也要出去签个合同。”权季青说,“可以一起吃午饭。”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连个午饭都要一起吃。”含光把热毛巾摔给他,权季青为她拧好了递过来,随口说,“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吃饭无聊?现在你还能找谁陪你,韦凤飞已经回秦国了,许云深又在闭关画画。”      许云深深陷网络游戏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到最后已经是该服纵横捭阖的大神级人物,据说甚至有专属客服,不过他在长期荒废工作以后,也激起了许家和经纪人的共同不满,如今他的网瘾已经被其经纪人采用一定的暴力手段治疗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为了还下前段时间的画债而闭关修罗场中,含光在新京还真没什么朋友了。权季青陪她吃饭,她其实也并无不满,只是习惯吐槽几句而已,被权季青道破个中玄机,也就是傻笑回应。      到了中午,权季青果然到诊所来接她,两人吃过饭以后,含光想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便拖着权季青和她一道逛街,见权季青时常看表,她便说道,“干嘛,你难道还有事吗?”      权季青点头道,“倒是有点事情,我们先走吧,下回来逛好了。”      含光逛得有些兴起,“我还想再看看,要不然你先走,一会我自己打车回去。”      权季青却是摇了摇头,“不大好,还是一起走吧。”      虽然他现在对她已经多是顺从,但含光性子其实也比较随和,既然他难得坚持,她也就不问原委了。等两人一起到了车上,她看权季青不是往回家的方向开,才提醒道,“开错啦,要在刚才那个路口左拐的。”      权季青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往前开,含光皱眉对他做了许多怪相,他都并不理会。含光心中还在纳闷呢,直到视野中出现了市政大厅,她才是灵光一闪,叫道,“哎呀,你不会吧!”      权季青这时倒是笑了,他很有几分得意,“结婚了以后,宝宝不就自然和我姓了?”      ……服了。      含光都是无语了:不结婚其实是她们两人的共识,含光怕麻烦,权季青也觉得没必要,他对于和一群人庆祝‘他和含光的爱’这个理由毫无兴趣。所以两人都没提结婚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今天为了宝宝的姓,权季青居然动念直接和她到市政大厅来登记。      “你都想好了是吧?”她问,“东西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权季青把车靠近了停车位里,“看你是要戒指还是玉佩手镯什么的,反正都给你买过,你自己选个就行了。”      他倒是自信得很,反正含光的首饰多数也都是他给买的。      含光真是好一阵无语,她在说服权季青和直接进去结婚之间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有些犯懒,一边和他下车,一边抱怨道,“喂,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你看电视上人家都怎么演求婚戏的啊?”      “又来了,你能不能别老什么都拿电视上的套啊?”权季青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求婚,你是觉得丢脸还是感动?”      ……这么一想,也是,而且权季青要是忽然说起甜言蜜语的话,估计她的不适感会比甜蜜更多。含光想想也是无语了,但依旧有些不甘心,一边走一边盘算,眼看快到门口了,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要结婚可以,不过有条件——结婚以后,宝宝要和我姓!”      “那不就把我的初衷给否了?”权季青脚步不停,“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含光嘿地一笑,“随你怎么想咯,反正我就这句话,摆在这里了,看你怎么选吧。”      权季青收住脚步,看了含光一眼,略有些深思,“那按这个条件的话,是不是说第二个孩子就和我姓了?”      “呃……”含光想了下,麦登夫人都是这么提的交换条件,她也不能太过分了。“行啊,不过什么时候生第二胎,我说了算!”      “嗯……可以。”权季青居然只想了两秒就答应下来。“走吧,登记处那边应该是要排队的。”      含光本以为他会和自己讨价还价一番,少不得又要服服软,让她改掉条件,没想到权季青倒是答应得这么爽快,让她一下愣住了,心中不妙的感觉倒是越来越浓。“你……你不再想想什么的吗?”      “我觉得这个条件很合理啊。”权季青脚步不停,领着她识途老马一般快速走向登记处,“哦,今天人倒不是很多。”      说着,塞给她一根笔,“开始填表吧。”      含光拿着笔,呆呆地看着低头填表的权季青,渐渐升起一股浓郁的被欺骗感。      ……总之,他们就这样结婚了。      两年半以后,二宝权念白准时出生。      ……不论怎么说……总之还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最后的谜题 ?  不知不觉,又是两年时间弹指而过。      “哎,知道了,我明天会和韦姐姐说的。”含光手里拿着电话,一路从婴儿房里走出来,另一只手还拖着老大李杉,“嗯,没事,你放心吧,一点小事情,韦姐姐随便派个律师就能办好了——你不许再道谢了,再道谢就现在还钱,不和你开玩笑……”      “嗯,在和谁打电话?”权季青从健身房里走出来,身上还是热气腾腾的,见李杉挣脱了母亲的手,要过来抱他,便退后了一步,温言道,“还记得爹怎么和你说的?”      李杉下个月就要过五周岁生日,四岁多的孩子,已经是十分聪明冷静,偶尔疏忽了一次,被父亲一指证,立刻住了脚,背诵道,“爹身上有汗的时候不能抱。”      他又催促,“那爹就快点去洗澡,洗完澡我要听爹讲故事。”      “分开十天,他就想你得很了。”含光有点醋意,“小的那个还在睡,起来以后肯定也要粘着你。”      刚出差回来的权季青露出得意的笑容,走过来把含光抱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李杉顿时有些不服,指出,“啊,可是娘就——”      “娘是大人啊。”权季青说,“你看,爹身上有汗水,把你沾脏了,你能自己洗澡吗?不能对吧,娘就可以自我清洁。所以在你学会自己洗澡之前,都不可以抱脏污的东西,包括从外头回来的狗。”      “啊——”李杉显然有些失望,但思考了一下以后,也痛苦认可,“好吧,我知道了。”      含光哼了一声,醋意更浓,“你为什么就在你爹跟前这么听话啊?”      “因为爹聪明!”五岁男孩忠心耿耿地表彰父亲。      含光白了权季青一眼,从牙缝里说了一句,“因为他没底线吧……”      又没好气地打发权季青,“快去洗澡吧,出来陪儿子玩了,你不在这几天,他饭都少吃几口。”      说起来也怪,虽然她是两人中性格较为平和的那个,但两个儿子明显都更为亲近和崇拜权季青,对她反而是挺一般的,依恋程度比对父亲要弱很多。含光几次离家,儿子们的反应都不是特别大,这可能也是因为两个儿子的性格都更像是权季青的关系——打小就都是冷静理智那挂的,李杉从三岁起就很少哭了,对于一些小孩子会觉得碎三观的事件反应也非常平淡。他才是五岁不到,又活在蜜罐里,不论是权季青还是含光都没拿以前自己受的教育来要求他,可李杉有时候流露出来的沉静和忍受力,竟然会让含光想到自己前世的几个姐妹。      当然了,他们家人口简单,也没什么亲戚,在外人来看甚至只存在亲子关系——到目前为止,麦登夫人都不知道她和权季青已经结婚了,这件事含光只和德瑜说了。反正和权家、杨家那样关系错综复杂,活在其中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大家族不一样,李杉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和她前世的姐妹一样早熟,八九岁就卷入勾心斗角之中,学会明里暗里地使手段了。他还是会有些稚气的时刻,比如刚才试图去抱父亲,但这样的童趣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而已,大部分时间内,他的配合度几乎都和成人差不多,也就是在权季青跟前,才会更像个孩子。      至于老二念白……除了性格比李杉开朗一点以外,别的也都是差不多,虽然才两岁多,但已经可以和他说道理了,韦凤飞常说自己家的乖乖(不知为何,权季青对这小名反应挺古怪)——论心智成熟度,还不如念白。比如含光上回去秦国开董事会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要离开很久,念白一开始不接受,含光解释说自己和爹一样都有公事要忙,念白顿时就表示理解。并且在她离家的整段时间都没哭,只是扳着手指算时间,等着母亲回来。      人呢就是这样,本来她不想生产,一个是觉得受罪,还有一个就是前世留下的阴影太重,可现在生了两个,感觉也有点适应了,而且现代科技昌明,生育的痛苦减少了许多,这两个儿子又都不是特别粘她,含光现在还有点蠢蠢欲动,想要生个女儿。反正她生了孩子一般也只负责玩玩,除了开始几天意思意思的哺乳以外,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就连权季青,其实也就负责和儿子们说说话,玩玩游戏,平时孩子的日常起居都有保姆照顾。      今天他和孩子们小别重逢,自然是黏在一起,两人陪儿子们玩到睡觉时间,差不多也就一起去洗漱了。洗漱出来权季青又问,“今天你和谁说电话?”      不是他紧迫盯人,而是生活在一起久了,说的还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含光对他也没什么秘密,她自从生了孩子以后,除了偶尔回去读读书以外,就没怎么工作过,要是生活小事都懒得和权季青交流,那他们两人还有什么话说?所以权季青问她她也不反感,“哦,就是莲湖,她硕士毕业了,不是刚进悠游工作吗?看中了一套小房子,想要买下来,但是首付还差了一些,所以想问我借。”      权季青对李莲湖也不陌生,含光虽然没有回国,但她安定下来以后,却经常在寒暑假把莲湖接来玩,莲湖有几个年都是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过的。“哦,她啊,她不是孤儿吗?怎么还有积蓄可以付一部分的首付?”      “人家那高材生,一直拿各种奖学金的,她那个专业又好找实习,寒暑假没来我们这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悠游实习,韦姐姐挺看好她的,薪水也开得高啊。”含光一开始也是好奇,她点开邮件给权季青看,“你瞧,她给我邮件都写了。”      “哦,实习所得积蓄二十万,”权季青说,“姐姐历年馈赠余钱十万……你还经常给她钱花啊?”      “你还舍不得这点钱啊?”含光有些好笑,“我也就这么一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平时都当亲妹妹看。要我说,莲湖还太见外了点,她要房子,我在北京还有一小套呢,用第一桶金买的,这些年也就是放着收租——租钱在哪张卡上我都不知道。我说把这套给她,她不要,一定要自己买,也不肯要我的钱,一定要算借。那我就说不如算是问我借钱,也不要她给利息,反正她有钱就还我好了。”      权季青自己当年巨资买下的百芳园,也就是住了那么一段时间,这些年再也没回去,他会介意这百把万?“无所谓,你觉得好就可以了。听你这么说,她倒也挺知分寸的……嗯,和我平时印象差不多,你这个妹妹满懂得进退,比你有能力。”      含光先是白了权季青一眼,后来也觉得与有荣焉。——其实就说一件事就知道了,权季青和她是两人住在新京郊外的庄园里,莲湖寒暑假过来一住就是一两个月,都是和权季青在同一屋檐下,两人毕竟都很年轻,关系是很容易就处得比较生疏尴尬的,可莲湖居然和权季青的关系也搞得不错,彼此很友好,权季青对她也比较欣赏,又不会亲密到引起含光警觉。这里所需要的察言观色工夫,可不是一点半点。      “嗯,听说她在校内成绩优异,还引起许氏的注意,想要把她延揽过去。”含光说,“哎,说起来她为什么会选择悠游啊?上回韦姐姐和我说,许氏开给她的薪水太高了,高到她都没法再往上加价,我还以为莲湖最后会去许氏呢。”      韦凤飞是开公司的,也要考虑个投资回报比,不可能因为一时意气而疯狂加价,不过她会这么说,应该许氏开的价钱的确已经是高得不正常了。含光琢磨了一会,思维无果,也就放弃了,她看了下时钟,“明天再问问她好了。”      权季青也是兴趣缺缺,他把含光手里的手机拿掉,放到一边,“是啊,现在你该想的是别的事了。”      大概在三千多字的省略以后……含光果然累得直接就跳电跳到了第二天。      早上她毫无悬念地起晚了,洗漱完走到餐厅,权季青和儿子们早已不见,一问之下,是去隔邻的权家马场骑马,含光不禁大摇其头:虽然已经安心呆在现代,再也不提回去的事,但权季青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个角落,生活着一个古人,在他排定的教育计划里,古典国学包括射箭骑马这些老古董的学问,比重要比正常值高得多了。      含光是有心和他争论一番的,不过现在李杉还没上学,所以也就暂且按捺不发而已。她有七成把握,最后权季青究竟还是会妥协的——此时再回头看,当年两人在复合之前的那番纠结,实在是有点愚蠢,反正一直到现在,都五年多了,权季青也还是没有‘一把撕破面具,露出狰狞面孔’,如果要说的话……他对她反而是越来越好,好得让她几乎都有点吃惊了。      一个例证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古董,权季青似乎完全是戒除了这个爱好,尤其在五六月初夏,他都尽量少安排外出,这其中的用心含光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很是受用——以前不觉得,现在想到从前权季青那几次来回穿越,她都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能走到多远,这个答案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浮现上来的,但就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愿意形诸于口,仿佛说出来就会打破什么魔咒一样,会破坏眼下的这份幸福。      是的,她现在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并不完美,她的身世还是有一定问题,她的母亲和丈夫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职业,她回一次故乡也要偷偷摸摸,她几乎和从前的大部分朋友都断了联系,她在事业上更是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建树……曾经被她当作是生活目标的许多东西,都被她一一放弃,现在的她也远远不能说是完全找到了真爱,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遗憾,一路走来,她犯过好多错误,也伤害过许多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她自己,有些事情她本来可以不去做,有些错误她也本来可以不犯的,就是当了母亲以后,她也不是没有搞砸的时候,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事事都在掌握中的聪明人,未来她也许还是会受伤、搞砸或者失去。      但有时候她想到前世,再想想现在,她却都总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份幸运。她认识那么多人,那么多比她更优秀,却比她更悲惨的人——这些人里就只有她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说,世上会不会还有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她也免不得和权季青讨论这个。“应该不止我们两个吧?说不定世界上还有几千个我们这样的人,只是大家都藏在心底,不肯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你是说,比如韦凤飞之类的,其实也是我二嫂的重生吗?”权季青懒洋洋地说,“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前世我二嫂感觉就特别像是重生又或者是你这样穿越的,还有你那个七妹,还有你的三族妹,都有点这意思,尤其是二嫂和你七妹,感觉都厉害得有点不正常了——就像是你在现世一样,那份顺不是人力可以解释清楚的。”      “你二嫂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七妹……”含光想了下,也觉得是有点怪异,“确实啊,你要说的话,真的挺像是穿越的,而且是和我一样,魂穿。我刚和她熟悉起来的时候,她才七岁,感觉和二十七、三十七一样,老成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样的事是不可能有结论的,含光也就是嗟叹了一番,“说起来,上辈子的确是欠她最多,她把我两个儿子养大了不说,最后按你说的,她还在许家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说不定就是找出凶手,为我复仇了。”      当年的往事,也就是水过无痕,说说就算了,权季青更是笑说,“哦,那你不该希望她是穿越的,你想,如果她是穿越的话,那应该是从后往前穿越,不然她不可能有如神助地发掘了那么多新技术。但如果她是现在这年代的人,往回穿过去以后,一辈子就活在那个年代——她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才被这样报应?我敢说,你要是现在回到原躯体里去,重新过上那时代的生活,不出五年绝对心理变态。”      “那我宁可死好吗?”含光说着都忍不住发抖,“快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这个话题大概就到此终结。      也不知为什么,含光坐在那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这个话题,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现在再回去做表哥的妻子?算了吧,权季青就是再差,也比表哥要好一万倍以上。如果真的回去,她宁可一头撞死。      就说表哥转世的许云丹好了,现在和她几乎没有联系,反而是许云深,在鲁国的时候就不说了,即使不在一国,两人也时不时上网游里联系一下感情,上次新网游上市,他俩玩得天昏地暗的,差点就把来过年的莲湖给冷落到了一边。      ——啊,莲湖。      吃过早饭,算算时间,莲湖那边应该是在晚上,含光上了车,一边往权家马场开去,一边就给莲湖拨了电话,“韦姐姐那边联系你没?我睡前已经给她发了邮件了。”      “嗯,联系了,都约好了时间,到时候他们会过去和我一起签购房合同。”莲湖说,“姐姐你起床了?两个小外甥呢?”      两人聊了一下杂七杂八的琐事,马场已然在望——权季青买的房子距离权家祖宅本来就很近。含光想到昨晚的疑问,便问她,“对了,我记得上次韦姐姐还说许氏要挖你过去,开了高薪,最后悠游给你开多少啊?能让你把许氏都回绝了?”      “噢,这个……”莲湖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其实没有比许氏高,但我觉得许氏的作风不是太专业,就最后还是选了悠游。”      “什么叫不太专业?”含光有些不解,“不会吧,我记得许氏内部管理制度是很完善的啊。”      “就……可能是你也认识的一个高管,貌似是叫许云丹吧,不知道和云深大哥是什么关系。”——莲湖也是见过许云深的,和他的关系也不错,“我觉得他好莫名其妙哦!去年我不是在悠游实习吗,跟在韦姐姐身边和他开了一次会,席间我们专业意见有点冲突,辩论了两句,然后他就一直想要挖我过去,开的薪水越来越高。我都觉得……反正我都觉得他看中的不是我的工作能力。”      她和含光一向是无话不谈——她单方面,含光这边有很多事是不方便让小女孩知道的,所以莲湖也不避讳,越说越气,往日的得体和冷静都不知去了哪里,“你说他怎么说也是许家子弟,又是高管,身份肯定不低啊,而且大我那么多岁,绝对已经结婚了。他当我傻的啊,难道我会当他情妇吗?还拿钱砸我,我都很想和他说我又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反正为这件事我们起了好多次冲突,许氏那边我早就打定主意不会答应的,就是……嘿嘿,就是让他们叫叫价,也帮我在悠游这边抬抬待遇而已。”      含光真的不理解莲湖为什么会崇拜她,这份崇慕甚至会一直持续至今。——这丫头的心机城府现在感觉早就都超过她了,刚才那一招奇货可居就玩得相当漂亮,最难得她沉得住气,居然连韦凤飞都没能看破。她啼笑皆非,“原来是这样……那你做得不错,虽然许云丹好像还没结婚,不过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他的确不大可能和你认真,那我们也没必要玩这样的游戏。”      莲湖深以为然,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含光也就挂了电话。      她一边走一边出神,总觉得自己像是漏了点什么,眼看马场在望,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都向她过来了,含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仿佛被雷劈中,一下停住了脚步。      权寅和韦凤飞这两个最明显的转世也延续了前世的姻缘。      石旻旻是六妹转世,六妹前世所求的就是悠闲自在的生活,现在她果然悠闲自在,在豪门中做少奶奶。      封锦这一生也是和恋人安稳幸福,并没像权季青和她说的上一世一样,一直到他再次死回来都没成婚。      权季青和她说过,在几次回去的过程中,他发现桂思阳长得很像是前世的桂含沁,刘德瑜则和桂含沁的妻子长相如出一辙。只是这两人前世都和他们俩不熟悉,所以他也没当回事。      按此推断,如果说前世和今生有什么对应轨迹的话,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的话,那么,前世若两人真心相爱,乃是命定之人,今生也会重逢。如果前世的婚配并不是和所谓真爱,那么今生过的日子……大概也会和前世的想望方向一致。毕竟,人的底子是差不多的,想要的东西,也有很大的几率一样。      前世的表哥和七妹,毫无疑问是互相喜欢,否则她当时也不会想出换人嫁过门的办法——虽然七妹从没承认过,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能感觉得到,在七妹做续弦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互相爱慕的了。历史和权季青更是证明了她的观点,表哥和七妹琴瑟和鸣,一生感情都十分不错。      许云丹比她大几岁,今年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      从莲湖阐述来看,两人初见不愉快,但许云丹一再居高临下的示好纠缠,说不定是对她一见钟情……      难道……难道……难道……      可凡是转世,必定生得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莲湖和七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几乎就算是完全的两个人?      含光不觉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脑中忽然闪过了自己当时说的话。      “确实啊,你要说的话,真的挺像是穿越的,而且是和我一样,魂穿。”      魂穿……魂穿……不会吧?难道七妹真是魂穿过去的?真是从后世魂穿过去的?可——怎么会呢——这种事——但她的确非常少年老成,老成得甚至超出正常范畴,也就是自己母亲是个糊涂人,没觉出不对,就感觉她和大姐差不多水平,而且父亲又不关心后宅,当时人见识也少,不像现在都是见多识广,很容易发现不对。不然,早就被斥为妖孽了……      可魂穿是什么时候穿过去的?难道是现在的莲湖回去,变成了七妹?      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前世的遗言。前世她死时,确实感到对不起七妹,她从小一直对她不大好,一直都不大懂事,后来她明白了一些道理,想要弥补,但却已经没有时间……      不会吧?怎么可能?难道——难道——      “娘?娘?”      含光一下惊醒了过来。      权季青还在马上,没有过来这边,刚才一直在泥地里蹲着掘土玩的两个孩子倒是都到了。念白手里拿了一个圆东西往含光手里放,“娘,你看我挖到了什么?”      在儿子跟前,她迅速地把无关的心思撇开了,露出了笑脸,“我看看?”      天边忽然隐隐响起雷声,含光心头猛地一跳,本来去抓念白的手顿在了半空,她抬头想要看看天色,可手指扬时,却是不经意地触到了念白手里的东西。      世界顿时黑了下来,远处的权季青、近处的李杉念白,全都化为泡影,恍然间,她已身处一片浓黑之中。? ☆、回家 ?  她脚下有路。      含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肯定这一点,但她的确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在往前迈进,她在走,只是不知道走向何方,她身处在一片全然的黑暗之中,暗得不分上下左右,更别说是东南西北了……这里仿佛是另一个纬度,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又一次灵魂出窍了,在这里,三次元那些纬度的一些概念,已经不再适用。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见到前面有光,那光就想是一个甬道,站在前头可以隐隐看到外面的世界——水泥地,路灯,很正常的现代世界。      含光走了进去,她反正也没别的选择。      一开始这里没有人,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街头,时间似乎已经很晚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含光看了看自己的手——实在的。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的。      她的衣服还在,甚至连她的手机都还装在兜里,含光拿出来看了下,没信号,但有时间,电量也是对的。      她打开摄像头看了下自己的长相……还是李含光。      所以这算什么,身穿到另一个世界吗?含光无语了,她左右看了看,完全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好继续往前走,希望能给自己的手机买张当地卡,然后再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个世界,又是什么年代。      不过……走着走着,她对于自己还在原来世界的希望就越来越低了——虽然现在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但含光还是从招牌上发现了一些不对。      中国工商银行……这什么银行啊?中国又是什么国?难道是秦国?那鲁国呢?      还有那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到底还在不在鲁国的土地上啊,不管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国度。含光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地名。      西安……      靠,看来她是真的又穿越了?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西安城?含光现在也没了别的想法,她就一个念头——她要回去。最好是现在马上。      如果这意味着她要一个人跑到北京,找到灵器,再画出那个法阵,她都会去做,杀人放火……杀人不敢,放火她却是敢的。她终于明白了权季青的心思,当时他为了回去肯做出那么多事,她还有些不能理解,但现在她是完全明白了,为了回去,她什么都会去做。      当然现在先要找到宿头,顺便弄点钱来花。      还没来得及为这件事犯愁,含光就看到前头拐角走过了一个年轻女人,她仿佛正在打电话,语气很轻快,脚步也不慢,含光想要追上去问问路,都在后头赶了半天。      “这位姑娘——”她跟在后头喊,可那姑娘可能是说得高兴,虽然脚步微停,但却只是换了个手拿电话,口中还在继续说,“是的,已经交房了,下个月就开始装修……”      含光已经赶得很紧了,她听到了那姑娘的声音,忽然心中微动。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刚才才听过——莲湖?      “喂,莲湖——”在她晃神之际,那姑娘已经走了一段路,含光顾不得多想,急急地又追了上去,“莲湖——”      但莲湖已经走过了路口,她仿佛完全没听到含光的说话,含光只好发足奔起,追在她身后,她现在也不敢再叫莲湖了,不然要是莲湖问起来自己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含光还真不好回答。这世界有没有她的存在,她都还不能肯定,莲湖有一定的可能并不认识她。      她跑的速度不慢,不过,天边忽然电光一闪,随后便是雷鸣,这多少干扰了含光的感官,更让她有种脚下无力,即将漂浮的感觉,前方的莲湖似乎也被吓着了,她在路中央顿住了脚步。      只是这么一刹那的时间,马路上便飞驰过了一辆卡车,含光就像是看着慢镜头——她几乎没有真实感,仿佛是在看一部蹩脚的电影。当她回过神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天啊,天啊天啊!”她简直都快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卡车在撞完人以后并未停留,反而是继续往前疯狂行驶,含光发疯一样地赶到马路边沿——她终于可以肯定,这个人是莲湖了。      但现在一切又有何意义?她已经……含光没法描述她的样子,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手机!”她忽然想起来,赶快把莲湖手里的手机取下来,那边的电话居然还没断。“出事了!快点报警,我们在……”      她报出路牌上的地名,眼泪慌乱地滚了下来,“天啊,快叫救护车,她已经,她已经……”      电话挂断了,天边再度响起雷声,含光心烦意乱地蹲在西安街头,她想要拥抱一下莲湖,但又怕加重她的伤势。——她应该已经……人虽然还有意识,但已经不能说话了。      “你……你会没事的。”她说,“你会没事的!天啊!你……”      又一声雷响了起来,含光仿佛忽然间又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像是刚才雷响后天色一片浓黑的情况一样突然。只是这一次——她是来到了一个景色极为丰富多样的世界里。      就像是她前几次接触时空之门一样,她在一瞬间看到了多重景象,然而这一次,似乎并不是一段时间内千年中发生的事情,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而是同时存在的许多世界在某一瞬间的投影。      她甚至能看到其中一个特别生动的世界,里面还有权季青——刚穿越过来的权季青,把她卡在墙上逼供,那个世界的色彩极为鲜艳,而她有种很确定的感觉,那是她……或者说她的身体归属的世界。      还有另一个世界也让她感到隐隐的吸引力,那世界里有个小女孩正在烧火……和她第一次在西安接触时空之门时所看到的情景一样,含光忽然发现——她上次太慌张所以没人出来——她忽然发现那小女孩是她七妹。是比她来到江南还小的年纪,所以她当时没有认出来。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不论是七妹还是权季青,又或是当时的她,忽然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抬首仰望,直接看到了含光眼底,这情景让她毛骨悚然,却又仿佛是醍醐灌顶。      只有穿越者才能感受到时空的错乱,因为他们的灵魂都并不是纯正的时空产物。      七妹也是穿越者,她……她就是刚才的莲湖。      随着思绪的理顺,那无数个闪烁着微光的世界仿佛忽然找到了顺序,居然瞬间排列得整整齐齐,让她第一次有完全看透之感。莲湖来自她刚才到达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穿越的李含光,所以莲湖没有榜样和帮手,她没能去北京,考在西安也留在了西安,当然也没念研究所,但一样买了房。然后她遇到车祸,回到了她的前世,成为了七妹……她带来了原生世界的科技,改变了含光前世的发展脉络,衍生出了含光的后世,而在含光的后世,却又有一个李莲湖,她考中研究所,拿高薪,有贵人照拂,虽然还是孤儿,却活得风生水起,比这个莲湖要幸福得多。      这个莲湖……不,她的七妹,要活得更辛苦,她是真正的孤儿,她要一手一脚地去拼搏,去奋斗,可才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她就又遇到了这样的惨事。虽然上苍给了她另一次机会,但她却要回到那黑暗悲凉的前世,那含光宁死也不肯回去的前世,她要从人,变回一个没有人权的物件……      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七妹永远那么老成,为什么她分明是妹妹,可做派却很像是她的姐姐,为什么她对当时的自己如此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为什么她看起来总是很不开心……      她的生活中,原来也的确没什么能让她开心的事,即使她已经锦衣玉食,已经是当时的人上人,但……但这一切,又哪里比得上一个自在世界中最为自在最为平凡的小小平民?一个囚犯只有在知道什么是自由的时候,才会最痛苦。      而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终于全都明白了。      七妹是时空变乱的起点,她一人改变了含光前世的整个进程,她是那个时空最重要的人物,她在西安穿越,所以她和权季青全都落在西安。她在雷雨夜穿越,所以雷雨是时空变乱的起因。她的命运牵扯着她和权季青的命运,就像是一个扳机,勾动了连锁反应。      而她现在正站在勾动扳机的地方——她还有机会和她的七妹,而不是后世的莲湖,是那个和她做了多年姐妹,为她养育儿女,的确是真心把她当作姐妹的七妹……她还有机会和她七妹说几句话。      她必须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忽然间,她又回到了七妹跟前,那张似熟悉似陌生的脸就在身下,脸上仿佛还写了诧异,似乎不相信这样的命运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含光弯□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她低声问,“这样你会感觉好点吗?”      七妹吃力地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眼神看向手机——她还有清醒意识,她想要叫医生。      “医生在路上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你放心,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含光说,不知为何,她的眼泪扑索索地掉了下来。“你放心,你不会再孤独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孤独……我知道你一直没有人陪,可能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你,你一直都只能靠自己……”      七妹的眼神似乎有些诧异,含光含泪摇了摇头,她轻声说,“你别怕……你别怕,真的,相信我,你别怕……你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也许一开始不会那么顺利……也许一开始,环境有点险恶,但你会改变的……我知道你能……”      七妹的呼吸开始急促,她尽力表达出疑惑,又或者是已经呼吸不上,含光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她脸上,冲淡了她满面的血污。“你会改变整个世界,你会的,但这些都不要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会遇到一个男人,他好爱你,他从小就喜欢你……你们会在一起……”      她几乎泣不成声,“你也很喜欢他,你别怕,你别怕,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你会很幸福的。”      她再三说,“你别怕,你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你——”七妹说,她竭力发音,可出来的已经是难以辨认的低弱音节。      含光含泪尽力一笑。      “我是你姐姐。”她说,“我一直不明白你,我以前不懂事,我们没能好好做姐妹……我知道,你一直想照顾我,是我没给你这个机会。”      她说,“我会照顾你,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你别怕,你会好好的。不论哪个你都会好好的,相信我……相信我……你要走下去,你要一直往前走,你会好好的,有一段路会很难,但你最后会好的……”      七妹努力地做了个表情,她看来好像仍然很是不解,但表情中渐渐也多了些释然。      “好、好、的……”她说,但没有声音出来,只是口型。      “你会好好的。”含光说,她扣住七妹的肩膀,“你很快就不会痛了……”      七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合拢了起来,身躯忽然变得格外沉重,从含光膝盖上滑落了下去。      天边一道白光,几乎映亮了整个夜空,雷声稍迟片刻,几乎是从地底往上冲刺,像是要把灵魂都从身体里震出来。      含光眼前的景色再度发生扭曲,她看到七妹身上飞出一个白球,晃晃悠悠地飘过这扭曲的景色,落入了另一个窗口之中。在那窗口里,有一面炕,一个清秀的女童躺在上头,双眼紧闭。      白球没入女童胸口,女童身体抽搐了一下,她忽然间睁开了双眼,慌乱地环顾四周,又撑着手肘试图要坐起来。      而后,她似乎发现了含光的窥视,竟扭过头来直直地看向她。      含光含泪微笑。      “你会好好的。”她说,“往前走下去。”      女童神色微动,她开口正要说话,然而就在此刻,时空再度扭动,忽然间,含光眼前的景色再度散失。      在阵阵雷响中,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飘了过来,就像是一条线索,指引出了她回家的道路。      含光回过身子,开始奋力奔跑,她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跌入了那熟悉的时空之中。      雷声还在响,但雨还没开始下,她发现自己依然在一片深夜里,依然在陌生的城市街头——谢天谢地,但她的手机已经有了信号。      她的手机早几年就可以全球漫游,这还是近几年国际局势和平后的新服务,含光拨出电话以后,那边只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      “你回来了!”权季青的语气很激烈,一顿又缓和了些许。“你在哪!”      含光苦笑,“应该是西安……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西安?那好些,你打桂思阳电话,让他安置你。”权季青立刻吩咐,“我马上就去机场。”      “孩子们怎么样?”含光迫不及待地问。      “还以为是玩魔术呢……一阵雷雨后你忽然就不见了,”权季青叹了口气,“开始有点慌张,被我骗过去了,现在还是满冷静的。我打算带他们一起来接你。”      含光没有异议,“快点来……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我也一样!”权季青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马上打思阳电话,我也要挂了,我要全球定位一下你在哪,然后告诉思阳。”      “好……”虽然说着好,但含光还是有些不舍挂电话,她脱口而出,“你不知道,刚才我去了别的世界……那一瞬间我真的想,为了回来,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连杀人放火都会去做……我怕死了我——我绝对不能接受再也见不到你和孩子……我当时……”      她思维混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好在权季青也没嫌弃,他反而呵呵的笑了。      “巧了……”他低沉地说,“五姐,我刚才也在想,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要把你带回来,别说杀人放火……毁天灭地的事,我都会去做。”      虽然现在偶尔也会对她甜言蜜语,但如此真情流露,还是第一次,含光怔了一怔,一时已是欲语无言,权季青那边,似乎也是情怀无限,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提醒她,“思阳!”      “哦哦好好,就打电话。”含光也一下回过神来,“那我挂了?”      “嗯。挂吧。”权季青说着,但仍没有主动结束通话。      含光把手机拿开,拇指在挂机键上犹豫了片刻,又把耳朵贴了上去。      “权季青?”她说。      “嗯?”权季青也没不耐烦。      “我爱你。”含光说。      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她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快点来接我回家。”      “我知道,”权季青的回应还是那么的权季青。“就来。”      含光的笑意越加浓厚,她挂了电话,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桂思阳,而是在最近通话里找到了莲湖。      “喂?”电话接通以后,她说,“莲湖,你还没睡吧?没什么,没事,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顺便和你说个事,我最近找人帮你算了一命,算命的说,你最近晚上九点后都不要出门,对,最好是日落前就在家里呆着……”      把莲湖这通电话挂了以后,她又拨了一个号码。      “是云丹吗?”才刚一接起来,她便直接说,“你想追我们家莲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家莲湖是不可能接受别的女人的,你要是对她有兴趣,就只能接受一辈子一对一,别以为她没人撑腰,我就是她的靠山——还有我妈,我老公,韦姐姐她们。你明白不明白?明白了那我就往下说,现在莲湖虽然对你很冷淡,但你也不要放弃,你们是天作之合,我没骗你,真是……”      雷声停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却并不大,含光看了看路牌,忽然发现其实就在慈幼局附近,只是太多年没回来,已经有点迷路了。      她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淋着小雨,惬意地在凉爽夏夜中,踢踢踏踏地往前走,等着她的家人来接她回家。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