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卷 ------------ 001 两小无猜 皇宫,怡宁宫。 大雨滂沱,刘芙若搀扶着凤君政走进怡宁宫,女孩年纪尚小,力气不足,搀扶凤君政难免吃力,好不容易进了怡宁宫,凤君政一个踉跄,摔在地毯上。 “政哥哥,政哥哥,你怎么样了?”刘芙若慌忙坐在他旁边,小小的手吃力地扳过他的身子,凤君政脸色苍白,却不减俊逸,躺在女孩的怀里,紧闭着眼眸,雨水从湿润的长发滑过,落在脸颊上,长而卷翘的睫毛盈满了水珠,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刘芙若红了眼睛,一声声喊着政哥哥。 凤君政睁开眼睛,“傻丫头,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刘芙若说道,“没死也差不多了,你看看你,跪了一天,贵妃娘娘也太狠心,她是你亲生的娘亲,为什么还会惩罚你,她一点都不疼你。” 凤君政从她怀里坐起来,摸了摸刘芙若湿透的头发,“芙儿,对不起,害得你陪我一起淋雨,你这傻丫头,早就让你回去,你怎么不听话?” “我回去就没人陪你了。”刘芙若说道,抓过凤君政的手,“政哥哥,你不要害怕,贵妃娘娘不心疼你,芙儿会心疼你的,芙儿也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寂寞的。” “芙儿……”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倏然把她抱在怀里,两具湿透的身体拥抱在一起,用他们仅有的体温温暖彼此,刘芙若心中暗暗发誓,等她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凤君政,不会让他受到今天这样的羞辱。 “政哥哥,我去叫御医过来看看,你身上有伤,又淋了几个时辰的雨,一定要找御医看看。”刘芙若说着便要推开他去找御医。 凤君政眸中掠过一道寒芒,看到女孩脸上的担忧,他淡淡一笑,“别忙活了,母妃吩咐了,不准任何人给我医治,若是知道我找御医,御医也活不了,何必白白害了别人。” 刘芙若慧黠一笑,“我也淋雨,说是我生病不就可以吗?” “好芙儿,你快去换一身衣服,别着凉才是真的,我是男人,受点伤,淋点雨不算什么,小事罢了。”凤君政说道,“若是大将军知道你陪我淋雨,他会更讨厌我。” “怕什么,有我呢,我喜欢你就好了。”刘芙若笑得眉目弯弯,逗笑了凤君政。 堂堂的二皇子凤君政,呼风唤雨,人人畏惧,然而,这风光背后却隐藏着太多的心酸和苦楚,他只要犯了一点错,就会被母妃惩罚,往死里折磨。从小,他仅有的温暖都会被剥夺,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亲生的母亲所断送,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温暖的丫头。 他生命里的阳光。 “芙儿,有你真好。”凤君政说道,情不自禁亲了亲刘芙若的脸颊,心中暗暗期待她快些长大,等她长大,她就能永远陪着他。 刘芙若脸颊红成一片,凤君政抚着她的小脸,“你再长几岁就好了。” “为什么?” 凤君政一笑,“以后告诉你。” 刘芙若乖巧地点头,跑到内室找了一件长袍交给凤君政,“政哥哥,你快些去换,你身上有伤,容易着凉。” 凤君政点点头,进了内室换衣裳,怡宁宫是凤君政常来之地,韩贵妃留她过夜,幸好也给她准备了衣服,刘芙若回去换衣服,擦干头发回来,凤君政已换好了衣服,一个人落寞地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刘芙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政哥哥,不如我们去你的宫殿吧,这里毕竟是宁妃娘娘的地方,贵妃娘娘不喜欢你来,她若是知道,又要惩罚你。” 凤君政把小小的刘芙若拉到怀里抱着,“芙儿,你知道吗?怡宁宫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有人疼爱的,我才能忘记母妃给我的疼痛。” “我知道。”刘芙若心疼地抚摸他的手,有些沮丧地说,“如果芙儿早点认识你就好。” “为什么?” “虽然我不能保护你,可我能陪你,你受伤,我帮你上药,你寂寞,我陪你,你冷了,我会温暖你。” 女孩窝心的话,让少年冰冷的心也变成一滩温水。刘芙若早慧,虽然年纪小,却总能说一些让他觉得很窝心的话,这小小的丫头早就成了他生命中无法离开的阳光。 只是,他不敢去拥抱。 怕他的母妃知道,连他仅有的珍宝也夺去,从小到大,母妃就告诉他,不能有温暖,不能有弱点,他是为了皇位而生,这些东西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所以,只要是他拥有的温暖,她都一一毁灭。 他怕刘芙若也会成为他曾经失去的那些人或者事物。 “贵妃娘娘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刘芙若问。 凤君政说道,“或许,她恨我。” “我讨厌她。” “嘘,芙儿,小点声。”凤君政捂着她的唇,“她始终是我母妃。” “可她对你不好,你看人人都说你残暴不仁,说你滥杀无辜,其实你什么都没做,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都是贵妃娘娘惹的祸,让你来背黑锅。”刘芙若闷闷不乐,“政哥哥有一颗很柔软的心,他们都看不到。” 凤君政一笑,刘芙若又自得地说,“他们看不到也没关系,你是我的,我看到就可以。” 少年挑眉,慢吞吞地说,“我是你的?” 刘芙若说,“当然,等我长大后,我要嫁给你,所以,现在就和你说好,你是我的哦。” 凤君政乐不可支,身上的伤也觉得不疼了,这小小的丫头,温暖的话,把他所有的痛苦赶走,只剩下愉悦,“这是求亲吗?” 刘芙若耳根都红了,严肃地揪着他的衣襟,“就是求亲了,你不答应吗?” 凤君政好笑地看着她的手,“答应,我敢不答应吗?” 刘芙若愤愤松了手,作势要离开,“没意思,政哥哥敷衍我。” 凤君政眼明手快地抱住她,重新抱在怀里,“傻丫头,政哥哥也喜欢你。” “真的?” “真的,凤君政喜欢刘芙若。”凤君政说,“等你长大,政哥哥三书六礼把你迎进王府。” 刘芙若脸上放佛开了花,伸出小小的手,“拉钩,谁不守承诺,谁就是小狗。” 凤君政好笑地伸出手来,勾住刘芙若小小的手。 “一言为定!”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小说,宝 书 网-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文字首发,您的最佳选择! 找小说,请在百度搜索书名+宝 书 网更多更好无错全文字首发小说,尽在|宝 书 网。 ------------ 002 将军宠女 翌日,刘廷进宫来接刘芙若。【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文字首发宝 书 网】 昨晚他带刘芙若进宫,韩贵妃见刘芙若聪明伶俐,有心留刘芙若一夜,刘廷无奈,只能答应韩贵妃,把女儿留在宫中,翌日一下早朝,他便接女儿回家。 凤君政一早就抱着她到水云阁,谁都不知道,昨夜刘芙若和他一起宿在怡宁宫。刘芙若被刘廷接走,凤君政也被韩贵妃叫到宫中。 行了礼后,凤君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韩贵妃慢条斯理地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回母妃,已无大碍。”凤君政说道。 韩贵妃哼了一声,“这就对了,以后听话些,少受点皮肉之苦。” “是,母妃。”凤君政淡淡说道。 本以为是普通的请安,话说至此,他也该离开,谁知道韩贵妃并无让他离开之意,凤君政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韩贵妃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悦,“昨晚,你宿在怡宁宫?” 凤君政一惊,不敢隐瞒,“是!” “大胆!”韩贵妃怒拍桌子,“昨天的教训你都忘了?” “儿臣不敢!”凤君政慌忙跪下,韩贵妃怒气稍敛,“听说,不止是你一个人。” 凤君政惊惧抬起头,一闪而过的惊慌让韩贵妃微微一笑,“看来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和那丫头感情这么好?” “母妃,儿臣不敢。” “你慌什么,这是好事,刘廷功高盖主,只可惜人太过死板,执意拥护太子,不为我所用,此人若是除之,又太过可惜。听说他很疼爱刘芙若,若是你和刘芙若定亲,还怕刘廷不助你一臂之力吗?”韩贵妃说道。 凤君政蹙眉,他并不喜欢把这些事情和刘芙若牵扯在一起,然而,他知道,如今他只能顺着韩贵妃,“是,母妃,儿臣知道怎么做。” “最好是这样!”韩贵妃冷漠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凤君政出了韩贵妃宫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天阳光明媚,少年举起手,阳光从指缝中透过,洒下一地温暖,“芙儿,政哥哥会保护你的。” 大将军刘廷十四从军,战功彪炳,二十五岁加封一品彪骑大将军,戎马一生,一剑一箭,在血汗淋漓中捍卫着凤天皇朝的半壁江山。如今太平盛世,南边平定,北边匈奴朝贡多年,世间一片歌舞升平,他还朝享受天伦永乐。 他是一名功高盖主的将军,也是一名正气凛然的将军,膝下有一儿两女,长子刘枫,长女刘悠若,次女刘芙若,两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京中无人不知,将军宠女。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小说,宝 书 网-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文字首发,您的最佳选择! 找小说,请在百度搜索书名+宝 书 网更多更好无错全文字首发小说,尽在|宝 书 网。 ------------ 正文 ------------ 003 将军宠女 2 “昨晚在宫里,韩贵妃可有为难你?”刘廷问。 刘芙若摇摇头,“爹爹不要担心,没人为难女儿。” “没想到带你进宫就被她留在宫里,下次爹爹不敢再带你赴宴了。” 刘芙若说道,“爹爹,我真的没事。” 一路上,刘芙若都很沉默,刘廷好奇地问,“芙儿,你有心事?” 刘芙若犹豫良久,咬了咬唇,“爹爹,为什么你不喜欢二皇子?” “为什么这么问?”刘廷挑眉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 刘芙若说,“政……二皇子少年英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什么爹爹要帮太子,不帮他?” “芙儿,谁在你面前说这些事?”刘廷脸色顿变。 刘芙若道,“我是你女儿,这些事又何须别人告诉我,总会有人说给我听。” 刘廷抚了抚刘芙若的头,“外头传二皇子残暴不仁,的确有失偏颇,爹不傻,并不是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芙儿,韩家势力过大,二皇子被韩贵妃控制,寸步不能。他日若是他登基,外戚专权,对朝廷,对皇室而言,这是一件祸事,所以无论如何爹爹都不能让他登基,太子才是正统。” “爹,这不公平!”刘芙若咬唇反驳,“韩贵妃又不疼他,他是韩贵妃所生又不是他能选择,爹爹怎么能因为他是韩家之后就否认了他。” “芙儿,朝廷的事,你不懂。”刘廷说道,倏然惊奇,他这小女儿性情寡淡,早慧聪颖,从不把什么放在心上,怎么会对凤君政的事情如此上心,“芙儿,你……” “我是不懂朝廷的事,可是我知道……”刘芙若欲言又止,“算了,我也不为难爹爹。” “你认识二皇子?你怎么认识的?”刘廷不悦地问。 “他以前来我们家里我就见过了。”刘芙若有所保留地说道,刘廷蹙眉,刘芙若一贯是爱笑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如今小小的脸蛋上却是一片寒霜。 看来,他们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芙儿,以后少和他来往。”刘廷淡淡地警告。 刘芙若一笑,并不应答。 ------------ 004 姐妹情深 转眼间,已到隆冬,今年的天气十分冷。 刘将军府在城北,楼台水榭并立,假山怪石嶙峋,环形走廊,景景相应。玉石台阶,春秋满池芙蓉飘香,艳丽妖娆,暮冬雪梅凌寒独开,丝丝清香,这所府邸不似一般将军府匠气浓重,反倒是一片春意浓浓,诗情画意暗蕴其中。 后花园,落英缤纷,暮冬之际,寒梅迎风怒放,寒风吹过,花瓣飘落,一片粉红花海的世界,绝美丽景中,两名女孩在迎面感受着诗样情怀。朵朵花瓣落在其脸颊,竟相形失色。 微高的女孩十岁上下,穿着桃红撒花袄儿,肌肤雪白晶莹、吹弹可破,艳丽清润,眉间婉约之气飘逸,沉静秀美。微矮的女孩八岁上下,魅惑迷人,那张粉睑宛如精工雕琢,灵气十足的瞳眸透着几许慧黠。粉妆玉琢的娃儿,将来长大之后必是艳绝天下的美人儿。较之微高的女孩少了婉约,多了慧黠。 “姐姐,这阵花雨来得好,要是能常开该多好。”慧黠娃儿轻笑着,闭着水灵灵的大眼欣赏着浑然天成的美景,一点也不怕这寒气逼人。 “傻芙儿,越美好的事物消逝得越快,哪能常在,寻常人的痴心妄想罢了。”她也笑了,秀丽的容颜依稀能看出以后的花容月貌。带着宠溺的笑,扬起手心一片粉红,如雨下坠。 “娘亲说,初雪快来了,这梅该是令一番景象,到时候可以叫哥哥骑马到郊外畅快一回,听说寒水崖的梅花也开得很绝丽,不比府中差。” 刘悠若宠爱地点点她的俏鼻,“你想看寒水崖的冰芙蓉,让爹移植一两朵回来,何必年年冒着积雪去看,还只能看着远景。” 刘悠若爱梅成痴,刘芙若喜芙蓉成狂,寒水崖的冰芙蓉品种难得,盛开在悬崖峭壁上,花儿洁白纯净,如少女纯真可人,白雪纷飞时刻,与天地同色,是寒水一绝景,年年冒雪观花的人蜂拥而至。 “一两朵形只影单,怎堪比崖上朵朵簇簇,别样风采。” “都是你有理。”刘悠若笑语,转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步入后院,笑颜相迎,“爹爹……” 刘廷面带慈色,沉稳大气,正气凛然,军人的威严显露无遗,见女儿们在雪中赏梅,他忍不住轻责,“悠儿,芙儿,小心冻着了,多加几件衣服才是。” “爹爹,这天还没变呢,正是戏梅的好时光,你也陪芙儿一起玩。”刘芙若笑着拉过他的手,作势要走。 “爹爹这把老骨头,要被芙儿你弄散的。”刘廷笑着,对于一个握剑半生的将军来说,戏梅真是一桩怪事。连手心的女儿,那么娇嫩的手,唯恐一个用力,不小心就捏碎。 “爹爹有事找我们吗?” 刘廷拉着两女儿同样娇柔的手,暖暖地握在手心,驱散着逼人的冷气,笑语,“没事就不能找我的宝贝女儿们吗?” “爹爹,哥哥要吃醋了,昨儿他嚷着要把这梅林全砍掉,要把芙蓉池铲了,说爹爹太偏心,都不疼他。”刘芙若告状,刘悠若也微微笑了。 ------------ 005 赴宴 “大男儿的,哪要爹疼,摔几个跟斗就长大,明儿让他舞剑,不合格就家法伺候。”刘廷肃然说着。 对女儿和儿子显然是两套不同的标准,女儿娇嫩,他宠爱之极,恨不得把天下奇珍异宝全捧到她们手心,儿子要保家卫国,继承刘家男儿热血,从小就异常严厉训练,不容有偏。三个孩子,哪个不是他心头宝,只是儿子多了责任,所以不得不严厉。 刘悠若和刘芙若听了这话笑得快乐至极,刘枫看来又是一顿不好过了,姐妹俩隐约有幸灾乐祸之感。谁让刘枫打不过刘廷,只能欺负妹妹,以除怨气。 “明儿楚王府有宴会,爹爹要去会几个老友,悠儿、芙儿谁跟着去?” “我不去,我要和娘亲进宫。”刘芙若慌忙推了,她不喜欢和旁人应酬,宫外所有的宴会从不出席,唯独宫中若是宫宴会,她定然会随着刘夫人进宫。 刘廷从几个月前察觉到刘芙若的反常就开始对她的事上了心,也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往宫里跑,他试着阻止过几次,刘芙若闷闷不乐,他终究太疼女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她。 刘悠若为难说,“女儿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陪爹爹赴宴。” 刘廷问,“怎么了?” 刘悠若说,“有些头晕,不想出去。” 刘廷看向刘芙若,刘芙若缓缓一笑,“知道了,爹爹,我陪你去,那一次进宫,你可不能不带我。” “成交!” 华丽的马车上装了暖炉,暖人舒适,刘芙若一身沉香色水纬对矜衫儿搭着玉色罗裙,娇俏迷人。兴致缺缺地撩起华丽的珠帘,瞄了两眼就放下。除了去皇宫和寒水崖,她不大出府。平时多数呆在府里,极少涉及市集,常听府中婢女提起府外如何如何,却勾不起她的兴致。 若有时间,她宁可和哥哥一起读书,和娘亲一起下棋,或许一人在芙蓉池边享受清香宁静,府邸一片诗情画意,对她来讲是世外桃源,合家和乐,无拘无束,她最是喜欢。 那似樱桃般的红艳小嘴,此刻正微微轻咬着,显出她的不耐烦,一旁的侍女伶俐地说着笑话逗她开心,刘芙若听着只是敷衍着笑笑。 马车停了下来,侍女先行下车,搬来一个矮凳,刘芙若踩着矮凳,娇小白嫩的手被刘廷牵在手中。 他笑着点点刘芙若俏鼻,宠溺万千,“开心点,就一次宴会而已。” “是,爹爹!”刘芙若乖巧地应着。 慧黠的眼眸半闭,藏了真正情绪。冷风寒人,不若马车暖和舒适,朱红门,金黄字,两蹲大狮子石雕在门口两边,威风凛凛。刘芙若轻扬着笑脸,看着里面走出一名中男子。 贵气逼人,藏青色的长袍,简单大方,一脸带笑迎了出来,“刘将军,欢迎之极,欢迎之极啊” “云王爷,别来无恙!”刘廷笑吟吟的打招呼。 “真是逢壁生辉。”云王爷热情地招呼着,看见旁边的刘芙若,惊叹道:“好俊俏的女儿,想必这位就是令千金。” “对,小女刘芙若。”转而捏捏刘芙若的手,她仰起脸,娇声笑着问安,“刘芙若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 ------------ 006 遇见 1 “呵呵呵……好伶俐的丫头,来来……将军请!”云王爷一路领着他们到盛宴处,小刘芙若眉间沉静,脚步稳重,不惊不惧,不好奇王府中金碧辉煌的一切,不急切,不张望,只是安静地跟着刘廷的脚步,云王爷暗叹着,这轻灵碧玉般的人儿,长大不知是何等绝色和何等的风采照人。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也是这般的灵秀人儿,云王爷不免得也骄傲起来。 几位身份尊贵的官员早就等在那里,一看刘廷过来,纷纷打着招呼,几个虎将威风凛凛。刘芙若一一见过他们,始终带着微笑,文雅礼貌。 众多官家子女在席,听爹爹说,官家宴会带儿牵女是常态,一来可以见见世面,二来可以寻觅未来亲家,她轻笑,爹爹的目的明显没有第二项,否则为何不介绍她认识其他官家少爷,反而带在身边护着,唯恐有人觊觎。端庄的用餐礼仪,无所挑剔的微笑,刘芙若掩饰着心底滋生的无聊和烦闷。 隐约看见他们谈论起如今朝廷立储风波延续着,太子无能懦弱,四位王子虽各个年轻,却竞争激烈,朝廷现今一片风声鹤唳,大有惊变之势。刘芙若着实听得无聊,她和刘廷说了一声便到花园散步。 后花园,满池芙蓉盛开,在寒冬中含蕊待放,娇羞地展示着自己的风姿和婀娜,在寒风呼啸着骄傲地昂首挺胸。粉红中带着点嫩黄的色彩,美丽至极,池中的还有纯白洁净的冰芙蓉,一池春色迷人。 刘芙若激动地凑近花池,轻声赞叹,家中芙蓉早就枯萎,一池冷清,可这里的芙蓉却开得美轮美奂,玉池碧阶,步步而上,娇嫩的手在池中搅动一池春水,碧波涟漪,冰凉的池水冻得手通红,却越发有趣地戏弄着。闻着暗香,刘芙若轻笑开怀,一扫刚刚的沉郁,顿时芙蓉较之失色,映入池底的笑脸绝艳绝伦。 而殊不知,她如此娇笑连连的万般风情落入不远处楼亭中一少年的眼中,少年俊秀挺拔,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似海深沉,剑眉挺鼻。一身纯白的衣袍衬得他清华俊逸,如风润泽。年纪不大,十四五上下,全身却隐隐透出凌厉之气,俯瞰天下的气质已见雏形。 他略有惊艳,蓝天白云,人面芙蓉相映,眉目含情,似兰幽静,似临风芍药,如润露牡丹,满池芙蓉比之不及一分,美丽却又不失童真。 似有如火视线紧逼,刘芙若抿唇,微微抬头,毫无掩饰地撞见对面亭台上少年深沉瞳眸,两人同时一怔,刘芙若笑容轻轻敛去,在俊挺少年身上探索,气质不凡,风度翩翩,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暗自回想起刚刚宴会上,众多官家子女中并无他身影,他是何人? 他年纪和她的政哥哥相差无几,刘芙若暗暗把他们作比较,她觉得她的政哥哥更是俊逸,风采照人一些。 刘芙若含笑起身,优雅地整理衣冠,轻步下了台阶,往凉亭而去。少年看着她渐行渐近的身影,小小身影在寒风中迎立,宛若瑶池吐蕊含芳的一朵芙蓉,圣洁而清华,在走进亭台,也走进如冰天地,暖了一角。 “小姐有何赐教?”少年见她笑意盈盈,已入凉亭,笑语。 ------------ 007 遇见 2 “小姐有何赐教?”少年见她笑意盈盈,已入凉亭,笑语。 “打发无聊时间而已。”石凳上辅了深红软垫,隔绝了寒冬冰冷,暖暖的,刘芙若坐着,见棋局上黑白两子正对峙,厮杀甚猛。 “小姐懂棋?”少年坐到对面,凌洌之气消尽,如风和煦,微讶,个头不足他肩胸的娃儿才八岁上下,能懂得其中学问。 “略知一二。”她谦逊地答着,稍微看了一圈,抬起头来,笑问:“公子是府上人?” “小姐又是谁家千金?”他不答反问。 “我?远方客人。”刘芙若轻笑。 “我亦远方客人,同小姐一样,消磨时间而已。” 刘芙若秀眉轻展,状似无意轻喃,“这府上主人真不懂待客之道,竟让两位远方客人深感无聊,这宴会,失败!失败!” 少年轻笑,“既是无聊,小姐可解在下疑惑,这棋局,该何解?” 刘芙若看了一眼,红唇微翘,煞是可爱,她纤指一点其中一枚白棋,整个棋局顿时活力四射,起死回生。 少年大讶,不可置信地看着棋局,暗自钦佩,他苦思冥想许久终不得要领,没想到一名娃儿随手动动,一招反客为主,逆转乾坤。 “既然小姐精通此道,不如战上一局如何?” 刘芙若抬头望去,精灵的眼眸转动一圈,锁在他腰上明玉,闻着满庭芙蓉清香,开口,“既要战一局?公子的赌注是什么?” “赌注?”少年不解,眯起双眼,如兵刃寒人。 刘芙若视而不见,依旧笑语,幼声幼气,“没有赌注,显得无趣,公子若想下棋,本小姐就赌你腰上的那块玉佩,如何?” 少年一震,炯炯有神的大眼迸出怒火,冷冽之气低沉逼人,沉怒地瞪着对面轻松舒适的娇人儿,她谈笑间字字凌人,看似温润如风,实质霸气凛然,这样的娃儿,要他腰上的玉佩?她可知这玉佩是他用以定亲的信物。 “公子既有不舍,那就作罢了,不强求。” 暗讽他胆小怕输,少年敛去怒气,反笑了,心底一股冲动让他解下腰间玉佩,碧体通绿,隐隐透明,那是一块罕见绝品,少年轻拂玉佩,余温尚在,似乎很不舍得这块玉佩离身,眸色中划过一道回忆,淡淡的消去,“小姐,赌注已在,是否归小姐所有各凭本事,不知小姐赌注为何?” ------------ 008 遇见 3 刘芙若咧开笑颜,随手拉出挂于颈项间从不离身的玉坠,浅绿绕着深绿,中间一抹殷红,是一朵艳丽清润的玉芙蓉,世间少有。 “这个,配得起公子腰上珍宝,然而,我无需解下,你拿不到。”刘芙若挑衅地看着他,自信满满。胸前的玉芙蓉夺目艳人,与她相映,别有一番风采。 少年也不计较,两人开始凝神在棋局上厮杀,刘芙若棋艺师承母亲,平常闲来无事,常陪姐姐母亲下棋,其术甚精。少年也是自小学习此道,棋术比之刘芙若,也不拙。 一来一往,棋逢对手,互不相让,只有风中吹送的旋律在轻扬。 片刻之后,刘芙若轻笑,“你输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盘死棋,深感挫败,他竟败得如此之快?他不免有些有点不甘,刘芙若把他的玉佩收在手心把玩,少年微微蹙眉,刘芙若扬了扬手中的玉佩,“归我了。” 玉佩名贵,润泽含温,一面是栩栩如生的龙姿,一面是雕刻着‘东方’,刘芙若低头寻思,她虽极少出门,却听得爹爹姐姐经常讨论京师权贵,京城之中姓东方的权贵,又能是王府的入幕之宾,并无印象,她暗自奇怪。 少年见她深思不语,玉佩已归她所有,再拿回也无什么意义,他便也释怀,“玉佩已归小姐,可否告知芳名?” 刘芙若一笑,“区区一名字,不足公子挂齿,这玉佩,我暂替你保管,他日有缘,能在棋局上赢我,必定归还。” 少年也不强求,谦逊相询,“可否请问小姐,在下自认棋艺与小姐不想上下,到底输在哪里?” 刘芙若微笑,暗自佩服,这才是君子风度,“公子棋艺远胜于我,输在兵法。” “兵法?” “下棋如同行军作战,部署谋划亦合乎兵法,公子输在此道,非输在棋艺上。”刘芙若是将门之女,母亲耳熏目染,自也学习兵法,且教导刘芙若的棋艺都结合了兵法,步步紧逼,精妙绝伦,无意中会给对手下一个圈套,防不胜防。 少年大惊,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名孩童,又一次疑问,她真的是孩子吗?如此晦涩难懂的兵法,从她口中而出,如同戏言。 可这话也暗自震惊着他的心,兵法两字深深地印上了他心,如同刘芙若秀美绝伦的笑脸。 ------------ 009 阴差阳错 1 正在此时,一书童模样的少年轻步入了亭台,本欲告知他有事回府,却看见旁边的刘芙若,惊艳地看着她,直了眼睛,恍惚之间似是看见了翩翩欲飞的小仙女。 直到一声不悦的声音响起,看见主子冷如冰霜的脸,暗自叫苦,颤抖地附耳过去,片刻之后退了开来。他低着头,眼角偷偷地瞄了几眼刘芙若,近距离看她,更觉得不似凡人,美得如梦幻般飘缈。 少年眯着眼,起身笑语,“今日府中尚有事,他日有缘,盼再相见,小姐请妥善保管这枚玉佩。” “一定!”刘芙若亦笑,起身深鞠一躬,少年近前,轻扶起她,近身清香绕鼻,唇角带笑,刘芙若略一怔,退开身来。 目送他们离开,寒时如如履薄冰,温时如沐春风,此少年给她的感觉甚不真实,极少能有人能和她对谈至今尚不让她觉得烦闷。 而远去少年,眼光冷冽异常,寒面问道,“凉亭之女,在前方宴会可否见过,谁家千金?” 书童哈腰,惊恐万分,连忙禀报,“离得太远,看不清楚,隐约听见有人唤她芙儿。” “芙儿……”少年轻喃其名,温笑赞道,“果真人如其名!” 少年摊开手心,竟是一颗罕见的玉芙蓉吊坠。 芙儿啊芙儿,别人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 凉亭之中,刘芙若轻佛着温润的玉佩,甚是无聊,她正寻思着回去寻刘廷,一阵脚步声随之而至,紧接着是一阵暗香飘来,刘芙若下意识皱皱眉头,抬头,就见一名女孩带着一群奴仆丫头而来。 女孩同她一样年龄,一身粉色绸缎,嫩色罗裙,随风而飘,眉间一枚金碧吊坠,小小的脸上艳如桃李,在众星捧月间如披露玫瑰,清润夺人。 刘芙若一怔,原本以为她姿色世间少见,眼前女孩比起自己也不逊色,柔中带娇,可见日后也是倾城之貌。 她身边一名老嬷嬷,身段稍微富态,眼光锐利,隐约凶狠之色浮现,六名侍女分站左右,同色衣裳,香气飘溢,这阵势倒是来势汹汹,欲意何为? “你是何人?”女孩娇声问,带点笑意,好奇地坐到她对面,刚刚少年的位置。 “你又是谁?”刘芙若凝眉,扫了一眼那名自入内就眼神凶狠的嬷嬷,暗自猜测她的用意。 “大胆,你可知我家郡主是云王爷的掌上明珠,还不快快行礼。”那名老嬷嬷狠声喝着,怒瞪着她。 ------------ 010 阴差阳错 2 刘芙若冷笑,小郡主?这府邸的主人的女儿,她不理会那名嬷嬷,沉静地看着她,柔和的脸庞,无害的面容,她为何来找她?见刘芙若不哼声,嬷嬷恼怒,似在王府地位极高,少有人敢公然反抗,脸色涨得通红,阴险地眯起眼,走进刘芙若,冷声道,“臭丫头,你傻坐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们郡主请安,在郡主面前,有你坐的地方吗?” 刘芙若不悦蹙眉,一名奴仆,狗仗人势罢了。 小郡主轻笑,“奶娘,小姐是府中客人,不必无礼。” 嬷嬷活了大半辈子,在王府享受雨露之恩,何时会让一名幼龄丫头忽视如此,一声冷笑,“郡主您大人有大量,自是不计较,可尊卑有别,她对你不敬就是对整个王府不敬,待老奴帮你教训教训她。” 她说着扬起手,就向刘芙若的脸颊挥了过来。 四桌侍女一阵惊呼,个个大惊失色,纷纷看向郡主,她依然坐在软垫上,轻笑着,似观看似又劝止不住。 刘芙若偏头闪过,右脚使劲一勾,奶娘防备不慎,摔倒在地,刘芙若起身,一脚踩到她身上,笑语,“尊卑有分,你这个老奴又在做什么?” 刘芙若冷笑,她爹爹是沙场战功彪炳的大将军,她哥哥自小跟随之练武,她在一旁学了不少,虽是皮毛,对付一个只会蛮力的老嬷嬷来说,足够了。 “你赶快放开我……”刘芙若虽小,哥哥逼着她扎马步时实实在在,脚下力道完全不似一名八岁孩童。 小郡主到奶娘倒地时脸色微变,轻笑,“小姐海涵,我府中奶娘做错事自会惩罚,可否放开,稍后本郡主自会惩治她。” 刘芙若冷笑,看了脚下老妇片刻,冷笑着放开脚。她笨拙地站起身来,作势要到郡主身边而去,刘芙若冷冷地道了声,“跪下!” 她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刘芙若,又看看郡主,紧接着狠毒地瞪着刘芙若,小郡主也是微微一愣,看着刘芙若风姿万千地坐回座位。 “小姐何意?”小郡主问,声音暗含不悦。 “郡主,你是主我是客,主人轻待客人已是不对,纵容手下贱婢侮辱客人更是无理。素闻云王爷为人光明磊落,褒贬分明,奴仆却如此嚣张狂妄,恃宠而骄,难不成,好竹亦能出歹笋。” 若不惩处奶娘,就落人口舌,若惩处奶娘,就应了她那句,好竹亦能出歹笋。刘芙若一席话讥讽连连,句句如刺,直刺小郡主,旁边婢女都低着头,不敢触这危机的气氛。刘芙若指桑骂槐,小郡主面色红彤一片,似羞愧似恼怒,眼角瞥见刘芙若手中的玉佩,扬起笑,柔柔道了声,“奶娘跪下!” 奶娘不甘,不依,小郡主笑容一收,厉声道,“跪下!莫让别人说我王府连管教奴婢的能力都没有。” “奴婢知错了!” “如此而已吗?”刘芙若依然笑如清晨朝阳,暖佛人心,语义却与天气同温。 小郡主不禁动怒,不悦极了,“你想如何?” 刘芙若把玩着手上的玉佩,轻轻地触碰着东方这两个字,并不立即表态,转而看见地上老妇凶狠的眼神,冷冷一笑,“若不是我自小跟着哥哥练点拳脚,如今脸上该红肿一片,惨不忍睹。” 小郡主冷冷道了说,“奶娘掌嘴!” ------------ 012 阴差阳错 3 小郡主冷冷道了说,“奶娘掌嘴!” “郡主……”奶娘不甘地喊着,脸色一白。 “掌嘴!”柔柔的声音,响起时有点寒意,本是寒风呼啸的初冬更冷了三分。 啪,啪,啪……巴掌一声声响起,沉默地回荡在凉亭中。旁边奴仆虽乐见平常飞扬跋扈的她能有此下场,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郡主的侧脸。 小郡主收了自己不悦的情绪,扬起笑,“我叫云宛芙,小姐芳名?” “刘芙若!”名字中竟都有个芙字,转头看着满池芙蓉,怪不得,刘芙若暗自思量,这郡主,王爷该是宠爱之极,否则不会连寒水崖的冰芙蓉也移植家中,她低头看着奶娘拼命掌嘴,唇角微肿,蹙蹙眉,这里毕竟不是将军府,而是王府,若是因此事而得罪了王爷,影响到爹就不好了。 “够了,你下去,看着就不让人省心。” 小郡主使使眼色,一名侍女在上前扶起她,嬷嬷望了郡主一眼,微微颤颤地下了凉亭,消失在转角处。 刘芙若本不想多呆,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早就被她看穿,才能够微惩奶娘,可她用意何在?当真是寻麻烦这么简单吗?看郡主像个聪明人,不会做此不明智之事。刚走了一名难缠的少年,又来一名难缠的少女,看来今天她不宜出门。 刘芙若正想找一个借口走,刘廷和云王爷匆匆入了凉亭,身边跟着奶娘,而不远处却跟着几名侍卫。 “爹爹!”刘芙若起身,小手随之被拉入温暖的掌心。 刘廷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刘芙若还没回话,一旁的奶娘指着刘芙若,厉声说道,“王爷,就是她,是她偷了郡主的玉佩,还让奴婢掌嘴……王爷,你要为奴婢和郡主作主。” 刘廷如电的目光扫向奶娘,冷冽之气如寒铁,寸寸蚀心,奶娘吓得噤声,后退两步,云王爷步近云宛芙身边,沉声问,“芙儿,出了何事?” 刘芙若有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玉佩,原来她的目标是这个玉佩,刘芙若依旧笑如春风,可掌心紧了紧,温泽的玉佩还没熟悉够她的体温。 ------------ 012 阴差阳错 4 “爹,是这样的,女儿在后院不小心丢了块玉佩,这位小姐捡到了,不愿归还,奶娘好声劝言却被她喝令掌嘴,女儿……”云宛芙忍不住落泪,柔声悲道,“女儿不在意那块玉佩,可这位小姐欺人太甚,奶娘她……” “芙儿乖,别哭了。”云王爷心疼地拍拍她的背,转而看见刘芙若手中的玉佩,声音肃然,“刘将军……” 刘廷牵着刘芙若的手紧了紧,刘芙若秀眉微蹙,抬头,不看郡主,不看王爷,但看刘廷,“爹爹,信我吗?” 刘廷轻笑,他女儿是什么脾性他会不知,坚定地吐出一言,“信!” “刘将军,你女儿把我女儿欺负成这样,你还护着她?……” “够了,别说了……”云王爷还没说完就被刘芙若打断,有人均看向刘芙若,云王爷脸色有点挂不住,刘芙若握着玉佩的手紧了又张,张了又紧,少年的脸在脑海中闪过片刻,她咬咬牙,玉佩往桌上一扔,依然笑着,“这本是我赢得之物,小郡主若是喜欢,说一声,我必当奉送,何必唱作俱佳地演戏。” 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她冷笑着,“我以为好竹出了歹笋,原来是歹竹出不了好笋,爹爹,我们回家,这里快闷死我了。” 马车里,刘芙若没了笑容,旁边的婢女不敢吱声,她第一次看到刘家三千金脸上没了笑容,记得第一年进府时,管家领着她进了一座芙蓉飘香的院落,告诉她,以后三小姐就是她要伺候的人。那时候她好开心,能随身伴在一个玲珑绝丽的女孩,她觉得她运气很好,特别是三小姐笑得甜蜜动人。可渐渐的,她发现,王府中最难伺候的人就是刘芙若,人怎么可能老是笑着,生气也笑,开心也笑,笑容虚幻缥缈,根本弄不清楚她的心思。现在却觉得没了笑容的三小姐更可怕。轿里明明暖火四溢,隐隐之间她有点冷了,微微颤抖着。 顿时马车停了,婢女往前绊了,倒在她脚下,刘芙若蹙眉,刚想责备,帘子被掀了起来,刘廷笑道,“芙儿,马车上闷,出来,爹爹带你驰骋一番。” 刘芙若一喜,小手已伸出来,被刘廷抓住,抱着她上了马背,他带着刘芙若在京城大街上肆意奔跑,笑容慢慢地回到刘芙若脸上。片刻,马背上,父女俩轻悠地晃着,刘廷拢拢她的秀发,歉然问,“那块玉佩很重要吗?” 刘芙若扬起笑,声音散在空气中,“爹爹最重要。” ------------ 013 二皇子 凤天皇朝,民风淳朴,帝登基之初,四海升平,一片顺逆,政治顺治康廉,朝野官风正气。百姓赞言,天降福泽于民间,得自贤明之君,百姓安居乐业。 文有楚王,武有将军刘廷,一文一武,守卫着凤天皇朝的大统。 太平年间,朝堂之上,年年捷报,月月顺治,帝自欢心,享乐宫廷,百事少理。独宠后宫韩氏,日日享乐,韩氏一门专宠,或御赐良田百亩,或是一夜之间,官升三品,外戚势力庞大,专权之势初显。彩衣丝竹飘曳京师朱门红墙,隐隐之中,腐气蔓延。 帝有七子,太子年方二十,皇后王氏所出,血统高贵,性谦和良顺,孝慈双全,人人称颂,而朝官评言,少果断,多优柔,非帝王之才。其余六子,年尚幼,二皇子乃韩氏所出,果敢冷酷,性残暴,年方十八,深受韩氏所宠。三皇子常年卧病在床,不问世事。四皇子不受帝宠爱,常年禁足深宫,不受争位所困。其余三位王子野各成一派,朝官之中有其势力所在,后宫朝廷均闻其肃杀之气。 京师皑皑白雪,皎洁的雪花无声自夜空中纷纷飘落,一望无垠的大地满是雪的痕迹。整个天地白茫茫,树枝上挂着雪花,屋顶也犹如铺上了雪瓦片。寒而不冻,静谧而不死寂,万物似乎在这样的美景中沉睡。 刘府书房之中,刘廷眉头深锁,帝中年之态,眉间却显疲态,夜夜寻欢,怎能有力处理朝政,而朝中韩氏一门独霸,把持朝政,昔日朝廷忠臣柬士,或流放,或下狱,连楚王也极少过问朝政,意在自保。佞臣专横,已无法无天,太祖祭祀,年年帝必前往,为凤天皇朝祈福,今年却借故不去,令二皇子代之。 刘廷柬言,既是祭祀,帝若不适,太子是最佳代替人选,怎么也不该由二皇子代之,言辞之间暗讽韩氏一门专权,二皇子急功近利,字字正气,句句真言,却得罪了韩氏一族和二皇子。 朝官之中,刘廷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帝自顾其三分,改由太子代之入太庙,祭太祖,为百姓祈福。下朝之际,楚王叹气,说当众得罪韩氏,非明智之举,告诫之近期内必有祸事,令他外出回避数日。 刘廷拳紧握,他戎马一生,何曾弃军而逃,韩氏把持朝政,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他从不当逃兵。庭院寒梅飘香,隐隐香气传进鼻尖,一阵银铃笑声随之而来,刘廷顿时精神焕发,一扫适才烦闷,有了笑容。 他起身推开窗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庭院中,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女儿和儿子正在追逐戏耍,在梅花飘雨中绚丽地跳跃着,天地一色,雪飘然而落,点点落在肩头,别有风采。 枫儿,悠儿,芙儿,他的三个孩子,他戎马一生,为了国家安逸,为了守护别人的家园,更为了刘府一角欢笑。 明天,该把孩子送走了,刘廷倚窗沉思,做了决定。 戏耍中,刘芙若突然抬头,随之笑语,“姐姐,哥哥,好像快变天了,明天雪该下得更大些了。” 正在此时,管家来报,二皇子来访。 ------------ 014 离别在即 1 刘芙若一听到这个消息,难掩脸上惊喜,匆匆忙忙地往会客厅跑去,深怕去晚了一步就见不到心上人,刘悠若挑眉,很少见到妹妹如此外露的情绪,不免觉得惊讶。 刘家会客厅。 刘廷给凤君政行礼,对于早朝的事情,他有些愧疚,眼前这位长身如玉,俊逸出尘的少年的确优秀,是所有皇子中最优秀的,虽然脾气有些古怪,却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可怕。 若他是太子,刘廷会拼尽一切助他一臂之力,只可惜他是韩贵妃之子,外戚力量过大,若他登基,恐怕年幼也无法掌控局面,最后也落得傀儡皇帝下场,皇权架空,并非他所愿。 哪怕知道他和自家女儿有情,他也无法徇私。 “刘将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无法控制韩家,皇权被韩家架空,外戚专权。”凤君政淡淡说道,“为什么不相信我?父皇正值壮年,假以时日,我羽翼丰满,定然牵制韩家。” 刘廷说,“二皇子,刘廷所作所为,并非针对你。这也无旁人,我也直说,若是我投靠于你,恐怕以韩贵妃的手段,皇上驾崩不过是数日之事,你年幼登基,定然受到韩家牵制,等你想要扳倒他们,恐怕已经力不从心,自古外戚专权导致亡国比比皆是,臣不能冒险。” 凤君政道,“若你执意孤行,你可知道,刘家会有什么样的灾难,我母妃已经没有什么耐心。” 刘廷蹙眉,抬头看向凤君政,“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凤君政道,“我不想芙儿伤心。” 门外的刘芙若听了这句话,眉目皆是笑意,眼里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刘廷叹息问,“为什么不利用你和芙儿的关系逼我,或许你能如愿,我不信,你没想过。” 凤君政眯起眼眸,少年身上突然生起一股戾气,转眼间又淡淡地散去,“芙儿是芙儿,你我是你我,不能相提并论,或许母妃想利用芙儿,我却从不曾想利用她,我只想等她长大,娶她过门,好好地守护她,所以我来找刘将军,希望刘将军给我这个机会。” 凤君政的话,已说得太明白,刘芙若此时尚听不明白,刘廷却听得明明白白。 “二皇子,请回吧。”刘廷强硬地说道,“该来的,躲不掉。” 凤君政眸光黯淡,笑意有些勉强,“我能见芙儿一面吗?” ------------ 015 离别在即 2 刘廷蹙眉,凤君政说,“我一会儿要启程去柳州为母妃办点事,临走前想见一见芙儿。” “政哥哥……”刘廷还没回答,刘芙若已经迈着步子欢乐地进了会客厅,如一只翩飞的彩蝶,扑到凤君政面前,刘廷想要阻拦也来不及。 “芙儿……”凤君政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温柔地抚摸着刘芙若的发丝,“最近过得好吗?又长高一些了。” 刘芙若垫垫脚,“是不是又高了?” 凤君政大笑,刘廷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刘芙若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很寡淡的人,只有和家人之间才会如此轻松,可哪怕如此,也极少有这样幼稚,快乐到纯粹的表情和动作。 他的女儿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凤君政,虽然她此刻尚不是很懂什么是爱情,却全心依赖着一个外人,而这位素来没有表情的二皇子,也如此欢快地大小。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般配,青梅竹马。 刘廷在场,虎视眈眈,凤君政也不好太过放肆,只是如常地和刘芙若聊天,连手都不敢牵,倒是刘芙若一直抓着他的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刘廷在一旁恨不得砍了他的手,仿佛他非礼刘芙若。 凤君政哭笑不得。 “三天就回来了。”凤君政轻笑说道,“等我回来,带你去寒水崖看冰芙蓉。” “好啊,那我等你回来。”刘芙若欢快地说,恋恋不舍地送凤君政出门,刘廷在后面看得十分吃味,他出门的时候怎么不见女儿如此依依不舍? “芙儿,大家闺秀,怎么如此放肆?”待凤君政骑马离开,刘廷才训斥刘芙若。 刘芙若浅浅一笑,“爹爹,你吃味了么?” 刘廷恼羞成怒,作势打她,刘芙若笑着去躲,心情愉快地跑进院子里。 ------------ 016 家破人亡 1 入夜,寒风呼啸,屋外阵阵雪花更似鸿毛,飘飘洒洒而来,在夜间无声无息地为京师裹了层银装,枯枝上积满了堆雪,随着雪花加重,不负重荷,吱一声断裂了,碎雪飞溅。 刘芙若睡得极不安稳,窗外寒风呼啸,如魔鬼在咆哮,扰得她夜半无眠,灵活漆黑的大眼在昏黄的烛光中如明珠般耀眼,心里隐隐有点彷徨和害怕。 刘芙若起身,披了件雪狐棉袄,暖和身子,轻轻地出了内室,外室比内室冷上几分,她的贴身婢女正趴在桌上睡觉,冻得手背青紫,刘芙若微微蹙眉,从软垫上拿起披风,轻轻地披在她肩上,侍女转了个身,依旧酣睡不醒。 她爬上软垫,拿起一幅未完的刺绣,后天就是刘廷大寿,她正想亲手刺一幅青松戏竹图给他,银针不小心扎在手指上,鲜血流出少许,沾红了少许丝线,红的刺眼。 刘芙若手脚有些发颤,这是她从没有过的情绪浮动,明明温暖的室内却寒如玄冰,她浮气躁起来,放下刺绣,本想回室内休息,转而却出了房门。 冷风嗖嗖地灌进雪袄里,刘芙若沿着回廊走去,她想去找姐姐聊天,撇见书房烛光轻微地摇曳中,暗自惊讶,突然,一丝从不远处传来的猫叫声引起她的注意,透过走廊上的镂空,看见刀光一闪,快如闪电,一名黑衣人手起刀落间,两名侍卫无声倒下,连惊叫都不及。 刘芙若瞪大瞳眸,捂住嘴巴,又看见三名黑衣人随之而来,一人从怀里拿出一瓶子,倒出少许液体,滴在尸体之上,白烟顿起,吱吱作响,片刻之后,尸体化成一滩血水,除了衣服什么也没留下。 透过镂空窗,刘芙若清楚地把这一幕收进眼底,骇然地吞了口水,第一次她看见如此恐怖的杀人招数,连尸体都没留下来。她全身发抖,吞了吞口水,稳住自己的心跳,转头跑向书房。 “爹爹……”刘芙若惊惧地推开房门,看见爹爹正和一名男子在说话,看见她进来愣了一下。 芙儿从没如此失态过,发生了什么?刘廷向那名男子点点头,示意他等等,刘芙若已冲到他身边,紧张地拉着他的手,“有人闯进我们家,杀人了,在前庭。” ------------ 017 家破人亡 2 芙儿从没如此失态过,发生了什么?刘廷向那名男子点点头,示意他等等,刘芙若已冲到他身边,紧张地拉着他的手,“有人闯进我们家,杀人了,在前庭。” 虽然害怕恐惧,刘芙若不再发抖,冷静地告知刘廷事情的始末。 “将军,他们果然行动了,我们怎么办?”旁边男子听完握紧了腰间宝剑,刘芙若侧头望去,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俊朗有神。 刘廷沉吟片刻,抬头,“裴良,你去叫醒枫儿,不计一切代价带他出府。” “将军和夫人小姐呢?” “别管我们,带枫儿走,这是军令!”刘廷沉声道,威严之气顿生,裴良稍微思考,跪地,扣了三个响头,“末将得令,势必不辱使命!” “裴良,枫儿我就拜托你了。” 裴良眼圈微红,咬牙起身出去,刘廷低头看着刘芙若,默默无语,该怎么和她讲呢?这朝政之事,最终连累了家人,本来只差一晚就部署好一切,还是晚了,将军府应该被团团包围了,枫儿能不能出去还是问题,悠儿和芙儿,还有夫人。 “爹爹,是政哥哥吗?”刘芙若脸色惨白,眼眸中皆是泪水,倏然想起今天凤君政的话,刘芙若如遭雷击,“不会的,不会的,政哥哥今天刚离开,他不会这么对芙儿的。” “芙儿,别难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地活下去,知道吗?” 刘廷轻笑,抱她入怀,三个子女,个个聪明,特别是芙儿,他最担心这个女儿,深怕她受不了打击。房门开了,一阵冷风灌进,刘芙若回头,“姐姐……” “悠儿,你怎么过来了?” “爹爹,娘她……”刘悠若一头冲进刘廷怀中,悲声痛哭。 刘廷如遭雷击,他和夫人恩爱十数年,养育三名子女,恩爱扶持,如今却遭逢横祸,大将军的心中充满了悲愤悔恨,恨自己为何不早些做准备,送她们母女三人走。 刘芙若大哭,刘悠若慌忙捂住她的嘴,眼泪大颗大颗从刘芙若眼睛里溢出来,刘悠若稳住心神,“爹爹,怎么办?府中侍女侍卫多遭不测,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悠儿,你带妹妹逃走,枫儿淘气,在梅林墙角那里挖了个洞,能出府,你带着妹妹出去,能走多远走多远……”刘廷冷静地吩咐着,拉过两人的手。 刘廷正想送女儿们出去,却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刘廷手心一紧,慌忙把刘悠若藏到桌子底下,把刘芙若推至身后的檀木隔箱中 ------------ 018 家破人亡 3 “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说话,知道吗?留着命,替爹爹和娘好好活着,听见没有。”刘庭急道。 刘悠若、刘芙若流着泪,并没作答,刘廷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慌了,急忙喝道,“说好,你们都是将门虎女,连爹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好……”刘芙若和刘悠若哽咽着,答应。 刘廷笑了,分别在她们脸颊上亲了一下,起身,他要赌一赌,赌他们的粗心,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摘下墙上的佩剑,一阵冷风就灌了进来,几名黑衣人如鬼魅般闪了进来,无声无息,紧接着是另外一名男子,竟是认识之人,刘廷眯起眼睛,怒骂,“走狗!” 云王爷冷笑道,“将军又何必动怒,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你与二皇子作对,岂不是以卵击石,全无好处。” 刘廷气得全身发抖,而隔箱中的刘芙若透过夹缝,朦胧间看见室内的情景,她认得云王爷,真好,那么毫无忌惮,连蒙面都不用了,刘芙若隐隐猜到这背后的意思,爹爹绝对逃不掉,姐姐卷着身子在垂泪,捂着嘴巴,害怕声音传出。刘芙若凝眉,泪已干,静静地看着外面,小手紧握成拳。 刘廷举起剑,征战沙场的气势磅礴大气,正气凛然,云王爷放低了姿态,轻声道,“将军又何必执迷不悟?二皇子说了,只要将军答应他以后为他效犬马之劳,他就不会计较,也会饶将军一命。” 刘芙若睁大眼睛,真的是政哥哥?她泪流满面,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不可能的,今天下午,他才和她告别,说要去办事,三天后回来,他还让她要等他回来,他不会这么残忍。 “云仲,你住口,本将军戎马一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等深夜闯我府邸,杀我家人,此时惺惺作态安抚,我呸!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认识你这等奸佞小人。” 云仲黑沉下脸,有点恼羞成怒,阴险地眯起双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挥手,身边如同鬼魅的六人随之而来,剑剑之逼刘廷咽喉。刘廷暴喝一声,拔剑相迎,在六人间旋转,刘悠若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犹闻着刀剑抨击的声音,声声沉入心底,下唇被咬得生疼。而看得清外面情况的刘芙若揪着心,看见如鬼魅般身影晃动的黑衣人,她隐约知道爹爹终究会抵挡不住,可还是存有一线希望,只要能脱身就好。 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刘廷身子顿时麻痹,黑衣人剑刃上幽幽的蓝光泛着,涂抹了剧毒,毒液慢慢地蔓延,随着他内力的运用迅速扩散,他的动作轻缓了下来,而黑衣人的动作却快如闪电,招招逼人。 ------------ 019 家破人亡 4 云王爷冷笑着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刘芙若的心揪得死紧,不安也渐渐扩大,刘廷眼见内力渐渐被封,心知不妙,眼角瞥见云王爷冷眼站在一旁,心底怒气丛生,趁着黑衣人变换招术之机,虚晃一招,擒住了云王爷,剑随即架到他颈上。 “住手!否则我要他的命。”刘廷的声音虚浮极了,中气不足,毒液蔓延,他硬生生忍住,额头上的冷汗潺潺。 刘芙若松了口气,转而又蹙眉,因为正对着他们,刘廷还不见云王爷脸上的笑容,她清楚见了,诡异笃定的笑,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慌乱,刘芙若暗暗为刘廷捏了一把冷汗。 黑衣人住手,手中的长剑泛着蓝光,愤然指向他们,刘廷紧跟着后退,推至门边时,顿时睁大了眼眸,刘芙若倒吸了口气,泪狂奔。 门后一男子,背后一剑,没入刘廷后胸,鲜血淌了一地,红的诡异和妖艳,刘廷手中的剑轻落,哐啷一声,回音震在刘芙若心中,刘芙若泪水决堤,只能拼命地捂住嘴巴。 刘廷慢慢地转头,看清了身后的男子,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似怒,似痛心,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结束了他辉煌的一生,临死前,耳边依然飘着沙场上的金戈铁马。 轻轻的掌声响起,云王爷的声音忽而响起,笑得轻狂,“楚王对二皇子果真衷心,他日本王一定会为王爷美言几句。” 楚王收起剑,他一瞬间似乎老了很多,眸子微红,他亲自结束了他好友的一生,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无奈和痛悔把他打入了无底深渊,冰冷得他的手脚不听使唤。云王的有意刺探,他不得不配合,多恶毒的计谋,多残忍的结局,他结束了他好友的一生,竟然笃定了他会出手,要是他不出手,他日刘家就是楚家的榜样。 刘芙若过于悲愤,没注意到一只老鼠闯进了木箱中,吓着了她,低呼一声,不大,却模糊地传进了室内众人的耳朵,书桌下的刘悠若也清楚地听闻,书桌和隔箱就相隔一尺不到,云王爷眯起眼,示意一名黑衣人上前检查。 刘芙若紧张得冷汗阵阵,心惊胆颤地看着黑衣人越来越近的身影,揪紧衣摆。脚步声逼近,如踩着姐妹两人的心脏,刘悠若忽而从桌底下钻了出来,看见地上已然断气的刘廷,哭着扑过去,“爹……爹,你醒醒啊……爹爹……” “原来是刘家二小姐……”云王爷笑意不明,楚王眉心微微一拧。 ------------ 020 家破人亡 5 “楚云,爹爹把你当成知己,你竟然不顾道义,残害忠良,九泉之下,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刘悠若倏然站了起来,恨恨地道。 “刘悠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爹爹得罪的人是二皇子和国丈。”他和刘廷是多年挚友,刘廷又经常带着刘悠若过府一叙,对刘悠若喜爱之甚,心底曾有意结儿女亲家,可如今……怕说成了奢望。 云王冷漠道,“楚王,这是你立功的好时机,不是说你效忠二皇子吗?让二皇子看看你的诚意。” “云仲你……”楚王大怒,指着云王,“你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云王冷笑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楚王,莫非不忍,要是二皇子和韩国丈知道……” 楚王脸色微变,放佛下了什么决心,冰冷的宝剑直指刘悠若的心脏,刘悠若仰头挺胸,如一朵傲视冰雪的寒梅,“楚云,你会有报应的!” 刘芙若捂着嘴巴,泪水止不住,暗自自责,要不是她,姐姐也不会……她拼命捂住嘴巴,刚看着爹爹被刺,难道还要看着姐姐被刺吗? 刘悠若背对着刘芙若,比了一个只有姐妹才懂的手势,让她忍耐,活下去。 芙儿,你一定要活下去。 楚云咬牙,收了剑,单手在她胸前一点,刘悠若陷入了黑暗中,云王不放心,一黑衣人上前检查,他冷漠回头,说道,“回王爷,断气了。” 一侍卫倒出液体,滴在刘廷身上,片刻,尸体化成血水,接着欲滴在刘悠若身上,楚云制止,“她本该是景沐妻子,楚家媳妇儿,可否让我亲自安葬了她,一个小孩而已,不必如此残忍。” 云王想了想,算是给他一个安抚,同意他安葬刘悠若,“朝廷很快会贴出告示,刘廷通敌叛国,举家叛逃。没想到他戎马一生,会遗臭万年,哈哈哈……” 楚王脸色晦涩,却不作声,抱起地上的刘悠若,出了门,不知为何,素来挺直的背影,此刻却有几分佝偻,慢慢地淹没在如墨的夜色中。 ------------ 021 家破人亡 6 刘芙若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地逃跑,雪白的衣襟上一片腥红,唇角也有一抹擦不去的血迹,脸色苍白如脚下的皑皑白雪,无一丝血色。苍茫大雪,清冷的月光拉出一抹孤独荒寂的背影,如有家归不得的孤魂野鬼。 她跌倒在雪地中,倔强地站起来,又跌倒,刘芙若喃喃自语,“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我不能死,绝对……绝对不能死。” 刘芙若饥寒交迫,趴在雪地中,拼命地制止自己的泪水,娇嫩的小手冻得青紫,几乎麻痹,机械性地望自己口中扒着雪花充饥。她忍着这逼人的寒气,硬生生地吞进去。 “政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恨意一点一滴地积累,她幼小的心灵撒下了仇恨的种子,被严寒的冰雪灌溉,疯狂地长成参天大树。 她温馨的家没了,将军府几十条人命,统统没了,秀丽的姐姐,温柔的娘亲,调皮的哥哥,慈祥的爹爹,她从小幸福的家一夜间被毁了。她的姐姐,为了保护她而亡,她敬爱的爹爹从此要背负骂名,遗臭万年。 心如刀割也不过如此吧! 好一个通敌叛国,刘家世代忠良,竟落得如此下场。 刘芙若的脸浮起疯狂的恨,她要他们偿命!一想到这里,刘芙若更加疯狂地扒着雪花塞进嘴巴里,娇嫩的肠胃禁不起这样的折腾,钻心地疼着,刘芙若又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竖起两只手指,冷声发誓。 “刘氏刘芙若,在此对天发誓,他日定要仇人血债血偿,为我爹爹洗刷冤屈,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亲爱的读者姐妹们,芙蓉王妃是修改过的文,内容和以前很不一样,希望修改后的版本能让大家喜欢,看过此文的姐妹们,请不要带着以前的看法看文哦,真的有不少的变化呢,我觉得这个版本的最好啦。 嘻嘻…… ------------ 022 联姻 十年后。 若说京师谁最美,当属两朵芙蓉,一朵是云王府的郡主――云宛芙,一朵是京城首富之女――苏绿芙。 人人皆说,此二女如芙蓉花仙再世,倾国倾城,艳绝天下,后宫三千粉黛相形为之失色,宛芙是大家之秀,甚少出门,见过其容颜之人少之又少,苏绿芙乃商人之后,年方十三便随父出门,脸上常年带着面纱,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然而两人美貌却人人皆知,京师第一名妓见过苏家小姐也自愧不如,随后闭门绝客,不堪重负美人之名,可见非同一般。 相对于云家郡主,苏家小姐更为人之津津乐道。苏家是京城暴富之家,苏富贵年届中年,家中妻妾满堂,一正妻八小妾,苏绿芙乃正室所出,听传出生之时,天上彩霞满天,一片富贵祥和之气,命相家断言此女生来荣华富贵一生,其贵气也照佛身边亲人。苏富贵虽妻妾九名,膝下只有一女,更是宠爱至极。妻妾之中不似平常人家争斗不休。反而和睦融融,如亲姐妹般相处,对苏绿芙更是视如己出。 苏老爷在酒酣之际曾透露,多亏了这个女儿,苏家才能富贵美满,合家欢乐。商界传言苏家千金巾帼不让须眉,聪慧绝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既是艳冠天下的美女,又是才情称绝的才女。 不管传言如何,自从苏绿芙接掌苏家生意开始,苏家财源滚滚,福禄荣至,堪称京师一富,苏家以布匹起家,苏绿芙接手后,开始酒楼药铺,玉石等生意,蒸蒸日上。 在商界,有两名让人津津乐道的女人,一个是瑶光夫人,一个是苏绿芙小姐。 瑶光夫人也是近几年崛起的商场奇人,其作风残酷,短短几年内就建起了一个商业王国,掌握京城经济命脉,无人知其底细。不同于瑶光夫人商场上狠绝无情,苏绿芙温润如风,事事谦和,口碑甚好。 苏府西苑,流水楼榭,亭台假山错落有致,翠竹摇曳,尚未到花开季节,满池芙蓉青翠,这是一所颇有江南水乡之美的府邸,清雅秀美。 一只飞鹰在苏家上空盘旋,体毛纯白,杂质全无,比寻常飞鹰体态大了一倍,这是关外雪鹰,日行千里,通人性,甚少见得。冰月拇指和食指卷成圆状,凑近嘴边,一声尖锐的声音直穿云霄,雪鹰在上空飞绕几圈,俯冲而下,落在冰月手上,冰月拍拍它的身子,笑了笑,解下它脚下的卷纸,转手放飞了雪鹰,走进室内。 ------------ 023 神仙眷侣 “雪鹰传了什么消息回来?”苏绿芙缓缓拂动茶杯中的君山银针,声音淡静无温。她美得笔墨难以形容,肤若凝脂,冰肌玉骨,柳眉凤眸,樱唇俏鼻,最难得是那一身慵懒风情,倾泻了极致的妩媚,这张出尘绝俗的美颜,若临风芍药,似出水芙蓉,肩若削成,楚腰娉婷,衬出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甚是迷人。 一名眉目清丽的白衣少女在一旁伺候着,名唤奔月。 冰月缓缓一笑道,“楚景沐和云宛芙四月十六成亲,今早圣旨已下。” “什么?”奔月惊愕地喊道,“这么快?” 苏绿芙微微一怔,惊讶一闪而过,微微笑了笑,笑容如春,暖意盈盈,眼帘半阖,丝丝精光暗含其中,她斜靠在软椅上,状似假寐。冰月、奔月不敢打扰,春风吹佛,室内珠帘上的铃铛摇荡出悦耳的音乐,室内安静得只有这铃铛声。 “楚景沐和云宛芙……”苏绿芙轻轻地低喃,玩味地拾起桌上的毛笔,悠悠地转着,凤眸顾盼,灵气逼人,“京师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不觉得我该送份礼物么?” 奔月、冰月低头,并不答话,苏绿芙一笑,毛笔在手上有规律地转动着,状似无意地轻喃,“听说五皇子爱慕云宛芙多年,求而不得,是么?” “是!”冰月恭敬地答着,抬起头,猜测她的心意,“小姐,是否把云宛芙弄昏,送给五皇子?” 苏绿芙轻笑,喃喃自语,“冰月,这样多不好玩,你说京师两芙蓉要是在同一天出嫁,该是什么场面呢?” 冰月、奔月同时一震,苏绿芙笑意暖暖,状不经意,似在说一件和她丝毫不相关的事,两人同时一惊,虽说跟了她几年,大致能猜测出她的心意,此时却茫然不知,冰清玉洁又绝顶慧黠的苏绿芙,她到底想做什么? “小姐,你要干什么?”奔月不安地看着她。 “你们紧张什么?爹爹不是说,我都十八了,该出嫁了吗?爹爹明言嫌弃我老了,我也该出嫁不是吗?”苏绿芙并不看她们,眼光斜对着窗帘上泛光的珠子,若有所思。 楚景沐、云宛芙是京师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她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楚景沐是朝廷第一王爷,少年英雄,面如冠玉,貌比潘安,十五从军,在燕门关,以六千骑兵大败突厥二万精兵,从此一战闻名,常年常驻边关,护卫着凤天皇朝的皇权。二十二班师还朝,继承其父楚王名号,为楚王爷。 谢谢各位读者姐妹们继续捧场哈,嘻嘻……我会加油滴,等旧文搞定就出新文啦。此文40万上下,12月前完结哦。 ------------ 024 情深 云郡主十五岁那一年,云王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自云府后院见之一面,惊为天人,从此定下盟约,携手一生,此生非卿不娶。已过三年,郡主年满十八,他们是该成亲了。 老楚王乃以文著称,在争位风波中和云王爷一线,共同辅助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晋王,而楚王景沐却皆不相帮,不和任一皇子走近,也不卷入这场风波。 楚景沐年方二十五,手握重兵,他从不介入皇子夺位之争,若是和云王结亲,由得他选择吗?向来形势逼人,不选也得选。 苏绿芙轻笑,从来就是形势比人强,楚景沐,云宛芙,我会送你们一份惊天贺礼的。 “奔月,你去五皇子府帮我封信。”苏绿芙笑语,慵懒一笑,如一只猫科动物,“冰月,你去打听一下,云郡主出嫁要用嫁衣出自何人之手,出嫁的吉时和迎亲的路线一样也不许漏掉。” “是!”奔月冰月领命。 苏绿芙的笑容如三月拂过湖面的风,带着春的暖融,四月十六,还有一个多月,她很期待。 “冰月,你去叫无名进来。” 冰月领着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走进室内,他是无名,苏绿芙的贴身侍卫,跟在她身边数年,忠心耿耿,熟知苏绿芙所有的秘密,是苏绿芙最信任的人之一。 “小姐有何吩咐?” “今晚陪我出去散散心。”苏绿芙起身,暗香随之移动,流溢一室,纱裙随风摇曳,分明是笑意如春,却有一层冷冽紧随左右。 “是!” 夜色冰冷,凉意刺骨。 月光沉沉地藏入云层中,低沉的风吹过天地间,枯叶拂动,沙沙作响,在夜色中透出几丝危险的紧绷。 本是静谧的街道突然喧哗起来,一队侍卫兵匆匆而过,往云王府而去。今夜子时,府衙接到云王府报案,后院有十几名侍卫惨死,刑部不敢怠慢,带人火速赶去云王府。 王府之中灯火通明,耀如白天,奴仆集中在前庭,人人脸色发白,恐惧不安,都被尸体的惨状所吓,神魂不聚。楚景沐闻讯赶来,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遍,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云宛芙见了他,如定了心神,扑到他怀里,寻求保护。 云家郡主花容月貌,身段玲珑,哪怕半夜惊魂,略显狼狈,却丝毫无损她的沉鱼落雁之貌,如一朵朝露中绽放的兰花,高贵清华。 “别怕,一切有我。”楚景沐柔声安慰怀中之女。 ------------ 025 守护 姑娘们,双节快乐哦 云王迎了过来,“景沐,你有心了。” 楚景沐淡淡一笑,“宛芙的事就是我的事,王爷客气了。” 略微宽慰云宛芙,楚景沐放开她,随御史大人一起到后院查看,云王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宛芙,心中暗忖,楚景沐对他女儿果然是上心了。曾几何时,杀戮果决的楚王会为了外人的事如此奔波,若不是宛芙是他心爱之人,他定然置身事外。一想到此,云王冷冷一笑,哪怕他再不想和朝中纷争扯上关系,一旦娶了宛芙,也由不得他。 尸体死状惨烈,胸口不知被什么利器贯穿,所有的尸体都不见了心脏,目光圆睁,似死不瞑目,一旁的墙壁上,有一朵以鲜血画下的芙蓉花。殷红的血,绝艳的花,在尸体旁绽放,多了一抹妖异。 御史大人眉心深锁,“楚王爷,又是芙蓉血案。验尸官已经检查过了,死者全部被挖去心脏,再加上这朵血芙蓉,这凶手真是惨无人道,连续数月作案,手段残忍,他究竟有何目的?” 楚景沐沉吟,俊逸的脸上布满寒霜,微微蹙蹙眉,掀起一块白布,死者年约四十,咽喉被利器所割,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个血洞,红黑得妖魅,鲜血染红了衣襟,死者瞳眸瞪大,似忍受着非常人能忍受之痛。 御史大人愤慨道,“在下为官十余年,未曾见过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 芙蓉血案从三月前陆续出现,原本以为是简单的复仇作案,谁知道三个月来,连续十余起血案,共有五十一命死者遇害,同样的杀人手法,同样的血色芙蓉。很显然,凶手是同一人,这是一起连环杀手案件,早就惊动天子,下令彻查,京师人心惶惶。 “到目前为止,有什么线索?”楚景沐问,葡萄紫的官袍在夜色中随风摇曳,男子薄唇紧抿,有说不出的肃穆和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御史大人面有难色,“下官无能,到目前为止尚无线索。” 楚景沐脸色微变,御史大人为官多年,京师多少要案破在他手,他是有名的破案高手,如今案发三个月,他一点线索也没有,只能任由凶手四处猖狂。楚景沐沉吟着不语,此般残酷的杀人手段连他一名沙场将军也是触目惊心,是何原因? “是仇杀吗?” 御史摇头,“下官也曾以为是仇杀,可死者之间毫无联系,说仇杀实在不通,说来汗颜,这是为官以来最为棘手的案件,到目前,下官毫无头绪。” “此案本王会亲自督促,御史大人请尽快破案。” “王爷?” “惊吓到我的王妃,本王绝不轻饶!”楚王清俊的容颜掠过一抹阴鸷。 亲爱的各位姑娘们,双节快乐哟,可怜偶都木有人陪过双节,%>_<%。 ------------ 026 风波亭 姑娘们,十一快乐 风波亭,传言中前朝丞相曾和护国大将军在此密谋,以清君侧之名反政,百万大军围困京都。围攻皇宫七日,囚禁幼帝,丞相监国一年。后以帝昏庸无能之称废黜,自立为皇。如今已有百余年,从此,此亭被称风波亭。风波亭位于城南郊外十里处,官道纵横,青翠的平原入眼,绿草茵茵,野花飘香。 “小姐,五皇子会不会来?”冰月看看天色,担忧地问。苏绿芙以苏家大小姐的名义送一封书信给五皇子,相邀风波亭一叙,冰月不知道书信上写了什么。她们午时便到风波亭,等了两个时辰尚不见人影,冰月心想,这五皇子是否会赴约? “冰月,坐下歇歇脚,一直站着不累么?”苏绿芙轻笑,她脸上裹上了两层白纱,遮去闭月羞花之貌,只露出一双慵懒却灵气的凤眸。无名在一旁站着,奔月早就等得无力,趴在石桌上假寐,只有冰月在不满地咕哝着。 日渐西斜,苏绿芙神色笃定,并无离开之意。冰月正抱怨,无名偏头看了苏绿芙一眼,苏绿芙笑意更浓,灿烂如春。奔月来了精神,赶紧起身,三人形成半弧状,站在苏绿芙身后。官道上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健越的黑马在风波亭骤然停下,宝马嘶鸣,扬起一阵沙尘。 马背上坐着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锦衣玉带,衣襟上绣着一条蟠龙,徐徐如生,眉目俊朗有神,薄唇紧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波亭中静坐的苏绿芙。犹豫片刻,翻身下马,缰绳随后丢在一旁,任马儿随地觅食。他低头看看一旁石碑上风波亭三个字,毫不犹豫地进了凉亭,立在苏绿芙对面,沉声,“你找本王?” 苏绿芙起身,恭顺谦和,“苏氏民女这厢有礼了,荣王请坐!” 五皇子名为凤君鸣,和二皇子凤君政同时受封于荣王和晋王,年纪轻轻便和晋王分庭抗衡,势力不小。 “大胆民女,你我素不相识,却写出大逆不道之言,藐视皇权,你可知,此乃死罪?”刚接到信件,他从愤怒变成惊讶,慢慢的变成好奇,他很好奇,一名商贾之女,为何会对朝政看得如此透彻,又为何会找上他,明知有可能是陷阱,他也毅然赴约。此刻见她言谈举止颇有大家之气,心中不免更是惊讶。 苏绿芙一笑,“王爷既然来了,民女又有何性命之忧?民女若有性命之忧,王爷焉能全身而退?” 一席话,自信笃定,挟着少许威胁,荣王岂会听不懂,竟笑了几声,他颇为有趣地眯起眼睛打量苏绿芙,“苏绿芙,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家千金之名他略有耳闻,因为她和云宛芙是京师齐名的两朵芙蓉花,尚记得昨晚一名侍女消声入他寝室,递给他一封书信。他十分心惊,苏绿芙身边的侍女能肆无忌惮地入他寝室无人觉察,要是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打开书信,看到内容后,荣王挣扎一天,终究是来赴约了。 他到想要看看,这名女子想做什么。 “荣王是爽快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楚王和云郡主下月欲结姻亲,荣王爱慕郡主多年,心中想必很不甘心吧?”微风轻徐中,苏绿芙的笑意,深达眼底,看起来纯良可亲。 荣王沉下脸来,微有不悦,却不发作,静默着,并不表态,苏绿芙毫不在意,轻喃,“我的心情和你一样,也不想这门亲家结成。” “小姐什么意思?” 今天有二更哦。 ------------ 027 风波亭 2 “小姐什么意思?” “就是王爷字面上听到的意思,不想楚家和云家结亲的大有人在,你我都是其中的一员。” 荣王冷笑,“小姐为何笃定我不想楚家和云家结亲,我既然爱慕宛芙,自然希望她幸福美满,她嫁给楚景沐,如愿以偿,我衷心祝福。” 苏绿芙微微一笑,似探究,似嘲弄,直探他眼中层层伪装,荣王凛然,暗自惊心,她的眼光似乎能把人看透,他心底寒气直冒,似乎他在和一个魔鬼在打交道。 苏绿芙轻悠道,“太子温文,孝慈良顺,以储君而言,太过软弱无能,败象已显,二皇子晋王生性残暴冷酷,身后又有韩家望族支持。三皇子被人下毒,不久于世,四皇子被陷害,深禁宫苑,而五皇子荣王你,虽不算是仁君却也不暴政,勉强算有政绩,其余两皇子势单力薄,根本不能与荣晋两王抗衡,对吗?” 虽是春分,荣王顿觉石凳冰冷,眼前女子盈笑娇语,声声柔和,暖人肺腑,可谈笑间,纤纤两指轻轻一敲,笑看风云,指点江山,大有掌天下之舵之势,三哥被下毒之事他也是最近知道,四哥深禁冷宫,原因他也是刚才晓得,如何眼前女子却了如指掌,他惊问,“你为何对宫廷之事如此熟透?” 苏绿芙一笑置之,继续说道,“韩氏一门权倾朝野十余年,有云王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荣王你有丞相一党相帮,看起来能和晋王抗衡,可不管是兵力还是财力上都略输一筹,看似平衡,实早失衡。朝廷之上,势力总是一群牵制一群,有你牵制晋王,有丞相牵制国丈云王,所以太子之位才能在风雨飘摇中坐了十几年。如今怕是坐不住了,皇上独宠韩氏,身体已一年不如一年。当今朝野之上,唯有楚王独善其身,静观其变,荣王爷,若是楚王和云宛芙成亲,会是什么光景?” 她问得轻飘飘,荣王听得心惊胆战,此中利害关系,他焉能看不透,然而,朝廷之中风起云涌,势力变迁和苏绿芙有何关系。她一眼看出朝中争位的弊端所在,一眼就看出云楚两家若结亲,朝中情况即将逆转,楚王手握重兵,军中将士无一无服,若云宛芙嫁过去,楚王便成了晋王党羽,对他对太子而言都是一大劲敌。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是聪明人,一点即通,随之问道。 苏绿芙微微垂眸,笑意间,风云色变,“我有办法能让他们结不成亲家,又能让你如愿娶得云宛芙,怎样?荣王,要合作么?” 荣王一惊,她的话句句敲在他身上,既能破坏联姻,又能娶得云宛芙,他不禁心动,终究忍不住这诱惑,“你为何要帮我?” ------------ 028 风波亭 3 “帮你?荣王错了,我在帮自己,帮你只是顺便。”苏绿芙笑了,抬手轻轻地梳理着被微风吹散的发丝,动作优雅万千,顿间风采万种,令他微愣,竟有一探她真面目的冲动,京师两芙蓉,一朵他见过,国色天香,另一朵呢?是否也是沉鱼落雁? “荣王,机会难得,娶云宛芙,既能破坏联盟,又能争取到云王爷的势力,也可牵制楚王景沐,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怎么做?”他沉吟地问。 “娶我!”苏绿芙轻笑,在他目瞪口呆之时又说了句,“在四月十六。” “你……” “你可以拒绝,然而,我会找其他两位皇子帮忙,他们会很乐意。”轻笑之间,扼住荣王咽喉。他微愠,她从头到尾,笑不离颜,句句却如刀刃,锐利无情,他堂堂荣王,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陷入被动无法还击。 “荣王考虑好了么?”她笑得笃定,仿佛那是她了然于心的结局,那张金色龙椅比世间任何美女有吸引力,所以从古至今,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荣王恼怒的视线扫过她,沉吟了片刻,沉声道,“可以,本王信你一回,要是洞房花烛之夜,盖头下的女子不是宛芙,本王定饶不了你。” “王爷请放心,若是出错,民女任你处罚,绝无怨言。”苏绿芙笃定地笑着,有点戏谑,“那请王爷即日下聘,定好日子,之后的一切全凭我安排,王爷该迎亲时迎亲,该洞房时洞房,绝错不了。” “你喜欢楚景沐?所以要破坏他的婚礼?”荣王一脸恍惚的表情,只有爱情才会让一个女子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吧。 “喜欢楚景沐?”苏绿芙的笑意温暖得如妙龄女子见到心爱之人一般,复而喃喃自语,“我对他的感情,比喜欢可要深刻得多了。” 白纱下隐约的风貌,风情万种,荣王竟生出几分窥探来,“苏小姐,本王一直以真面目示人,小姐该同等相待吧。” 苏绿芙笑容一怔,身后的三人也同时看向他,略有不屑,男人果然都是贪图美色的肤浅之辈,苏绿芙道,“荣王,我等之间本就是不平等合作,你毫无坏处,本就不存在平等之说。再说,荣王心中已有一朵芙蓉,别的花朵再美艳,怕也入不了你的眼睛,见与不见有何分别?” 一句话就成功地堵住了荣王的嘴,让他哑口无言,他也想不明为何想一睹眼前女子的容颜,或许她聪明睿智得令人害怕。话到此处,交易已成,夕阳落上,森林隐约有了寒气,今天一席话,谈了一下午,荣王起身告辞之际,苏绿芙又轻声道,“今日之事,希望王爷能守口如瓶。” 荣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道,“本王绝不泄露半句,苏小姐请放心,明日,本王亲自登门下聘。” 他走出凉亭,在亭外又深深地看了石碑一次,苏绿芙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若有所思,直至荣王的马匹在草地上扬起一阵尘土,她才反应过来。 荣王马匹消失在小道上,奔月冰月分坐两边,奔月先就忍不住了,“小姐,你干嘛要便宜他?这样好处不全是他占了。” 苏绿芙轻笑,看了冰月和奔月一眼,笑语,“不给甜头,谁会和你合作,奔月,商场之上,三真四假,机会我给他了,希望他别让我失望才好。” 冰月还似不明白,“小姐,我还是不太明白。” “知道我还缺了什么么?”苏绿芙轻问。 奔月冰月摇摇头,身后的无名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一言不发。 “缺了权势。”她幽冷的声音在轻轻地飘开,有点强硬和绝然。 冰月还想发问,苏绿芙制止了她,轻笑道,“接下来的事,还得你们去办,日后你们全会明白的。” ------------ 029 聘礼 翌日,荣王到苏家下聘。 珍珠琉璃,绫罗绸缎,古玩玉器,极地貂皮,南海明珠……各种各样的聘礼在苏富贵和九位夫人的目瞪口呆下抬进了苏府大厅。十八箱满满的聘礼,样样罕见的珍宝堆满了整个大厅,瞬间金碧辉煌,满院光彩流溢,苏府丫鬟家丁个个拥到前庭,嘴不合拢,这真是罕见的架势。 荣王有侧妃两名,并无正妃,这一次下聘,以正妃之礼下聘,为王府正妃,莫说京师人人惊讶,连苏家人也深感意外。平民之女一夜之间权贵福禄满庭,乃为罕事。一旁的媒婆发挥其三寸不烂之舌,把荣王讲得天地绝无之好郎君。 苏绿芙本以为他会带圣旨而来,以权压人,下聘只是略带,没想到带了媒婆上门说亲,苏绿芙不可说不意外,他当真给足了她面子,至于他如何在一夜之间说服皇室中人娶一民女为妻,她就不得而知。荣王考量的事却是另外一桩,此女聪慧,多有讨好,将来并无坏处。 求亲之人是皇亲国戚,又是当今圣上之子,荣华富贵尚且不说,他也是他们平民之家得罪不起的人物。亲事在苏绿芙点头间定了下来,全然不顾众多夫人担忧的目光。 荣王的说法是他对苏绿芙一见钟情,心甚仰慕,即登门说亲。城中流传的是荣王仰慕云宛芙不得,即改娶和云宛芙齐名的苏绿芙,还挑选在同日成婚,是真情还是示威就不想而知了。亲事一传出来,众说纷纭。 随后几日,荣王和苏绿芙相约游湖,男的宠溺万千,女的温柔体贴,一对璧人日日相约出游。或游寺庙,或游郊野,或在凤凰大道流连忘返。荣王英俊潇洒,苏绿芙貌美如花,堪称一对璧人。流言不攻自破,人家是两情相悦。 京师盛传荣王宠妻万千,两人的确互许盟约,京师之上又多了对神仙眷侣,一时间,人人对四月十六的婚礼充满期待。京师两芙蓉,情有所归,才子佳人,英雄美人,人间绝配也不过如此。两芙蓉,四月十六的婚礼,是京师人茶余饭后的热咯话题,京师无人不晓。 苏绿芙和荣王日日出游,苏家却闹翻了天,苏家夫人们对苏绿芙视如己出,谁不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着嘴里怕化了,如今她突然要嫁给荣王,诸位夫人岂能不管。 “女儿,你不要老是笑,说句话啊,侯门深似海,只进不能出,你想清楚了么?”苏夫人,也是正室夫人推推她的手,眉宇间担忧重重,这亲事来得太意外了,她隐约不安着,却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女儿有事瞒她。 “对啊,宝贝女儿,那个荣王面带桃花,鼻挺唇薄,一看就是个无情郎,你怎么如此糊涂啊?”八夫人艳如桃李,当年是江湖豪爽儿女,下嫁于苏富贵,性子依然爽真朗气,对苏绿芙更疼如命根,如妹如女。 “八娘,爹爹不也是薄情郎么?你们不是亲如姐妹般相处吗?”苏绿芙打趣问。 “你爹和他岂能相提并论,你爹可不曾亏待了我们,哪一个不是宝贝着。”八娘反驳。 六夫人慧黠灵秀,“女儿,这荣王仰慕云家郡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怎么可能就和你一见钟情,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瞒着我们?” 苏绿芙抛来一记媚眼,妩媚如妖,“六娘,芙儿不够迷人么?” ------------ 030 教诲 二更 苏绿芙抛来一记媚眼,妩媚如妖,“六娘,芙儿不够迷人么?” 众夫人扑哧而笑,眼前女子如若不够迷人,天下女子谁敢说自己是美人,举止之间妖娆妩媚,纵然西施再世也自叹不如,王嫱比之黯然三分,天下之美人,谁与之争锋? “别总是转开话题,娘亲们是担心你在王府受委屈。”二夫人蹙眉,似有责备,又极不舍,声音极小。 苏绿芙叹息,目光扫过这九位真心疼惜她的母亲们,扬起一抹纯真的笑,“娘亲们放心,芙儿会照顾自己,真正的龙潭虎穴不在荣王府。” 不管苏家夫人们怎么反对,苏绿芙是认了这门亲事。春天的风略带几分凉意,苏绿芙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初开的花,心中不免感慨,上苍待她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 这十年,给了她一个充满爱的苏家,然而,她的笑意多了一抹空洞,再多的爱也抚平不了她心中的恨,芊芊玉指紧扣在窗户上,苏绿芙目光掠过一抹狠毒,凄厉锋锐。她的龙潭虎穴,与荣王无关。 欠她的血债,从今天起,她要他们一点一滴的还。 四月十五,京师两朵芙蓉出嫁前夕。 云王府,郡主绣楼里,云宛芙正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她美丽的笑颜,一想到明天就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云宛芙眉目中皆是幸福。她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份姻缘,幼年的迷恋和成年的盟约在心底交错,云宛芙垂眸间,露出温婉的笑容,一想到心上人,心都变得柔软极了。 她笑着放下梳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刚刚侍女来不及收拾的绣针,疼得她眉心以拧,指尖有点滴鲜血溢出来,贴身侍女见了,匆忙过来,焦急地跪下请罪,云宛芙心不在焉,看着鲜红的血,心中一突,隐隐不安。 云王爷渡步进来,云宛芙起身相迎,忽略心中莫名的忐忑,撒娇道,“爹爹,这么晚怎么还没歇下?” 云王示意侍女出去,拉着云宛芙坐到一旁,灯光下,女儿的面容华美端丽,无双姿容,她自幼聪慧乖巧,最得他的宠爱,明天就是出嫁之日,云王神色略显复杂,似是有口难言。 “爹爹,你怎么了?” “芙儿,嫁给楚景沐,真是你一生所愿吗?”他疼宠地轻拂着女儿的头发。 云宛芙娇羞点头,“爹爹,你是不是舍不得女儿,你放心,女儿嫁给景沐,离家又不远,我们会经常和景沐回来看爹爹。” 云王目光一黯,想起楚景沐,心中不快,他的女儿明日嫁到楚王府。然而,楚景沐的态度却不明朗,不知何意。他在二皇子面前已不复往日风光,二皇子性残暴,他步步如履薄冰,凶险万分,本想借着宛芙的关系拉拢楚王。然而,楚景沐的态度很明确,女儿归女儿,云王府归云王府,毫无相干,他为官多年,竟猜不透楚景沐的心思。 “芙儿,在你心目中,楚王重要还是爹爹重要?” ------------ 031 出嫁 云宛芙轻放下手,温柔一笑,“爹爹是不是有事要对女儿说?” 摇曳的烛光下,云王的声音幽冷遥远,看着云宛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倘若有一天,爹爹和楚王为敌,芙儿你该帮谁?” 她本聪慧,又是王府郡主,家中来来往往皆是朝中重臣,朝中之事,岂会有半点不知之理。她只是过于沉醉在楚王的柔情中,在他面前,聪明地佯装纯真无辜,不懂政治纷争,怕扰了这份安宁祥和,唯恐他不喜。楚景沐在她面前未曾提起朝中之事,她也乐得逃避,如今被云王提出,心已明了三分。 云宛芙握住云王的手,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爹爹无需担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你和景沐,有女儿的一天,绝不会为敌。” “芙儿……” 云宛芙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已经不年轻了,爹爹不知不觉中老了许多,近年来,家中访客少了许多,隐约也知道爹爹权势已大不如前,晋王势力最为庞大,荣王次之,多年来僵持不下,楚王府这股势力不可小觑,若有他相助爹爹,爹爹该不会如此愁闷了吧。 云宛芙目光掠过梳妆台上的玉佩,温泽的玉佩在柔和的月光下,淡淡地散着朦胧的光芒,刺痛了云宛芙的眼。这玉佩是她从刘家三小姐处夺来之物,这么多年来,这玉佩是她心中的刺,却又是她的护身符,她爱恨交加。 “爹爹,十年前刘将军通敌叛国,至今仍在逃窜,朝廷也在通缉是吗?” 云王脸色一沉,声音冷厉,“你问这做什么?” 云宛芙错愕,她的父亲从未如此吼过她,她一时竟然失了言语,云王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神色略微以缓,云宛芙小心翼翼说,“女儿小时候和刘家三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也有过误会,女儿一直想登门致歉,没想到刘家叛国出逃,此事女儿耿耿于怀,只是随意问起,爹爹别怪女儿多嘴便是。” “这么多年没消息,不是死了就该在关外。”云王脸带不安,起身道,“天色也晚了,明天是大喜之日,早点休息!” “女儿恭送爹爹!”宛芙柔声道,待云王远去,走到梳妆台边,拿起那块玉佩,幽幽叹息,脑海里闪过刘芙若浅笑冷漠的脸,一时感慨良多。 苏府中,西苑锈楼。 大红嫁衣早就送到绣楼,苏绿芙抚摸着上面丝丝织线,一阵一线皆是天下精品,如此精致的嫁衣,美得如此刺眼。红纱裙,锦绣织,红得如冬天一地的红雪。此乃天下第一绣娘的亲手绣成的嫁衣,两件一模一样的嫁衣,一件在云王府,一件在苏府。京师两芙蓉,连出嫁的嫁衣都一模一样。 “这嫁衣真漂亮,是吗?” 冰月和奔月不敢贸然接口,安静地站在一旁,垂下眼眸。苏绿芙笑而不语,久久凝望着嫁衣上的针织,如此喜气,衬景吗?新嫁娘含羞带娇的容颜,她有;新嫁娘梦寐以求的盛大婚礼,她也有;新嫁娘出嫁之日的风光,她更有。她比世上女子幸运,可为何心底如此空荡荡,如遗失了一块地方,她想抓住,却溜之甚快,徒留一手空虚和寂寞。 苏绿芙打开窗户,凉风悦人,丝丝寒意渗入骨头,她不喜圆月,圆月只能让不团圆的人更心神俱伤,更显寂寞。今晚的明月,她却欢喜,苏绿芙笑了,仿佛月光中有几张笑脸也在笑着。她的眼底掠过狠色,转头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小姐请放心,一切妥当。”冰月说。 “你们办事,我一向放心,我就等着,明日这场旷世婚礼。”她脸上没了笑容,声音清冷如深秋的风,隐约夹了几分冷厉的报复和满足。 ------------ 032 花轿错嫁 1 四月十六,晴。 京师两朵芙蓉花同时出嫁,清晨雾霭尚未散去,京城大街已是人流如潮,如炸开的锅般喧闹,等待着吉时花轿路过,一片空前热闹,人声鼎沸。花轿均绕城一周,凤凰大道上人山人海,为了一睹这难得的婚礼盛况,天子娶妻,尚无此盛况。 新娘拜别爹娘,上了花轿,随行队伍,陪嫁的车队,足足能绕三条街,唢呐,音乐,礼炮轰鸣,鲜花漫天。 苏绿芙静静地坐在花轿里,艳丽的火红嫁衣下,她的笑容飘渺得近似空洞,花轿外的喧哗,似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脸色全无新嫁娘的喜悦。 爹爹,娘亲,芙儿今天出嫁了,你们知道吗? 狭小的花轿里,华丽得有点窒息,触目一片红,红得令她一度想起鲜血,那一年冬天,皑皑白雪上的鲜血,就是这种颜色。她扯下自己的盖头,是一副鸳鸯戏水图,她送给自己,送给云宛芙的一份礼物。 说来也巧,送嫁的队伍走着走着莫名就碰在一起,楚景沐微微蹙眉,却并不在意,过了这一段路,送亲的队伍才会分开,各自回府。楚景沐记得苏家到荣王府并不走这一条道,这个念头只是模糊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锣鼓响彻云霄,四周的喝彩祝福不断,绵绵而来,荣王和楚王,均是京师有权有势的权贵,这亲事的排场,自是非寻常百姓可比,光是挑着嫁妆的挑夫和侍卫就排了好长一段路,风风光光。 云宛芙身子突然一顿,轿子仿佛停了下来,她微微惊讶。两支队伍连成一对,楚王前头停了下来,荣王这边也停了下来,苏绿芙随手拿起盖头,覆住这宛若天人的倾城之貌。白马之上,一身喜服的楚景沐玉树临风,这大喜的日子,自是越发气宇轩昂。此刻却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眼前十几名蒙面黑衣人。 堂堂楚王的花轿也有人劫?这条大道离凤凰大道甚远,极为冷清,看热闹的队伍到凤凰大道就多已停下,而少数人跟至这里一看有人劫轿,早就掉头就跑。花轿不能放下,轿夫们面面相觑,谁人有此胆量,敢劫楚王和荣王的花轿?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连我楚景沐的花轿也敢拦?”楚景沐冷厉大喝一声,久战沙场的凌厉气势,仿佛把春风化成了利器。 “老子不仅敢拦,亦敢劫,兄弟们上,京师两朵芙蓉,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上!”一阵大喝,为首的黑衣人挥着剑,迎上了楚景沐。其余十几人,分成两批,分别朝花轿而去。 楚景沐偏头躲过黑衣人的剑,心中暗道不好,今日是迎亲的日子,没有一位新郎官成亲之日还手持宝剑。他手无寸铁,更甚的是,随行的都是普通的王府护卫,看着凌厉的一剑,还有黑衣人冷漠如冰的眼眸,楚景沐眉宇深锁。飞身向花轿而去,随手夺过一名侍卫的宝剑。黑衣人不依不饶地袭了上来,缠上了楚景沐。黑衣人来势汹汹,轿夫手无寸铁,慌了心神,紧忙放下了花轿。 ------------ 033 花轿错嫁 2 楚景沐和黑衣人过了几十招,暗暗心惊,他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身手极好,又习惯了杀戮,却被黑衣人凌厉的招数缠得分不开身。云宛芙被扯出了花轿,慌了心神,摔在一旁,云宛芙随嫁的婢女早就惊得四处逃窜,两队人马乱成一团,而黑衣人竟有增多的迹象。 他们的目的意在劫人,不在伤人,而为求保命,不会拳脚功夫的人全躲到一旁,不敢硬碰上黑衣人。云宛芙被黑衣人劫起,向后而去,楚景沐阻止不及,眼中冷芒闪过,阴驽掠过清俊的眉目,下手越发冷酷,招招致命。苏绿芙也被逼出了花轿,奔月冰月紧随其旁,荣王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若有所思。耳边响起了苏绿芙在风波亭的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抽出马鞍上的宝剑,迎上了一黑衣人,极力盘旋迎敌。 尖叫声,呼救声连成一片,混乱中,奔月看见一名黑衣人抱着云宛芙而来,苏府护院在冰月的示意上冲了上去,宛芙随即被冲散,两朵芙蓉距离不到二米,盖头不能掀,云宛芙只得焦急地团团转,听着耳边的尖叫声和吵闹声,嘴里喊着楚景沐的名字。 忽而一阵撞击而来,似有人撞到自己身上,腹间一阵压力,盖头掀了开来,宛芙大惊,摔在她身上的苏绿芙也抬头,盖头也落在一旁。 京师两芙蓉,齐名多年,却是长大后第一次见面。苏绿芙、宛芙眼中皆闪过惊艳之色,一如绿水芙蓉,清艳妩媚,倾国倾城,虽在混乱中依然笑意盈盈,如春花般灿烂;一如凝露牡丹,贵气艳丽,国色天香,脸带忧色,楚楚风姿如秋花之可怜。 “郡主万安!” “苏小姐好!”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又担心这混乱的局面,云宛芙担心楚景沐安危,着急要起身,正在此时,奔月冰月过来,奔月拿起盖头,覆在苏绿芙头上。冰月拿过盖头,覆在云宛芙凤冠上,宛芙觉得眼前红色闪过,耳边就是冰月畅然的声音,“盖头被掀开很不吉利,还是盖着的好。郡主莫要怕,情况已然暂稳,您在此等楚王来接您。” 云宛芙虽疑惑,却不敢再掀开盖头。 耳边的缠斗声渐小,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拉起,扯进怀抱,耳边是贴身侍女熟悉安抚的声音,云宛芙暗自松了口气,安心地被抱起,送到花轿中。 “王爷,王妃在这里。”苏绿芙听到一声云宛芙侍女的声音,微微有些紧张。 她被拉入一个温暖清爽的怀抱,随之而至的是男子温润绵泽的声音,“芙儿,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苏绿芙摇摇头,脚一软,随之就被抱起,女人有时候装柔弱,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一插曲,伤了数人,多是轻伤,黑衣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劫新娘,并不伤及无辜,官兵赶至,他们见苗头不对,逃之夭夭。 一样的嫁衣,不一样的盖头。 一阵混乱之后,花轿仍在继续,而新娘……换了人。 ------------ 034 花轿错嫁 3 云宛芙耳边还回响着刚刚那场混乱的场面,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迷迷糊糊,拜天地时隐约听见什么才子佳人,天生地设的一双,也隐约听见有人喊王妃。云宛芙轻笑,终于如愿以偿,从郡主到王妃,拜过天地,她就是楚王妃了。 她坐在喜床上,耳边是王府嬷嬷喜气的声音,说什么今天花轿受惊,随行之人暂时安排去休息,王爷另外派人来伺候她,时至二更,奔月和冰月飞身上了屋顶,对视一眼,而揭开瓦片,扔下一银色小球,香气瞬间溢出。一盏茶时间后,宛芙开始神志不清,全身燥热,眼前开始迷离。 屋中的伺候的两名婢女也开始打瞌睡,浑身燥热,那银色小球,是特制的迷药加了媚药,有双重功效。 荣王沉醉回房,脚步微浮,在迎亲途中他就知道自己迎娶的是梦寐以求数年的新娘,那种欢喜和激动非言语能描述,洞房花烛夜,多喝了几杯,已有浮醉。奔月和冰月看着他进房,片刻之后又看见两名丫环被赶了出来,奔月嘀咕,“喝成那样,能洞房吗?” “看看就知道了。”冰月笑得狡猾。 荣王看到床上坐着的俏人儿,雀跃不已,冰月放下的小球不是寻常之物,碰了酒效力更显加倍,荣王眼已显欲念,而床上的宛芙早就燥热难耐,眼光涣散,莫名的空虚之感让她控制不住地往荣王身上靠去。荣王直接就掀了盖头,随手丢在地上,宛芙如花般娇俏的容颜几乎夺去他的呼吸,屏息地看着这张他魂牵梦萦的娇颜,她终于是他的王妃了。 “芙儿……”他想呵护一生的女人,终于是他的妻,他不着急着立即占有她,只要在他身边,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女人。 云宛芙眼光涣散,竟认不出眼前的人,朱唇轻启,“景沐……” 荣王如遭雷击,一时竟清醒了些,宛芙的反应更令他怀疑,他放下心中的不快,担心地问,“芙儿,你怎么了?” “景沐,我好热,好难受……” 微凉的手令宛芙眷恋,莫名地靠了过去,伸手胡乱地拉扯着自己的喜服,贴在荣王身上,他心头一荡,少女柔软的身子深深地刺激着他滚烫的身子,翻滚的**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暗自诅咒了声。 好你了个苏绿芙,真狠! 虽明白却已经晚了,挡不住心中迤逦的遐想和浑身急于解脱的渴望,喜帐随之而下,把同样欲火焚身的宛芙压入红如春花的被褥中,宛芙如雪皎洁的身子让他苦苦挽救的理智轰然炸成碎片。 娇吟和低吼慢慢地响起,奔月冰月均红了脸颊,飞身跃下屋檐,如此迤逦的夜,连圆月也绽开了笑,越发皎洁。 小半个时辰后,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匆匆赶到荣王府,楚景沐带兵进了荣王府,然而,为时已晚,他的庭院中便听到室内粗重的喘息和女子的娇吟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随行而来的两名年轻将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怒此刻的楚景沐而被五马分尸。楚景沐面色沉戾地站在新房外,他和云宛芙过往的甜蜜回忆竟变得苦涩,芙蓉花旁互许盟约,那年她才十五岁,他才二十二,她拿着他输给她的玉佩,他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 原来,幸福竟离他如此之远。 “回府!” 楚景沐回府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拔掉王府所有的芙蓉。 ------------ 036 请命 2 河南前年旱灾,粮食收无颗粒,土地干旱,死于旱灾之民成千上万,成批的难民涌入附近城镇,朝廷补助不及,发生暴动,灾民们化身强盗小偷,四处打劫偷窃,一片混乱。去年御史大人亲自押送粮食衣物赶赴河南,平息河南暴动。今年开春,暴雨连绵,河南暴发洪灾,鼠疫蔓延,加上饥民们食无所粮,裹无所衣,受灾难民逃入附近城池,瘟疫蔓延之势已成火势。附近城镇全被瘟疫所苦,上月河南一小城镇死亡之人已达500多人,安阳知府勒令紧关城门,不放一人入城,以防造成全城受灾,避免灾情扩散。 帝已显疲色,似在听又似假寐,百官不敢发言,深怕此事揽至己身,瘟疫向来是大灾,染上之人少有活命。 楚王出列,躬身启奏,愿赶往河南,安抚平顺灾民。 “王爷乃新婚燕尔,此时去河南,若有不测,不怕楚王妃独守空闺么?”朝廷之上,能正面抗衡楚王之人已然不多,晋王便是其中一位。 楚景沐薄唇微扬,不卑不亢道,“晋王此言差矣,食君俸禄,解君之忧乃下官份内之事,若是在朝中无所事事,只能玩弄权术,岂不愧对我主。” “昨日新婚,今日离京,怕是别有内情吧?” 楚景沐扬起唇角,笑问晋王,“晋王如此体恤本王,河南洪灾,晋王何不代替本王前去,让凤天百姓一睹晋王风采,如何?” 晋王脸上狠色闪过,怒瞪着他,国丈忙打圆场,示意晋王适可而止,倘若呈一时口舌之快,真去了河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晋王心有不甘,楚王景沐,手握军权,不肯为己所用,本想着等云宛芙嫁过去,或许能有转机,谁料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闹出一幕上错花轿嫁错郎的荒唐婚事。 晋王看向一旁的荣王,漫不经心地说,“五弟,迎亲之日,新娘上错花轿,弟弟和苏小姐情投意合,莫非连自己的王妃都认不出么?” 荣王心头一突,恼怒道,“二哥,你什么意思?” 楚景沐垂眸,对旁事漠不关心,晋王冷笑而过,并不多语,点到即止。百官心中纵使有疑问,也无人如他般直言出口,丞相心中暗恼,晋王这一冷箭甚毒,不管如何,荣王和楚王心中,始终有了疙瘩。 红颜祸水,果真不假。 不管几位王爷,几派势力如何明争暗斗,皇帝似乎疲倦了,最后应了楚王请求,明日离京,赶赴河南镇压灾情。 退朝之后,宫门外,荣王匆匆叫住楚景沐,未成亲之时,他们同时仰慕宛芙郡主,又同朝为官,虽不热络,倒也不会太生疏。如今势同水火,楚景沐见他走近,大手紧握成拳,心中早就翻江倒海。 “芙儿……她怎样了?”荣王忧心忡忡地问。 百官见他们站在一旁,个个噤若寒蝉,匆匆离去,国丈晋王他们却冷冷一笑,也随之离去,无人想介入他们的纷争之中。 春日的阳光明媚灿烂,却在楚景沐身上镀上一层寒冰,“荣王真爱说笑了,王妃自在荣王府,你又何来问本王?” 荣王暗自苦笑,苏绿芙啊苏绿芙,你万般设计本王,嫁于楚王,还要本王为你铺路,这是为难本王还是为难他?他脸带愁容,懊恼之色浮现,深看楚景沐一眼,幽幽道了声,“本王说的是楚王妃苏绿芙,她……还好吗?” 楚景沐微微一怔,芙儿?是啊,苏家大小姐名唤苏绿芙,他分不清心中滋味,是苦是愁,隐约只觉得烦躁。昨晚惊鸿一瞥,霞帕下是一张绝代风华的脸,惊艳万千颜色,笑意暖暖如春风。他一眼惊艳,却来不及他想,只知道,错了,一切都错了。回府后,他在东庭一夜无眠,两人再没见过,如今听荣王提起,心如哽了根刺。 荣王恭顺道,“楚王爷,昨日之事非我本意,芙儿她,希望王爷能让我见上一面……” ------------ 037 如愿 “荣王爷!”楚景沐骤喝,目光含怒,“嫁娶之事已成定局,荣王日后该挂念的是荣王妃,至于本王之妃,不是你该关心的人。” 楚景沐说罢,佛袖而去,没有看到荣王一扫脸上悲伤之色,冷冷一笑,苏绿芙果真聪明绝顶,懂得用他来衬得她的无辜,那个笑如春风,却冷如寒冰的女子,究竟想做什么?真是心仪楚王,敢如此冒险么? 宫门之外,一名年轻将领见楚景沐出来,迎上前去,坚毅沉稳,恭敬喊了声,“王爷!” “事情查得如何?”楚景沐沉声问。 “昨天劫花轿的队伍是京城外莫家寨的草寇,他们多次在京城里劫过花轿,今早末将领兵去了,早就人去山空。新娘子之所以上错花轿是因为两位王妃穿的是同样的嫁衣,很多人见过混乱中她们的盖头均被掀起,可能是侍女慌忙之间弄错了。荣王当天酣醉,或许真的认错了新娘”林龙将领如实回报。 “昨天缠着本王的黑衣人身手不凡,区区草寇会有此等人物?”楚景沐眯起深邃的眼眸,清润的脸上一扫刚刚的愤怒,若有所思。 “这山间草寇本身就是藏龙卧虎之地,有此身手之人,也不是什么奇事。莫家寨多次抢花轿得手,说不定真的是身手了得。” 楚景沐不说话,沉着脸,“肖乐呢?” “在府中。”林龙看着他的脸色,回答得有点小心翼翼了。 楚景沐挺拔地站着,阴沉不语,想起昨晚之事,想起荣王刚刚之悲色,沉闷地问了句,“王妃可安否?” 林龙一惊,没想到他竟问出这问题,不安地抿抿唇,道,“属下并没有进过西厢,听婢女说,王妃似乎一夜无眠。” 楚景沐嗯了一声,并无大多反应,一旁的白马蹄腿嘶鸣,洁白的纯色光滑柔顺,楚景沐一跃而上,林龙突而想起什么,匆忙又道,“王爷,今早王府来了二女一男,说是陪嫁侍女侍卫,从荣王府过来,要继续服侍王妃,肖乐正在王府拦着,王爷是否……” “让他们留下来吧,回府!” 王府西厢,幽静清冷,两棵槐树迎风摇曳,正焕发春天浓郁的生机,一条弯曲折绕的光滑鹅卵小径,玉石台阶,玉砌瑶池,光滑润泽,隐隐泛光。 苏绿芙轻笑,真是穷极奢华,瑶池中芙蓉花连夜拔除。只余碧绿的叶子漂浮其中,甚是凄凉。她坐到瑶池之上,手拂春水,泛起一圈涟漪,春天水凉,刺骨的冷。瑶池中的倒影绝色倾城,笑如春风。眼前的王妃,除了惊天美貌,乃多了一份妩媚风情,如妖精,却又不俗艳。她们不得不赞叹,似是仙女瑶临人间。 苏绿芙看着瑶池中漂浮的翠叶,轻笑戏水,一早便有老嬷嬷请安,说王爷上了早朝,望她多多体谅,而让两名俏丽侍女服侍左右。老王爷几年前游历天下,逍遥自在去了,极少回府,王府之中只有王爷一人,两名王府将军,名唤林龙,肖乐,住在北宛,东庭是军机重地,闲人不得随便入内,而南园是客人留驻之所。留下服侍她的侍女,一名叫金儿,一名叫情儿,都是府中的大房侍女。 她没坐多久,奔月和冰月、无名就来了,比她预计得要早一些,苏绿芙遣散金儿和情儿,奔月笑着腻到她身边,笑得欢快,“我们是不是要改口叫王妃了?” “贫嘴,想叫什么酒叫什么,看你高兴的,昨夜看了不少好戏吧?” “那当然,可比戏台上的精彩多了,何止是昨天,早上也有好戏看。”奔月撅嘴,幸灾乐祸地笑着,连带冰月,也微微笑着。 “无名,事情办得怎么样?”苏绿芙轻拂微风吹乱的头发,略有深意地问。 ------------ 038 如愿 2 “王妃请放心,一切妥当,王爷就是查也无从查起。”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以后你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显露身手,楚景沐不是等闲之辈,昨天和你过招,想必是他极少遇到的对手,他会留意。” “我明白!” 苏绿芙笑着,扫了他们一圈,轻柔地出口,“昨天,辛苦你们了。” “王妃言重了”冰月走近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不到我主动出手的时候。”苏绿芙沉吟着,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有件事倒是可以去做,京城的酒楼客栈最近应该会很热闹,你们挑几名伶俐的人散播点流言。这些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最方便我们行事,” “什么流言?” “对我越不利的越好,明白意思了吗?人言可畏,有些时候,说话比动手管用。” “明白了!”三人同时应道。 “咦,王妃,不是说楚王府的芙蓉是京师一胜境吗?怎么池里空空的?”她纳闷地问着,瑶池中清冷的芙叶,凄凄凉凉地飘着,不见一朵芙蓉花。 “昨天晚上全拔了。”苏绿芙笑了,眼光也停留在飘浮的芙叶上,微微地弯着嘴角,有点寂寞的苍凉。 奔月吐吐舌头,“真可惜,拔了做什么,王妃那么喜欢芙蓉。” 苏绿芙一笑而过,并不言语。 苏绿芙一日都没什么精神,慵懒地躺着看书,晚膳用得不多,冰月做了一些爽口的小点心让她一边看书,一边食用。奔月最是机灵,打听到楚景沐明日要离京的消息,苏绿芙并不惊讶,只是挑挑眉,继续看书,他离京,她阻拦不了。且这时候离开京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避开了风口浪尖,楚景沐倒是聪明。 相比于西厢的宁静,东庭略显嘈杂,楚景沐明日离京,府中一干奴仆正在收拾东西。他在东庭舞剑,月光倾泻而下,男子的剑风锋利得如要割开这夜晚的凉风。 ------------ 039 父债子偿 正在舞剑中,肖乐轻步进来,见楚景沐在舞剑,欲言又止,一盏茶功夫后,林龙进来,见肖乐站在一旁忍不住说,“你怎么没和王爷回禀?郡主都站了一盏茶时间。” “你敢说吗?”肖乐没好气地说,林龙心想,郡主身体较弱,在晚风中等这么长时间,怕会不舒服,他高喊一声,“王爷,郡主在府外求见!” 肖乐暗忖,果然是林龙有胆量啊。 楚景沐剑风扫过,一旁大石碎成几片,火光溅起,楚景沐静了许久,淡淡说,“让荣王妃回去,免得惹人闲话。” 林龙和肖乐相视一眼,林龙出了东庭。肖乐说,“王爷,其实你也想见郡主,何不出去见一面,婚礼错嫁也不是郡主的错,她也是无辜的。” 楚景沐面色冷厉,握剑的手青筋浮跳,这一切的确不算谁的错,可遗憾已铸成,他还能如何?他疯狂地在院中舞剑,似乎要借着这样的疯狂发泄心中的苦闷和失落。 肖乐在一旁,不敢再有言语。 奔月是人精,打听到这个消息,愉快地告诉苏绿芙,苏绿芙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玉杯,她畏寒,春天的夜里甚是冰凉,她总喜欢捧着一杯热茶取暖。“昔日浓情蜜意,如今相见陌路,楚景沐倒真是应了那句话,郎心似铁。” “王妃,你在为荣王妃不值吗?”冰月问。 苏绿芙轻笑,略显讥诮,“郎心似铁又有何妨,又不是我的情郎。” 冰月和奔月相视一笑。 苏绿刘芙若有所思,她复仇的第一步已经成功,楚家和云家结不成联盟,二皇子失去一臂,朝中局势逆转,下一步,她要楚景沐爱上她。 ------------ 040 离京 翌日,楚景沐离京,他走得早,苏绿芙尚在睡梦之中,肖乐也没有惊动她,楚景沐把苏绿芙放在府中当花瓶,府中的人也不见得多尊敬她,楚景沐走了,她知不知道,肖乐觉得无所谓。 一晃两个月,正值酷暑。楚王府中绿树繁多,绿荫下,倒是有一丝清凉。苏绿芙这阵子闲在家中,喜欢一个人在西厢的凉亭中下棋。无人当对手,她喜欢左手和右手下棋,棋局常常成谜,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奔月和冰月伺候她的时候,苏绿芙年纪尚小,这么多年来,棋局是她唯一的消遣。她喜欢下棋,却不喜欢和别人下棋,她喜欢自己和自己下棋。仿佛天底下,无人有资格当她的对手,奔月常说,她家小姐高傲,自负又自恋。 楚景沐离京后,京师流言四起,人人皆道,新妃失宠,楚王无心,苏绿芙听罢一笑置之。王府的奴仆原本对这位王妃并不上心,渐渐却发现,苏绿芙总是笑容满面,待人接物大方玲珑,讨人喜欢,府中奴仆对她也渐渐多了一丝敬意。和善的主子,总会得到奴仆们的欢心,更别说苏绿芙最擅长玩这一招,拉拢人心不在话下。所以,外面流言不管如何,府中闭口不谈,似怕伤了这位美如天仙,待人和善的王妃。 苏绿芙手执白棋,落入谜局之中,外面流言不堪,府中却平静如水,她知道,肖乐奉命,定拦了一切不怀好意之人,楚景沐虽是郎心似铁,倒也不是一个冷酷之人,懂得为她着想。苏绿芙讽刺地想,这怕是他内疚之心作祟,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棋局,不知他会不会一剑刺死她。 转念一想,楚景沐着实聪明至极,人人以为他请命离京是为了逃避上错花轿嫁错郎的遗憾,苏绿芙却不这么认为。自婚礼之后,形势明显对荣王有力,一些保皇派的太子党羽暗中倒戈,太子势力被削弱,荣王势力渐大,晋王和荣王两虎相斗,朝廷风起云涌。先是韩国丈的侄子在京挑戏荣王表妹,被责令官降三级,兵部尚书换人。接着是向来和云王站在一线的户部侍郎,因多年来贪枉法,又被查出在运送救济粮食中谋取暴利,发国难财,民之不齿,帝震怒,查封林府,满门下狱,秋后处决。 朝中人人自危,人人自保,荣王、晋王之争逐渐白热化,越演越烈之势在蔓延,如同河南瘟疫一样,涉及到的官员甚多,二个月内,下狱的下狱,降职的降职,砍头的砍头。林侍郎之事后,皇帝勒令御史大人彻底清查朝中贪污舞弊现象,御史大人出了名的清廉,一时间风云变幻。 楚王府安然无恙,凤天皇朝向来重文轻武,文官升迁比武官快。十年前刘廷叛国,传得沸沸扬扬,皇帝自此以后更不看重武官,怕皇权外落。几位皇子是聪明人,极力拉拢武将,除了皇帝手中的虎符,也只有武将能调动军队。武官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楚景沐就是后起的武将,他手中的楚家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是皇子们迫切想要拉拢的外姓王爷。除了楚景沐手中的楚家军,外有韩氏在边关的三十精兵,南郡近几年来出了一名少年将军,在南郡手握二十兵马。除了这些之外,皇室直接管辖的八支队伍分散全国各地,又四位忠于皇室的将军掌握虎符,数量约有四十万。其余的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军队,众所皆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储君之争,兵力是他们最需要的后盾。 在这场风波中,若楚景沐留在京师,绝对逃不过纷争,他早料到有此情况,顺势请命离京,这是明哲保身最好的方法。而他离京,人人皆知,上错花轿嫁错郎,苏绿芙不是他所爱之人,自然也不会有人上门打扰,即使有不少官员想上门求助也会被肖乐阻挡在外。所以王府才能腥风血雨中保一方净土。 ------------ 041 离京 2 黑棋落,白子堵死,又是左手赢。苏绿芙戏谑一笑,她的左手比右手,要有运气得多啊。 她这位丈夫,可不是什么粗鄙武将,而是一位玩惯了权术的权臣。当年他在老王爷的强力阻拦下去了军营,少年从军,从一传令兵到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一步一步走来,他身上积累的已不只是异军突起的兵法谋略。人人畏惧他手中的兵权,连晋王荣王也忌讳三分,谁能想到他早已洞悉朝中帝位之争,离是为了更大的权力。 这招惑敌之术差点连她被骗了,他初离京师,她只是以为他单是逃避错娶的悲伤,把她一人扔在王府这虎狼之口,可后来王府竟依然如昔宁静,她才晓得其中玄机。 她竟有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感,莫名地让她更为兴奋。复仇太简单,对手太弱,那岂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她要的就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斗。 楚景沐,朝廷少了你,我又该如何复仇呢? 你要避,我偏要把你逼回来。 苏绿芙偏头看着凉亭之外的梅树,这是她命人移植过来的,他拔掉芙蓉,并没有规定不能梅树,梅花要等冬天开花,整个清冷的西厢因有了几颗梅树的衬景,竟和煦了不少。 “冰月,还有两个月就是外婆大寿的日子,我有两年没去给外婆祝寿了。” 冰月一怔,转而笑道,“话虽如此,可是,河南瘟疫正蔓延,大夫人说今年的大寿不去了,等瘟疫过了之后,再补上礼物。” “这大寿自是当日送礼,最能表达诚意。” 冰月心中一惊,慌忙走近,急声道,“王妃,你要去平城?” 平城是河南边上的城镇,若到达那里,势必经过河南中心地带,那里,如今是人间炼狱,惨绝人寰。 苏绿芙笑容温润,如月光下的白莲花,“本王妃可是一名孝女呢,河南再危险,也得走一趟嘛。” 冰月、奔月拗不过苏绿芙,百般劝阻无效,转而求助无名,而无名之是略微皱眉,并不出言相劝,气得奔月差点没上去撕了他。大夫人那关更难过,苏绿芙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才让她点头答应,只要她答应,等同于苏家答应,苏绿芙辞别苏家回了王府,告知肖乐,他吓了一跳。 ------------ 042 瘟疫 这位王妃,老实说他还摸不透,王爷让他留驻在京,为的就是避免她碰到不必要的麻烦,可二个月来,看着王府之中,生意之人进进出出,王妃俏笑连连,妙语连珠,他又种错觉,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王爷不在,临走之时吩咐,无论和王妃有何需要,尽量满足,可这不是平常之事。他左右为难起来,王爷和郡主相恋之时,他只道郡主对王爷意义深重,后来花轿错嫁,他以为王爷会对这位王妃视而不见,可竟要他保护,他实为纳闷。如今这王妃要去河南给外婆祝寿,他更是目瞪口呆,这种情况下,谁去那人间炼狱啊? “肖乐,很为难么?”苏绿芙盈笑,如山中清泉潺潺,清凉舒服,笑颜更堪比西施再世之貌。 肖乐顿了顿,经过二月的相处,他知道,这位王妃看似百事好商量,笑容暖人舒服,可看她和别人谈判,盈笑之间,一锤定音。不管过程如何,最后都会如她所愿,全无偏差。他转而一想,恭敬地垂头,“王妃若要去平城祝寿,请允许末将带王府护卫随行保护,否则,路上出了意外,末将实难向王爷交待。” “既然如此,有劳将军了。”苏绿芙并不反对,肖乐叹息,他实在没法拒绝,王爷也没交代啊,希望这一路平安吧。 翌日清晨,楚王府的马车踏着晨间雨露,出了京师城门,车队向河南方向行驶,随行的有冰月奔月无名,肖乐和王府百名亲卫队。车队出了城就改成做布匹生意的商队,一行浩浩荡荡地向河南出发。 苏绿芙极少出京,她掌管苏家生意数年,若需远行,向来派人出去,她少离京师,而奔月冰月常年不离身边,也是极少出京。最高兴的莫过于她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苏绿芙偶尔配合送上两句笑声,倒也衬景。这一路上,遇上几次抢劫,有肖乐和无名,抢劫只是虚惊一场,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车队走了一个半月,已到河南境内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很小,仅有四条大街,因瘟疫蔓延,小镇上的居民已搬离逃难,繁华地带也是人烟稀少。 夕阳已下,更显得小镇凄凉荒寂,如边境小镇,零零散散的行人看见他们,疑惑不解,瘟疫蔓延,如今商队都不往河南而去,河南是只出不进。 ------------ 043 瘟疫 2 肖乐找全镇最大的客栈下脚,苏绿芙身份特殊,奔月建议苏绿芙到房间里用餐,她却坚持在客栈一楼用餐,肖乐没办法,只好顺着她,客栈中亦有十来个人在用餐,讲的都是河南瘟疫的情况。 “老兄,你也是河南城内过来的??”一壮年男子问这同桌的男子,两人脸上皆有愁苦之色。 “是啊,前年是旱灾,今年又是洪涝瘟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楼下有不少男子皆是受瘟疫所哭,每个人脸上都出现悲伤之色,那男子眼微湿,用衣袖略微擦拭,悲哀地叹着,“我家中妻儿都死于洪水之中,女儿年幼,瘟疫蔓延,官府发放的粮食根本不够,我们饥一顿饱一顿的,女儿也感染瘟疫病死了。” 一名褴褛老汉道,“家中亲人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这世道,越来越不好过了……” 一名文士突然一饮而尽,怒拍桌子道,“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在这受苦受难,可朝廷在干什么?争权夺势,享受荣华富贵,荣王楚王大张旗鼓举行婚礼?他们倒好,富贵荣华,沉浸美人乡中,搜刮我们百姓的民脂民膏去享乐,什么英雄美人,才子佳人,我看就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对啊……”众人附和。 苏绿芙面纱已解,正在用餐,听他之言,一块鱼肉哽在喉中,顿了一下,来不及咀嚼便吞了下去,顿感不舒服,一转即逝,又是笑意融融。肖乐把她这细微反应收在眼中,对这位王妃,他态度还是很有保留。 奔月气不过,恼色稍过,刚要起身,无名伸手压住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奔月只好愤愤地坐下。 苏绿芙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奔月碗里,轻声道,“人家说的是事实,何必恼火。过了这镇,不一定吃上一顿热饭,趁热吃吧。” 奔月语塞,赌气地抓起筷子,肖乐暗笑,这姑娘,性子真直爽。 一名老妇道,“你们说的楚王是不是在河南治理洪涝瘟疫的王爷?那是好王爷啊。” 不知是谁轻轻地哼了一声,骂道,“好什么好,感染瘟疫的人全部抓进死亡村,那里粮食没有,药材也缺少,不是活生生地让他们等死吗?” “什么狗屁王爷,那位王爷来了之后虽说瘟疫控制了很多,不再蔓延,不过他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敢领教,真该让他的妻女去那里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这回轮到肖乐忍不住了,硬挺的眉毛蹙紧,俊秀的脸庞沉了下来,大有要和他们拼命的意思。 苏绿芙轻笑,继续吃着她的菜,动作优雅,没想到坐着吃一顿饭,别人说他们夫妻的坏话都给听了进去。 夫妻? ------------ 044 安阳 苏绿芙愣了几秒,笑容敛去。她怎么想到这个词了?真是要不得,她心中的丈夫绝对不是楚景沐。 这一夜,苏绿芙一夜无眠。翌日,奔月见她神色不佳,忍不住问,“王妃,你昨晚没睡好么?” “床板太硬了。”苏绿芙淡淡说道。 冰月说,“这边住宿条件是差一些,王妃先忍一忍,我在马车上铺一层软被,路上可以补眠。” 苏绿芙点头,并不多言。无名和肖乐打点好一些,众人又继续赶路。越靠近河南,空气中的气氛越发沉重,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瘟疫造成的灾情,河南如今怕是一座死城。苏绿芙冷冷一笑,他可别那么快就死了,这才刚刚开始。 马车进入安阳城内,这里距离河南中心地带只有半天的路程,灾情更是严重。饥民比起前面经过的城镇更多了数倍,苏绿芙看着满地苍夷,心中疑惑,安阳城门早关,不许难民进入,为何情况如此严重。 安阳城内,不少人病死,饿死街头,官兵们收拾不及,有的尸体已经发臭,漫天洋溢着一片难忍的臭气,安阳知府怕瘟疫蔓延,紧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入,这是河南境内唯一没有感染瘟疫的城镇。前方的城镇,瘟疫已经停止扩散,这里的病源从何而来?这是她见过灾情最严重的小城,小城本身就不大,难民们全挤到一起,更是难以想象的触目惊心。加上空气中蔓延的臭气,她禁不住一阵作呕。 没多久,肖乐便打听清楚,脸上纷纷不平,原来楚景沐路过的城镇瘟疫渐渐控制,安阳本无人感染,楚景沐叮嘱安阳知府继续守住城门,不许放人进入,知府也算尽责。然而,楚景沐走后三天,知府胞弟侄子一家从中心地带过来,跪地求安阳知府打开城门救命。安阳城外聚集了大批难民,有饥民,有感染瘟疫之人,安阳知府心有不忍,又怕胞弟一家也感染瘟疫,他开门让他们一家六口进城。 不久,瘟疫开始在安阳蔓延,楚景沐以为这里尚算安全,并没有留下善于治疗瘟疫的大夫,等到控制之时已经死了将近一千多人。如今病情虽控制住了,可是粮食供应不够,知府又不肯开仓放粮,城里城外,几乎天天有灾民暴动。 安阳知府放家人进入之后,城外怨气冲天,日日在城外闹事,造成如今安阳连城门也开不了,一开,难民就犹如江水般涌进。也就是说,他们被堵在安阳城内。 “王妃,城内所有的客栈都关门,我们得找一家民舍住宿。”肖乐说道。 ------------ 045 安阳 2 苏绿芙微微一笑,眸中却无一丝笑意,“既然安阳知府府邸中粮食充足,我们何不到那里落脚。” “是!” 安阳知府是一名中年人,身体微有发福,肖乐一亮出楚王府的军令,知府马上哈腰恭恭敬敬地把苏绿芙迎进府中最舒适的厢房。知府院中和外面简直就是两个天地,竟还有丝竹之声围绕不去,苏绿芙脸色微微一沉,好一个朝廷官员! 无名无需苏绿芙吩咐,去查探府中现况,没一会儿回来禀报,知府粮仓共有八个,如今七个还是满的。 “够多少人吃?”苏绿芙冷声问。 “二千多人吃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天啊,这该死的老匹夫,外面饿死那么多人,他却把粮食堆在这里喂老鼠。”奔月尖叫,差点跳了起来。 冰月冷冷地蹙眉,也有不满,恨不得一剑解决了他。肖乐暗自惊讶,入了知府门后,他一直跟着苏绿芙,没见过她吩咐什么,无名却打探好了她要的消息,令他不得不再次审视这四人的关系,太有默契了。 “王妃,要怎么办?”冰月问。 “怎么办啊……”苏绿芙轻笑,入了内室,话飘了出来,“我睡醒了再说。” 苏绿芙这一路上都没睡好,难得有高床软枕,她总算睡一个好觉,醒来已是夜幕初上。冰月见她醒来,入了内室,知府备了酒菜为王妃洗尘。 她们到了前庭,无名和肖乐已经在那里,脸色均不善,知府谄笑请安,恭敬地把苏绿芙迎上主座。 苏绿芙扫了一眼饭桌,暗怒其中,外头难民饿死一推,而他这里,满座都是山珍海味,鲍鱼凤爪,燕窝银耳,鸡鸭鹅竟全齐了。 苏绿芙制止不住自己的怒火高涨,她已有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怒火,控制不住那滚滚而上的火焰,她怎么吃得下去。 这就是凤天的官员,领着朝廷俸禄的他在干什么?不顾百姓死活,让感染瘟疫的亲人入城。入城后,城民感染瘟疫也不及时救治,粮仓里堆了粮食亦不肯开仓,怪不得凤天皇朝会**至此,连着小城的官员也只知道自个享乐。他们均看不到苏绿芙的脸,只看到一双愤怒的大眼。 知府见苏绿芙迟迟没有动筷,他以为自己款待不周,连忙一拍手,一群舞妓鱼贯而出,随着音乐的悠扬,舞起妖艳的舞,丝竹悠悠,彩衣飘扬,一副盛世乐图在眼前呈现,苏绿芙简直就差点当场翻了桌子。 笑……笑……笑……默念三遍,她拼命地稳住自己窜动的火气。嫌是她不够生气似的,知府扬着谄媚的笑,说是让她在王爷面前说句好话。 ------------ 046 狗官 苏绿芙冷笑,她连一句话也没和楚景沐说过,怎么为他讲好话。 气氛正紧绷着,一名官兵匆匆而来,神色着急,悄声对知府说了句话,知府脸上的肥肉挤到一起,狠色自语,“这帮无知的贱民……”转而见苏绿芙冷幽的眼光询问地看着他,知府谄媚一笑,道,“王妃请慢用,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一会就回来作陪。” 知府快步离去,一队弓箭手小步随着知府出去,肖乐一愣,他跟随楚景沐多年,一看着形势便知道有大事发生,无名已经飞身过去,抓来一名弓箭手,冷声问,“城中出了何事?” 那名弓箭手面有难色,苏绿芙的杯子落地,碎成一片,清脆的声音在夜里特别的明显,弓箭手匆忙跪了下来,唯唯诺诺地道,“回王妃,城外难民日日夜夜骚扰暴动,城门要是被他们攻破,后果不堪设想,知府大人说……”他吞了口水,呼吸急促起来,“知府大人说杀鸡儆猴,派弓箭手从城墙上向难民射箭。” “混账东西!”苏绿芙大喝,脸色一变,她紧忙起身赶了出去。 冰月奔月和无名紧随其后,肖乐带着王府亲卫队也随之赶出去。还没赶至城墙,就听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声势浩大,肖乐心中一突,这叫声像极了沙场之上的鸣战之声,城墙上烛火通明,一排士兵高举火把,把城墙照得分明,两排弓箭手弓已拉满,正对着城墙下。 城门上钉了两根大木板,大约还有五十名官兵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城门,城外,好像是一遍遍猛烈的撞击。 “无知刁民,再敢不逊,本官可要放箭了。”知府在城墙上高喝,然而他声音虽洪亮,却敌不过一圈又一圈难民们愤怒的声音,在滔天骇浪的声势中,难民的情绪有越来越高涨之势,根本就听不到知府的喊话。 知府大怒,拿起旁边一个弓箭手的弓箭,在火光冲天中,银芒破空。 城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射中一个人,苏绿芙赶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箭射了出去。 城下似先是一片静默,接着爆发了一声比一声愤怒的叫喊声。 不知是谁提醒了知府一声,他转头见苏绿芙步上城墙,谄媚地迎了上来,悻悻道,“王妃,你怎么上这来了?要伤着矜贵的身子怎办?” 苏绿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冷芒惊得他赶紧收了口,脸色一窒,讪讪地站到一旁去,苏绿芙站到城墙之上,望下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城下也是火把通明,因为无端死了人,激起了更大的民愤,狰狞着面容,人潮如汪洋,森然可怖,他们叫嚣着,怒吼着,清楚地喊着 “杀了狗官……杀了狗官……” ------------ 047 狗官 2 苏绿芙心头微惊,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城外臭气酸气似云似雾,铺天盖地,夹着咆哮,扑面而来,她一阵昏眩,放佛站不住脚。 冰月见状,赶紧上前扶着她,苏绿芙略一站稳就推开冰月,置身于墙头,随手拿过楚王的军令,喝道,“弓箭手撤箭,违令者军法处置。” 或许她声音过于冰冷威严,也或许他们惧于楚王治军严明,看了苏绿芙一眼,收了弓箭,纷纷往后站。 那是炼狱,苏绿芙心中暗惊,火光下,黑色的头颅在夜色中涌动着,如潮水般向城门而来,物极必反。知府的行为在难民中激起愤怒,如今又往暴动人群射箭,原本就高涨的民愤如浇了辣油般,更狂烧不止。这形势,再不想办法,这安阳就保不住了。 城外条件比之城内更为恶劣,难民们饥饿之甚,为瘟疫所苦,若是他们进城,城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瘟疫又会蔓延。加上难免愤怒难平,入了城,见之何物,不抢即毁,不仅城中百姓性命堪忧,这百年老城中的文物精华,人文景观皆会毁于一旦。 苏绿芙凝眉深思,这本不关她的事,朝廷**之气,官僚相互之势,百姓饱受疾病饥饿之苦,皆不关她事,可她偏偏就是放不下。 很久以前,有个人就很慈祥地教导她,将军一生,为国而战,为民而战,保住的不是自己家园,而是天下无数的家,无数人的团圆之梦。 如今,他们的家毁了,梦碎了,谁能挽救他们? 苏绿芙扶着城墙的手隐隐作痛,粗砺的墙面摩挲着她娇嫩的手心,微微刺痛。难民们杀气腾腾地碰撞城门,其声吆喝,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受苦的家人,过万流离失所,堪称陌生人的民众连成一气,团结一心。苏绿芙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叫呼声,心一片一片地软了下来。 她让无名敲打城中的打鼓,示意城下的难民们暂且停止暴乱,听她一言,或许是看见一名衣袂飘飘的女子在城墙上,在夜色中如九天而立的仙女,难民们竟奇迹般的真的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苏绿芙的方向。 “我是楚王王妃苏绿芙,你们谁是首领,可以回话么?”苏绿芙提高音量,温暖的音色如三月吹过湖面的水,带给人一阵沁心的舒服,温暖的,柔和的,也是无害的,带着善意。 城下一片骚乱,交头接耳,放佛在确定她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良久之后,如她所料,两名男子周围人群散了开来,凸显出他们的身份。 “你当真是楚王妃?”男子的声音洪亮,且沙哑,带着几分沉重的悲哀。 ------------ 048 谈判 1 “你当真是楚王妃?”男子的声音洪亮,且沙哑,带着几分沉重的悲哀。 “这是军令,我是如假包换的楚王妃。”苏绿芙说道,举起楚王的军令。 楚王之名,天下皆知,有人传他是神,是大英雄,保家卫国,有人传他是鬼魅,杀人阎罗,沙场之上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心冷如铁。而在这场瘟疫之中,其冷酷之手法,百姓更是如雷贯耳,楚王景沐,一冷狠之人,在难民中声名如阎罗再世。 另一男子回答,怒色显现,“王妃有什么用,楚王设了死亡村,染上瘟疫之人均被抓,在那等死,如此冷狠之人,他的王妃会是什么好东西。” 苏绿芙拦住欲上前的奔月,依旧笑语,“楚王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本王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们呢?强力攻城,你们之中尚有染上瘟疫之人,进城之后,无辜城民怎么办?” 苏绿芙自信之姿,立于墙头,罗裙飘飘,脸上白纱轻扬,似仙女临风,又似神女大气,英姿飒爽,浅笑盈盈。城下之人料不想她又此一问,静默片刻之后,一声又传来,夹着怒气,“城中之人无辜,那城外之人呢?我们不无辜吗?凭什么知府至亲能入城,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你看看,这群人,还有后面,染病的死了一片,我们活该这样等死吗?” 苏绿芙凝眉,轻咬下唇,人群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她深吸了口气,“既然本王妃能出现在这,那么就是有办法让你们平安渡过这场瘟疫,可以做个交换么?” 此话一出,不仅城外一片哗然,城墙之上也是一片哗然,肖乐心有戚戚焉,这朝廷的救济粮最快也要七天之后方能到达安阳,城外之势早就不可收拾,城外已无粮食,这么混乱的安阳,谁能保证他们能否等到救济粮达到,要是苏绿芙食言,到时又是一阵更大的暴动。气势比今天更为猛烈,他不敢再往下想去,夜色中,苏绿芙盈盈之笑似有定心之效,沉沉甸甸的心竟轻了几分。 奔月望了城下一眼,不安地和冰月对视一眼。早就瘫成烂泥的知府喜色瞬显,这事要是有她接手,日后出了问题也可推到她身上。 “你拿什么保证?” 城头上的王妃自信非凡,他们也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若能熬过去,他们何尝愿意以命抗之。 苏绿芙松了口气,轻笑,“你们给我一晚的时间,明天清晨,我会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如何?” 城外又是一片议论之声响起,男子夹着疑问之声传来,“过了今晚,你真的有办法?” 苏绿芙笑了,指着刚刚一排弓箭手,“知府大人已在城墙布满弓箭手,你们攻城也是死路一条,何不选择相信我?” 城下静默良久,夜色沉沉,天气沉闷得令人窒息,燥热之感压迫着每个人心中,不管城上城下,皆在等着他们的决定和苏绿芙的承诺。 “好,我们可以答应,等你一晚,不过我们有条件” ------------ 049 谈判 2 “条件?”苏绿芙挑眉,转头看了仍然软坐在地上的知府一眼,她眼中的诡异令他心惊胆颤,竟有想逃的**,苏绿芙淡淡一笑,“请说” “杀了那个狗官!只要杀了那个狗官,我们就相信你,等你一晚,要是不杀了他,今天就是拚死,我们也要攻进城里去” 苏绿芙笑而不答,无名稳步过去,抓起软坐在地上的知府,推至城墙,城下之人见他献身,顿时怒吼起来,清清楚楚地喊着,“杀了狗官……” 知府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官袍被冷汗染湿了,深色一片,惊惧地回头看着眼中笑意盈盈的苏绿芙,声音颤抖,“王妃,你想做什么?” 苏绿芙轻笑,八月暑气微重,看着这沉沉的夜色,状似遗憾地轻喃,“知府大人,你这官当得真不得民心。” 苏绿芙随手抽出冰月手中的宝剑,肖乐赶紧上前,脸带难色,“王妃,万万不可,知府是朝廷命官,擅自斩杀朝廷命官是杀头的大罪。” “对……本官是……正四品官员,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 “肖乐,不杀他,你能替我争取到一晚的时间么?”苏绿芙漫不经心地问,肖乐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是不能,然而擅自斩杀朝廷命官是大罪。苏绿芙似乎也不在乎肖乐如何会啊,眸中划过一抹笑意,骤然扬起手,白芒耀耀照射几许,知府还来不及呼救,剑锋掠过,鲜血溅在城墙之上。知府的头颅滚下城墙。 欢呼,顿起。 安阳官兵们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他们也不敢相信一个娇滴滴,笑暖如风的女子会冷心挥剑,笑语间夺人性命,肖乐也愣住,看着她依然带笑的脸,微微蹙蹙眉。 王妃是闺阁之女,弱柳之姿,竟有如此威压千军万马的气势,似她不是商人之女,而是将门之后。这么暖的笑,如此狠绝的剑,配上她如花娇颜,竟让人觉得意外的和谐,仿佛她本该如此。 ------------ 050 谈判 3 肖乐很快接管知府衙门,稳住了因知府之死骚动的官兵,行动之迅速,没有给他们一个反击的机会。 “肖乐,朝中救济粮什么时候到?”苏绿芙疲倦地问,苍白的脸上有抹不去的困倦,却无损她半分美丽。 “按照计划,救济粮食七天只后到,然而,洪水尚未全退,官道被冲坏,这日期就说不定了。”肖乐斟酌着回答。 苏绿芙并没有具体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只不过是拖一个晚上,缓一缓气再想办法。奔月一听她没有具体的主意,心中一惊。过了今晚,这事肯定会传到附近各地,城外难民会越聚越多,若是拿不出办法安抚他们,安阳城门一定受不住。 苏绿芙也略有着急,就算她有办法筹集到粮食,也没有办法运至这里,在加上如今粮贵如金,很多米粮上均抬高了价格,个人出资更为困难。她现在手里唯一有的粮食只有知府府中的七个粮仓,城外难民却有近万,过了今天更加会聚集更多。 苏绿刘芙若有所思地问肖乐,“王爷如今在何处?” 这个王爷当得可真是深不可测,竟然不顾这千万百姓的性命,放着他几万精兵在明城不闻不问,倒是耐心寻味。然而,楚景沐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偏偏要做。 “王爷在梁成,离这里有一天的路程。” 苏绿芙淡淡地扫过他们,站了起来,身上无形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那是一种不管是谁都无法忽略的强硬。“明日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必须听命。” 几人皆有疑惑,可看苏绿芙如何严肃的神色,都答应听命,没人提出异议。 苏绿芙留下冰月,示意其他人出去,待门扉关紧后,苏绿芙说道,“你修书一封,寄给七娘。” “王妃,你想做什么?” “如今去京城的路上困难重重,等到七娘回信时应该要二十多天,我自有用意。” “是,我马上去办。” 翌日,天气晴朗。 苏绿芙登上城墙,晨光微露,城墙之上尚有一丝雨露湿润,往下看去,苏绿芙又是一惊,昨天夜色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在晨光中,城外的一切更加清楚地映入眼帘,难民们或坐着,或躺着,这里一堆,那里一片,个个衣服褴褛,无精打采。 他们退离了几十米,城门处只有二十几天,翘首以盼,见苏绿芙现身,个个都露出喜色。 城墙很高,苏绿芙又蒙着面纱,他们看不到她的面容,只是看到白色纱裙在晨风中飘扬。矜贵,且又如此的娇嫩,仿佛风稍微大一些,她就会被吹走。 “王妃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吗?”一名男子沉声问,很不客气。 ------------ 051 谈判 4 “王妃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吗?”一名男子沉声问,很不客气。 苏绿芙略微一犹豫,“救济粮七天之后即到……” 还没待她说下去,下面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愤怒地咆哮着“又是这句话,你以为我们能等到七天之后吗?” “什么王妃,你要食言吗?大哥,我看她八成就是在敷衍我们,朝廷哪个人的话能信的?都是一窝鼠蛇。” “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我们心服口服,别怪我们不客气,马上就攻城。” …… 苏绿芙微笑,十分沉稳,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咆哮,静静地听着,又一种云淡风轻的淡然和宁静。待到他们声音稍小,她才笑着开口,“你们莫要愤怒,听我讲完如何?城中有粮食,你们也知道饥荒许久,存粮已不多,既然我说七天就到,就保证七天后你们有饭吃,在此之前,我每天会开放一个粮仓,虽然你们不能饱吃三餐,但是把米熬成稀粥,缓解饥饿是绝对有余,在粮食到达之前,大部分人可以渡过这个劫难。” 城下难民一听会有米饭吃,全是一片沸腾,在城外饿了许久,天天只能喝着河水嚼树根,有些人甚至只能扒着泥土吃,他们多久没有吃到饭了。 他们雀跃,他们不安,他们反复议论,反复商量,苏绿芙暗忖,想看这些人对朝廷全然失去了信心。 良久,为首的男子问,“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七天之后粮食不到,我们岂不是又要挨饿?” 苏绿芙暗叹了口气,闻着这欲作呕的酸腐之气,笑容有丝无奈,似又是在等着这句话,“这七天,我出城和你们一同等待,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如何?” 她话音刚落,城下就一片死寂,城墙上如开水沸腾了般。 “王妃……万万不可……” “你是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事,怎么办,绝对不可以。” 苏绿芙不理会他们的反对,只是淡然地站在晨风中,衣裙随风摇曳,那样淡定自如,泰山崩于顶不色变的王妃,谁不为之折服? 城外是人间地狱,死尸遍布,酸腐之气弥漫,瘟疫在难民中恐怖地蔓延着。难民们都不敢相信,苏绿芙一名堂堂的楚王妃,如此尊贵的身份,竟说要出城和他们共同等待七天。不是七时辰,而是七天,谁能保证七天之后她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被瘟疫感染,还会不会活着。她不知道这意味着她有可能会丧失性命吗? 奔月冰月率先跪了下来,声有泪意,“王妃请三思!” 无名跪下,肖乐也跪下,城墙之上,官兵放下兵器,哐啷作响,人人跪倒一片,惊呼着,“王妃三思!” 苏绿芙看来弱不禁风,然而,一旦做了什么决定,无人能够撼动。就如当初她要嫁给楚景沐一般,及时所有人都反对,她义无反顾。 这是一种魄力。 肖乐百般阻挠无果,奔月和冰月、无名都想和她一起去,全部苏绿芙拒绝。苏绿芙转而对肖乐说,“还得麻烦将军下去准备了。” 肖乐跪地,沉声道,“属下遵命!” ------------ 052 冒险出城 苏绿刘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下城楼的背影,肖乐以前都称自己为末将,这是第一次听他自称属下,他终于承认她是王妃了么? 肖乐办事效率非常高,没多久便准备妥当,十辆简易马车,六车堆满粮食,四车是衣物帐篷之物,皆运至城门,奔月、冰月紧跟着她,极为担忧。 城门渐渐打开,马车全运了出去,有几人忍不住这酸臭之气,紧忙退回城内。 “王妃,保重!”肖乐沉声道。 奔月冰月恋恋不舍,含泪告别苏绿芙,无名深深地看着她,少有表情的眼中担忧隐隐浮现。 城门一关,不远处的难民蜂拥而至,苏绿芙此时才清楚地看清他们,眼中那种见到粮食的急切和希望,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 两名难民首领男子走了过来,并不看苏绿芙,吆喝着,井然有序地吩咐着他们把粮食推走,由于粮食太少,只能冲水煮成稀粥,两千多人的粮食分成七次运送,要填报近万人的肚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只能每人喝到几口米粥。 苏绿芙自幼娇生惯养,且也曾有过这样对食物急切渴望的时候,她特别理解他们的动作,只是看着,并没有多言。 食物发放结束后,一名难民首领走过来,轻声说,“王妃,多谢你能亲自出城运粮,也请您原谅我们昨晚多有不敬之处。” 另外一名男子脾气暴躁得多,“王妃千金之躯,要和我等难民相处七天,可委屈您了。” 苏绿芙笑而不答,并不表态,空气之中的酸腐之气淡薄了一些,她稍微舒服一些,正要说什么,又听男子说道,“您要是欺骗我们,七天之后,没有粮食,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武,闭嘴!” 苏绿芙并不在意,既来之则安之,远处还不定怎么可怕,他的冷言冷语算什么。 “王妃,委屈您了,请跟我们来。”另外的男子满脸歉意,苏绿芙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她随着男子往难民的深处走去,越是深入,她越是心惊,难民们已经开始煮饭,旁边就是河水,取之很方便,而她震惊的是,他们煮饭放进去的东西竟然是……肉。 人肉! 有一具尸体被割得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恐怖至极。苏绿芙胃部不适翻滚,自从出了城门就极力压制的作呕之感再也忍不住,冲到一旁呕吐了起来。脸上的白纱也被苏绿芙拉扯下来。 旁边的难民看着她呕吐,有人发出笑声,阴冷的,嘲笑的。如地狱来的笑声,幽幽冷冷的,苏绿芙差点连胆汁都吐净。 他们竟然吃人肉,刚想到这个,苏绿芙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却已吐不出东西。她刚一抬头,触目的就是一具骷髅,被割完了肉,只剩下骨架,她差点惊喊出声,赶紧起身,倒退了几步,脚下一踉跄,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后腰。 小武发出嘲讽,恶意的笑容,苏绿芙背脊一寒,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悚之感。苏绿芙强忍着不适,站直了身子,冷静地转过身来。顿时听到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 053 迷茫 惊艳,是所有人对苏绿芙的第一印象,哪怕她脸色苍白也分毫不减她的花容月貌,妩媚却不妖魅,华丽夺人心魂。在盈盈晨光,万千土色中,这抹绝色,更显芳华无双。 小武竟讪笑,“想不到楚王竟有此福气……” 他伸手就欲摸她的脸蛋,旁边之人刚要阻止。苏绿芙扬起右手,一巴掌脆生生地打在他脸上,冷冷地喝道,“放肆!本王妃出城来不是意味着你们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别忘了,还有六天,要是我不乐意,你们别想再得到粮食。” “你……”小武怒看着她,刚要发作,却被旁边男子喝住,转而对苏绿芙道歉,“王妃别动怒,舍弟年幼不懂事,我自会管教。” 苏绿芙别过脸去,微微冷哼,城外被划分为两个区域,一边为瘟疫区,一边为饥民区,粮食太少,饥民区和瘟疫区的分配比例明显有不同,染上瘟疫之人,多半会死,不如把生的希望留给饥饿却没有感染瘟疫的人。衣物大多送到瘟疫区去了,夏季夜里也是燥热,衣服对他们来说并无用处,可染了疾病之人就不一样,洪水过后,鼠疫蔓延,病者伤寒十居其八,夜间瑟瑟发寒,需要衣物避寒。 难民首领名叫李文,其弟李武,他倒算是有礼,在干净之处搭了个帐篷,让她暂住。第一天,粮食只够中午所食,李文端来一碗粥。 苏绿芙往里一看,粥几乎煮烂了,分不清颗粒,加了大量的水,里面竟然浮着几块肉。不用想,铁定是人肉,她暗自庆幸自己腹中已无食物,否则又要吐出。苏绿芙推说着不吃,把粥留给一名饥饿的女孩。 李文苦笑,隐约透出几分悲哀,他说吃人肉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天都有人饿死,而每天人人都在饿着,城外能吃的东西几乎被他们吃光了。除了人肉,他们不知该以什么充饥,人肉吃完了不算,还要把骨头拿来熬汤。苏绿芙脸上也浮起几分悲哀和伤感。 她生在富贵之家,吃穿不愁,久居京师,繁华之地,若不是这次她来到河南,从来没听说过,这世上竟有人饿到吃人肉的地步。当年她落到那般境地,也不曾想过去吃人肉,这是怎样一幅悲惨的画面。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以为她已是不幸之人,可怎知天下不幸之人,又何止她一个。 这午后的阳光和暖,竟成了她沉思的照明灯,可方向在哪里? ------------ 054 恻隐之心 时间如白马过隙,不知不觉,五天转瞬即过,这五天对苏绿芙而言是难得的一次体验。自第二天开始,李文命人专门为她熬点白粥,或许是看在她还有点用处的份上,算不上是亏待她。苏绿芙此人心狠手辣,心性薄凉,除了亲人,旁人的命在她眼中一文不值。然而,每天都有人死亡,死后不得安宁,这些人都和她毫无干系,她却生出几分同情和悲哀,十分难受。如李文所说,光靠白粥,他们如何添饱肚子,如何等待下去,子女食父母之肉,谁人愿意,可不吃饿死,被吃的就是自己,这里每个人都拼命地活下去。 有人为了不被吃掉,有人为了心中所爱,有人为了生存,不管为了什么,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 活下来,是人在世上最基本的渴望。 世人绝对想不到,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尊贵的王妃每天穿梭在饥民之中,安慰着他们,鼓励着他们。这里不是京师,没有她的仇人,她不用伪装什么,任由被自己强制压了十年的柔软之心泛滥,在这里,目睹这一切,就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该会动容。年至六旬的老大娘一句又一句地喊着王妃,潸然泪下。那张脸,她触不到一点肉,那双枯萎如冬叶的手,她触到的皆是骨头。饱受饥饿的她把自己分到的粥全灌进了自己孙子的嘴巴中,孙子不依,她就大哭大闹,闹到他把白粥喝下去。她声声唤着王妃,喊的是她的感恩,有了粮食,已饿得昏迷的孙子奇迹般活了过来。那么柔软的生命,被救了回来。小男孩靠在他奶奶怀中,沉沉睡去,无忧无虑,那一刻他是幸福的,至少有人守护着他。 死亡,离别,悲伤每日上演,苏绿芙在感受生离死别的同时,又感受到爱,无私的爱。如此循环,她记得当年自己不慎摔了一跤,家里的娘亲们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谁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受苦。 这五天,她忍着饥饿,能留给别人的食物,她尽数留给更需要的人,难民聚集得更多,分到的白粥越少。苏绿芙尽量让自己笑得更加和煦,眼底凌锐之气尽收无遗,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笑,去宽慰那些饱受亲人离去和饥饿的难民。 谁能料到一个身份如此尊贵之人,甘愿为他们擦脸揉肩,温和以对,不嫌弃他们浑身的酸臭,甘愿捧上自己也来之不易的食物。 于难民而言,这位高贵美丽的楚王妃,是他们永生难忘的仙子,在一片哀鸿悲伤中,只有她如此洁净,宽容地微笑,宽慰着失去亲人的他们,给他们带来唯一的温暖。 第六天,苏绿芙犹豫再三,走进了瘟疫区,这是来到城外,她第一次来瘟疫区。苏绿芙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命,这条命是她捡回来的,她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还没做完,她有很多计划没有施行。她并不是那么高尚,会愿意走进瘟疫区,让自己感染上瘟疫死亡,她虽然愿意出来,却会尽量让自己染上瘟疫,她不想死。所以没有走进瘟疫区,然而,苏绿芙在想,或许很多年没有这样柔软的心情,让她疯狂了,竟然走进了瘟疫区,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疯狂举动,这样柔软的心情,并不像自己,可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进去了。 她疯了,苏绿芙如此想着。 ------------ 055 楚景沐来了 李文在这里架了木架,布上棚布,染了瘟疫的人,全在篷布之中,避免瘟疫迅速扩散。这里皆是染了瘟疫的人,病况皆四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都躺在湿润的草席之上,个个如垂暮之年的老人,病痛磨去了他们所有的傲气和坚强,封闭的空气流窜着绝望的气息。这些天以来,她听到的哭声是惨烈的,这里,她听到的哭声是悲哀的,微细的哭声,压抑的绝望,比起饥民区的情景更是令她心头沉重。 这里的死尸比起前面更为之多,幸好李文他们经常派人来清理死尸,但城外皆是难民,尸体不能放远,只在不远处,偶尔阵风吹过,阵阵腐蚀之气而来,这里的环境比起前面更恶劣。 《黄帝内经》有过记载,染过瘟疫的人,一般不会再被瘟疫所迫,傍晚时分,她让李文到前面去叫上以前曾经染过瘟疫的人到这里帮忙照顾病人,染上瘟疫之人,伤寒之士甚多,夜间更是寒气钻心,个个感于王妃之德,愿意留下帮忙。 苏绿芙照顾一名男童,莫约才六岁,早就陷入昏迷之状,他的父母都染病至死,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他喂不进汤水,苏绿芙硬生生地撬开他的嘴,把药灌了进去,她傍晚该吃的米粥全灌了进去。 夜间,孩子冷得发抖,似随时都会被死神拖走一般,饥民劝她暂时休息,她并没有离去,对于孤苦无依的小孩,她比平常更多出一份耐心,苦苦守了一夜。 次日中午,孩子依然发冷,她为他裹着许多衣服,却不见效果,好不容易他有了知觉,苏绿芙不舍得放弃,毅然抱他出了篷布,到了阳光和暖小坡前,命李文赶快去熬了一碗粥,苏绿芙多日未眠,尽量让怀中的孩子感觉到温暖。 放佛是有感于苏绿芙的执着,孩子开始有了意识,苏绿芙脸上浮现了笑容,灿烂如冬日暖阳。 温暖的,柔软的,仿佛一幅优雅的画。 楚景沐带兵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幅画面,耀眼的阳光下,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王妃,侧对着他,墨黑的长发飘在肩后,仅用一条碧色头巾绑着,似久未梳理,略有凌乱。坐在粗砺的石径之中,抱着一名孱弱的儿童,风中吹来的是她暖入人心的声音。 一片褴褛中之间,一抹妖娆颜色,天地间只听见这笑声,仿佛是绝望中唯一的希望。 随之而至的奔月冰月亦大惊,欲上前,却被无名拉住,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示意她们别说话。 “李文,粥好了没?端过来。”苏绿芙的声音虽还轻盈,更多的还是疲惫和无力。 李文刚要过去,楚景沐突然伸手,接过他手上的粥,稳步向她走去。洞房之夜匆匆一瞥,接而匆匆离京,她的模样早已模糊。苏绿芙并不知道楚景沐已到她身边,她拿过白粥,一口一口地喂着怀中的小男孩。 楚景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他的王妃,她很美,京师芙蓉的美誉她担当得起,如临风芍药,又如润露明珠,她身上透出一股妩媚和清冽交织的气质,那么的协调,仿佛她本该如此。最特别的是笑容,盈盈一笑,赛过万千颜色。 肖乐和他说过苏绿芙在安阳城的事情,他也知道苏绿芙挥剑斩了安阳知府,肖乐对他忠心耿耿,为人又傲气,难得对一名女子如此钦佩,言谈之间对她真的尊敬至极。她又独身到城外难民营来,不怕被瘟疫感染,这究竟是一名什么样的女子?分明如此娇柔,弱不禁风,却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他本以为,这名王妃会很强悍冷硬,没想到,笑容如此柔软,对感染瘟疫的孩童,如此细心。 苏绿芙感觉到空气中的寂静,旁边似来了什么人,她微微凝眉,视线一转,毫无掩饰地撞上楚景沐深邃的眼光,幽深如潭水,不见底色。苏绿芙先是一怔,复而嫣然一笑,喃喃自语,“原来是第七天……” 李文抱过她怀中的小男孩,他已退烧,且人也有了意识,想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苏绿芙也安心了。她笑着起身,给楚景沐行礼,“王爷万福!” 楚景沐微愣,转而想到这里难民之地,四周皆是他的军队,苏绿芙此举正合礼仪,却也疏离,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轻声道了句,“王妃辛苦了。” ------------ 056 楚景沐来了 2 苏绿芙起身,脚步微微晃动少许,连日来饥不果腹,又照顾孩子一晚,她十分疲惫,有些头昏目眩的不适,楚景沐及时扶住她,苏绿芙道了一声谢,他倒是没说什么。 朝廷的救济粮已到,楚景沐带来十几名大夫,都纷纷忙碌起来,瘟疫区已有篝火生起,药味开始弥漫,有了药材,感染瘟疫的百姓就有了痊愈的希望。楚景沐扶着她走出一段路,苏绿芙忍不住回头,难民们正在欢庆,这是他们盼望已久的粮食,总算能饱餐一顿。 她身上的不适之感越来越严重,楚景沐一直注意她的脸色,当下不管众官兵和难民惊呼之声,打横抱起她,快步向马车而去。饥民区离瘟疫区尚有一段距离,苏绿芙错愕至极,料想不到他会有此举,抬头而望,竟一片暖色。楚景沐不作声,任她打量,许久见她尚未收回眼光,不忍地打趣问,“王妃看着还满意吗?” “比想象之中顺眼。”苏绿芙轻笑,他为何不长得面目可憎些呢?她闭上眼,安心地靠在他胸前,楚景沐的怀抱罕见的温暖,可惜不属于她,暂时让她休息片刻吧,日后不定是个什么场面。 “王妃姐姐……”有一名稚嫩的孩子喊着她,苏绿芙睁开眼睛,楚景沐有几分不悦,却依着她的意思放下她,一名小姑娘欢快地向她跑来,手里拿着刚刚分到的烧饼,她才八岁下来,枯瘦的脸上闪着喜悦的又崇敬的笑。苏绿芙认得她,小姑娘叫丽儿,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王妃姐姐,给你……”小女孩庆匆匆地把自己的烧饼送到苏绿芙面前。 苏绿芙一愣,转而笑开了,捏捏她的脸庞,“姐姐不饿,你自己吃,这人多,呆会乖乖的别乱跑,要不你娘会找不到你……” 丽儿乖巧地点点头,依旧把烧饼放进她的手中,“娘说姐姐你要回家了,对吗?那以后丽儿还能见到姐姐么?” 苏绿芙不知如何作答,有丝怔然,那么乖巧的女孩,不会再见这几个字沉重得说不出口来,她们本身就是云泥之别,日后再难相见。她只能顺顺小姑娘的发丝,并不作答。这时很多难民们都看见她过来,纷纷围了过来,把他们挤在中间,而领头的是李文,李武。周围近万人,跪倒一片,齐声高呼,“王妃千岁!……” 声声震耳欲聋,如千军万马之势,响彻整个安阳城外。 官兵们想不到难民会有这一举动,楚景沐也想不到,包括苏绿芙,她知道难民们感恩,她心中却不好受,她并非真的那么善良,若是他们知道她出城的动机只是别有用心,会是什么光景?真是讽刺至极,苏绿芙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楚景沐暗忖,短短七天,她竟在难民之中有如此声势,究竟如何办到的? 楚王王妃苏绿芙在安阳一事上名扬天下,在百姓中留下了一抹亮丽坚强的绝代风姿,见过她一面的人皆忘不了她在一片褴褛中的那抹身影,飘逸如仙,那笑声,温暖如阳光。 芙蓉王妃之名,由此而来。 苏绿芙被楚景沐接回安阳城内,一睡便是两天,冰月怕苏绿芙感染瘟疫,大夫说,王妃只是疲惫,多多休息即可,并并未感染瘟疫,如此一说,冰月等人才宽心。 楚景沐来看过她几次,每次她都在沉睡,他记得几天前接到肖乐的信件时极为惊骇,他说王妃在安阳,斩了知府,又和暴民达成协议,出城,进乱民之地。他在河南早就听说安阳之事,本就打算若保不住就不保,毕竟安阳是小城,河南是大省,那边情况还不稳定,他不能弃将保卒。况且,他还有他自己的用意,不能两全齐美,没想到他的王妃为他保住安阳。 她出城之时,可有害怕恐惧?为何如此笃定在这荒乱之中,粮食能准时到达,若不是他快马传令,出动八万精兵一路护航,粮食现在还在路上。楚景沐越来越好奇,这个本来不是他该娶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除了知道她叫苏绿芙,原本和荣王是京师百姓中的一对璧人,此外她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京师芙蓉,如今是天下人心中的芙蓉王妃,安阳一事在难民中一传百,百传千,连京师都震动,罗裙飘飘,倩笑娇语,巾帼不让须眉,美誉接踵而来。 安阳城外,林龙报告,死尸堆积如山,一片恶臭腐气,清理的士兵大多受不住,呕吐连连,那是他一手带出的铁甲军,战场上的精英,竟生受不住,她又是如何受住的? ------------ 057 绿芙的心思 楚景沐的手欲拂上她沉睡中白皙温润的脸,迟疑几秒,停在空气中,眸光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困惑,继而落在苏绿芙棉被外的小手上,细嫩的皮肤,和他粗砺的手尖不同,心有丝浮动,心中不禁闪过另外一张娇艳之颜,一阵苦涩隐痛,眼光不免黯淡了几分黯然。同样是那么娇嫩的手,一双下棋无双,锦绣琴弦皆通,而这双,挥剑斩人,抚慰万千难民,同样是天下无双的佳人,本质竟如此不同。 苏绿芙醒来已是傍晚,只觉得腹部空空,十分饥饿,奔月和冰月赶紧为她张罗一桌她爱吃的菜,苏绿芙这几天是饿极了,可哪怕是如此,她也慢慢地享用饭菜,不急不慢,慢条斯理,优雅至极。冰月曾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天崩地裂,她家主子也能面不改色,风淡云轻。 她用膳期间,冰月说楚景沐来看过她几次,如今正处理安阳城的事情,城外的瘟疫已经控制住了,只是一些善后的工作,城内也开始重建,一切井井有条。无名在苏绿芙沉睡后便离开安阳城,至于去哪儿,冰月和奔月都不知道,苏绿芙倒是镇定自若,并不惊奇,放佛无名去哪儿,她心知肚明。 她这一次是来祝寿的,然而被耽搁这么些天,苏绿芙外婆的寿辰已过,祝寿只是她的借口,既然寿辰错过了,苏绿芙并不打算再继续前往河南。灾情一过,他们便要回京,一想到回京,苏绿芙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京城怕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吧,楚景沐必须要回去,否则,这一切都不好玩了。 她不惜以身犯险,就是逼楚景沐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好瘟疫的事,以他的才能和手段,区区一个瘟疫,怎么可能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楚景沐是故意在拖时间,在安阳的时候,她突而明白过来,也暗自心惊,竟然不惜利用难民来拖时间,不顾上万条人命。救济粮迟迟不到,在路上被堵,他手里拥有重兵,却不闻不问,不出兵帮忙,只能说明,他并不想回京。不管他是隔岸观火还是另有心思,他不想卷入那场风暴中是事实。 又或者说,楚景沐在等着什么变化。不管是什么原因,苏绿芙都不会让他如愿,势必要把他逼回京城。她计划得完美无瑕,先是花轿错嫁,把云宛芙先卷进去,牵制楚景沐,利用荣王和流言蜚语,让他心生愧疚。若她只身冒险,他必来相救。这才是她出城的动机,出城之后才发现难民的残状她触目惊心,软软的心轻轻地动容,一连七天,忘了她最初的目的,抚慰那片饥饿和褴褛,让她暂时忘了初衷。直至见了楚景沐,她才恍然想起。 云家、楚家、韩家、晋王,皆是权霸一方,她没有权势,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他们全部推进这场争位的漩涡中,任他们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这四家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 058 勾引楚景沐 翌日清晨,苏绿芙用了早膳,奔月进来,悄声说了句,“王爷来了!” 苏绿芙一笑,起身,刚好看见楚景沐俊逸的身影入了房中,笑容暖暖地福福身子,柔顺地道了声,“王爷万安!” 奔月识趣退出室内,楚景沐轻扶起她,没了那天的疲倦,苏绿芙绝代风华的美颜更显的轻灵飘逸,有丝眩目的昏眩。“王妃身子可好么?” “多谢王爷关心,妾身康健,并无不适。”苏绿芙柔柔回答。 两人对话并不像夫妻,楚景沐和苏绿芙都觉得彼此陌生,然而,并不妨碍他的欣赏和她的仇恨,楚景沐打量着苏绿芙,她也没有避开,倒是大方让他看。 “你不怕我么?”楚景沐问。 “王爷没有三头六臂,苏绿芙又何必怕你。”她轻笑道,眼底全是笑意,怕你?楚景沐,连鬼神都惧我三分,又何必怕你。 楚景沐勾起笑,眼前的绝色赏心悦目,是他的王妃,养在家中也是一件美事,最起码赏心悦目,楚景沐想到自己突兀离京,于情于理也要和她说一声抱歉。苏绿芙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男人,哪怕是说抱歉,眼里也找不到一丝歉意,所以苏绿芙也就不计较,京中流言蜚语对她而言,小菜一碟,她不曾放在心上。楚景沐暗忖,这王妃竟如此豁达? “王爷,其实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我们阴差阳错,你本不是我欲嫁之人,我亦不是你要娶之人,这声对不起,苏绿芙实在是生受不起。”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他们都尽量避免,苏绿芙说出来,楚景沐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愤怒。每次一想起,心中就隐痛难耐,极为不舒服。她和云宛芙齐名,时常会听宛芙提起,略微听过她的一点消息,而印象最深的是,她和荣王是一对璧人,神仙眷侣一对。如今,他的芙儿却嫁给了荣王,他错娶了眼前的佳人,真的是一场阴差阳错,命运作弄人。 苏绿芙见他脸色不善,凑了过去,“王爷生气了么?” 女子幽香扑鼻而来,他心神一荡,近在眼前的女子娇笑如花,香气如兰,这香气挥之不去,缭绕在他鼻尖,她的笑容也近在咫尺,他纵然有什么不快也烟消云散了,世人对佳人的宽容总是多一些,何况是苏绿芙这种绝代佳人。 “为何你能如此平静?”楚景沐沉声问。 苏绿芙冷冷一笑,“王爷如何得知我平静?说不定我在洞房花烛之夜哭红了眼眸也没人看见。我心中的委屈和遗憾又有谁能知道。” 虽说她不是他要娶之人,可毕竟已是他的王妃,苏绿芙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楚景沐不禁一恼,苏绿芙却是一笑,没反应过来之前,突然倾倒在他怀里,楚景沐条件反射地揽过她柔若无骨的纤腰,苏绿芙随之跌坐在他腿上,苏绿芙一阵惊呼,反手揽住他的脖子,乍一看之下,暧昧至极。楚景沐紧紧地拽着她的腰,怀中的暖香抱起来舒适极了,他也戏谑地笑了,标准的贵族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王妃敢情是在抱怨本王的冷落么?” 苏绿芙搂着他脖子上的手重了几分,有趣地磨蹭着他的颈项,“王爷真爱说笑了,您年纪轻轻,身居高官,自是公务繁忙,自然顾不上妾身,若真要真敢抱怨,也是躲在棉被里偷偷计较,怎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这气氛太过暧昧,楚景沐头一低,欺近苏绿芙樱红的菱唇,苏绿芙镇定自若,在他眼里看到她的倒影,不禁往他怀里更靠近了几分。惹得楚景沐微微蹙眉,却没放开,她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男人似乎沉静惯了,脸上表情纹丝不动,苏绿芙倒无从判断,这美人计,究竟效果如何。 既然都做到这地步,苏绿芙索性豁出去,身子往楚景沐怀中靠近,几乎贴在他胸膛,双手竟大胆地抚上他的脸颊,无辜单纯地碰碰他喉间的凸起,惹得楚景沐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王爷……” 那欲拒还迎的语调,真真是风情万种。 楚景沐心想,他究竟娶了什么妖孽,前一刻还娇羞得如小家碧玉,后一刻又轻浮得如青楼花娘,楚景沐真想大喊三声妖孽,本想戏弄戏弄她,没想到骑虎难下的倒是自己。 ------------ 059 勾引楚景沐 2 苏绿芙清楚地看见他眼中自己清澈的倒影,笑得那样灿烂和诡魅,而楚景沐也清楚地看到苏绿芙眸中看到自己眼中的浮动,红唇就近在咫尺,眼前绝色又是他的妻子,他在犹豫什么? “王爷……” 门外响起了肖乐的声音,两人心中同时一松,楚景沐抬头,轻轻地扶起她,两人相视一笑,“王妃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他说罢,出了内室,苏绿芙唇边笑意不减,眸中却颜色尽失。 她问奔月,她美吗?奔月说,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这话并非恭维,苏绿芙也觉得好笑,怎么楚景沐一个拒绝,她就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质疑。刚刚楚景沐的眼中并无一丝轻薄之意,尽管她诱惑十足,他眼光依然清澈,一个不被女色所迷的男人,她轻叹着,她的丈夫是柳下惠呢,美人计对他不管用,又或许说,此人太过深不可测,对付他,她更要小心。 苏绿芙不知道的是,出了门的楚景沐,眸中也是一片冷然,他的王妃,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分明故意试探自己,哪怕她做得滴水不漏,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她究竟想做什么? 安阳知府内有一处莲花池,花开正艳,苏绿芙常到莲花池边赏花,冰月和奔月不离左右,楚景沐倒是忙着自己的政务,偶尔陪陪苏绿芙。苏绿芙知道,安阳的事情早就处理好,早就能够回京,他迟迟不回,想必又是拖,然而,他想拖,她岂会如他所愿。 无名回来,苏绿芙知道她这一次想寻的人已经死在瘟疫中,竟有些惋惜,没让她亲手解决就死在瘟疫中,真是便宜了他们。 这一天晚膳,楚景沐说,安阳城内事情杂乱,恐怕十一月才能回京,苏绿芙柔顺应好,并没有露出半分诧异,她怒斩知府一事,楚景沐也处理妥当,无需她担心。夫妻两人从陌生到和睦,倒是让旁人看得有些羡慕,苏绿芙本就是一朵解语花,楚景沐又对她很愧疚,两人之间各藏了一些心思,却无碍相处,反而有些感情越来越好的感觉。他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有时胡闹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舍得怪她,待她如妹妹,百般宠爱。 每天有空,他们都会聊聊天,有时胡乱扯扯,有时听他讲这沙场战事,关外趣闻,他也会有意无意问起有关她的事,苏绿芙也不隐瞒,京中人人知道的事,她也不瞒。他的丈夫似乎对她的一切颇为好奇,这是个好现象,也是个坏现象。 一日正在用早膳,一声长啸,苏绿芙眼底喜色掠过,冰月奔出院子,雪鹰在蓝天下盘旋,楚景沐见多识广,认得这是关外少见的雪鹰。此鸟能见到已靠机缘,要得到更是不易,其它人都没见过如此透有灵气之鸟,皆目赞叹不已。雪鹰扑冲而下,停在冰月手中,冰月摸摸它的翅膀,拿过它脚下的纸卷,赶紧交给苏绿芙,苏绿芙笑脸停顿,秀美的眉拧起。雪鹰扑打着翅膀飞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远去。 “芙儿,出什么事了么?”楚景沐走近问。 纸卷上只有一句话……家母病重,速回! 如此简短的消息,可见时间仓促,来不及作其它解释,苏绿芙暗垂着眼眸,抬眸已是一片悲伤,坚定地说,“王爷,我要回京。” 她解释道,“娘亲身体本身就不好,这次可能我离京太久,又听说了安阳之事,她可能太过担心才会病倒,我倒是不孝了……” 苏绿芙作势就要跪下,楚景沐赶紧拦住她,并不让她下跪,苏绿芙眸中含泪,楚景沐看得心中一软,苏绿芙说,“王爷,我知道你还要在这办差,就让我先回去好不好?我娘……” 楚景沐为难地拍拍她的肩膀,欲揽她入怀,又见四周皆是人,生生忍住,眼底尽是不舍,在城外七天也没见她哭过,如今泪含在眼,他很不舍。 肖乐道,“王爷,属下愿护送王妃回京” 楚景沐无奈地叹道,“本王应了便是,明天让肖乐送你回京。” “多谢王爷!” ------------ 第060 回 京 奔月是个急性子,东西收拾一半便忍不住问苏绿芙,如果楚景沐不和他们回京,该怎么办?苏绿芙侧头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笑而不答,她也在赌,若是楚景沐没有随她回京,她这些天的亲近,和这一封书信就显得毫无用处,所以他必须和她一起回京。这是一场赌博,她静等结果。奔月见苏绿芙没回答,也不敢继续追问。 此刻,楚景沐也在沉思,考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苏绿芙回京的处境,肖乐在一旁看着楚景沐面不改色,心中暗忖,不管是什么原因,王爷珍宠王妃,他们有目共睹,他会舍得让王妃一个人回京站在风口浪尖上么? 京城尚未有任何消息传来,楚景沐并不想此刻回京,并不是最有利的时机,然而想到自己的王妃,楚景沐蹙蹙眉,让她一个人回去,似也不妥。 良久,他叹息一声,“去收拾东西,我们也回京。” “王爷……”肖乐倒是欢喜的,林龙却不赞同,此刻回京,正是风口浪尖,何必回去自寻烦恼。楚景沐淡淡说道,“不必再说,本王心意已决。” 肖乐和林龙只得一起下去准备,林龙颇有不解,肖乐解释其中的缘由。楚景沐新婚离京,本就有愧苏绿芙,如今她在安阳一事,四海皆知,人人都知道楚王妃乃芙蓉王妃,助他一臂之力,平安阳之乱。苏绿芙在河南颇受赞誉,人们并不知道京师两芙蓉错嫁渊源,此刻她有大功,若是一人回去,京师定然传开留言,百姓会认为楚王并不认同这位王妃,哪怕她助他一臂之力。日后她在京中权贵中的处境会更艰难。且百姓也会传楚王过河拆桥,冷酷无情,错待王妃,他在百姓中的威望也会降低。 肖乐并不知道,楚景沐是注重名声,然而于他而言,这一次的威望是苏绿芙挣来的,失去也无所谓,他最在乎的是,河南的事情已惊动宫中,若是她一人回京,朝廷之中才狼虎豹众多,她一介女流,怕是应付不来。楚景沐更在乎的楚景沐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并不想他的王妃受委屈。 林龙在吩咐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咕哝了声,“苏夫人,在这节骨眼上,怎么病了呢?” 这话被楚景沐听了去,不免得挑挑眉,是啊,不迟不早,偏偏就这时候病了,倒真是巧了,他早就看出苏绿芙想要回京,只是没想到会是用这么一个方法回京。 他的王妃,越来越耐心寻味。 楚景沐留下几万精兵,派遣几名将军带领他们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安阳彻底平定后,他们自行回到自己的驻守地,他仅带了一千人和肖乐带来的亲卫队,在百姓一阵又一阵的不舍的呼唤中离开安阳。一路上,不停地赶路,楚景沐已尽量放慢速度,可每次都在苏绿芙欲哭的声音下无奈地加快速度。苏绿芙似乎非常懂得利用女子的优势,不哭不闹,不言不语,仅仅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他就全面弃械投降。 回至京城,秋已过半,秋色暮暮,落叶飘飘,偶尔一阵狂风大作,黄蝶随风而飘,凄凄凉凉,今年的京师比之常年更冷。苏绿芙畏寒,总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从近京师起,楚景沐便购置了大量保暖衣物,堆在马车里,随时为苏绿芙保暖,苏绿芙人到冬天也懒洋洋的,总喜欢躺着。楚景沐忍不住取笑她,倒是像一只被圈养的小猫。 入城时,一片欢呼,马车内拉上厚厚的帘子,阻挡了寒风,阻挡不了百姓的热情,她隐约听到有人高喊芙蓉王妃,苏绿芙并不在意,对这样的欢呼也很厌倦,躺着更不愿意动,一路到苏家门前。 ------------ 061 苏家的花园 楚景沐抱着她下马车,寒风吹过,冷得苏绿芙一缩脖子,楚景沐吩咐奔月拿来披风,为她披上,苏绿芙垂眸看着在她胸前打结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极其有力,她知道这双手的温暖,同时也知道这双手的冷酷。 家丁们见了她,已进府回禀,苏绿芙见他没离开,忍不住疑惑地问,“王爷不回府?” 楚景沐道,“归宁之日没陪你回来,今日补上如何?” 苏绿芙不作声,只是笑了,楚景沐让林龙先带着队伍回营,让肖乐带着亲卫队回府,唯有他留在苏绿芙身边,打定主意不走。苏绿芙并不想让他来苏府,然而名义上是她在丈夫,不让他进去,显然说不过去。 正在僵持着,苏富贵带着几位夫人浩浩荡荡地迎了出来,跪地请安,楚景沐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苏绿芙扶起苏富贵,娘亲们都在,除了自家大夫人。 “娘亲呢?” 七夫人蹙眉,苏绿芙本以为娘亲病了,只是七夫人的一个借口,没想到大夫人是真的病重了,思念她,怕她在河南出事,食不安寝,天气一冷,旧疾复发,已病了好些天。苏绿芙一听,也顾不上楚景沐,匆忙去看大夫人,几位夫人围着她,像是众星捧月一样进了苏家。 楚景沐看这阵势,微微挑眉,他倒不知道,苏家老爷娶这么多房夫人。苏富贵把楚景沐请到花厅,命人沏茶上来,花厅的气氛有点怪异,苏富贵和楚景沐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苏绿芙嫁给楚景沐,可苏富贵和楚景沐从未打过照面,且这位冷酷王爷总是面无表情,不怒而威,苏富贵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他们和寻常人家的岳父、女婿并不一样。再则,苏富贵也是护短之人,京中盛传楚景沐冷落苏绿芙,苏绿芙本来嫁的也不是楚景沐,这让苏富贵对这位女婿多多少少有些怨言,碍于他的身份,没有表现出来。 “这茶很香。”楚景沐笑了一声,赞起茶来,温声打破沉默。 苏富贵道,“芙儿她嘴叼,泡茶用的全是郊外的清泉,这泉水泡起茶来,更入味三分。” “是么?”楚景沐沉吟,嘴叼?这倒新鲜了,在安阳时,吃的都是粗茶淡饭,没见她抱怨过,他还以为她的王妃随遇而安呢。其实也怪他粗心,苏绿芙虽然没抱怨过,可她总是吃不上几口,他以为女子饭量皆小,并不在意,原来是嘴刁,不想吃。可她为何没说?苏富贵暗自朝无名打了眼色,示意无名把楚景沐带走,他实在不习惯和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物攀谈,怕惹他不快令苏绿芙为难。 无名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王爷,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王妃亲自设计的,您若有兴趣,不妨走一走。” 楚景沐微讶,转而一笑,礼貌地向苏富贵点点头,随着无名往外走,苏富贵长长地呼了口气,这男人,给人的压迫感很沉,他女儿如此完美,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男人,还不如荣王呢。 回廊弯曲重重,院中清香阵阵,随风而至的是他熟悉的芙蓉花香,假山亭台,水榭楼阁,层层相应,景景相连。府邸中凿了很多池塘,池塘中芙蓉花开,鲜艳夺目,清润娇俏,比之梨花楚楚可怜,比之玫瑰更为娇贵,比之玉兰更为纯洁,美不胜收。真正是清水玉阶相应,满池芙蓉飘香。 后院深处是梅林,花开正浓,含蕊枝头,粉影含羞,迎着寒风怒放,一阵狂风而过,随之一阵花雨,美得如梦如幻。梅林深处一片嫣红,地上全无杂草,层层铺着一层花瓣,无人打扫,风起花起,风过花落,美得无法言语。梅林花雨绚烂,枝头含蕊暗香。 如此诗意情怀,如此衬托得美轮美奂的院子,出自她手? “王妃很喜欢芙蓉和梅花。”楚景沐淡淡说道,几乎毫无疑问。 ------------ 062 斗智 无名说道,“王妃喜欢芙蓉。” 楚景沐一怔,喜欢芙蓉,为何种植这么多梅花,无名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说,“王妃说,种梅花是因为有人喜欢。” 无名的声音冷漠无波,楚景沐听着却是另一番意思,传言荣王极爱梅花,难道是因为荣王,他差点冲口而问,又硬生生地憋着,吞回腹中。京师人人皆知,他们是神仙眷侣一对,就像是知道他和宛芙是璧人一样,种植荣王偏爱的梅花,也无可厚非,他也种植了满园芙蓉花。 楚景沐不再说话,怔怔地看着满池芙蓉,宛芙最喜欢芙蓉,每到芙蓉花开的季节,她总爱到王府观赏,想起自己心仪之人,楚景沐只觉得失落,他已让自己别去想,可看到这芙蓉,不免又想起,她如今过得如何,荣王待她好吗?他很想打听云宛芙的消息,却又觉得没意义,只是偶尔任由自己疯狂思念。 “王爷……”苏绿芙缓缓走近,楚景沐转头,看到她一脸盈盈笑意,一步一步走来,如踩在他的心上,“你在看什么?” 楚景沐自然地揽过她的腰,笑笑,不答话,苏绿芙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是一池开得正香的清润芙蓉,她有些惋惜,“再过半个月,这芙蓉花该败了。” 姐姐说过,越美好的事物消逝得越快,世间万物皆是如此,花无百日红。 楚景沐突然很想让她停住这笑声,这笑声,不知为何,让他有一丝不舒服,分明是笑意暖暖,为何他却觉得如此的清冽和嘲讽。苏绿芙仰头一笑,“这么美丽的花儿,败得如此快,是不是可惜了?” 楚景沐一时无法回答,奔月小声嘀咕,“回王府就看不到芙蓉了。” 这话听在楚景沐耳朵里,竟然有抱怨和不满,他不免苦涩,柔了声音,“我们回家吧!” 家?苏绿芙心底一寒,见他满脸温色,有丝怔然,这么温暖的字眼,为何他说出却如此冰冷。她不禁拢拢披风,苏绿芙依恋地看了一眼满池的芙蓉和不远处的梅林,微微蹙眉,转身,而这细微动作没逃过楚景沐的眼眸,瞳眸一缩,却没说什么。 王府清幽冷清,本来芙蓉花香荡漾,如今满园冷清,楚景沐也觉得不习惯,惯了芙蓉香,惯了看芙蓉,如今一池清水,竟更加冷清了。苏绿芙声称累了,回了西厢休息。楚景沐目光随着她移动,竟然看到西厢中一抹花色,那分明是梅花,他记得西厢之中并无梅花。 “肖乐!”楚景沐厉喝一声,肖乐一惊,赶紧跑过来,楚景沐口气阴寒,“西厢之中哪儿来的梅花?” 他不是吩咐过府中不准种花么?何人如此大胆,敢公然忤逆,还种在西厢。肖乐心一凉,看见那摇曳的梅花,吞吞口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看着楚景沐越来越黑的脸,最终实言,“是王妃,在离京前命人种的,说王爷不让种花,总该可以种树。” 楚景沐冷硬地看着白中透粉的花儿,分不清心底为何而气,总觉得不舒服,不舒服至极。肖乐见他脸色不善,惶恐极了,很少见他如此阴沉的脸,略一思量,暗自猜测他的心思,呐呐地开口,“要不要和王妃说一声,把梅树砍了?” “不必!”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回东庭。 西厢之中,十分暖和,冰月升了几个暖炉,苏绿芙慵懒地靠在软席上,顿觉得舒服多了,人回到京城,总算如她所愿,奔月端来她爱喝的茶,苏绿芙捧在手心取暖。 冰月说,“王妃离京后,有十二人死于芙蓉血案。” 苏绿芙点点头,这件案子本来是御史大人负责,然而,至今一直没抓到凶手,因为惊动了云宛芙,楚景沐接过案子,又因为突然一场错嫁打乱楚景沐的计划,他远走河南。如今他回京,不知道会不会接手这件案子。除了芙蓉血案这件事情,冰月又说了商行一些大致情况。 苏绿芙的心思,却在芙蓉血案上,除了冰月,奔月和无名,没有人知道,芙蓉血案的幕后真正凶手,就是这位笑意可人,颇负盛名的王妃苏绿芙。从芙蓉血案开始,就是她复仇的开端,当年闯进刘家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处理这些杂碎,自然就轮到这正主。 这么多年,若没有当初的恨,不共戴天之仇,这些天,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下来,如今,到了他们还债的时候,她势必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尚有一些人没有伏法,她得加快手脚,给楚景沐一个惊喜。 ------------ 063 他们错过了 楚王回京,乃是大事,治理洪涝瘟疫有功,特赐黄金万两,绸缎百匹,稀世珍宝更是缓缓不断,苏绿芙才入秋就开始畏冷,皇帝御赐三张极地貂皮,全给苏绿芙做了披风和暖手套。 极地貂皮,珍贵异常,是匈奴进贡之物,宫中也只有皇后和少数珍宠至极的贵妃才能用上,皇帝却御赐了三张,如此可见,皇上也是极力在拉拢楚王,瘟疫一事后,拜苏绿芙所赐,他的民间的威望得到空前提升,如今的楚王,羽翼早已丰满,不管朝中民间,皇帝都必忌其三分。 晋王荣王之争比起他们离京之时更为激烈,以前只是在暗中互拆墙脚,如今全然不顾,暗斗改为明争。朝中原本分为多个派系,自成一局,各相牵制,随着数月竞争,在彼此相斗之下,若有人均不被两方人马所用,就会被联手毁掉。朝中官员纷纷看明情势,选择各自的庇佑港,或是荣王,或是晋王。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更是名存实亡。皇帝在韩贵妃的蛊惑之下,几乎不理朝政。而令苏绿芙奇怪的是,京中很多位高权重的大臣,纷纷辞职离京,远离这场纷争。老臣被逼远走,朝中不断涌进新的血脉,荣王和晋王,皆在全国各地,京师要职安插自己心腹之人,势力渐渐渗透,遍布京师。 楚王此时回京,正是风口浪尖,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被卷进纷乱之中,楚景沐的五十万精兵在他们眼里无疑是一道保命符,谁都想拉拢楚景沐。 一连数日,王府之中贵客不断,有送礼,有送人,有说情,有相求,形形色色不断,苏绿芙只是冷眼旁观,静观其变。谁知她本不想理会此事,却有人偏要打扰她,有几名官夫人托她说媒,想让自家女儿进王府伺候楚景沐,言下之意,大有她配不上楚景沐的意思。苏绿芙哭笑不得,问楚景沐,“王爷可愿纳妾?这几日寻妾身说媒的夫人真不少,各位小姐样貌家世也配得上王爷。” “王妃,你真豁达。”楚景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并不是不知道有人私下找苏绿芙说情,也有人说一些难听的话,毕竟他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苏绿芙再富甲一方也是平民之女,那些眼高于顶的官家夫人岂会把她放在眼里。然而,苏绿芙这张嘴,岂会让别人得了便宜,她不得罪人,但也绝不会让别人占了便宜。一切事情处理得比他想象中的好。 “女子嘛,三从四德,总不能让旁人说我这王妃善妒。”苏绿芙莞尔地睨着楚景沐,她知道,楚景沐并不会娶任何一位女子为妾。 “本王有王妃,足矣,此等小事,以后你看着处理,不必问我。”楚景沐说道,苏绿芙一笑,也不赘言,有他这句话,她更好回绝。 这日正午,楚景沐正在东庭处理政务,他回京暂时并不想参与朝政上的事情,倒是对芙蓉血案格外在乎,一直在调查一这个案子。 没去河南之前,这件案子本就是他负责,他回来后,御史大人又报告了案子的情况。他去河南期间,京中有几十人死于一芙蓉血案,凶手一直作案。前几天晚上陆续有十几人又死于芙蓉血案,凶手作案手法残忍,全是挖心死亡,他查这个案子,毫无进展,最近心情极其烦闷。 谁如此凶狠,竟然犯下如此滔天罪案。 查案并非他的专长,所以这个案子他查得十分辛苦。林龙入了东庭,把一封书信交给楚景沐,一看熟悉的笔迹,他便知道,这是云宛芙的书信。楚景沐蹙蹙眉,眸光掠过一抹沉痛,他们很久没见了。林龙消无声息退出东庭书房,楚景沐看着书桌上的书信,久久不语。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少年时,云王府中初遇,他便心仪于她,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与他下棋的女孩是谁,只听肖乐说,有人唤她芙儿。她赢了他的玉佩,他神差鬼使从她身上夺走了她的玉坠,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当年本想立刻寻她,然而,家中出了事,父王送他到边关历练,一去七年,回来时,京中已发生巨大变化,他接任楚王爵位后再一次拜访云王。在花园遇到云宛芙在下棋,身上带着他给她的玉佩,从那一刻开始,楚景沐便知道,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女孩,来到他身边。 他和她相恋,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云宛芙温柔懂事,又识大体,虽和他初遇时的不逊并不相符,可有玉佩为证,他一心一意认定了她。 相恋三年,无风无雨,结成连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出了一场花轿错嫁的风波。 他和云宛芙,终究是错过了。 亲爱的姐妹们,看文不收藏的孩子最不乖啦,收藏收藏ing。 ------------ 064 微微的心疼 楚景沐忍不住拉出衣襟中的玉坠,这是一枚芙蓉玉坠,翠绿的芙蓉花下有一抹血红,这是当年他从女孩身上夺走的玉坠,他戴在身上这么多年,从不曾离身。是不是该还回去了,纵然再不舍得,他也要割舍,这是他戴了十年的玉坠,已融入他的生命中,在少年时便曾发誓要守护玉坠的主人,一生一世。 只可惜,他们的一生一世,如此之短。 “宛芙……”楚景沐轻叹,终究忍不住诱惑,打开了书信,云宛芙在书信里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委屈之情,又提起往昔的恩爱,她说,她不甘心从此陌路,她说这一场婚姻并非她想要的,她说,她想回到他身边,哪怕是当一名侍女都心甘情愿,最后,她约他在风雨楼相见。 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云宛芙很喜欢在风雨楼听曲喝茶。 楚景沐合上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的抽屉中,去或不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既然错过了,那就错过了,如今情势紧迫,他们身份特殊,私下见面被人知道,流言蜚语对她亦然不利。楚景沐顿感疲倦,无心政务,出了书房。 林龙问,“王爷,您要去见宛芙郡主吗?” 楚景沐道,“林龙,郡主如今是荣王妃,日后做事,三思而行。” 林龙顿时一惊,惶恐应是,楚景沐在警告他,不可过分干涉他们的事情,也警告他,以后不可再为云宛芙传达书信,楚景沐出了东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瑶池中的芙蓉花都被尽数拔起,凄凄冷冷,他的王妃也甚是喜欢芙蓉,这几日她心情低沉,他曾听奔月建议她,要不要出府赏芙蓉花,他不免想到,若是当初没有拔掉这一池芙蓉,他的王妃应该会很开心。楚景沐苦笑,心思一转,便向西厢走去。 这是婚礼之后,楚景沐第一次走进西厢,往常在府中,夫妻两人一人在东庭,一人在西厢,互不干涉,苏绿芙从未去过东庭,他也不曾来西厢,晚膳的时候都在正厅用,苏绿芙不爱走动,常在西厢闭门不出,倒是苏家有些生意人会进进出出,苏绿芙虽然嫁给他,苏家的生意她仍在掌管,这也是楚景沐默许的,并不干涉。 一进西厢,梅花飘香,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早,也只有在西厢,才看到开得如此漂亮的梅花,花香清冽,连绵一片,楚景沐一想到苏绿芙为了谁而种的梅花,心中微微不悦。走过鹅卵小径,他便看到坐在瑶池玉阶上的苏绿芙。苏绿芙轻挽云鬓,随意斜插一枝碧色玉簪,长发几丝飘曳在脸颊,调皮地轻拂她如若凝脂皮肤,浅笑盈盈,雪白的貂皮披风飘铺在玉阶上,更衬得她肤色欺雪赛霜,清润如玉,如院中寒梅凌寒独开。绣鞋整齐地放在玉阶边,如玉润泽的小脚在冰冷的池水中有趣地嬉闹着,搅拌的水声,如玉碎在地。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个顽皮的戏水精灵,在池中跳跃,清灵的眼眸中笑意暖暖,很久以前,也有个小女孩在瑶池边畅快地嬉水。 脑海里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竟然莫名地重叠,楚景沐惊讶地发现,苏绿芙和他初遇的女孩竟有几分相似,已快十年,当初的女孩面容早就变了,只是那份神韵,如此相似,她比云宛芙更像当年的女孩。 然而,一想到天气如此寒冷,她又是如此畏寒,楚景沐沉怒道,“芙儿,你在干什么?” 苏绿芙有些意外会在西厢看见楚景沐,更有些意外,为什么他如此愤怒,她趣味地看着他,她又没欠他钱,怎么这幅表情? “奔月,去拿条干毛巾过来。”楚景沐下令,奔月莫名其妙,倒是听话去拿毛巾,楚景沐二话不说,打横抱起苏绿芙,她搂着他的脖子,轻佻一笑,“王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楚景沐抱着她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 苏绿芙一怔,倏然低下头去,晃动自己的小脚丫子,滴了一地的水。楚景沐蹲下来,苏绿芙有趣地往他长袍上蹭去,惹得楚景沐蹙眉,看他娶的到底是何方妖孽,如此无法无天。他越瞪,苏绿芙越加有趣,小脚晃动,溅得他一身水迹。 楚景沐无奈,只得抓着她调皮的脚,触手的滑嫩令他心神一荡,苏绿芙有一双很漂亮的脚,白皙小巧,如白玉一般,毫无瑕疵。如今,这双白嫩的小脚冻得冰冷通红,这丫头懂不懂照顾自己。 ------------ 065 心机 苏绿芙看着他,竟然有一丝茫然,楚景沐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小脚丫子,脸上虽没什么波动,眸中的心疼却是那么的明显,如他的稀世珍宝被人破坏了一般。她经常挑逗他,常常惹得他黑脸,若即若离地诱惑着他,可他从未真正动情。只是他对她仿佛真的关心,虽然不是男女之爱,但却给她一种特殊的照顾和温暖。 可惜,他们天生只能是敌人。 奔月拿着毛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凉亭中两人,一个小心翼翼捧着脚,温暖地揉搓,一个微怔地看着,奔月深深感觉,这气氛真很怪异。 楚景沐第一个发现她,奔月把毛巾拿过去,楚景沐接过毛巾,擦干她的小脚,奔月识趣地退下去。苏绿芙淘气地踢他,楚景沐拍着她的脚背以示警告。 “这么大冷天的,以后不许这样,会着凉的。”他轻声叮嘱,“你身子弱,经不住这样的寒风。” 楚景沐擦干水迹,用自己的掌心温暖她的小脚,苏绿芙娇笑,任他握着,打趣文,“王爷,你在吃我豆腐么?” 楚景沐又是一恼,这女人,和她讲正经事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瞪了她一眼,“这块豆腐被你弄得惨不忍睹了,本王不忍下嘴。” 顿了顿,楚景沐又道,“下次再这样,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是,我的王爷。”苏绿芙半真半假地说。楚景沐和她闲言几句就看到桌上摆了一幅棋,显然还没下完。桌上是一幅死局,正陷入僵局中。 他不禁好奇地问,“你和谁在下棋?” 苏绿芙淡淡说,“闲来无聊,自己和自己下。” “有空我们下两盘。” “王爷,你若输了呢?” “口气不小。”楚景沐捏捏她的俏鼻,瞧他王妃的口气,得意忘形了。“从小到大,我就输给一个人,到时候,你输了可别耍赖就行。” 苏绿芙不以为意,笑问,“你输给谁了?” 楚景沐微微一僵,脑海里闪过云宛芙的脸,眸光顿时晦涩,仿佛藏了一团看不懂的悲哀和遗憾。苏绿芙并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出口的往事,他此刻在想的,怕是云宛芙吧。 “后天宫中有一场晚宴,一品以上的官员必须携带家属,芙儿,你想去吗?”他转开话题。 苏绿芙一怔,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这样的表情,楚景沐不曾见过。 “芙儿?” 苏绿芙回过神来,心中暗忖,楚景沐话里有话,宫中宴请,谁能拒绝,他竟问她想不想去,若是不想去,是不是可以拒绝,这是抗旨。他的权势已大到她的意料之外。 她心中冷笑,这腐朽的宫廷,她想见的人,该全都会出席吧,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不去? ------------ 066 男争女斗 “王爷,这王宫重地,权贵之林,我一介商人之女,上得了台面么?” “不许这样说。”楚景沐沉声喝着,腰上的手紧了几分,“你是我楚王景沐的妻子,是尊贵无比的芙蓉王妃,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人。” 苏绿芙一笑,“王爷极少说这么好听的话吧,听着真叫人舒服,若是王爷能抱我进去午睡一会,本王妃会考虑和你一起去。” 楚景沐从善如流,打横抱起她,“本王遵命!你这妖孽,晚上都干什么去了,白天净想着睡觉……” 杀人去了! 在他怀里的苏绿芙空洞地笑着。 冰月说,皇宫中,各家夫人一定争艳斗丽,各显风骚,所以,为她挽了一个别致的云簪,繁琐贵气,插了很多珠钗。苏绿芙从未如此打扮,虽然好看艳丽,她却不舒服。她又松开,自己挽高头发,斜插一直碧体通透的翠钗,简单却清丽动人又不失妩媚。 院中之人,侍女侍卫,肖乐林龙,个个看直了眼,更觉得苏绿芙如画中走出的美女,娉婷玉立。 楚景沐不悦地皱眉,这女人明明怕冷得要死,还穿得如此单薄,他让冰月把貂皮披风拿来,厚厚地裹着苏绿芙。 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之外,冰月奔月先下了马车,没想到第一看见的是荣王府的马车也正好停在旁边。奔月咕哝一声,“冤家路窄也不是这么窄的啊。” 苏绿芙昨晚睡得晚,一路睡过来,马车停下之时,她睡得正香。楚景沐抱着她,让她睡得舒服一些,他倒是真好奇极了,他的王妃似乎真的很嗜睡,白天几乎都在睡觉。只要能躺下的地方,她不会放过,现在连他的怀抱也快变成她专属的暖床了。 宠爱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他是发自内心的宠着她。 楚景沐笑笑,轻柔地叫醒她,苏绿芙伸了个懒腰,低喃,“到了?” “晚上当贼去了么?”楚景沐好笑地下了马车,伸出手来,轻柔地抱她下车,冷风吹得她缩缩脖子,睡意也醒了几分。楚景沐拉拉她的披风,紧紧地裹着她。 云宛芙似是受了甚大打击,身子不禁往后倒去,脸色刷的白了。她好不容易见楚景沐一次,却是他和别人卿卿我我的画面,那温柔的笑容,曾经是她专属的。 如此小心翼翼,如捧着一块易碎的美玉,那熟悉的温柔,刺痛她的眼镜。 荣王第一次见到苏绿芙,也是惊艳万千,他和苏绿芙在风波亭密谋,之后又同出同进,却从不曾见过她的真正容貌,能和云宛芙齐名的美人,自是倾国倾城,没想到如此华丽绝艳,一身雪白,却风姿妩媚,风韵更胜云宛芙一筹。 楚景沐也见到云宛芙,本来搂在苏绿芙腰上的手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放了下来。他看着云宛芙痴情的目光,一时感慨万千,如此悲伤,过得不幸福么? 唯独苏绿芙,唇角掠过一抹笑意,如看戏一般,她看向荣王,眼底掠过一抹警告,荣王眸光晦涩,这女子真是机关算尽,这么小的细节,竟然也要尽善尽美,她的城府究竟多深? “景沐……”云宛芙喊了一声,正要迎过来,荣王抓住她的手腕,面色不善,云宛芙恍惚想起,这是皇宫外,身份有别,只能生生克制住对楚景沐的深情。 “楚王,好久不见,河南之事本王都听说了,父王龙心大悦,前途无量啊。”荣王笑着和楚景沐打招呼。 楚景沐淡淡道,“哪比得上荣王……” 两人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苏绿芙微笑看着云宛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云宛芙面色阴沉,怨恨地看她一眼,苏绿芙暗忖,风度啊,风度,大家闺秀的风度呢?如今尚是这样就怨恨她,若是知道这一场花轿错嫁是她一手策划,云宛芙不是会恨得杀了她。 ------------ 067 她的政哥哥 荣王此人也是妙人,竟当真做出对苏绿芙眷恋不舍之态,惹得楚景沐不悦。不想再和他们寒暄,牵过苏绿芙进了宫门,云宛芙含泪看着他们的背影,多少不甘和怨恨都在其中。 “宛芙,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荣王妃。”荣王种种强调了荣王妃三个字。云宛芙垂眸,掠过一丝冷意,她从未把自己当成荣王妃,也不喜欢这份尊荣。 聪明的女子,不会的男人面前提起他的旧事,苏绿芙对云宛芙一事,只字不提,也未表现出任何不悦,乖巧安静地陪在楚景沐身边,反倒是楚景沐,脸色一直不善。 毫无疑问,苏绿芙和云宛芙难得一见的美貌引起一阵骚动,楚王夫妇和荣王夫妇皆是金童玉女般的璧人,走在一起更是赏心悦目,真正是美人英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一对,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晋王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绿芙,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果真是一名佳人。云宛芙他早就见过,可以说是看着云宛芙长大,他只觉得云宛芙只能算是美人,称不上佳人,少了一股风情,这楚王妃苏绿芙,倒是一名风华绝代的佳人。 行过礼,楚景沐带着苏绿芙坐到他的位置上,皇帝年迈,天威虽然,稍显不足,韩贵妃保养得宜,倒是极其艳丽,她坐在皇上身边,穿着一身属于皇后的紫色宫装,取代之意,不言而喻。 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晋王,苏绿芙脸色微微一白,紧张得手心冒汗,天知道,她答应进宫,花了多少勇气,十年前的稚嫩心事,原来从未忘却。 当她还是刘芙若时,她喜欢晋王,很喜欢,很喜欢,所以她恨,为什么是他陷害她的爹爹,为什么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若不是当年这份喜欢,她没有后来的绝地回生,深刻恨意。 苏绿芙早慧,自负聪明,眼高于顶,除了家人,只有一个晋王能入她眼。她不喜出府,晋王来过几次刘府,曾在后院见过苏绿芙,两人投缘,感情极好。当年的她,被晋王的风姿和才学所折服,心中曾偷偷地想,日后长大,她要嫁给晋王。 有一次宫中设宴,她父亲带着她一起进宫,那一天下了暴雨,韩贵妃又很喜欢她,把她留在宫中,晋王因为怡宁宫的事情触怒韩贵妃,被韩贵妃鞭打罚跪,小小年纪的她撑着一把伞为他遮风挡雨,她永远记得,他抬头那一笑。 后来,狂风骤雨,年纪尚小的她握不住伞,两人一起淋雨,她也记得,晋王曾打趣说,芙儿,你再长几岁就好,她当年不懂,如今全懂了。后来她揪着他的衣领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他欣然答应。他曾说,凤君政喜欢刘芙若。 她满心欢喜,幼稚地数着日子,等待长大。 只可惜,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 哪怕不是凤君政亲自动手,云王是他的幕僚,没有他的允许,云王哪敢轻举妄动,他哪儿敢?她父亲虽然一心维护正统,她为了他,多次劝他爹爹帮凤君政,父亲对他算是赞誉的,只是因为韩家,不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曾说,不想让芙儿伤心,为何他能下手? 为何,会是你? 政哥哥,为何会是你? 所以,她恨! 若此人不是凤君政,或许,她这些年会过得轻松许多。 ------------ 068 宫宴 1 云宛芙的眼光始终不离楚景沐,凄凄婉婉,楚景沐目光偶尔扫过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苏绿芙一心在晋王身上,倒也没注意。荣王在一旁脸色一沉,自顾喝闷酒。 花轿错嫁四人都在场,气氛诡异之极。韩贵妃听说过苏绿芙,在席间赞她和楚景沐英雄美人,十分匹配,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又提起苏绿芙在河南怒斩知府,巾帼不让须眉,她十分敬佩楚王妃的勇气等等…… 在场皇亲国戚,王孙侯爵多半是看戏,楚景沐权势过大,又不为晋王荣王所用,乍一看之下,两不得罪,可细一看,却又是两都得罪。不少人早就等着看戏,在加上他向来冷峻,不喜与人深交,除了几名武将之外,朝中并无党羽。皇帝尚未说话,贵妃娘娘就已发问,必是楚王动不了,王妃总该可以动动吧,也是给他个下马威。 楚景沐轻轻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苏绿芙,笑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安阳知府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良久,本王本就打算处置,王妃只是顺手之劳而已。” 一席话,轻而易举地把责任转到他身上,韩贵妃戏谑地玩着自己修长的指套,笑意深冷,“楚王真是有情有义,这阴差阳错也有个中道理,对吗?荣王。” 楚景沐和苏绿芙皆面不改色,而荣王厉色短现,恼怒地瞪他一眼,只有云宛芙,听见这话,委屈地望向楚景沐,见他一脸冷色,更显得楚楚可怜。这绝对明显的挑衅,荣王不会听不出来,他见苏绿芙仍笑容满面,一时闪过的念头竟是,当初若娶的是她应也不错。他吃了一惊,楚景沐冷冽扫过他,暗含警告。 这宴会,歌舞升瑶,片片和乐之声,高座上,帝和韩妃笑声连连,而座下,几位年轻的王爷之间,看似平静,实质波涛汹涌,暗流之下,他们一言一语,皆暗含隐意,笑容虚假,不达眼底。听着荣王晋王你一言我一语,国丈丞相也是笑来笑往,苏绿芙淡笑着,这才体会到皇位的争夺之激烈,公然在这宫宴之中较量,已如凌空之势。 苏绿芙看向皇帝,他真的老了,十年前尚意气风发,如今却是尽显老态,他身后的龙椅,是天下人瞩目的焦点,也是荣王晋王踏着皑皑白骨欲登上之位,权力和皇权的象征,自古以来,江山如此多娇,权力如此可爱,竟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她看百官笑颜,桌上山珍海味遍布,香茗缭绕在鼻,顿想起安阳城外七日,一时感慨良多。宫里宫外,尽不相同。 宴会途中,百官酒过三巡,多已渐有酒意,百态横生,不少官家夫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无非讲自己的丈夫在朝中如何如何。楚景沐知她不喜,纵然有人上前邀约也冷冷打断,不让她离身,省了不少麻烦。 晋王目光深锁着她,这一晚上,似有似无皆在探究,苏绿芙心中微惊,莫非他已认出她?苏绿芙暗忖,不会,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不记得当初一心仰慕他的小女孩,又岂会记得她,再则,她幼年时的容貌和如今,变化之大,她自己都认不出,何况是他。 ------------ 069 宫宴 2 被他如此看着,苏绿芙难免有些心烦意乱,这么多年来,她早就练就泰山崩于顶不变色的沉稳,如此慌乱是头一遭,宴会中途,她想一时半会也散不了,便起身去花园走一走,楚景沐也刚离席,她一个人待极是不适。 皇宫,高墙红瓦,处处宏伟,然而景致却几乎相同,从景宜宫到秀安宫,竟大同小异,毫无新意,倒是御花园,倒别有风情,虽暮秋,仍有花儿凌寒开放,菊花娇俏,桂花飘香,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娇艳花儿。 苏绿芙手触上一紫色的娇花,状似牡丹,形似芍药,又比之多了清然和淡丽。暗香留存指尖,她见多识广,却也叫不出名字来。 “那是紫晶牡丹。”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匆忙回身,晋王倚在红柱边,双手抱胸,悠闲自得,带着邪魅的笑。晋王凤君政生得十分俊美,是那种俊美得有点凌厉的俊美,再加上气质冷酷,总给人一种只能远观不能近看的冷厉。 苏绿芙垂下眼眸,遮去眸中的深沉,福身行礼,“晋王万安!” 晋王轻步过来,冷酷的眼紧紧地盯着苏绿芙如墨的发,她的云鬓间只插一根翠玉,简单却不失妖娆妩媚,更显万千颜色,如此绝色,楚景沐当真艳福不浅。 “楚王妃多礼了,本王愧不敢当。”晋王欲扶起她,苏绿芙起身,不着痕迹地避过他的手,心脏狂跳,手心冒汗水。晋王微微蹙眉,冷笑一声,收回了手。 “楚王宠妻,京师皆知,怎么让王妃一人在深宫中独自赏花?” “王爷诸事繁多,自不需要陪着我。” “所以去陪旧日情人?” 苏绿芙一愣,如她所料,楚景沐果然去见云宛芙了,没想到让晋王给撞见了,苏绿芙道,“王爷和荣王妃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见面无可厚非。” 晋王大笑,“王妃真是大方,不怕**,旧情复燃?” 苏绿芙仰头看一看天色,笑问晋王,“今日天色如何?” 晋王抬头,苍穹漆黑,不见星光,阴沉黑压,稍有寒风大作,瑟瑟冷人,晋王虽不解她何有此问,还是老实答道,“暮秋之际,微寒,王妃何有此问?” “既是暮秋,微寒,这冷风呼啸,晋王以为**,能烧么?” ------------ 070 晋王和绿芙 1 晋王一怔,复而掌声起,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绿芙,这丫头,比他想象中的有趣,这心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然,他也不在意。苏绿芙一直低垂着头,并没有直视他的目光,晋王突然挑起她的下巴,苏绿芙一惊,迅速镇静下来,晋王道,“如此佳人,伴着心如寒冰的楚王,真是可惜这芙蓉之命。” “心冷之人伴着心冷之人,不正是世间绝配么?” “哦?”他邪魅地挑眉,狠厉的眼眸闪过一丝趣味。“王妃亦是心冷之人?” 屋檐有灯,昏黄散发幽光,晦暗不明地闪烁,射在晋王脸上的线条,极为清晰,眼底的冷也入苏绿芙眼底。下颚隐隐生痛,浑身冰冷,她想推开他,转而想到他的身份,又生生忍住,唇角勾起一优美弧度,“王爷,人皆是凡夫俗子,肉眼所见,并不与事实相同,如今王爷之举,落入旁人之眼也是别样的见解,不是么?” 冷芒乍现,手中力道有紧上几分,晋王沉声冷笑,“你可在威胁本王?” 下颚生疼,苏绿芙隐忍住,她仍轻笑,“晋王多虑了,我只是提醒晋王,这皇宫重地,人多嘴杂,若传出什么,岂不令人烦恼么?” 正说话间,一排宫女走过小径,似已看到他们,微有惊讶,却不敢逗留,举着宫灯匆匆而去,似身后有猛兽追赶,不敢停留,只留下一排恐惧的脚印和悠远的惊惧步声。 晋王冷笑,又近了几分,“你看,谁敢多嘴?” 他冷冷地凑近苏绿芙白皙的脸颊,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轻佻笑道,“这朦胧夜色中,方觉得王妃之美,绝冠天下,无人能比之,看得本王心动不已,这可怎办呢?” 随之话起,另一手竟生生地抚上苏绿芙娇嫩的颈项,似轻佛,似折磨,寸寸不离她的咽喉,字字缓慢,句句轻柔,动作亦如春风沐人,“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王妃若有什么不测,楚王会为你丧志么?” 苏绿芙惊惧,头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如同笼中困兽,四面栅栏横阻,团团危险之气逼来,颈间忽而一紧,呼吸顿为困难,晋王见她脸有红色,手劲又是一松。苏绿芙急喘,倏然有一股委屈,如今掐着她脖子的人,竟然是凤君政,幼年时,除了家人,最护着她的凤君政。他曾说过,等她长大,要娶她为妻的凤君政,竟是他,如今要置她于死地,他是否曾记得,他发过誓,要永远保护芙儿。 凤君政看着她倔强又委屈的眸,顿时一愣,放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微微裂开似的,她的神韵如此熟悉,竟让他心生疑惑,苏绿芙的眼神,仿佛在控诉什么,凤君政难得慌了手脚,手上的劲度越发重了,无意识的,仿佛掐死了她,就不会有这样控诉的眼神。苏绿芙急中生智,喊了一声,“荣王……” 晋王骤然松开她,回身,空无一人,他松了一口气,不愿意承认,看着苏绿芙还活着,他松了一口,他刚刚差点杀了她,苏绿芙退了几步,拼命喘气。晋王心思定了定,“你倒是聪颖,让本王大开眼界。” ------------ 071 晋王和绿芙 2 苏绿芙恨他,脸上却笑起来,“晋王和荣王之争,谁人不知道,你自然也会有提防之人。” 晋王垂眸,并未动怒,实际上,他并不会因为苏绿芙喊出荣王而提防谁,只是那一刻,或许是她的声音惊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时惊吓而放开她。原本的计划也抛诸脑后,他对着苏绿芙的眼神,无法下手,他们是不是之前见过面?为什么苏绿芙会这样看着他? 一时间,晋王寻思良久,没有答案。苏绿芙想尽快脱身,反而被晋王拉住,她挣脱不开,微微恼怒,晋王这才放开她,突然问苏绿芙一句话,“你觉得,谁能登上皇位?” 苏绿芙心中大惊,下意识地看看周围,没有任何人,这样大不敬的话,他就不怕隔墙有耳么?苏绿芙心中冷笑,目前为止,最有可能的人当然是晋王,然而,她不会让他如愿的,她全家的命,她要他付出代价。“王爷说笑了,我是商人之女,又不能夜观天象,通晓天命,谁能继承大统,我真不知道。” 晋王冷笑,此话若是问别人,怕是奉承之人不断,问苏绿芙她倒是老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苏绿芙这个问题,似乎他并不该问苏绿芙这样的问题。 苏绿芙见他沉思,淡淡道,“晋王和荣王早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之势,谁能赢,谁会输,谁也说不准,晋王爷,当初荣王和你实力不能相提并论,如今势均力敌,王爷不曾想过其中缘由么?” 晋王脸色顿时冷厉,“你什么意思?” 苏绿芙风情万种地拢拢身上的披风,暖和自己冰冷已久的身子,笑道,“晋王何必恼怒,我只是不懂其中曲折,问一声罢了,要是王爷不悦,不答便是。” 他当然知道为何,还不是为了那场花轿错嫁,阴差阳错之下让荣王捡了便宜,云王倒戈,连带着很多大臣认为,云宛芙能牵制楚景沐,也纷纷倒戈,他暗恨许久,本身对他有利的形势一夕之间转换,措手不及之余又要百般应对混乱的局面,不及他想,如今见她提起,晋王心中更是不快。这一切,都从那场花轿错嫁开始,一切都乱了。 “王妃,你在暗示本王,这一切都是荣王和云王的阴谋?”晋王冷声问。 苏绿芙道,“晋王多虑了,我只是问出自己的疑惑罢了,云王对您忠心耿耿,然而一边是亲生女儿,自然是女儿比较亲,您说呢?” ------------ 073 晋王沉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绿芙,“楚王妃,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你在挑拨离间。” 苏绿芙心头一跳,她差点忘记了,这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她绝对不能露出蛛丝马迹,苏绿芙不动声色,淡淡说道,“若是我有时间,不如多看一场戏,何必挑拨离间,我和云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倏然一阵风吹过,苏绿芙微微一颤,有些冷意,白皙的脸颊因为寒冷,冻出一层苍白,看在晋王眼里,真是楚楚动人。苏绿芙见他目光凝在她身上,心情复杂之极,不愿意对视,别过目光。 凤君政,凤君政…… “王妃真是一位难得的佳人。”晋王喃喃自语,竟不知不觉说出口。 苏绿芙微微冷笑,气氛一时冷下来,晋王似也不愿意多做逗留,临走之前状不经意问一句,“你觉得本王要收服楚景沐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他没等苏绿芙回答,已浅笑离开,那笑容让苏绿芙隐约不安。望着晋王离去的方向,苏绿芙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对晋王的认识,仅限于十年前,这十年,他变了不少,她也变了。物是人非,不管如何,复仇她是绝不心软,谁欠了她,她十倍百倍拿回来。 今晚故意挑拨晋王和云王的关系,晋王多疑多思,倘若云王再得罪他,他必定不会轻饶云王,借刀杀人这一手,她玩得太纯熟了。 楚景沐一出宫殿便被云宛芙拦住去路,两人一前一后走近清秋苑附近的御花园,楚景沐知道,云宛芙有话对他说,几次求见,他都拒绝,今日再拒绝,再温顺的性子也会有反抗。此时在宫中,楚景沐万般不愿多惹事端。 然而,他很清楚一件事,他和云宛芙,已是过眼烟云。 云宛芙诉说着她对楚景沐的思念,从出嫁后,她没有机会和他说一句话,如今总算能说上一句话,她迫不及待地解释婚礼当天自己的迷茫,她尚觉得自己对不起楚景沐,只要解释清楚,他们依然能够回去。 楚景沐淡淡说道,“宛芙,你该明白,我们之间,并不是有错改正即可,如今事实已经铸成,你我都该接受,你已经是荣王妃,荣王素来仰慕于你,定会珍惜你,忘了我,你会得到幸福。” 云宛芙的泪水滑落,凄婉悲凉,楚景沐微微心疼,毕竟是他挂念这么多年的女孩,他不忍见她落泪悲伤,“宛芙,别这样……” 他素来舍不得她哭泣,总是捧在手心,有求必应,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为了她,甚至他能够忍受云王,忽略她是云王女儿的事实。只可惜,天不如人愿。曾经的海誓山盟,恍若昨日。 “景沐,你已经不爱我了,是吗?”云宛芙悲伤地问,她对楚景沐的冷情难于置信,曾经那么相爱,为何如此冷静? 楚景沐脱口而出,“宛芙,这和爱无关。” 他是很理智的男人,他很喜欢云宛芙,然而,他这一生,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东西,所以该舍弃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就如当初,花轿错嫁后,他硬着心肠不见云宛芙,远走河南。他不是怕荣王,若他想要再和云宛芙在一起,有的是办法,然而,于当时而言,得罪荣王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若他和荣王起冲突,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的军中的威望显然减低,且闹出事来,让晋王,皇帝寻了错事揪着不放,于他不利,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云宛芙,不顾她的等待,委屈,毅然离开京师。 如今,他心中比谁都清明,他和云宛芙已不再可能。 有些东西,你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有些人,你错了,就是错过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若是失去和错过能够弥补,重来,世间哪来这么多痴男怨女。 “荣王妃……”他无奈地喊着这陌生的称号,脱口苦涩,“终究是我负了你,忘了楚景沐吧。” “你叫我荣王妃……”云宛芙失神,喃喃自语,心如刀割,绝望的心情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一声荣王妃听得她心神俱碎,他们之前也因此隔了一条横沟,不见边际。 “景沐,你当真忘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当真忍心把我一人丢下不管么?”她哭着抓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这泪,他也看不见了么? “不是我忘了,也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们此生有缘无份,宛芙,好好过你的生活,荣王不会亏待你。”楚景沐的安慰在云宛芙面前,苍白无力。 “景沐,你说过要呵护我一生的,你说过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她失态地哭喊着,一把紧紧地抱着楚景沐的腰,似依恋那片温暖,在他怀里尽声痛哭。 不远处有一排宫女走过,夜色中看不见这边的情景,宫灯摇曳,却清楚地印入楚景沐的眼帘,徒然蹙眉,紧声道,“宛芙,放手,这里是皇宫。” 云宛芙摇头,越发有力地抱着他的腰,哭着不肯松手,“不要,我不要放手。” 他是她绝望中的一根浮木,她费尽心思的幸福,谁能明白八岁的女孩躲在角落的爱情,看他和别人下棋。谁能明白她多年来一直模仿刘芙若的悲哀,天天琢磨棋艺。谁又能明白她心尖上滑落的酸涩,努力维持的幸福。 虽然这是她偷来的爱情,可这几年,陪在他身边的,是货真价实的她啊。 “芙儿,不要太过执着过去,我们已经不可能,执着过去只会让你错失眼前的一切,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么?” “眼前的一切?”云宛芙失声笑了,笑得凄苦,“你告诉我,我还剩下什么,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楚景沐心被刺了一刀,隐痛,宛芙的深情令他心疼,脑海里闪过苏绿芙总是含笑的脸,楚景沐微微一怔,那个雅致慧黠的女子,错嫁至今,她又怎么样,回想起她曾经戏言洞房花烛夜哭红了眼,也是如此凄楚吗?她总是笑意盈盈,可内心深处,她是不是和宛芙一样绝望? “景沐,你在想什么?”云宛芙见他神情恍惚,心慌着急,在她面前,他第一次如此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楚景沐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云宛芙哀哀戚戚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她最后的王牌,那块陪了她十年的玉佩,也是因为它,楚景沐才会为她呵护宠爱。 见了玉佩,楚景沐眸光晦涩,那是他定亲的玉佩,十年前输给那个狡黠聪颖的女孩,那样风轻云淡又温笑凌厉,那样风华逼人又睿智聪敏,几乎在回眸一瞬间夺了他的呼吸,一见钟情。事隔十年,关于女孩的记忆,依然挥之不去,恍若昨日,几年军营夜深之时,思念刺骨。初见云宛芙在凉亭中把玩那块玉佩,惊讶和惊喜蜂拥而至,甚至感谢上天的安排,让他得偿夙愿。 可如今眼前的她,和十年前的她,毫无相像之处,有时候他自己也迷茫,云宛芙是不是当日的芙儿,他试探过,寻证过,她记得那天他们所有的细节,事事都指向她就是昔日之人,后来,他也不再疑惑,一心一意呵护她。 “景沐,这是你给我的玉佩,记得吗?我……带了十年,从不离身的……” 楚景沐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看着她手上温润的玉佩,淡淡道,“这玉佩我十年前输给你,那就是你的,就当是我感谢你陪了我度过一个无聊的宴会吧。” “你……”云宛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连这个也不行了么? “宛芙,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楚景沐依然看着那块玉佩,许久垂下眼眸,似割舍了心中最后一丝依恋,睁眼道,“你是荣王妃,记住这个身份,忘了我,好好过你的日子。” 楚景沐说完转身,听着背后嘤嘤的哭声,无言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挂着他十年从不离身的玉芙蓉吊坠,算了,还是留住吧,他怎样也说服不了自己连当初那张笑脸也一并抹掉。这是他当日一见钟情唯一的证明了。 “为何十年前的你和十年后的你,竟然如此不同?”空气中只留下他淡淡地一句话,似茫然,似困惑……亦似失望。 若多年后不曾相遇,该多好,你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云宛芙如遭雷击,云宛芙顿时失去一切力量,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冷风呼啸地吹,疯狂地咆哮。 景沐,本身就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一样,怎么会一样? 这三年,到底你在看我,还是在怀念她,你知道每次我看到你脸上的茫然,有多心痛么?为何这么残忍,连我最后的希望也要磨灭。 ------------ 074 楚景沐找到苏绿芙时,她正在凉亭中坐在,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靠近也没有察觉,楚景沐心中一软,这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 “想什么呢?”楚景沐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问,苏绿芙回头,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找你。”楚景沐笑着,拉过苏绿芙,把她困在自己怀里,“瞧你冻的,我帮你暖暖身子。” 苏绿芙反应不及,被他拉到怀里,楚景沐抱着她,置于腿上,男人宽大的怀抱,的确给她带来一阵暖意,这样的暖意,仿佛要融入她的血液之中。苏绿芙有一丝恍惚,楚景沐已握住她的手,温暖地裹在怀里。苏绿芙正想说什么,倏然嗅到一股脂粉味,她眸中一冷,却笑得如一名妖精,“王爷,你去哪儿采花了,身上真香。” 楚景沐想到云宛芙刚刚冲进他的怀里,这香气也许是那时候染的,他低头看了苏绿芙一样,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苏绿芙似真似假地说,“王爷,以后要偷吃,记得把嘴巴擦干,哪只猫儿偷鱼还留腥呢?” 楚景沐苦笑,隐约中想起了当初那个女孩,也是那样笑意盈盈,却暗讽其中,有丝恍惚地看着她雅致的脸庞。他突然说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或许正是这样,他对她才会有诸多宠爱,他喜欢这样性子的女孩,所以总是不问理由地宠着她,只因为,她的神韵像极了他一见钟情的女孩。 “红颜知己么?” “如果她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或许今天的楚王妃就是她。” 苏绿芙一愣,听他说来,此人并非云宛芙,她是不是多心了?然而,楚景沐喜欢什么人,她并不在乎,她当初破坏他的婚礼,只是因为仇恨。 “你一点都不吃味?”楚景沐眸色一暗,他多少能感觉得出来,苏绿芙对他并不上心,这样的想法让楚景沐极其不快,他自幼呼风唤雨,尚没得到过如此的轻慢。 “我为什么要吃味?”苏绿芙反问。 怀中的笑颜如春花灿烂,衬着秋水流云的清灵双眸,楚景沐哪怕有再多的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他又何必计较,他心中不是也空了一处地方么?怀中的女子就像一名精灵,楚景沐似受到蛊惑般,情不自禁地扶高她的身子,深深地印上她的樱唇。 苏绿芙身体顿时僵硬,没料到楚景沐会吻她,他加深这个吻,深深地恋上这片温暖芳香。霸道得不容拒绝,如同他带领的楚家军,攻城掠地,不留余地。直到楚景沐放开苏绿芙,她尚未回过神来,他意犹未尽地轻啄她的唇,苏绿芙脸颊,漫过一抹红晕。 “我们回家吧!”楚景沐的声音,有着无尽的温柔,苏绿芙却是一片苦涩。 家,楚景沐,你可知道,你的家永远不会是我的家。 “芙儿,你喜欢什么花?” “芙蓉……” “等回家了,我们种满园芙蓉,好吗?” 苏绿芙微愣,脚步也顿了一拍,若无其事地道,“都冬天了,能成活么?” “那明天春分之时在府中种你喜欢的芙蓉,可否?” “……好!”苏绿芙拼命地挤出一抹笑容。 宫宴结束后,楚景沐抱着苏绿芙上了马车,天南地北和她乱扯一通,他似乎恋上和她聊天的感觉,苏绿芙慵懒地靠在软垫中,如一只懒惰的猫儿,话并不多,更多时候是楚景沐和她一直说他这些年的经历,如他们在河南时,刚认识的那段时间。苏绿芙暗忖,这楚景沐对她,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真情,或者假意?她心中冷笑,哪怕是真情,若是和他利益冲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看云宛芙,她就知道他所谓的爱情,再深情也经不起利益冲突。 男人,身价利益总是排第一。 她不存在让楚景沐爱她到海誓山盟的奢望,也不存在让楚景沐为她赴汤蹈火的奢望,她要的,只是毁灭,把一切都毁灭,包括爱情。 两人各存心思,谈天说地,突然马车一个突兀停下,晚风中,苏绿芙似乎听到利刃划过空气的风声,楚景沐身上爆发出一股冷厉,本来清俊的容颜,瞬间变得危险和冷酷。 苏绿芙被留在马车上,刺客四面八方如潮水一样涌过来,楚王府的马车包围了,正是一条僻静的小径上,四下无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奔月,冰月在马车旁边保护着苏绿芙,她挑起轿窗的帘子,正巧看到楚景沐正和一名黑衣人缠斗,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身手极高,竟和楚景沐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楚景沐是沙场将军,身手极高,且出手凌厉,杀气森然,那名黑衣人也毫不逊色,下手比楚景沐更狠,更快,带着横扫千军的绝对力量。 苏绿芙暗恼,虽然她恨楚景沐,可此刻,楚景沐绝对不能死,她应该让无名随行,若是无名在,或许情况就乐观一些,她正这么想着。马儿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失控在街道上狂奔,苏绿芙被狠狠地摔在马车一角,撞得头昏目眩。奔月和冰月大呼着追上去。 “芙儿!”楚景沐凌厉大吼,因苏绿芙有危险而分心,他被黑衣人划伤了手臂,楚景沐此刻也顾不上,虚晃一招,跃上一匹白马,策马追上苏绿芙的马车。 黑衣人目光一沉,也跃上一匹马儿,策马追上。马儿失控,在街道上横冲直撞,速度极快,苏绿芙稳不住身子,只能紧紧地抓着窗户,祈求马儿能尽快停下来。 奔月和冰月没有追上来,楚景沐在后面看得目赤欲裂,马车横冲直撞,危险重重,黑衣人在后面狂追,他的千里马比楚景沐更快,追上了楚景沐,回头宝剑横指,他的目标很明确,要楚景沐的命,楚景沐此刻并不想和他缠斗,却被他拦住,心中又急又怒,宝剑横空劈过来,“闪开!” ------------ 075 黑衣人冷笑,策马相迎,剑锋扫过楚景沐脖颈,楚景沐一惊,幸亏他躲避得快,不然脑袋就搬家了,刚稳住身子,却看到惊险的一幕,苏绿芙竟然从马车上打算跳下来。 “芙儿!”楚景沐策马狂奔,这一跳,她这么娇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那黑衣人也有些愣住,正好对上苏绿芙义无反顾的脸,黑衣人瞳眸一缩,剑眉紧蹙,手勒住缰绳,没有穷追不舍,苏绿芙从马车上跃下,楚景沐赶到,不顾自己受伤的手臂,低下身子,抱过她的腰,手劲一用力,苏绿芙一稳稳地挂在马上。 楚景沐勒住缰绳,忍不住大吼,“你疯了吗?你不知道他跑得多快吗?不想活了是不是?要是不想活,本王可以一剑砍了你。” 苏绿芙此刻也有些后怕,可若不赌一赌,怎么知道会不会赢了,一直在马车上等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如自救,幸好,她赌赢了。 楚景沐抱着她坐在他前面,黑衣人坐在一匹黑马上,身材修长,宝剑一动,在黑暗中闪烁过一道白光,楚景沐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忍不住圈紧了苏绿芙。这人是什么来历,竟然有这么惊人的身手和杀气,又是谁派来的? 气氛沉默许久,黑衣蒙面男子突然一转马头,策奔而走。楚景沐和苏绿芙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名男子突然放弃了暗杀他们的行动。此时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楚景沐受了伤,马上又有苏绿芙,若是他动手,十有**楚景沐和苏绿芙今天难逃一劫。 肖乐和冰月,奔月等人也随之赶到,楚景沐没有在外面停留,迅速赶回王府,幸好他受伤不重,苏绿芙也不放在心上,她想起晋王的话,最快收服楚景沐的办法……其实他要收的不是楚景沐,是楚景沐的几十万兵马,若是楚景沐死了,晋王自然有办法接手他的兵马,如此说来,今晚的刺杀也就合情合理。 “王爷怎么样了?”苏绿芙问冰月。 冰月说道,“王爷去查今晚的事情了。” 苏绿芙蹙眉,他都受伤了,竟然还去查,就算查,又能查出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复仇比她想象中的步伐要快多了。 宫宴后,王府中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楚景沐也忙得不见人影,她有心去看他的伤势,却寻不到人,苏绿芙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不关心。可夜里常有人出入王府,她是清楚的,楚景沐忙着给晋王拦路,她也知道,只是不关心,因为她只关心结果,过程如何,与她无关。 京城已是白茫茫一片,素裹银装,又是冬天了。她儿时很喜欢冬天,如今却讨厌至极,冬天很冷,天气冷,心也冷,每到冬天,她总会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总是彻夜噩梦,难以入眠。 最近几日,她的麻烦不断,遇到几次刺杀,很幸运的是,有惊无险,无名和肖乐把她保护得很好,楚景沐对她下了禁令,这几天不允许她去商行,有什么时候让奔月和冰月代劳,多事之秋,楚景沐也不愿意太多人进出王府,苏家商行的人也不能向以前一样出入楚王府。 冰月本想多寻一些人保护苏绿芙,可人在王府中,有最后的护卫,苏绿芙并不想让楚景沐为难,并没有让冰月寻人保护,只是乖巧地待在王府之中。至少,在别人看来,她是足不出户的。 且若是冰月寻人来保护自己,那她自己最大的秘密,恐怕也会被楚景沐知道,这于苏绿芙而言,是极其不愿意的。苏绿芙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以她的话来说,祸害总是遗千年,她不会那么容易死。 深冬一日夜晚,国丈府韩府突然有二十多名死士被杀,又是芙蓉血案,京师传得沸沸扬扬,韩府人人自危,晋王悬赏,捉拿芙蓉血案的凶手。连楚景沐都大惊不已,芙蓉血案的凶手,已胆大嚣张地对韩府出手,这桩连环谋杀案越来越扑朔迷离,他和御史大人不得不重新审视此案。 这一段时间,他忙得很,暗杀不断,不管是他,还是苏绿芙,都遇到几次暗杀,他知道对方是谁,也还以颜色,这两日刚消停,芙蓉血案又出现,楚景沐忙得焦头烂额。 楚景沐对芙蓉血案真正的兴趣从韩府这二十多名死士开始,他们跟随韩国丈多年,身手高绝,一夜之间被人无声无息谋杀,可想凶手是什么样的人物,凶手在报复,虽然不知道报复什么,楚景沐很清楚,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杀人,且是以这么一个残忍的方式杀人,除了不共戴天之仇。 御史大人说,“芙蓉血案从犯案开始,每一次都是死一人,最多三人,隔一段时间再犯案,这一个月,已有两次连续大规模作案,下官着实不解。” “一个人犯下连环案,一定会有理由,也会有自己的特点,挖心和血芙蓉就是芙蓉血案的特点,他在报复什么,从以前一人,三人到现在一夜二十多人,凶手正在加快脚步杀人。只能说明,凶手等不及了,他一定发生了什么,身边的环境定然发生了变化,造成了他如此凶残作案,或许是他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许……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若是前者,只能说明他只是一个聪明的杀手,还有自己不能掌控的情绪,事件。若是后者,那么,我们面对的敌人就相当的可怕。他稳着,冷静,睿智,机敏,做事有条有理,计划周详,心思缜密,是一名非常可怕的杀手。”楚景沐针对凶手,做了一个大概的分析,如今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能简单地分析,凶手的性格特点和处事方法。 “王爷说的是,下官也觉得定然会再发生什么,若是不抓到他,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于芙蓉血案。”御史大人忧心忡忡,看了楚景沐一眼,欲言又止,楚景沐蹙眉,他知道御史大人想说什么。 ------------ 076 这一次芙蓉血案犯案手法略微有些粗糙,和前面犯案手法相比,不够精致,晋王已在推测,是不是楚景沐派人暗杀了韩府的死士作为反击。王府接二连三遇到刺杀,都晋王和韩府的死士所为,韩府的死士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时候出事,不令人怀疑都难。 晋王已多次为难楚景沐,两人势如水火。 这二人针锋相对,龙争虎斗,荣王是渔翁得利,不亦乐乎。 楚景沐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今年发生的事情,总让他觉得奇怪,从花轿错嫁开始,一切仿佛都错了,本来他们计划好的事情,全部脱离原来的轨道。他,晋王,荣王,不管是谁,他们原来的轨道都偏离,不得不做出调整,然后大乱,手忙脚乱,放佛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几人都窜在一起,相互争斗而毫不自知。 他们都走到有人布好的棋局中,自相残杀,他们都成了别人的棋子,可悲的是,背后操纵的人是谁,他至今毫无头绪,楚景沐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 谁会从他们三人斗争中获利?把他们都推到风口浪尖又有什么益处,莫非是太子?不,太子敦厚善良,绝无这样的心计,楚景沐脸色越发难看,他有一种敏锐的嗅觉,这芙蓉血案就是一切的源头,他想寻找的真相,就在芙蓉血案里。 “御史大人,从芙蓉血案出现之时,京师中有出现过什么神秘人物或奇事怪事?势力能和朝政抗衡,和朝中某位皇子有关联的。”楚景沐沉声问,唯有此举讲得通,和朝中某位皇子有关,才能从争位中获利。 “神秘人物?能和朝政抗衡?朝中根本没什么神秘人物,对了……”他灵光一闪,脸上有了喜色,“商场上倒是有出现过两个为人津津乐道的神秘人物,一个是瑶光夫人,另外一个苏绿芙小姐……”见楚景沐突然下沉的脸色,紧忙改口,“是楚王妃,此二人在京师之中算得上是神秘人物,且以她们在商场上的神秘和影响力,这股势力早就不可小觑。” “继续说下去” “是……”御史吞吞口水,更为小心翼翼,“瑶光夫人是最近几年崛起的商界奇人,没人见过她的容貌,只知其自称瑶光夫人,主要以航运起家,几乎垄断了全国航运,还有零散的镖局药铺,她手段狠绝,作风果断残忍,不少商家被逼得退出竞争,就药铺一行而言,京城中也只有苏家药铺能与之抗衡。王妃也是极少人见过她真面目,出面就是白纱蒙面,掌管苏家生意数年,以酒楼,药铺为主,还经营绸缎青楼行业,与瑶光夫人作风相反,她温和诚挚,在商界有口皆碑。可此二人在商界斗了数年,从未听说过谁和朝廷有关关联,也是年初时,王妃嫁入王府,除了这二人,京中这几年确实找不出王爷你说的神秘人物,至于和众皇子有关的奇事怪事,更是没有。” 他本想说只有苏绿芙和荣王突然变成京师的神仙眷侣一事比较奇怪,可看见楚景沐的脸色,硬生生地咬牙吞了进去,当官多年,要是连脸色也看不懂,他如何能在激烈的斗争中保住乌纱。 “去查查那个瑶光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有把芙蓉血案的资料全部拿来,还有案发的时间地点,整理得清楚些。”楚景沐听他道完,沉声吩咐。死者一定会有某种联系,他不信找不出来。 “是!”御史起身,低头应命,然而,他并未离去,只是久久站立着,盯着黑色的鞋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景沐凝眉,合上刚刚的公文,脸色不善,“大人还有何事?” “下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御史大人脸色颇是为难。 “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抬起头来,“最近晋王那边动作频繁,南方的少年将军应他之邀,近日可能会上京,唯恐有变。” “穆风应他之邀?消息准确吗?”楚景沐心底微惊,那个和他在战场上同名的将军穆风,一在南,一在北,从没有机会见面,相传是个极为出色的军事谋略家,敌人为之闻风丧胆,他早就如雷贯耳。 京中已够乱,再加上一名少年将军,怕是更乱了,听闻穆风风行雷厉,正直无私,为什么会和晋王走到一起? “还有,晋王最近在秘密布置谋划,会以通敌卖国之命至云王死地,估计这两天就会行动。” 楚景沐并不意外,晋王动作频繁怕是被荣王逼到动怒了,云王虽曾是他的幕僚,如今倒戈,晋王多疑多思,早晚饶不了他,动手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宛芙怕会很伤心吧,也幸好,如今她是荣王妃,荣王对她有情,或许会有办法,就算再不济,也会保护好她。 “大人是晋王的座上之宾,告知本王这些做什么?”楚景沐温和一笑,漫不经心的眼神多了一分沉静,有些事情,他们哪怕心知肚明,也需要一个承认的默契。 “王爷明察!”御史慌忙下跪,惊恐万分,眼前的男子虽年轻清俊,眼光却丝丝逼人,他冷上心头,一时间竟慌了手脚,“下官只是……只是……” “御史大人这是做什么,本王只是随便问问,记住,今天之事别泄露半句,你只是来汇报芙蓉血案的,明白么?”楚景沐谨慎地警告着,有人在晋王身边也没什么不好,他冷冷地看着地下跪着的身影,本来也是正气凛然的清官,才一年,变化如此之大,这场风波害人不浅。 “是!”御史大人松了一口气,退出书房。 肖乐林龙进来,楚景沐低声吩咐,“去查查死于芙蓉血案的那些人,从出生就开始查起,看看他们有何关联,要快,知道么?” “是,王爷!” ------------ 077 夜黑风高,雪花纷飞,狂风呼啸,夹着寒冬的怒气,卷起白雪层层。 黑夜中一名娇弱的女子轻手轻脚地从荣王府后门进来,眼光转了一圈,关紧了门菲。年轻的小脸上有点彷徨和害怕,见四周无人,才蹑手蹑脚地往前进了一座庭院,一路上还不安地回头,怕有人发现她的踪迹。 她却没有注意到,另一座阁楼里,一男子含着笑,看着她进去。冰晶的世界中,阁楼上并没有点灯,只有忽暗忽明的烛火从不远处折射。他俊朗的脸在此样的光线中显得阴冷和朦胧。 阁楼上的门吱一声开了,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进来,一身黑色的夜行装,黑暗中的呼吸轻得令人忽视,“王爷!” “结果查得如何?”荣王沉声问。 “千真万确,是王妃所为。”冰冷无温的声音,一切都在黑暗中,天地万物皆是一个温度。 冷冷一哼,荣王冷笑道,“没想到宛芙这样的女子嫉恨起来,也是如此可怕。” 片刻的静默,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拍打着窗户,一阵啪啪的响,如幽灵的脚步声,催得人心头发颤,身为云宛芙的枕边人,她有什么动静,旁人无法察觉,他岂会不知道。 这一个月来,她竟然买凶去暗杀苏绿芙,真是愚蠢之极,晋王的兵马出手,她也想趁机去杀人,若是苏绿芙出了意外,一切推在晋王身上,倒是一了百了,然而,她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留下不少蛛丝马迹。 “看来真的不能小看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荣王幽冷中带着一阵莫名的笑意。笼罩在昏黄光线中的脸,半明半暗,阴森骇人,“宛芙啊宛芙,同样是芙蓉,你怎么就比人家笨了一点呢。” 借刀杀人和亲自谋划,借刀杀人显得更为方便和省力,又不用沾血腥。 黑影人身影动了动,说道,“云王势力大不如前,王妃虽聪颖,可以不着痕迹地模糊楚王追查。但是,派杀手实质是没什么作用,楚王妃身边的两个侍女和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王妃根本就动不了楚王妃。” “你以为我想杀了楚王妃么?” 黑暗中的影子顿了顿,“若不是这样,王爷为何要故意减少府里的侍卫,故意让王妃和春桃自由出入王府?难道王爷另外有盘算?” “若不是知道她的人动不了苏绿芙,我会让她出入王府?芙蓉王妃,天下独一人尔,杀了岂不可惜?况且,她的底细我还没摸清,一个商人之女,哪有那个能耐操纵这一切,最近有股势力慢慢地渗透京城附近。多半是她,这个女人,可比男人更难缠。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本王可是一清二楚,这一切都是她幕后策划,这个女人是恶魔。” 黑影人更不明白,“这样的话,早点杀了岂不是更好。” “还不是时候。”荣王淡淡说道,不管怎么说,苏绿芙的计划是有利于他的,她对他没有仇恨,这一点荣王知道,至于楚景沐和晋王,苏绿芙把他们玩在鼓掌之中,龙争虎斗,等到两败俱伤之时,他渔翁得利,何尝不是妙招,何必要杀了苏绿芙。 “可王妃之举?” “我这岳父气数已尽,对我来说,云府灭了,有利有弊。苏绿芙断我一臂,我当然要还她一掌。让她有点小麻烦,不碍事。”荣王喃喃自语,“我实在好奇,她和云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从花轿错嫁到楚景沐回京,以至宫宴,她处处针对云家。苏府和云王府就是翻遍三代也找不出有何过节。” 虽然好奇,可苏绿芙的仇恨他不在意,他韬光养晦多年,不容许有失,即使利用所有人,他也爬上帝位。那是自小被环境逼出来的野心和偏执。只有人上人,方能在吃人的皇宫中保护自己想要珍惜和保护的东西。这是他们这些皇子自小在皇宫中经历血淋淋的一幕而得到的教训。 “云府若是灭了,那王妃不是……” “芙儿就只能依靠我,这正是我想要的。” 又是一片静默…… 良久之后。 荣王笑得欢快地赞美,“今天京城的雪下的真美!” 楚王府,西厢之中,瑶池结冰,雪白一片,寒梅凌寒独开,清香萦绕整个院子。闺房中,檀香飘香,丝丝暖人,珠帘摇曳,幽光粼粼。 房间升起三个暖炉,暖如春潮,苏绿芙懒洋洋地斜卧在软席上,芙蓉面,玉柳姿,半盖着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风,衬得冰肌玉肤赛过院外飘雪,慵懒之姿绝艳妖娆。 无名在一旁静立着,目不斜视,奔月似是抿唇,脸有困惑之色,实在忍不住了,凑近苏绿芙身边,低声问,“王妃,为何昨天要一连把他们全杀了,这样不是会引人注目么?” “我是觉得御史大人查了整整快一年的案子还毫无头绪,所以主动提供点线索,不然多不好玩啊,人家也是官,不知道愁白了几根头发。”不管什么时候,苏绿芙总是这么漫不经心,仿佛所有的事情她都不曾担忧过。 奔月很不忿,觉得苏绿芙逗着他,苏绿芙看了无名一眼,无名缓缓说来,“王爷回京后,先是忙于应付来往的达官贵人,后有要应付晋王派出的死士暗杀,无暇顾及芙蓉血案之事。晋王最近动作过于频繁,渐有迫过荣王之势,此举正好让他惊心,收敛一点,也给荣王少许时间应付,导致双方势力依旧维持平衡。二来是,御史大人一直破不了芙蓉血案,若韩府三十死士全死于此案,国丈和晋王便会施压,而他为求活命和保住官职,一定会来找王爷。若他来找王爷,肯定会透露晋王一些为人所不知的秘密,如此一来就成为王爷在晋王府中的内应。三来,此案已经震惊朝野,王爷可以顺势往各个皇子身上做文章,避开王妃之嫌,即使他猜得出有人暗中布局,也绝对想不到王妃。四来就是,王爷从一开始就避开争位纷争,必会有他保之人,目前我们还不确定是谁,若我猜得没错,王妃想看看王爷要保之人究竟是谁,才好定下一步计划。” ------------ 078 苏绿芙略微睁开眼眸,眼底流光溢彩,更显莹亮,秋水流云的双眸含着赞赏的笑意,“无名,实在令我刮目相看,冰月,奔月,学着点,也不见你们长点心思。” 冰月笑着应是,这般复杂的心思也只有苏绿芙能想的到,换了她们,脑海想破了也想不出来,奔月目瞪口呆地听着无名的解释。其实无名差不多说出苏绿芙所有的动机,唯独一点没说到,苏绿芙说道,“王爷是何许人也,他肯定想得到既然有人能布此棋局,必定料到谁能有此能力,瑶光夫人肯定会成为首个目标。” “王妃,那要怎么办?”奔月慌问。 “就陪他玩玩呗,通知瑶光那边的人,暂时别轻举妄动,可别让咱们王爷给盯上。”苏绿芙轻笑着,把瑶光夫人扯进来,他更不会想到她。 除了无名,奔月和冰月,家中几位母亲,没有人想到,商场上作风狠辣的瑶光夫人和有口皆碑的苏绿芙小姐,其实是同一人。 楚景沐想要查瑶光夫人,那就要费一番功夫,这京中能和瑶光夫人搭上边的,除了苏绿芙,没有第二人,她倒是想看看,楚景沐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能够全面兼顾。苏绿芙小姐和瑶光夫人,一个出门带白纱,一个出门带黑纱。一个纯洁诚挚,一个邪魅狠毒。就像苏绿芙的左右手,右手抚慰万物生灵,左手沾满血腥。 有些人,能把纯良和邪恶发挥到极致而又不会让人觉得矛盾。 “这回可好玩了。”奔月娇俏的小脸闪着兴奋,“王妃和瑶光相斗这么多年,又是京师人心中的死对头,日后王爷要是知道都是一个人,我看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说不定一下子,扑通一声,晕了。” 随着笑声还夸张地摆了个晕倒的姿势,苏绿芙唇角一动,斜睨着她幸灾乐祸的笑脸,笑道,“奔月,看来你对王爷蛮有意见的。” “他对王妃算蛮好了,我对此没有意见,不过那张脸,我就有意见。有时候像陈年棺材板,看得我心里咯噔咯噔的,而且变脸的时候,说变就变,也不打声招呼。”奔月吐吐舌头,苏绿芙和冰月都被她逗笑了。 苏绿芙斜躺在软席上看账本,冰月和奔月在一旁笑闹,并不会影响到她,苏绿芙眼睛看着账本,心思却飘远,她爹爹和娘亲、姐姐的忌日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她的心情都十分低落。老楚王也即将回来,所有人都要聚集在京城。 她的仇恨从这里开始,也要从这里结束。 苏绿芙日盼夜盼的计划,总算有人配合着施行,晋王告发云王通敌卖国,晋王告发云王通敌卖国,在王府后院的地底下搜出他和匈奴交易来往多年的书信,其中有出卖边陲军情的,有匈奴可汗的亲笔感谢信函和报酬信函,罪证确凿,帝惊怒,下令满门抄斩。云王府满门下狱,荣王求情,云宛芙保其性命,并不受牵连。 此事牵连甚广,不少和云王走得密切的官员都受其牵连,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又是一阵风声鹤唳,皑皑白雪上,又是鲜血猩红。有人欲为云王求情,又怕受牵连,皆选择自保,荣王疑其中有诈,要求亲自彻查此事,希望还云王一个清白,晋王咄咄相逼,最终以十日为期,若不能证明他的清白,勒令斩首。 云王在朝中名声甚好,为人正派,为官清朗,突然以通敌卖国之罪下狱,朝中民间议论纷纷。这多事之秋,是真是假,明眼人都选择旁观,独善其身。 京师百姓更是疑惑不止,云王为官数十年,不失为一个好王爷,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少人为其大喊冤屈。就在此时,京中却逐渐有一些流言传开,等到荣王惊动时,京师已是沸沸扬扬,酒楼,客栈……这些小道消息流通最快最广的地方,天天谈论不休。 有人说,十年前刘廷通敌一案是云王背后指使。 有人说,晋王铲除异己,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云王代为处理。 有人说,云王表面假仁假义,暗地却贪赃枉法……很多细节竟也被传开。 有人说,云王披着正气凛然的外衣,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暗地做过的丑事一件又一件地被揭露到阳光下。 …… 事隔六天,荣王查不出所以然,再加上晋王的干涉,调查更显阻力。 苏绿芙却悠闲地在梅花楼里品茗,含着高深莫测的浅笑。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晋王的行动力,下手真的狠,风行雷厉,一出手就是要人性命,永不能翻身。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若不是她挑拨离间,晋王迟早也会灭了云王,如今只不过是提早罢了,苏绿芙有意让此事提早,就是想在她爹爹忌日之前,让云王到地狱去赔罪。 “王妃,消息传得很快,估计他翻不了身。”奔月幸灾乐祸地说道,苏绿芙淡淡一笑,就算没这些消息,他也翻不了身,传出这些消息,只是揭开他伪善的面目,让天下人看看,这欺世盗名的东西如何身败名裂。 无名突然眯起眼睛,“王妃,是晋王来了。” 苏绿芙往楼下一看,果然看见晋王,他身边有一名身材修长的玄衣男子,生得十分俊秀,眉宇间有一股沉稳利落的英气,正气凛然。苏绿芙一愣,这两人已上了二楼,晋王没想到会和苏绿芙遇上,见面寒暄了几句,晋王便带那名男子到包厢去,那名英气勃勃的男人进包厢前,目光扫过苏绿芙。 苏绿芙想派人偷听包厢里的人说什么,可想到他们的警觉性,又只能作罢,她本来打算回王府,此刻却没了心思,竟在悠闲喝茶。她的雅座正对着包厢,门关得紧,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苏绿芙颇具耐心,一直在雅座喝茶,用些点心。 ------------ 079 莫约一个时辰后,晋王和玄衣男子从包厢走出,苏绿芙朝晋王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旁边的男子身上,他们走了过来,晋王道,“王妃好兴致,喝个茶也花这么长时间?” 苏绿芙道,“晋王爷若是有兴趣,不妨坐下喝一杯。” “本王只喝酒,不喝茶。”晋王此人,素来不苟言笑,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却让苏绿芙有笑的冲动,晋王蹙蹙眉,倒不介意坐下来,他旁边的男人也随着坐下来,平静地扫过苏绿芙,并不言语,苏绿芙为他们倒茶,这是梅花楼珍藏的好茶,香气袅袅。 晋王并不喜喝茶,他身边的男子却很喜爱,苏绿芙寒暄几句便打听到男子的名字,穆风。南方的少年将军穆风,晋王的事情她大概都了解,也知道近日这名少年英雄会上京,没想到这么快。苏绿芙并不露出半点惊讶,她是一名闺阁之女,不应该知道穆风,或许晋王的目的也只是试探她,或是别的目的,她不会自乱阵脚。 “穆公子似乎很喜欢喝茶。”苏绿芙问。 “是!”他简短回答。 苏绿芙说道,“梅花楼有不少好茶叶,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茶叶?若是本店有,可以赠与公子。” 晋王挑挑眉,“王妃怎么会想要赠茶给穆风?” 苏绿芙说道,“好茶赠懂茶的人,岂不快哉。就像宝剑配英雄,一个道理。” 晋王大笑拍手,“好一个宝剑配英雄,本王喜欢,王妃怎么没想到送茶给本王?” “王爷,您说您喝酒,不喝茶啊。”苏绿芙圆滑至极,笑得相当无辜。这一来一往,苏绿芙倒是每人赠送一罐上等的君山银针。 晋王和穆风似有事要办,也不多留,苏绿芙送他们离开,从头到尾,穆风没有多说一句话,苏绿芙却认出,穆风是那天刺杀她和楚景沐的蒙面黑衣人,她看见他的眼镜,如此英气冷酷,她不会错认。 看来,穆风早就上京,已是晋王幕僚。 天寒地冻,冷风呼啸,枯枝上积累片片雪花,压得它沉了腰,有的是在负荷不了重量,吱一声断裂,积雪破碎地飘散半空,孤寂冷漠。 傍晚时分,天冷又沉,沉沉压压地逼迫着银白世界,楚王府府前来了位女人,她站了很久,也不撑伞,任雪花飘落一头,穿得十分单薄,黄昏中如一朵即将凋谢的芙蓉花。她是云宛芙,前来求见楚景沐。 门口的侍卫是新调过来的,认不出来,说王爷还没回府,只有王妃在,侍卫见她穿得单薄,又如此绝色凄楚,起了怜惜之心,好意让她进府喝杯暖茶等楚景沐,云宛芙不肯,固执等在雪地中。楚景沐带着一队人马刚回到王府,林龙已认出云宛芙,眸中掠过一抹沉痛。 楚景沐蹙眉,慌忙走了过去,云宛芙僵硬的身子有些松动,踉跄几步,摔倒在楚景沐怀中,“景沐……” “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不多穿几件衣裳?”楚景沐愠怒,云宛芙的手冻得像冰一样,他又气又心疼,她不该如此出现在他的府邸之前。 云宛芙眼中含泪,林龙提醒楚景沐,天气太冷,云宛芙怕是冻着了,先回府再说,肖乐蹙眉,王爷和王妃已多日不曾一起用膳,楚景沐今晚是特意赶回来和王妃一起用膳,若是王妃看见王爷带荣王妃进去,会有什么想法? 楚景沐也顾不上许多,云宛芙双腿冻僵了,不能行走,他只能解下披风为她挡住风雪,抱起她,走进楚王府。肖乐见冰月、奔月从西厢的月门出来时,暗骂自己乌鸦嘴,果然说中了。苏绿芙正打算到正厅用膳,楚景沐抱着云宛芙进来,和她迎面撞个正着。 两人皆是一愣,奔月在旁边莫名地冷哼一声,楚景沐正想解释,苏绿芙已露出微笑,如同往常一般,风轻云淡,又带着几分暖意,“原来有贵客临门,妾身便不打扰王爷叙旧。” “芙儿……”楚景沐叹了一口气,苏绿芙已转身回了西厢,冰月去厨房穿膳,今日在西厢用晚膳,雪依然下着,楚景沐不想加重云宛芙的病情,抱着她走向南苑。 肖乐想要解释,苏绿芙早就不见踪影,奔月跺跺脚,指着肖乐骂,“你们王爷什么意思,当我们小姐好欺负是不是?敢把人带回家来,他有没有把我们小姐放在眼里?” 奔月发了一顿脾气,也转身回西厢,扭头警告肖乐,不准跟进来,不然放狗咬人,虽然西厢没有狗,不过拐着弯骂人是奔月最擅长的。肖乐无奈苦笑,奔月生气的时候就会分得很清楚,你们王爷,我们小姐。 冰月带人摆膳,苏绿芙从来不亏待自己,王府厨子都根据她和楚景沐的喜好准备晚膳,楚景沐宠她,王府上下皆知,所以众人更以苏绿芙为重。可看着眼前的美食,她却食不下咽。 “王妃,吃一点吧。”冰月劝道。 苏绿芙漫不经心道,“下午点心吃多了,没什么胃口,你们用吧。” 无名想说什么,苏绿芙摇摇头,让他过来,无名听命,苏绿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无名点头,转身出了西厢,消失在冰雪中。 苏绿芙回了内室,合衣躺在床上,看着粉色的纱帐,飘逸柔美的纱帐,锁不住她瞬间的冷意和杀气。她冷冷一笑,暗忖道,云宛芙,哪怕你找上楚景沐也没用,该死的,总会死的,你救不了你的父亲。 爹爹,你等着,他很快就下去给你赔罪! 苏绿芙突然坐起身来,坐到梳妆台前,安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脸,这张脸,她看了十几年,熟悉又陌生,如此精致的眉目,何时染了暖不了的冷。 ------------ 080 她打开胭脂盒,慢慢地梳妆打扮,本来浅色的唇,被胭脂染了一抹艳色,苏绿芙缓缓地勾起唇角。云宛芙,你若不来,或许你爹还能多活几天。 南园客房中,云宛芙喝过驱寒的汤药,身子暖和许多,然而,心底的悲哀也更重。这是南苑,贺苏绿芙那句贵客刺痛她的心,这是她曾经很熟悉的王府,本以为她会是女主人,如今却是贵客,被安置在南苑的客房,南苑是楚家待客用的院落。楚景沐已把她当成客人。 “你不该来。”楚景沐知道云宛芙的来意,无非是救云王,圣旨已下,晋王想杀的人,谁也救不了。如今身份有别,她贸然上门,若是荣王知道,她的处境更加艰难,没了云王庇护,如今她只剩下荣王,不该来找他。 “求求你,救救我爹……”她突而从床上起身,紧紧地抓着楚景沐的衣襟,哭着哀求,一时气血不顺,拼命地咳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楚景沐微凝眉,坐了下来,柔和地拍着她的肩,帮她顺气,见她稍好,才出言说道,“云王犯的是通敌的死罪,你叫我如何救?” “我爹是冤枉的……”她拼命地解释,“他对朝廷衷心耿耿,怎么会通敌?这明明是晋王怀恨在心布下的棋局,景沐,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爹爹一次好不好?求求你……” 云宛芙也是出身官家,自小见识官场,岂会看不出云王下狱是被人陷害。荣王虽然答应她尽力为云王平反,可是若有若无的,她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似乎正等着云家灭亡。女人的直觉让她不敢再相信他,转而向楚景沐求救。只有楚景沐,才有能力扭转局面。 “宛芙……” 乍一听这熟悉的呼唤,云宛芙的眼泪顿时崩溃,无声无息流淌一脸,她知他心软,更哭得凄惨,心底清楚,如今朝中上下,能救她爹的人,除了楚景沐别无他人,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冻得冰冷的手紧紧地抓着楚景沐温暖的大手,冷和暖的两种温度,一个贪恋,一个拧眉。纤白的手背冻得红肿,看在楚景沐眼里,也有一点不忍。毕竟她是他珍爱三年的女人,就算是男女之情淡了,三年相伴的情分还在。 “我只能尽量试一试,你安心地呆一会,我派人去通知荣王。” “景沐……”她含泪忍住悲伤,生生咬住椎心之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景沐,真能把我们之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么?三年的海誓山盟,我不信你能如此轻易地抛弃,我不信! 楚景沐吩咐林龙在南园守着她,又让一名侍卫去荣王府传信,他叹了口气,离开南园。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南园小门外,林龙才推开门扉。一阵冷风夹着雪花灌进房内,温度连降。云宛芙冷得肩膀一缩,抬眸,门房外的漆黑如魔鬼,正张着血盆大嘴,似乎在等着她。 “关门!”云宛芙声音尖锐地喊着,抓过棉被,紧紧地覆盖着身子,企图温暖已冰冷的心。 林龙回身关上了门,没有走近她,就站在门口,眼神晦涩,“云王的事……” “不要说了!”云宛芙冷声打断他,此时的云宛芙掩藏了自己所有的悲伤,冷冷地看着他,“还轮不到你来安慰我。” 林龙面无表情,心却狠狠地被她刺了一刀,亦冷冷地回了一句,似有赌气的成分,“你不是王妃的对手!” 云宛芙娇嫩的脸有丝扭曲和狰狞,转而恶意一笑,“我不是还有你吗?” 室内沉浸在一阵死寂中,只有窗外风声咆哮,林龙沉痛地闭上眼眸。 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如今,谁也逃不了夜黑的袭击,每个人的心都在黑暗中挣扎,最后沉沦。 “你以为楚景沐知道你背叛他之后会放过你吗?” 林龙没有说话,依然闭着眼眸,听着她破碎的声音。耳边的咆哮慢慢地安静,如同混乱的世界又归于平静。林龙苦笑着,她知不知道他的背叛了养他育他的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即使知道,亦不屑。 郡主,没有任何一种感情,经得起随心所欲的挥洒。 楚景沐去了西厢,奔月没好脸色,也不行礼,转身就去通报,被楚景沐拦住,奔月狠狠瞪他一眼,楚景沐蹙眉,若是放在以前,若是他府中有这么不逊的侍女,他早就命人打几十板子,打到服服帖帖,不允许如此叛逆的侍女。可奔月是苏绿芙身边的人,她对奔月、冰月两丫头如妹妹,放纵疼爱,舍不得她们受委屈,他自然不会处罚奔月,得罪苏绿芙。 内室中,不同于外庭的冰冷,这里暖得有点热,檀香飘香,袅袅升烟,苏绿芙正躺在床上,半闭着眼,听见脚步声,无奈地叹气,右手乱挥,似在赶苍蝇,“奔月,你好烦,别再折腾我的耳朵,赶快出去!” 楚景沐好笑地看她似在赶苍蝇的手势,被奔月气到的心情算是平衡一些,他坐到床边,房间暖热,苏绿芙脸颊上浮着魅人的红晕,红唇润泽艳丽,煞是迷人,楚景沐看得有些痴了,苏绿芙察觉不对,慌忙睁开眼睛,楚景沐眸中划过一道惊艳,仿佛世间万千颜色都盛开在她灵动的眼眸中,绝世倾城。 苏绿芙被他看得有些慌张,无奈地坐起来,楚景沐也渐渐回过神来,苏绿芙别过脸,并不理会楚景沐,成亲以来,这位似乎从来没什么脾气,但实际上十分霸气的王妃,第一次和他闹别扭,这感觉让楚景沐有些欢喜,雀跃。就像画中一朵天下无双的芙蓉花,某一天突然迎风飘香,有了生命。 “芙儿,生气了?”他的语气也渐见轻松。 “原来我生气能讨王爷开心,以后我会常常生气。” ------------ 081 楚景沐故作无辜地凑近她的脸颊,笑得如偷了腥的猫,“好酸,哪来的醋味?芙儿中午用了什么?” “这是哪来的流氓痞子,给我滚开,你重死了。”楚景沐沉重的身子半压在她身上,苏绿芙有些恼怒地推他,她好不容易习惯了和一个人亲密,又因为莫名的恼怒不愿意再和他亲近。 闺房之中,哪个男人不流氓,何况对着的人是自己如花似玉的妻子,且是成亲这么长时间,他一根指头都没动过妻子,楚景沐何尝不想多和苏绿芙亲热亲热。又见她难得生气,甚是娇俏,更起了亲热之心,抱得苏绿芙几乎透不过起来,温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耳垂边,苏绿芙从不曾被他这么抱过,他的热气亲昵在耳边挥之不去,如要钻进她的心中,苏绿芙心慌意乱,偏头看见楚景沐的眸光暗沉火热,更是手脚无措。 “芙儿……”楚景沐的声音,隐含了一种暗哑,苏绿芙浑身战栗,他的手圈过她的腰,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我和宛芙已经过去,楚景沐是你的丈夫,从来都是你一个人的丈夫。” 这样的解释对于楚景沐而言,已是极限,苏绿芙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心中又有一股莫名的甜,却拧着性子不愿意和他说话,楚景沐吻了吻她的脸颊,突然问,“芙儿,我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她的耳朵,霎时飘起红晕,看得楚景沐一阵意气风发,这比打了一场胜仗更让他得意,骄傲。察觉到他要进一步亲热,苏绿芙慌忙抵住他的胸膛,“王爷,洞房花烛夜,你爱欠多久就欠多久,我不要利息,你安心欠着吧。” 话刚一说完,苏绿芙耳朵上就传来一阵疼痛,她转头狠狠瞪他,楚景沐竟然咬她,他揉揉她气嘟嘟的脸,虽然被苏绿芙拒绝,他却没有一点怒意,迟早的事情,他也不会操之过急,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这比什么都重要。 “芙儿,以后就我们,没有其它人,好吗?”他轻柔地问,圈着她腰的手,慢慢地扶上她的娇嫩的手,眼中因为她的若即若离而变得极为坚定,眼眸中的专注和执着,紧紧地看着怀中的人儿,“就我们,可以么?” 心慌、懊悔、无奈、彷徨、幸福……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打破了心口冰封的一个角落,酸甜苦辣一股作气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复杂难测……直到楚景沐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才发现,苏绿芙才发觉,她落泪了。 楚景沐头一回见她如此落寞悲伤的模样,头一回见向来只会笑的她,哭了。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拍着她的背脊,情不自禁的唇落在她红润的唇上。闭上的眼楚景沐,看不见苏绿芙眼中一闪而过的笑和狡黠。 放开她的红唇,楚景沐轻琢几下,苏绿芙打一个哈欠,“王爷,我看你好些天没睡一个好觉,不如陪我睡一觉,等会叫你起来用晚膳。” “好啊。”楚景沐欣然应道,身边是他习惯的清香,他不知不觉,也有了一些困意。 一盏茶功夫,苏绿芙睁开眼睛,楚景沐已熟睡,她轻轻下床,掀开珠帘,冰月和奔月已在外面候着了,奔月竖起拇指,“王妃,你真聪明,王爷被迷倒了吧?” 把迷药涂抹在唇上,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想到自己妻子的红唇会有迷药,又有哪个男人想到一亲芳泽后会沉睡不醒。色字头上一把刀,许多男人都忘了这层道理。 苏绿芙笑而不语,“估计明天才会醒。” 她安排好西厢一切,楚景沐留宿西厢,林龙和肖乐不会那么没眼色来打扰,她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片刻之后,三条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飘上楚王府屋檐。 呼啸的狂风咆哮在京师各个角楼,阴冷的大地,一片黑和白交错,所有的罪恶也全部就掩盖在这斑斓迷茫的夜色中,三道人影已到天牢。天牢分内外两层,外围防守很严谨,内围就松散很多。今年的天气奇寒,冷风阵阵刺骨。又是深夜,睡梦正酣之际。牢房的外围守卫也变松散,裹着厚厚的棉衣,一排排士兵在牢房门口,呼着热气,在暖和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呼出的气体有些在空气中结成薄薄的冰。 他们无神地在闲聊着,打发无聊时间,有的紧紧地裹着自己打瞌睡。因为是深夜,又过了子时,这个时间最是容易让人失去防心。轻盈的三条身影轻而易举地飘上了房顶,小心翼翼地落在牢房门口,那里的几名守卫站着,似是有神地站着,可细一看会发现,他们的眼神空洞,似石雕,一动不动地站着,雪花在他们头顶结了一成薄薄的冰,衣服上也落满雪花。 无名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人,男女皆有。均是一身黑色衣束,蒙着脸。 “夫人!”众人压低的声音,全是恭敬。 苏绿芙从十岁便开始策划复仇,她知道她一人之力无法撼动几个权倾天下的王爷,所以从小她就培养了一批死忠的人跟随左右,她费尽财力物力教这批人读书识字,练武暗杀,她请了师傅教他们各种各样的本事,把这些人都分散在京中每一个角落,收集情报,帮苏绿芙打通关节,保护她的核心利益,他们武功高绝,自幼跟在苏绿芙身边,绝对忠诚。 她没到苏家前,苏家的掌权人是七夫人,为了复仇,为了培养他们,苏绿芙必须要对七夫人坦诚相待,告诉她,她的秘密,她要复仇,只有七夫人站在她这一边,她才有财力和能力去培养这批人,幸运的是,她凭自己的本事,得到七夫人的支持,把这些人培养成各个行业顶尖的人才。 奔月,冰月,无名是其中的三人,其余人分散在瑶光商行和苏家商行,或隐藏的京中当密探,各伺其职。 他们全称呼苏绿芙为夫人――瑶光夫人。 ------------ 082 苏绿芙扫了一圈,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剩下的事情有他们三个就好。” “是!”话音刚落,个个飞身掠上屋檐,转眼间消失在茫茫雪夜中。迅速,敏捷,不留一丝痕迹。苏绿芙留下冰月在门口守着,苏绿芙带着无名和奔月进了牢房。 楼梯下,十几名官兵全趴在桌上,酒菜已冷却,全中了迷药。地牢分为两边,一边是平民犯罪关押的地方,一边是官员关押的地方,事先在犯人的饭菜中加了迷药,此时他们正昏睡不醒,毫无察觉。整个牢房,只有阴风阵阵,一片死寂。 “把他弄醒。”云王关押的地方,最为阴冷,囚服薄,不耐寒,上面点点血迹斑斓,看得出经过严刑拷打,头发也零乱不堪,年迈的他,狼狈不堪。 奔月玉手在他胸前一点转而收回,云王轻咳一声,慢慢转醒,待看清了眼前的情景,蓦然睁大眼眸,藏不住的惊惧,“你们……是谁?” “云王,你该担心的是我们要做什么而不是我们是谁。” 牢房烛火不明,几许亮光在墙上昏黄地闪烁,映着他的容颜更是惨淡,苏绿芙冷笑着讽刺道,“这是风光一时的云王爷么?怎么落得如此下场,看来果真是花无百日红。” 他拼命地想坐起来,却徒然无功,过于冰冷的天气冻得脚早就僵硬,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惊惧过后就是沉静,从身形可以看得出是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看起来不像杀手,要是杀手,哪有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谁派你们来的?” “王爷,你如今可是罪犯之身,你以为有人还会为了你的命这么大费周章?”苏绿芙笑着蹲下身子,冷冷地道,“你一生作恶多端,夜半可曾有过冤魂索命?” “你……”苏绿芙身上逼人的冷气令他不拼命地往后退,惊惧又随之而起,这么冰冷的杀气惊得他发颤。 “没想到你也会被当成卖国贼的一天,你说我是让你畏罪自杀好,还是干脆点……不好意思,差点忘记了,我这人最不喜欢干脆……”苏绿芙轻慢的笑声,如幽灵一样钻进云王的心中。 杀人有两种,一招毙命,毫无知觉送人死亡,苏绿芙喜欢慢慢地折磨人,不喜欢太过干脆,就像从天堂到地狱,迟早是要到地狱,她喜欢看人在从天堂到地狱的途中,如何经历绝望。 苏绿芙让无名和奔月退开,她有话要单独和云王说,两人听令退到牢门外,不敢远离,云王察觉到今天过不了这一劫,怒问,“你到底是谁?” 苏绿芙眼眸掠过一抹杀气,声音却含笑,“十年前的刘廷将军通敌卖国一案,王爷不会忘记了吧?” 云王浑身一阵,惊恐地瞪大眼眸,“你是……刘廷的女儿……” 苏绿芙轻轻地笑着,白皙的手徒然抓紧他的咽喉,“你没想到刘家还有人能活下来吧?我爹爹,我娘,姐姐,我哥哥,将军府里每一条人命,还有我爹爹背负十几年的骂名,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肯定很好,只可惜,你只能到地府里去感受。” “你是……刘……刘芙若?”云王被她抓得窒息,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惨淡的脸上透出死亡的影子。 “没想到云王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荣幸至极。”苏绿芙眸色一狠,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带着笑,威迫着他的生命。就在云王以为他快要被勒死之际,苏绿芙又放开他,任他在冰冷的地面上拼命地喘息,如垂暮之人在挣扎,明知是死,也要挣扎出一条活路,多活一分一秒。 “差点忘了,我这人喜欢慢功出细活。”苏绿芙轻笑地起身,啪啪手,似是拍去他残留的体温,冷冷地笑着,“这俗话说的好,父债子女还,知道你的女儿为什么会嫁于非人,痛苦一生么?就是因为你,云宛芙的幸福可是毁在你手上。” 云王浑身一震,瞳眸暴睁,不管他为人如何,对宛芙却是疼如至宝,“原来是你,你把我女儿给毁了……” “是你,云王爷。”苏绿芙冷笑,恨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天晚上我发过誓,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这满门抄斩算是便宜你们,即使不能留个全尸也有个尸体,我的家人却连尸体都没有。” 这么多年的压抑和仇恨总算有一个抒发的渠道,苏绿芙是快意的,也是狠绝的,似是有意折磨他,她又轻悠悠地笑了,意味深长地喃着,“你可以安心地上路,黄泉路上碰到我爹爹别忘了和他磕头谢罪,置于你的宝贝女儿么,云王请放心,我会好好地关照她。” 关照两个字从牙缝里迸出来,阴冷逼人。云王浑身冰冷,眼前女子如同恶魔般,在临死之前狠狠地折磨着他,明知他唯一挂心的是女儿,还要故意地在他面前提起,那笑声,在阴凉的地牢如死亡的警钟,阎王亦不过如此狠戾吧,他悲哀又愤怒,同时也无可奈何。锐气消失,他如丧家之犬,求苏绿芙放过云宛芙。 苏绿芙轻笑,她放过云宛芙,谁来放过她?左手暗自运足内力,第一次,她不用铁甲,白皙柔嫩的五指如钢铁般,刺向云王胸口。云王瞬间眼眸暴睁,至于极限,鲜血染红囚服,身子剧烈地扭动痉挛。似忍受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片刻之后渐渐趋于平缓。苏绿芙手一伸出,鲜血溅了一地,成了一朵妖艳玫瑰,亦是一颗心脏,红的耀眼诡异。 “怎么不是黑的。”苏绿芙状似无意地轻喃,声音空洞飘渺,多了虚无。 或许,她的心也是红的,苏绿芙轻笑着。只有牢外的狂风呼啸,吹得枯枝断裂连连,在寂静的夜色中奏着破碎的音乐,如残缺的旋律。心脏被奔月收起,苏绿芙的手血淋淋,染红了黑衣袖子,直接用满是鲜血的左手在墙上画了朵芙蓉。 “这左手画的芙蓉和右手画的芙蓉,还真差了好多。” ------------ 083 雪下了一夜,曙光渐起,门庭外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早起的仆人已在轻轻扫着门庭外的积雪,以防主人滑倒。 芙蓉帐内,暖香阵阵,温情四溢。楚景沐疲倦睁开眼眸,一时有些迷糊,苏绿芙睡在他怀中,脸颊一片粉红,煞是可爱,他看呆了眼,情不自禁地在粉嫩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轻如飘絮,唯恐吵醒她。昨晚本来想她和说说话的,什么时候竟然睡过去了,还睡得如此沉。 楚景沐拉过棉被盖着她,她睡得似乎极不安稳,双眉微拧。他一起身,她就悠悠地睁开眼眸,转而翻了个身子,脸颊边的发丝被风吹拂着,在脸上痒痒的,苏绿芙随手顺顺,又继续睡着。 楚景沐危险地眯起眼睛,鼻尖嗅了嗅,目光盯着她的白皙的手,疑惑地执起她的左手,放置鼻尖下,脸色微微一变。错愕地看着沉睡的苏绿芙,竟呆坐着,久久无语。 西厢院外,肖乐正焦急地渡步,俊秀的脸庞净是冷汗,奔月冰月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说王爷王妃还没起身。 “我说,两位姑奶奶,能不能进去通报一声,真的有急事。”肖乐焦急地低喊,他也不想在王爷第一次留宿西厢时就一大早来大煞风景,实在事出有因。 奔月一笑,肖乐还以为她同意了,结果她不痛不痒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奔月……”肖乐急喊,这御史大人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王爷再不出来,真得要被说成沉迷女色。 冰月自知他为何事惊慌,也是一笑,抬头看看天色,“肖将军莫要着急,王爷差不多也要起身了,你再等等吧!” “还等?”他大叹一声,几乎就想往里头闯去,生生地忍住,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肖将军,肖姑爷爷,您行行好可以么?你大早的,我的眼睛都要被你晃花了。”见他又开始左右渡步,奔月苦着脸,差点没给他哭出来,她们深夜才回,睡眠不足,眼睛正酸涩着,却被他活活叫醒。 “那你傻站着干嘛,进去通报。” “你耳朵用来吃饭的么?” “你去通报,他们就醒了。”肖乐几乎要咆哮,又怕真的扰到里头的人,尽量压低音量。 “你凶什么凶,要打一场么?不怕输了丢人就亮家伙。” “你……”肖乐生生憋着口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王妃身边三人是少见的高手,王府之中除了王爷,谁会是他们的对手。 “凶婆娘!”聊胜于无地咕哝一句,他秉持着好男不和女斗的美德,不再和奔月吵嘴。 “什么大男人嘛,说坏话也说得这么理不直气不壮。”奔月听见他的咕哝,皮笑肉不笑地讽刺着。 肖乐真不明白,为什么像王妃这样的主子怎么会有这样野蛮的侍女。两人正是剑锋对麦芒时,楚景沐出现在门口,沉着一张脸,脸色极为不悦。肖乐见他出来,急忙冲了过去,道,“王爷,出大事了,云王爷昨晚在牢里被人暗杀,御史大人已经在前面侯着。” 楚景沐脸色不变,淡淡地嗯了一声,匆匆地往外而走,刚出西厢门,突而想起什么,凝眉问,“昨天晚上可听到府里有动静?” 肖乐不解,摇摇头,老实答道,“没有!” “让陈冬良马上到书房来,本王有些不适。”楚景沐回头望了西厢的梅花一眼,眯起眼眸,如海的眼光一片深沉,“这件事别让王妃知道……本王怕她担心” “是,王爷!” “对了,王爷,荣王府昨晚就派人来接云夫人回去了。” 楚景沐拧眉,转头,沉声问,“不是荣王亲自来?” 肖乐不答,只是垂下头,默认。 楚景沐又转头看了看西厢,眼神复杂极了。 云王死于芙蓉血案一事震惊朝野,还差四天就是十日之期,他竟被杀在牢里,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神秘莫测。韩国丈和晋王也惊动,虽说云王爷被杀,对他们有利无弊,可偏偏是死于芙蓉血案,巧的又是,韩府刚刚有几十名死士死于芙蓉血案,入天牢如入无人之地,若她想杀谁,易如反掌。 一时间,不管是韩国丈府还是晋王府,侍卫全增加了好几倍,日日夜夜巡逻。 芙蓉血案案发一年,死了将近一百多人,现在又包括云王,手法残忍,猖狂至极。已被列为凤天皇朝最棘手的案件,主犯也是官府缉拿首要犯人,皇帝下令京师青天――御史大人可动用一切资源彻查此案,所有官员不管大小,全部配合查案,势必抓住犯人。而当日,楚王当殿请命,由他亲自负责此案,皇帝允之。 这一年的京城,怪事奇事,凶事惨事,事事都有,从未有过如此多事的一年,朝中晋王荣王之争还在继续,芙蓉血案继云王之后也在陆续发生。云王一死,楚王就成了唯一一个外戚王爷,这年冬天尚未过完,寒冰尚未融化,京城已是翻天覆地。 王府东庭,楚景沐在书桌后沉吟地看着芙蓉血案的资料,久久不语,如海的深沉的眼深不可测,紧紧地盯着这白纸黑字。从去年冬天开始的芙蓉血案,时至今年冬天,死了一百多人,自云王死后,又有十几人人死去,犯案之人手段凶残,实属罕见。 死的人有韩府死士,有云府旧日侍卫,他查破头也查不出他们到底有何关系,明知是仇杀,却无从下手。 除了芙蓉血案,更有一件事让他心烦意乱,陈冬良是楚景沐的专用军医,多年随其左右,那日他让陈大夫进府为他诊脉,确定他中了迷药,虽然药效已过,仍有症状,这件事楚景沐让陈大夫闭紧嘴巴,谁都不许说。中了迷药,更证实他心中猜测,他派肖乐暗中调查苏绿芙。 “肖乐,说说结果。” ------------ 084 “是!”肖乐不解地报告,“根据王爷的吩咐,我查了王妃的从小到大的事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楚景沐眉头一拧,沉声道,“说!” “苏老爷娶妻九名,膝下只有一女,因为在芙蓉花开的季节出生,所以取名苏绿芙。王妃在江南出生,也在江南长大。在八岁那年苏家举家搬来京城,令人奇怪的是,苏老爷一来京城就全部换了家中奴仆。而且,我问过和苏老爷相识数十年的人,他们都说王妃小时候体弱多病,其貌不扬,和京城传闻中的王妃有天壤之别。” 肖乐很不解,为何王爷要让他费尽心思去调查王妃,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他又不敢贸然出口相问。 楚景沐不语,双眉皱得死紧,努力地回想着自从遇到苏绿芙开始所发生的一连窜事情,越想脸色越差,“接着说下去!” “是,王妃天赋异禀,幼年时名动京师,十五岁开始跟着苏老爷出门谈生意,半年后开始慢慢地掌管苏家的事业,且越做越好,为人又温和良善,在商场上有口皆碑,甚得人心。” “肖乐,京城药铺一行只有苏家药铺和瑶光夫人相抗衡,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楚景沐冷笑问。 肖乐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冷气,识趣地摇头,很不明白,一向对王妃疼爱有加的王爷为何从云王死了之后开始有细微的变化,眼中的冷光也日益凝聚。书房的窗微开着,阵阵冷风灌进来,更冻骨寒心。 “生意场上竞争激烈,她既能与作风残酷无情的瑶光相抗衡,你以为王妃会是省油的灯?”楚景沐瞪着冷风吹起的页纸,一页又一页地翻着,似翻在他心头之上,越来越深的怀疑深植心中。 芙儿,原来我的疏忽是在你么? 那张笑意暖暖的绝色娇颜缓缓地闪过心头,楚景沐目光晦涩,那样温暖的笑容背后,芙儿,你掩盖了什么? “王爷,为什么要查王妃?”肖乐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楚景沐一瞪,肖乐赶紧垂下眼眸,不敢再发问,跟了他那么久,从没见过他如此冰冷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浑身都被他冻僵。 “林龙呢?”最近经常不见他的身影,楚景沐奇怪了问。 “巡城去了吧,最近也很少看见他。” “肖乐,别让第三人知道这件事,懂了么?”楚景沐阴沉地出声,与天地同温。 “属下明白!” 王府西厢,凉亭。 梅花阵阵送香入凉亭,雪花飘飞,凉亭之上积雪厚重,四周一片银白,偶尔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有些稀疏的雪花顺着亭檐滚下来,点点溅起。 凉亭中,苏绿芙在下棋,蛾眉杏眼,粉颊红唇,披着雪白的貂皮披风,甚是迷人,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凉亭之上的棋局,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奔月在一旁坐着,冰月站着,两人都不是很懂棋艺,却对她的举棋不定有丝微的好奇,雪花有片片飘入凉亭,碰触地面时慢慢地消逝,没一会儿就留下一面湿润。 “冰月,你觉得咱们王爷这阵子是怎么回事,为何频频往西厢跑?”苏绿芙头没抬起,依旧盯着棋局,专注的眼眸在寻思,似乎想的并不是棋而是人。 “准是想和王妃培养感情,王妃这么迷人,是男人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冰月尚未作答,奔月就赶忙接口,骨碌碌的眼眸直盯着苏绿芙的脸颊,似乎想看到红晕,可惜除了笑意盈盈,她什么也没看见。 见苏绿芙轻笑不答,冰月知道她在等她的答案,略微沉吟片刻,坐到另外一旁,“王妃,说实在的,我料不准王爷的心思,之前为了避免牵连到你,他几乎不涉足西厢,如今频繁往这里跑,若是说他想亲近王妃,可晚上又不多加逗留,我看不透他的意思。” “我也不是很明白,这王爷的心思真的很难测。”落入一子,苏绿芙笑着摇摇头,头稍微偏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无意地问,“王爷查瑶光夫人查得如何?” “啊……”奔月惊叫了声,暗自懊悔,“差点忘了告诉王妃,王爷已经停止对瑶光的追查。” “什么?”苏绿芙抬头,收了笑意,眼帘中透出丝丝寒气,见奔月垂下头才收住冷芒,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我以为不太重要。”奔月小声地答着,双肩垂下,霎时有点可怜兮兮。 “奔月,下不为例!”苏绿芙没有追问斥责,继续盯着棋局,复而秀眉微拧,转头看着凉亭外飘飞的雪,漫天飞舞,有点惆怅地轻喃,“这雪,下得越发大了。”她又看回棋局,淡淡地叹道,“不重要?看来我太小看王爷,这棋局似乎有些变化,越发难以捉摸。” 楚景沐停止追查瑶光夫人,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有怀疑的对象,有比瑶光夫人更有价值的线索出现,苏绿芙心中一跳,这就是楚景沐连日来一直流连西厢的缘故? 苏绿芙蹙眉,她心思素来缜密,做事从不露出马脚,左思右想,也想不到,究竟什么时候露出蛛丝马迹让楚景沐警觉,她问冰月奔月,苏绿芙是自信的人,却不自负,一人总比不过多人心思多。冰月和奔月都摇头,最近她们都安分,哪有什么蛛丝马迹露出来。 “王妃的意思是说,王爷怀疑你?”冰月也拧起眉,有点心惊,特别是看见苏绿芙脸上越来越飘渺的笑。 苏绿芙正想说话,无名进来,低低地说了声,“王爷来了!” 苏绿芙抬头,就看见楚景沐翩翩而来的身影,青衣锦袍,不似叱咤风云的沙场将军,更像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踏雪而来,清贵逼人,瞬间恍如天神。苏绿芙笑了,奔月冰月和无名行礼,屈身出了凉亭。凉亭有了他,寒气似乎淡了些,苏绿芙沉吟片刻,看着他坐到对面去,扫了一眼,落入一子,笑道,“王爷公务繁忙,西厢有什么吸引你,怎么天天过西厢来,倒是让芙儿受宠若惊。” ------------ 085 “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陪陪我的王妃。”楚景沐笑得如沐春风,声声润泽,眼眸直直地看着她满脸的笑意,似想看穿她,却隔了层层迷雾。 他最近才发现西厢甚有学问,她不喜别人入西厢,他顺了她意,除了冰月奔月和无名,西厢甚少有人能进入,防备十分严谨。他远远就看见无名站在院中,提前通报给苏绿芙,如今出了凉亭,他们虽远远站在凉亭之外,却十分戒备凉亭里的情况,深怕他对苏绿芙做什么。 “王爷有这等闲心还真是苏绿芙的福气。”苏绿芙轻笑,抬头,拢拢身上的披风,笑道,“王爷不是说有空陪我下一局么?就今天如何?” 楚景沐笑了,扫了一眼棋局,“既然芙儿有这等兴致,本王奉陪到底。” 就在苏绿芙伸手想收掉黑子,从头开始,楚景沐伸手抓住她的手,力道微重,脸上笑如春风,眼眸坚定决然道,“我们就从王妃布好的棋局上走。” “王爷可得想清楚,目前为止,黑子的远远胜于白子。”苏绿芙心底讶然,看着他入海深邃的眼,已然捕捉他瞬间闪过的冷光和决绝。 楚景沐,你果真在怀疑我。 “芙儿,你就没想过我会反败为胜么?”楚景沐笑问。 苏绿芙风姿楚楚地摇摇头,眼光越过他,扫了一眼走廊上空的积雪,沉沉甸甸,压在心头,“没有,从小到大,和我下棋的人,从来没赢过。” 除了她娘和她爹,没人能赢她。 “芙儿,你太自负,说不定,今天本王就是那个例外。”楚景沐笑着,温润的笑让人听不出讽刺,长臂一伸,把她面前的白子拿了过来,优雅地从罐中执起一子,从容地落下。 “有没例外,结局会告诉你。”她也落入一子。 “再难解的棋局都有漏洞,就像再谨慎的人都会有粗心的时候。”落下一子,楚景沐意有所指地道。 “王爷说得不错,只要是人,总免不了有粗心之时。然而,粗心之是偶然,不是必然的。”苏绿芙暖笑着落子,随之杀了一片白子,“王爷想要反败为胜,可要好好思考。” “芙儿,你下手真狠!”楚景沐垂下眼眸,遮住隐藏的寒芒,沉吟地看着棋局,白子和黑子相差实在太为悬殊,形势处处对他不利,还真是难走的一盘棋。 亭外狂风呼啸,一阵冷风刮过,吹起地上落下的梅花,白与红的交错在空中映出和谐的美感,随风而起,飘飘扬扬,如鸿毛下坠,狂风过后轻轻地落入地面,铺洒一层柔软的地毯,浑然天成的绚丽灿烂。苏绿芙侧头,这样的美景,却进不了她的眼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看不到美丽。 正如她这颗心,如一块冰,怎么捂都捂不暖和。不像有的人,心就像火,不捂也热。 楚景沐依旧沉吟地看着棋局,思虑很久才会下一子,苏绿芙下子,很少有犹豫,和她笑意融融,娇媚如花的外表不符,落子处处把白子逼入绝境,果断狠戾,毫不留情。 “芙儿,本王算怕了你,都不留一条退路给我。”楚景沐笑着,苏绿芙精湛的棋艺一再令他刮目相看,此般难缠的对手,生平第二次遇到,和她下棋,不管他的白子落入何处,都会被她堵住去路,不留余地,冷气顿然袭上背脊,阵阵寒栗,怪不得她如此自信,没有人能赢她布好的棋局。 芙儿,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 他的眼睛凝视着那双纤白的手,那双抚慰百万难民的手,也是一双翻云覆雨的手么? 他在安阳第一次见到她时,曾经以为,这样的女子是上天赐给民间的天使,那样温柔,在他心中圣洁而光辉……是我看错了么? 可笑他和苏绿芙成亲半年多,竟不知道他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 “王爷,下棋岂有礼让一说。王爷既然想从布好的棋局上走,自然会艰辛些了。你这么三心两意下棋,想赢怕是不容易。”这样的棋局上,他也下得不专心,想什么如此入神?苏绿芙微笑问,“王爷要认输么?” 楚景沐,除非我自己愿意让出一条路,否则,你休想赢。 “认输?”楚景沐收回心神,落下一子,声音在苏绿芙听来却是那样的冰冷,如刀刃凌心,丝丝寒气溢出周围,冷声道,“本王从来不认识这两个字,纵使难赢,也会全力以赴,认输是懦夫的行为。” 苏绿芙微微一怔,执棋的手停在棋盘上,呼吸顿时停了两秒,心被刺了一下,隐晦生疼,秀眉拧起。 全力以赴么? 你要和我周旋敌对到底? 那样全然的决绝令她陌生,楚景沐在她面前从来就是润泽如玉,和如春风拂面,现今他眼中的全然冷然果断竟令她不适,那样的陌生和心慌。拿棋的手竟微微发颤,寒风吹过,黑子竟不自禁地落到棋盘上,清脆的声响,在凉亭中久久盘旋,惊住的是两个人。 楚景沐抬头见她白皙的手缓慢地从半空中抽回,无力地垂在石桌上,眼眸有瞬间的无神和彷徨,心头隐疼,苦涩的滋味在口中如墨晕开,散了满口。 苏绿芙被清脆的声响震醒了心神,垂下眼眸,稳住微乱的心慌,看着黑子落下的位置,撇撇嘴,“王爷可真捡了个便宜。” “本王得感谢你还是感谢自己?”楚景沐笑着落入一子,吞了一片黑子,棋局开始一片明朗,白子的劣势逆转过来,和黑子势均力敌地对峙。 如同他们,虽在下棋,却在对峙,谁输谁赢,谁也料不准。 亲爱的姐妹们,这本书会速度更新,速度完结,一个月内哦,嘻嘻……大家多多支持哈。 ------------ 086 苏绿芙听他的话,不免得有丝恼怒,他话里的意思明显就表明她心已为他而乱,她似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有点恼羞成怒。“王爷别高兴得太早,这棋局是平势,现在说感谢未免太早。我向来喜欢慢工出细活,没有挑战的游戏,宁可不玩,好不容易碰上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太早让你输了不免扫兴。” 楚景沐凝眉,眼中也略有火焰在跳动,刚刚见她为他所动,还有些欣喜和雀跃,马上又被她一盘冷水灌了下来,隐晦的脸在冰晶世界中更显得格格不入和沉郁。两个人都带着几许怒气,竟冷冷地对坐着,谁也不出话,也没有继续执棋,气氛从诡异降至冰点。 许久之后,苏绿芙清灵的眼眸盈满笑意,扑哧一笑,如初雪乍融,暖意津津,晶润的红唇轻启,“王爷,不是在下棋么?为何这样和芙儿较真呢?” 楚景沐一愣,笑容勉强,苏绿芙的笑在他看来并不真实,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的笑总是这样虚无缥缈,如泡沫般,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的笑容竟然能薄到如履薄冰,一碰就碎,既然如此,芙儿,你何必强迫自己微笑。 为什么在我眼光停留的时候,你竟然给我这么大的惊吓,你的笑,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我都分不清,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是真的,对吗? “芙儿,真的是在下棋?” “不然王爷以为是什么?”苏绿芙笑着,又落入一子。 由于楚景沐打破了处于劣势的情况,这棋下起来容易很多,他们都是棋艺精湛的个中高手,落子有声,步步紧逼,有守有攻,杀得难舍难分。 楚景沐笑着,专心地应对着苏绿芙的进攻,片刻之后,似是无意,他问,“听过芙蓉血案么?” “惊动天子的血案,无人不晓,我怎么会不知。”苏绿芙连头都没抬,笑着落子,一气呵成。 “也是,这案子可把本王愁坏了,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楚景沐连连叹气,眼光盯着棋局和苏绿芙下棋的手,不免暗自佩服。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不愧是苏绿芙。 “以王爷的本事,竟然有人能让你愁到叹气,倒是难得,耐心点,王爷总会破案。”苏绿芙淡淡说道。 “说得也奇怪,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为何偏偏选择如此残忍的手法,而且杀人后还留下血芙,王妃如此聪颖,你觉得是为何?”语气无波,暖和温泽。 “王爷你问错人了,这个问题得等你抓到凶手之后才会有答案。”苏绿芙笑着,拿出一子,“或许有些人并不需要有心。” 楚景沐怔住,银光闪烁的世界映着苏绿芙脸上的笑,竟冷如冰冻,轮廓在这白色光圈中显得晦涩不清,隐约有丝恨意,可她隐藏得快,他想仔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你说得对,你看我都被她搞得神智不清,竟然问王妃这种问题,看来得等到我亲自抓了她之后才会知道原因。”楚景沐微笑着。 苏绿芙脸上并无波痕,照样是笑如春风,手落手起,无意地喃呢,“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看似是夫妻间的闲聊,可言谈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波涛汹涌,相互较量。黑子攻,白子守,眼看一片白子又被堵死,楚景沐笑出声来,“好一招暗渡陈仓,又被你堵死。” “王爷亦不差,弃卒保帅,这一招偷梁换柱用得也极妙。”苏绿芙也不吝赞美,暗自佩服他的棋艺。 天色略暗下来,不知不觉中,竟下了一个下午,棋局上还是平局,不见输赢,可见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冰月奔月小步入了凉亭,见棋局还是一片晴朗之气,不免惊讶,苏绿芙自诩棋艺天下无双,从没碰过这样的对手。 “奔月,你觉得我们谁会赢?”楚景沐问奔月。 “当然是王妃会赢。”奔月还没答,冰月就抢先回答,语气极其肯定。 楚景沐笑而不答。 “王爷王妃,晚膳时间到了,你们可否改日再继续?”见他们并无打算停下,冰月抬头看看天色,出声建议。楚景沐这才注意到,四周微暗,略微阴沉的天色,映着这雪白的世界,竟有丝苍凉孤独之感 “也对,这么精彩的棋局,本王舍不得马上分出个胜负来,王妃,我们改日继续,你意下如何?” 苏绿芙停手,执起的棋又放回罐中,眼光微扫他一眼,“好,我也舍不得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起身之际,楚景沐牵起苏绿芙微冷的手,出了凉亭,向门口走去,奔月冰月紧紧跟在后面,两排脚印在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芙儿,就像你刚刚失手那般,布好的棋局不一定会照着你的意思走下去,棋子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清润,但却坚定,不温不冷,只是很平静地述说着某项事实。 “那么,我会让他听话!”苏绿芙回了一句,语气比他更平静,更坚定。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 跟在后面的奔月冰月看着他们互相凝视的笑容,顿时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云宛芙接到云王死讯,大病一场,整日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失心娃娃,没了活下去的支柱。荣王震怒,又因府中一名侧妃争宠谗言,他把云宛芙编为侍妾,连降三级。他本以为云宛芙会在乎,谁知道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荣王府天天都沉浸在乌云中。 云宛芙的贴身侍女除了心疼,依然是心疼,没办法宽慰云宛芙,失去楚景沐,又失去云王,云宛芙的生命再没了色彩。云宛芙听着春桃的哭声,悲哀地想,如果她就这样死了,还有谁会在乎? ------------ 087 春桃看着她从一名受万千宠爱的郡主到如今贱如蝼蚁的侍妾。其中的凄凉和悲惨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尤其是当了侍妾之后受到其他两名侧妃的凌辱,更是苦不堪言,记得算命的道人曾经说过她会富态安康一生,为何是如今这幅模样?她正哭着,眼角瞥见门口站着的荣王,突然一震,慌忙擦去眼泪,荣王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春桃爬过去,求荣王发发慈悲,救云宛芙,荣王命令她出去,春桃不敢违抗,出了内室。 荣王眉心深锁,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女人,心中的怒意和心疼同时涌上来,他费尽心思夺了她,她却从不属于他。初见云宛芙,她才十四,却出落得艳赛牡丹,娇如玫瑰。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他在她闺阁外意外听到她的琴声,十分惊艳,她出来相见,他更是惊艳,从此夺了他的目光。 彼时的荣王,风度翩翩,少年英才,对她,用尽了心思,不愿用强,总是诱惑她爱上他。百般地呵护着如秋月娇丽的人儿,还编制着日后的幸福美梦。对于他疯狂的追求,她总是淡淡地拒绝着,他以为是女子的婉约所致,不然他堂堂一个王爷,一表人才,怎么会不让女人动心。 “我在等人!”云宛芙轻轻的一句话打碎了他所有的美梦,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她,娇嫩如花的芙蓉脸上那种幸福和期盼。他妒忌那名让她等待的人。 彼时的云宛芙是那样的纯洁聪慧,灵秀剔透,蕙质兰心。万千宠爱集一身,天下又有哪个女子能和她相提并论。她十五岁,京城芙蓉之名就开始远播。也是那时,他知道,她等的人是楚景沐,一个和他同样出色的人中之龙。可他对她仍然呵宠有加,把他喜欢的东西,一件件地捧到她面前,就为了讨她开心。 荣王倾慕云郡主,京城皆知。 如今,他愤怒,他嫉妒,他累了,可他仍然心疼她,云宛芙哪怕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在乎,他也不会待她如此恶劣,那些卑劣,伤害,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她的回头。为什么他绞尽脑汁,却得不到这个女人一颦一笑,哪怕是眼泪,亦不是为了他,他想对她好,她却不需要。他对她坏,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男人,只有楚景沐和云王,一个和她生离,一个与她死别。 人的感情,并非没有极限,何况有鸿鹄之志的荣王,他还要花大量的心思在和晋王的斗争上,在外头受尽一切,回来又怎么会有心情应付她如寡妇般的脸,心累了,曾经想过放弃,如今她一无所有,只有她,他有心疼至极。 于他而言,云宛芙的心是一块石头,他洒尽热血也无法捂暖的石头。 “宛芙,这么求死觅活你能回到出嫁之前,云王能活过来么?”云宛芙并没有反应,荣王冷冷一笑,“如果我说楚景沐死了,你会有反应么?”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极了,心慌得想要从床上起来。 荣王暴怒,果然只有楚景沐才能让她有知觉么?冰冷的眼光如箭直射她的眼眸,荣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字地迸出牙缝,“我说,楚王景沐死了。” “你……” “云宛芙,果真只对这个名字有感觉是么?”荣王冷笑着,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转向他,力道不重,却紧紧地嵌着她,白皙的颈项间血管明晰。 “你骗我!”她恨恨地道了声,想转头却没办法,下巴被他捏得越加疼痛。 “骗你?骗你又如何?你躺在这里要死不活的,楚景沐又不知道,没有观众,你要做戏给谁看?”他特意加重手上的力道,“看来以前那个聪颖灵秀的郡主已经死了,宛芙,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云宛芙失态大吼,因长时间未进食,她的声音沙哑得如破碎的铜锣。 他没有理会云宛芙,恶毒下评语,“你像个弃妇。” 云宛芙脸色苍白,停下所有反抗反抗,仿佛被抽走所有的勇气和力量,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一个凄美的弧度,“王爷也变了很多。” 一句话如踩到他好不容易伪装的面具,阴鸷的眼神扫过她,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云宛芙不由得痛呼,眼神却是嘲讽的笑。变的又岂止是她,从花轿错嫁开始,一切都变了,每个人都变了,不变的只有那改变了轨迹的命运。不管过程多曲折复杂,始点和终点都不会变化。 就像出生和死亡,有时候,过程显得很苍白。 “你知道今天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我不想听。”每次一想到这,她就心如刀割,一寸一寸,凌迟她的心,疼得窒息。 荣王勾起冷漠的笑,放开她的下巴,冷冷说,“不想听?我偏要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们配错对。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和苏绿芙勾结好,故意成在成亲那天把新娘交换,说起这个楚王妃,也真够狠的,本来我是不打算碰你,想等到你心甘情愿地把心交给我才圆房,谁知道她不放心,硬是让侍女对我们下了药,你说她是不是有够毒的?” 她心中没了爱,也没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么恨呢?宛芙,若是有了恨,是不是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真相残酷如箭射进云宛芙的心上,慕然睁大了眼眸,拼命地挣扎着从床上直起身子来,眼已通红,不知是恨还是泪,紧咬牙关,忍着一波又一波的震惊和怨恨,“你说的是真的?” “有必要骗你吗?在宫宴以前,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谁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怎么会突然变了心,娶苏绿芙。”荣王冷笑。 ------------ 088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毁了我一生!”似是用尽她全部的力量,云宛芙哭嚎着,捂着自己的心脏,泣不成声。 回应她的只有荣王的笑声,“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有我们的理由,宛芙,想想看,你的痛苦可都是她造成的,而她呢,楚景沐宠妻,天下皆知,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人家可是幸福得不得了。” “你这个魔鬼!不要再说了……”她哭着,拼命地捂着耳朵,似乎这样就听不到他的声音,可脑海里浮现的皆是宫中所见那幸福的一幕。 原来今天她会这么痛苦都是那个女子造成的,那个她见过一面,笑得那样温暖和幸福的女子造成的,她所享受的一切,原本该是她的……是她的。她以为是偶然,不禁想到了成亲那天,盖头被掀开的惊艳,以至后来坐上花轿还是无法忘怀那张风华绝代的笑脸。 原来是一场特意安排好的阴谋,她的幸福活生生地这样给毁了。 真相永远最伤人心。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知道,交易之初,我以为她喜欢楚景沐,我得到你,她得到楚王,何乐不为,宛芙,其实你也别怪人家心狠,你也好不了多少,真想不出来,你一个弱女子竟能买通杀手去杀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怎么……知道的?”她惊错地抬头。 “何必问我怎么知道,你做的如此天衣无缝,可你毕竟在我府上,我多些心思,查什么都能查到,不过比起她,你可算是小儿科,猜猜我在宫里看见过什么?”他温柔地坐在她身边,这样的温柔让云宛芙惊慌,“本王看见楚王妃在晋王面前讲了些有趣的话,云王府才会招来灭门之祸。” “你说什么?”云宛芙徒然睁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一去找楚王,云王当晚就出事,这事是否也巧得太对时间,这女子的智慧可真不敢小觑,整个棋局都是她一手在操控,京师两芙蓉,一朵比一朵狠毒。” “你……你是说我爹爹是她杀的?”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在说,无凭无据,谁会相信,那可是名动天下的芙蓉王妃,在百姓眼中,是个心如菩萨,被敬如神仙的女子,谁会相信她是芙蓉血案的凶手。” 苏绿芙,你可别怪我,是你先不守约定,断我一臂,那就别怪我回敬你一拳。穆风上京,晋王又会多一股力量,他又显弱势,告诉云宛芙真相,一来是为了激起她的恨意,让她有动力活下去,二来,云宛芙一旦报复,楚景沐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楚府必乱,对他有利无弊。 “原来,你说要为我爹爹平反是做戏给我看的,现在你告诉我这些想干什么?”悲痛过后,云宛芙的思路开始清晰,恨恨地看着他。 “我们合作怎么样?你想要苏绿芙的命,而我想要楚景沐的兵权,不如我们合作,你现在已是无依无靠,要想报仇,就得靠我。” 云宛芙擦干泪迹,暗自咬牙,她一生的幸福已毁,她的家人已死,她还有什么牵挂的,那个女子既然毁了她,在她毁灭以前也势必毁了她。 夺爱之仇,灭门之恨,不共戴天,她有什么可以疑虑的,眼前人正好是这一切的跳板,而最终,她会连他也一起毁掉,为了那张皇位,她被牺牲了一切,她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她的幸福毁在谁手,她也要毁了谁。 “好!我们合作。”云宛芙的眼神,顿时变得偏执。 云王死后,楚景沐频繁流连西厢,苏绿芙不敢贸然行动,怕再让楚景沐察觉到蛛丝马迹,然而,随着忌日逼近,她这几日心情都不是很好。 楚景沐察觉得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天气冷,苏绿芙更不愿意出门,唯独忌日前一天去苏家商行交代一些事情,马车回程的时候,她故意绕道刘府。刘廷将军叛国后,府邸没有被没收,皇帝就算想赐给谁,也没人敢接手,所以府邸一直空着,墙壁已长满青苔。 苏绿芙看了一看,眼睛已有了湿润之意,每年忌日,她都会偷偷回来一次,谁也不会告诉,她知道家人都死了,哥哥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怕也是凶多吉少,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感觉并不好受,曾经的家多么热闹,如今就有多清冷。 终究是没了。 再也回不来。 苏绿芙只想在刘家门前走一圈,并不想逗留,没想到马车经过刘家门口的时候,车轮陷入坑洼中。冰月抚着苏绿芙下来,马夫想办法把马车拉出来。今天只有冰月随行,无名和奔月有事要做,只有马夫一人,苏绿芙让冰月过去帮忙,自己一人站在积雪中,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刘家。 马路拐角处,走了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整个人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显得有些冷漠和无情,苏绿芙正看着刘家发呆,见了他,心中发冷。 穆风,他来做什么? 这一带很冷寂,这条街本来很繁华,不是富家就是高官住所,刘家出事后,众人都说风水不好,不吉利,大多人都搬了家,渐渐的,这一带就冷清下来。 穆风又曾暗杀过她,此刻来这里,除了暗杀,苏绿芙想不到其他,一时间手脚都冷如天气,冰月万万不是穆风的对手,然而,穆风看到他们,似乎也怔了怔。 冰月知道他是晋王的人,苏绿芙的怀疑从未告诉别人,可冰月也察觉到危险,把苏绿芙保护在身边,穆风蹙眉,他生得十分英俊,眉目英气勃勃,有一双大眼睛,感觉不到他的杀气和恶意。 苏绿芙微笑着和他打招呼,“穆公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 089 穆风蹙眉,一言不发地走到马车旁,一拉缰绳,陷入积雪坑洼中的马车轮子被拉出来,苏绿芙松了一口气,或许他只是路过,并不会杀她。 “天寒地冻,王妃早些回家。”穆风的声音是清冷的。 苏绿芙拜谢,穆风正要走,苏绿芙喊着他,“那天,不管为何,谢谢你。” 穆风骤然回头,利箭一眼的目光射向苏绿芙,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可转念一想,若穆风要杀她,这是下手最好的时机,他不下手,就说明此人不会杀她。 她仍然笑着,穆风收回视线,身影慢慢消失在雪地中。 冰月疑惑说,“他一个大将军,来这边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兴许人家路过,回家吧,天气真冷。” 翌日,苏绿芙一早便借口带冰月,奔月到苏家商行,她一个人撇开奔月,冰月,再一次来到城北刘家,此刻的城北不见人烟,苏绿芙徒步过来,身子畏冷,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辛苦。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无名和冰月很担心苏绿芙的安危,她常遇到杀手,尚不平静,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流连,谁都不放心,可他们对苏绿芙死忠,今天特殊,这几年来,谁都知道,每到这一天,苏绿芙总会不见,至于去哪儿,没有人知道,也没人会问。 无名本来想偷偷保护她,苏绿芙却知道他们性格,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打消无名的念头,今天谁要跟着她,以后就别出现在她眼前。正因为这句话,没人敢违抗苏绿芙。天黑之前,苏绿芙会回来的,以往都是这样。 然而,今天倒霉就倒霉在,楚景沐突然出现在梅花楼,要接苏绿芙回家,奔月和冰月急得团团转,管事去打发了他几次,楚景沐都无动于衷,一定要等到苏绿芙。 拖到实在拖不了,无名才把事情告诉楚景沐,楚景沐脸色沉如水。 瑶池碧阶,芙蓉已败,枯萎地沉睡在白玉砌成的池中,幽幽闪着油尽灯枯的微光,积雪茫茫,梅林飘香千里,落英在雪地上铺了柔软的一层粉裳,细致迷人,狂风扫过,卷起千层雪。城北的家,景仍依旧,芙蓉池中,香已不再,梅林中,暗香仍在。那是她最爱的瑶池,那是姐姐最爱的梅林,景致依旧人不再。 苏绿芙痴痴地看着这熟悉的景,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不哭,哭瞎了眼睛,她的亲人也不会回到她身边,所以她变得安静,极致的悲伤,反而没有眼泪。她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一片,寒风吹过,似刀刃一刀一刀地在她脸上割着,她已不在乎,或者说没感觉。她心已冷得麻木,也疼得麻木。常年笑意盈盈的脸上空洞飘渺,绝色的容颜少了狡黠灵慧,更显死寂。 每次忌日回到这里,她就会想起合家欢乐的时光,她和娘亲在后园下棋,姐姐在旁边静静地看书,哥哥和爹爹在院子里舞剑。耳边不断回响爹爹严厉的教诲,哥哥不甘的呼痛声,娘亲慈祥的笑声,姐姐柔和的嗓音,还有她悔棋的耍赖声,声声在回响。如此快乐的画面,她如今一人冷清在院子里的画面形成强烈的对比,总让苏绿芙沉浸在现实和梦境的,舍不得离开。 她的亲人,尸体都没留下,他爹爹是叛国罪,她连牌位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立。她想祭拜,也没有坟墓祭拜,死无全尸。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怀念,年复一年地怀念,深怕淡忘了家人的模样。 家,曾经那么温暖的家,在争位的洪流中,就这样没了。苏绿芙眼眸掠过恨色,紧紧地盯着那片梅林。 “只剩下楚云和凤君政,爹爹,您一生的好友。当年进了我们家的人,杀了你的人,他还活着。您想念他吗?很快他就要回京,您说,我该送他去见您吗?” “芙儿一直都没来这里和你们说一声,爹爹,娘,姐姐,芙儿嫁人了。嫁给楚景沐,楚云的儿子。很可笑吧,女儿也觉得很可笑。” …… “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将门之后,不管男女,要保家卫国,可是爹爹,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我在挑起仇恨,挑起内乱,现在的朝廷腐朽不堪,百姓民不聊生,可是芙儿还在为了个人的仇恨。乱上添乱,爹爹,如果你泉下有知,一定会对芙儿感到失望的,对吧?” “可是不让他们自相残杀,芙儿又怎么能报仇?不能报仇,我像幽魂样活了这么多年岂不是白费。爹爹,如果你泉下有知,请不要怪罪女儿” …… “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绝不后悔。爹爹,你的名誉,芙儿倾尽一声所能,帮你恢复。” 狂风怒吼,卷起白雪,和红梅相互辉映,美得如梦如幻。同样的,对苏绿芙已经改变的体质而言,冷得她手脚冰冷。天色渐渐沉了,苏绿芙从台阶上站起来,她坐得太久,双腿有些麻痹。她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虽然舍不得,终究是要走的,她不能永远活在梦境中。 就在苏绿芙想离开之时,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吓了一跳,有人?女子的眼神顿时变得敏锐,赶忙闪进最近的一间房子,蹲下身子。她压低自己的呼吸,侧耳倾听,衣服凌空飘飞之声随之而来,有人进了庭院,苏绿芙黛眉紧蹙,这些年来这里,从来没遇过什么人。谁还记得这是刘廷的家? 是敌?苏绿芙随之摇头,不可能,要是敌,不会只听见如此轻微的脚步声,是谁呢? 天色一寸寸地暗下来,苏绿芙暗自叫糟,院子的人没有离开,她再不回去,奔月和冰月会出来寻她。房间已全黑了,只有银白的大地上映出的光照射几许,丝丝缕缕透入窗户,为房间增添一丝光线。久不打理的房间灰尘厚积,窗台上触手就是厚厚的灰,借着亮光,依稀看见房间中的老旧却熟悉家具,呈现一片死然和沉寂。 ------------ 090 苏绿芙心一窒,生生忍住,悄悄地起身,透过窗台往外面望去,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映出一个背影,修长的,挺拔的,如青松一样立在雪地里。稳如泰山,一身白衣迎风飘扬,负手而立,单单一个背影,却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正气的力量,苏绿芙几乎想落泪,那抹身影在记忆的深处有不可磨灭的印象,是她爹爹的身影,高大,有力,顶天立地,豪气万千,光光一个背影就让她折服的人。 她捂着嘴巴,险些哭出来,她知道是她的幻觉,她爹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她再怎么思念,于事无补。苏绿芙想等他转过身来,她想看看这人的脸,可他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容颜,雪下得太大,视野模糊,更看得朦胧不清,隐约只知道是一名年轻的男子。 苏绿芙想到她音讯全无的哥哥,可她记忆中,刘枫活泼好动,鲁莽不羁,怎会如此沉稳,或许是受过爹爹恩惠来此怀念的后辈,苏绿芙想了许久,思路越来越乱,身子也越来越冷。 终于,那抹影子动了动,苏绿芙慌忙蹲下,测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声飞身而起的声音传进她耳里,院子里恢复了平静,苏绿芙遗憾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确定人真的离开,她才从房间里出来,冷风冻得她打颤,苏绿芙不敢停留,出了刘府。 地上积雪太厚,每走一步都显得困难无比,加上她又怕冷,脚尖的冷意让她心头窜起一阵阵寒颤。苏绿芙懊恼地想着,今天的冬天实在是冷极了,再不回到王府,她会冻死街头。 浅白的雪地上,因为寒冷,少有人出门,四周都是一片静悄悄的,静谧而死寂,万物似乎皆在沉睡中,唯有偶尔枯枝折断的声响在回荡。突而,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进她耳朵,苏绿芙一惊,赶忙闪进暗处,不管是她还是楚景沐,都经常遭遇杀手围攻,苏绿芙为人谨慎,自然不会让人看到她孤身一人出现在荒无人迹的大街上。 苏绿芙蹲下身子,呼出一口气,想暖和自己的冰冻的手,却了然无功,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成了薄冰,触及不到她的皮肤,她的下颚都冷得哆嗦。 一阵马蹄声近了,领头的男子,白马青衣,俊逸潇洒,担忧和怒气在他周围隔绝一层空间,更显得他清冷阴沉至极,竟然是楚景沐。 “王爷……”苏绿芙心中一喜,赶忙站起来,蹲了会的身子冷得发颤,脚冻麻了,竟然走不动,生生地跌了一跤,冰冷的雪地触及她的手和脸,有点麻木的冷。 倏然听到白马一声长啸,急奔的速度被突然勒住,不受控住地扬起头,四蹄在冰面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楚景沐骤然回头,他似乎听到熟悉的呼唤。 “芙儿……”楚景沐一转头就看到她跌倒,心顿时拧了起来,赶紧飞身下马,狂奔过去,而他身后的骑兵也全部停下来,由林龙带领,静静地立着等待。 苏绿芙想笑,却挤不出笑意来,记得她小时候很爱在冰冷的空气中戏梅的,如今却连一丁点的寒气也受不住,光是身体的冰冷,差点以为她为因此而丧命。 “芙儿……”楚景沐扶起她,触手是那双冰冷的小手,大吃一惊,赶紧脱下自己的披风,紧紧地裹着她,“受伤了么?伤到哪里?” 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的一面,头发被冷风吹得凌乱,脸颊被冻得通红一片,而嘴唇却白得吓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如破碎的婴孩,就是在安阳初见,也没见她如此狼狈。 “冷。”披风上的体温让她身子袭过一阵暖流,只是一个单音却让她牙齿打颤。 楚景沐赶紧把她抱起来,快步向白马走去,眼中的担忧和心疼毫无遮掩,“我马上带你回家。” 楚景沐抱着苏绿芙上马,转头吩咐林龙去通知奔月冰月和无名,赶紧回王府,他不敢在大雪中停留太久,双腿一夹马腹,白驹倏忽飞掠而过,立即不见踪影,仅剩长长的一道蹄印在后方蜿蜒。 王府顿时忙碌起来,情儿带人烧了热水,一桶一桶往西厢里送,苏绿芙冻坏了,回到房间便蹲在暖炉旁边取暖,双手冻得没知觉。楚景沐心疼地抱着她,心中也不免疑惑,正常人再怎么畏寒,也不会像苏绿芙这么夸张,一入秋,这丫头就裹得和一个球似的,冬天几乎足不出户,房间里永远烧着比别人多的暖炉,以至于每次来西厢,他都热得一身汗。 “和林龙说一声,把东庭中那三只千年人参拿去熬汤,好了之后马上给送来。”楚景沐仓促吩咐。 “是!”情儿悄悄地退了出来。 苏绿芙身子已暖和一点,温暖的气息让她游离的神智一点一滴地回笼,不再是毫无知觉,唇上开始一点血气,西厢室内太热,楚景沐额上已有热汗,苏绿芙睁开眼眸,正好看见他正在解她的衣襟。 “王爷,你在干什么?”她慌了,双手抓着衣襟,眸色稍乱。 楚景沐见她清醒,不由得蹙眉,刚想大骂几声,又见她楚楚可怜的脸庞,双手还是冰冻得吓人,微有不舍,还是薄斥,“你疯了么?这么冷的天,穿的什么衣服出去。” 苏绿芙心中一暖,只是怔怔看着他发呆,楚景沐拍开她的手,继续解她的盘扣,苏绿芙脸色涨得通红,在他怀里躲起来,楚景沐忍不住沉了脸,“躲什么?水快凉了。” “我……我自己来。”苏绿芙红了脸颊,她竟然难得的害羞起来。若不是她的情况太糟糕,楚景沐一定会打趣她,此刻也懒得和她**。 “芙儿,我们是夫妻。”楚景沐停下手,深深地望着她清灵的眼,在她眼眸中,至少他可以肯定这一刻的她眼中有他的倒影。 ------------ 091 夫妻,多亲密的一个词,从成亲到现在,她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是夫妻,楚景沐不理会苏绿芙的百转千回,他已解下她的外套和长裙,纯白的里衣阻挡不住冰冷的空气,他不顾她的惊呼,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浴桶中。 苏绿芙是个识时务的人,热水温暖她的身子,甚至温暖她冰冷的心,她也无暇顾及楚景沐的冒犯,说实在,的确也不算冒犯,他说的对,他是她丈夫,也没什么不该的。 “舒服点了吗?”楚景沐问,浴桶水面覆盖一层薄薄的梅花瓣,遮住她身无寸缕的完美胴体,苏绿芙这才没有那么尴尬,只是点了点头。楚景沐起身,走了出去,苏绿芙忐忑不安的心才慢慢定下来,心中不免有点惋惜地暗忖,这楚景沐还真是正人君子,她的魅力是不是不够?苏绿芙无聊地想着男人和女人魅力问题。 仿佛是算好时间的,楚景沐进来时,水有些温了,苏绿芙本来打算起身穿衣服,楚景沐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把她擦干,七手八脚帮她套上衣服,抱着她丢到床上,直接拿被子裹着她,动作一气呵成,没等苏绿芙抗议,她人已稳稳地待在被子里,那一张俏脸红几乎能见血。 “王爷,你不问我去哪里了吗?”苏绿芙定了定心思,看着坐在一旁黑着脸的楚景沐,不禁出口问。 “我问你会回答吗?” 苏绿芙并不表态,棉被底下的身子紧紧地感受着她需要的温度,垂下眼眸,把一切颜色阻挡在外,是啊,反正她也不会说,他问不问又能怎样。 “如果是假话,本王宁可不问。”楚景沐叹了口气,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意味深长地说,“芙儿,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动和我说出一切。” 至今为止,我还尚存一线希望,虽然很渺茫,还是努力避开你的嫌疑,如此疯狂地杀人是为了什么?希望你别让我亲自查出一切,我不可原谅的的理由。 参汤熬好,奔月冰月和无名等人也回来,苏绿芙喝下参汤便睡下,楚景沐嘱咐冰月,奔月好好服侍,他回了东庭。其实,他并不想离开西厢,只是有些事情,到了该明白真相的时候。 肖乐已在书房等待,安安静静地站着,见他进来,赶忙行礼。 “王妃今天去了哪里?”楚景沐坐到书桌后,沉声问。 那天早上起身,无意中嗅到苏绿芙手上的血腥味,楚景沐已起疑,很显然,苏绿芙这只手沾满鲜血,虽然她用花香掩盖,仔细清理,然而,对一个常年在沙场上的将军而言,对血腥味是极其敏感的,他凑近一闻,如他所料,她整只手全部是血腥味,而她身上毫无伤痕,唯一的解释是,那是别人的血。 什么情况下,满手全是别人的鲜血,没由来的,他想起了芙蓉血案。王府的专属大夫又告诉他,他之所以一夜昏睡是因为吃了迷药,一切一切的证据全部都指向她。越加深入调查她,越加加深自己的怀疑,他的妻子,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而又是什么让她如此疯狂地杀人。他并不知道,这正是他想要揭开的谜。 “王爷,王妃今天一大清早就进了一座府邸,一直呆到傍晚。而且……”肖乐有点支支吾吾起来,奉命在暗中保护王妃,他知道王爷的意思是让他监视王妃的一切,可平常有无名和冰月奔月,他总是没办法靠近,很快就不见他们的身影,可今天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似乎不该看到的一切。 “而且什么?”楚景沐蹙眉,沉声问道。 肖乐深吸了一口气,“傍晚时分,有一名男子也进了府邸,呆了快两个时辰。” “什么?”楚景沐拳头紧握,双眉蹙得死紧,深沉的怒气在四周爆发,很快又消失不见,凝眉问,“看见他们做什么么?” 肖乐摇头,“属下怕王妃发现,不敢跟进去,只在外面等着,他们是一前一后离开的。” 楚景沐沉寂地听着,私会男子,不可能,她没理由做出这种事,虽然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理解苏绿芙,可有一点她肯定,这绝对不是她今天出去的理由。 “王爷。”肖乐脸色不安地看着他,上前了一步,“属下查过,那座府邸十年前是刘廷将军的家,而且,今天是当年刘家逃亡的日子。” “你说什么?”楚景沐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眸,呼之欲出的真相,让他震惊到手脚无措。楚景沐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王爷,这么晚了,你去哪?”肖乐惊慌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 楚景沐听而不闻,脸上寒冰一片,沉声喝道,“别跟来!” 城北昔日将军府中,楚景沐的心沉进了无底深渊,耳边咆哮的狂风已传不进他的耳朵,他震惊地看着刘家的院子,这和苏府一模一样的院子,无名说过,那是苏绿芙亲手设计的院子。 他倒吸一口气,愣愣地看着一池败掉的芙蓉,心底的慌乱一阵又一阵。只要是沙场将军,谁人不知刘廷将军的大名,他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他的战术出神入化,他的剑法敌人闻之丧胆。他更是熟悉,刘廷和楚云当年是挚友,他经常会带着刘悠若过府一叙,楚云还曾笑言要和他结儿女亲家,对刘廷的音容笑貌他依稀还有点印象。那是他最佩服的人之一,他所有的战略启蒙都源自于他。 乍听他通敌叛国,举家逃亡,他怎么也不相信,那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怎么会做出这种遗臭万年的事。他还曾求过楚云为他平反。可他爹爹似乎对此事三缄其口,刘廷死后,他爹爹也不曾快乐过,他有一次听到他爹爹和属下的对话才知道,刘廷是他爹爹亲手杀死的,那一刻,楚景沐是愤怒的,憎恨这一切的真相,后来,他随军,一走几年。 芙儿,是刘廷将军的后人么? ------------ 092 芙儿,是刘廷将军的后人么? 刘府的三个儿女,他只认识刘悠若,她曾笑着说,哥哥被逼整天练习剑法,没空出府,妹妹每次耍诈,所以出来的都是她,凡是和刘家有交情的世交,几乎都认识刘悠若,却没人认识刘芙若。他随父亲去过刘家,也不曾见过刘芙若。 众家官家子女中,他和刘悠若走得最近,感情极好,经常会听她提起妹妹刘芙若,言谈之间宠爱之甚,他印象十分深刻,刘悠若曾经说过,她妹妹是难得的奇才,下得一手好棋。 苏绿芙就是刘芙若,只有如此,所有的事情才有解释,当年刘廷一案,韩国丈和晋王告发,由云王和楚王当夜领兵进府。楚景沐恍然大悟,当年刘廷叛国,他知道另有隐情,可官场的事情,谁说得清,再加上他年纪小,只觉得惋惜,也没放在心上多久。 如今,当年的女孩,回来报仇了。 云王府被灭,荣王有能力和晋王抗衡,韩府死士被杀,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是她在背后筹谋。从花轿错嫁开始,她让他们自相残杀。 楚景沐似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他纵横沙场一生,还没如此被人算计过,而且还是他的王妃,他才发现,自己仿佛爱了苏绿芙,却得到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 怪不得,他总觉得苏绿芙的笑容太过虚无,怪不得,他对她宠爱有加,他却若即若离,怪不得,他会觉得,她有一颗怎么都捂不暖的心。 原来,她一心想杀了他。 刘悠若曾说,她妹妹是善良活泼的女孩。 这一连窜的阴谋,一计连着一计,一环扣着一环,步步紧逼,环环惊心,哪里看得出是善良之人,她的这招连环计用得果真是妙极了。 他,荣王晋王,韩府,没有一个人能逃脱,他们本身各自有自己的棋局,各自有自己的筹谋,结果,全被她打乱,硬生生地把他们全部拖到一个棋局上来。 刘芙若,竟然是刘芙若,刘廷将军的小女儿,如此歹毒的心计,亏她想得出来。楚景沐拳头紧握,额上的青筋直冒,似在忍受着无尽的怒火和绝望,芙蓉血案,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凶手。 云王死了,接着会是谁,是韩国丈还是晋王还是他爹,她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可却足足等了这么多年。不是直接爽快地杀人,而是让他们身败名裂之后才杀,折磨够了才杀,云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还记得云王的死状,恐怖至极,而且,死后还要背负着世人的唾骂,遗臭万年,和刘廷一样,那她会怎么对付楚家? 云家灭了,接下来就是楚家了么?楚景沐突然觉得太冷,打了一个寒颤,等他爹回家后,她是不是会杀了他爹。 他该怎么办? 她是朝廷第一要犯,他是朝中第一王爷,负责芙蓉血案,当初就怕查出来和她有关才会接下案子,没想到真的如他所料,他要亲手抓她么? 不可能!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抓她,那任由她继续杀人么?继续报复,韩府和晋王还可以,他本身也要对付,那楚家呢? 或许有些人并不需要有心,她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之所以如此,她挖了所有人的心。 那芙儿你的心,又遗失在哪里? 冰冷的空气中,只有他一人,孤独地站在这苍茫天地间,冷眼看着飘雪丝丝扬扬地洒下,心思越清晰,越怒……也越痛。 苏绿芙受冻的身子养了几日,总算好转,王府好药多,她身体里没一滴血液都是来之不易的珍品所养,身子痊愈得比别人快。楚景沐虽猜测到她的身份,猜测到她所有的一切,却始终无动于衷,在她面前,不露声色。知道她的往事,楚景沐才知道,这女子的隐忍多厉害。 可同时,她多隐忍,她就多阴狠。 他必须要阻止她继续杀戮,哪怕他知道,苏绿芙不会停下来,他也必须阻止,其实,杀戮并不能减少心中的恨,这一天楚景沐有意和苏绿芙在闲聊的时候说起当年在战场上一次报复事件,暗中劝解苏绿芙,然而,苏绿芙却说了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她说,没有人能真正对别人的痛苦、仇恨感同身受。 他一时语塞,若是将心比心,是不是他会比苏绿芙更恨,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样陷入仇恨中,苏绿芙一生都没法敞开心扉。 那一年后,你不曾真心笑过,所有的笑容,都是虚假的面具。 御史大人天天上门,找他商量芙蓉血案,案子他有了眉目,可又怎么能对御史大人说,就算说是苏绿芙,恐怕也没人会信,若不是知道她是刘芙若,他也不会信。 日子过得平平稳稳,这几日没有芙蓉血案发生,楚景沐是心慌意乱的,他甚至希望能有芙蓉血案发生,这样就说明,她复仇的对象,还没轮到楚家。 他为苏绿芙的事情愁尽心思时,云宛芙约他相见,楚景沐并不想见,尽管云宛芙送来一封暗示他当初花轿错嫁是苏绿芙一手铸成的书信,他也没有和她见面。知道她是刘芙若后,当初花轿错嫁的事情,来龙去脉楚景沐差不多也摸清楚,定是苏绿芙一手策划。 说愤怒,谈不上,只是有一点莫名的感慨。 楚家一团乱的同时,朝廷上也是一团乱。皇帝随韩贵妃在御花园戏雪,时过一夜,突感不适,发烧昏迷,无法处理政事。太子监国,晋王荣王辅助。 太子早就失势,保皇派力量渐以被削弱,早已是垂暮之势,大权完全掌握在晋王荣王手里,一山不容二虎,斗势激化,已成水火之势。穆风成了晋王座上嘉宾,深得晋王信任,赐一府邸,就在城北,刘家附近。楚景沐一心应付晋王,荣王之时,也要应付苏绿芙。 ------------ 093 他早就派人传信给老楚王,暂时别回京城,也不知道老楚王收到没有,他一直都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楚景沐只能想,或许他已收到。此刻回京,如同火上浇油,楚景沐万万不愿意看到苏绿芙对老楚王下手这一幕。 梅花楼里,人声鼎沸,人一多,话题也多,各自在讨论着这一年之中的趣事。有人谈论着穆风和楚景沐这两位少年将军在沙场的风采,也有人讨论云王叛国之事,也有人讨论年初的花轿错嫁,到现在的楚王宠妻,还有人讨论着晋王荣王之争,各种热门话题在这里都能有人附和。 “这芙蓉王妃可真不得了,你们说京城还有哪家姑娘比她更幸运?”一文士乐呵呵地道,同桌的是几名同样穿得衣冠楚楚的文士,酒酣之际,提起了旧事。 “人家上错花轿还嫁对人,听说这楚王十分宠爱王妃,百求百应。” 同桌的一名中年人豪爽地喝了口酒,斯文的脸上净是笑意,“王妃值得啊,你们说说,那么善良勇敢的女子,别说是楚王,我看,天下男子,谁不宝贝着。” 跑堂的提着一壶酒,赶紧给那青年人添了酒,虽说是大冬天,额上净是热汗,可见这客人太多,忙坏了,青年人憨笑着问,“小二哥,你们王妃怎么最近都不出来,好长时间没看见了。” “当家的怕冷,王爷不准出门。”小二匆匆地说着,添完酒,又急急忙忙地跑向另外一桌,又留下一个话题让他们谈论。 …… 二楼靠窗边,坐着一名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同桌的是一名妙龄姑娘,二十上下,秀眉杏眼,肤若凝脂,一头洗得干干净净的长发很自然地披散在身后,简单地用一条粉色发带系着,益发衬得她面若朝霞,色若春花,百里挑一美女,宁静娟秀,如欺霜寒梅,清润而皎洁。 此刻她脸上的笑止不住,微微看了一眼那群正谈论得意的文士,笑语,“楚伯伯,看来,景沐哥哥娶了个好媳妇。” 那正是老楚王,楚云。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女,感叹万千,“是他没福气,本想让你来当楚家的媳妇,谁知道他鬼迷心窍,非云府那个丫头不娶,幸好上错花轿,要不然,楚伯伯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少女摇摇头,笑道,“真没想到还是歪打正着,您啊,还不是说想看看媳妇,硬是要来梅花楼看看,可惜,看不到人,得回王府了。” 楚云笑了笑,楚景沐和苏绿芙在京城和安阳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自是好奇,本来还担心着儿子想不开的,谁知道一进梅花楼就听到楚王宠妻,京师皆知。算是放下心来,还是觉得可惜,对面坐着的女孩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妇。 “无忧,楚伯伯也会给你找个好婆家,将来黄泉路上,也好向刘……” “楚伯伯别说了!”少女脸色有瞬间的悲伤,转而又说,“景沐哥哥还不知道我的事,楚伯伯你别和他说实话,就说故人之女,此次回京,我只想找到妹妹和哥哥,不想多生事端。” 楚云低头不语,提起这个,气氛不免有点沉重,忽而又听到有人讨论着云王叛国一事,少女冷笑道,“老天有眼,不用我们出手,奸人已自取灭亡。” 楚云心生愧疚,当年他并未杀了刘悠若,只是造成她假死之象,一直带在身边抚养,他有时候很庆幸,刘悠若没看到他杀了刘廷,否则,她恐怕也会恨他。 “那不是云家的丫头,怎么也在梅花楼里?”楚云疑惑,楚景沐定亲那一年,他见过云宛芙,认得出是她,他正不解着,云宛芙已含怒出了梅花楼,怕是听到楚景沐和苏绿芙的事情,心情不快。 听楚云说她的身份,无忧忍不住道,“妹妹若是好好长大,也该是此般绝色。” 楚云一怔,更是愧疚,良久,两人才出了梅花楼,回楚王府。 西厢的书房内,两人在作画,原本苏绿芙想下完他们的未分出胜负的棋,谁知道楚景沐今天来了兴致,想看她作画,苏绿芙也没拒绝,问他喜欢什么,楚景沐说,“你这么喜欢芙蓉,不如画一朵芙蓉花。” “好啊。”苏绿芙脸色不变,执起画笔,当真一笔一笔勾勒出一朵芙蓉花,楚景沐看着她完美的侧脸,心中另有想法,虽然确定了是她,可再确定又有什么关系,墙上的芙蓉是不是她留下来的,看画风就知道。 这夫妻二人,心思一个比一个多,楚景沐如此说,苏绿芙对他本就戒备,何尝不知道,然而,楚景沐不知道的是,苏绿芙杀人用左手,画血芙蓉,也用左手,她左手画的芙蓉和右手画的芙蓉,相差许多,看不出是一人所画。 肖乐进来回禀,“王爷,老爷回府了,正在大厅候着王爷。” 楚景沐呆住了,苏绿芙画笔一松,本来点缀好的芙蓉花,突然被描上重重一笔,破坏了芙蓉的美感,她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放下画笔,楚景沐心中已翻了天,连看这朵芙蓉和墙上的血芙蓉是不是一人所画的心思都没了。他侧头,清楚地看见苏绿芙的笑,那是一种猎人等待猎物终于出现的笑容,刺痛他的眼睛。 “芙儿,你身子骨不好,还是待在西厢,等晚膳的时候再见见爹。”楚景沐并不想他们见面,虽然知道这样很奇怪,可他仍然是这么说。 “王爷可真爱说笑,公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媳妇茶无论如何都要喝的,王爷可别让我成为侍宠而骄的女人,这府中这么多双眼睛,会说闲话的。”苏绿芙盈盈地笑着,示意奔月把披风拿过来,紧紧地披好。 ------------ 094 楚景沐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揽过她的肩膀就往外走,心底的寒气越发浓重。 王府正厅,楚云正坐着,喝着情儿和金儿捧上的茶,随口打探府中之事,有意无意提起楚景沐和苏绿芙,情儿是府中长大的丫头,自知轻重,不让金儿出口,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楚云的问题,净挑苏绿芙的好处讲。 而她瞥了一眼金儿的动作却被无忧收进眼底,暗自一笑,这王府的丫头多半是把她当成老王爷欲配给楚王的侧妃,态度才会如此不善,却也说明一点,这王妃深得人心。 片刻之后听见一阵零零碎碎地脚步声,楚景沐撑着伞,他们均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飘逸流彩,缓步入了大厅,顿时暗香浮动。楚景沐收了伞,交给一旁的冰月,他们才看清来人。 对无忧来讲,楚景沐俊逸清朗的身影远远不及他身边之人给她的感觉来得震撼,不是因为苏绿芙的美貌,而是她脸上那抹熟悉又陌生的笑。印象之中,刘芙若也是这般笑着,刘芙若的笑是狡黠的,聪敏的。可她的笑里多了冷清和飘渺,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迷雾皆掩盖在笑容之中。容貌虽不像,神韵却有几分相似。 苏绿芙一进门,眼光就直直地看向楚云,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他背后偷袭,刺了她爹爹一刀,又点了她姐姐胸前的死穴。滔天的恨意全部掩盖在她的笑容里,甚至笑得更加温暖阳光,看着楚云眼里有片刻的欣赏。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他旁边的无忧身上时,脸色刷白,太像了,那女子太像她的姐姐,十年过去了,人的容貌都发生了变化,可有的人,容貌却变化不大,如无忧。少了幼年的稚嫩,五官张开,她身上仍有幼年七八分影子,苏绿芙看得目瞪口呆,幸好这些年来,她控制情绪的能力出神入化,很快回过神。 怎么可能是她的姐姐,她清楚地看到姐姐死了,楚云杀了她爹爹,怎么可能会放过姐姐,放在身边养大成人,他就不怕养虎为患。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杀了姐姐,心中愧疚,找了一名模样差不多的女孩养在身边赎罪? 楚景沐牵着苏绿芙上前,拜见楚云,“爹,这是苏绿芙。” “媳妇苏家之女苏绿芙拜见公公!”清脆的声音在正厅中回响,温温暖暖,和外室隔了一层空间。苏绿芙拿过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敬上。 楚云对她似乎颇为赞赏,笑着喝了这杯媳妇茶,苏绿芙低头,冷冷一笑,无忧看着苏绿芙,喃喃问,“我们是不是哪儿见过?” 苏绿芙的声音有片刻的僵硬,“没有印象。” “爹,这位姑娘是谁?”楚景沐不禁好奇地问。 “无忧是爹挚友的女儿,自幼在江南长大,这次随我上京玩一段时间。”楚云笑着解释,心中也有盘算,如果楚景沐和无忧能彼此有情就更好,让楚景沐娶无忧为平妻,一同伺候楚景沐,他也安了心。 无忧微笑着和楚景沐打招呼,楚景沐心不在焉回了一礼,苏绿芙垂眉低眼,不知在想什么,眼光瞥见桌上一杯清茶,浅白的白玉杯,茶杯上的花纹一划一划的,在她心中划过一道痕迹。幽冷的寒光一闪而过,苏绿芙端起自己面前的玉杯,缓缓摩挲,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否则她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就杀了楚云,血溅三尺。 楚景沐心疼地看着她,只想找个借口,把她带离大厅,他知道苏绿芙很难受,她笑得越灿烂,心中就越悲伤。 芙儿,别笑了,不要再笑了。 至今他还查不到当年的内幕,也不晓得楚云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他深信他爹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挚友的事,苏绿芙的恨,更让他提心,就怕那小嘴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接着是平常家人之间的闲聊,出乎他意料之外,苏绿芙皆笑之以对,和无忧笑语连天,而楚景沐见她表现得越平静,心底的不安也越重。 如此不稳的局势中,他外有晋王荣王要之党要除,内又有苏绿芙之忧,实在是难以应付。 幸好,这一场见面,有惊无险,最后是相谈甚欢,苏绿芙是一个耐性极佳的女子,楚景沐知道,她暂时不会出手,若是没有缜密的计划,苏绿芙是不会出手杀人,所以,她有的耐性,慢慢地耗着。 这也是让楚景沐最害怕的地方。 无忧在王府南苑住下来,楚云吩咐上下,要待她如府中主子,不得怠慢,王府中开始有流言,众人皆说无忧会是未来的楚王侧妃。楚云也有此意思,并不在意苏绿芙,尽力撮合楚景沐和无忧。楚景沐找楚云谈过一次,并不想纳妃,他更恳求楚云,把苏绿芙当女儿一样疼爱,不要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楚景沐想让家人的温暖和亲情试图感动苏绿芙,让她不要赶尽杀绝,楚云却不理解他的苦心,一心想撮合楚景沐和无忧。楚云知道楚景沐宠爱苏绿芙,于是从苏绿芙下手,他说无忧从未来过京城,对京中非常陌生,楚云让苏绿芙带着无忧到处游玩一番。他有意让她和无忧培养感情,只要苏绿芙开口,楚景沐恐怕也拒绝不了,且无忧是百里挑一的佳人,美貌,温柔,智慧,打动男人易如反掌。 这个提议让奔月、冰月对无忧充满敌意,也让楚云回京后,王府紧绷的气氛爆发,楚景沐冷着脸拒绝这个提议,甚至差点和楚云吵起来。 苏绿芙畏寒,府中皆知,深秋后,她就极少出门,一出门回来就冻得脸色青紫,府中上下都疼这位王妃,冬天往西厢送的保暖物件都是最好的,三天两头熬保暖汤药送到西厢,膳食也因为苏绿芙的体质改变,全顾着她的身子,谁舍得让她在这天寒地冻中陪人出去游玩。 ------------ 095 楚云并不知道苏绿芙畏寒,心有愧疚,然而,楚景沐为了苏绿芙如此忤逆,不逊,他又心生不快,对苏绿芙也略有不满,无忧对楚云说,“楚伯伯,别为了我和景沐哥哥吵架,你已经有几年不曾回来,何必为了我和他闹不快,再说,京城我熟,虽然多年不曾回来。正好能一个人多怀念怀念以前的时光,我也不想有人作陪。” 无忧这么说,楚云也不能强求,苏绿芙置身事外,仿佛看戏,就算楚景沐不拒绝,她也不会陪无忧游玩,看着神似她姐姐的脸,又是楚云朋友的女儿,她会想到她姐姐,苏绿芙不会这么自虐。 苏绿芙对无忧很排斥,无忧对苏绿芙却很喜欢,楚景沐白天极少在家,无忧回来,常来和苏绿芙做一做,下下棋,谈谈天,苏绿芙虽然排斥她,对她的谈吐倒是很喜欢。无忧走过很多地方,眼界很宽,且为人温和,睿智,苏绿芙心中那一点排斥也消失。 她这辈子,都被困在京城,出生,成长,都在京城,最远也只是成亲后,为了逼楚景沐回家,去了一趟河南,没有无忧见识广。无忧这十年游历天下,奇闻异事,听得苏绿芙十分着迷,倒是排解白日的漫漫时光。 奔月道,“王妃,你别和无忧小姐走太近,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亲近你,说不定她想当王府侧妃,我看她对王爷极好,定然有心思。” 苏绿芙淡淡道,“王爷有权有势,人品端正,相貌英俊,迷倒几个女人,不在话下,有什么惊奇的?” “王妃,话不是这么说。” “成了,不该操心的,少操心,楚景沐若真要娶她当侧妃,我也阻拦不了。”苏绿芙垂眸看账本,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脸色平和。 冰月想,她家王妃心里是不是真的如此平静,一点也不在意。可苏绿芙的心思,她们真的猜不中。 “今天无忧小姐去哪儿?”苏绿芙漫不经心地问。 奔月道,“听肖乐说,去寒水崖。” 苏绿芙倏然从账本上抬起头来,有些失神地轻喃,“寒水崖?” 隆冬的京师,有一处迷人的去处,人人皆知,那就是寒水崖,不是传统中的山崖,四周皆是挺立的峭壁,围着一个凹凸不平的山谷,每年冬天都有大批的游人闻风而至。寒水崖有两绝景。崖上冰芙蓉四处盛开,迎着风雪,一片晶莹剔透,满地生姿,行人可远观,却不能近看,此乃一景。二景是被峭壁围着的山谷,百里雪梅连绵,美轮美奂,山谷中央有一个冰芙蓉池,盛开一池冰芙蓉。 素裹银装,梅花飘香的寒水崖展现着冬景的极致之美,进谷只有一条小径,蜿蜒绵长,小径旁边是盛开的梅花,一路飘香,雪白的梅,粉红的梅还有血红的梅,迎风招展,随风而起,阵阵花雨在谷中飘荡,和纷飞的雪相应和,更是一大美景。两排梅花似乎是引人入境,入谷是一片雪白天地,夏日葱郁的树木在冬天纷纷成了枯枝,也是雪花最好的落脚之处。 谷中的盛景是瑶池中一朵朵盛开的冰芙蓉,这种花其实不叫冰芙蓉,只是芙蓉科的一种。 相传很久以前,谷中住了一名隐居的男子,极少有人看见过他的样貌,只知道冬天一到,谷中就开始传荡着悠扬的萧声,声声凄凉,隐带悲伤和期望,夜夜在谷中回响,人们闻之惊变,皆不敢靠近山谷。 很多年过后,萧声绝迹,这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绝地,禁地。某日,一名少年进山采药,不慎落入山谷,被美景所迷,又在木屋中找到男子的手札。 原来是男子和妻子因为误会而分开,妻子临走之时决绝发誓,除非是冰冻之日瑶池夏花能开,否则绝不回头。丈夫就在瑶池边日日夜夜吹箫,期盼瑶池花开,日过一日,年过一年,或许是上苍真的被他真情感动,果真在严冬开出绚丽的花儿。却传来妻子去世的消失,丈夫悲绝,思念妻子之余把花朵移植地面,年过一年,每年冬天这里都会开出绚丽的花,洁白亮眼,不管是池中还是地面上全都开出鲜艳的花儿,直蔓延至崖上,又因为妻子之名唤芙蓉。所以把花取名为冰芙蓉。 寒水崖也因此有名,一个凄美的故事,满山遍野的冰芙蓉,在冰天雪地里,凌寒赛霜,甚是漂亮,再加上飘飞入谷的梅花映衬,这里成了京师一绝景。 苏绿芙乍闻无忧去了寒水崖,不禁想起了幼年往事。她小时候,每年冬天,刘枫都会骑马带着她和刘悠若出府,天天去寒水崖观景,寒水崖有她喜欢的冰芙蓉,有刘悠若喜欢的梅花,更有她们姐妹都喜欢的悲伤故事。刘枫疼爱妹妹,几乎隔一天便带着妹妹们到寒水崖观景。 家破人亡后,苏绿芙不曾去过寒水崖,一来怕触景伤情,二来她的身子小时候在雪地里冻了几天,伤了心骨,留下畏寒之症。冰天雪地,她受不住那冰冷的天气,特别是今年的天气,更冷的刺骨。 寒水崖已是她心里一个禁忌。苏绿芙不知道的是,无忧天天都去寒水崖,只是瞒着府中人,说是在京城转悠,其实她每天都去寒水崖。 刘悠若也不知道,她自己在坚持什么,寒水崖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总是搜寻着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她很谨慎,观察力又强,仔细分辨着谁是她想找的人。 她固执地相信,如果她的哥哥和妹妹活着,他们一定会来寒水崖,这是他们儿时共同的记忆,戏梅,玩雪,赏冰芙蓉,总是天黑才回家。若是他们活着,定然会来这里。 然而,一连这么多天,她却看不到熟悉的人,美景依旧,家人不再。无言的悲伤,总是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无忧只能等,除了等,她别无他法。 ------------ 096 “小姐,天色已晚,是否该回去,老王爷会担心。”天气渐晚,这寒水崖人已渐少,负责保护她的侍卫提醒她该回家,不能再逗留。 刘悠若无奈,撑伞的手确实已酸,有过一天,心底又加一分失望,她默默地叹口气,袅袅白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她留恋地望着满池满地的冰芙蓉,心有涩然。 芙儿,这是你最爱的芙蓉,若是你不能看,姐姐代你看可好? “回去吧!”她轻轻地说声,藏住心中涌起的酸苦,伞在已经积了很厚一层雪,往回走,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中深深浅浅地留下痕迹。 “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如此面生?”一声猥琐之音透过层层飘雪,传入她耳,刘悠若秀眉微蹙,她一直想着心事出神,没注意到眼前已站了一名青年人,一身丝绸锦衣包裹不住那层肥肉,或是享乐久了,脸上的肌肉有少许松弛,眼神轻佻,此时似是看中猎物般,紧紧地盯着刘悠若秀雅的脸。 他旁边站着几名同样是穿着考究的公子,她幼时经常陪刘廷参加官宴,自然看得出来这群人是官家之后,特别是说话的男子,腰间还佩戴着一块古玉,羊脂血玉,不是一般的官家人能佩戴,可见身份尊贵。 “小姐,是韩国舅。”一名侍卫上前,声音略急,韩国舅好色之名,京师皆知,看来是遇上麻烦。 刘悠若暗道不好,本想绕道,却被他紧紧掐着手臂,顿时不悦地甩开,“放手!” “还蛮泼辣的嘛,知道我是谁么?是韩国舅,乖乖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炫耀的声音引得旁边一阵哈哈大笑。 “没想到,除了京师芙蓉,还有此等美女在,就是生气也此般标致。” “国舅爷,有什么事情,您可以亲自登门拜访,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小姐赶着回家。”一名年轻侍卫上前,恭敬地行礼,出言道。 “去去去,一个奴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另外一个公子挥手怒道,转而谄媚地献言,“国舅爷,不如咱们请这位小姐到府上喝一杯怎样?” 刘悠若杏眼含怒,侍卫刚想报出楚王之名,刘悠若拦住,韩家在京城无法无天,若是知道她在楚王府,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端,她不想给楚家惹麻烦。 “小姐,请问芳名,国舅爷请你喝一杯去,走走……”胖嘟嘟的手随着说话就伸了过来,刘悠若闪过。 “国舅爷,你横行霸道惯了,连凤天皇朝的律法都忘了吗?这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你可真替皇亲国戚为良民百姓做了个好榜样。”刘悠若说得不卑不亢。 国舅恼羞成怒,扬起手,“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侍卫正想上前阻止,突而一阵狂风而过,只听见国舅爷一阵闷哼,身体随之后倒,他身后的几名公子反射性地退开,他摔在冰冷的雪地上,痛得大吼大叫。 刘悠若松了口气,一名英气勃勃的男子迎雪而立,英俊得有点过分,白衣飘飘,眼如闪电凌厉,身如泰山稳重,明明看似是温文尔雅的俊公子,浑身却带着逼人的威严气势,如铁坚硬,如剑锋利,站在那里,顶天立地,坚毅不屈。 “滚!”穆风硬生生地吞出一字,如冰寒人。 “穆……风!”韩坚认出来人,颤抖地喊着,被旁边的人扶起,气红了眼,狠狠地道,“又是你坏我好事,等着瞧!” 国舅愤愤地离开寒水崖,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见,穆风看着刘悠若,忍不住多了几眼,蹙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悠若被他看得有点无措。 良久。 “告辞!”穆风只是见不惯韩坚所作所为,出手相助,他并不想多做逗留,刘悠若还没道谢,穆风的身影已然不见。 “小姐,他是穆风将军,晋王的人。”侍卫解释,刘悠若蹙眉,如此人物,怎会和晋王同流合污?天色渐晚,刘悠若也无心留在寒水崖。随着侍卫回王府,直到她的进了王府,穆风的身影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楚王府,她是谁? 穆风蹙眉,不可否认,刚见刘悠若那一刻,他甚至有点怀疑,他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然而,看着刘悠若走进王府,穆风叹息,或许,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刘悠若没有把寒水崖上发生的插曲告诉楚云,也没有和楚景沐说,她吩咐府中的侍卫也不要说,只是小事一桩,幸运的是,韩国舅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并没有找到楚王府来。 晋王和穆风登门拜访时,楚景沐有公务在身,并不在家,身为女主人的苏绿芙,自然开门迎客,其实,楚景沐不在家,她大可以拒客,然而,苏绿芙不想。 他们在这个紧要关头上门拜访,目的何在,苏绿芙一清二楚,楚景沐至今仍然表态,晋王和荣王都有心拉拢,他不是第一次上门拜访,第一次他们来的时候,楚景沐闭门谢客,这一次,苏绿芙特意让他们进来等楚景沐回家。 花厅中,暖和如春。 晋王喝着侍女奉上的香茶,冷酷的面容在茶香袅袅中,竟少了一分冷毅,苏绿芙微笑看着他,其实只要凤君政想,他可以是很温柔的男人,少年时,外界传他如何残暴,冷酷,唯独苏绿芙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他做的,他只是担了恶名,少年时,她每次遇到他,总是在他最脆弱之时,所以她很难把传言中的他和她认识的凤君政联系在一起。 “本王以为,今天又要吃一次闭门羹。”晋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快,可他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或许是面具戴得太久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的脸都是刚硬冷酷的。 “晋王明知道会吃闭门羹,又何必上门,自讨没趣。”苏绿芙笑说道。 “本王已坐在花厅,由此可见,今天来对。” ------------ 097 “晋王运气好。”苏绿芙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笑说,“有的人,好运气一辈子就一次。” 穆风问,“楚王什么时候回来?” 苏绿芙和穆风见过数次,对他印象极佳,晋王能拉拢到他,也是晋王的运气,苏绿芙说道,“莫约半个时辰,王爷就会回来,晋王和将军若有耐心,可以多等一会。” “有王妃这样的佳人作伴,等半个时辰算什么?”晋王微笑地看着她,苏绿芙也回他一个笑容,晋王突然问,“王妃,请恕本王冒昧,我们是不是曾见过面?” 苏绿芙一怔,微微垂下眼眸,把自己的震惊收敛起来,再一次抬眸,已是风平浪静,“晋王身份尊贵,我本是商人之女,怎么会有机会遇见您。” “可本王总觉得王妃面善,仿佛认识多年。” “或许王爷认识的人和我有几分相似吧。”苏绿芙淡淡说道,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酸涩,他还记得刘芙若吗?当年曾经说过要嫁给他,他也曾说过会娶她的,童真的誓言,他还记得多少? 穆风惊讶地看着晋王,这是他第一次见晋王对一个女人露出这种于他而言算是温柔的情绪,他危险地眯起眼睛,莫非晋王对楚王妃有别的心思? 这样的想法,让穆风在心底冷笑,女色惑人,同时也是利箭,苏绿芙的姿色或许是她最大的武器。 晋王道,“你和本王认识的人,的确有几分相似,只可惜……” 他咽下了半句话,苏绿芙脱口而出,“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此等福气,令晋王念念不忘至今。” 她一问出口,立刻后悔,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委屈的失控让苏绿芙忍不住自责,她是怎么了,非要听到晋王说些什么,心里才会平衡吗? 就在苏绿芙和穆风都以为晋王不会回答之时,晋王道,“是本王的小未婚妻,可惜她红颜薄命,早早便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也好,若是活着,对她而言太残忍。” 晋王说起这话,微微透出几分惋惜和怀念,苏绿芙垂下眼眸,紧紧地咬着唇,疼痛到她尝到血腥的味道,既然知道对她而言,太过残忍,为什么会下灭门这样的命令? 她的眼睛刺痛,这么多年,他可有一丝一毫想过她,若是她活着,他想过她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穆风道,“怎么没听王爷说过,您有过未婚妻?” 晋王淡淡道,“头口之约,当年她太小,可能只有本王当真了。” 只有你一人当真?苏绿芙心如刀绞,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人当真,怎么可能……若不是她自制力惊人,她恐怕会忍不住问他,政哥哥,为什么要对刘家赶尽杀绝? 只可惜,如此莽撞的刘芙若,已死了。 苏绿芙低头笑说道,“没想到晋王爷是痴情人,您这么多年不曾娶妃,府中也无家眷,莫非是为了她?” 第二次,苏绿芙为自己的问题感到懊恼,她又失态了。 “是又如何?”本以为晋王不会回答的苏绿芙,听到这个答案,又是一怔,更多的震惊,连穆风也是。 京师人人皆知,晋王不近女色,堂堂一名皇子,位高权重,从不流连温柔乡,别说是正妃,府中连一名侍妾都没有,人人都说晋王有断袖之癖,可他不曾见他养过男童,这是朝中人人都觉得奇迹的一件事。 他是为了她么? 怎么可能! 苏绿芙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到心中,只觉得不适至极。 晋王问,“王妃可知道今天本王来此,有何要事?” 苏绿芙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穆风,淡淡一笑,“晋王来此为何,想必自己清楚,我又不是你心中蛔虫,怎知你来此为何。” 晋王看了看花厅内的侍女,苏绿芙看了无名一眼,点点头,无名和冰月领着侍女们出去,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晋王对苏绿芙的聪颖赞赏有加。 “楚王妃,明人不说暗话,你是聪明人,知道本王目的,若是你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也会如你所愿。”晋王慷慨许下承诺。 苏绿芙微微挑眉,一闪而逝的目光凌厉如刀锋,更像一阵雪原上划过的冷风,快得令人捉摸不住,“晋王又怎么会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命,你给吗? 晋王道,“只要王妃开口,只要本王有,本王定然给你。” 苏绿芙道,“晋王抬爱,只恐怕我担当不起这种重任,您有穆将军助你一臂之力,已是如虎添翼,何必惧怕楚家的势力。” “怕只怕,有人从中作梗。”晋王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地看着苏绿芙,冷厉的音色响起,“苏绿芙,你可知道,如果楚景沐今天不帮我,他日我登上王位,第一个灭掉的,就是楚家。” 苏绿芙端过桌上的君山银针,看着杯中的茶叶尖尖细细地漂浮,笑容讽刺,“晋王,容我说句冒犯的话,如今你尚不是皇上,你敢公然说出这种话,你就不怕楚家倒戈,你最终美梦成空吗?” 晋王脸色一变,苏绿芙说道,“奉劝王爷一句话,凡事等到尘埃落定,再说不迟,哪怕是心中所想,也别被外人所知,谁都没有把握,不知道哪句话把人得罪了,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哼,本王多谢楚王妃忠告!”晋王冰冷说道,苏绿芙一笑置之,穆风在一旁,只字不语。 花厅中的气氛,瞬间冰冷到极点。 正在此时,楚景沐回来了。他接到肖乐的通知,已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府中,相互行了礼,苏绿芙告辞,回了西厢,楚景沐不悦地扫过她,却没说什么,嘱咐她多保暖。 苏绿芙知道,楚景沐在生气,她也在冒险。 ------------ 098 (2035字) 回到西厢,她放佛被人抽去所有的力量,软软地倚在软席上,神色略见疲倦,今天晋王一席话,看似闲聊,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她以为,晋王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从未想到,他仍然记得她,且为了她,多年来孑然一身。 是愧疚,还是补偿? 苏绿芙咬着唇,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身子,忍不住开了窗,她的心情太过沉郁,必须要用什么分散注意力,不然,她会很痛苦。此刻,窗外的梅花开得正艳,苏绿芙高低起伏,酸甜苦辣的心情才慢慢地恢复平静。 是又如何,这几个人从晋王嘴里说出来,当真让她难受。于她而言,也是这几个字,哪怕他还记得她又如何,他喜欢的是幼年时的刘芙若,并非今天心狠手辣的苏绿芙。 她变了。 不再是和他有着童真约定的刘芙若。 楚景沐进来之时,看到她坐在窗边,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梅花,如一尊精致的玉雕,最让他震惊的是,永远带着笑容的脸上,滑下两道泪痕。 她的眼泪如惊雷,震得楚景沐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是谁让她落泪? 苏绿芙察觉到楚景沐站在身边,迅速回过神来,却来不及收回眼中的落寞和悲伤,两人一时相对无语,楚景沐脸色不善,苏绿芙心不在焉。若是寻常,她已是一朵解语花,化解他心中的愤怒,如今却没了心情,只觉得烦躁。 “芙儿,你哭了?” “王爷多虑了,只不过看着窗外太久,风伤了眼睛。”苏绿芙微微一笑,“晋王和穆风将军已离开?” “这本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自然走得早。” 苏绿芙做愧疚状,“抱歉,芙儿又给王爷惹麻烦了。” 楚景沐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苏绿芙并不抬头,敛去心中所有想法,可哪怕不抬头,她也能察觉到他眼眸中的怜惜,她心头沉闷至极,久久只听得一声叹息,“我不怕麻烦,只怕你不愿意敞开心扉。” 他想给一个女人万千宠爱,然而,他忘记问她,愿不愿意。 晚膳时分,刘悠若并不在府中,下午她匆匆一人出门,至今未归,府中已派出肖乐和林龙多人去寻找,天寒地冻,楚云很担心刘悠若发生意外。 餐桌上,楚云脸色不善,一来是担心刘悠若,二来,他对苏绿芙今日行为十分反感,竟然让晋王和穆风进府。不出一天,朝廷定然会有楚景沐附和晋王这一说,对楚云而言,这让他十分不悦。再加上刘悠若迟迟未归,他心情烦躁。苏绿芙心情亦是不快,脸上虽然笑着,却没平时那般玲珑剔透,她心知楚云不快,却无心敷衍。 楚景沐对此事一语不发,细心照料苏绿芙,夹她爱吃的菜,哄着她多吃一两口,苏绿芙娇小玲珑,体型偏瘦,胃口又不好,楚景沐每次都费尽心思哄她多吃,府中餐饮全照着她的胃口。偏偏苏绿芙喜淡,楚云口味偏重,餐桌上大半膳食楚云不喜,对楚景沐如此偏颇,楚云已隐忍许久。 从一开始,楚景沐没给他夹过一筷菜,却频频哄着苏绿芙,儿子是他从小带大的,如今一心只为一个女人,楚云心中岂会好受,生出几分和苏绿芙吃醋的心思来,看苏绿芙越发觉得她不适合当楚家媳妇。 气氛本就低沉,苏绿芙给楚云斟酒时,不慎溢出少许,楚云忍不住发难,“怎么倒的酒?” 苏绿芙低头,道歉,金儿匆忙换了酒杯,楚云不快,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说罢离开,花厅中的奴仆,面面相觑,楚景沐脸色已沉得极为难看,冰月、奔月愤愤不平,苏绿刘芙若无其事,反而觉得胃口好了少许。 “芙儿,爹只是担心无忧迟迟未归,脾气差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王爷放心,芙儿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苏绿芙笑意不到眼底。 楚景沐心生怜惜,楚云本是苏绿芙的仇人,让她和楚云同席已是为难苏绿芙,苏绿芙又要做出孝顺的模样伺候楚云,如寻常人家媳妇,她怎么克服心中的仇恨,楚景沐想一想就心疼,他的妻子心中压抑太多情绪,藏了太多心事,以至于对一切漠不关心。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刘悠若此刻人在城北刘家,心中忐忑不安,她等了半柱香时间,看到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出现在街头转角处,面如冠玉,英气勃勃,来人正是穆风。 刘悠若的眼泪,瞬间落下来,穆风怔怔地看着她,没想到人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刘悠若声音颤抖地问,“哥哥,是哥哥吗?” “悠儿……” 刘悠若哭了,扑到穆风怀里。 今天穆风和晋王到楚家拜访,楚景沐回来后,晋王和楚景沐到书房详谈,他一人在府中走动,无意中进了南苑,听到一首熟悉的童谣,这曲童谣是当初刘夫人为了哄着孩子们而编的小曲,刘悠若太过思念家人,忍不住在院中轻哼,穆风却如遭雷击,这首曲子只有刘家的孩子们才知道。 穆风和刘悠若有过一面之缘,本就觉得刘悠若神似他妹妹,如今听了这首曲子,心中也有了**分确定,刘悠若却对穆风的出现感到惊慌失措,穆风有心详问,却没时间。楚景沐和晋王谈得十分快,不到一炷香时间,楚景沐便让人送客,似乎不想和他们牵扯上任何关系。 肖乐寻来时,穆风只来得及和刘悠若说一句话,“枫字拆开,便是木和风。” 留下这句话,穆风便走了。刘悠若起初茫然不解,后来却想到什么,匆匆出府,她没有去穆将军府找他,而是来了城北,他们原来的家。 他们在这里失散,也要在这里团圆。 ------------ 099 (2034字) 刘悠若自幼聪颖,穆风提点后,她已猜得出他的身份,她的哥哥模样大变,性情也大变,若不是他提点,她根本想不到是她的哥哥。 兄妹两人相认,自是一番感慨嘘唏,免不了互诉相思之情,穆风从刘悠若处得知,刘芙若当年也没死,只是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从何寻找。穆风听后,精神一震,本以为只有刘悠若活下来,穆风已感激老天垂怜,如今得知刘芙若也活着,他顿时有了希望,他一定会找到妹妹。 “你怎么逃出来的?” 刘悠若说,“此事要多感激楚伯伯,他点了我的死穴,又阻止他们杀我,带我离开京城,送到江南陈家抚养,后来他退任后,带我游历天下,抚养我成人。若是没有他,当年我不仅我会死,芙儿怕也凶多吉少。” 穆风蹙眉,握紧拳头,刘悠若知道他心中有恨,恳求道,“哥哥,楚伯伯当年也是无奈,若不然,楚家就和我们家一样家破人亡,他终究没伤害我们,只是袖手旁观罢了,若他不袖手旁观,当年的情况,不但救不了我们,也会连累他们一家受难,看在他抚养我成人的份上,别去恨楚家,好吗?” 知道穆风是她哥哥,刘悠若也猜得出,穆风和晋王的合作,只是假象,他们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不共戴天之仇,帮助仇人夺得天下,穆风只是潜伏,伺机而动。刘悠若不想楚家和刘家的恩怨,持续下去。 “世间冷暖,我早已看透,悠儿说得不错,念在他当年没有伤害我们,又抚养你成人的份上,我不恨他,只是……韩家和晋王,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穆风的声音冷硬又狠绝,这些年来压抑在心中的仇恨奔涌而出。 刘悠若也恨,可她性子终究温和一些,没有大多的狠戾,她最担心的只是妹妹,“芙儿最可怜,不仅看着爹爹被杀,又看着我被杀,不知道她当年究竟怎么逃出来的,又去了哪里,当年楚伯伯带我走后,我告诉他芙儿在家,他回头去寻,可已寻不到芙儿的行踪,他想尽办法一直在京中秘密搜寻,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又怕晋王一派知道刘家有血脉在,不敢明着寻找,失去找芙儿最佳时机,如果她活着,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我都不敢想,芙儿会怎么样,她还那么小。” 穆风把她拥在怀里,“放心吧,我会找到芙儿的,我们会找到她的。” 雪花飘落,缓缓把他们的身影圈在一片白雪茫茫中。 刘悠若回到楚家,已是二更天,穆风送她回来,正好遇到肖乐等人,两边打一照面,穆风无奈告辞,肖乐把情况如实报告给楚王和楚云。此时的楚家,万万不能和晋王再有任何瓜葛,刘悠若只是说,穆风对她有恩,曾经在寒水崖为她解围,今天他们偶然遇上,一起出去吃了饭,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楚景沐虽不尽信,然而又想到刘悠若刚上京,人生地不熟,应该不会和穆风有什么交集,此事便作罢了。刘悠若心情舒畅,本想去找苏绿芙,然而,天色已晚,她只得回南苑。 金儿派人送了一些点心,又准备热水给她沐浴,刘悠若无意中听到侍女说起今天楚云斥责苏绿芙一事,不免一愣,她对苏绿芙印象极好,她也不理解苏绿芙为何会让晋王和穆风进来,可她却感激苏绿芙,若不是穆风来,她便错失了和哥哥团圆的机会。 翌日一早,刘悠若陪楚云用早膳,说了苏绿芙许多好话,对苏绿芙赞美有加,楚云素来疼她,宠她,心情好了许多,又不免感慨,“无忧,若你是楚家的媳妇,那便好了,只可惜……” 无忧一笑而过,顿时一僵,苏绿芙已在冰月、奔月陪伴下缓缓而来,显然听到楚云的话,可她面上没有表露出不悦,仍然笑意盈盈。楚云有些尴尬,但转念想到她只是商人之女,本就不配楚景沐,他对无忧喜爱,府中上下都知道,府中的人也有了无忧迟早会成为楚景沐侧妃的心理准备,他便不觉得他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苏绿刘芙若无其事地行了礼,冰月从头到尾绷着脸,苏绿芙低头用膳,无忧也觉得尴尬,一时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冰月说,“王妃,玉铺前几日来了一批南疆美玉,七夫人说您有空去挑一挑,看着好的,想雕成什么说一声,多难都给您弄出来,怎么赏玩都可以。” 奔月说,“冰月,此言差矣,王妃身边的美玉多了去,南疆美玉好则好,却难雕饰,总有瑕疵,再好的东西有了瑕疵也打折扣,何况王妃身边美玉如此之多,稀罕劳什子南疆美玉,别人当成是宝,咱王妃当是草,早早赏赐给旁人算了。” 冰月说,“奔月,你这话说的不对,虽然是草,那也是王妃的草,平白赏给旁人做什么,踩到地上破碎一了百了,如此最好。” “此话有理!”奔月朝冰月竖起拇指,“高人高见!” …… 无忧听了这话,更是尴尬,苏绿芙身边这两丫头素来伶牙俐齿,这么一挤兑,背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再笨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无非是说他们把楚景沐当是宝,苏绿芙还不看在眼里,她多的是有现殷勤的人,但哪怕她不在意楚景沐,那也是她的人,敢有二心,那就等着好看。 楚云岂会听不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奔月、冰月,“大胆的丫头,主子在场,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来人,带下去领二十棍。” 苏绿芙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拿过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唇,微笑说道,“公公息怒,这是媳妇陪嫁的丫头,自幼娇宠惯了,不懂规矩,媳妇自会整治,不敢劳烦公公。” “你……”楚云大怒,拍桌而起。 ------------ 100 苏绿芙不痛不痒起身,“媳妇有事先行告退,公公和无忧姐姐请慢用。” 苏绿芙说罢,带上冰月、奔月出去,无名早就准备好马车,几人上了马车,出了府。 “岂有此理,她眼里还有我这公公吗?瞧楚景沐娶的好王妃。”楚云怒不可遏,刘悠若温柔地宽慰着她,她思考良久,才说道,“楚伯伯,其实王妃性情极好,人也落落大方,你又何必和王妃计较。” “性情好?她这模样你说是性情好?” 刘悠若哑然,虽然相处不长,无忧却知道,苏绿芙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称不上好性情,只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苏绿芙,难免会偏颇。 楚云说,“我看她被景沐宠上天了。” 刘悠若笑道,“你不就是看不惯景沐哥哥疼王妃,冷落你么?那你找景沐哥哥理论去,找王妃麻烦做什么?” “我哪有?”楚云恼羞成怒起来,刘悠若但笑不语。 楚景沐一回家便听肖乐说了苏绿芙和楚云起冲突一事,心中不免气恼,他昨天才和楚云说过别寻苏绿芙麻烦,他知道苏绿芙一在隐忍着,若是真的惹怒苏绿芙,说不定他回来之时,他爹就死在她的掌心下。 “爹,不如你带无忧去游历天下吧。”楚景沐思虑良久,劝楚云离开,谁知道楚云却误会楚景沐为了苏绿芙竟然赶他离开,一时气血攻心,竟昏倒在地,吓得楚景沐赶紧去宣大夫。 幸好楚云只是一时受了刺激,并无大碍,楚景沐谢过大夫,疲倦地回了东庭。 内忧外患,他真是快发疯了。 苏绿芙去了玉铺,苏家玉铺的确来了一批南疆美玉,苏绿芙看过,这一批美玉是她费尽心思拿到手的货源,质地极好,适合雕饰,苏绿芙打算扩张玉铺生意,需要一批好的美玉招揽生意。她在玉铺商行工作一上午,处理几笔大生意,又把扩张玉铺的任务交给掌柜管理。 中午时分,苏绿芙才到苏家商行,早膳她没吃多少,腹部空空,苏绿芙打算先去梅花楼用膳,苏家商行就在梅花楼后面,她也许久不曾在梅花楼用膳,掌柜收拾了二楼的雅座,苏绿芙带冰月,奔月无名一起上楼用膳。 没想到冤家路窄,遇上云宛芙。 云宛芙对苏绿芙,恨之入骨,却不是知道苏绿芙身边的无名,身手无敌,她早就命令身边的侍卫去要苏绿芙的命,知道苏绿芙是破坏她幸福的幕后凶手,云宛芙恨不得世上从无苏绿芙此人。她从不曾如此恨过一个人,派人混充晋王侍卫暗杀过苏绿芙几次,却都被她逃脱。 “云夫人,别来无恙!”苏绿芙和她打招呼,她知道云宛芙被荣王贬为侍妾,对这个称呼,云宛芙觉得太过刺耳,苏绿芙却微笑说,“难得在梅花楼里见到您,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云夫人见谅,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吩咐掌柜,他会好好款待你。” “苏绿芙,别惺惺作态,总有一天,我会揭开你丑陋的面目。”云宛芙狠狠地说。 苏绿芙莞尔,“云宛芙见过我的面容,我虽无云夫人闭月羞花之貌,但也称得上明艳端丽,怎会丑陋?” “面容再美,有一颗蛇蝎心肠,始终也是丑陋之人,景沐迟早会看穿你。”云宛芙冷笑说道。 苏绿芙抿唇,笑意多了一分挑衅,“是么?楚王宠妻,京师皆知。” 这句话,击中云宛芙最脆弱之处,冰月暗自奇怪,苏绿芙对云宛芙素无好感,如今云宛芙和她已无关,她认识的苏绿芙,从不会在无关人士身上费唇舌,这是怎么回事? 云宛芙恼羞成怒,终究忍不住,“苏绿芙,如果景沐知道,花轿错嫁是你幕后指使,破坏我们的幸福,你觉得他还会宠你吗?” 冰月和奔月脸色大变,无名也微微一怔,没想到云宛芙会知道这件事。 只有苏绿芙,处变不惊,笑意薄凉,“男人啊,果然都是靠不住的,竟然出尔反尔,不过如此。” 云宛芙几乎失态地吼着,“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云夫人,别这样,很难看。”苏绿芙淡淡提醒,他们人在梅花楼雅座,楼上楼下都是人,虽然听不到她们说话,可京师两芙蓉争吵的流言已传开。 云宛芙迅速回过神来,“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这辈子都得不到景沐的爱,他最讨厌满腹心机的女人,等真相揭开,就是你死无葬身之日。” 苏绿芙笑意如孩童般灿烂,无辜,“云夫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失态?” 云宛芙脸色死寂,苏绿芙笑得越发无辜,“既然知道真相,那就离我远点,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云宛芙,你玩不过我,别不自量力。” “你……”云宛芙被气的脸色铁青,她不想被苏绿芙激怒,她也不是易怒之人,可她这一年来连番变故都和苏绿芙有关,她甚至隐约知道,苏绿芙就是造成她不幸的源头,她对眼前的人,恨不得把她扒皮凿骨,偏偏她如此悲愤,她却始终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如高高在上,看戏的旁观者,这让云宛芙更是悲愤。 “不自量力是吗?我会夺回我该有的一切。” 苏绿芙说道,“我等着。” 云宛芙沉冷道,“我就不信,你的运气会永远这么好。” 苏绿芙似笑非笑,“相信我,我踩着狗屎都是金子做的。” 云宛芙拂袖而去。 苏绿芙坐下来,掌柜上菜,她招呼奔月等三人坐下来,无名说,“王妃,看来荣王背叛了你们的契约。” “不打紧,我本来就不指望他真能守口如瓶。”苏绿芙说道,“伪君子比真小人更令人厌恶。” ------------ 101 冰月说,“荣王选择这时候告诉云宛芙做什么?云王死了,云宛芙用处也不大,何必呢?” 奔月说,“怎么用处不大,用她来牵制王爷不是正好,我看王爷对她余情未了,若是她挑拨离间,恐怕王爷会对王妃不利。” 无名蹙眉,“王妃,要不要我去杀了她?” “不必,解决事情的办法,从来不需要杀人,杀人只是终结。”苏绿芙淡淡说道,“我不喜欢杀人。” 三人无语地看着苏绿芙,连续杀了一百多人的女人突然说,我不喜欢杀人,怎么都让人觉得没什么信服力,苏绿芙怔怔地看着满桌子的菜,久久不语。 奔月问,“她要是告诉王爷怎么办?” 苏绿芙淡淡挑了挑自己寻常爱吃的菜,刚刚还觉得腹中空空,如今却没什么胃口,是啊,如果楚景沐知道了,该怎么办?她在乎他的想法吗? 她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奔月有句话说得对,别人当是宝,我当是草。” 傍晚回到楚家,金儿已把饭菜送到西厢,楚景沐过来陪她用膳,她一回来,肖乐就告诉她,楚云病倒了,据说是被楚景沐给气的,苏绿芙有些意外,此刻见了楚景沐,不禁脱口而出,“公公身体怎么样?” “没有大碍。”楚景沐也有些意外。 苏绿芙静静地陪着楚景沐用膳,气氛沉静至极,楚景沐受不住这样的沉默,缓缓说,“我不会娶无忧,芙儿,你无需担心。” 担心?苏绿芙暗笑,她从不曾担心。 “我知道了。”她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楚景沐略微有些失望,苏绿芙对他,真的不痛不痒,漠不关心,或许在她心里,他一点分量都没有,这样的想法让楚景沐很不舒服。 于是,他转开了话题,“听说你和宛芙在梅花楼起了争执?” 苏绿芙挑眉一笑,“王爷足不出户,通晓天下事,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能惊动你,芙儿真是……” 她似乎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楚景沐玩味地看着她,“为什么和她争执?” “我无意纠缠。”言下之意,云宛芙自找没趣,和她没关系,楚景沐淡淡一笑,眸底却担忧至极,他不得不佩服,苏绿芙的定力,他真是自叹不如。 真相哪怕被揭穿,她也能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楚景沐忍不住问,“芙儿,世间有什么事情,能稍微打动你?” “王爷,芙儿是心软之人,世间小小温情便能感动芙儿一辈子。”苏绿芙的笑容堪称完美。 楚景沐无奈轻叹,苏绿芙看他面色,挑眉问,“王爷觉得我为难云夫人了?心疼了?” “胡说什么?” “我真的胡说吗?”苏绿芙笑问,“你心中不是如此想?从一开始就认定有争执也是我寻她麻烦吧。” 楚景沐深深地看着她,“芙儿,你可曾认真看过我?” 苏绿芙一怔,楚景沐道,“若你认真看过我,你终会明白,我心疼的人是谁,正因为对我无心,所以看不清我心疼的人是谁。” 苏绿芙垂眸,看地,再无语言。 楚景沐和苏绿芙没想到,荣王和云宛芙隔天登门拜访,来得比她想象中快,京中才流传出京师两芙蓉争风吃醋的传言,今天他们夫妻就特意过门。苏绿芙冷笑,昨天晋王和穆风过来,荣王便借着她和云宛芙之事上门,当真有趣。苏绿芙不以为意,楚景沐倒是把他们请进屋。 昨日已接待晋王和穆风,若今日把荣王拒之门外,那便得罪了荣王,楚景沐处事圆滑谨慎,断然不会这么做。苏绿芙想,荣王无非是为了昨日晋王之事找楚景沐,威逼利诱一番,云宛芙无非是想和楚景沐摊牌,告诉他以前花轿错嫁的真相,这两件事都不是她所关心的,苏绿芙自然兴致缺缺。 云宛芙始终怨恨地看着她,苏绿芙来了看戏的心思,她也想知道,楚景沐若是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再如此宠她呵护她。 几人寒暄一番,苏绿芙话少,云宛芙心思都在楚景沐身上,无心攀谈,倒是楚景沐和荣王一来一往颇有意思,苏绿芙只在一旁静默听着。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宛芙哀怨的眼神,楚景沐面上的无动于衷。 楚景沐并非真的无动于衷,云宛芙消瘦许多,面色也不好,然而,心中的遗憾和失落已不知不觉被另外一张娇颜冲淡,徒留平静。 纵然曾经山盟海誓,情深似海又如何,抵不过时间的流沙,蓦然回头,已是沧海桑田,前尘往事。 “荣王,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来究竟有何事?”楚景沐和荣王寒暄后,开门见山,并不想再浪费彼此时间。 荣王笑意淡然,悠闲地喝着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本王此次前来,想听芙蓉血案的进展,楚王负责此案多时,不知道可否寻到凶手?” 苏绿芙心底一突,顿有不祥之兆,转念一想,云王死于芙蓉血案,他们关心也无可厚非,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除了亲近的楚景沐,旁人若想寻蛛丝马迹,怕是不可能。这么一想,苏绿芙的心也定下来。 楚景沐眼光顿时冷厉万丈,似冷箭直逼荣王咽喉,声声冷漠,“这冰天雪地,荣王是特地来告诉本王,我办事不力么?” “本王岳父死于芙蓉血案,宛芙日夜垂泪,日渐憔悴,本王怜惜,这才多番询问芙蓉血案一事,楚王何必动怒,凶手残忍冷漠,杀人如麻,此案棘手,本王略知,只是为了宛芙,本王自然希望楚王能早日破案,还岳父一个公道。”荣王不紧不慢说道。 肖乐不安地看了楚景沐一眼,又惶然低下头,这也是多日来压在他心中的疑问。 ------------ 102 肖乐不安地看了楚景沐一眼,又惶然低下头,这也是多日来压在他心中的疑问。 哪怕荣王说的是事实,楚景沐心中也有不快,他并不希望有人说苏绿芙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更怜惜苏绿芙自幼丧父丧母,家破人亡的痛楚,楚景沐淡漠道,“芙蓉血案的确棘手,不知荣王有何线索要提供给本王?” “我想,楚王妃应该对此案并不陌生吧?”一直静坐不语的云宛芙出声,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冰锥子,想要在她脸上看出慌乱或者心虚,只可惜,苏绿芙很平静。 “恕我愚钝,芙蓉血案京中传闻甚多,人人皆知,但传闻终究不可尽信。云王亦死于芙蓉血案,我想云夫人该比我更熟悉一些。”苏绿芙接过奔月捧上的茶,笑容妖艳得近乎邪魅。 云宛芙娇颜失色,一片惨白,苏绿芙却不甚在意,表情无辜,两朵芙蓉,一怒一笑,在大厅中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淡淡却很清晰。 楚景沐心有涩然,一个是以前他珍宠万千的情人,一个是现在他呵护备至的妻子,两人之间夹着层层的怨和恨,理不清,看不透,复杂缠绕,细细地绕在心间,竟有丝凄然。楚景沐暗自叹了口气,侧头见到苏绿芙脸上的笑,心更涩然。 到底是谁欠了谁的血债。 谁改写了谁的命运? 荣王不得不再次感叹苏绿芙的狠辣,不仅手段伤人之深,连言语也在谈笑间刺人三分,惹上她的人,谁能幸免体有完肤? “楚王妃又何必提起宛芙心中之伤,得饶人处且饶人。”荣王的语气平淡无波。 “我说的不是实话么?原来实话也伤人,真是世态炎凉。”又是一句讽刺,苏绿芙完全不给他们面子,荣王和云宛芙脸色都有点不善。 楚景沐并不表态,沉默着看了一眼她笑暖的侧脸,微有沉重,要是她喜欢,这样心里能好过点,随她吧。此时最聪明的作法就是闭嘴。 “王爷,这案子是男人的事,可否借一步谈谈,这京师芙蓉,让她们好好聊聊怎样?”荣王出口,眼光掠过苏绿芙绝色的笑脸,隐隐有丝期待。 楚景沐微皱眉头,楚景沐扫过云宛芙眼中的恨,站起身来,“奔月,看着王妃,别让她出了花厅,外面冷。” 一语双关。 “是!” 楚景沐和荣王出了客厅,移至书房,听到他的话,云宛芙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冰月奔月,带人下去,别让人靠近这里,我和云夫人好好聊聊。” “是!”冰月和奔月福福身子,领着侍女们下去,云宛芙也示意身边的侍女下去,大厅中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人。 “云夫人真有雅兴,天寒地冻的,也跟着荣王出府,楚王府中有什么吸引你么?”苏绿芙轻靠椅背,悠悠地出口,带着无限的笑意,似在欣赏她的美貌,又似在欣赏她的恨和怨,笑得无辜又灿烂。 “你真的好卑鄙!”云宛芙怨恨至极,苏绿芙夺走她的一切,属于她的幸福,属于她的人生,云宛芙咽不下这口气,看着她万千宠爱,她对苏绿芙的恨意加深。 “卑鄙与否,你没资格评断。”苏绿芙冷冷地看着她微变的脸,“事已成定局,想来,卑鄙的人又何止是我。” 苏绿芙不禁想到小时候被她陷害一事,那是她唯一一次被人暗算而无力还手,因为云宛芙是郡主,她是大将军之女,尊卑有别,这件事她淡忘已久,若不是遇到云宛芙,或许她一直都没想起来。 “要是景沐知道这件事,她不会放过你。”云宛芙转而压下怒意,冷笑地看着她,她就不信,苏绿芙会永远如此淡定,风云不惊。 苏绿芙冷冷一笑,顺手拢拢身上的披风,挡住从门口刮进的冷风,力保一身温暖,“知道有能怎样?楚王宠妻,说不定他还欢喜娶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女人对付女人,真的是比男人狠,见她脸色顿变,苏绿芙笑得快意,然而,心中却没有一点舒畅之感。 恨,云宛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恨。 怨就怨,她是云王的女儿。 “芙蓉血案呢?你这个凶手,杀了那么多人,你是朝廷第一要犯,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云宛芙怒极,脱口而出。 苏绿芙徒然凝眉,眼中冷芒如冰,点点凝聚,骇人的戾气慢慢地溢出眼帘,随着眼光移动,如冷箭支支直射云宛芙心脏,云宛芙不免有些心惊,害怕和恐惧随之而起,惶恐地看着她如魔鬼般的脸,人变脸为何如此之快?刚刚还是一片笑意如菩萨般温暖,眨眼却如厉鬼般恐怖。 “云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我若是凶手,你能拿出证据么?”苏绿芙镇定自若地问,眸光掠过一抹杀气,淡淡地掩藏在精致的眼眉中。 “若不是你在晋王面前提起他的痛楚,我爹爹岂会被陷害,我爹爹入狱之时,是你在酒楼客栈开始散布谣言,说我爹爹通敌卖国,贪赃枉法,我一来找景沐当天,我爹爹就出事,事情有那么凑巧么?再加上墙上一朵血芙蓉,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芙蓉血案明明就是你所为。”云宛芙说到最后,已失去控制,若不是她理智告诉她,此刻绝对无法动苏绿芙,恐怕她已过来杀了苏绿芙。 苏绿芙眼中的戾气顿然消逝,她不得不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来她太小看云宛芙,这个女人竟然查得出她的事,而没有惊动她,突然想到最近无端的刺杀,苏绿芙笑了,“我犯案的动机是什么?” 云宛芙不说话,只是怒盯着她,因为她查不出原因。 ------------ 103 “说到杀人,你不是也派了杀手杀我么?” 云宛芙一愣,苏绿芙本来只是猜猜,没想到被她证实了,寒芒冷凝,却依然笑呵呵地看着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来说的就是你。” “是我做的又怎样?你又有何证据?”苏绿芙脸色轻蔑的笑容实在太过刺心,云宛芙干脆一口承认,她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是她畏惧的,“就凭花轿错嫁一事,我就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就算是将我千刀万剐,你能扭转命运么?” “景沐不会原谅你的……绝不会!” 苏绿芙心一窒,亦冷笑,“云宛芙,你太高估你在楚景沐心目中的地位,人贵有自知之明,看来你很缺乏。” “你……” “知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件蠢事,就是把你的厉害搬出台面,让我有所防备。厉害的敌人不会让自己被别人看穿,云宛芙,我还说你聪明好,还是愚蠢好?” 她的话听得云宛芙一阵惊惧,倏然一阵狂风卷入花厅,本就冷人的空气再一次降了几分。 “两位在说什么,怎么脸色如此沉重?”荣王笑着踏入花厅,楚景沐随之而至。身后紧跟着肖乐和林龙,楚景沐脸上平静一片,看不出喜怒,只是眼中的冷芒越发浓郁。 苏绿芙垂下眼眸,不禁暗自揣摩,他们在里头说了什么? “芙儿,你先回西厢,我送送他们。” 楚景沐送荣王和云宛芙离开,苏绿刘芙若有所思托腮,顾盼间,掩不住的疲倦,良久,她收敛心思,带着奔月和冰月回西厢。 王府们外,荣王上马,有意留下云宛芙和楚景沐在后话别,云宛芙悲伤的目光凝在他脸上,“景沐,你知道了一切对不对,为何能如此平静。” “云夫人,事已至此,万事珍重,过往的一切,我已尽抛,你也该放手。”楚景沐意味深长地说着,荣王的确告诉他所有事情,然而,那又如何,他其实早就猜到,对他而言,所谓的真相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冰雪下,云宛芙的脸已是泪眼朦胧,却入不了他心,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你要原谅她,是她造成我们今天的一切,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怪她?为什么?你怎么如此狠心?”云宛芙低低地哭泣,春桃担忧地看看不远处的荣王,又看看冰冷的楚王,对云宛芙的失态泪下更是怜悯心疼,两名本来都是对云宛芙呵护至极的男子,为何变成如今这幅光景。 物是人非景不再,情亦淡了么? “如今的你已经不需要我,你能自由地出入王府,能无所顾忌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荣王不闻不问,宛芙,你当真还需要我么?”楚景沐语气淡然,道了声珍重就转身回府,留下飘雪中错愕的云宛芙,一人呆呆地站在飘雪中。 楚景沐进了西厢,冰月和奔月悄然退出去,苏绿刘芙若有所思地喝茶,因她怕冷,门窗紧闭,空气中遗留着瞬间的沉滞,苏绿芙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王爷可有话想对我说?” 楚景沐深沉地看着她,眼中找不到一丝温情,平常的温泽消失无踪,仅剩冷冽和沉怒,他是沙场赫赫有名的将军,自问谋略皆胜人一筹,却接二连三地被眼前的女子算计,先是错娶,后是错回,一步一步被逼到这风口浪尖之上,她的城府之深,他闻所未闻。 哪怕心中早就猜到真相,他也怜惜苏绿芙,并不打算责骂,然而,今天云宛芙和荣王过府,荣王把事实告诉他,想必云宛芙也和她摊牌,苏绿芙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这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只能说明,她心中并不在乎他的感受,否则怎么会如此淡定。楚景沐最恼的,只不过是苏绿芙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你和荣王是京中盛传的一对神仙眷侣,荣王却说他到宫宴之时才得以见你真面目,芙儿,你的心计真的让本王刮目相看。” “看来王爷什么都知道了,恼我么?”苏绿芙垂下眼眸,遮住眼帘中的苦涩,笑意也有些黯然。 一招花轿错嫁扳回荣王在朝中的劣势,让他有机会和晋王一斗,也让云王成了晋王眼中钉,仅仅一招,对付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他错失宛芙,误娶了她,缘错一生,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她在幕后筹谋。他竟还以为她是无辜的,对她在京中所受流言愧疚,越加补偿她,宠爱她,成了习惯,难以戒掉。 怒,当然有,她把他耍得团团转,把他一名沙场常胜将军的自尊心打得七零八落,如此完美的计谋,把他的自信击破得支离破碎,他的骄傲和自尊竟被她踩在脚底,狠狠地蹂躏,她竟然问他,恼么? 楚景沐深深呼出一口气,是的,他恼,然而,可这样的恼怒带着几分心甘情愿。 他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逼视她清灵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连本王也算计,芙儿,连我你也不会放过吗?” 她哑然无声,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让她措手不及,难免惊慌,楚景沐他究竟知道多少真相?看得出她眼中的怀疑,楚景沐放下手,自嘲地笑着,到现在她心里想的还是仇恨么? “我该叫你苏绿芙还是刘芙若?”楚景沐悲哀地看着她,苏绿芙脸色微变,楚景沐自嘲,“你果然是刘悠若的妹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说开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再蓄意瞒下去,倒有些矫情,不如说开算了,以他的聪明睿智,不说也可以查得到。 “你失踪那天我就知道真相,包括云王之死,芙蓉血案,你是真凶,本王也已知道,连你想干什么,也一清二楚。”楚景沐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脸,眼眸中冷冽之气顿去,似春天雪融,露水莹润,他知道又怎样,能亲手抓她么? ------------ 104 (2015字) “你失踪那天我就知道真相,包括云王之死,芙蓉血案,你是真凶,本王也已知道,连你想干什么,也一清二楚。”楚景沐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脸,眼眸中冷冽之气顿去,似春天雪融,露水莹润,他知道又怎样,能亲手抓她么? 苏绿芙心有一震,慌了手脚,她做得如此隐秘,他如何得知,就算是怀疑,恐怕也是毫无证据吧,她勉强地按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她以为,楚景沐最多知道花轿错嫁的真相,没想到连她的身份也调查出来,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芙蓉血案的真凶不能猜测。 “王爷,我是刘芙若千真万确,可其他的事,你就算是怀疑,也没有证据。” 楚景沐一怒,眼中寒芒顿起,丝丝如刀冰冷地射向她带笑的眉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刘芙若,你就如此笃定,本王不能拿你怎样?” 手腕的微疼让她紧蹙眉头,转而却笑开了,软席上就两道身影,一强一弱,你强一分,我便弱一分,他越怒,她越笑,眉目嘴角皆在笑,心却一片空茫,全无感觉,“王爷此言差矣,刘家诸人如今还是朝廷要犯,你若是去告发,保准是皇帝龙心大悦,前程似锦,我说错了,王爷不需要我,前程也似锦了。” “芙儿!”楚景沐难得大喝,她的话极其刺耳,空洞的笑更是如针刺在他心上,陌生地疼痛。 不禁放开她的手腕,见她嫩白娇小的手腕上有了红印,他又是一阵内疚,轻轻地摩擦红肿的痕。 苏绿芙愣愣地看着他,前一刻还是怒海愤洋,眨眼又是柔情一片,看得她讶然,眼光久久地停留在他抚摩着手腕的指尖,感受那片温暖,任檀香的香气在彼此之间飘逸。 “可以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楚景沐温柔地揽过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罢了,罢了,他素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从来不是自找不痛快之人,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放开。 这娇弱的身子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仇恨,竟然如此之沉,让她不惜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报复,也幸亏如此,阴差阳错之下,他才娶了她。 “不就是家破人亡么,不一样的只是我看着我的家人被杀,连尸体也被毁得一干二净而已。”苏绿芙似在说着一件不关自己的事,语气毫无波痕, 楚景沐心疼地抱着她,一言不发,早就料到是这样,却料想不到如此惨烈,看着家人被杀,那时候的她才是个孩子,如何承受过来的,他没法想象。 “芙儿,从一开始就想着利用我吗?”许久之后,他才艰涩地问。 “是,楚家,云家,韩府,晋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那天晚上我发过誓,一定会要他们血债血偿。”这么狠辣的话,苏绿芙说的时候,仍然是带着笑意的。 “那么多无辜的人,也不会放过吗?”楚景沐的心沉进海底,手轻轻地抚上她稍嫌冰冷的手,展开五指,紧紧地绕着,十指**,紧紧地握着。 “无辜?那我的家人就全部该死?”苏绿芙变了脸色,尖锐地反问,笑意冰冷刺骨,许久不经提及的往事在他的追问下藏无可藏,任结疤的伤口被他揭开,此时的她,需要疼痛,来排斥这一片柔情。 “那我呢?也不放过么?”楚景沐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柔顺的侧脸,柔润的脸颊,柔秀的双眉,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柔和,除了那颗心,硬如磐石,冷如寒冰。 他的话如蛛网缠绕着她的心,心底紧绷的一根弦细细地断裂,清晰回响在心头,苏绿芙不答话,或是不敢答,她原本的动机就是报复,让他痛苦,让他彷徨,把他推倒风口浪尖上,让他助她一臂之力。只是报复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些原来不曾意识到的情感。 从认识到现在,他给她的只是无尽的宠爱,无限的包容,如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点一滴地诱惑她爱上他,他的珍爱,他的疼惜,明显得她想逃避都没办法,他付出成了习惯,她何尝不是成了习惯,若失去楚景沐的宠爱,恐怕她也无法适应。 眼泪悄悄地滑落在他胸前,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滚烫,楚景沐抬手想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却被她紧紧地抓着手,依旧十指紧握不松,近距离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流淌一脸,长长的睫毛沾上泪珠,晶莹剔透,如珍珠明亮,这泪……好烫! 苏绿芙的哭泣从来不曾发出声音,睁大眼睛,默默地流泪,她的泪滴滴如针刺在心头,疼痛难耐,双手都没能抚去她的泪,楚景沐满眼怜惜,看着一道道泪痕在她脸上交错,痕迹如刀划在心头。 他怜惜叹息,轻柔地俯首,微温的唇怜惜地落下,落在她垂泪的眼帘上,苏绿芙身子微颤着,眨眼的睫毛轻拂着他的唇,如电流过全身,更让他怜惜万千。温柔的吻,点点滴滴落下眼帘上,脸颊上,之后落在她冰冷的红唇上,苏绿芙微微一愣,唇唇相碰,气息交融,暧昧而温暖,身子如失去控制般软了下来,呼吸也逐渐虚弱起来。 这不是楚景沐第一次吻她,却没有哪次能如此入心,霸道的吻眷恋在她唇上,缠绵至久才深探其中,唇舌的碰触,**绵软,让她心神俱动,她和他十指纠缠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更加用力地紧握着他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减缓心跳的频率和颤抖的彷徨。 直至她喘不过气来,鼻尖的空气似乎被他卷走,楚景沐才轻轻地放开她的红唇,意犹未尽地啄着,细绵的吻落在她的鼻尖,唇边,丝丝柔情。 苏绿芙心中复杂至极,这样的温柔并不属于她。 ------------ 105 她只能闭眼感受着他炙热的的气息,在鼻尖团绕不去,还有他略嫌急促的呼吸,轻轻地传进她耳里,苏绿芙微睁眼眸,对上的是他眼底的深情和炽热,见她睁眼,眼光越发专注,越加深刻和执着,在眼底荡漾。 “如果我早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当初我就不会让花轿错嫁。”看着他专注执着的眼光,苏绿芙轻轻地开口,脸上有一丝为难之色。 楚景沐一笑,多少苦楚在她这一句话后,烟消云散,有为难,有犹豫,证明芙儿对他并非无意,“幸亏你想到这一招,我才有幸娶到你。” “你觉得幸运?” 如此满手血腥的她,一心一意只为复仇的她,嫁给他,到底是谁的幸运? “是幸运!”楚景沐坚定不移,打趣道,“本王还担心,这次亲了你之后又得昏睡一晚” 苏绿芙哑然,最终一笑置之,原来他早就知晓。 第一次,她用眼泪骗他,结果他昏睡一晚,这一次,她依旧用眼泪骗他,结果是他心甘情愿把心捧上。 “能告诉我,是今天哪样的结果么?”楚景沐凑进她耳边,轻柔地诱惑着。 听得出他语气中隐含的期待,苏绿芙笑了笑,垂头看着两只**的手,黝黑和白皙,仿佛本不该在一起,却那么的和谐。指尖紧了紧,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苏绿芙说道,“左右为难的结果。” 楚景沐脸色的冷酷和犹豫尽褪,飞扬的眼眸掠过一抹意气风发的笑,“虽然不能听到你确定的回答,能听到这句左右为难,本王已安心。” 顿了良久,他才一字一句,坚定不移地说,“芙儿,你的仇,我帮你报!” 你的仇,我帮你报! 苏绿芙冷冷地看着桌上的棋局,凉亭之中的棋局被移到西厢书房之中,楚景沐说她怕冷,以后想下棋在书房下即可,凉亭冷,怕有损她的身体。 她心情不佳时,总爱一人下棋,在棋局中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如今却看着棋局,久久无法下子,她的心失去了平静,变得犹豫不决,这是她从来不曾允许的,却因为楚景沐一句话,真正的左右为难。 她知道楚景沐的难处,要在风声鹤唳的朝廷之中站稳脚跟,每天在朝廷上要应付多变的局势,至今能保住王府平安已是不易。又要挂心芙蓉血案的事,又要担心她对王府不利,这哪一件不是他担心至极的,如今又把一项揽了过去。 帮她报仇!条件是放过他爹。 楚景沐说出条件时,苏绿芙浑身冰冷,上一刻的柔情蜜意尽褪,这句话又提醒她,他们之间有不解的难题,她不可能放过楚云。 她知道,楚景沐很失望,可苏绿芙宁愿装傻,也不愿意正面给她回应,这是她的态度。 况且,她心中有人。 他本身是她的棋子,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也是她的希望,如今却要处处因他为难。本来下棋的人举棋不定,棋子却反过来说他要控制棋局,苏绿芙笑着。 到底谁是谁的棋子。 谁主导了整个棋盘? 聪颖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心里有结,就很难打开。 有时候明知道不可以,偏要逆道而为之。有些人,伤害时,理所当然,可自己的心亦会觉得疼痛。她以为她所有的感情都埋葬在那个雪夜,然而,仍然有人能够牵动她的心,凤君政和楚景沐,这两人都是她的克星,她的孽缘。 寒风飘进室内,吹得她手尖发颤,苏绿芙摊开自己的左右手,看了很久很久。 微笑,凝眸。落入一子。 苏绿芙低头沉吟,因楚云回京,她的一切计划几乎停了下来,离荣王过府已有数日,那天他来这的目的究竟是为何?不可能单单是为了告诉楚景沐她的阴谋,对于荣王这个人,她至今尚有保留,他突然到访,给她留下了很多玄疑之处。 这位荣王在争位过程中似乎总是处于被动,晋王主动出击他才会反击,他极少主动去惹上晋王之党,他的势力主要来自首辅大人和京城保卫军的兵力,和韩府的兵力相当,可穆风上京,这种平衡又为被打破,他来找楚景沐的目的无非就是结盟。 在风波亭见到的荣王和在宫宴上见到的荣王有天壤之别,短短大半年的时间,这场惨烈的争位已经磨去他仅剩的良心,从云宛芙能派出杀手,就可看出他的心计深沉,这次又想做什么?而楚景沐的回应又是什么? 还有晋王,苏绿芙眉心更皱着,他是她复仇最大的变数,在出嫁以前,她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直至宫宴,荣王的微变,晋王的花园一谈,她对晋王年幼时的爱慕,晋王无意透露出对刘芙若的等待和忠诚,皆无法让她保持一贯的风轻云淡。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政治是男人的天下,玩弄权术更是男人的专利,他们个个都在等,在迷乱的情况中玩弄权术来保住自己的位置,在尔虞我诈之中,谁能一身干净,就是楚景沐,在她面前如此温泽清润之人,转身也是另外一副模样。 苏绿芙所缺少的权力,让她无法真正干预朝政的走向,她只能有意无意牵制他们内斗,只是目前的情况太过复杂,楚景沐知道真相,荣王似乎也知道真相,晋王更不可小觑,这盘棋子上的棋子太过聪睿,这让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苏绿芙一人下棋,思虑良久,最终把冰月叫来,“带信给荣王,明日正午,风波亭见。” 翌日,楚景沐去了兵部,苏绿芙出门倒是方便些,若是他在家,她出府怕是要费一番唇舌,刚走出王府,奔月便疑惑地指着前方,“王妃,那不是无忧小姐吗?” ------------ 106 苏绿芙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坐在一匹黑马之上,背对着他们,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飘扬,风中亦传来他的笑声,浑厚愉悦,正牵着无忧的手,拉她上马,坐到他前面。 这背影有些熟悉,苏绿芙近日诸多烦心事,一时也想不起来,尚来不及细看,黑马已经扬蹄,在雪地中疾飞而去……留下一排蜿蜒的印迹。 苏绿芙蹙眉,无心理会,“别管了,我们还有正事,无名,一会要是听到后面有人跟着,耍掉他们!” “知道了,王妃。”无名低声应着,四人同时跨上马,飞奔而去。而另外一匹马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中途无名停下了勒住缰绳,让他们三人先走,他拦住后面追来的人。 风波亭,上次来时还是芳草萋萋,暖日香花,如今是一片白雪飘扬,冰晶世界,远远就看见了一匹黑马停在雪地上,寒冷的天气令它不耐地踢蹄,挖掘着冰地中的积雪,似要寻找一片温暖,久而一声长啸,在催促着主人快点离开。 凉亭四角,借辅上了雪瓦片,软软松松,凄凄凉凉一片。凉亭之中已有人在等待,荣王在悠闲地坐着,一脸笑容。听见马蹄声,笑容更深。 “荣王真守时。”苏绿芙利落地下马,她穿得很厚,却不显得臃肿,步伐十分轻盈,带来一股暖暖的香。上次他们相约,是她先来,等了他足足两个时辰,而这次是他先来,看马匹在外头的不安,似也来了不短时间。 “楚王妃的邀约,本王怎敢迟到。”荣王笑得斯文有礼。 苏绿芙这一次没有裹着面纱,穿着白色的貂皮披风,在皑皑雪地映衬下,更显得冰肌玉骨,赛过一地飘雪,美得清灵绝伦,荣王暗赞,此女果真天香国色,无人媲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不把事情透露出去,看来是我过于相信你合作的诚心。” 荣王脸上的笑容不减,他笑语,“王妃又何必动怒,是你不守信用在先,借晋王之手灭了云王,断我一臂。既然你过河拆桥,我为何不能反悔?” 她看着他衣袍上栩栩如生的蟠龙,笑意讽刺,“看来我们都不是守信之辈,幸亏我不是男子,堂堂男子汉,出尔反尔,我想,这就是飞龙和蟠龙之间的区别。” 荣王脸色一变,因她的话,笑意的脸上有丝阴驽,眼底的颜色沉了下来,寒气顿显,不答反问道,“王妃,聪明的男人会是权臣,也是皇帝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聪明的女人又是什么?” “还望荣王能赐教。” “聪明的女人只会让男人更想征服。” 苏绿芙愕然,荣王道,“王妃乃国相之才,何不助本王一臂之力,以你的才智,定能让本王如虎添翼。他日本王登位,王妃就是天下第一女人。” 苏绿芙冷笑,她的棋子竟然转过来告诉她,她下一步该怎么走,该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上,看来楚景沐说的不错,棋子有时候不会那么听话。 “王爷,多谢抬爱,不过很显然,你太高估我了。” “本王相信,只要王妃愿意帮忙,定然会有办法,况且,本王也可以祝你完成心愿,何乐而不为?” “王爷赌上一切,不觉得赌注太大了吗?稍有不慎,你渴望的一切将会成为泡影。”苏绿芙冷漠地说道,她今天会见荣王,并不是为了让他拿捏。 “如果不赌,永远不知道结果,这棋局僵得太久,是时候打破了。王妃,在赌徒之中有这样一句话,不晓得你听过没有, 赌场上,没有下注的人输得最多!” 赌场上,没有下注的人,输得最多。 苏绿芙眯起眼睛,这话说得并无道理,可仔细琢磨,却又有道理,荣王的野心超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今天约见他,主要也想从他的言行猜测他下一步的做法。如今看来,情况的确超出她的控制,苏绿芙暗忖,这么大的赌注,她都不敢赌,他凭什么? “王爷抬爱了,我实在爱莫能助,事已至此,你也该知道,当初之所以策划花轿错嫁,我有心让你得到你应有的权力,足够和晋王抗衡,如今已是这种局势,我能力有限,恕不能再帮你。”苏绿芙笑着拒绝荣王提出的联盟。 “若是好好利用楚景沐,楚王妃定然能成大事。” 苏绿芙危险地眯起眼睛,她讨厌有人触及她的底线,的确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此人真是可笑,他怎么就笃定,她会帮他,未免自视过高。 “楚王妃不想赌一赌你在楚王心中的地位么?本王和宛芙,非常好奇,他为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荣王不怀好意一笑,拜别苏绿芙,离开风波亭。 苏绿芙听着风雪咆哮的声音,怔怔良久,雪下得越来越大,风刮得越来越猛,又是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风雨满楼,她曾经那么期待,为何如今有些烦躁不安。转眼瞥见一旁的石碑,在风雪之中,三个字依然那么清晰。 风波亭,风波未曾停。 苏绿芙从风波亭回到王府,楚景沐脸色极其难看,却没问她去哪儿,苏绿芙见到他,莫名的有些心虚,苏绿芙想敷衍而过,楚景沐却拂袖回了东庭,同时下了一条禁令,近日没有他的允许,王妃不准出府,换言之,楚景沐软禁了她,苏绿芙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强硬。 苏家的生意暂时交给苏家七夫人,苏绿芙也当真听话,乖乖留在王府中,足不出户,既然楚景沐知道她的所有事情,她的每一步都不会太好走。 “王妃,喝杯茶暖暖身子。”奔月端了杯她喜欢的香茶递过去,苏绿芙接过茶杯,并不喝,双手捧着玉杯取暖,玉杯的滚烫热度,暖和她冰冷的手。 ------------ 107 “王妃,最近怎么不去前厅吃饭?”奔月见她不说话,绞尽脑汁想逗苏绿芙说话。 苏绿芙轻笑,睨了她会儿,“奔月,你没听王爷讲么?天气冷了,让我少出西厢。” 奔月嘴巴一撅,打趣道,“王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我都不知道” 苏绿芙笑笑,翻开自己的掌心,因为烫人的温度,手心里烫出一个淡淡的红晕,有点暖,有点烫。窗外白雪飘飘,丝丝扬扬地洒下,天地同一颜色,时而几片飘在窗台上,化开,留下一个湿润的痕迹。苏绿芙冷冷地看着晶莹的冰冷融化,那种破碎的美感映在眼中,别有一番滋味。 “奔月,这茶真暖!” “刚沏的,当然暖了。冰月和无名最近都忙着瑶光航运和苏家的生意,还特意吩咐我要注意不让你碰冷的东西,要是这茶温了点,她都会瞪我老半天。” 西厢外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奔月出去一看,情儿提着一个小篮子,厚厚的皮袄上还遗留着晶莹的雪花,头发上也有,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情儿,你怎么来了?”奔月笑着接过她手上的篮子,放在花厅的着桌上。 她们和情儿、金儿处的还不错,虽称不上亲密无间,却也是相处愉快。情儿拍拍身上的雪花,散了一地,如玉碎晶莹。她笑着说,“这些是今天王爷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说是在冬天吃着很暖和,王爷惦记王妃便带回来了。” “辛苦你了。”奔月轻笑着,内室的苏绿芙眼光一闪,柔柔地笑了,有无奈也有讽刺。 “王爷今天在府里吗?”奔月似是无意地问着。 “王爷一早去了兵部。” “住在南苑的无忧小姐呢?” “无忧小姐?”情儿有点疑惑,微微皱起她细致的眉,转而笑道,“无忧小姐今天没有出门,好像在和老王爷下棋。” 奔月和情儿聊了会儿,情儿尚有事,离开西厢,奔月打开篮子,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入鼻尖,暖香之气四溢。篮子内是一盒淡色的糕点,她拿出来,进了内室。 “王妃,是你爱吃的糕点。” 苏绿芙笑笑,捻起一块,轻轻地咬了口,酥软可口,唇齿留香,“宫里赏赐的东西,果真不错。” 她坐了一会儿,掀开棉被下床,拿起挂在一旁的披风,“奔月,带上篮子,我们去南苑。” “是!” 一出房门,迎面一股风雪而来,冷得苏绿芙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眼眸和天气同温,茫茫的天地中,她立在门口,默默地注视,冰冷的眼光凝视着院子开得正欢的梅花,白的,红的,粉的,花雨夹着冰雪里,更显妖娆,看在苏绿芙眼中,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 苏绿芙深呼吸,只有这样,心口的犹豫才会被冷气冻结。苏绿芙冷笑着踏出西厢,坚定不移。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路便好走了。 一行人进了南苑,笑声从凉亭那里传了过来,苏绿芙略微一怔,透过迷蒙的风雪,她看到楚云和刘悠若正在凉亭中下棋,亭外的风雪和狂风和亭里好似两个空间。一冷一暖,苏绿芙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那种画面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她和老将军在一起下棋的画面。然而,这一切都被旁人所毁,她所失去的,旁人却轻易得到了。 “王妃?”奔月疑惑地出声,苏绿芙身体一震,举步向凉亭而去。 刘悠若最先看见她过来,愣了愣,站起身子,“见过王妃!” “无忧姐姐太见外了,苏绿芙不敢当。”苏绿芙一手轻轻地扶起她,转而向楚云行礼,“儿媳见过公公。” “景沐说你身子骨不太好,大冬天的怎么出来了?”楚云对苏绿芙这媳妇虽不满意,可刘悠若在,他也不想失仪,且苏绿芙过于纤瘦,站在风雪中,总让人觉得风一吹便要飞走,楚云也不是无情冷漠之人,脸色自也比前几日暖和几分。 石凳上都铺了软席,苏绿芙坐到一旁,示意奔月把点心拿出来,她说道,谁“我来看看无忧姐姐,没想到公公也在这。这是小点心,很爽口的,姐姐试试。” “这不是……”楚云见奔月拿出那碟点心,疑惑极了,情儿说这是楚景沐特意从宫中带给苏绿芙的糕点,不许别人沾一口,连他这个爹爹都不让碰。 刘悠若也有诧异,她闲来无事会去西厢和苏绿芙坐一坐,然而,这位王妃虽然笑意迎人,却并非真的热情,性情寡淡,她在王府这么长时间,她是第一次过来,倒是稀客。 “谢谢王妃。”刘悠若淡淡的道谢,伸手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赞美道,“果真是极品。” 楚云在一旁看到这和睦的画面,心中也有欣慰,脸上笑意更浓,苏绿芙笑问,“公公和姐姐在下棋么?” 楚云问,“你会下棋吗?” 刘悠若笑说,“王妃棋艺极好。” “姐姐说笑了,我只是略懂一点,较之王爷差远了。” 楚云说,“景沐自幼很喜欢下棋,我记得他以前都下不过我的。后来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天天都在钻研兵法,连带着棋艺也突飞猛进,自那以后我都不曾赢过他。” 看似遗憾不服的语气,却藏不住其中的宠爱和骄傲。苏绿芙和无忧对视一笑,或许这就是一个骄傲的父亲的骄傲。 “无忧的棋下得可不比景沐差,芙儿若是有兴致,不如和无忧下一盘。”楚云建议说道。 “那芙儿岂不自愧,我倒是对打打算盘比较有兴趣,很久没有下棋,都生疏了。”苏绿芙似笑非笑扫过刘悠若。 ------------ 108 奔月心惊胆颤地站在一边,以她多年的了解,苏绿芙此刻的笑容越甜,心思越难测,越复杂,她不停暗中打量着他们三个人,心底凉飕飕的,一颗心都提到嗓门口。 “公公,城南的李家你知道么?听说和楚家还有点渊源。”和睦融融聊了一阵子,苏绿芙似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问。 “城南李家?”楚云蹙眉,似是一时想不起,犹豫问,“李家和楚家是有些渊源,这已经多年不曾联系,我都忘记了这回事,怎么突然提起李家?” “最近商场有点趣事。”苏绿芙笑着垂眸,复而抬起,已是温暖如春,“李家生意败了,资金周转不灵,已经濒临破产。前几天李邦来找儿媳,说是和楚家有点渊源,让我助他渡过难关,所以来问问爹爹。” 奔月愣了愣,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楚云也愣了几秒,“我记得李家在商场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家败?” “这世事哪有个准头,俗话说,花无百日红。想来也真可惜,李邦本来有个好兄弟,两人称兄道弟几十年。感情比亲兄弟还亲,结果他的兄弟联合外人侵吞李家生意,想夺李家家产。李家老太君受不了刺激已经气得过世了。”苏绿芙顺了顺脸颊上的发丝,笑意暖暖,“本是感情极好的结义兄弟,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野心,亲兄弟都会在背后捅一刀,更何况是好友。李邦错就错在,错心了兄弟,被自己兄弟在背后捅了一刀,害得自己走投无路,几乎家破人亡。” 楚云脸色微变,似被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当年在背后捅了一刀的画面此刻鲜活地在脑海中闪过,后悔,无奈,还有瞒着无忧的酸涩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一时心虚,情绪暴躁不安。 “楚伯伯,你怎么了?”刘悠若疑惑地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有些担忧。 “没事!”看着刘悠若担忧的眼眸,他更是愧疚难忍,要是哪天她知道他亲手杀了她爹爹,该是什么样的画面?还有这样温暖的眼神吗? 苏绿芙也担忧地看向他,“公公是不舒服么?” 楚云摇摇头,“只是你说得事让我吃了一惊。” 苏绿芙又笑了,依然是那样的无辜的语气,“我以为公公你见多识广,这种事应该见怪不怪才对,让公公受惊,是芙儿的过错。” 这句话更毒,本来就插在心口上的剑生生地被她用力一推,揭开伤疤的痛让他脸色突然发白,刘悠若担忧极了。 一抹清俊的身影入了南园,脚步不似平时的稳定,隐约有点匆忙,看见凉亭的三人,似松了口气,快步进了凉亭,“芙儿,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奔月紧绷的心也松了不少,暗暗松了口气。 “王爷在担心什么?”她笑得问,笑容有楚景沐看得懂的讽刺。 楚景沐叹息,突然注意到楚云面色不对,忙问,“爹,你怎么了?” “刚刚和公公说了一下最近商场上的趣闻,公公太吃惊,可能有些不舒服。”楚云还来不及作答,苏绿芙便笑答。 刘悠若拧起细致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禁往苏绿芙的笑脸看了一眼,若是刚刚是无意,可接二连三的话,有点报复的快意,微弱得令人忽视,她不得不怀疑苏绿芙的动机。 “景沐,爹有点头疼,你们几个年轻人好好说说话,我去休息会儿。”他说完像是逃般离开了凉亭。 “你和爹说了什么?” “就一些趣事,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她笑着反问,对他下沉的脸视而不见。 “芙儿!”他不悦地喝着。 刘悠若唇角勾起笑意,她现在可以确定,刚刚那个笑容温暖的女人的确是不怀好意,楚王宠妻?怕是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吧。 两人回到西厢,楚景沐屏退奔月,苏绿芙斟茶,笑问他要不要喝茶,无视楚景沐沉黑的脸色,他知道苏绿芙心中有恨,柔情也好,乞求也好,无法化解,他心疼之余,也束手无策,只能逃避,如今,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只能面对,再怎么下去,总有一天,他回府会面对他爹爹的尸体。 “芙儿,我爹在你的仇恨里扮演什么角色?”楚景沐也懒得和她兜圈子,直接说出自己的疑虑。 苏绿芙喝茶的手一僵,漆黑的眼眸黯淡了几分,却依然笑得轻松自得,“王爷,你确定你要知道?” “我确定!”他语气坚定,与其这样提心吊胆,他宁可得知所有真相,哪怕他知道,真相伤人,更让他为难。 “我爹和姐姐是你爹亲手所杀。如果晋王是主谋,他算什么?相对于主谋,我更恨帮凶!”苏绿芙一字一顿从牙缝中迸出来,字字血泪。雪夜里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再一次涌上来,苏绿芙眸底布满血丝,“他手上欠了我两条人命,我绝对不会放过。” 楚景沐呆若木鸡,被她一句话震得魂飞魄散,他以为只是帮凶,从来没有想到是他爹爹杀了大将军和刘悠若,“这不可能,我爹他……” “我亲眼所见,怎么不可能?你想辩解说他是迫不得已是吧,如果不杀我爹爹,刘家就是楚家的榜样,可是,王爷,世界上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无奈和作弄,人间才会有仇恨,有遗憾。” 死寂! 空气中沉浮着死亡的沉重,如无形的大石压在楚景沐心口,他想劝解的话,全部被苏绿芙击碎,将心比心,若他是苏绿芙,又岂会放过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然而,那人是他的亲生爹爹。 “芙儿,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他是我爹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杀他,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放过我爹?”楚景沐几乎祈求地问苏绿芙,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如此求着一个人对楚家的宽恕。 ------------ 109 苏绿芙一笑,悲哀至极,“王爷,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承受了什么,寂寞,仇恨,孤独,折磨,我一夜一夜睡不着,疯狂地想报仇,我强迫自己去忘记那一夜的痛苦,你绝对无法感受。” 这世上,没有人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不例外,更何况,你我只是宿敌,什么都不是,你如何感受我的痛苦。 “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你叫我怎么放过?他杀了我爹和姐姐,每天我都要喊着公公,你知道我是以什么心情在面对他吗?你又知道我是以什么心情在面对你吗?”苏绿芙的目光如结了薄冰的湖水,被他狠狠一踩,瞬间支离破碎,娇嫩的脸颊因愤怒而泛上淡淡的红晕。 “芙儿……”他坐到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情因她的话起伏不已,为一句以什么心情在面对你而雀跃,又为她深沉的恨而惊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就算杀了我爹,大将军也无法活过来,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你背着仇恨一天,你就不会得到幸福,放开仇恨,放了自己,好不好?” “王爷,你讲得真好听,不是你看着爹爹和姐姐死了,你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让我顾及到你,你为我想过没有,我本来就该去陪我爹爹,为了仇恨,让自己像一缕幽魂在世间活着,你让我放弃,为我想过吗?很多事情不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就不要讲得这么冠冕堂皇。”苏绿芙甩开他的手,冷漠地别过目光。 楚景沐心一顿,难受极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来想诱惑她爱上他,本来以为他的感情能让她软化,看来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芙儿,对你而言,世间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吗?” 爱能化解仇恨,只要心中有爱,什么仇恨都能烟消云散,他妻子的心中,可还有一分一毫的爱? 苏绿芙心中紧绷的弦有点断裂的痕迹,微微地疼着,直直地看进楚景沐的眼眸里,眼眶竟有点涩意,鼻头也是一阵发酸,若能选择,她会选择背着仇恨过日子吗? “有!恢复我爹的名誉,我倾尽所有,赌上性命,也会让我爹沉冤昭雪!”这就是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她绝对不会让她爹爹被后人辱骂,遗臭万年,这都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楚景沐彻底死了心,这是他们之间,除了死亡无法解开的心结,他颓废地垂下眼眸,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在沙场上异军突起的果断和杀伐再也不见,被苏绿芙的仇恨淹没,痛苦沉沦。 “王爷,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你爹,你会怎么样?” 会恨我吗? 楚景沐坚硬的身子一震,苏绿芙的话是他一直逃避的问题,如今被她问出,就像是他的心被她捏在手心里,喉间也被她勒住。 “我不知道……不知道,芙儿,不要逼我!”他徒然闭上了眼眸,这是心中难忍的痛。 苏绿芙苦笑,她知道他的答案了。 我累了,你知道,我恨,你也知道,可还有一样东西你知道吗? 她笑着,笑已经是她的习惯,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笑容中的内容,她只知道,笑容是阳光下的产物,而没有阳光的她,依然可以笑得这样温暖。 那是一种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明。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她习惯了楚景沐给予的关怀和宠爱,习惯他给予的温暖和呵护,若有一天失去了,她会不会觉得遗憾?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以后,她所想的以后,从来只有仇恨,不曾有过幸福。 “我让你很累,是吗?”她笑着问。 他也笑了,怜惜地凝着她,“再累也没有你累。” 苏绿芙轻轻地起身,慢慢地渡到他身边,坐在他腿上,“抱抱我,可以吗?” 他的怀抱是她最眷恋的地方,温暖到她不舍离开,明明知道一脚涉足流沙,却不想抽出。楚景沐深深地看了她绝美的脸,眉目唇鼻,每一样早就深深地印上他心头,一旦心划下痕迹,除了死亡,他要如何抚平。他情不自禁地圈着她娇小的身子,头也埋在她馨香的颈项间。这样的动作,饱含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倾注的所有依恋。 “芙儿,你好温暖!”楚景沐出声叹着。人如此的温暖,心却那样的冰冷,芙儿,什么时候你的心能温暖呢? 她只是一笑,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王爷,你也很温暖啊,只是,这个怀抱,并不属于我,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将来有一天,我终究会失去,所以,一开始,我就强迫自己,不要眷恋。如此一来,将来失去之时,我也不会疼痛。 花厅暖香中,两道孤独的灵魂在彼此身上寻求温暖,一个以为身暖心冷,却不知道,冰冷的心已经慢慢在融化;一个以为身暖心暖,殊不知,温暖的心也会变得冰冷。 晋王从未想过,曾有一天,荣王会登门拜访,他收到管家禀报时,还以为听错了,知道飘雪中熟悉的身影才知道,这并不是幻听。 虽说是兄弟,自幼却不亲近,同在宫中长大,却是你争我夺,童年时光和少年时光都在斗争中度过,他们血液里同样的血液并不能让他们感情和睦,反而是敌人,封王离宫后,更是不曾相见,晋王想,他们不会有联手的一天,所以也不会有密谈的一天,然而,世事难料。 政坛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一切皆是如此。 管家把荣王引进书房,晋王道,“送两杯暖茶过来。” ------------ 110 “不必了,本王坐不了多长时间。”荣王冷冷说道,晋王作罢,挥手让管家出去,并让人守着书房,任何人不许靠近。书房中,明珠泛光,折射出两张俊朗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表情不明。 “我们合作吧!”荣王说道,危险地眯起眼睛,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晋王微微挑眉,唇角慢慢地扯出一抹冷笑,待荣王说毕,他的脸色已覆盖了一层寒冰。 “你觉得我会如你所愿?”晋王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光线下,瞬间有一种宛若天神的感觉,他本就俊逸无匹,在明珠的辉映下,更显得风采照人,这样反问的语气,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正气,看得荣王一阵阵冷笑,人的外表真是蒙蔽旁人视线的东西,谁能想到这样的晋王,手上沾满鲜血。 荣王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兄难道不想得到楚王妃?” 晋王侧眸,笑意讥讽,如利剑一样射穿寒夜,隐约有一丝不屑,“你觉得本王会和你一样,为了一名女人闹得人尽皆知,失去自己的左膀右臂?” 荣王脸色大变,拳头握紧,晋王的话揭开他心中的伤疤,然而,他眸中慢慢浮起一丝笑意,“皇兄,话说得冠名堂皇,可你看她的眼神,志在必得,你以为天天对着画像看,楚王妃就会变成你的?” 晋王脸色越发平静,“看来你府中的密探不错,对本王府中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 “哪里,哪里,皇兄对小弟府上的事情,不是也了如指掌吗?”荣王虚伪一笑,倒也不紧张,天底下,人人都惧怕晋王,唯独他,并不怕。 晋王蹙眉,冷冷道了声,“请回吧,你的提议本王不感兴趣。” 若说两个人是猫,荣王就是在玩捉老鼠时,并不会直接就把老鼠吞如腹中,而上含笑着玩弄、折磨,直至老鼠筋疲力尽。而晋王就是直截了当地吞了老鼠,直接,强悍,不留余地。 荣王站起来,淡淡说道,“皇兄,你对我的计划不感兴趣,你对芙蓉血案也没兴趣吗?说不定,你有会意外的发现。” “什么意思?” “皇兄想知道真相,那就要看皇兄的诚意。”荣王一笑,行礼道,“夜深了,小弟就不打扰皇兄休息。” 荣王快走到门口时,晋王突然含住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很简单,我送你一人,你也得还我一人。你要活人,我要死人。”含笑地看着他脸上残酷的笑意,荣王扬长而去,晋王一人站在书房,久久不语。 良久,他顿了顿,“来人,把穆风找来!” 云宛芙站在冰冷的雪地里,走廊高挂的灯笼折射出朦胧的光线,阵风吹过,阴影也随之掠过。忽明忽暗,她娇嫩的脸上已经冻红。狂风呼啸而过,在她脸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冰冷的痕迹,细微的疼,不尖锐,却很清晰。 没人知道她的在想什么,也没人敢问她在想什么,甚至连她的贴身婢女,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瘦弱的身影,默默地垂泪。那道纤弱的身影站在风雪里,却站的那样坚决和挺立。她知道,云宛芙本身就很怕冷的,可如今却经常站在风雪里。曾经,每当下雪,她总是安安稳稳地藏在暖和的被窝里。有时候夜实在太长,她就会看书,文文静静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漫长寒夜,如今,陪伴她度过寒夜的,只有风雪。 春桃远远地站着,看着雪在她的头发上积得越来越厚,她知道她的孤独和悲伤,也知道她内心的苦楚。云宛芙的内心,已经和旁人隔了一个空间。聪颖的人,心中一旦有伤,很难愈合。一旦有恨,很难放下。 眼光一闪,春桃机灵地看见了步入庭院的荣王,聪颖地喊了声,“奴婢给王爷请安!” 她知道荣王不喜欢见到云宛芙了无生气的模样。这样的喊声能够提醒云宛芙,王爷回府了。荣王何尝不知道春桃的心思,冷冷一笑,瞥了春桃一眼,夜光映出了他眸中的冷然。 “你说你能拿到证据,证据呢?”他问云宛芙。 云宛芙嘲讽一笑,不答反问,“为什么要使计陷害她?”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本王还好奇你为何有此一问,本王是爱你,心疼你,才帮你解决你的痛苦。”荣王背着手,和她并排站着,笑看着眼前盛开的梅花,荣王是出了名的喜梅之人。王府中各个院落几乎都种满梅花。 云宛芙勾起一抹冷意,他曾经对她死心塌地,如今还不是一样弃如蔽履。爱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比天下最大的笑话更好笑。 无心的人,何来说爱? 或者是,世间如何坚定的感情也敌不过权利和野心。那张龙椅比所有的爱都来得有诱惑。男人一生的梦想――君临天下。 所以,女人,注定成了牺牲品,如苏绿芙,亦如她。 苏绿芙,你设计我一次。那我就还你一次。你让我痛不欲生,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云宛芙伸手从袖口中拿出一样东西,雪白的皮毛映着她的手,天地同色。荣王端详片刻,接了过去,白色的皮毛上积了少许雪花,柔柔软软地点缀在皮毛,荣王讽刺般的细细喃呢着,“楚王宠妻,看来这宠有时候也能变成害,可惜可惜。” 云宛芙侧头见他唇角恶意的笑,微有茫然。暗自感叹皇位之争真的害人不浅,当初荣王,还存有点正气和正直。而成亲后,随着局面的变幻,他和晋王之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残忍。正气和良知也一点一滴地退出了心房,被冷酷和绝情占据。 “这东西你怎么弄到手的?”荣王把皮毛收进了袖口,语气赞赏,可态度却冰冷万分。 “这个你不必管,东西到手就可以,何必管过程如何。晋王瞄上的东西,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我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下场!” 荣王并不作答,捻了捻袖口暗藏的洁白皮毛,似乎上面还遗留着苏绿芙的温暖,而不是遇雪的冰冷。 “知道吗?欲得一人,先得天下!”荣王的脸上,淡淡地浮现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自古江山美人,欲得美人,先得天下。 云宛芙暗忖,天下岂是谁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 111 穆风被晋王急招进王府,两人在书房密谈一天一夜,翌日凌晨,晋王府一名密探把晋王的亲笔书信,送到荣王府,穆风回府后,毫无困意,命人去寻刘悠若。 穆将军府是晋王笼络穆风的诚意,亭台楼榭尽是巧夺天工,一砖一瓦,并不是一般人家可比拟的。可如此偌大的府邸里,只有一名将军,一名副将还有一名少将,还有守门的四名侍卫。一名女眷都没有,冷清异常,连庭院中吹起的千层雪亦显得静谧。 刘悠若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晋王赐的府邸,她只身而来,没有带上一人。缓缓地走入回廊和院落,她的秀眉深深地拧紧了,心底微微地叹息。 这座府邸,有熟悉的景致,却没有熟悉的温暖。 正花厅中,穆风正微笑等着她,刘悠若亦回他一个笑容,一名壮年男子从旁走出,坚毅稳着,军人的豪迈之气凛凛映然,沉静地走到刘悠若面前,跪地行了个大礼,“参见二小姐!” “裴良将军快快请起,刘悠若愧不敢当。”刘悠若慌忙伸手扶起他,感激地笑着,多亏有他,当年奋不顾身,刘枫才能活到今天。 “二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裴良生来便是刘家的将军,对小姐行礼天经地义。”坚毅的脸丝毫没有松动,那是决定忠诚的眼眸,如松一样。 “刘悠若,裴叔,坐下吧!我们有正事要讨论。”刘枫淡笑一声,示意他们坐下,屋里没有暖炉,狂风灌进宽大冷清的花厅,一股寒气直袭上刘悠若的背脊。她浅浅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拢拢身上的裘袍,双手都不敢露出袖口。 “哥哥,你找我来,出了什么事吗?”她拧眉问。 “悠儿,我问你。楚王妃是怎样的一个人?”因是家人和亲信,刘枫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刘悠若,语气中夹着他一贯的冷清。 “楚王妃苏绿芙?”她不解地闪闪眼睛,闪过疑虑,不答反问,“哥哥为何问这个问题?” “你先别问,回答就好。” “苏绿芙性情寡淡,冷漠至极,虽然总是微笑,却只是掩饰她真性情的面具,虽然认识不深,我却能知道她的想法,能看得出她是怎么样一个人,绝对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心如菩萨。只是……哪怕是如此,我也很喜欢她,总觉得和她很有缘分。”刘悠若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知为何,苏绿芙的脸在她脑海中总是不停地闪烁,一股言所未明的好感在心中淡淡地酝酿,以至于,她十分希望在王府中能见到她,所以哪怕知道苏绿芙并不是很喜欢,她也常去西厢。 刘枫凝眉,“听说楚王宠妻,那是确有其事了,对吗?” 刘悠若纳闷极了,没由来的,她竟然察觉到一种淡淡的危险和不安,“景沐哥哥是很疼她,但是楚王妃对楚伯伯好像有敌意,很淡,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每次他们聚到一起,景沐哥哥总是有点奇怪,好像有点担忧……总之就是很奇怪,我也不大能说清楚。” 刘枫笑着摇摇手,袖口轻拂一股冷风而来,刘悠若不禁一缩,“这些我们不管,只要确定楚景沐够疼她就可以。” “哥哥。”刘悠若实在忍不住心底那股不安,还有好奇,看了裴良一样,又看着刘枫,“无缘无故,为什么提起楚王妃?” 刘枫和裴良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才笑道,“悠儿,你也不是外人,哥哥就不瞒你。我有一次夜探晋王寝房,在他墙上看到一幅仕女图,那画像里的人是楚王妃,听说是晋王在宫里见了一面,就叫人临摹了一副画像,挂在书房中。” “然后呢?”刘悠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间,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惧,袖口里的小手,轻轻地握在一起。 “昨夜晋王找我密谈,荣王早前过府和晋王密谋,想陷害楚王妃,晋王似乎不愿意,询问我的意见,我分析了情势,建议他和荣王合作,再加上有我身后的军队作保,晋王信了我,答应荣王的提议,近日内,楚王妃必有大灾。”他淡淡地说着,语气漠不关心。 “不可以!”刘悠若失态站起来,刘枫和裴良都一惊,拧眉看她,语气有着询问,“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刘枫似乎不解,为什么刘悠若如此失态,他的确对那曾经见过几次面的楚王妃心存一丝不忍,他也奉命暗杀过她,只是最终并没有下手。然而,复仇的事情,拖得太久了,对他们非常不利,晋王又非寻常人物,若有一天真正的登上大宝,他们想要复仇便是痴人说梦。 利用苏绿芙,虽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她一人能牵制许多人。 “她会出什么事?哥哥,不要,她……”刘悠若支支唔唔了会儿,只知道不能伤害她。却实在是找不出借口,良久才道,“哥哥,她是楚伯伯的媳妇啊。” “楚家?”刘枫的眉梢掠过恨意,侧头看见刘悠若担忧的脸庞,才渐渐收了冷冽,还残留少许冷清,“若不是楚云当年救了你,又没有伤及我们家人,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放过他吗?” “可是哥哥,这和王妃并没有关系。”刘悠若急喊着。 刘枫突然很奇怪地看着她,俊秀的眉一挑,眼光看向门口灌进的狂风,夹着少许风雪,有点无情地道,“悠儿,你一向洒脱淡然,为何对一个无缘无故的楚王妃如此维护?她跟我们无亲无故,变得怎么样和我们没有关系。” “哥哥,怎么可以这么说。”刘悠若微有愠色地盯着他,碰上了刘枫稍微冷然的眼,两人对视了良久,刘悠若才无奈地出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维护她,可总觉得保护她是应该的。” ------------ 112 “悠儿,别管这些了,既然知道楚景沐疼她,如果她有个什么,或者是不见,肯定能挑起他们之间的不和。或许楚王妃是根导火线,这么好的棋子为什么不用?” 刘悠若无奈地叹气,她知道,她无法劝说刘枫,她拼命让自己能释怀,却总觉得,他们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不该伤害苏绿芙。 男人们的斗争,为什么要牺牲女人。 “晋王对她有意,她不会有生命危险,悠儿,你别瞎担心。”刘枫说着,捧起一杯茶,已冷的茶,十分苦涩,可是他似乎习惯了,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才放下手边的桌子上,“悠儿,想报仇,想恢复爹爹的名誉,这可是步好棋。你想想,晋王若是真的夺了楚王妃,荣王一定会告诉他。楚景沐筹谋这么多年,连他身后的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若是楚王妃被夺,他想从晋王手里夺回来,一定要加快脚步实现他的计划,如此一来,我可以找机会和他合作,各取所需。皇帝现在昏睡不醒,若是突然有个什么事,登位的变成晋王,爹爹的名誉,一辈子也不会得到恢复,我们的仇,永远也报不了。” 刘悠若不答话,有抹无奈地苦笑,说着没有生命危险。晋王残暴天下皆知,依他的脾气,想得到一个人,谁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红颜祸水,长得太漂亮的女人果真是祸水,一个人能挑起三个王爷之间的风起云涌,男人都关心政治,谁为她的命运操心呢?她却知道,苏绿芙是一名骄傲的女人,若是不小心受辱,该是玉石俱焚的刚烈吧。 “哥哥,一定要这样吗?” “二小姐,你在犹豫什么,这可是一步好棋。”裴良见她犹豫,也道,“楚王妃出事后,小姐你可以当少爷和楚王之间的牵线人,和楚王合作,晋王如今对少爷还算信任,然后他们里应外合,一定能扳倒晋王的。” “我知道了!”良久,刘悠若才点点头,虽不安,但是,复仇和恢复刘庭的名誉是他们的首要的任务。 刘枫一笑,叮咛道,“可别流露出什么情绪,楚王妃注定要有这一劫难,她最后会如何且看她的造化。我们该做的是想办法和楚王搭上线,然后扳倒晋王。这仇,欠了这么久,该还了。” 刘悠若叹了口气,既然决定,她就不会再摇摆,转而想到了什么,她略有期盼地看着刘枫,“哥哥,有没有芙儿的消息?” 刘枫神色一暗,往椅背上靠着,疲倦摇摇头,也打碎了刘悠若眼中的希望。他深吸了口气,找了很久的人,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也深怕找到时是坏消息。 “芙儿,究竟是在哪?或者是……”不在了,这几个字,谁都不敢讲出来。兄妹两默默相对无语,谁都不愿意接受最坏的结果。 “少爷,二小姐,你们办你们的正事要紧,至于找三小姐的事。末将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找,直到找到为止。”裴良朗朗地承诺着。 刘悠若和刘枫皆笑了,“劳烦裴叔了。” “芙儿到底在哪呢?”刘枫和刘悠若均轻轻地喃呢着,带着深浓的思念和心疼。 而同时,楚王府的西厢,一股寒意徒然袭上苏绿芙的背脊,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冰月细心地发现了,关心地问,“王妃,你怎么了?” 苏绿芙红唇轻启,“冰月,我好冷,你再去搬个暖炉来。” 冷?冰月疑惑地看着她,和奔月对视一眼,房间里热得她们流汗了。可是亦深知苏绿芙体质异常,她出门去搬暖炉。 刘悠若回到府中,已是傍晚,楚景沐和苏绿芙等人正等着用膳,楚云招呼她过去,刘悠若神色如常地坐下来,苏绿芙说道,“无忧姐姐去哪儿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天天往外跑?” 刘悠若浅浅一笑,“没事,去赏芙蓉花了。” 她不敢看苏绿芙的眼睛,那种愧疚和心疼,让她不忍去看她的脸,也害怕听到她的声音,这会让她动摇本来的计划,晚膳的气氛很和睦,刘悠若却很安静。 厨子做的几乎都是苏绿芙爱吃的菜,她胃口不大,每次楚景沐都费尽心思哄她多吃一些,对此楚云很有意见,但毕竟是儿子媳妇的事情,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苏绿芙的确太过纤瘦,他也想苏绿芙身子能壮实一些,为楚家开枝散叶。 刘悠若暗忖,若是苏绿芙真的出了事,楚景沐真的会为了她和晋王为敌吗? 权力和女人,在这位年轻的王爷看来,孰轻孰重? 翌日,丝丝曙光初现,朦胧天色渐渐清明,楚王府之中,略有人声,静静悄悄,忙忙碌碌,纷纷准备着一天的工作,有的扫雪,有的烧水,有的准备早膳,轻扬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倏然一阵马蹄声却从远而近,整齐规律地传进王府之中,大队人马停在门外,门口侍卫慌忙进府禀报,御史带着一大队人马来了王府,神色深重,行色匆匆。 楚景沐刚刚起身,闻言大讶,蹙起浓黑的双眉,他的王府门前,极少有人敢清晨带兵上门,只能说,有急事发生了。花厅之中,御史大人已在等候,着急渡步,额上冷汗阵阵,见到楚景沐慌忙迎了上去。 “御史人人,何事如此紧急,需要带着大队人马清晨上门么?”楚景沐略有不悦,声带冰冷,在清晨更深清寒之甚。 “王爷,若非急事,下官也不管如此鲁莽,事关芙蓉血案一事。”御史略有着急地说着,额头冷汗不止地流着,“昨天晚上又有案发,是京城九门提督被杀。” “九门提督刘顺,是晋王的座上之宾。”楚景沐心有讶然,芙儿复仇,从不伤及无辜,这又是怎么回事,九门提督是近几年才调回京城,和多年前的血案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会被杀。 ------------ 113 “九门提督刘顺,是晋王的座上之宾。”楚景沐心有讶然,芙儿复仇,从不伤及无辜,这又是怎么回事,九门提督是近几年才调回京城,和多年前的血案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会被杀。 “而且……”御史大人支支吾吾,看着他下沉的脸色,真害怕他出口之后,会被他怒气所伤,冷汗更是淋淋,心提到了嗓门,高高吊起。 “做什么支支吾吾的,有事就直说。”楚景沐略有不耐地看着他,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锦袍飘扬,顺畅流溢。 “嫌疑之人……是……是王妃……”御史不安地瞧着他不悦的脸色,而门旁的肖乐早就脸色大变,倒吸了口气,转而看向楚景沐顿然下沉的脸。 楚景沐似被人掐住咽喉般,瞬间睁大眼睛,眼中寒芒瞬间凝聚,阴鸷袭人,狂风暴雨在脸上慢慢地散布,如冰的眼神似冷箭直射向他,薄唇噙着寒凉的肃杀气息,一字一顿,如针射向御史,“大人,这京城有几位王爷,亦有几位王妃,不是你指的是哪一位?” 御史似感阵阵压迫随之而来,冰冷的话如剑抵住咽喉,稍有不慎就血溅三里,那位年轻的王爷身上迸发的冰寒之气比之外头冰雪更加凌人入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晋王尚未立妃,荣王又废了正妃,京中能称得上王妃的,只有苏绿芙。他胆战心惊地想着,根本不敢抬头看向他的脸色,光是感受到的肃杀之气就让他差点软膝跪下,心跳如雷,声声沉重,不敢回话,而座位上之人,却冷冷冰冰地坐着,似乎在等着他确定的答案。 御史大人战战兢兢地垂头,垂得更低,不敢与之对视,彷徨地低声回答,“是……楚……王妃” 如意料般的答案,他闻之还是一阵心凉,连他都抓不住证据,御史怎么会有证据? “大人,说话最好小心点,若是败坏我王妃声誉,本王定不轻饶。”楚景沐脸上的残佞之气顿起,惊得御史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片雪白的皮毛。 “王爷,若不是有确切的证据,下官也不敢怀疑王妃,这是刘大人手里抓的东西,王爷请过目。” 楚景沐伸手接过,白如飘雪,轻如鸿毛的……极地貂皮。 那件披风? 他心窒了片刻,脸色极其难看,皇帝御赐了三件极地貂皮,芙儿怕冷,他全给她做了披风,两副暖手套还有一件小坎肩,这种貂皮不同于普通的貂皮,是进贡之物,冬天极其保暖,珍贵异常,据他所知,皇宫中能穿得上这件貂皮的也只有三人,皇帝,还有韩贵妃。 而宫外,独一无二,只有芙儿,这么明显的证据,以她的谨慎,无名的细心,冰月的仔细,绝不可能留在现场。 御史大人看见他阴沉不定的脸色,不敢吱声,偷觑了眼就赶忙低下去,甚是为难,他见过那名王妃,怎么也不相信一名柔柔弱弱的女子会是芙蓉血案的凶手,况且案发之时晋王闻声而来,这明显是为了牵制楚景沐而栽赃陷害,但他不敢说,楚景沐越来越差的脸色让他心头直打鼓。 “案发之时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楚景沐沉声问。 “回王爷,昨晚晋王和刘大人约好谈事,下官接到刘府报案时晋王已在,他命下官一定要追拿……追拿王妃……” “单凭一片极地貂皮就能定我王妃之罪?御史大人。”楚景沐阴鸷地问。 “王爷,虽然不能定罪,可是王妃还是嫌疑人,得跟下官回一趟天牢,否则,实在难向晋王交代……”他支支吾吾地说着,这事是在难为,两边都不能得罪,他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办。 “向晋王难以交代,向本王就好交代是么?”楚景沐冷笑,他何尝不知道御史大人左右为难,然而,送苏绿芙去天牢,他怎么舍得。 “下官不敢,这实在是职责所在。”他忽而抬起头,为难地说,“晋王已经得知此事,死的又是他的心腹,如同断他一指,早已愤怒不堪。皇朝也有律法,嫌疑之人必得关进天牢,等到证实无辜才能释放,如今形势对王妃极其不利。王爷又是芙蓉血案的主要负责之人,若不肯交出王妃,不仅会得罪晋王,也无法服众,朝中也会有闲言闲语,再者王爷会落个徇私枉法之名,只会加重王妃的嫌疑。” 楚景沐又何尝不知,事已至此,送她进天牢是最安全的做法,然而,那是天牢啊,多少人都死于那里,夏天的天牢已是阴寒万分,何况寒冬,她如何承受牢中寒气? “王爷……”御史大人见他有丝松动,不禁又道,“王妃只有进入天牢才能堵住悠悠之口,王爷也可以尽快洗清她的嫌疑,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楚景沐狠厉一瞪,御史又赶忙低下头来。 “肖乐,去把王妃请过来。”楚景沐扬声,对门口的肖乐喊着,一边的林龙还是静静地站着,眉目见有点恍惚。 花厅又恢复了凝重,楚景沐阴寒的脸色之厉,谁也不敢出声,连一旁伺候的情儿和金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片刻之后,苏绿芙缓步而来,眉间疲色略显,楚景沐心更是沉下几分,以前他常奇怪她为何一沾床就睡,后来才知道是夜间睡眠不足,白天容易疲惫。 苏绿芙疑惑地看看一旁依然冷汗不止的御史,微微蹙眉,刚刚肖乐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了么?为何楚景沐的脸色如此难看? “王爷万福!”行了礼,苏绿芙便走近他身边,笑意盈盈地问,“王爷,大清早的,出了什么事?” 楚景沐沉默不语,直接把手中的貂皮毛发给她,同时也注意到她的披风的下尾的确有一丝破裂,若不是他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心情又是一阵沉重万分。 ------------ 114 苏绿芙不解地接过那皮毛,凝眉,满眼的不解,楚景沐暗自咬牙佩服,这无辜的表情也装得极好,一点慌乱都不曾见到。 “昨天又发生芙蓉血案,死者是九门提督刘顺大人,这是他手里抓的皮毛,极地貂皮,看来王妃已经成为头号嫌疑人。”楚景沐心有怒气,气她的不小心,若是小心一点,也不用受牢狱之灾,语气难免有点讽刺。 “什么?”苏绿芙惊讶,脱口而出,有些茫然不解。 “这怎么可能?”奔月不可置信地大喊一声,昨天她们明明就没有出去,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王爷,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冰月也凝眉,无名更是沉默不语,阴沉着一张脸。 倒是苏绿芙,惊讶之后,转而一笑,冷冷得有点讽刺,又有点自嘲,“看来,这天牢,我得走一趟。” “王妃,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一旁的御史不解地看着她平静微笑的脸色,有点纳闷,被陷害的人如此平静,真是少见,她至少得为自己辩解一声。 “该说的,大概你也跟王爷说了,不该说的,王爷心里也有数,我又何必多言,浪费时间罢了,可以走了么?”苏绿芙笑看向他,仍是风云不惊的表情。 “王妃……”奔月冰月不可置信地上前,担忧地看着她,苏绿芙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说话,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事情不简单,不是她们一时能明白的,还是稍安勿躁为好。 御史看着楚景沐越加阴佞的脸,不敢多语,他不发话,他哪敢就这样把苏绿芙带出去。沉默良久,楚景沐才抬头,“我亲自送你过去。” 此言令所有人大讶,皆不解地看着他,包括苏绿芙,他起身,揽过她的肩膀,沉声道,“本王亲自送你进去,一定会亲自接你出来。” 苏绿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天牢之外,苏绿芙被接下马车,看见楚景沐在一旁交待御史大人一些什么,而他一直哈腰称是,不禁一笑,这就是权力的可爱之处。见她下车,他走了过来,温润的脸微有坚决,“芙儿,等我两天,我会亲自接你回家。” 两天已是他的极限,他无法忍受她在天牢里受此阴寒之气,他捧在手里的人,不可受此伤害,即使她是凶手也不行。苏绿芙笑而不答,周围一圈都是人,她玉手芊芊圈上他的颈项,众人皆惊,楚景沐也略有惊讶,淡淡清香袭来,他人看来是恋恋不舍,而他感到热气扑面,接着就是耳边轻言,“楚景沐,我只说这一次,昨天的事不是我做的。你每走一步,都要三思而后行,免得中他人之计。” 楚景沐身体顿时僵硬,看着她浅浅的退开,温暖地笑着,目光看向冰月奔月和无名,“我不在,你们听王爷的话,别轻举妄动,明白么?” 许久之后才听得无名应是,接着是冰月,最后才是奔月,三人心情多少有点担忧和不甘,却有不得不听从她的话,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天牢之中。 进了天牢,寒气扑面,即使披了披风亦有丝冷意,虽她是疑犯,可因身份特殊,御史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路上恭恭敬敬地把她领入一间牢房。 比起上次关押云王的地方,这牢房简直是天堂,地上铺着干净的稻草,周围也没有别的犯人,都说天牢阴寒之气浓重,这里却升了三个暖炉,袅袅升烟,逼退不少冷气,一张干净的床铺紧靠着墙壁,上面铺着一张洁白的床单,简陋却温暖。 苏绿芙回头道谢,“多谢大人。” “王妃言重了,这都是王爷的意思,暂时还得让王妃在这里委屈两天,王爷他很快会为您洗脱罪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御史面有歉意,慢慢退出牢房,一名官差过来,锁上铁链,冰冷的哐啷之声在天牢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苏绿芙坐到床铺之上,蹙眉沉思,这就是荣王的阴谋,以芙蓉血案为名让她入狱,这件事对楚景沐而言十分棘手,芙蓉血案非同一般案件,他想要为她洗脱罪名,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堂堂的芙蓉王妃竟是芙蓉血案的嫌疑犯,这朝廷第一犯人和朝廷第一王爷,多少人等着看楚景沐下一步动作。 为了让她出狱,楚景沐会选择和谁合作?又或者,让她在天牢里待着,不管不顾,毕竟为了她放弃他一贯的原则,放弃他一直以来建立的权势,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倒是晋王,让她颇是不解,晋王是睿智的男人,岂会看不出来荣王的计划只会让他和楚景沐之间隔阂更深,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晋王怎么会去做,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为了逼楚景沐就范,把她送进天牢,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苏绿芙想到那名俊逸冷酷的晋王爷,心中一阵阵发堵,若是他知道,她是刘芙若,还会这么对她吗?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苏绿芙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暗骂自己愚蠢,都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就算知道她是刘芙若又如何,他们早已物是人非情不再。 苏绿芙一贯是随遇而安的人,她从不虐待自己的**,虽然有暖炉,她仍然觉得很冷,忍不住脱了鞋袜,躲进棉被中,她拉紧身上的披风,意外地发现披风有一处破角,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苏绿芙睁大眼眸,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王府有内奸! 难怪光凭一块皮毛就能送她进天牢,这是独一无二的材质,她倒是忽略了。她身边的人,谁是内奸?绝对不是奔月、冰月和无名,经常进出西厢的也只有情儿和金儿,她们又没有理由加害于她。 往后走,每个人的命运都开始不一样了哦。嘻嘻……我尽量在11月里完结,每天都速更,希望大家也看得爽快。 ------------ 115 苏绿芙想起一事,前几天这披风沾了泥土,奔月曾拿去给情儿金儿小洗,都是王府里长大的丫头,情儿一个沉稳伶俐,一个金儿纯真如纸,又是楚景沐贴身的丫环,若是她们,不可能在她面前一点破绽也没露出来。肯定有人接触过披风,府中这么多人,人心难测,被收买也不得而知。 苏绿芙有些沉不住气了,渐变浮躁不安,她渐渐发现过去不曾发现的疑点,每次她遇到刺杀,都那么的巧合,杀手都埋伏在她要经过的路上,他们怎么知道,她要经过的地点,除非有人事先告诉他们。 这样的人选,并不多,一定是她和楚景沐都信任的人,且经常能在他们身边走动的人,苏绿芙手心捏了汗,她都想到的问题,楚景沐肯定会想到。 只是,他会怎么做? 王府因为苏绿芙的事情,乱成一团,府中人人窃窃私语,皆不敢相信苏绿芙就是芙蓉血案的主谋,楚云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着急,苏绿芙出了这样的事情,直接受损的是楚家。 刘悠若知道会出事,但没想到苏绿芙会受到这样的诬陷,难免愧疚不安,见楚云着急,她在一旁宽慰着,楚云对苏绿芙更是不满了。 “红颜祸水,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惹事。” 刘悠若说,“楚伯伯,这件事不关王妃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她,你先别着急,等景沐哥哥想办法,一定会雨过天晴。” “无忧,你就是好心肠,这种事情,无风不起浪,我看她就不是善男信女,说不定芙蓉血案真和她有关,现在京城人人都在传她和芙蓉血案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当,景沐会身败名裂,为了一个女人,闹成什么样子了。”楚云叹息,刘悠若在一旁暗暗咬唇。 奔月、冰月和无名都不在府中,这府中一下子显得冷清许多,刘悠若心想,楚景沐会找谁来处理这件事情?皇上昏迷不醒,如今朝中能做主的看似是太子,其实是晋王和荣王,不管靠哪一边,楚景沐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景沐去哪儿了?”楚云问。 “听说去找晋王。”刘悠若说道,眸中掠过一抹沉思。 晋王府,自从苏绿芙进了天牢,他就一直在晋王府外等着,门口的侍卫长说,晋王不在,恐怕要很晚回来,楚景沐固执地在门口等他。 这件事是晋王一手策划,他想救人,就晋王一句话而已。 楚景沐一直等了两个时辰,晋王才悠闲回到王府,后面跟着刘枫,两人不知说什么,笑容满面,楚景沐瞳眸紧缩,晋王到了门口,仿佛才看见他。 “这天吹的是什么风,竟然把楚王吹来。”晋王讽刺说道,脸上的笑意收得一干二净,幽深的眸交织着复杂莫名的情绪,无视楚景沐衣衫上的积雪。 刘枫挑眉,唇角隐约有笑,却看不出来。 楚景沐开门见山,“你究竟想要什么?” “楚王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晋王淡淡说道,语气和天气同温,转而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芙蓉血案一事,楚王,铁证如山,非本王力所能及,楚王若是想说芙蓉血案一事,那就请回吧。” “晋王,算我求你,放了她,你我都知道,她是无辜的,你想对付的人是我,何必为难她?”楚景沐敛去自己的悲愤,试图放低姿态。 晋王负手而立,问刘枫,“本王向是会为难女人的男人?” 刘枫一笑,说道,“王爷心胸宽广,怎会为难楚王妃,确实是铁证如山。” 楚景沐瞳眸如住了一只魔鬼,晋王说道,“楚王,你听见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楚王妃是不是被冤枉的,恐怕你我心中都有数,这天牢之灾,楚王妃恐怕是避免不了,楚王有时间和本王在这里消磨,不如去找证据为王妃翻案。” “你有心刁难,我去哪儿找证据?” “楚王连父皇和本王都不放在眼里,区区证据又怎么难得到你呢?”晋王说道。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兵权。”楚景沐一言点破晋王的目的。 刘枫说道,“楚王,晋王有末将的兵权,再有几十万韩家军,又何必要您的兵权?” 楚景沐压住心底的火,晋王似笑非笑地说,“没想到楚王倒是痴情人,为了王妃竟然来求我,看你的样子,在风雪中站了不短时间,不妨在府中一坐,喝杯暖茶如何?” 言下之意,已有回转余地。 “暖茶就不必了,王爷,既然不愿意施以援手,你就不怕我找荣王?”楚景沐冷冷问。 晋王冷笑,“看来楚王妃在楚王心中,不及你的兵权重要,既然如此,你大可以去找荣王,本王倒要看看,我关着的人,谁有本事从天牢中救出来。” 谈判到此,已然破裂。 楚景沐拂袖而去,晋王带着刘枫进了王府,刘枫说道,“看来关着楚王妃,并不能让楚景沐屈服,他不愿意为了王妃交出兵权。” “随他。”晋王冷漠说道,刘枫暗暗惊疑,晋王一开始答应荣王不就是为了楚景沐的兵权么,为何如此漠不关心,莫非他真正的目的并非楚景沐的兵权,哪又是什么? “王爷不怕他真的去找荣王?”刘枫问。 晋王说道,“楚景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王若是真想要他的兵权,何必为难他的王妃,你说得对,在楚景沐心中,苏绿芙远远不如他的权势利益重要。所以,他不会娶找荣王,连本王他都拒绝交出,他心里也明白,找荣王是自寻死路,我那五弟没办法帮他。既然如此,楚王妃就是一步死棋。” 晋王唇角掠过一抹弧度,笑意溢出,“既然是死棋,我想,她在哪儿,又做什么,对楚景沐而言,并不重要。” 刘枫心中一颤,“王爷,你想做什么?” ------------ 116 “没什么,只是苏绿芙很像一个人,勾起本王不该回忆的往事。”晋王的面色冷漠至极,那个女人的笑容,勾起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温馨和暖意。 他沉浸在这样的温馨和暖意中,又要面对现实的腥风血雨,这样极端的反差让他想要一手摧毁他本不该拥有的温暖,他母亲说得对,心中有温暖,势必有弱点。 他不需要弱点,同样的,他也不需要温暖。 晋王伸出手,片片雪花飘落在他手心中,融入皮肤,冷意充斥在四肢百骸中,他淡淡一笑,这才是他熟悉的温度,自幼拥有的寒冷。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 夜幕初上,楚王府在夜色中显得特别的冷清,楚景沐已在书房中坐了几个时辰,要救苏绿芙,只有他手中的兵权,只要他依附晋王,他的芙儿就能免去牢狱之苦,然而,他不能。 他不能放弃他手中的兵符,荣王就是笃定这一点,才会向晋王献策,或许,晋王也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所以他拒绝的时候,他也没有意外。 除此之外,他还要怎么去救她? 奔月说得对,天牢太冷,多留一个时辰,对苏绿芙而言,都很危险。他在书房中实在是坐不住了,命令肖乐随他一起去天牢看望苏绿芙,然而,他刚准备离开王府去天牢就收到御史大人传来的惊人消息,苏绿芙失踪了。 楚景沐大惊,率人赶赴天牢,然而,苏绿芙的牢房已是人去牢空,空气中还遗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人却再也寻不到,外面的士兵,一问三不知,一时间,楚景沐怒得只想挥剑斩人。 皇宫。 香炉紫烟袅袅,窗台珠帘摇曳,明珠散发清辉,柔纱飘逸随风飘,挂饰随地特显尊贵,这是一间华丽的宫殿,足以表露出它的主人是多么受宠。 苏绿芙安静地躺着铺着锦被的床上,脸色苍白,她的睫毛很长,并不是很卷翘,温顺地覆盖在苍白的眼睑处,如两把小扇子,偶尔扇动,如折翼的蝶,流露出一丝脆弱。内室静得不闻一丝声响,两名秀丽的宫女静立一旁,静默地垂着头。 她醒来时,已是深夜,苏绿芙叹息,看来有人带她出了天牢,但此人绝对不是楚景沐。最后的记忆是晚膳时那名官差诡异的笑和一个温暖的怀抱,朦胧之间只记得模糊的轮廓,她知道是晋王,因为他身上有她儿时常闻到的紫贝香气,这世上只有他身上带着这种香。 檀木玉石,名家藏画,床帘玉坠摇曳,桌上玉杯有光,这场景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床前的侍女衣饰彩带飘扬,比之民间一般富家小姐更显贵气,可见非寻常之家,苏绿芙想,凤君政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把她带回晋王府。 “楚王妃万福!”两名侍女见她醒来,侧身请安,衣带初动,暗香盈鼻,齐声道,“奴婢明珠,明月见过楚王妃。” “这是哪里?”苏绿芙疲倦支起身子,迷香的药力刚散去,她身上并没有多少力气,身上的披风已被人解去,并不在房间里,然而,她并不觉得冷,这宫殿暖和至极,看来有人知道她的畏寒之症,把她招呼得很好。 “回楚王妃,这是怡宁宫。”明珠恭敬地回答,语气平静。 苏绿芙脸色大变,眼光越过她们看向门口,略有寒意,证实心底的答案,更是冷上骨头,果然是皇宫,且是她曾经来过的怡宁宫。 难怪,她觉得如此眼熟,竟然是怡宁宫。 她曾在这里,把一名瘦弱的少年抱在怀中,承诺着等以后长大后嫁给他,永远不会离开他,她曾经在这里,捧上她最诚挚的一颗心,希望得到凤君政的应答,所幸运的是,她得到了。 那是她童年最美的记忆。 哪怕物是人非,她也从不后悔那段记忆,也从不否认,这是她做过最快乐,最美的事情。 她喜欢一个人,恰好那个人对她的心意有过应答,这就是世间最美的事情。 明珠怔怔地看着垂泪的苏绿芙,两位宫女相视一眼,有些震惊,她看来并不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恐慌惊惧,而是一种无法碰触的悲哀。 “王妃,您哪儿不舒服吗?”明珠问。 苏绿芙回过神来,察觉到脸上有湿润之意,她伸手一抹,发现自己脸上有泪,苏绿芙紧咬着唇,她是怎么了,不过是童年一段记忆罢了,何必耿耿于怀,竟然还哭了。 多可笑啊。 她多少年,不曾这样流泪了。 她以为,在那个雪夜,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没事。”苏绿芙的声音有些冷硬。 “楚王妃既然醒了,奴婢这就通知晋王。”明月就轻步出了掀开珠帘,消失在门口,苏绿芙想要阻拦都来不及开口,她还没做好准备,在怡宁宫遇见凤君政。 “把我的披风拿来。” 明珠伶俐地转入一旁的屏风之后,现身之时手上多了一条披风,轻披在苏绿芙肩上,苏绿芙下床,裹紧身上的披风,这件东西虽然祸害,但却是稀罕物,披着很暖和。 她刚走出内室,迎面碰上走进花厅的晋王,他身上还遗留着室外的飘雪,他脸色苍白,比她记忆中更苍白,更冷漠,更不近人情。 苏绿芙恍惚起来,记忆和现实混乱,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童年她爱慕的少年,还是长大后,相见陌路的晋王爷,只是怔怔地站着,毫无反应。 明珠明月识趣地退了出去,室内顿时一片沉寂。 “楚王妃,多日不见,更显风姿照人。”凤君政打破沉默,也打破苏绿芙的回忆,他坐至一旁的软凳上,冷漠的眼神因眼前之人而消逝仅剩一片春雪初融,暖和至极。 ------------ 117 “晋王过奖了,中了迷药,脸色苍白如鬼魅,何来风采照人之说。”苏绿芙也不甚客气,隐约有一股恼意,压都压不住。 “古人云西子有捧心之美,本王虽没见过西子,然则,苏小姐的病态之美,定然超越西子之上,风姿不减。”凤君政毫不吝啬地赞美。 苏绿芙面色不佳,少年时,凤君政口拙,几乎不动称赞人,她逼着几次,他也只说她好看,没想到如今倒是能说甜言蜜语了。苏绿芙叹息,想来这么多年来,当年口拙的少年不知奉承多少人,才有今日出口成章的口才吧。 “看来,我得在皇宫中住上很长一段时间,是吗?”苏绿芙坐下,从容地倒了杯茶,顿时香味四溢,流窜一室香暖,润如春风的笑容让晋王脸上也暖了几分。 “苏小姐很聪明。”他笑道,眼光似海凝聚在她脸上的笑,“楚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把你从这里带走。” “我至今仍不明白,您和荣王向来水火不容,如今联手囚禁我,对您有什么好处。”苏绿芙问。 荣王和凤君政联手,利用芙蓉血案让她入狱,而他趁机劫走她,带至王宫。荣王这招,无非是为了让楚景沐加快对付凤君政的步伐,可凤君政也不是傻子,为何同意这桩计划,对他而言,又有何好处?宁愿牺牲手下一名宠将去交换。 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杯茶,笑得极为轻浮,和外传凶戾有天壤之别,“这江山固然可爱,可这美人也多娇,苏小姐当真猜不出本王的用意?” 苏绿芙冷笑,忍不住讽刺,“您曾说过,您喜欢您的未婚妻,为了她,多年来不曾迎娶正妃,我想您对她的感情忠贞不二,始终如一,苏绿芙又何德何能,能撼动您对王妃的忠诚。” 凤君政脸色微变,微微眯起眼睛,苏绿芙这张嘴,有时候能气死人,明明笑着说仿佛无关紧要的话,却能让人七窍生烟,然而,他倒不会为此生气。 “你很像她。”凤君政说道。 苏绿芙脸色刷白,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破碎惨淡如寒风中的落叶,凤君政别开了目光,没注意到苏绿芙的异样,两人一时间都变得沉默。 苏绿芙后悔,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她知道,凤君政并不是一个为了美色而昏庸的男人,她很了解他,自小就是为了那张龙椅而活,为了个女人放弃,绝不可能,她自认她还没此等魅力。 若是说她像儿时的刘芙若……的确,本来就是自己,哪会有不像的道理,但是,没道理啊,若是他想要找一个替身,这么多年,他早就找了,为什么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个说法不可尽信。 “凤君政,用我来牵制楚景沐,你不觉得赌注下的太大么?” “你太聪明,苏小姐,聪明早慧的人,往往薄命,你若是个男人,本王肯定会杀了你。”狠绝的话出口,周围空气顿间凝结,他本暖色的眼掠过少许狠意,嘴角也不免冷笑,见苏绿芙依旧笑得那样舒心,冰结的脸才松动一脚,笑了,“幸亏你是个女人。” 然而,苏绿芙,你说得对,或许我连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清楚,他也只是凡人,有时候也想随心而行,并不想算计太多的阴谋诡计。 “权利有此迷人么?能让你们如此趋之若鹜,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会联手。” “政治之争,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长久的朋友。”他意味深长地笑着,似猎物般的眼光锁在苏绿芙和煦的娇颜上,“这江山和美人,本王都不会放。” “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会镜花水月,人财两空。”苏绿芙冷漠说道,压住心中因为这句话涌起的酸涩。 凤君政脸色一变,顿有戾色,怒气似狂风直扑苏绿芙脸颊,俊颜微有扭曲,带着残忍而破碎的笑意,“楚王妃说的是人还是皇位呢?” “你说呢?”苏绿芙笑着反问。 “不管是人还是皇位,本王都誓在必得,权势如此可爱,不知楚王妃可否有兴趣,只要本王登上王位,王妃可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凤君政轻茗口茶,声声带着诱惑,诱她上钩。 苏绿芙一怔,神情微有恍惚,记得风波亭之中,亦有一男子说过类似的话,她看向凤君政,看得出丝丝真意和瞬间的清澈,她小时候就知道,虽然自小长在如此复杂的王宫之中,他依然能有很清澈的眼神,这样的眼睛,往往能让人沉迷,可她已不是小时候的女孩。 “晋王,我的命运怎样,未来如何,无论何时都在我手心。” “是吗?”凤君政微微一笑,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纯粹一片清净和期待,“那本王就期盼着王妃手心的命运会牵往何方。” 他出其不备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笑着扬长而去,笑声那么意气风发,那么的轻狂自得,苏绿芙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涩。 “混蛋!”苏绿芙恼怒地骂了一声,凤君政人早就不见了。她叹息一声,他们两人都想利用楚景沐,而选择权现在在楚景沐手上,他们都在赌,赌她的位置,楚景沐又岂会被人随意拿捏。 为了权势,荣王舍了云宛芙,为了权势,晋王舍了刘顺,那楚景沐呢? 他一直隐忍,为了权势,亦会舍了她么? 韩贵妃宫中,清脆的茶杯碰地之声响起,清茶散了一地,茶叶也冰冷地躺了在湿润的痕迹里,青瓷杯四分五裂,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个个诚惶诚恐地垂着头,有几名宫女微微地颤抖着,恐惧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 韩贵妃艳丽的脸蛋有丝扭曲,眼眸中夹着怒火和怨恨,以及明显的杀气。 ------------ 118 “怡宁宫?竟然住在怡宁宫,好!好!好!”冷冰冰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好字。一身华服的她,忍不住自己的脾气,阴鸷地眯起眼眸。 一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对她手心里传来的疼痛似无感觉。韩贵妃五指套着冰冷尖锐的指套,慢慢地收拢成拳,在桃木桌上划下四道痕迹,那样的清晰,显露了她的怒火和眼眸中不知名的恨。眼眸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回忆。 来报的宫女趴在地上,茶杯摔碎的茶渍溅了一身,她不敢去擦拭,宫女命贱如蝼蚁,她怎么会不知,额头上渗透的冷汗是她此刻心情的唯一证明。 “滚!”许久之后,韩贵妃厉喝,宫女匆忙起身,疾步出了宫殿,轻抚心口,似想压下那股害怕。 怡宁宫,整个宫闱的禁忌。 明珠明月说,韩贵妃入宫前,这是皇帝的宠妃宁贵妃娘娘的宫殿,她深受皇帝宠爱,在韩贵妃入宫的头几年还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因专宠,招来忌恨,不知是谁陷害,皇帝捉奸在床,宁贵妃娘娘因私通戏子一事被打入冷宫,后韩贵妃谗言,又被赐白绫一条,自缢宫中。连当时才五岁的四皇子也因此受到牵连,常年被禁在深宫,不受帝宠。 宫女太监中纷纷流传她是被韩妃陷害,可后因韩贵妃专宠,没人敢随意提起这件宫庭密事,就连宫中的四皇子也被人忽略至今。苏绿芙是一笑置之,当年她进出怡宁宫几次,只知道,凤君政很喜欢怡宁宫,具体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和她说,她隐约知道,这座宫殿对凤君政而言,意义非凡。 当年她多次进宫,只是因为想见凤君政,对皇宫中的纷纷扰扰,她从不关心。旁人所说,她只当是故事来听。这混浊的宫庭如大染缸般,谁清谁浊,谁人讲得清,这里流过的血迹,何止宁贵妃的,这里遗留的冤魂,又何止宁贵妃一条,宫廷三千粉黛齐聚,只有一个男人,能没有忌恨和陷害么?这是女人的天下,所有的阴谋,所有的肮脏都是女人一手主导,所有的问题也得有女人来解决,没人能断得清这里面的是非。 她来皇宫已有十几天,除了第一天凤君政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他没有约束她的行动,似乎料定她如何也出不了宫门。她也从不曾走出怡宁宫,她喜欢怡宁宫,或许儿时爱屋及乌,所以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很熟悉,她甚至喜欢当年他们相拥一夜的软席。 这座宫殿被保存极好,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她本以为已经丢掉的记忆,回到这里又一次涌上来,苏绿芙疲倦不已,逃脱不开。 她住在怡宁宫,无人打扰,苏绿芙暗忖,凤君政兴许下令,无人靠近。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只能听韩贵妃之命的少年,手握大权,早就无惧韩贵妃。再加上皇上昏迷,大多有心眼的妃子都知道,这时非寻欢作乐的好时机,所以后宫十分安静。这一年冬天,皇宫中丝竹无声,彩衣无踪,一片静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片死寂。 唯一有点解闷之处就是怡宁宫中的梅林,一片片,落地无声,细细致致地铺了一地,清香四溢,绣鞋踏上之处,徒留一脚淡香。她也只是观赏数日就兴致缺缺,梅花虽美,或是因她心情烦闷,竟觉得少了丝灵气,仅余一幅俗丽之景。 明珠明月伶俐精明,无聊时会给她说说宫廷之中的趣事,却从不曾提及朝廷中的事情,她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只知道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太子监国,晋王荣王辅之。 她如笼中之鸟,飞不出囚禁的天地,冬已接近尾声,积雪慢慢有融化的迹象,室外更是一片寒冷,她根本不敢出去,便天天呆在内室,除了对着棋局下棋,就是睡觉,思考。胸口似堵了一口气,郁郁不得疏放。 某日,天略有放晴,户外温度也渐回暖,积雪已在融化,却多了丝温度,苏绿芙闷了半个多月,见天气略暖,心不免一喜,披着披风就出了怡宁宫。 明月明珠不敢阻拦,凤君政交待过尽所能满足她的需求,也不限制她的行动,两人伺候在她身侧,出了宫门。 苏绿芙沿着怡宁宫向南,慢悠悠地闲逛着,一路听着她们的讲解,告知这是哪个妃嫔的宫殿,那又是哪个公主的寝宫,每每听到这里,苏绿芙都会自动绕道,不想沾惹麻烦,宫闱深锁庭院,多少痴女在这苦苦地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年华,谁能想到,牡丹凋零瞬间的痛楚,谁能体会花蕊破晓的疼痛。 “这里是哪里?”隐隐闻到有一股药香,前面就是一座大殿,苏绿芙不解地回头问。 “是御医院,楚王妃。”明珠恭敬地回答。 苏绿芙点点头,走了半天,脚微有酸意,脚下的凉意微微触着她的脚尖,旁边是一大湖,冰开始融化,湖中略有水光,苏绿芙走到一旁的凉亭中静坐,微微拍着自己的脚,“明珠明月,我有些渴了,帮我拿些茶水,你们一起去吧,我想一人静一静。” 明珠明月相视一眼,眉角略有为难,苏绿芙扑哧一笑,如春雪融化,“皇宫大院,我还能飞了不成,快去吧。” 明珠明月这才放心地离开,偶尔还回头看看,苏绿芙轻笑,这两个丫头算是谨慎的,就算她想出去也没办法,何况她暂时不想离开怡宁宫。 因为积雪,脚底微有湿意,苏绿芙凝眉,她们取水一来一回该花费不少时间,她转头看见旁边一座宫殿,从刚刚到现在都没人出入,她想那里应该没人,苏绿芙起身便走过去。 她轻轻地推来宫门,这是一间破旧的宫殿,从外面来还不不觉得阴森,进了里面才发现阴寒之气浓重,久无打扫的宫殿灰尘厚重,放佛是冷宫,很久没人居住,她走至一边的台阶坐下,把鞋脱了下来,棉白的袜子湿了一片。倏然听见脚步声,苏绿芙来不及穿上袜子,拎起鞋子,略微扫了四周一眼就闪进门内,处处都是一片灰尘,苏绿芙偏身躲至一旁的软席之后,刚好挡住了她的身子。 ------------ 119 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个尖细的声音,“东西拿出来,动作快点,可别让人看见。” “是……”也是一声细细的声音。 苏绿芙不解,这是冷宫,极少有人出没,他们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透过软席,看见两名太监模样的男子,一青衣,一蓝衣,一人提着药壶,另外一个从腰包里掏出一包东西,颤抖地打开,手指沾着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壶嘴上,边惊惧地问,“娘娘到底要让皇上喝这东西多久?” “该死的奴才!”青衣太监低喝,一手就拍在他的脑袋上,颤抖的双手抖落了少许药粉,“只管做事,少说话,仔细你的脑袋。” “是……公公!”很快他就涂满地壶嘴,白药粉因为沾上壶嘴的湿润而显于无形,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人在上面抹了药粉。一阵寒风而过,吹得门扉啪啪作响,有点鬼魅的阴寒和恐怖,那蓝衣太监又是一惊,很快他们就收拾好走了。 片刻之后,苏绿芙才从软席后出来,棉袜上皆是泥泞,她略一思考,还是穿上了鞋,走到刚刚他们站的地方,地上还有少许太监遗留下的白色粉末,苏绿芙玉指一抹,凑近鼻尖,不禁脸色微变。 毒药? 这是皇上的药,竟然在壶嘴沾上毒药?苏绿芙咽喉紧了紧,心亦慌乱,据她所知,皇帝的膳食都要经过近身太监用银针测试之后才给与食用,这药壶被银针所试没有问题,可是倒进碗里食壶嘴的药粉就融在里面,这才是毒药。这一招真是毒辣,不知不觉要人性命。 苏绿芙不敢逗留,赶紧出了冷宫,才刚到凉亭,明月和明珠便端着一壶茶,几碟点心过来。苏绿芙喝了茶暖暖身子,压住狂跳的心脏。 明月细心地发现她的披风上沾满尘埃,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跌倒了,苏绿芙淡淡说,“不必惊慌,我没事,不知道是哪儿沾到了。” 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能说服她们,可她们也没有再问下去,茶杯见底,苏绿芙把眼光从湖面上转回,漫不经心地问,“皇上病了许久,怎么都不见起色?” “奴婢不知,可能天气太冷,等暖和一些,皇上的病便好了。”明珠说道。 “平常都是谁在照顾他?” 明珠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略微皱眉,明月倒是爽快地回答,“是韩贵妃,听说贵妃娘娘心有愧疚,所以都是她在照顾皇上,还不假于人手。不过王妃,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随意问问罢了,咱们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明珠明月随着她一起回去,苏绿芙暗忖,皇后已经极少管事,皇上一病倒,后宫皆在韩贵妃的掌控之中,原来偶然之间,她竟然走进别人的阴谋之中。还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壶嘴上抹了毒药,因分量不多,皇帝日复一日饮着毒药,就像是慢性毒药,她在宫里的势力庞大,收买几个御医不成问题,皇帝身体一天渐弱一天,太医可以对外宣布风寒未愈。日久之后,体内毒素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毒发身亡,亦可说是年迈之体,死于疾病。 一夜夫妻百日恩,看来全然不念夫妻之情。 这个女人她小时候就领教过她的狠毒,凤君政身上大大小小许多伤口皆是她命人打的,虎毒不食子,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残虐,何况是皇帝。 芊芊玉手,娇柔无限,捧着的却是夺命毒药。 最毒果真妇人心。 凤君政知道吗?她儿时认识那人究竟变了多少?苏绿芙瞬间有点呼吸困难,有着窒息的难受。 弑君?还是弑父?或是弑夫?他们是一家人,这里的人伦纲常全部乱套,人性仅有的良心在这大染缸中被玷污得不见澄净。 亲情,她最珍惜的亲情,被人活生生地在眼前撕裂。 难道皇宫的亲情真的薄如纸? 日子不紧不慢,又过了几日,皇帝的病情仍然不轻不重,看样子恐怕是要拖着,苏绿芙是随遇而安之人,何况是她曾经喜欢的怡宁宫,日子过得很舒心。 明珠明月很诧异,她们本以为苏绿芙会着急惊慌,担忧恐惧,谁知道她却风轻云淡,仿佛是来皇宫度假,看不出一点被困的恐慌。明月心想,这样的女子真是寡情,不知会是谁能让她记挂,那是很难得的感情吧,常听人说,无情人一旦付出感情,会比世上谁都情深,不知是谁会拥有这份情深。 这一天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极冷,怡宁宫却是香烟袅袅,十分舒适。小雨中,苏绿芙的心情也变得十分好。她在宫中,诸事无忧,日出而起,日落而眠,没有账本,没有算计,也没有仇恨,她尽量让自己过得清闲,空闲到拿起阔别十年的女红,在这样的好天气中,一人独自刺绣。 凤君政走进怡宁宫便看见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软席上刺绣,长发仅用一支玉簪挽着,室内暖和,她穿得也不算多,整个人看起来如一朵飘逸出尘的芙蓉花,看得他有一瞬间的惊艳。 苏绿芙抬起头,看到凤君政,撞见了一双清澈的眼眸,苏绿芙一阵恍惚,凤君政从不是善心之人,相反的,他狠戾无情,然而,他却有一双十分澄澈的眼睛,幼年时,她最喜欢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时候,她觉得从他眼睛里看到的她,特别的美。 “我原本担心苏小姐在宫里日子无聊。” “王爷多虑了。” 凤君政淡淡接口,“是的,我看到了。” 随行的太监留在门外,明珠明月行礼后,退到宫门外,她看向他,那道俊逸的身影站在逆光中,锦绣衣襟上略有水气,眉目间似乎也沾染一些水汽,脸上带着笑意,整个人如冬雪后的阳光,竟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俗话说,你是什么,眼里就看到什么。 苏绿芙想,或许她最近的心也变得柔软,所以看他也觉得柔软了。 ------------ 120 (2065字) “怡宁宫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还得谢谢王爷给我挑选这么一个好地方。”苏绿芙放下手中的刺绣,微笑说道,对他的来访,一点排斥表情都没有。 凤君政道,“的确,怡宁宫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凤君政道,“这是我心中最后一块净土。” 苏绿芙垂下眼眸,心中刺痛,她无法控制这种心绪,只能随着他的喜怒哀乐浮动,苏绿芙想,她真的没救了,才会如此在乎他的感觉。 这十年,她总是想着复仇,忘却那段往事。 最近这些天,她忘却仇恨,心中所想却是,倘若没有家破人亡,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该有多爱这个男人,恐怕他想称帝,她就助他称帝,他想远走高飞,她便随他袖手天涯。 这样的心思,她自己都觉得很可怕,若是他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凤君政目光轻移,看到她绣的芙蓉花,情不自禁拿起来,苏绿芙想拿回来都来不及,凤君政道,“你真的很喜欢芙蓉。” “是啊。” “芙儿也很喜欢。”凤君政看着她绣的芙蓉出神,苏绿芙心头狂跳,命令自己不准问过,命令自己冷静,凤君政没有注意到苏绿芙僵硬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当年我承诺她,回来后带她去寒水崖看冰芙蓉,其实我不喜欢芙蓉花,只是因为芙儿喜欢,我喜欢陪她。只可惜,我后来没去过一次寒水崖,我府中也不敢种一株芙蓉花。” 他怕,触景伤情。 他也无法面对。 “那是你的未婚妻吗?”苏绿芙哑声问,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凤君政淡淡嗯了一声,倏然一笑,“芙儿若活着,京师恐怕会有三朵芙蓉花,她比你更美一些。” 苏绿芙莞尔,我就站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说什么更美呢。 “她怎么死了?”苏绿芙冷静问,“晋王如此呵护的人,怎么会死呢?” 凤君政面色骤变,苏绿芙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戾气,微微颤了颤,凤君政意识到自己吓着苏绿芙,只得敛了戾气,淡淡说道,“被我害死了。” 苏绿芙咬牙,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她若是问他,他会告诉她?政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回来之后带我去寒水崖看冰芙蓉,为什么当天晚上就下了灭门的命令,你说过不想芙儿伤心,为什么会杀了芙儿的亲人? “你和她真的很像。”凤君政说,“笑容像,神韵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像,连名字也有一个芙,也那么喜欢芙蓉花,可我知道,哪怕我再痴心妄想,你也不是芙儿,她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她,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苏绿芙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和急切。 凤君政反而不想说下去,苏绿芙知道自己失态了,幸好凤君政回忆往事,也没注意到她的失态,她很快收敛了情绪,有些残忍地说,“你害死了她,又说什么后悔?” “我后悔的,并非害死她。”凤君政冷笑说道,斜睨了苏绿芙一眼,“你不会懂的。” 苏绿芙咬牙,暗恨在心,若不是她自制力好,她很想给他一巴掌,这么说,害了她全家,他并不后悔,凤君政,你是这个意思吗? “王爷今天来,不会是想和我聊这些陈年旧事吧?”苏绿芙不想和他谈起往事,不管是仇恨,还是旧情,都会让她失控,她选择一个安全的话题。 “你说呢?”凤君政似笑非笑地问。 “王爷心思难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猜测。”她笑意融融,丝毫不让人觉得话中带刺。 “苏小姐不好奇,如今楚王这么样了?” “我相信就算晋王你重权在握,也不能把他怎样,我又何必为他担心?”苏绿芙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了点距离,笑着拿起银壶,在玉杯里轻缓地倒了杯茶,水声渐渐,茶香盈鼻。“这茶真香。” 皇宫之中,吃穿用度自是不同凡响,一杯茶已是寻常百姓之家最奢侈的享受,有人尽其一生也不得碰着一滴。她最懂得享受,怡宁宫中的吃穿用度也极好。 热气弥漫,她顺势放下凤君政面前。 凤君政扬起一抹罕见的笑容,不着痕迹地说,“楚王和苏小姐的反应真是耐人寻味,楚王似乎也不是很担心王妃你的安危,正闭门谢客,只是派人寻找你下落,却不曾用心。” “晋王可以说我们夫妻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恐怕是漠不关心吧?”凤君政冷笑问。 “心有灵犀也好,漠不关心也好,我们夫妻的事情,王爷如此关心做什么?”苏绿芙说道,“我在宫中吃好用好,何必他人担心。” “如此说来,倒是本王纵容了你。” 苏绿芙恭顺道,“所以我对王爷感激涕零。” 凤君政冷哼一声,“你真是个少见的奇葩,我真怀疑,你究竟在意什么?” “我在意的东西太多,反而显得什么都不在意。” “这是什么谬论?” 苏绿芙说道,“怎么会是谬论?正如什么都想抓在手里,结果什么都失去了。” “我记得苏小姐家中富足,家庭和睦,怎么听你语气,仿佛孤苦无依?” 苏绿芙说道,“王爷错觉,我不过是一时感慨,你想太多了。” 凤君政哼了一声,“伶牙俐齿。” 苏绿芙说道,“王爷,生意人,本是如此,你是少见多怪。” “闭嘴!”凤君政恼羞成怒,这丫头怎么如此刁钻。 苏绿芙从善如流,“遵命!” 凤君政沉了沉心中的怒气,他怎么幼稚得和她一般见识,差点和她吵起来,“昨天晚上,楚王可是亲自答应了本王,会辅助本王,夺取皇位,你说,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一桩好事?” ------------ 121 苏绿芙心里一突,楚景沐答应辅助他?这是她始料不及的结果,在她预测中,他应该和荣王结盟才对,毕竟是荣王和晋王联手,逼得她进宫。整件事的始末荣王一清二楚,之前他在风波亭说过会赌一赌她在楚王心中的位置。事发之后,他一定找过楚景沐,提出合作之意。可他为何舍荣王而选了凤君政? “这真是令人惊讶的结果。”苏绿芙喃喃自语,谁说女人心,海底针。她那深不可测的丈夫的心思不也是如海底之针么? 他能隐忍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功亏一篑,被晋王牵着鼻子走,自从她嫁给他之后,她的身边围绕不断的都是阴谋诡计,以前是她在下棋,现在,换成他们。 男人的世界,远比女人的世界复杂。 “看来,我走一步险棋,走对了。” 苏绿芙不答,还在寻思,晋王见她心不在焉,心有不悦,捏紧她的下巴,苏绿芙还没反应过来,头随着他的力度,被迫转向他,见他眼底的独占和不悦,“王妃似乎走神了,能告诉本王你在想些什么?” 下颚被他捏得死紧,不疼,却也转不开方向,白皙的头高扬,颈项上血管流动的声音微弱得可以听得到,她不禁回想起那次在宫中的情景,生死一瞬间的恐惧。眼前人,久而狠戾,久而纯净,喜怒无常,非以常理推断,此时还是不要惹他为妙。“王爷多心了,我只是在想,这雨下了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停?” 凤君政冷冷一哼,他放下手,眼光透过微开的纱窗,看着外面沙沙的细雨,刚刚还是阴骘的面容转而又是一抹纯净的笑意,微微感叹,“春天快到了。” 苏绿芙颚上掐力一松,暗自恼怒,听见他轻微的感叹,不受控制地抬起头,那声感叹里隐含了一丝期待和憧憬,又有点丝丝扰扰的困惑和寂寞。她也不禁感慨,是啊,春天到了,又是一年时光从指缝中溜走,他的期待中似乎在盼望,是他的梦想快成真了。 然而,凤君政,我的政哥哥,小心玩火**,楚景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苏绿芙心思飘远,突然想起一件事,楚景沐说春分之时在王府中种满芙蓉,如今春天到了,王府之中是否又会芙蓉飘香?她淡淡一笑,恐怕是一时戏言,作不得真啊。 她正胡思乱想,倏然听凤君政道,“陪我出去走走。” 细雨朦胧,金碧辉煌的皇宫在这样的细雨中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凤君政和苏绿芙撑着伞走在皇宫小径中,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明珠明月等宫女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靠近。 “苏小姐进宫多日,可有仔细看过皇宫?”凤君政问。 “皇宫太大,亭台楼阁颇为相似,我怕迷路,不曾好好走过。”苏绿芙笑了一笑,当年她进宫,除了怡宁宫也不喜欢去别的地方,皇宫对她而言十分生疏。 “宫殿是很相似,然则外表看似相像,风景又是别有洞天。”他意味深长地喃着,唇角笑意不减,却冷了很多,仿佛在讥笑什么。 苏绿芙笑了,“愿闻其详!” 凤君政冷笑两声,笔直指着不远处两座宫殿问,“你看那边两座宫殿,可有明显之分?” 苏绿芙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是位于水榭旁的两座宫殿,外观设计毫无二致,红瓦青砖,一样的华丽,乍一看过去,并没明显之分,她摇头。 “一座是明妃的寝殿,她是皇帝的爱妃,又和韩贵妃交好;一座是常妃的宫殿,她本也是皇帝的宠妃,可得罪过韩贵妃,你觉得,这里面会是同样的风景?”他笑容中有丝讽刺,眼神略微显得不屑和鄙视。 苏绿芙了然于胸,这其中的分别不言而喻,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意思,苏绿芙叹息一声,淡淡说道,“王爷,贵妃娘娘无论如何是您生母,您口口声声称为韩贵妃,不怕招来皮肉之苦么?” 她知道凤君政和韩贵妃关系不睦,然而,凤君政哪怕不喜欢韩贵妃,当年也想方设法得到韩贵妃的疼爱,毕竟是他生母,当年的他,提起韩贵妃,会喊一声母妃,如今却带着恨意喊生母为韩贵妃,显然不把她当成母亲,母子岂有隔夜仇,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苏小姐这是担心本王?” 苏绿芙挑眉一笑,“正如王爷所言,我家庭和睦,自然希望天下所有人都有一个和和睦睦的家。” “违心之论。” 苏绿芙一笑,“被王爷看穿了,惭愧!” 凤君政冷声道,“本王已不是十年前任人拿捏的少年,她又能奈我何。” 苏绿芙心头一跳,侧头看去,他的轮廓竟然有些模糊,只见唇角勾起的讽刺弧度异常清晰,她有些恍惚,十年,这是她心中一个禁忌的词语。 微风吹过,苏绿芙察觉到一阵细雨扑面,接着是脚步声接踵而来,风中传来茉莉清香,苏绿芙略微抬高雨伞,诸多宫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名女子缓缓走来。女子身穿紫色宫装,年纪不大,娇小玲珑,姿色柔美,纤细的身子在细雨中流露出一股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的风姿。 苏绿芙看向凤君政,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苏绿芙暗忖,这女子应是宫妃,凤君政并不行礼,态度不逊,那女子见了凤君政,并无畏惧,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幽怨。苏绿芙心想,这皇子和宫妃之间,莫非大有文章? “参见柳妃娘娘!”明月明珠等宫女行礼,柳妃身边的宫女也向凤君政行礼。柳妃的目光落在凤君政身上,转而落在苏绿芙身上,冷漠问,“你是何人,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凤君政不答话,苏绿芙稍微福了福身,“臣妾楚王妃见过柳妃娘娘,娘娘千岁!” ------------ 122 “住在怡宁宫的楚王妃?”柳妃色变,如遭受什么巨大打击。苏绿芙心想,她进宫时日不短,宫中怕早就传遍了,怎么听柳妃的语气,反而有些意外? “是!”苏绿芙礼貌应对,贵妃和王妃,身份上亦差了一个台阶,低眉顺眼是她最聪明的态度。 凤君政冷声说道,“柳妃娘娘,你该去给贵妃请安了。” 柳妃的眼神越发复杂和怨恨,多少有些不甘,稍微瞪了苏绿芙一眼便从旁绕道而走,一旁的宫女太监紧步跟着,个个垂眸,不敢随意观望。 “她真美。”苏绿芙望着柳妃的背影,淡淡笑说道。 凤君政道,“人的外貌真是惑眼之物,心灵才是真重要的。” 苏绿芙讽刺道,“若非我长这么一张脸,恐怕王爷不会多看我一眼。” “你说得对,本王也是一个俗人。”凤君政脸色不善。 苏绿芙反而没了言语,这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是一片灰蒙蒙,不见晴天。 两人走了片刻,转过一座御花园,苏绿芙不解地看着他,他究竟要带她去哪儿。前面是一座很高的宫墙,台阶辅恰而上,一道一道,连向终点,环视周围一圈,这算是皇宫之中最高的地方。 雨还是沙沙地飘着,若是若无地轻佛伞面,台阶上有一层薄薄的雪,凤君政拾阶而上,苏绿芙无奈,只能紧随其后,凤君政命令明珠明月的等人留在下面。 “这里很滑。”苏绿芙的本意是不想上去,宫墙很陡峭,台阶有雪,容易滑倒,凤君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丢了他的伞,一把捞过苏绿芙的腰。 “我不会让你摔倒。” 他身上的紫贝香气淡淡传来,苏绿芙有一种短暂的羞怒,由明珠明月的角度看,两人的姿态十分亲密,苏绿芙想要挣脱,凤君政不悦地凝着她,“你若想死,别拖着本王垫背。” 苏绿芙咬咬牙,只能随着他一起登上最高处,站稳后,凤君政收了伞,苏绿芙不禁暗叹一声,上面除了一个亭子什么也没有,放眼而去,整个皇宫皆在眼里,飞檐错陌交织,红墙青瓦相互成辉,绵绵绕向远方,空旷的广场,宏伟庄严的大殿,小巧的楼阁亭台,皆收在眼中。 远处宫女太监匆匆地走着,红墙之内,景色朦胧,站在上面,俯瞰而下,一切皆是渺小,世间的所有景色皆在脚底,恍惚之间,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带她上来。 “王爷可真会挑地方。”苏绿芙忍不住观赏起着脚底景致,说着有趣,不远处,隔着一道宫门就是宫外,她依稀可以看得到宫外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在春雨朦胧中,人人脸上的期盼和等待。瑞雪兆丰年,春雨润无声,正是民间播种的好时机,忙碌的身影,纯朴的街道,竟有丝怀念了。 不知梅花楼里,是否依然人声鼎沸,不知暖和的西厢,香可依旧。 “想飞了?”凤君政唇角的笑意有些残忍,似是故意提醒她,此刻她被困宫中,求救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天,无法翱翔。 “王爷故意断我希望,我能飞得出去么?”苏绿芙叹息,“王爷,其实你心中所想和我心中所想,或许并不一样,怡宁宫于我,并非牢笼。” “不是牢笼,那是什么?” 苏绿芙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怡宁宫于我,究竟是什么,关键是我在怡宁宫中,我是什么。难得有一段没有仇恨,没有牵挂的日子,称得上闲云野鹤,我在自在,王爷无法明白。” 凤君政并不理解苏绿芙的话,苏绿芙也不想他理解,有些事,她一辈子都会藏在心底,不会被人所知晓,就让他以为,刘芙若已经死了,这对他们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 凤君政也无心和她说谜语,问道,“你可知道这座城楼的来历?” “愿闻其详!” 凤君政双手交剪在后,环视凉亭,缓缓说道,“这座城楼是先帝为了纪念成功称帝而建的,城楼的建成,只是一个标志。历史是成功之人用别人的汗水和鲜血所写,它不会记住懦弱,只会记住强者,只有强者才会被千秋万代所牢记,就像这座城楼,在宫里有不可磨灭的象征意义。是鲜血和白骨堆积起来的城墙。” 苏绿芙浑身一顿,微风吹得他的发丝在空中飘扬,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声声在空荡的城楼中回响,一点一滴地渗进她心间,激起的不知是激动的血液还是心慌的血液,只觉得血管里血液流动的速度瞬间快了起来,心跳也异常快速地跳动。 茫茫白雾中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身影,高大地站立在那里,迎风而立,坚毅不移。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丝的柔和温软,有的只是强硬。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让他变得有些锋利。 这种人,当不成英雄,他有另外一个名称――枭雄。 用别人的鲜血和白骨挥写自己的辉煌历史,这句话她不胜嘘唏,这就是她家惨遭灭门的理由?那是残忍而又疯狂的现实,生在皇家的冷酷和悲哀,难怪他能看着韩贵妃把毒药送进皇帝的嘴里,却毫不哼声。这样绝情绝心又霸气凌人的凤君政,称之为枭雄毫不为过。 “王爷,高处不胜寒。” 凤君政淡淡一笑,“高处不胜寒,站在高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苏绿芙望向他坚硬的背影,能感到他语气中的悲伤和落寞,在复杂的皇宫中出生已不是他能选择的,人之初,性本善。从一名纯净的婴孩到今天残酷的晋王,这其中经历的惨烈又有谁能明白。周围的奉承,他要时时刻刻担心背后是否会被捅一刀。兄弟之间的笑语,谁知道转眼会不会又是一支利剑。 苏绿芙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 123 “芙儿一定会很失望。”凤君政喃喃自语,苏绿芙站在他身后,面色惨白,目光错愕,他口中的芙儿,究竟在说谁?凤君政道,“我没有变成她所期待的人,反而变成她最讨厌的人,她一定对我很失望,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向她请罪,我会祈求她的原谅。” 苏绿芙无声说道,你让我怎么原谅? 凤君政目光远眺宫墙之外,背影有些寂寥悠远,“我曾经离幸福那么近,触手可及,可当我真正以为伸手就能碰触幸福时,幸福却遥不可及。” “从小,她就告诉我,我以后要当皇上,我要铲除所有的兄弟,登上大宝,她不疼我,我拼命学武,读书,讨她喜欢,依然得不到她一点爱。后来我放弃了,其实,皇位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我不稀罕那东西,我曾经以为上苍待我不薄,把芙儿送到我身边,可最后,我连芙儿也失去了。那一天,我彻底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我当了皇上,我才能保住我所珍爱的人,为了皇位,我失去太多,如果最后我连皇位都失去,我还剩什么?” 冷风吹过,苏绿芙往后踉跄一步,勉强站稳,眼眸中蓄满泪水,心脏揪疼,他从来没告诉过她,原来她对他的意义如此重要。 隐约中,苏绿芙明白一件事,她弄错了一些事。 “政哥哥……”苏绿芙喃喃出声,声音太细,被冷风吹散,凤君政并未听到。 苏绿芙突然有一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感觉,那种疼,只能隐藏,只能掩饰,无法表露。 “可你真的快乐吗?”苏绿芙问。 她能感觉到凤君政的背影开始僵硬,苏绿芙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柔声问,“既然你的芙儿会失望,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失望?” “下辈子,我会找到她,好好补偿她。”凤君政坚定地说。 苏绿芙突然发了怒,“别说下辈子,这辈子都没过完,你有什么资格说下辈子?” 她的失态,惊醒了凤君政,也惊醒她自己,凤君政侧头看着她,苏绿芙恨不得跳下城楼,避开这样的尴尬,“苏绿芙,你……” “王爷,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你为什么如此激动?”他探究地看着她。 苏绿芙说道,“我……我只是觉得,这辈子没有结束,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变故,下辈子的承诺,我一个字都不信。” 凤君政凝眉,为了避免他继续询问,她束手无策,苏绿芙飞快地转开话题,且是一个凤君政无法忽略的话题,“王爷,如果你的芙儿没死,你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吗?” “你说什么?”凤君政色变。 “如果你的芙儿没死,你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吗?”苏绿芙一字一顿重复自己的问题,“或许,或许……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不可能!”凤君政迅速别过脸去,“我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会有这么荒谬的美梦。” 苏绿芙哑口无言。 从城墙回来后,凤君政再也没有来过怡宁宫,转眼间,这一年过去了,宫中日子烦闷,没什么乐趣,苏绿芙的心境没有前段日子舒心。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凤君政的话时常在她心里盘旋不去,苏绿芙有好几次沉不住气,想让明珠去找他过来,坦白真相,却又生生忍住。 她知道自己的心变得犹豫了,自从进了宫,勾起往事,她复仇的心情便没有那般坚定,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下的灭门之命。 她开始觉得,她错了。 或许,并不是凤君政下的命令,当年云王的话,不可尽信。 她担心凤君政和楚景沐,一连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问明珠也问不出什么消息,苏绿芙隐约有些烦躁,这段时间,他们在做什么? 她一无所知。 这一日,和风轻拂,冬雪早融,春暖花开,寒意减退,宫中的景致十分美丽,明珠明月移来不少鲜花,怡宁宫中姹紫嫣红,群花争艳。兴许知道她不爱走动,凤君政虽然没来过,却通过明珠,明月把她照料得极好。 正午刚过,两名太监进了怡宁宫,说是韩贵妃有请,请楚王妃到御花园赏花。 苏绿芙微讶,她进宫数月,凤君政自那天皇宫一游之后,不曾来过,倒是派人送来一大堆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似是在讨她欢心,频频把天下奇珍异宝捧到她面前任她观赏。此事宫中早有传闻,她的身份又是禁忌,苏绿芙早就想到会有事情发生,可一连数月风平浪静,韩贵妃此刻找她,又为了什么? “王妃,贵妃娘娘召见,不得误了时辰,奴婢服侍您更衣吧。”明珠见她久久未动,忍不住着急地说,苏绿芙点点头,任由明珠明月为她更衣。 “奴婢听说,柳妃娘娘常在贵妃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想寻您的麻烦,又碍于王爷,不敢贸然过来,这一次恐怕会对王妃不利。”明月说道。 “柳妃娘娘和晋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苏绿芙问出自己的疑惑。 明珠犹豫片刻,说道,“柳妃娘娘和王爷本是表兄妹,贵妃娘娘有意让他们成亲,没想到有一次进宫被皇上看中,硬要了去,成了柳妃娘娘。王爷倒没什么,柳妃娘娘却钟情王爷,时常去找王爷,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震怒,王爷多次遭受无妄之灾,有一次差点没了命,柳妃娘娘这才收敛一些,宫中没人敢说他们的事情。” “原来如此!”苏绿芙了然,难怪凤君政看到柳妃娘娘,一脸厌恶,极为不耐烦,苏绿芙叹息,“走吧,别让贵妃娘娘久等了。” 御花园中,花香徐徐,鹑鸟轻啼,声声清脆,苏绿芙走近凉亭,便看到凉亭中坐了三名女子,韩贵妃和柳妃她已见过,另外一名却很陌生,艳丽得近乎妖媚。 ------------ 124 凉亭外有十几名宫女太监,垂头静立。苏绿芙缓缓走进凉亭,跪地叩首,仪态万千,“参见贵妃娘娘,两位娘娘。” “楚王妃不必多礼,起身请坐。”韩贵妃语气威严却不显锐利。 “谢娘娘!”苏绿芙轻缓地起身,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保持着她一贯的温暖笑意,暖如春潮且无害。 一旁的柳妃娘娘目光含恨,有些沉不住气。韩贵妃扬着笑,不着痕迹地瞪了旁边蠢蠢欲动的柳妃。“楚王妃在宫里也住了些日子,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苏绿芙道,“谢娘娘关心,一切皆好。” “皇儿做事欠缺考虑,既然请楚王妃来皇宫做客,理应通知本宫一声,若是有不便之处,也可及时为王妃解决。”韩贵妃虚虚假假的客套话,夹着略微的责怪。转而意思就是暗骂苏绿芙不懂规矩,早该去请安跪拜。 苏绿芙心底冷笑,不愧是韩贵妃,她儿子抢进来的人被她这么一说,倒成了她的不是,“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妾也盼着早点能来给娘娘请安。” 言下之意,把责任推给凤君政,韩贵妃脸色果然微微下沉,暗骂苏绿芙不识抬举。 凉亭之中四女,各有各的心思,各在揣摩,在考量,特别是韩贵妃,眼光频频在她身上流连。凤君政为了牵制楚景沐而把她囚禁在宫里,韩贵妃早便知晓。然而,此人竟然住在怡宁宫,这让韩贵妃颇为不悦,若不是楚景沐暗中调动边境兵马,动作频繁,她早就教训苏绿芙,岂会等到如今。 知子莫如母,韩贵妃自然知道凤君政的心意,柳妃这一次添油加醋又说他们颇为暧昧,瓜田李下不避嫌,韩贵妃这才明白,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再旁观,凤君政她已控制不住,她不信自己控制不住一介商人之女。 “本宫早就听闻楚王妃的丰功伟绩,楚王真是好福气能娶到楚王妃这样的难得的佳人。”韩贵妃说道,“本宫早该好好和楚王妃叙叙,可惜偶感风寒,整个冬天都深觉不适,这才怠慢了王妃。” “贵妃娘娘言重了,绿芙惭愧。” “本宫听闻,安阳洪涝时,难民们都吃人肉,王妃出城七天,吃的是什么?”一道酥软醉人的嗓音响起,苏绿芙侧眼,说话的是名妖艳的女子,精致的妆容,殷红的胭脂点缀,柳眉细描,美得……巧夺天工。 “娘娘听了不要害怕才是,难民吃什么,臣妾就吃什么。不然城外七天,臣妾早就饿死了。其实有些东西,肚子饿得时候,吃起来还算美味的。”苏绿芙笑意盈盈地听着一声声似有似无的倒吸气声,甚至能感受了柳妃和明妃娘娘瞬间的窒息,看到错愕的脸色,苏绿芙笑得更温暖。 “臣妾真该死,吓着娘娘了。”吃人肉对她们这些娇生惯养的人来说,是一件极为接受的事吧,苏绿芙轻描淡写。 “好恶心,你竟然吃人肉,脏死了,恶心!”柳妃眼眸鄙夷地看着她,好似苏绿芙是一个怪物般。柔丽的脸颊红成一片,作势欲呕。 “娘娘说得是!”苏绿芙乖巧地低眉顺眼,一双翦水秋眸被长长的睫毛柔顺地遮住,“臣妾也觉得很恶心。不过臣妾已经很幸运,想想那些死了孩子的母亲,有点还要吃自己孩儿的肉,她们多可怜。” “王妃别再说了!”明妃赶紧打断,她的胃已经有点痉挛。柳妃毕竟年纪还小,小脸刷得都煞白煞白的,如雪如霜。苏绿芙垂着头,很听话的,倒是真的不说话。 一阵沉寂后,苏绿芙微微抬头,笑看她们,眼眸纯净,丝毫看不出刚刚她说的话有多恶毒,那双眼眸比六月娇阳还要暖上几分。 极少人知道,那是双欺骗世人的眸,看似暖和,触手冻人。 阳光和阴暗,在她身上,两种极端,并不矛盾。 “楚王妃,可知这皇宫是什么地方?”韩贵妃渐渐平稳自己的怒火,眼帘一眨,睁开又是常态。经过岁月洗礼的眸光略带锐利,紧紧地逼迫着苏绿芙的眼。 “愿听娘娘赐教!”苏绿芙垂下眼眸,温温地笑着。 “后宫是天下美女齐聚之地,这里埋葬了很多容颜无双的佳人。很多女人以为只要美貌就可以留住君主的眼光。那是奢望。”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冰冷的话语,带着淡淡的警告,“这里年复一年,不管多美貌的女人都会在这里慢慢凋零,就像御花园里的春花,总有凋谢的一天。” 苏绿芙依旧低垂着脸,微低的头温顺地垂着,遮去她眼底的冰冷和讽刺,凤君政连皇位都没着落,她就担心起她会魅主,是否也太早了些?“娘娘说的极是,臣妾深受教诲。鲜花是一时的灿烂,若是能选择,哪朵鲜花愿意留在这里慢慢凋谢。人人都看得见鲜花光鲜的一时,却看不到它在阳光下凋零的苦楚。娘娘,若是能选择,一朵花绝对不会选择留在埋葬的墓园。” 凉亭一阵死寂,只闻柳妃一声低呼就再没声响,静悄悄的,垂头的她只觉得头顶源源不断地逼迫和恼怒,苏绿芙风云不变色,心静如镜。 韩贵妃完美的脸上有瞬间的崩裂,她的一席话,如箭穿心,宫廷的女人,悲哀的一面被她如戏言般出口,她怎能不怒,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笑意如沐春风,眼光却透彻如水,这样的女人在晋王身边,更让她忧心。 “王妃,明人不说暗话,这里是皇宫,人多嘴杂,你至今还是楚王妃,瓜田李下,你最好懂得分寸,别给人落下口实。” “娘娘说笑了,进宫非臣妾所愿,和晋王牵扯更非臣妾所想。臣妾如今只是关在笼子的兔子,想出去,却被一块又重又硬的石头挡住去路。娘娘若是愿意搬开这块石头,臣妾不胜感激。”有趣而生动的比喻,一旁在明妃不屑的笑容中竟有丝幸灾乐祸的好笑。柳妃听见晋王被她比喻得如此不堪,柔丽的脸一片恼怒,碍于韩贵妃,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恨恨地瞪着她。 ------------ 125 “王妃,这只兔子暂时还有不一般的用处,还是安心地留在笼子里,只要安安分分,本宫决不为难你。若是有什么非份之想,宫里人口众多,想要让一个人消失,简直易如反掌。王妃明白与否?”这次连拐弯都省了,她冰冷地出口要挟,冷漠无波的语气和艳丽的容颜成了极不协调的画面,在苏绿芙眼中是一片阴暗的侧影,不见阳光的晦暗。 “是,臣妾明白。”苏绿芙的态度要多恭顺就有多恭顺。 “王妃是聪明人,自然不必本宫多说什么,今年御花园的花开得不错,王妃应该好好观赏,柳妃娘娘,你就代替本宫好好陪陪王妃。” “是,娘娘!”柳妃不动生色地行礼,目送着她和明妃领着一大堆宫女太监消失在御花园的拐角处。 “王妃,王爷待你不错。”柳妃柔弱似水的脸暗藏晦涩,多少也有点不甘,该是年纪还小,进宫又有人庇护,她尚有点娇纵,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脾气。 “是!” 柳妃倏然起身,华丽的锦绣绸缎衣裙随身而起,带动一阵茉莉清香,她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湖,“你别太得意,晋王迟早是凤天皇朝的天子,你不过是个残花败柳,就算你使尽浑身解术,你也不可能会如愿以偿的。” 苏绿芙淡淡一笑,也起身,站至她身边,“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温婉的脸色一片恼怒,“你不会是想说是晋王对你纠缠不清吧?” “娘娘认为没有这个可能?” 苏绿芙的反问击垮她柔丽的脸,随着而起是一片嘲讽的颜色,笑容不知不觉中也渗入一种冷寂的悲哀,“那个是没有心的男人,为了权力,可以舍弃一切,又怎么会被女色所迷惑,他没有心……” 无意识地重复中那句没有心,她似乎陷进了某个遥远的回忆之中,脸上是一片痴迷和留恋,还有悲哀。苏绿芙心有戚戚焉,或许,都是可怜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准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是谁?凭什么有那种表情看我,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柳妃恼羞成怒,疯狂地逼近苏绿芙,那是一种被人踩着痛楚的狼狈。 苏绿芙连连后退,本想把她推开,转而想到这里是皇宫,柳妃身份尊贵,她只能无奈地后退,苏绿芙后悔自己一时的心软,宫里的人,的确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倒是她看不清。 不远处,韩贵妃冷眼地看着,明妃有些担心地问,“姐姐,这样做好吗?” “不必多嘴!”借柳妃的手,让她受点苦,也看清事实,若出了事,也可以完全推到柳妃身上,何乐而不为? 明妃看着她阴寒的笑,心底不寒而栗,终于理解为何她让柳妃留下来陪苏绿芙赏花。再怎么说,柳妃也是她姐姐的女儿,是她的至亲之人,怎么能如此算计。 明珠明月见苏绿芙被逼退至凉亭之外,眼看就是湖边,心不禁提到了嗓门,怦怦直跳,她们身份卑微,又不敢上前阻拦,着急得手心全部是汗。 “娘娘……”苏绿芙匆忙提醒柳妃,刚想不顾一切推开她便感到一股推力而至,苏绿芙措手不及,踉跄后退,跌落湖中,“啊……” 明珠明月脸色大变,她们伺候苏绿芙数月,深知苏绿芙畏寒,春天湖水冰雪刚融,冷心冻骨,她娇弱的身子肯定受不住,两人紧忙跪到柳妃面前,不停地磕头,“娘娘,求您救救王妃……娘娘……求您救救王妃吧……” 柳妃看着湖里不断挣扎的苏绿芙,只是痴痴又快意地笑,仿佛听不见明珠明月的声音。 好冷!跌进湖里的苏绿芙如坠冰窖,衣服吃水,一直拉着她的身子往下沉,她不懂水性,手脚的冰冷让她失去了运气的力量,任一股又一股的寒气一直冲至她鼻尖……难受得窒息。 她怕水,她想起年幼之时,同样是在宫中,她被人推下荷塘,也是如此冷的天气,她不会游泳,求助无门,冷得她以为自己会命丧宫中。 当年,是凤君政不顾一切跳下水救她。 “政哥哥……救我……” 政哥哥……芙儿好难受。 冰冷的湖水不断地灌进鼻腔,她的脑海也开始沉浊不堪,童年的遭遇和如今重叠在一起,苏绿芙感觉死神已掐住她的脖子,她无法呼吸。 一道紫色的身影迅速扎进湖面,游向苏绿芙,矫若游龙,柳妃娘娘意识到是凤君政时,他已捞住苏绿芙下沉的身子,带着她游向岸边。 明珠明月赶紧奔了过去,苏绿芙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秀丽的眉头深深地锁着,似忍受了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手脚皆是一片冰冷。 “来人,快宣太医,马上赶去怡宁宫。”凤君政暴喝一声,初春的水很冷,他都受不了,何况是苏绿芙这么较弱的身子,凤君政心疼之余,愤怒的眼神射向柳妃。 柳妃见他出现,心中难掩恐惧,她早就打听过他的消息,今天他应该出城,晚上进城,怎么会在这个时辰进宫? 凤君政把苏绿芙轻轻放在明珠明月臂膀中,沉怒地站起身来,冷凛的五官结了寒霜,残佞凌厉,倏然扬起手,甩向柳妃,毫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柳妃娘娘跌落在一旁,捂着红肿的脸颊,泪流满面地看着凤君政。 “表哥,你竟然……打我?” “你很喜欢这湖吗?我让你尝尝这滋味。”阴郁狠戾的话一出口,凤君政抓起柳妃,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把她抛下湖里,只听到柳妃尖叫,紧接着落了水,凉亭之外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哼声,柳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瘫软在地。 凤君政冷漠地看了湖中挣扎的柳妃一眼,下了死命令,“没昏死过去,不准把她弄上来!” 他抱起苏绿芙,匆匆回了怡宁宫。 韩贵妃从头到尾阴沉着脸,看着这残暴的一幕,冷硬的眼光毫无波动,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直到晋王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她才吩咐,“把柳妃弄上来。” 明妃只觉得不寒而栗,韩贵妃母子的关系,日渐一日紧张。 ------------ 126 苏绿芙昏迷三天,高烧不断,烧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宫女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御医们心惊胆战,深怕凤君政暴怒,废了他们。凤君政坐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该灌的药都灌她喝下,就是不见效果,苏绿芙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混乱不清。 “她怎么还没醒?”凤君政怒问御医。 御医颤抖说,“王爷息怒,楚王妃身子骨不好,自幼伤了底子,如今挨了冻,好的比常人要慢一些。” “混账东西,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连个女人也医不好。”他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脾气难免急躁,御医们也是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有几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御医都撑不住,被他这么一喝,险些晕倒。一众御医匐匍在地,卑微祈求凤君政能网开一面。 “政哥哥……”苏绿芙无声地喊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身上仍不舒服至极,隐约听到凤君政的怒声,苏绿芙心想,她再不醒来,他又要惩罚别人。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御医就在外面,哪里不舒服赶快说,我让他们进来瞧瞧。”凤君政紧紧抓着她细嫩的手,无法掩饰严重的担忧和因她转醒的喜悦。 “你又救了我?”苏绿芙问,声音因咽喉干涩有些沙哑。 “谁救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没事。”凤君政过于担心,一时也没发觉苏绿芙话中有话。 苏绿芙含泪看着他,怎么会不重要,她没想到,落水那一刻,她心中想的,竟然是向他求救,她疯了吗?苏绿芙苦笑,或许只是习惯,只是想起幼年落水的恐惧,她才会下意识地向他求救。 “我想喝水。” “水……明月,快点,她要喝水。”他恍然大悟,紧忙挥手让明月去拿水,凤君政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虚弱的身子。此时的苏绿芙虚弱得连喘一口气都觉得吃力,凤君政毫不避嫌地抱着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明月捧着一杯热茶过来,凤君政二话不说就接了过去,微微吹凉,笨手笨脚地凑近她唇际,见她眼光呆愣地看着他,凤君政不禁咧嘴一笑,英俊的脸上有着轻松之色,“喝啊,你不是说要喝水么?” 苏绿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诸多感慨,唇已顺着喉间的干涸而轻启,热茶顺着咽喉,缓解咽喉灼热之感,水顺着肠胃,暖至心田,她顿觉舒坦许多。 “还要么?”他温柔地询问,脸上净是关心,略微察觉,还能发现他眼中的小心翼翼。 苏绿芙摇头,头颅往他胸前靠了靠,凤君政微怔,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苏绿芙或许自己也不知道这动作有太过的亲密和依赖,“我好累。” 凤君政只觉得心里一刺,声音放柔,“你刚醒来,定然很累,休息一会儿。” “我好累啊。”苏绿芙喃喃自语,抓紧他的衣襟,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我真的好累。” 爱已不能,恨也不能,如今又多了一个楚景沐,她要何去何从,她又该怎么选择?这些年来,她真的好累,从不曾在人前流露出的脆弱的疲倦,在他面前,全部倾泻。 她也想风轻云淡地放手,可十年前那一夜,把她困死的十年前,寸步不行,她做不到洒脱地告诉他,我是刘芙若,我不恨你,我宽恕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宽恕我的仇人。 “绿芙,累就休息吧。”凤君政喊她的闺名,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拉过被子覆着她,苏绿芙目光凝着他,隐约有些悲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悲伤地目光,只是因为那一幕她害怕了,凤君政说,“这种事,不会再有。” 苏绿芙缓缓地闭上眼睛,掩住自己的难受。 她睡下后,凤君政出了内室,御医们仍跪在地方,凤君政心烦意乱,“滚,没用的废物,仔细给本王看着,若是再出问题,提头来见。” “是!”御医们领命,松了一口气,凤君政沉怒着走出怡宁宫。 苏绿芙一觉睡到傍晚,明珠明月见她醒来,热了汤药送进来,苏绿芙依然有气无力,身子虚弱,明月喂她用了一些白粥,明珠便开始喂她喝药。 寻常女子,每每喝药总是皱着眉头,需要人哄许久才喝一口,苏绿芙却面不改色,把汤药灌进去,明珠心想,王妃都不怕苦么? “我昏迷多久了?” “王妃,您昏迷了三天,一直高烧不退。” “是啊,王爷不知道有多担心您,您昏迷三天,他也在外面不眠不休守了三天。”明月说道。 苏绿芙闭上眼睛,没有言语,脸上也没有笑容,明珠明月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也不敢烦她,悄悄退出内室,苏绿芙心情无法平静。她无法原谅自己,仍然对凤君政有着……当年的心意。 落水那一刻,喊出政哥哥那一刻,苏绿芙深刻地感觉到,过往的一切,她从不曾淡忘。 然而,她无法原谅自己。 若是如此,执意复仇,恨了十年的自己,算什么? 究竟算什么? 楚王府。 京城已经闹翻天,市井之中关于各种芙蓉王妃的离奇之事皆纷纷出笼,楚景沐没心思去管,朝廷之中,荣王屡屡挑衅,他隐忍。这一年无声无息地过去,他的芙儿,离开他也有几个月,从冬天到春天,他明知道她在哪儿,却放任她在宫中,不管不顾,他也想带她回府,却深深明白,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不能轻举妄动。 相思入骨。盘旋在王府上空的笑声似已经融入他血液之中,时常在他失神之时响起。他以为虚伪冰冷的笑声竟是这一个月来他最怀念的声音。悲哀到连空洞的笑容都不管,只要是她的声音就好,无关笑容里的内容。 芙儿,你怎么能如此折磨我? 有一种思念,叫刻骨铭心。 ------------ 127 夜半惊醒时,抓不住的空虚和寂寞,时时提醒着他,苏绿芙人不在府中,她在宫中,不知道会遭受到什么。楚景沐不自禁拉出胸口一直带着的玉芙蓉吊坠,浅绿和深绿交接,和谐唯美,中间的一点朱红更显夺目,不知为何,最近经常看着它出神,他从不让人看见他胸前的吊坠。在军营中,也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敢拿出怀念。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这么一个东西,别人不笑他,他都有点想笑自己。 因为它是芙蓉,所以他才会如此失神,苏绿芙所有事情都和芙蓉有关,京师芙蓉,芙蓉血案,芙蓉王妃……属于他的芙蓉王妃。这枚玉坠是否更衬她? “王爷,有消息了!”肖乐振奋地迈进书房,楚景沐回过神来,放下手,就看见他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王爷,边境来信了。” 肖乐飞快地把信件呈了上去,楚景沐急忙打开,略一扫过,就露出几个月来唯一的笑容。 凤君政,敢拿芙儿来威胁我,你就得承受后果! “王爷……”肖乐疑虑地皱皱眉头,有神的眼眸一片不解,踌躇着,欲言又止,楚景沐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想问什么?” 肖乐抬眸,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和边境联系的事一向是林龙在办,王爷这次为何让我去办,而且还故意支开他,是不是……” 肖乐不解极了,最近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再办,有的楚景沐还让他故意透露给林龙,有的却紧紧封锁消息,他不得不怀疑,然而,林龙是府中长大的将军,怎么可能……会背叛王府,背叛王爷? 楚景沐脸色一沉,半边隐藏在半暗的光线中,“肖乐,找我的话去做就是。” “是,王爷。”肖乐不敢再说,转开话题,“王爷,无忧小姐求见,再外面等着,说有要事要见你一面。” “让她进来!” 肖乐出去后,楚景沐把信件折好,细心地整理好,刘悠若翩翩而入,沉静秀美,落落大方,她和苏绿芙一样,沉着文静,不管遇到什么事,极少惊慌。 “见过王爷!”刘悠若行礼。 楚景沐眉间的褶皱不禁松了几许,不似刚刚那般冷硬,和苏绿芙相似的声音听起来舒服极了,“你有何事找本王?” 刘悠若秀丽的眉微弯,意味深长地笑道,“王爷的耐心十分令无忧佩服。” 楚景沐眼中寒气渐浓,眯起深邃的眼眸,“你什么意思?” 刘悠若走近了一步,“王爷先别动怒,我想介绍一个人你认识,想必你一定会感兴趣。” “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本王有兴趣认识的,小姐倒可以列举一下。” 刘悠若从善如流,“比如说,穆风!” 楚景沐惊讶挑眉,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秀丽绝伦的容颜,沉着冷静的气质,眼光清亮有神,她上京半年,竟然说介绍穆风给他认识。那名将军,在沙场上和他名气相当,他见过几次,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威仪大度,不像是狡诈之人,却投靠凤君政。 “我凭什么相信你?” 刘悠若说道,“就凭我们目的一样,王妃在宫中,王爷比谁都清楚,晋王夺人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你若进宫要人,王妃也可回府。你能等了几个月,只能说明你在利用王妃,与其这样,还不如见见穆风,这样可以缩短王爷计划的时间,你也可以早日见到王妃。” “看来本王的府邸真是卧虎藏龙,个个身藏不露。”楚景沐声音充满自嘲,他家里来了什么大人物,他竟然都是最后知道的,不禁站起身,逼近无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刘悠若道,“王爷想扳倒晋王,我们想要韩国丈和晋王的命,就是这么简单。有兴趣合作么?王爷,调动边城的军队,一来耗资极大,朝廷国库空虚,这些钱到头来还不是王爷自己掏,此消彼长,若是和穆风联手,他极得晋王宠信,若详加筹划,根本就不需要动用到王爷边境的军队上京,只要在路上堵住韩府的三十万大军即可。这笔账,想必王爷心里也能算清楚。” 刘悠若稳重地背着刘枫一早就教过她的道理,力保自己的声调平静,在楚景沐听来又是一惊,现在的女子个个都是这么厉害么?这笔账他怎么不会算,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又何尝想动用到自己边境的兵马,利用苏绿芙取得晋王信任。 不管他们为何要晋王和韩国丈的命,只要答应合作,他能尽快扳倒晋王,能接回苏绿芙,合作又有何妨? “你们的消息收得倒是快,本王今天刚收到军报,你今天就来找我,穆风人呢?”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答应了,刘悠若不由得一喜,抬起头开,正想说话,没想到看到他胸前一物,刘悠若似被人定住,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悠若伸手抓向他胸前的芙蓉吊坠,楚景沐误会她的意思,脸色微露厌恶,“你在做什么?” “你……那个……那个芙蓉吊坠怎么会在你身上?”她抬头看着他,挣脱手腕,刘悠若眼睛湿润地看着他,“那个吊坠,你怎么来的?” 楚景沐不解地看着她,低头看见他胸前的玉芙蓉吊坠,“你认识?” “当然!你哪来的?那个女孩在哪?给你吊坠的那个女孩在哪?”那是刘芙若最喜欢的饰品,极少离身,是刘廷请人特意为她打造的,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既然在他身上,说明有刘芙若的消息,光是想着,刘悠若激动得想哭泣。 “你……怎么会认识这玉坠?”这是云宛芙之物,她怎么可能认识。 “你快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我要知道她的下落。”见他迟迟不说,她不禁着急了,态度也冷硬了几分,“她到底在哪?” “这是云宛芙郡主的玉坠。” ------------ 128 (2014字) “不可能!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我妹妹的玉芙蓉,她从来不离身的。”刘悠若微恼地打断她的话,白皙的小脸坚决沉定。 “你说什么?你妹妹?”楚景沐心口一突,他弄错了什么? “对,这是我爹爹从关外特意让人给她造的,因为妹妹喜欢芙蓉,所以打造成芙蓉的形状,世上只有这么一枚,我不可能认错的。” “你妹妹是谁?”这回轮到他惊慌,一想到可能是他认错了人,楚景沐十分懊恼,难怪小时候那个慧黠的女孩和云宛芙相差如此之多,难道不是同一人?那他的玉佩为什么又会在她身上。 “我……”刘悠若咬咬唇,看着他更为急切地脸,也闪过疑虑,为何他也是如此茫然? “告诉我实话,我就和你们合作,否则免谈!”他有点着急,冷然出口。 “你……”刘悠若气结,恼极了。可一想到好不容易有刘芙若的消息,她不想放弃,反正楚云也知道她的身份,告诉他也无妨。 “景沐哥哥,我是刘悠若,你不认得了么?” “刘……悠若……”楚景沐似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红白交错,身形微晃,顿时呆住了,“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死,这是芙儿的吊坠,她人在哪儿?” 十一年前凉亭女孩的笑,她的灵活慧黠,十一年后的苏绿芙,她的笑,她的灵慧和狡猾,一张一张在脑海中重叠……竟然如此相似,而他竟没有认出来。 竟然是苏绿芙。 “芙儿……竟然是芙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禁茫然,如果这玉坠是芙儿的,那他的玉佩为什么在云宛芙身上? “景沐哥哥,她在哪?”刘悠若见他念念有词,似受了打击,也不管了,她只想知道芙儿的下落。 “宫里……我的王妃!” “什么?王妃就是芙儿?”她脚一软,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刷一下,惨白如纸。 书房中,一时陷入死寂。 “这怎么可能?”刘悠若泪流满面,“怎么可能……我们竟然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刘悠若哭得双眸红肿,一想到她和刘枫竟然在冥冥之中帮了凤君政,困住苏绿芙,她就觉得天意弄人,“我们真该死,如果芙儿有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她在宫里差点死掉,我和哥哥却在外面算计她,芙儿,芙儿,真是对不起。” “什么昏迷?什么差点死掉?” 刘悠若流泪说,“哥哥说,晋王连续几天在宫中不眠不休地照顾芙儿,他找人打听才知道,芙儿被柳妃娘娘推到湖里受了寒,高烧不退,昏迷三天。芙儿那么怕冷,这种天气落水,她怎么忍受得了。” “我怎么没收到消息?”楚景沐心脏被人拧紧,苏绿芙多怕冷,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天气落水,的确会要了她的命,她如今怎么样了? “晋王今天出宫,听说芙儿是醒了,只是身子虚弱……”刘悠若怕楚景沐的担心,把最新收到的消息告诉他,本来她还想瞒着楚景沐,利用这条消息威胁他,如今知道那人是自己妹妹,她哪儿还顾得上算计。 “该死的!”楚景沐诅咒一声,抵不住一阵阵心慌,从刘悠若的话中,他能捕捉到凤君政对苏绿芙,似乎是真的上了心,他爱上了芙儿,他的王妃。 “你哥哥在哪儿,我要马上见他。”楚景沐说道,穆风就是刘枫,刘将军的三名子女,如今都活着,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和刘枫一起,尽快把苏绿芙接回家。 刘悠若目光闪烁,“我……我要和哥哥商量商量。” 她说罢,迅速出了书房,楚景沐疑惑,她来找他,不就是合作,为什么他答应合作,刘悠若态度却一百八十度转变?刘悠若匆匆赶到刘枫怀里痛哭,刘枫问,“楚景沐不答应?” 刘悠若摇头,“哥哥,我们做错了,我们做过了,芙儿她……苏绿芙就是我们的芙儿,我们害了她。” “你说什么?”刘枫脸色大变,慌张地抓着刘悠若的手臂,“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是真的。”刘悠若把事情说了一遍,刘枫失神瘫软在椅子上,忍不住捂住脸孔,他竟然算计了自己的亲妹妹,差点害得她命丧皇宫。 他究竟做了什么? “楚景沐呢,我要马上见他。” “哥,你还记得芙儿和晋王……”刘悠若红着眼睛看向刘枫,她一提醒,刘枫也顿然大悟,刘家三小姐刘芙若喜欢二皇子凤君政在刘家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虽然他们不曾提及,却知道这个事实,刘夫人为了这件事,曾经劝刘廷将军助凤君政一臂之力,刘芙若从不喜欢应酬,更不喜欢出府,然而,宫中一有宴会,只要刘夫人参加,她就争着要去,刘悠若和刘枫又怎么会不知道。 刘枫凝眉,“十一年了,芙儿已经嫁给楚景沐,你觉得她还会喜欢凤君政?” “哥,芙儿是死心眼的孩子,认定一件事,就是一辈子啊。”刘悠若的眼泪夺眶而出。 刘枫骤然大喝,“可凤君政害死我们爹娘,芙儿若还是刘家的女儿就不会再和他牵扯不清。” 刘悠若大哭,“那时候,芙儿那么喜欢晋王,却看到我和爹爹被杀,云王又说一些都是晋王指使,这么多年来,芙儿怀着多大的恨才活了下来,她一天都不曾快乐过,我一想起这些事,心中就像刀割一样,哥,芙儿当初报仇,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可我想芙儿活着,我想芙儿学会宽恕,只有这样,芙儿才会得到快乐。” 刘枫闭上眼睛,遮住眼里的沉痛。 ------------ 129 (2117字) 白天的皇宫很安静,更别说是晚上,自皇帝陷入昏迷后,死寂是皇宫唯一的色彩。下半夜,四处一片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窗外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 苏绿芙刚察觉到空气中有危险的气息时,人已被另外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王爷?” 他怎么来了? 楚景沐扯下蒙面黑巾,露出略微憔悴的脸,他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芙儿,你瘦了很多。” 苏绿芙道,“王爷也受了许多。” “我想你。”楚景沐说着,再一次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中,深怕这辈子时间太短,来不及好好拥抱,那种力度,让苏绿芙觉得十分疼痛。 “王爷,我不舒服。”苏绿芙刚出声,楚景沐便放开她,着急地问,“哪儿不舒服?”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刺痛楚景沐的心。 是啊,他怎么来了,他能说是担心她吗?若是担心,几个月都不曾露面,这算哪门子担心,他有些不敢直视苏绿芙的眼睛,总觉得这样的眼神太明亮,能看穿人的一切伪装。 苏绿芙很聪明,这几个月,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利用她。 “对不起!” “王爷不必和我说对不起,你我之间,怕是我更对不起你。”苏绿芙说道,她拆散他的姻缘,又一直虚情假意利用他,他不顾她的安危合情合理。且再说,她放佛并不愿意离开怡宁宫。 “芙儿……” “王爷,真的,不必和我说对不起。” “身子好彻底了吗?是不是落下病根?怎么会瘦这么多?” “王爷,我的畏寒之症已是病根,再也好不了,还有,我一直好好吃饭,只是身上不长肉,我能怎么办?”苏绿芙一个一个回答,毫无遗漏。 “芙儿,真的对不起。”楚景沐再一次说出自己心中的愧疚,若非他故意为之,她早就能回到王府,也不必有一场无妄之灾。 “王爷,是我欠你良多,你真的不必如此道歉,这让我情何以堪?”苏绿芙的声音有一抹的淡淡的虚无苍白,这辈子,很多人对不起她,她也对不起很多人。 “例如呢?”楚景沐打趣问,不管她是芙蓉血案中心狠手辣的芙儿,还是在难民中温柔心软的芙儿,都是同一个人――他的妻子,他想宠爱一生的女人。 等事情结束后,他一定好好地对待她,真心实意,一辈子呵护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苏绿芙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抱住他,淡淡的香气让楚景沐心神一荡,险些控制不住身上涌起的热潮,“芙儿?” “楚景沐,你已经知道我恨你们家,为什么还愿意把我当成妻子对待?”苏绿芙问。 “你本来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楚景沐坚定不移地说,“一辈子都是。” “如果当初我没有耍诡计,你和云郡主已经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我们不是吗?” 看着他期盼的眼睛,苏绿芙不忍欺骗,然而,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不是!” 楚景沐眸光黯淡,是他的感情不够纯粹,是他不能把芙儿当成一切,所以,芙儿说他们不是神仙眷侣也是情有可原,然而,天地良心,他真的爱惨了怀中的女子。 他所能给她的爱情,他已全部给了她。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口承认,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芙儿,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日方长,我会好好证明给你看。”楚景沐握住她的手,这双手,他再也不愿意放开。 苏绿芙刚想说什么,楚景沐拉下她的手,嘴里念念有词,“晚上凉,你身体不好,乖乖坐好,盖着棉被,免得着凉。” “王爷该不是特意进宫来看我的吧?”虽知接下来的谈话是个沉重的话题,苏绿芙还是轻快地问。 楚景沐道,“本王有什么心思,怎么也瞒不过你。” “王爷过奖了,你能把我丢在这里好几个月不管,今天突然来找我,一定是有事要发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有岂会不懂。”苏绿芙说得风轻云淡,楚景沐一笑而过,只是抓着她白皙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感触着迷人的触感,心底也越发沉重。 “为什么会忘了呢?”他有点不满地咕哝,声音小得苏绿芙听不清,不禁疑惑地看着他,无声地询问。而楚景沐摇摇头,藏住心中的秘密。 “王爷,我在宫里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说说看。”楚景沐对她所说的有兴趣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对她的青丝极感兴趣,轻轻地玩弄着。 苏绿芙把那天在冷宫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不漏一字,结果也真如她所料,楚景沐平静的脸上波纹不动,代表他早就知道这件事,苏绿芙心想,原来他温润如水,和沐如风的丈夫,果真是心如寒冰,倒是和凤君政一模一样。 “原来你早就知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什么秘密。”楚景沐说道。 “宫里会发生什么大变化了么?” “皇上不会有事。” “皇上不会有事,那有事的就是太子。”苏绿芙低头轻轻地喃着,语气也很淡,似不是在说一件有关朝廷动荡的大事,而是在谈论天气般,很平淡。楚景沐并不表态,苏绿芙多聪颖,他很清楚。 “芙儿,为了报仇,你在朝廷的局势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再怎么也比不上王爷下的功夫多,若我猜得不错,既然你如此笃定,那么韩贵妃下毒一事,你也暗中也动了某些手脚吧?” 又被她一语说中,楚景沐无奈地苦笑,点点头。苏绿芙心头微震,这幕后策划之人该不会就是他吧,这个问题她竟问不出口,毒害天子,被揭发,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他暗自策划,然后借韩贵妃之手,若出了事,也牵连不到他,怪不得他会如此漠不关心。 ------------ 130 (2007字) 楚景沐如今韬光养晦,那凤君政呢,他会变得怎么样?苏绿芙紧张地捏紧了手,当初走的那一步棋,究竟是对是错,她自己也迷茫。 韩贵妃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楚景沐将计就计,恐怕她并不知道,直至现在,她才深刻地感受到,楚景沐身上的冷冽和残酷,他的可怕,不像凤君政显露于形,而是藏在八面玲珑和冷冽的脸具之下。 如此谋略和心计,连她都自愧不如。 不愧是朝廷第一王爷,他日肯定是朝廷第一权臣。 然而,凤君政要怎么办? “芙儿,别摆这种脸,我们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有什么好奇怪的,朝廷之上,权力之争,本就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每一位帝王的脚下,踏的都是别人的鲜血和尸体。”楚景沐语重心长地说着。 苏绿芙愣了几秒,她忆起那天在城楼上凤君政的话,不由自主地开口,“你说的话和那天晋王说的话一模一样。” 楚景沐温润的脸掠过阴霾和寒气,听苏绿芙提起晋王,心里一阵不舒服,似刺在喉间,眼光直直地紧盯着苏绿芙绝美的脸,丝丝在探寻,眼中的寒芒更甚三分。 苏绿芙淡淡道,“丢下我不管的可是王爷,现在你给我演的又是哪出?” “没良心的妖孽!”楚景沐脸色一松,笑骂一声,“本王白疼你了。” “是是是……那芙儿多谢王爷疼惜。”苏绿芙真真假假地笑问,“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过阵子,宫里可能会有大乱,你在怡宁宫,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好好呆在这里,等本王来接你,知道么?”楚景沐揉揉她黑绸般的长发,宠溺地叮咛,就算有什么要让她做的,他也不要她去冒一丁点危险。 “真的……什么都不用我做?”苏绿芙试探地问。 楚景沐沉郁地点点头,捧起她的手,“这双手,以后会是我楚景沐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芙儿,就这一次,以后,本王发誓不会再让你涉及到这肮脏的一面。” “你知道吗?我和荣王曾经打了一个赌,赌你到底多在乎我。”苏绿芙说,“他一定以为我输了。” 楚景沐严肃而认真对看着苏绿芙,“不管是赌情还是赌命,只要赌我,赌注是你,芙儿,永远都是你赢。所以,别担心,也别赌了,注定是你要赢的棋盘。” 苏绿芙脸色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突然害怕面对他这样的深情,她不配拥有这样的深情,她也不该拥有这样的感情,她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承诺不了他任何事情。 所以,楚景沐,你真的,不必对我太好,我受不起。 “本王得走了,自己小心点,知道么?” 苏绿芙说,“小心身边的人。” 楚景沐一顿,沉默点头,“我知道了。” 苏绿芙的身子养了几天,渐见好转,凤君政日日陪着她,偶尔聊聊天,偶尔送一些小玩意逗着她开心,偶尔陪她下棋,苏绿芙在矛盾中不停地挣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一切顺其自然。 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自己有了什么样的心思,复仇的最终结局会导致什么,她也开始恐惧。她刚到苏家那一年,七夫人就告诉她,恐惧是人性最大的弱点,这么多年来,她克服这个弱点,如今又莫名其妙地涌上来。 恐惧――她在恐惧什么? 这一日凤君政午后尚未过来,苏绿芙一个人无聊地坐在软席上看书,天气渐暖,天气晴朗,明珠问她想不想出去走一走,苏绿芙摇摇头,她宁愿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软席左侧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有很多书,她记得以前怡宁宫的软席旁边是没有大书架的,她心想是后来凤君政常来,于是就有书架。书架上有各种各样的书,他涉猎很广泛,文学传记,奇闻异事,家国天下……书架上的书都被人翻阅得有些老旧,苏绿芙可以猜想得到凤君政时常在这里翻阅书籍的画面。 快半年了,这书架上的书她也读得差不多,其实很多书她都读过,只是不知为什么,又重新看了一遍,也许是无聊吧,苏绿芙心想,总要让自己有些事情做。 最后一本书看完,苏绿芙把书籍放到书架上,明珠说,她可以去拿一些新书过来,苏绿芙心想,那倒是没必要,她发现书架下面有一个夹层,她忍不住打开,夹层里都是一些小玩意,小玉簪,小小的弓箭,一条旧的手帕,一套女孩穿的衣服,一个木匣子,几颗弹珠,一卷画卷…… 苏绿芙呆住了,这是她和他儿时的东西,她的衣服,她送给他的礼物,她的玩具……苏绿芙轻轻地抚摸着那套当年穿过的衣服,眼睛渐渐湿润,白皙的手指抚摸过小弓箭,她送给他的,其实那时候的他都不需要这样的弓箭,他能挽起很厉害的弓,能射出要人命的箭,可她依然送给他。 这些东西都被他保存得极好,弓的最上端有些平滑,可想而知,有人经常这么抚摸着它,久而久之,弓也就被磨平了。他看着这些东西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苏绿芙放下小弓,好奇地拿过画卷,她犹豫地打开,画卷上画的是一名灵秀慧黠的女孩,穿着桃红的短袄,白色裙子,简单地挽了一个女孩们最喜欢的发式,小女孩仰着头,雪花飘落,她的笑容在雪花中显得那么美好和纯净。小女孩画得栩栩如生,眉目灵黠,透出几分古灵精怪,若不是对画中人有很深厚的感情,如何能描绘出这么栩栩如生的她。 苏绿芙手一松开,画卷落在膝上,眼泪夺眶而出。 ------------ 131 (2040字) 凤君政,既然你已经放弃了我,为什么还会让我发现,你如此深爱着我。 或许,你只是愧疚,愧疚害死了这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 苏绿芙心中酸楚,有些情绪,她掩饰不住,有些感情,她拿起,却放不下。她画地为牢,以恨为名,把自己困在十一年前的雪夜。 良久后,苏绿芙卷起画卷,把它放回原处。 凤君政来怡宁宫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软席上,脸上有泪痕,一个人痴呆地看着窗外的姹紫嫣红,整个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绿芙,你哭了?”凤君政伸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又觉得不妥,中途收了手,苏绿芙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白皙的手,不敢看他。 她的心情,复杂极了。 两种情绪撕扯着她,她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恨也不干脆,爱又不能。 “王爷,你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苏绿芙问,她不敢保证,再和他相处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趁着自己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远远的逃开吧。 或许逃开了,一切就恢复原样。 凤君政沉了脸色,“你想走?” “我在宫中住得够久了,王爷总不能想着关我一辈子吧?”苏绿芙讽刺说道,低低地说,“除了我,又有谁能关我一辈子,我已经太久没嗅到外面的空气。” “宫里不好吗?” “好,却没有我的家人。”苏绿芙说道,凤君政抿唇,抿出一层冷意,“若是想你的家人,本王可以派人把苏家老小接进来。” 苏绿芙倏然抬头看着他,“你在威胁我?” “绿芙,是你说你想家,我只不过想让你见见你的家人,或许见了,你就不会太想念。”凤君政说得非常正人君子。 “不必,我不想了。”苏绿芙独自生闷气。 凤君政似笑非笑道,“真是善变。” 苏绿芙说道,“女人变脸和翻书一样快,何况是我这样的奸商。” “你在提醒我要小心你?” 苏绿芙回他一个笑容,“王爷什么时候放心过我?” 凤君政又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们一定要这么针锋相对?我倒是想念那天在我怀里说很累的苏绿芙。” 苏绿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天,她做了梦,以为回到小时候,才会不小心犯了错误。凤君政对她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怀着期待说,“那种依赖的感觉,让我觉得,苏绿芙你是属于我的。” “够了。”苏绿芙尖锐地打断他的话,脸色发白,“凤君政,别说了。” 凤君政却是心花怒放,“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以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才会王爷,晋王这么一直在叫。” 苏绿芙难堪地别过脸去,打算来一个沉默是金,不管凤君政说什么,她都不打算回应。 凤君政岂会如她所愿,他坐到她身边,淡淡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苏绿芙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伤害与否,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你又怎么知道,现在对我而言,不是伤害?” 凤君政告饶,“好吧,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有话挡回来,我不说了。” 幼稚!苏绿芙送他两个字评价。 两人坐了一会儿,明珠送来糕点和茶水,苏绿芙胃口不佳,明珠和明月只能做一些她最喜欢的糕点备着让她充饥,凤君政道,“总吃这些东西,饭菜没见你吃几口,再这么下去,我让明珠撤了,看你吃什么。” “王爷,您管天管地,还管人吃饭呀?”苏绿芙说话语速一直很慢,这样的语气听在凤君政耳朵里,意外的很舒服,有一种被拉长的亲密之感。 当然,他知道,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觉得。 “我不管天,也不管地,就管你吃饭了。”凤君政似笑非笑地说,其中暗示不言而喻,苏绿芙没什么表示,只是随意抓过一本书看。 “你太瘦了,不好好吃饭,以后不准吃甜点。”凤君政说道,苏绿芙面上笑容,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知道了。”苏绿芙敷衍地应了声。 凤君政看着她,摇摇头,陪她用了一些甜点,他走出怡宁宫,刚一走出怡宁宫,亲信便上前,道了声,“王爷,楚王似乎要对太子下手,我们要坐视不理么?” “随他。”凤君政眸光瞬间变得冷硬,丝毫没有刚刚在怡宁宫的温软,“楚景沐动手,省了本王的功夫,他以为,什么事都能做得神不住鬼不觉么?” “是,属下明白了。” 凤君政回头看了看怡宁宫,果决转头,大步流星离开。 城郊翠林深不见底,延绵不断,林间空气清新怡神,如风润泽,如春雨柔和,静默而不死寂,焕发着绿色的希望和纯美。翠林深处,一座竹屋依水而建,小巧精致,周围是一片翠绿篱笆,圈圈围着,不远处,清泉潺潺之声清晰可闻,山间清涧,悠扬悦耳万千。 几匹马儿在翠林间静静觅食,久而发出一声嘶鸣,竹屋外,三名男子提神静立,个个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站在竹屋外站着。 竹屋二楼,清雅怡人,竹屋里铺设简洁,一床一桌,并无它物,屋外凉台,一竹桌上,两杯清茶袅袅升烟,一壶清茶飘香。两人同样气宇轩昂的男人,一个面如冠玉,笑容温泽,冷冽之气暗存在眼底深底;一个玉树临风,威仪大度万千,正气凛然,眼光纯正大气。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正是楚景沐和穆风,一个是名扬天下的第一王爷;一个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一丝沙场战将的杀气和粗鄙也没有,都是俊逸非凡的男子。 ------------ 132 “一定要置太子于死地么?”刘枫并不赞同楚景沐这个做法,对太子,他所知不多,只在上朝上见过几面,太子是儒雅之士,总带着一丝不属于太子的忧郁和柔和。这么多年的朝政权力之争,也就属他手段稍微温和,说白点就是妇人之仁,是朝中有名的正人君子。 “晋王和我的耐性已经磨得差不多,太子已注定是政治的牺牲品。就算不是我出手,晋王荣王照样不会放过他,还不如我将计就计,利用他的死来换取晋王的信任。” “太子死后,晋王就会信你?” 楚景沐转头看向外面青青翠竹,“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表现我的诚意,让他知道,芙儿可以牵制到我,你们的目的不就是他么?” “那你的目的呢?”刘枫的语气微有尖锐,犀利的眼眸探究地望向他。楚王是何人也,怎么可能单单为了妻子被困宫中而动手,否则多年的等待岂不是功亏一篑。 楚景沐并无畏惧他含霜的眼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林中的清新之气,方才开口,“我答应过芙儿,要帮她报仇,她为了这个而活,辛苦了十年,双手染满血腥,没有一天过得舒服安逸。这仇恨压在她心里够久了,该放下了。” 想起苏绿芙空洞的笑,楚景沐更觉得心里复杂万分,她的这份仇恨中还包括楚家,刘枫和刘悠若似乎都不知道,到底这磨人的命运会把他们牵忘何方,他至今还不敢断然。 刘枫蹙眉,楚景沐至今不知道他妹妹和晋王的往事,的确,芙儿为了报仇,这么多年来的确吃尽苦头,然而,他们兄妹都知道,芙儿是那么死心眼的孩子,认定一件事就是一辈子。刘枫怕的是,芙儿不单单是为了报仇。 “楚王,我们也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你的心思不可能单单为了芙儿。” “不管我还有什么目的,和救芙儿并不冲突。”楚景沐有意模糊概念。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知道她是芙儿,否则,就是不报仇,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被陷进宫!”深深的悔恨涌上心头,当他得知苏绿芙就是刘芙若时,恨不得刺自己一刀。在这桩阴谋中,他身为她的哥哥,还参了一脚,事后还想利用她。现在懊悔已经于事无补,他只想好好补偿他的妹妹。 楚景沐垂下眼眸,利用芙儿,他比谁都心疼,虽能处之泰然,但那是一种无可言明的伤,他自己痛彻心扉,更别说,明了一切情势的苏绿芙。 刘枫静默片刻,紧绷的脸并无放松之意,“你要如何对付太子,即使他权力已被架空,可还是一国储君,若是暗杀,恐怕难堵悠悠之口。” “你还记得刘顺吗?”楚景沐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晋王甚为宠信他,为了扣住芙儿要挟你而牺牲了他,我颇为惊讶。”刘枫沉吟着。 “你知道荣王为什么提出用刘顺交换芙儿?” 刘枫沉默片刻,摇摇头,他回京不久,很多形势并不是很明朗,这朝廷上势力的相互牵制方面,他还很模糊。 “刘顺的弟弟刘绪是皇宫禁卫长,也是御林军的首领,守卫皇宫的安危。多年来也是和他哥哥一样忠于晋王,听说他们兄弟的感情十分不错。荣王这招用的极妙,晋王失去的不仅是一名九门提督刘顺,还有刘绪。这招离间计,本王真的是自叹不如。”楚景沐悠闲平淡的语气不似是在说着一桩阴谋,而是一件平常小事。 “我明白了,刘绪掌管禁军,要是某人特地告知他些什么,他一定会对晋王有二心,转而被荣王所用,一向掌控后宫的晋王就会失去这个优势。”刘枫面有讽刺,别过头去,“你们这三个王爷,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心计深沉,连环计一环接一环,这朝廷难怪会个个闻风色变。” “形势所迫!”楚景沐轻吐一句,眉目有点疲惫,转而笑了,“若是说玩连环计,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玩得过芙儿。我、晋王、荣王,包括死去的云王,都是被她的连环计给推到一起的。” 两个大男人相视一笑,皆因提到她,沉抑的气氛散了开来,飘散在空气中,轻松了少许,连微风也觉得凉人很多。 “听王爷的意思,我们得和荣王合作?” 楚景沐点点头,“荣王和晋王这么多年的对峙,晋王有韩府的三十万大军和皇城禁卫军。荣王有皇室四将军的军队,该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晋王输就输在太过于自信,挑起内乱要的兵权,相对于荣王,他过于急躁了些,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芙儿而提出用刘顺交换,或许今天又是另外一个局面。”楚景沐眼眸寒芒掠过,“不过是他自找的,敢用芙儿来威胁我,我就让他们两个什么都得不到!” “可惜了太子!” “荣王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不可能就这么白白和我们合作。韩府的军队被你堵在路上,消息根本就传不进京城。皇城禁军亦有二心,那么晋王的权利等于被架空。我不明白的是,如此一来,他失权,受益最多的就是荣王,他日登上王位的人也非他莫属。倒时候反过来,对我们……” “那可不一定!”楚景沐淡淡地笑着,语意不详地吐出一句话,脸上是高深莫测的微笑,沉稳笃定得如千斤之鼎立地,毫无动摇,“荣王会和我们合作,就是因为想着晋王垮台后,他的势力在各个皇子中是最占优势的。可是,这个优势早就岌岌可危。” 世事变幻如棋,捉摸难料,谁能料到,宫变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谁料得到他还有最后一步棋。 当天夜里,一抹清润飘逸的身影在荣王府的书房中静静地坐着,面冷如冰,如一月冷雪,桌上清茶微凉。楚景沐眼眸略睨过一脸是笑的荣王,“荣王爷似乎料定本王会来找你。” ------------ 133 “这并不难推断。”荣王眉目皆是笑容,他告诉楚景沐,苏绿芙被困宫中,从那以后便天天等着他上门来找他,今晚看到他,他也知道,他赌苏绿芙这一招险棋,赌对了。 “既然如此,本王也用不着拐弯抹角,你想晋王垮台,本王想救出王妃,各有目的,本王可以围宫,不过荣王也必须配合。” “楚王请说!”他微微笑着,笃定万千。 “王室四将军是你的人,本王需要他们做点事。”楚景沐提起自己的条件。 “可以!”他笑着,爽快地答应,只要晋王垮台,借几个人用有何不可。晋王垮台后,就属他实力最强,朝廷之上,就是楚景沐也必定要忌他三分,到时候分散的力量慢慢集中,还会忌讳他不成。 荣王有些得意,没想到这危险至极的朝廷之变会因一个女人而改变,荣王冷笑着,楚景沐和凤君政两虎相争,他是渔翁得利,只要隔岸观火即可。 “刘绪是你的人,要围宫可少不了他。” 这步暗棋是他安排得最玄妙之处,楚景沐竟然知道,这让荣王有些惊讶,“不知道楚王以什么名目围宫?” “这就不是荣王你该关心的问题。”楚景沐也不回答,瞳眸暗垂,遮住了眼底精光。 荣王暗恼,咬咬牙,“好,不过得由本王带领和指挥。” 楚景沐蹙眉,心底也有不悦,荣王此举亦在防备,虽言合作,到底还是留了一手,若是禁军由他带领,形势又多加了变数,他暗自分析着利弊,荣王坐在座位上,耐心地等待,一时间只闻窗外树叶沙沙之声,在春晚又点令人烦躁之意。 “好!”许久之后,楚景沐才有力地吐出单音,神情淡定,依旧是冷如寒霜,并无变化之意。 荣王笑开了,有点得意,“合作愉快,楚王。” 楚景沐起身,“告辞!” 庭院之外,楚景沐暗舒口气,王府的点点灯光昏黄朦胧,在他眼中映出一抹沉思,荣王的眼眸中似乎还多了点他看不清的情绪,是他藏得太深还是他大意了。 “景沐……”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娇柔之声在身后响起,楚景沐转过身子,月光下,云宛芙略显苍白的容颜在他眼底印上。 “宛芙?”楚景沐分不清自己心底的懊恼是为了哪桩,一想到她的欺骗,他的错认,心底没有来的一阵懊悔,如今见了云宛芙,心情十分复杂。 “你来找荣王,是想进宫救她。” “是……她是我楚景沐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妻子……”一句话把云宛芙的希望打得七零八落,眼眸泪光闪烁,喃喃地念着这心疼的两个字,面容凄苦。 “宛芙,你利用林龙陷她入宫,这一事,已经把我们过往所有的情分抹杀掉,我楚景沐对你从此也再不歉疚。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至此。可是,芙儿并没有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她,不要再在她身上动脑筋,若有下一次,本王绝不心软!” 楚景沐口气冰冷,再无过去一丝柔情,云宛芙不可置信地抬眸,绝望疯狂涌上,“你竟然为了她,威胁我?” 楚景沐看着她状似痴颠的脸色,心头不免为之一沉,四周压抑的气息袭来,他叹息说道,“宛芙,你当真是小时候在凉亭与我对弈的芙儿?” “你什么意思?”她浑身一震,声音颤抖起来。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更加心慌,他知道了什么吗?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在世上。 楚景沐拉出多年不离心口的芙蓉吊坠,“认识这个吊坠吗?” 云宛芙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茫然地摇头。 楚景沐道,“初见面时,我就应该把这个吊坠拿出来问你,若是我这样做,我就不会错认,也不会造成你今天的痛苦,以至我们三个人都彼此错过很多事。” 国色天香的容颜,又是云府郡主,名字也有一芙字,还持有他的玉佩,有无双的棋艺。这一切的一切都指明她就是小时候和他对弈的芙儿。 他又太过自信,又太急切地确定自己心上人,再加上云宛芙的确又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盲目地认定云宛芙,造成她的痛苦,这件事,他也有错。 “你……” “这个吊坠是我从芙儿身上偷来的,一直不离身,现在,我已经找到它的主人。”提起苏绿芙,他脸上掠过温柔,“当初你就不该欺骗我,今天的一切后果也是当初谎言的代价,你自己起的因,必须承受自己造的果。以后请你不要打扰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可能!刘芙若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找到她?”楚景沐的话如毒瘤在她心中疯狂地成长,明明都是已经死了,怎么会还活着? 楚景沐如海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怪不得你能把我蒙在鼓里,荣王妃,我给她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我……”不能说,说了,楚景沐一定会看不起她,她用权利生生地抢了刘芙若的玉佩,就为了她的私愿。 见她不说话,楚景沐想到什么,黝黑的大手伸了出来,无情地道,“把玉佩还给我,那是我给她的,不是给你的!” “不要!”云宛芙似是被刺到一般,飞快地退了一步,紧紧地护着胸口的位置。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能连这个也失去了,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她在哪里,是谁?”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千万不是那个笑如春风却冷如寒冰的女子,若是这样,她真的会疯的,对她而言,那是致命的一击。 “你不必知道她是谁,既然你不愿意归还玉佩,那就当我送你,谢你那三年的陪伴。”楚景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云宛芙瘫软在地上,痛哭出声。 ------------ 134 微风和煦的皇城春花灿烂,脱离上一年冬天的寒冷孤寂,春天活泼俏丽,京师之中人人自娱,好无畅快。就连朝廷也脱离了争斗十多年的纷乱,一片平静祥和。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某日的朝廷之上,几张薄薄的奏折吹来一股狠劲的冷风,四名远在朝廷之外的皇家将军,联名上奏,说太子鼓动他们举兵上京,策反夺位。 朝廷一片哗然,闹哄哄的朝廷之中,楚景沐冷眼相看,凤君政含笑观望,荣王垂头轻笑,印象之中温文尔雅的太子,苍白俊秀的脸上已毫无表情,似已麻木,隐隐亦有解脱之感。 太子被软禁在太子府中,不得出入,楚王奉命调查此事真假。 没人相信太子会策反,印象之中的他总是优柔寡断,少了君主的果断和霸气,很多人都怀疑奏折的真假。四名皇家将军,手里握着四十万兵马,世代忠于朝廷,在皇子和太子夺储中,他们毫无波动,也不参加到任何一方,直接听命于皇帝,如今联名上书,给晦暗不明的政局又加了模糊不清的一笔。 夜幕刚下,楚景沐的军队把太子府团团包围,府内灯火通明,太子被禁已有三天,府中人心惶惶,一路走过,略微能听到女眷低泣之音,压抑凄楚。楚景沐让林龙肖乐在殿外守着,他只身进了正殿。 “楚王,你终于来了。”正位上,太子一身月白长衫,俊秀之颜微有安定之笑,月光泻了一室,更衬得他苍白之颜如油尽灯枯之姿。 “太子殿下!”楚景沐行礼,哪怕太子已成阶下囚,他对太子行礼依然恭敬谦顺。 “晋王和荣王对峙多年,你竟然双方利用。先是和晋王联手对付荣王,如今又和荣王联手对付我。真是能人所不能,楚王城府之深,令我佩服。”太子坐在主位之上,淡然自定,生死在见到他之时已经了然于胸,楚景沐想对付的人,谁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韬光养晦近十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朝廷之上风起云涌,几位皇子奋血殊搏。在关键时刻,和晋王合谋,又和荣王勾结,倾心玩弄权术,把他逼上死路。 他站在夜色中,玉树临风,明明是个翩翩贵公子,却也是沙场冷硬如铁的将军,脚下是尸山血河,又是朝廷心机深沉的权臣,玩弄权术于无形,冷冽间制人死地的手段,运筹帷幄的谋略。是乐于此道,还是生存的本能? “殿下过奖,朝政之事,若不狠心,如今身首异处的是臣。你们斗得你死我活,又岂是良善之辈。”楚景沐依然脸色不变,静静地立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权术之争,本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存有良善之心的人又岂会在朝廷之上。 善良的人,都在乡下种田。 “四弟真有福气。”太子疲倦地吐出一句话,楚景沐浑身一震,抬头望去,太子疲倦的脸色如燃尽的蜡烛,并无一点报复之意。楚景沐心想,朝廷之上无人能知的事,太子是如何得知?他以为他藏得天衣无缝,防晋王,防荣王,却忘了防太子么? “殿下英明!” 太子说道,“既然你和晋王荣王合谋,今天我必逃不过劫难,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不想逃。楚王,我们也做个交易如何?”他站起身来,儒雅之气笼罩,更多的是生死置之度外的潇洒。 楚景沐反问,“殿下有什么筹码和本王谈交易?” “你要保四弟,这件事整个朝廷本是秘密,你怕别人加害于他,否则你多年在军中渐掌军权,他在皇朝早就尸骨冰寒。若是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恐怕晋王荣王一得消息就置他于死地。宫中到目前为止,还不是你楚王的地盘。若是消息传了出去,你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么?” “殿下恐怕忘了,四皇子在禁宫多年,极少惹人注目,避其朝廷风波,如今他势力如何也是个谜。荣王晋王想置他死地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又何必怕消息传出去呢?”太子此举明显就是釜底抽薪,背水一战,他不能上当。 四皇子的事,多年来几乎被人淡忘,谁会注意到一个冷宫皇子,也因此,他才能放心远离皇城,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浴血奋战,在皑皑白骨中执掌军权,时至今天,他早就羽翼丰满,又何必怕消息外漏。 太子叹息,似要挟,似恳求,“楚王,我只是想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太子府的无辜之人,想必以你的本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太子府中无辜之人得保平安,这件事绝对不会外泄。我知道消息走漏你也有办法应付,在此敏感时分,你又何必另外花时间精力在这件事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挥剑斩无辜之人,也不是楚王的作风。” 楚景沐深深地望向他,沉默良久,“本王答应你!” 太子轻松一笑,眼眸之中尽是释然,转身一步一步地渡回主位之中,脚下踉跄几步,楚景沐眉才拧起,太子已转身过来,他眼中掠过讶然,太子月白之袍上血色浸染,唇角也是血丝连连,眉宇发黑,分明就是中毒之相。 “如此一来,楚王更满意,对吧?”太子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慢慢地倚靠在椅背上,不久就闭上眼眸,永远离开人间。 楚景沐静静地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室内月光洒了一地,柔和,清凉如水,金碧辉煌的太子正殿之中,弥漫着一股死亡和悲伤的气息。 他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太子,那时的太子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眉目清澈如水,挂着淡淡的笑,对兄弟是纯粹的关怀和真诚以待。他还记得行礼之时太子含笑扶起他,温和又带着讨好的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明白,那笑容之后的无奈。 ------------ 135 朝廷之中,太子一直处于弱势,环境逼得他如风的笑容没了,如水的眼神也没了,徒留疲倦。他心底一向为之惋惜,错生在复杂混浊的皇宫之中,如今他却亲手把太子逼上死路,落得如此下场,楚景沐无法自欺欺人,说自己无动于衷。 宫门拉开,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夜色中寂寞沉重地回荡,悠悠地围绕在太子府中。那瞬间,肖乐和林龙有瞬间的惶然,眼睁睁地看着楚景沐走出来,身后一团晦涩。 “太子畏罪自杀!”他平静地宣布太子的死讯,肖乐林龙同时一凛,眼光垂下,谁也不敢透过宫门向里窥看,清清淡淡的影子在地上圈着一片又一片的阴影,四周静默。 “王爷,太子府邸里的人怎么办?” 太子有正妃一名,侧妃两名,两个女儿,一个不足满月的儿子。 楚景沐略一沉吟,抬头望看不远之处那片嘤嘤之声,面若寒冰,“侍女送见浣衣局当奴婢,侍卫归到禁军,置于孩子,怎么说也算了皇家之后,送进宫给皇后抚养。” “是!” 太子畏罪自杀一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很多百姓都为他不值,可朝廷之上,除了少数几位大臣,大多都对这事三缄其口。各自在心里算帐,形势越加严峻。 太子一死,储君之位空悬,对晋王荣王而言可谓是半喜半忧,太子死后,皇帝还在昏迷之中,晋王荣王相持不下,共同监国。 此事被世人称为东宫之变。 苏绿芙也听说太子自杀一事,宫中传遍了,太子一死,国无储君,凤君政和荣王呼声最高,太子死了,很显然不利于楚景沐,她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心情不好,胃口也不佳,苏绿芙进食本就少,心情影响食欲,午膳几乎没动,明珠明月劝不动她,正在此时,凤君政来了,明珠明月松了一口气。 苏绿芙并不理他,仍然赏窗外风景,凤君政见桌上饭菜完好如初,不禁蹙眉,示意明珠明月出去,“怎么又不吃饭?” “不饿。” “我一会儿就交代明珠,少给你做一些甜点,饿了自己会吃饭。”凤君政声音不悦,苏绿芙回过身来,“你不怕我绝食?” “我看你也不是会虐待自己的人,最识时务,又懂得怎么对自己好,岂会绝食。”凤君政面色冷峻,“再则,苦肉计对本王毫无作用。” “哦,我明白了,我会想别的办法。” 凤君政建议道,“不如来一个美人计?” 苏绿芙一本正经地道,“多谢王爷提议,我会好好斟酌考虑。” 凤君政眉目都是笑意,“我很期待。” 苏绿芙懒得继续和他斗嘴,继续赏景,凤君政说道,“你最近很有兴致,经常赏景。” “满园的春色,堪称人间绝境,不赏岂不可惜。”她笑道,转而摇头状作叹息,“可惜了,迷人春景并不常在,徒惹戏春之人心伤罢了。” “你若喜欢,本王可以让你年年四季都能看到这样的春景。” 苏绿芙斜睨他一眼,缓缓道,“春花秋月,各有千秋,万物本身就各有寿命,春季花,秋季月,各有相属,各有颜色,王爷又何必强求。” “强求?”凤君政微微轻吟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双手负于背后,冷冷一笑,“强求又如何?我不信命,只信人定胜天。强求的结果,谁又能料到是什么?” “那可真巧了,我也不信命,却懂得一个道理,有时候命运确实让人无奈至极。” “王妃是在告诉本王,你不会属于我?”凤君政的语气明显有了波动,恼意甚重。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她如此的忍让,已经超乎平常的界限,一再的任由他挑战他的权威和底线,却舍不得一丝一毫的责备。 “没有一个人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我只有属于自己,不属于任何人。”女人离了男人并不一定就是悲哀,她即使不在任何一个人身边,依然可以活的很好。 苏绿芙见他要动怒,慌忙抬头笑道,“王爷,你脾气不甚好,真该好好克制一下你的脾气,动不动就发怒,听说经常动怒的人很短寿。” “你还没见过本王脾气差的时候。”凤君政阴鸷道。 苏绿芙面露笑意,“感谢王爷如此厚爱,这真是我的荣幸。” “你……” “太子死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苏绿芙变了话题。 凤君政脸上的怒意渐敛,轻描淡写,“太子又不是本王所杀。楚景沐阳奉阴违,和荣王联手勾结皇城四将军,联名上书,陷太子于不忠不义,一步一步把太子逼死在太子府邸的崇华殿,这事和本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绿芙道,“王爷,不费吹灰之力,借刀杀人,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你倒是挺维护他的。” “不是我要维护他,我从商多年,多多少少也听得一点朝廷上的事,太子优柔寡断,天生就少了君主的霸气,他如果能顺利登基,也是个空头皇帝。权力不也在你和荣王手里,日日夜夜这样防着,我看他也早就疲惫,说不定还得感谢楚景沐。再说了,以你们对权力的**,会让他活着这么多年,已经是他前生积福赚来的。”苏绿芙遗憾地说,“太子的死,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所以凶手是谁,倒不重要。”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苏绿芙道,“太子不死,皇帝病重,晋王你就算是登位也名不正言不顺,按常理推断,他非死不可,有什么好惊讶的。” 自那天楚景沐进宫,她就知道他的耐心已磨得差不多,凤君政的耐性也快消耗尽了,太子首当其冲,定非死不可。只是想不到,这件事由楚景沐亲自去办而已,记得以前楚景沐提起太子,倒是有一些同情他的。 “你知道楚景沐的心思么?” ------------ 136 “你把他吃得死死的,如同笼中之鸟,还能有什么心思?”苏绿芙疲倦道,“王爷,我真的不想听到朝中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和我说。” 凤君政暗忖,苏绿芙此人,真的冷漠到有人死在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吧。 苏绿芙却担心他和楚景沐,两败俱伤,最后让荣王捡了便宜,楚景沐和凤君政或许都看轻了荣王,苏绿芙却不敢,她敢笃定,荣王深藏这么多年,定然会有一张王牌。她听楚景沐的话,揣摩凤君政的心思,他们两人都把彼此当成对手,却忽略荣王,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古不变的道理。 她策划复仇之前,一心想和凤君政同归于尽,当年她觉得荣王口碑极好,只是少了一份运气,若是他登基,不失为一名好皇帝。如今,她却迷茫,或许,她看错了人,凤君政若是登基,何尝不会是一名好皇帝,她自负聪明,却被自己的棋局困住,如今竟想让凤君政得到他想要的。 “我明日要出城一趟,暂不过来看你,我会吩咐明珠明月盯着你用膳,再不好好吃饭,我不介意让你娘进宫照顾你。”凤君政冷然的声音却听出一抹关怀。 苏绿芙从来不会漠视一个人对她的关心,哪怕是仇人,她也不会无视。 “知道了。” 一道身穿深蓝太监服装的太监领着两名侍卫,匆匆到了怡宁宫的殿门。苏绿芙认得出他是韩贵妃身边的太监,亦是皇宫的太监总管。 “奴才参见楚王妃,王妃金安!” 苏绿芙细细地打量着他平静的脸色,还有他后面站着的两名侍卫。向来敏感的她察觉到不寻常的紧绷,“公公免礼,不知到怡宁宫有何贵干?” 怡宁宫自她住进来之后,除了凤君政,没人来过。有请而来的才是客人,不可自来的叫不速之客。皇宫来的都是不速之客,贵妃娘娘是对她起了杀心。 “韩贵妃娘娘有请!”他依旧微垂着头,语气中却是不可拒绝的强硬。 “好!麻烦公公稍等片刻,本妃换衣裳便随公公走一趟。” “王妃天生丽质,容色无双,相信贵妃娘娘更愿意见到一身素装的王妃,王妃请!”公公不淡不咸地说,越发垂头弓腰,听不出赞美,也听不出阴谋。 “公公谬赞,了既然如此,本王妃这就随公公走。”苏绿芙本想拖延时间让明珠去转告凤君政,如今想来是不能,她转头对明珠道,“明珠,刚刚隔壁的玉妃娘娘说雪普极好,你送点过去,免得本王妃忘记了。” “是!”明珠恭顺应着。 公公看了一眼低头顺眼的明珠,并不同意留明珠在怡宁宫,苏绿芙扫了他一眼,催促道,“公公不在前面带路么?” 他低头应是,状似无意地扫了其中一名侍卫。便率先走在前头,苏绿芙和明月在后面跟着,一名侍卫跟着,另外一名留在宫殿中。直至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怡宁宫殿口,明珠笑看那名侍卫一眼,“侍卫大哥,劳烦你休息一会儿了。” 话音刚落,袖口拂动,一阵香气袭向侍卫,他慢慢地软倒在地上。明珠明月从不在苏绿芙展现身手,她却猜得出,明珠明月定然会武,否则在宫中若是出了事,如何保护她。 事实证明,苏绿芙是对的。 四人沿着御花园慢慢地走着,她素来动作慢,仿佛天生的,无法走快,这样的动作像是在赏景。蓝衣公公心有不悦,又不敢催促,只能随着她慢慢地走。 怡宁宫到未央宫的路,需要一刻钟,苏绿芙走了半个时辰,蓝衣太监暗示她走快些,苏绿芙也揣着明白当糊涂,仍然一边赏景一边走。伴在一旁的明月,极为紧张,不断地祈祷着明珠能及时通知晋王。今天凤君政要出城,贵妃娘娘显然知道,所以才会选择今天为难苏绿芙。 未央宫殿门,朱红柱,琉璃瓦,金黄和朱红两种颜色相互交错,黄代表贵气,红代表喜庆。进了殿门是一条长长的青砖大道,宽敞,两边空旷,这里不似怡宁宫那般花香鸟鸣,而是红墙连绵,飞檐相接,大殿旁很多小殿连在一起。没有树,没有花,有的只有这些没有生命的宫殿。 强势,无情,是这未央宫给她唯一的感受。 看来变态的人,住的地方也很变态。 “娘娘要独见王妃,闲人止步。”公公示意明月止步,不必随着苏绿芙进殿。那眼神,暗含厉色。 “可是……” “明月,你在外面候着吧!”苏绿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她微微仰头,高高的屋顶,琉璃在阳光上散发着一股圆润的光线,悠悠转转,好似里面那金色中有一股清泉在慢慢地流动着。那股宁静祥和亦如一股清泉划过她安然的心,如月华柔和,苏绿芙迈进了未央宫。 光润鉴人的地板,幽光闪闪,宽大到显得有点空旷,朱红的圆柱把正殿和内殿隔开,漫纱随风而飘,暗送一股脂香。一旁的宫女,有端盘的,有捧杯的,静悄悄地站着。几个年纪大点老嬷嬷,站成一排。 韩贵妃端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她。低头玩着自己硬长的指套,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些虚伪的面具通通收了起来,唇边挂着一抹残酷的笑意。 自幼苏绿芙便觉得,韩贵妃为什么会有凤君政这么好的儿子,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凤君政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人,不该有这么一位母亲。 “臣妾给娘娘请安!”苏绿芙微微地福身,恭敬地行礼。 韩贵妃就这样看着她微弯的腰身,右手的食指抚摸着左手的食指,如冰的眼光在苏绿芙头顶上打转,只见一头乌黑的青丝,如墨如绸。没有她出言,苏绿芙也没有站起身来,片刻,脚尖有点酸涩,大殿静如一潭死水。 ------------ 137 苏绿芙暗忖,凤君政如今阴阳怪气,怕是受了她的影响。 暖暖的檀香之气淡了,吹散的香气在空旷的大殿四分五裂,徒留一丝冷冽的气味在散着。流苏如水映动,照出的是宫女脸上素脸的死寂。 整个未央宫,透着一股无情的残冷之气。在这里,呼吸显得有点低沉和苍白。 韩贵妃终于动了,很缓慢的一种动,华丽的宫装,宽大的裙摆散开,随风而起。慢慢地渡步到苏绿芙面前,一股暗香也随之扑向苏绿芙鼻间,浓浓的脂粉味刺得她有些不舒服。苏绿芙不着痕迹地别开脸,韩贵妃给她的压迫极重。 “楚王妃,你这张脸的确倾国倾城,绝美无双。”韩贵妃冰冷的指甲轻轻地划过苏绿芙的脸颊,她也顺着力道直起自己酸涩的腰,正好看见韩贵妃的指甲上面点点嫣红点缀。 又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以前都是她当猫,慢慢地折磨着临死的老鼠。而今天,她变成了那只老鼠,任人折磨。 她的指套依然在苏绿芙娇嫩的脸上游走,那尖锐的边缘,稍微一用力,苏绿芙的脸就会划下伤痕。韩贵妃似乎不满地看到苏绿芙不惊不惧的脸,她的指套慢慢地往苏绿芙的脖颈间游走。苏绿芙头被逼抬起,还是带着那抹笑容,白皙而优美的曲线,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液流动的速度,缓慢而清晰。冰冷的指套抚上颈项,一用力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红颜自古多薄命,不知王妃听过没有?” “娘娘说的是!”苏绿芙暗忖,她只知道祸害遗千年。 “你知道为什么本宫今天要召见你?”苏绿芙静听下文,韩贵妃说道,“你说,本宫想处死你。”随着话音落,她的手徒然收紧。 苏绿芙的招牌笑脸扬起,侧目看她,华贵的脸,珠钗摇晃,映着柔和的光芒,折射在她脸上,半明半暗,隐晦涩然。她毫无畏惧地说,“娘娘想要处死一个人,比踩死蝼蚁还容易,又何必问臣妾?” 韩贵妃冷笑松开手,一股清新的空气呼入心间,苏绿芙紧握着拳头,有点贪婪地呼吸着片刻的自由。 “王妃宫廷礼仪十分欠缺,进宫后尚未给本宫行过宫礼。” 所谓的宫礼,无非是下跪,苏绿芙并不打算违抗,正要给她下跪,结果被韩贵妃拦住,笑道,“你既然能进怡宁宫,一定是被我皇儿捧在手心的人,地板湿凉,你身体又刚痊愈,受了凉可不好。” 苏绿芙挑眉,韩贵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良善,韩贵妃向旁边望去,一名老嬷嬷捧着一个绛红的软垫过来,放在苏绿芙面前,苏绿芙目光落在软垫上,不解韩贵妃究竟是什么意思。 软垫冷冷地躺在光滑的地板上,红的那样深沉,苏绿芙有种错觉,那是鲜血的颜色。韩贵妃的阴冷比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跪下,是什么在等着她。苏绿芙明知是个魔鬼张着血盆大嘴在等着她,在那里叫嚣着。 “王妃啊,本宫多照顾你。”韩贵妃尖锐的指甲套略中地划过的她的脸,一条红痕亦跃上苏绿芙的脸颊,微微疼痛。 “王妃,还不跪下,在宫中不行宫礼,那是大不敬之罪。” 苏绿芙道,“娘娘此言差矣!臣妾是朝廷第一嫌疑犯,在天牢无故失踪。又怎么会出现在宫中,又怎么会对贵妃娘娘不敬?若传出去,晋王还会落个劫天牢的大罪。” “伶牙俐齿!怪不得皇儿被你迷得团团转。”韩贵妃出其不意扬起手,苏绿芙只觉得一阵暗香袭来,脸颊便是**的疼。韩贵妃掌掴苏绿芙,没人敢抬头看,放佛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的。 苏绿芙踉跄几步,脸颊红肿起来,还有几条被尖锐指甲划过的红痕,苏绿芙一点震惊都没有,甚至连脸上常挂着的微笑都没有退去,像一朵在寒风中胜芳的梅。 “楚王妃,别以为现在本宫需要楚王的力量就不敢对你怎样,把你处死,封锁消息,等到皇儿登位,你以为我们还会怕他么?”她又走近苏绿芙,“怎么样?不跪吗?听说苏家在京城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苏绿芙脸上的笑容一僵,发射性地握紧手,她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家人,绝对不允许有人碰到她的家人,威胁到她的家人,这是她的底线。 她走到软垫前,她可以不在乎一切,却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能不在乎苏家。在她目的达到之前,她绝对不能死,当初就是靠着自己活过来的,还没有亲自见证她的仇得报,她爹爹名誉恢复。 下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又不是没跪过韩贵妃,多跪一次又怎么样。 屈膝,下跪。 当膝盖碰上软垫的时候,一股剧烈的,尖锐的疼痛从膝盖蔓延,伸向四肢百骸,苏绿芙毫无防备,惨叫出声,“啊……” 那是一种刺骨的疼,冷汗大颗大课从额头上滴落,她的身子蹦得死紧,眼前一阵阵发黑。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几乎是咬牙吐出这句话,不是恨,而是疼,疼得她下巴一阵阵麻木,只知道自己要说这句话,却连自己声音听来都飘渺空散。 那名老宫女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软垫上的她,瞪着那双苍老的眼,没想到苏绿芙竟然还记得行礼。韩贵妃似乎也是愣了一下,顿了几秒。 宫庭中为了惩罚一些犯错事的宫女,又怕被查出动用私刑,所以往往都会用银针来处罚。银针尖细,伤口不像是动大刑那样明显。往往是在一些很**的地方刺,让人看不出。而这个软垫下,布满银针,这样毒计也就那些资深的刑房老宫女们想得出。 苏绿芙跪下来,那些银针,支支入骨,寸寸夺心。那是尖细而锐利的痛,接近麻木。 ------------ 138 膝盖上的血染红身下的软垫,绛红色和血红交织,竟然让人看不出,可她浅蓝色的裙摆却一片猩红。 “王妃的忍耐力真不错。”韩贵妃慢慢走到苏绿芙身边,把玩着自己的指套,上面还占着苏绿芙的鲜血,微风吹拂而来,吹起发丝四处飘扬,“王妃,这就是皇宫,你千不该,万不该住进了怡宁宫。” 苏绿芙的心思早就游离,并不知道她讲了什么,那钻心的疼比起十指被夹更是锥心,一股又一股如锐利的痛涌来,几乎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那里是本宫的噩梦,罪恶的开端,你竟然住进去,我就让皇儿明白,让他更加清醒!”韩贵妃恶狠狠地说,恨在她漂亮的眸中泛着幽幽的冷光。 此时,宫殿外头,一阵吵杂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韩贵妃冷冷一笑,双手在苏绿芙肩膀上用力一按。 “啊……”一阵锥心的痛,苏绿芙忍不住痛呼出声,眼前白灿灿一片,她便失去知觉,倒在一旁,那个软垫还紧紧地贴在她的膝盖上,或者说,那银针,依然刺在她的骨头上。 凤君政急急忙忙的身影冲进大殿时,只来得及看到苏绿芙倒下的身子,浑身一震,怒吼一声,大步踏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脸和裙摆上的血,在他眼里,此刻的她,似是去了! 晴天霹雳,他脑海里一阵空白,眼眸暴睁,血丝满布。身子踉跄了两步,被跟着他进来的明珠扶住,他甚至不敢蹲下身子来。 明月慌忙蹲下身子扶起苏绿芙,拨开她凌乱的发,手搭上了她的颈脖,惊喜地道,“王爷,楚王妃还有气息!” 明月的话如天籁,凤君政推开搀扶着他明珠。他接过苏绿芙的身子,左脸的触目惊心让他心底怒火狂烧,顿时成了一片汪洋。明月见苏绿芙膝上有个绛红的软垫,不明就里,伸手就拔下来,软垫落地,两声惊呼和一声低喘,明晃晃的银针扎在膝盖上,足足又十几支,那些没有扎入骨髓或者是浅浅地扎入,被明月拉落的亦有数根。 明珠心一惊,软垫脱落在地上。 “天啊!”明珠惊呼一声,眼光又转到苏绿芙身上,震惊了。 那根根染血的银针激起晋王心底最残暴的野性,瞳眸紧缩,一股嗜血的残佞在眼里慢慢凝聚,慢慢地凝聚。那种叫嚣着要释放的兽性,天生的邪戾从心底如暴风般滋生。似一股狂风吹过源源不断的火源。 “明珠明月,带她回去!”凤君政沙哑的声音深深地压抑着,“马上传太医到怡宁宫去,告诉他们,用最好的药,医不好,他们也别活了。” “是!”两人低低地应了声,明珠一把抱起地上的苏绿芙,对同样是女子的她而言,抱起瘦弱的苏绿芙,竟丝毫不费力气。 她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明珠通知凤君政时,刘枫也在凤君政身边,他随着凤君政一起进攻,见明珠抱着浑身是血的苏绿芙出来,他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刘枫大吼,眼睛赤红,扎在苏绿芙腿上的银针,刺痛他的眼睛,明珠来不及解释,抱着苏绿芙匆匆回怡宁宫,明月去请御医,刘枫紧跟着明珠回怡宁宫。 未央宫里,凤君政眼光触及地上的那摊血,心中的邪佞更是蠢蠢欲动。母子两的眼光在空中慢慢地相撞,一个恨意深刻,一个如雪如霜。 凤君政眼眸中尽是血丝,一片猩红,更胜底下鲜血三分。他一步一步地走近韩贵妃,那么多年的恨似乎在一瞬间爆发。他隐忍着这么多年,竟然造成她得寸进尺的逼迫。这么多年的母非母,子非子。韩妃宠子,在世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幕假象,一个笑话。 “母妃!”眯着残酷的眸,他缓缓地道,“你竟然敢动她?” 冷冽的檀香之味还在飘荡,却多了一丝血腥之气,宫女太监都不敢出去,心惊肉跳地看着晋王和韩贵妃冷冷对峙的模样,一股不安和寒冷袭上她们心头。 “一个女人,值得皇儿这样动怒吗?”不屑一哼,韩贵妃斜睨着他,讽刺道,“一个做大事的男人,怎么能困在儿女情长上?” “做大事?什么是做大事?”不满血丝的眼紧紧地盯着她精致的妆颜,一字一顿,轻飘飘地说,“你究竟要把我毁到什么程度你才满意?” 看着凤君政眼眸中的恨和疯狂,第一次,她竟然有点害怕这个亲生儿子。 从十一年前那个雪夜开始,她就知道他恨她,可她却从不反抗,今天几乎有点不一样。 “你想做什么?”化得精致的妆有丝害怕的痕迹,眼见他步步逼近,更是心惊胆颤不已,她熟悉的儿子似乎正以那种熟悉的恨陌生地凌肆着她。 “你敢动她?我想珍惜的人都一个个被你毁了,很得意是吗?很自傲对吧?满足了你的控制欲不够还不够,敢把她折磨成那样。母妃,你说,我想做什么?”狠厉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看见她的害怕,看见她的不解。更是嘲讽,她似乎很不理解,为何儿子会堂而皇之地与她对抗。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那丫头有什么好,她是楚景沐的王妃,我不允许你做出这种丑事,我也不准你陷在儿女情长中,你不是喜欢刘家那丫头,苏绿芙变得怎么样,你又何必在乎?” “够了!”凤君政厉吼,“你也知道我在乎芙儿,你为什么要杀她。从小到大,我喜欢什么你就毁了什么,你明明知道芙儿是我的一切,为什么你要把我赶去柳州,瞒着我对刘家赶尽杀绝,我明明能说服刘廷将军帮我,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全家,如今我好不容易想重新爱一个人,为什么你又要如此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对我珍惜的人赶尽杀绝,为什么我会投胎当你儿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记了,我是你母妃!”韩贵妃喝着。 ------------ 139 (2064字) “母妃?”刘芙若和苏绿芙的脸在他脑海里闪过,凤君政恨恨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投胎的时候眼睛没擦亮点。” “凤君政,你放肆!”一声冷冷的放肆,声音刚停,喉咙就紧紧地被凤君政掐住了。 宫女惊呼,齐刷刷的,全部跪了一定,颤抖地趴在地上,什么也不敢说。大殿一片死寂。那是贵妃和王爷,如今是后宫的正牌主人。他们皆是命如草芥的奴才,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芙儿死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掐断你的咽喉,看看你的血是什么颜色的,看一看,是不是结冰了。” “你想弑母吗?不怕天打雷劈么?” “哈哈……”一声狂妄的笑声随之而起,笑得讽刺,笑得悲哀,又似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笑得那样畅意痛快,久久地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一波接着一波响着,寂寞而悲伤。 “弑母?天打雷劈?”他的手并没有离开韩贵妃的脖颈间,血红的眼因笑得而变得有点湿润,拧着浓黑的眉,“我凤君政是凤天皇朝出了名的残暴之人,托母妃你的福气,我可能还会多一条弑父的骂名。弑父,残害手足,迫害忠良,你加在我身上的罪还少吗?你觉得我会担心多一条弑母的骂名么?” 韩贵妃脸色刷白,凤君政的话,冷魅,狠厉,勾起她心底最低沉的惊惧。母子不愧是母子,也想是折磨她似的,等看够她的惊恐,凤君政才一手推开她,韩贵妃脚下不稳,摔在一旁,痛得她蹙紧了眉。凤君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地睨着她,残佞的眸中有丝残忍,好似脚下的人不是他的母亲,“我已经不是十一年前的孩子,能让你为所欲为,你最好认清这一点,弑母?杀了你多不好玩,等我登位,也让你好好尝尝什么是鬼过的日子,以告芙儿在天之灵。” 韩贵妃彻底震惊了,如看着一个魔鬼般,瞪大着自己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接而,艳丽的面容有点扭曲,眯起眼眸,“皇儿,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能把你捧上去,同样的,我也可以把你拉下来。” 凤君政讽刺一笑,“你舍得?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把我拉下来,你的荣华富贵梦,像你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放弃权利和欲望,会我把我拉下来?” 韩贵妃沉怒着,被他一语说中,脸上黑白交错,眼中已是阴晴不定,今天的晋王让他们之间十几年极为维持的平和碎了。凤君政拿起地上那个软垫,套子被扯掉了,他大手一抓,血水渗透指缝,顺着手背滴落在地上,一股怒火又冒上心头,眼底是嗜血的寒芒。 一手拔下剩下的银针,冷冰冰地出口,“这是谁拿来的?又是谁出的注意?” 会这么问是因为凤君政深知,韩贵妃处罚人都交给刑房的嬷嬷,她懒得去想这么恶毒的刑法。罪魁祸首重要,从犯也很该死!一步一步地向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嬷嬷走去,凤君政扫过那几位老嬷嬷,眼眸得更为阴鸷。 “不说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大殿一片静默,韩贵妃自己也愣在那里,看着那挺拔高大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趴在地上的她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不用抬头,亦能感受到他浑身焕发的骇然。 凤君政眼光扫过一名抖得最厉害的宫女,慢慢地渡步到她面前,蹲下。那只沾满苏绿芙鲜血的手慢慢地抬起她的头。宫女脸色发白,眼睛里盈满泪水。 “你告诉我,这个毒计是谁想出来的?”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她赶紧低下头,拼命地磕着,“奴婢实在是不知道是谁,王爷饶命。” 凤君政勃然大怒,一巴掌扫了过去,“不说,我就砍了你,说了,我就饶你一命,快说!” 凤君政是铁了心要找人出来为苏绿芙出气,那名宫女考虑再三,才微微是抬起来,颤抖着,“是……是林嬷嬷!” “冤枉啊!王爷!”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刚刚那个拿软垫的嬷嬷跪地,哭嚎着,喊冤枉,拼命地在地上磕头,“是富春冤枉奴才啊!王爷……” 凤君政手一扬,银芒寸寸,直射向那名嬷嬷。那十几根银针都笔直地扎进了林嬷嬷的面骨和眼里老嬷嬷捂着眼睛,在地上哭号。 “刘绪!”凤君政扬声,禁军统领刘绪进了大殿,行礼后。见到林嬷嬷的惨状,他微微愣愣,凤君政阴鸷的声音遍响起,“未央宫的人,除了贵妃娘娘,全部拖出去,砍了!” 无情的一道命令,哀声四起。富春爬着过来,也哭了,抓着他的衣袍,“王爷,你答应会放奴婢一条生路。” 凤君政一脚踢开她,“你不是说不知道是谁吗?欺骗本王的人,本王岂会让她活命!刘绪,全砍了!” “是!”刘绪低头应命,在一片哭声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偏头看看似乎已经平静的韩贵妃,刘绪想,韩贵妃和晋王算是彻底反目了。 宫中的御医都被凤君政宣到怡宁宫,拔针时,苏绿芙因疼痛清醒过来,生生把银针从骨头里拔出来的疼痛让她死去活来,凤君政在一旁暴怒。 “你们这批蠢材,轻点,没听见她说疼吗?” 刘枫在一旁看得赤红眼睛,却只能生生忍住这样的着急和心疼,他不能流露出半点不对的情绪,否者只会被凤君政察觉到,芙儿进宫三番两次惊动整个御医院,都是韩贵妃所害,刘枫恨极,却什么都做不了。 御医们也很为难,苏绿芙膝盖上的银针一定要拔除,否则无法痊愈,刘枫见凤君政如此,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王爷,您赶紧让御医拔针,拖得越久,对王妃越不利,再等下来,她的腿就要废掉了。” ------------ 140 (2085字) 凤君政不敢耽搁,只能退到一旁,苏绿芙膝上有七八支银针还没被拔除,御医们让她咬着白布,免得咬伤自己,谨慎地帮苏绿芙拔除插在她膝盖中的银针,途中苏绿芙昏死几次,又被弄醒,反反复复,冷汗湿了衣服,苏绿芙放佛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止痛的汤药熬好,明珠赶紧端过来,苏绿芙摇头抗拒,喃喃自语,根本灌不进汤药,凤君政仰头,把药含在嘴里,俯下身子,把药汁强行灌进她体内。 “疼……政哥哥,好疼……”苏绿芙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流泪,仿佛受了不尽的委屈,明珠在一旁帮她擦汗,着急地看向凤君政。 “王爷,王妃一直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在喊着谁。” 她腿上的伤已上了药,凤君政把御医们赶出去,室内安静了一些,苏绿芙昏昏沉沉,又哭又喊,声音沙哑辨认不清,凤君政低下头,仔细去听。 “政哥哥,芙儿好疼……腿好疼……好疼……你在哪儿。” “芙儿好疼……好冷……” 哐啷一声,凤君政手中的碗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脸色变得惨白,苏绿芙在喊什么?他不敢置信,命令所有人都安静,苏绿芙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落下。 “政哥哥……政哥哥……好疼……好冷……” 别说是靠她那么近的凤君政,就是刘枫也清楚地听见苏绿芙在喊什么,面色微变,他的妹妹在昏昏沉沉,毫无意识中,仍然喊着这个人,她心中仍然爱着凤君政。 悠若说得对,芙儿是实心眼的人,认定一件事,就是一辈子,认定一个人,更是一辈子,哪怕这个人给她致命的伤,哪怕这个人夺去她家人的性命,哪怕这个人夺走她活着的希望,打破她对爱情的梦想,她昏昏沉沉中,仍然喊着这个男人。 “芙儿?”凤君政呆若木鸡,这世上只有刘芙若一个人会喊他政哥哥,从小到大,只有刘芙若会这么喊他,从没有人会这么亲密地喊他。 芙儿不是死了吗?她怎么可能会是芙儿?凤君政双手颤抖地捧着她的脸,印象之中,他的芙儿也有这么细致的眉,他的芙儿也有一双慧黠的眼,他的芙儿也有苏绿芙虚伪的笑,他的芙儿……其实和眼前的女子真的很相似,神韵像了十成十,所以他才会见到她,便想把她带到身边。 “如果你的芙儿没死,你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吗?” “或许,或许……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那日苏绿芙在城楼上说的话,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儿,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已经暗示他,她还活着,他却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别说下辈子,这辈子都没过完,你有什么资格说下辈子?” 他说下辈子会补偿她,她却失态地说出这辈子还没过完,他没资格说下辈子,若她不是芙儿,为什么她会如此失态,那日以后,他一直探究苏绿芙的态度,可惜她放佛忘了城墙上的话,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错觉。 原来不是! 他的芙儿没死,她回来了。 回来复仇! “芙儿……”凤君政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苏绿芙却不知情,只是喊着他的名字,她觉得难受,浑身不舒服,身子发冷,凤君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乖芙儿,不疼,不冷,政哥哥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乖,别哭了,你哭得我好难受。” 凤君政低头去吻她的眼泪,可他的眼泪却从眼睛里滴落,她脸上的水迹越来越多,两人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眼泪,如此悲伤。 他忘了他是凤君政,忘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凤君政从不相信命运,如今却感激上苍,把他的爱人还给了他。 刘枫目睹这一幕,心中十分难受,他该怎么办?如果凤君政出了事,有个三长两短,芙儿还能活得下去吗?她找凤君政复仇,本来就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来复仇,若是凤君政死了,她也活不下去,只有凤君政活着,她才能有一线生机。 复仇是重要。 然而,十一年了,他两位妹妹都回到他身边,比起复仇,他的妹妹更重要啊。 明珠明月在一旁震惊地看着凤君政,他抱着苏绿芙,哭得像一个孩子。 她们伺候凤君政几年,从不见凤君政哭泣过,更没见过他如此悲伤过,哪怕思念着刘家三小姐时,也不见他如此哭泣,他为什么哭得这么悲伤。 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找到安慰他的人,在她的怀里,放肆地宣泄他的伤心。 刘枫失魂落魄回到穆府,刘悠若已在等着他,见他神色不对,刘悠若急问,“哥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没和晋王一起出城?” 楚景沐怕宫中出了什么事,特意让她过来等刘枫回来,刘悠若今天一直心有不安,刘枫眼睛微红,刘悠若忐忑不安地问,“是不是芙儿又出了事?” 刘枫忽而大吼一声,一拳重重地捶在桌面上,桃木桌瞬间支离破碎。血丝在手背上浮起,刘悠若心疼至极,拉住他的手,“哥哥,你在做什么?疼不疼,我帮你拿药。” 刘枫拉住刘悠若,“芙儿她……差一点又没了命。” 他把今天宫中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刘悠若眼泪簇簇而下,“芙儿,怎么会这样?韩贵妃怎么会那么残忍,芙儿身体刚痊愈,她怎么忍心?我要去看她,哥哥,你带我去看她,我想见芙儿……” 刘枫抓住往外走的刘悠若,“悠儿,别冲动,晋王已经知道芙儿的身份,你说得对,芙儿的确爱着他,她昏昏沉沉喊的都是凤君政,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什么都不要,只想抱着她的政哥哥哭泣,让她的政哥哥安慰她。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她一直没有忘记过他。” ------------ 141 刘悠若捂着唇,眼泪滴滴而落,倏然担忧地问,“他知道芙儿的身份,会不会对芙儿……” “不会!”刘枫肯定地说,那么强硬的男人,抱着芙儿哭得像一个孩子,那个男人爱着他的妹妹,怎么会伤害她。 “哥哥,现在怎么办?”刘悠若为难地问。 “悠儿,我真的很后悔,自从知道她是芙儿,她在宫里一天,我就提心吊胆一天。她聪明又怎样?那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她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反抗,越是反抗,就越遭罪,这样忍下去,她怎么受得了。我们家芙儿,从小就不让人欺负,这一次,要是她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去面对我死去的爹娘,我连妹妹都保护不好,还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进火坑!”刘枫几乎是大吼着,红了一双眼眸。 “哥哥,放弃报仇吧,我们放弃吧!”刘悠若难受极了,“我们不要复仇了,如果凤君政真的有什么事,芙儿一定会很伤心,这么多年,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不能再伤害她。” 裴良道,“二小姐,我们筹谋这么多年,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你忘了是谁下令杀了刘家满门吗?” 刘枫静默,裴良说,“楚王也忍耐那么久,边境马上就会传来好消息,这时候放弃,我们怎么和楚王交代?” “我只想我妹妹如愿以偿,怎么交代的问题我不管,我们已经把芙儿害成这样,如果让她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我们等同于害死芙儿,我不管凤君政做过什么,他的过错不足以和芙儿的重要性相比,芙儿既然爱他,我就愿意原谅这一切。” 一道冷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悠若,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芙儿爱他?” 楚景沐的声音让他们吓了一跳,刘枫和刘悠若相视一眼,心中微惊,形势复杂,如今再让楚景沐知道真相,乱上加乱。 楚景沐已踏入花厅,脸色极其难看,隐约有些慌乱,肖乐紧随其后。刘枫和刘悠若都没想到,楚景沐毫不避嫌,大白天就来穆将军府。 楚景沐的脸阴得可以滴出水来,刘枫示意裴良出去,裴良出了大厅,肖乐也随着出去,花厅中只有刘家兄妹和楚景沐。 “到底怎么回事?”楚景沐怒吼。 刘悠若在一旁默默落泪,楚景沐问道,“芙儿怎么会爱凤君政?凤君政害死你们爹娘,害得你们家破人亡,芙儿那么恨他,怎么会爱上他?” 刘家兄妹不说话,楚景沐阴鸷道,“你们说啊。” 刘枫知道瞒不住,索性豁出去,“楚景沐,我实话和你说吧,芙儿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凤君政,她为了凤君政,曾经劝父亲助凤君政一臂之力。我和芙儿成亲也有一段日子,你对她呵护宠爱,你应该也知道她的性子,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她说过长大后要嫁给凤君政,若不是为了复仇,她不会自毁诺言嫁给你。可你知道吗?芙儿找凤君政复仇是抱着和他同归于尽的心。” 楚景沐脸色惨白,芙儿爱凤君政? 他想起第一次提起进宫时,苏绿芙脸色很怪异,他当时只是疑惑,并没有询问。后来晋王和刘枫来访,她一个人坐在窗口,痴痴落泪。 原来这眼泪,是为了凤君政而流。 楚景沐握紧拳头,他以为苏绿芙爱他,至少是喜欢他的,他能感觉到她并不讨厌他。他以为仇恨让她封闭自己的心,不肯交付,他愿意等她原谅,宽恕,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我真傻,我还怕她在宫中受委屈,冒着生命危险进宫看她,如果不是芙儿自愿,她早就可以自己出宫,原来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宫。”楚景沐哈哈哈大笑,笑声中布满了苍凉和痛苦。 “你说什么,芙儿自己可以出宫?”刘枫惊讶地问,“你什么意思?” 楚景沐心灰意冷,咬牙说,“芙儿失踪,我还没有探到她的消息,冰月已让我进宫要人,我才知道芙儿在宫中。若是芙儿想出来,无名和冰月早就进宫救她,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一起对付凤君政,芙儿愿意留在宫中帮忙,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他留在宫中迷惑晋王,原来……竟是成全了她。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自作多情,我还想为她报仇,原来她根本不需要,她一定在嘲笑我吧。” “景沐哥哥,你怎么能那么说,芙儿的确寡淡,可你对她好一分,我就会记十分,你若真心待她,她岂会嘲笑你。”刘悠若忍不住为苏绿芙辩解。 刘枫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希望芙儿能熬过这一劫,日后平平安安,再无磨难。” “她怎么了?”楚景沐心中一突,又忍不住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分明已经知道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听到她不好的消息,仍然会担忧。 今天久不见刘枫出城,他才觉得事情不对,刘悠若过来后,他也放心不下便来找刘枫,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真相,若不是他来,恐怕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芙儿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刘枫把事情说了一遍,楚景沐眸中掠过心疼,恨不得立刻把她带在身边,好好保护,她和凤君政有情又如何,那个男人始终保护不了她。 “景沐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刘悠若问。 楚景沐敛去脸上的心疼,变得极其冷硬,他看着刘家兄妹,有些冷漠地道,“不管我什么时候动手都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是打算放弃了吗?” 刘悠若道,“为了芙儿,你也不能放弃吗?” “不可能!”楚景沐沉声道,音线带着一股不甘和坚定,“悠若,刘枫,芙儿和凤君政的事情已经过了十一年,或许只是小时候一时迷恋,从凤君政杀你们刘家满门开始,芙儿和他就不再有可能,你们觉得芙儿现在还会爱着他?” 刘枫没有告诉楚景沐苏绿芙昏迷时的依赖和脆弱,有心瞒着楚景沐,他何必在这时候打碎楚景沐的希望,那对芙儿是十分不利的。 “景沐哥哥……” ------------ 142 “不要再说了。”楚景沐厉声道,“这件事我策划七八年,绝对不容有误,不管芙儿究竟爱的人是谁,我都不可能让凤君政登上皇位。” “那你想让谁登上皇位?”刘枫怒吼,“莫非是荣王?若是晋王死了,朝中就剩下荣王一人独大,你想扶持他当皇帝?你确定荣王能保天下太平?”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楚景沐看着刘枫,“你心中到底怎么想的,要报仇,还是要芙儿?” “我要报仇,也要芙儿平平安安。”刘枫说道,刘悠若担心地看向刘枫,刘枫示意她不要慌乱,楚景沐抿唇,“既然如此,我们就得再重新部署。” 刘枫点头,“你想怎么做?” “我现在心情不好,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楚景沐说道,深深地看了刘家兄妹一眼,出了花厅,肖乐在门口等着他。 楚景沐脸色难看至极,身子紧绷得像一块石头,肖乐不敢问他发生什么事,楚景沐阴鸷地看向皇宫的方向,握紧拳头,肖乐忐忑不安,“王爷?” “走,我们去荣王府。”楚景沐沉声道,带着肖乐去了荣王府。 他唇角掠过一抹诡异的笑意,经过苏绿芙一事,韩贵妃和几凤君政彻底决裂,这是他最好的时机。韩贵妃一生呼风唤雨,手握大权,如今被儿子牵制,她怎么会甘心。借刀杀人这种游戏,素来是苏绿芙的专长,然而,并不是只有苏绿芙才会玩得转,荣王和他才是借刀杀人的高手。 刘悠若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情沉重,这里再过一条街就是荣王府,她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刘悠若眼眸含泪,“景沐哥哥,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 苏绿芙身体底子不好,伤好得极慢,躺了三天,意识才稍微清楚,怡宁宫一如既往的暖和,虽是春天,宫里处处都是暖炉,御医说,她不能着凉,否则留下病根,日后阴天总会疼痛难捱。凤君政十分注意这一点,上好的银炭都往怡宁宫送,这些日子他守着苏绿芙,寸步不动。 韩国丈和韩家几位将军多次来请凤君政商议对付荣王之策,皆是无功而返,若他不知道苏绿芙是刘芙若,他定然让明珠、明月照顾苏绿芙,他的大事最紧要。如今知道苏绿芙就是刘芙若,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苏绿芙身边,哪怕看着她的睡脸,他也十分满足。 韩国丈为此极其愤怒,大骂苏绿芙红颜祸水。 凤君政和荣王相争,已到最紧要关头,此时谁的占据先机,谁就有机会击败对方,凤君政一味沉溺于儿女私情,只会把先机送给荣王。 苏绿芙转醒时,凤君政趴在她床边,睡得很熟,她想动一动便发现,凤君政把她的手握得十分紧,十指紧扣,苏绿芙侧头,看到他憔悴的侧脸。 她又睡了几天? 明珠明月不在,凤君政看起来很累,苏绿芙不愿意打扰他休息,又闭上眼睛,这一睡直接睡到午后,醒来时,凤君政已不在床边。 明月明珠扶着她坐起来,又喂了她一碗骨头汤,苏绿芙觉得膝盖疼痛难捱,明珠帮她换药,又喝了止痛药,苏绿芙才觉得好一些。虽然银针刺得十分可怕,可因为银针细小,幸好没给苏绿芙造成太大的伤害,也没有留下后遗症,只要好好调养,无需多长时间便能行走。 宫中灵丹妙药多,明珠见她沉闷不乐,以为她担心自己的病情,慌忙安慰她,苏绿芙抬头问,“王爷呢?” “王爷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奴婢让王爷到殿外的软席上休息,他正睡得香,奴婢这就去叫醒王爷。”明珠笑着要出去,苏绿芙拦下她,“不必!” 他一定很累,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明珠把那天的事情说一遍,包括凤君政暴怒,凤君政对未央宫的惩罚,她一说完,本以为苏绿芙会开心,毕竟凤君政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多少女人的梦想。苏绿芙听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是玲珑之人,十分明白其中危险,韩贵妃和凤君政彻底决裂,对凤君政而言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凤君政身后的势力,几乎都是韩贵妃和韩国丈所组成,哪怕凤君政已尽量摆脱他们,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门望族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不是凤君政能够瓦解。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她爹爹不愿意支持凤君政的原因,若是闹翻,韩贵妃破罐子索性全摔破,凤君政必败无疑。 为了她,值得吗? “我受伤之时,可有说过什么?”苏绿芙问,迷迷糊糊之间,她放佛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明珠明月摇头,只说她一直喊疼,没有说别的什么。凤君政交代过,不许他们透漏半句,哪些不该说,哪些该说,她们心中明白。苏绿芙心思很乱,也懒得去想她们是不是说谎。 凤君政醒来,已是傍晚,苏绿芙正喝着御医配给她的药,凤君政站在珠帘后看她,神色掩不住惊喜,他的芙儿,回来了,她仍然活着。 仔细想来,那一年诸多疑点,他自己也忽略,他去柳城半路上收到亲信密报,韩贵妃打算灭刘家满门,故意支开他。凤君政大惊,快马加鞭赶回来,却也来不及,刘家无一活口,尸体都变成尸水,韩国丈告诉他,刘家的人全死,他并未起疑。三更半夜灭门,刘廷若死,刘家都是妇孺孩子,焉能逃脱。 他一直以为,芙儿死了。 然而,当年他没有见到尸体,所以,刘芙若死的消息,也是别人告诉他的,他没有证实。 如今看她好好活着,凤君政几乎跪地感谢上苍。 他突然不敢见她,只敢在珠帘后看着她,痴痴的,如隔了一世。 ------------ 143 苏绿芙不得不感激,她在宫中,灵丹妙药诸多,才七八天的功夫,她的腿上已全好,能开始下床走路,这样严重的伤,若是平时怕要一个月才能痊愈,宫中就是不一样。凤君政把他所能给的珍贵药品都送来怡宁宫,只要对她腿伤好的,他不计成本,苏绿芙莞尔。 如此关心,却不来见她一面。 这是她最纳闷的事情,明珠明月说,她昏迷那几天,凤君政寸步不离,她清醒后,却不见他来过一次,偶尔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她床边痴痴地看着她,她知道是凤君政,不愿意睁开眼睛,凤君政夜里会陪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然而,在她清醒之时,他却从没来看过她。 苏绿芙心想,他是愧疚吧?根本没必要,她受伤不是他的错,为什么避而不见,她百思不解,她这一次受伤和上一次落水,凤君政态度大有变化,她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又不知道究竟哪儿不同。 明珠明月忠心耿耿,自是不会说漏一个字,只留给苏绿芙自己一个揣摩,一直到她的腿伤痊愈。 无名和冰月进宫看过她一次,清晨之时来的,冰月抱怨,凤君政在她睡着后一直在宫里,害得他们守了一夜才能来见她,苏绿芙心头一疼,看来他是夜里来看她,清晨才走。 冰月问她愿不愿意出宫,苏绿芙摇头,“此时并不是出宫的最好时机。” “王妃,你宁愿在宫中受罪吗?王爷已经部署妥当,就等时机,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为了帮王爷,你也不该这么委屈自己。”冰月着急地说,天知道苏绿芙三番两次受伤,他们听了多揪心。 苏绿芙笑意勉强,有些心虚,的确,在旁人看来,她是在帮楚景沐,然而,是不是帮楚景沐,她心中有数,但有一件事她很确定。 她真的不愿意再伤害凤君政,等所有事情结束,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她原谅凤君政,但她没法再和他在一起,否则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就让他们相忘于江湖,她宽恕所有的伤害,所有的仇恨。 到此为止。 “无名,告诉我宫外的事情,王爷是不是找荣王合作?”苏绿芙问。 无名点头,“是的,他们打算策动韩贵妃,帮他们夺得天下,因为韩贵妃和晋王已经撕破脸,韩贵妃怕晋王一旦登基真的会置她于死地,正在考虑要不要和王爷合作,王爷答应过她,只要她帮他们,等事成之后,保韩家荣华富贵。如今韩家军被王爷的兵马困在路上,晋王还没收到消息。京中的例行守军在王爷掌控之中,晋王有的只是皇宫的禁卫军,其他兵马无诏不能上京,尚在观望。” “不对啊……”苏绿芙喃喃自语,犹豫说道,“例行守军不过一万人马,禁卫军也有一万多人马,都在韩贵妃手中,刘绪是荣王的人,这兵马最后落在荣王手里,我不信荣王。” 如此一来,凤君政必死无疑。 楚景沐莫非真的打算扶持荣王当皇上,若是他登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楚家,狡兔死,走狗烹,楚景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妃,我们该怎么做?”无名问,他们只听苏绿芙的命令。 苏绿芙头疼欲裂,慧黠的眸布满沉思,宫变已不是她能阻止。凤君政说过,他不能失去皇位,若是真的失去,他不会觉得悲伤失望。 “无名,他们动手那天晚上,你安排一艘船停在码头左侧的秘密港湾。” “王妃,这是做什么?”冰月不解地问。 “别问太多,照我说的做,若是见不到我,一定要多等两天。”苏绿芙继续交代,“我自有用处。” “是,我们明白了。”无名说道,看了看天色,“王妃,天色不早,我们要走了,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你们走吧。” 冰月和无名离开后,天渐泛白,苏绿芙了无睡意,临窗而立,若有所思,荣王绝对不能信,这个男人太阴险,她总觉得有一些不详。不管是凤君政,还是楚景沐,都不会如愿以偿。 睡不着,心思又乱,苏绿芙便斜躺在软席上看书,天渐渐亮,一缕晨光从窗口倾斜而入,温暖地笼罩在她身上,苏绿芙仰起头,五指遮住晨光,从缝隙中感受光线的温暖。 今日又是一个晴天。 她的世界,什么时候才是晴天。 “王妃,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明珠笑着过来伺候她梳洗。 苏绿芙笑道,“这段日子都躺着,骨头都松了,再不起来走动走动,我都怕不会走路。” 明珠笑着和她聊天,服侍她梳洗后,明月去端准备早膳。 苏绿芙回到软席前专心致志地看书,倏然听到庭外有喧哗之声,放佛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跌破了,接着是明月的声音响起,“没眼睛的丫头,看你做的好事。” 宫女濡喏的声音传来,不断求饶,苏绿芙听这声音,猜到犯事的宫女年纪很小,明月道,“这是进贡的奇珍药材,王爷特地给王妃调养身子。你是千年人参,一座城池的价钱,你怎么赔。” 明月越说声音越高,忍不住发脾气,“你到底怎么走路的?” “明月姐姐……饶命啊!……饶命啊!” “快点给我滚,要是王爷看见,你也甭想活了。” 明珠听到声音走了出去,苏绿芙放下手中的书,她的身体恢复的快,腿上的上药一天一换,可服用的汤药却一日三餐加夜宵,从刘家灭门后,她身体素来不好,苏家夫人们也是一日三餐好汤药养着她,苏绿芙自然知道这段时间凤君政几乎把皇宫的灵丹妙药都用上。只是亲眼听到事实,不免有些苦涩,如喝在嘴里的汤药。 凤君政对她,是真心的吧? ------------ 144 那他一直放在心中的刘芙若呢,他忘记了? 不知为何,苏绿芙宁愿凤君政不爱如今的她,她宁愿凤君政记得小时候的刘芙若,因为那时候的她,才是完全属于凤君政的,如今的她,心狠手辣,早就不同昨日。 一刻钟左右,明珠明月端着早膳进来,苏绿芙坐在晨光中慢慢用膳,明珠把一个雕花木盒放到她面前,说道,“王妃,这是王爷给您的。” 苏绿芙打开木盒,一块羊脂玉镯静静地躺在层层红布上,浅绿通透,更难得的是通体透碧中可以稍微看到里面隐藏的丝丝殷红。如同女子的白皙透明肌肤上丝丝血丝。苏绿芙轻抚其上,温润冰凉,羊脂血玉,玉中之王,这块玉镯更是无价之宝。 她从小喜欢玉饰,别的女孩子喜欢珠花,头钗,唯独她喜欢最简单的玉钗,她不喜欢在身上戴太繁琐的首饰,却喜欢玉,玉钗,玉坠,玉镯,玉佩,皆是她喜欢的。这样的喜好一直没有变过,凤君政从那儿知道她喜欢这些东西?以前他也是三天两头送东西,越是名贵,越是送,却极少送到心坎上。 这一次他受伤,凤君政送来给她赏玩的,全是玉石,各种各样的玉饰,其中以这块羊脂玉镯最为罕见,凤君政把她的喜好都摸清了? 苏绿芙把玩着玉镯,喃喃说,“他什么来的?” “刚走。”明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苏绿芙挑眉,问明月,“我是洪水猛兽么?你家王爷怎么都避着我,还是他又做了什么,朝中有什么变动,他不敢见我?” 明月说,“最近朝中很安静,王爷什么都没做啊。” 苏绿芙挑眉,她是故意问的,若是他做了什么,无名和冰月应该早就告诉她了。 “到底为什么?”苏绿芙百思不解,明月哪敢和她说实话,又下去端来一碗汤药,苏绿芙心思从凤君政身上挪开,忍不住说道,“明月,我身子已经痊愈,不必每次都端这些东西来,御医应该交代过,我并不适合多喝补药。” “王妃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御医这么交代过?”明珠笑说道,“王爷觉得王妃身子骨太弱,担心王妃,所以才会把藏宝阁里的好药都给怡宁宫。” “王爷糊涂,又非御医,怎么尽是乱来,我身体阴寒,药性刚阳过猛,如此相克对我身体毫无益处,白白糟蹋这些好东西。”苏绿芙淡淡说道。 明月端着汤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明珠笑说道,“王爷也是关心急切,一片好心。王妃,不如今天这碗我们就喝了,以后就不再送了。” 苏绿芙一想也是,便把参汤喝下。 “韩贵妃怎么样了?”苏绿芙突然问明珠。 明珠说,“被王爷软禁在未央宫,听说身边没人伺候,这几天一直乱发脾气,诅咒王爷不顾纲常伦理,定会天打雷劈。” 苏绿芙站在窗边,看向姹紫嫣红的院子,怡宁宫鲜花满园,彩蝶纷飞,在花朵上四处留下轻抚的痕迹,伴着蜜蜂嗡嗡之声,翩然戏春。 如此一幅闹春图,却入不了她的心。 “这么下去,可不好啊。”苏绿芙淡淡叹息。 “哪里不好?”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苏绿芙眉目掠过一抹喜色,又迅速掩饰下去,明珠明月行礼后退了出去,苏绿芙转身,凤君政站在陈光中,风姿飒爽,如晴空下的翠竹。 再一次见他,心情又不同,苏绿芙心绪起伏不定,一贯的招牌笑容消失无踪,良久才能稳住纷乱的心神,凤君政已走到她面前。 苏绿芙说道,“韩贵妃说得对,不管是谁都不能罔顾纲常伦理,她终究是你母亲。” “你只有这句话想对我说?”凤君政问,眼光暗藏一股期盼,她多想伸手去碰触她的脸,把她拥在怀中,可他又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芙儿所希望的。 苏绿芙淡淡一笑,“苏绿芙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凤君政脸色下沉,她果然不愿意认他。 “你不是走了吗?”苏绿芙忍不住讽刺,“我当自己是毒蛇猛兽,王爷避之不及呢。” “走了几步又想,我好像很久没和你一起散散步,于是又回来了。”凤君政一本正经地说。 苏绿芙反而没了语言。 “春色正闹,芙儿,陪我出去走走吧。”凤君政说着,负手走在前面,苏绿芙如遭雷击,痴呆不知反应,凤君政心中一直有刘芙若,芙儿这个称呼是刘芙若专属的,他怎么会叫她芙儿? “芙儿?”凤君政转身,疑惑催促。苏绿芙凝眸看去,凤君政站在门口,晨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优雅的光芒,仿佛初见,那眼眸下,如孩童纯净。 苏绿芙闭了闭眼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走了过来,凤君政露出笑容,不仅是苏绿芙心中悸动,连站在一旁的明珠明月也是心头扑扑直跳。她们伺候凤君政多年,深知他生性凶残狠辣,一名小宫女犯错就往死了整,哪里见过他有此灿烂和无垢的笑容。自从苏绿芙进宫,这样的笑容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王爷是喜欢楚王妃的吧,明珠和明月相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个事实,且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想要呵护。 春末初夏,御花园依然春意正浓,苏绿芙想起上一次赏花的风波,缓缓说道,“御花园的花虽多,刺也多,我怕和你逛院子,又得躺在床上好些天。” 凤君政岂会听不到她的含沙射影,若是以前,定然心生不悦,如今却没了丝毫脾气,“这刺已是软刺,芙儿不必担心会伤人。” “既然如此,王爷又有此雅兴,我奉陪就是。好花不常在,再不赏就过了时节。” 两人相伴出了怡宁宫,明珠明月和一群宫女太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 145 (2019字) “百花争艳,喜鹊闹春,明明是夏季,却留着春天的气息,皇宫若真能四季如春就好。”苏绿芙道,若总是春天,也不会有那么多伤害。 沿途春意闹,不少宫女在百花之间忙碌着,有的在整理花草,有的在收集露水,皆在忙碌。 凤君政说道,“宫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何这半大的园子。” “只可惜,这是一个牢笼,不管多华丽,多宏伟,总有一天会逛完,很容易给人枯燥之感。”苏绿芙意有所指地说着。侧目见他有点下沉的脸,笑得无辜。 “可天下的女人却想尽办法要挤进这里。” “因为这里有她们想要的东西。”苏绿芙笑着。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女人可以随时被牺牲。后宫的妃嫔,很多并不是自愿进宫来的。朝中大臣们把自己女儿送进来无非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光宗耀祖,照拂家族。换言之,为了利益,她们承受了很多不属于她们的包袱。进宫之后又因环境的变迁,自动自发地摸索出一条生存之道。 良心,良知,道义,在这高墙之内被摧毁得灰飞烟灭。 柳妃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貌美,进宫被皇帝看上,韩贵妃害怕自己年老色衰抓不住老皇帝的心,建议让柳妃进宫。柳家放弃了她的幸福,把她送给年纪可以当他爹爹的皇上。 “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吗?”他问得忐忑不安。 “有!”苏绿芙肯定地回答,“但是我不会用自己去交换这些,有的时候,借助别人的力量,也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是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你说的对,可惜,想要得到,就要先失去。” “王爷可能没听过,会盘算的人,世事并无等价交换。” “芙儿,空手套白狼,与虎谋皮,非常危险。” “那又如何?” 凤君政看着她,淡淡问,“你知道吗?从小我想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有些失去,更是不能承受之重,渐渐的,我害怕期待,害怕得到,因为到头来,我终究会失去。” 苏绿芙心头一刺,她当然知道凤君政的阴暗童年,也正因为这样,曾经她恨极韩贵妃。 两人沿着九曲环桥走,脚下鱼儿自由自在的遨游之影,苏绿芙不禁有点羡慕鱼儿的自由自在。水底映出她茫然的笑脸,而她连她脸上的茫然是什么也不清楚。 笑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脆悦耳,如一道清泉注入苏绿芙心中,那是孩子纯净的笑声,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小孩子的笑声,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无忧无虑。 因为她没有,她的笑都是空洞的笑,虽达眼底却不达心。 苏绿芙停下脚步,仰头看去,湛蓝的天空底下飘飞着两只色彩斑斓的风筝,在半空中戏弄追逐。凤君政侧头,有些痴迷地看着她脸上欢快的笑。长大后重逢,他从未见过她这么纯粹的笑容,仿佛那已在他的记忆之中,原来这样的笑容,她还没有失去。 凤君政情不自禁伸出手,几乎要抚上她白皙娇嫩的脸颊,却又停在半空中,因为苏绿芙转过脸来,见他的手,眼光闪了一下,笑问,“我们可以到那边看看吗?” 他若无其事收回手,点了点头,苏绿芙快他一步,走在前面,心脏怦然地跳,刚刚转头匆匆一瞥,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情意,毫无掩饰,这让她心情慌乱。 这让她手脚无措,只想远远逃开。 空旷的草地上,有两名女孩在放风筝,穿着高贵,十二三岁上下,娇俏可人,笑声欢快,宫中不管发生什么,仿佛都影响不了她们的童真。 苏绿芙看着她们嬉戏的身影,不禁想起幼年时和姐姐哥哥在院子里嬉戏的情景,也是这般快乐和幸福,笑靥如花灿烂。那种淡淡的温馨全被身边的男人给毁了。 她从来没有玩过风筝,童年都是和棋子,书本度过,要不然就是骑马射箭。当了苏家女儿之后,更是日日念着报仇,夜夜做梦都想着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自己在商场上千经百炼,细细琢磨朝政变迁,一步一步向皇权靠近,她几乎失去了她该有的快乐。 有宫女看见了他们,赶紧叫住正在嬉戏的两位女孩,慌慌张张地过来行礼,“奴婢参见晋王殿下,殿下千岁!” 那两名女孩也过来下跪,“长宁,安宁,见过皇兄!” “都起来吧!”晋凤君政挥手让她们起来。 长宁、安宁还拿着风筝的线,不安地站在一旁,微垂着脸,不敢再玩。苏绿芙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一对双胞胎。 气氛顿时沉静了下来,刚刚还是一片欢悦之声,如今噤若寒蝉,只闻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苏绿芙顿觉没味,早知道这样,她就在远处听着就好。何必亲手打破她们的快乐。 “你想玩玩吗?”凤君政突然问。 苏绿芙侧头看去,凤君政脸上都是笑意,眼睛里仿佛跳跃着零碎的阳光,甚是动人。 凤君政见她不答,又说道,“我看你刚才一直看着这风筝,想玩玩吗?” 长宁、安宁两位公主对视几秒,俏生生地抬起眼眸,看向凤君政,她们的二哥哥会笑吗? “姐姐长得好漂亮啊……”安宁出口低呼,脸颊一红,转而看了凤君政一眼,收了笑,又低下头去。 苏绿芙扑哧一笑,这公主的反应好有趣,心里想什么眼中全流露出来。 “我不会玩风筝。”苏绿芙说道。 “怕什么,我教你。”他不由分说地抢了长宁安宁手中的线团,有点雀跃的回头,兴奋地把一团线给她,“拿着,我教你。” ------------ 146 (2085字) 苏绿芙被半强迫地拿着一团风筝线,长宁安宁撇撇嘴,有点不甘,然而,她们惧怕凤君政,不敢说什么,退到一旁去。苏绿芙第一次碰到风筝,不禁觉得有趣,凤君政托着风筝,她竟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仙女姐姐,你松松团线……像这样……”安宁见凤君政已经拿着风筝奔跑起来,而苏绿芙却还茫然地站着,不禁喊了声,还给她做了个示范动作,煞是可爱。 苏绿芙听她的话,随着晋王的奔跑,她随就松开团线,因为生手的原因,线松得太多,风筝没有升起来。连续重复了四次,还是升不起来,苏绿芙不禁有点挫败,不过天生的好强因子却不容她服输。 凤君政笑得灿烂极了,因为奔跑的原因,脸上有点红晕,比起常年狠戾的脸,此时的他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大小孩,周围一圈的宫女太监全部都看直了眼睛。甚至这阵子经常见到他笑容的明珠明月也是一脸惊讶,个个呆若木鸡。 苏绿芙不甘地抱怨凤君政笨,所以风筝升不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安宁长宁过去教苏绿芙怎么送线,又教凤君政怎么配合。试了几次,失败几次,安宁长宁忍不住跺脚,大喊二哥哥,仙女姐姐,你们好笨。 被嫌弃的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开了。 谁也没看见过此般的凤君政,谁也没有想过堂堂的晋王爷会为了讨一名女人开心,屈尊降贵地助她放风筝,看上去竟还是那样心甘情愿。 “长宁,我的眼睛没花才对噢?”安宁小心翼翼地凑近长宁,忐忑不安地道。 “安宁,这真的是二哥哥吗?”长宁也愣愣地看着嘀咕着,那双明亮秀美的眼眸满是困惑。 “听说前阵子,柳妃娘娘被二哥哥扔进湖里,好像就是因为她。又砍了未央宫的宫娥太监,我还以为一定是坏女人,可是长得好漂亮,像个仙女。” “对啊……” 两名小公主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凤君政因为苏绿芙的第七次失败,也有点挫败,不禁大喊,“长宁、安宁,你们过来帮帮她,苯死了!” 苏绿芙不服,“你才笨!你哪里有我聪明?” 被点名的长宁安宁又跑过来。 “仙女姐姐,我们帮你噢!”安宁笑着,顺着她的手,抬高细线,配合着凤君政的步伐,凤君政如一个大男孩,拿着风筝一边跑一边配合着她扬上天。 苏绿芙有些错愕地对上他爽朗纯真的眼波,眸里面很纯净,还夹着些压抑,蕴涵着她不敢深究也不敢碰的东西。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安宁长宁惊呼,升起来!” “像这样,仙女姐姐,你偶尔动动细线,松一点,又收一点,保持平衡,风筝就不会掉下了。”长宁笑着指导她。 风筝升上云空,灿烂夺目,苏绿芙笑着,有的开心地抚弄着手上的细线,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极为美妙。 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从没玩过风筝的她笑得极为阳光,凤君政疲倦地喘气,却带着笑意,满足地看着苏绿芙,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快乐,开心地笑,他愿意放弃一切。 凤君政眼光痴迷,专注,好像天地间一切颜色皆比不上她的笑容,在阳光下那样耀眼,夺人心魂,他宁愿用天下来换取她这一刻真心的笑。 芙儿,若是你能每天都这样对我笑,我真的愿意用天下去交换。 苏绿芙兴冲冲地玩着手中的转线,掌控旋律之后更是如鱼得水,玩得不亦乐乎。 “你看,飞得好高!”苏绿芙转头笑道。此刻的她,也像个孩子。 什么叫回头一笑百媚生,他终于体会了,简直能勾魂,如芍药临风,又如牡丹凝露,清润圣洁,娇艳欲滴。凤君政点头,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 不远处,荣王挑眉地看着完成一团的他们,唇角笑意冰冷,他旁边一名谋士说道,“晋王最近是魔疯了么?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天天沉浸温柔乡。” 荣王道,“温柔乡哪儿不好,若是有这样的温柔乡,本王也愿意天天沉溺。” 他转念想到云宛芙,脸色如霜。 “是啊,楚王这一招用的好,牺牲自己的王妃讨好迷惑晋王,完全成功了,看来晋王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注定要失败,王爷,这天下一定会是你的。”谋士恭维道。 荣王冷哼一声,“美人谁人不爱,只可惜,我这二哥不懂得先天下后美人的道理。走吧,我们去未央宫。” 这一幕的确有点刺眼,荣王不再看下去,带着谋士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苏绿芙是生手,不太会掌控风筝,撑不到一刻钟,手中的线就断裂,风筝飞向远方,苏绿芙有些可惜,却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样飘飘洒洒地飞向远方,究竟这阵风要把它带到何处,不管是哪儿,风筝这一刻是快乐的吧,总算自由了。 凤君政问,“这里还有一个,要不要再玩玩?” 苏绿芙摇摇头,似在提醒自己,“不用了,这里不是它的翱翔的天空。” 凤君政纯净的笑顿间消失无踪,脸色阴沉,“芙儿,为何非得惹本王生气。” 苏绿芙眼光绕了一圈,无辜地问,“王爷,我说错什么,惹得你大发雷霆?” 这种童趣的快乐,她失去很多年,是身边这名王爷亲手毁掉的。今天却也是他费尽心思让她重获的,这样干净的快乐。多么讽刺啊。 “芙儿!”凤君政怒喝。 周围的宫女吓了一跳。 “你吓到她们了。”苏绿芙淡淡地开口,看着长宁、安宁惊惶的脸色,可见他平时有多残暴不仁,连沉个脸,妹妹都吓成这样子。 凤君政咬牙,一字一顿从齿缝中迸出来,“长宁、安宁,你们怕我吗?” 她们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身子却更加颤抖。 ------------ 147 (2003字) “二皇兄今天好奇怪哦!”长宁蹬脚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有余悸地说。 “对啊,和平常的皇兄不一样。” “别管了,秋菊,再去拿一只风筝过来,本公主还要继续玩。” “是!”旁边一名宫女应了声,小步而去。 宫道中,苏绿芙无言地走着,凤君政也不再说话,刚刚那和谐的一幕,那共同升起的风筝,像是过眼云烟,在时光的指缝中流逝,不留痕迹。 “苏绿芙!” 脚步顿了一下,苏绿芙回头,困惑地看着他。凤君政挥挥手,让宫女太监们离了一段距离,专注地看着她明媚的眼眸,“做我的王妃如何?” 她几乎窒息,心微微地震动着,快了两拍。她没想到凤君政会在这时候问出这个问题,幼年时,她数着日子长大,就是为了嫁给他,当他的王妃。 这是她盼得酸楚的事情,如今却像一道碰不得的伤口,一碰就撕心裂肺的疼,从决定复仇开始,她就放弃幸福的机会,她就知道,这辈子她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幸福。 “自古烈女不侍二夫,王爷你又忘了我已是楚景沐的王妃。” 凤君政身子紧绷,他怎么可能忘得了,凤君政道,“他已经不管你了,明知你在宫里也不向我索人,这样的丈夫,你又何必守着。更何况,你本来就不应该嫁给他。” “我不应该嫁给他,那我应该嫁给谁?”苏绿芙含笑地看着凤君政,抿唇笑问,“莫非是你不成?” “是,当初为什么一开始不策划嫁给我?”凤君政怒声道,有些责怪,“你总之是挑一个人来嫁,为什么就选中楚景沐,为什么就不挑我?” 芙儿,你想报仇,嫁给我,趁机杀了我,不是报得很彻底吗?为什么嫁给楚景沐,选一条更曲折的路,他不知情,曾有好几次差点把她杀了。 她知道,他多后悔吗? 苏绿芙面不改色,甚至有些冰冷的,“就算当时我要嫁给你,你也不见得会娶我,你是什么人,没人比我更清楚。” 凤君政哑然,是的,苏绿芙当时若是策划嫁给他,他未必同意,他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忠诚,这么多年,没动过娶妃的念头,又怎么会娶当时毫无关系的苏绿芙。 “如今呢?” “我已经嫁人了!” “我不在乎。”凤君政说道,“我不在乎你曾经嫁人,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不可能了!”苏绿芙心脏剧痛,她都不知道人的心脏真能疼到这种地步,分明谁都触及不到,怎么会疼得这么厉害,她和他这辈子有缘无分。 “王爷,听说皇宫北边有条河,流向宫外,很多人都曾经捡过一些丝巾,丝帕,上面尽是一些闺怨的诗。宫中虽然荣华富贵,却同样的孤独无依。” “你是铁了心,不会遂我心愿?” “是王爷你的心愿过于不现实,我想遂也无能为力。” 苏绿芙想走,刚一转身就听凤君政说道,“远走高飞呢?” 她脚步顿住,惊讶地挑起眼睑,转身错愕地凝着凤君政,“你说什么?” “既然不愿意留在宫中,我带你远走高飞,你愿意吗?”凤君政问,这才是芙儿的心愿,不是吗?苏绿芙脑海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凤君政走到她面前。 远走高飞,说得容易,这么多年的筹划,对皇位的执着,他如何忘得了?他怎么能轻易放弃。 “芙儿,没你的世上,成为皇帝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他要完成她的遗愿,然而,“有你的世上,你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你想远走高飞,我陪你袖手天涯。” 苏绿芙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只是错愕地看着他,忘了一切反应,凤君政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拂去她的眼泪,轻轻地拥着她,“芙儿,既然你不愿意遂我心意,我遂你心愿,好吗?” 别哭,我会心疼。 凤君政手指抚过她的唇,突然低下头,轻轻地吻上她的唇,苏绿芙慌张想逃,却被凤君政紧紧地扣在怀里,更深地吻上她的唇,在苏绿芙震惊中,攻城掠地。 她拒绝,挣扎,他却步步紧逼,霸道掠夺,最终,她放弃挣扎,眼泪从脸上滑落,落在他们唇齿间,他尝到眼泪的味道,错愕地放开她。 “芙儿……” 苏绿芙推开他,眼泪簇簇而下,凤君政凝着她,心中酸苦,芙儿拒绝了他,是吗? “王爷,我是楚景沐的王妃,请你记住这一点。”苏绿芙伤痛地转身,却被凤君政抓住手臂,他要死,也要死一个明白。 “你不想和我走?” “我和你不可能在一起。”苏绿芙说道,哪怕她愿意宽恕这一切,他们中间依然隔着她爹娘的命,她怎么能毫无芥蒂地和他在一起。 她做不到。 “芙儿……” “够了,王爷,不要再说了。”苏绿芙打断凤君政的话,“何必做这样的春秋之梦,你明知道,你不可以放弃这一切,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爱你。” “你撒谎!”凤君政急切打断她的话,芙儿怎么可能不爱他,苏绿芙敛去眸中的伤痛,抬头看着凤君政,一字一顿地说,“凤君政,我不爱你。” 凤君政脸色下沉,苏绿芙转身走向怡宁宫,他咬牙跟了上去,一时也懒得和她争辩,明珠明月心惊胆战地跟在他们身后,苏绿芙心思乱成一窝粥。 爱恨对错全部模糊,她一直提醒自己要和凤君政保持剧烈,却沉醉在他的亲吻下,她的意志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弱,苏绿芙涌起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 ------------ 148 (2064字) 倏然一名太监提着药罐从他们不远处走过,后面跟着几名小太监,提着药罐的太监甚为眼熟,苏绿芙灵光一闪,她记起来了,他是那天在冷宫里碰到的那名青衣太监。 “你怎么了?”凤君政问。 “那名太监是谁?” 凤君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道,“父皇殿里的太监,怎么了?” 苏绿芙暗忖,他是皇上殿中的太监,下手自然神不知鬼不觉,“王爷,皇上病了好几个月,这春也过完,怎么还不见起色呢?” 凤君政道,“父王这病是旧疾,恐怕得花费些时日。” 苏绿芙似是听进去了,没有再问,凤君政问,“你是不是很想出宫?” “想!”苏绿芙说道,刚一开始,的确不想出去,如今却想离开,她已不想再和凤君政牵扯不清,既然选择宽恕,那就彼此好好活着,日后见了面,一笑而过,知道彼此过得好,那就够了。 “我会让你走的。”凤君政说道,若是她想走,他们一起走。 “你会放我回楚家?” “你做梦!”凤君政骤然暴怒,看着苏绿芙的眼眸充满怒火,苏绿芙叹息,他又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楚景沐已经不管你,甚至利用你,芙儿,为何你还想着回楚家?”凤君政口气难掩悲愤地问她,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苏绿芙舒了一口气,凤君政说放她,她自然是以为他放她回楚家,所以才会接口,至于回哪儿,凤君政不必知道,苏绿芙知道他误会,也不想解释。 她的不解释,等同于承认她想回楚家,一想到她有可能爱上楚景沐,凤君政嫉妒得疯狂,“对楚景沐而言,你变得怎么样,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最在乎的是他的权势。” “你们几人,谁又不是?”苏绿芙说道,唇角含着一抹冷意,“一个一个都在赌,想赌情,赌命,可你们却付出过什么,你们的筹码又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你们的牺牲品罢了,谁真正把我当一回事。” 有些事,她看得比谁都明白。 “我绝对不会牺牲你。”凤君政说道,“相信我一次,好吗?” 苏绿芙说道,“王爷,这满园飘香,谈这些似乎颇不应景,打住吧,我不想再谈这些问题。” 凤君政先是一恼,转而戏谑问,“芙儿的意思是我们要谈论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苏绿芙哑然,“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最重要的是,人不对。” “你真的是个无心的人。” “王爷,你我谁又是有心之人?”苏绿芙反驳。要是有心,今天的她可能早就见阎王了,还会站在这里和他讲话吗?若是有心,他怎么会杀她全家。 “既然都是无心之人,我们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苏绿芙怒极反笑,“随你怎么说。然而,站的越高,摔得越重,同样的。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说了不谈这些问题,怎么又说起来,王爷,你不该在这里和我谈风花雪月,对你来说,在我身边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险。” “你觉得荣王会击败我?” 苏绿芙摇摇头,“你和荣王,谁都自信满满,最后登上云端的终会是自己,可王爷,这龙椅只有一张。谁会坐上去,这可说不准,并不是你们筹划好就了事的。俗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 凤君政似乎不愿意听这些,却也没阻止她,苏绿芙若有所思道,“自古忠言总是逆耳的。” “芙儿,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把我弄糊涂了。”凤君政问,她要复仇,定然想他死,如今却提醒他要小心荣王,她究竟想要什么? 苏绿芙道,“我想要一个家。” 她坚定地看向凤君政,“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坚不可摧,那就是――家!” 可是,你无法给我一个家。 凤君政浑身一震,“你觉得我无法给你一个家,楚景沐可以给你?” 苏绿芙摇头,你们谁都不可以给我。 从灭门开始,走到今天,她所剩的东西已经不多,她只是飘浮的浮萍,无根无依靠,也没有家,她做梦都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有疼爱她的父母,她的情人,她的手足。 这些东西被毁了,再也不会完好。 苏家哪怕再好,苏家的人哪怕对她再好,她依然感觉自己是无根的浮萍,不知道飘向何方。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家,坚不可摧,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每个人都会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唯独她,不知道家在何方,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 宽恕这一切后,哪儿是她的归宿,她根本不知道。 “我太累了。”苏绿芙说道,“可没有一个让我累得心甘情愿的理由。” “芙儿……”凤君政心疼地看着她。 楚王府里,肖乐匆匆忙忙进了王府,“王爷,大事不好,探子回报,晋王有几名密探已经秘密回京,若是他们的军报送到晋王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消息准确吗?”楚景沐从书桌上站起来,“刘枫从未提及凤君政派了密探,莫非……” 他心中一突,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莫非刘枫说要报仇是假的,他暗中倒戈,真的帮了凤君政,若是这样,他的胜算又少一分,该死的。 “马上派人拦截,本王不允许他们进京。” “是!”肖乐说道,领命离开楚王府,楚景沐抿唇,离成功就差一步,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他的计划,事到如今,只能逼凤君政亲自动手。 下午,几具尸体被抬进晋王府。边境回来报信的密探全部被人一剑毙命,身上的军报也被人取走,凤君政暴怒,他们风尘仆仆,头发还夹着少许黄沙,赶得特别急,却在进城这一刻功亏一篑。 ------------ 149 (2166字) 刘枫抿唇,这一定是楚景沐所为,他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楚景沐,并非想助凤君政,只是想让凤君政知道,此刻他一点胜算都没有,最好放弃他的计划,谁知道仍然被楚景沐破坏。 糟糕! 刘枫暗暗喊糟,又不能提醒凤君政,否则就暴露他和楚景沐的关系。 “把他们好好葬了。”凤君政脸色阴鸷,几名侍卫把尸体抬走,韩英却心里打鼓,跟着凤君政多年,依然没办法克服每次看见他发怒时,心里的那股紧绷,那是一种习惯性的压迫感。 很快的,一封信写好了,盖上了印章,凤君政交给府中一名侍卫,让他送进宫去。 “穆风,守城门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王爷!”刘枫低头领命。 “韩英,带领一队人马在城外等候,本王另有安排。”凤君政沉思着,修长的手指在木桌上敲着规律的频率,敲着书房更显得安静。 “王爷,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带兵进城,留在城外的话,万一……”韩英是一名有勇无谋的将军,支支唔唔着,不明白凤君政为什么如此安排。 “城中的例行守军都在楚景沐手中,禁卫军虽然是我的人,可我怕有一个万一,凡事不能太过绝对,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凤君政说道,韩英领命。 “本王累了,你们先出去。听本王号令行事。” “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直到到了王府外,韩英才松了一口气,“如今边境情况不明,贸然行事,若是楚家军在半路上已经拦截了我们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刘枫忧心忡忡,“人算始终不如天算,过了今晚,一切都结束了。” 苏绿芙这一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夕阳刚下,空气中就有一种紧绷的气息,带给她一种不祥和不安。天渐渐暗下来,外面一片灰蒙蒙,这几天他们就该动手,会选在哪一天晚上动手? “明珠,你闻到什么味道么?”苏绿芙问。 明珠摇头,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王妃,怎么了?”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轻轻的一句话飘出红唇,苏绿芙带着一抹空洞的笑容,孤寂而悲伤。 明珠明月心头一凉,皆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着她。 “明珠,有没有磷光粉,我想拿一些。”苏绿芙看着黑沉的夜色,若有所思地拧眉。 “磷光粉?”明珠也拧眉,开口想问,想了一会儿,转而低头,“是的,我马上去拿。” 皇宫之中,要什么没有,没一会儿,一小袋磷光粉就出现在苏绿芙的手上,苏绿芙接过,支开明珠明月,把磷光粉都放进自己腰间的香囊里。 苏绿芙生性谨慎,哪怕是晴天,她也会让人带着一把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天下雨,事实证明,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她刚把磷光粉弄好,明珠就告诉她,凤君政来了,苏绿芙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杞人忧天,既然凤君政来了,那就说明,今天会平安度过,不会有事。 “你今天见到我,似乎很开心。”凤君政心情不佳,却意外地看见苏绿芙眉目的笑意。 苏绿芙说道,“人不开心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何尝不让自己开心一些。” “有道理。”凤君政微微笑着,苏绿芙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套玄衣长袍,肃穆威仪,少了平时一分俊逸,有一些肃杀之气,苏绿芙暗忖,莫非真要发生什么? 这样的凤君政在夜色中,如一匹优雅的狼,正等着猎物送上门。 “芙儿,本王想和你喝一杯,你愿意吗?”凤君政问苏绿芙,目光带着一丝疲倦,苏绿芙说不出拒绝,明珠明月已去拿酒壶。 “王爷,喝酒的话,找我不是个好对象,我酒量不好,恐怕会让你扫兴。”苏绿芙微笑地看着他,提醒他包含。 “你一向都很扫兴。”凤君政比她更不客气,苏绿芙愠怒,她愿意陪他,他还敢说她扫兴? 凤君政眼光在怡宁宫里环视一周,疲倦的眼掠过一抹笑意,“一直以来,怡宁宫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我一个人,如今,这里有以前的味道,感觉温暖许多。” “我听说,这里是冷宫。”苏绿芙犹豫着该不该打探怡宁宫的事情。 “冷宫?”凤君政讽刺地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这里不是冷宫,这里是宫中所有女人的刺,就连我那高高在上的母妃也不例外。” 苏绿芙隐约知道,怡宁宫是他的伤痕,也是他的幸福。所以她更好奇,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王爷,或许我不是一个喝酒的好对象,可我一定是聆听的好对象。” 凤君政看着她,暖暖一笑,以前小时候,芙儿曾经问过,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早该告诉她,“我那高高在上的母妃,永远也赢不了宁妃。” 正在此时,明珠明月把酒壶和酒杯端过来,凤君政自斟自饮,苏绿芙看他的架势,放佛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喝水,喝得这么猛,很容易醉的。 凤君政不喜欢喝酒,她早就知道,最起码少年时就不爱喝酒,宫宴上她仔细观察过,他虽然喝,却喝得不多,如今喝这么急,他会不会醉? 凤君政见苏绿芙担忧他,心中一暖,幸好这温暖的人儿在他身边。苏绿芙心一拧,别过头去,故意忽略他纯净得如孩子的期盼眼光,今晚的他有点怪异,阴晴不定,忽笑忽怒,夹着太多复杂的思绪,深沉地令人害怕。 他和她,都是天下冷心之人,也是天下冷情之人,然而,他们背负的东西,也比常人多出太多。 “我很小的时候,宁妃娘娘就很得宠,我母妃却很嫉妒,她表面极力和宁妃修好,背地却一直在陷害她。宁妃娘娘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人,小时候,我和君蔚也是极好的玩伴,经常在怡宁宫出入。她对我很好,更像是我的亲娘,而我,也天天往这跑,把她当成亲娘,也叫她母妃。小的时候,我经常分不清楚,未央宫和怡宁宫,那里是我母妃的宫殿。” ------------ 150 (2192字) “我母妃说,宁妃娘娘抢了她的丈夫,又抢了她儿子……”凤君政仰首又是一杯酒,冷笑着,眼光微红,“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吗?她陷害宁妃,在冷宫时,在我和君蔚面前,生生地凌辱她,鞭打,跪钉,刺针,我越哭,母妃就越变本加厉地羞辱她,折磨她。后来我学会不哭,冷眼看着她受罪,受害,她还给我一把匕首,让我毁了她的脸。你知道吗?我真的划了,看着血从她脸上涌出来,她眼中的解脱,我竟然不觉得痛。最后,母妃说我长大了,也无趣了,生生地在我面前吊死了她,又君蔚囚禁起来。” 凤君政发出如野兽受伤后的悲鸣,有点苍凉的悲绝,苏绿芙脸色苍白,心疼到无以复加,难怪她总觉得凤君政一直不快乐,难怪当年一提到怡宁宫,他就不对劲,她不敢相信,那么小的他,怎么去承受那些韩贵妃压在他身上的残忍。她目睹亲人被杀已痛不欲生,而他呢?看着一个亲如母亲的人日夜被折磨,自己还亲手毁了她身为女人最宝贵的外貌,最后看着亲娘处死她,这又是什么样的折磨? “我恨我母妃,那时我才六岁,我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她都毁尽,两个陪伴我两年的宫女,一个从小伺候我的太监,他们都是我在宫中最亲的人。他们被母妃赐死了,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大病一场之后脱胎换骨,我渐渐的懂的,我不该拥有别人的关心,因为我母妃会夺去所有关心我的人。她残暴,我要比她更残暴,她狠心,我要比她更狠心,这样才能守住我要保护的人,我想守护的人。”他狠狠地冷笑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灌得太急,凤君政显得狼狈至极。 “她最恨的人就是宁妃娘娘,那时候的怡宁宫主人,万千宠爱集一身。奇珍异宝都被父王一样样地捧到怡宁宫。你知道吗?这座怡宁宫是我父王亲手设计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堂堂的一国天子,竟然还会为了讨好她,亲自在院子里种了一排又一排的梅树。所以,母妃恨她的主人,连带着也恨着怡宁宫。她想尽办法要毁了这座宫殿,而我想尽办法要保护这座宫殿。这里是我有生以来仅有过的温情,所有的欢笑都被这里见证,我不想就这样毁了。” “皇子的课业繁重,母妃对我要求又严厉,君蔚在无忧无虑地享受母爱时。我要一个人面对读不完的书,学不完的权术。宁妃对我说,以后累了可以来怡宁宫,可以把这里当成家。可我母妃说,王者,要有国,就无家。” “宁妃死后,我甚至不敢去冷宫看君蔚,也不敢派人照顾他,我以为我长大了,我变得冷漠无情,我不需要所有人的关心,我也守住一切,可没想到我最终什么都守不住。”凤君政含泪看着苏绿芙。“我遇到芙儿,那个丫头真的很讨人喜欢,我在刘家的时候就很喜欢他,虽然来去匆匆,可总喜欢和她说上几句话,她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却很喜欢和我说话,没想到我会在宫里见到她,她还被人推下水,我不顾一切救她,我没想到我会喜欢上她,我盼着她长大,当我的王妃,我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奢望,我依然想和她一生一世。” “因为她是刘廷将军的女儿,母妃并没有对付她,当年刘廷将军功高盖主,我天真地以为,母妃畏惧刘廷将军的势力,不会对芙儿怎么样,可惜,我还是错了。她暗中说服刘廷将军多次,甚至用芙儿当借口,要挟刘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然而,韩家势力盘根错节,刘廷将军最终无法答应。” “母妃起了杀心,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拦,所以她动手之前,把我支开,让我去柳州帮她办事,半途中,我收到消息,母妃要对刘家赶尽杀绝,我不眠不休赶回来,跑死了两匹马,终究没赶得上,我回来时,我的芙儿已经死了,我当时很自私,我以为她只是杀了刘廷将军,芙儿对我有用,或许她没杀芙儿,可我最终失望,我失去了芙儿。” “我很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为什么她连我唯一的温暖也要夺走,我明明只剩下芙儿,我明明打算长大后带走芙儿,远走高飞,离开皇宫。芙儿你知道吗?我最恨的是自己,我最恨的是自己。” “我明知道,我母妃是什么样的人,我明知道她那么狠毒,我明知道芙儿和我在一起会很危险,我却不顾一切,贪恋她给我的感情,如果不是我贪恋,芙儿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我想带芙儿走的心思被母妃察觉,她也不会动了杀心。我好恨自己,这些年来,我无数次回想,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在我遇上芙儿那一刻,我就远远地走开,我在刘家见到她时,我应该逃开,我看见她落水时,我应该见死不救,我这种人,是不该得到那样的感情,不该得到那么美好的人,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最终都会被夺走,我不配拥有,所以老天惩罚我,让我失去一切。” 苏绿芙只觉得头脑里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地叫,心脏被四面八方射过来的银针刺得体无完肤,这样疼痛,逃无可逃。 当年的灭门之令,不是他下的? 她恨错了人? 那她的报复,算什么? “芙儿是我这一生的救赎,遇见她,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事情。”凤君政轻轻地说,“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是芙儿曾经爱过我。” 苏绿芙倏然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爱恨,仿佛瞬间得到救赎。 这句话,成了她此生听过最美的语言。 他突然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捧着她的头,深深地印上她的唇,两人的眼泪滑落,就如这么多年的感情和委屈,一同宣泄,这一次的吻,来得又急又猛,苏绿芙不管是理智还是身体,反抗都小得可以忽略。 仿佛下一刻,世界便会覆灭,他只想紧紧地抓住他们的这一刻。 苏绿芙最终,回应他的吻。 两人如两条接吻鱼,只想吻到天荒地老。 良久,凤君政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芙儿,你到现在,还不愿意认我吗?” ------------ 151 (2026字) 苏绿芙眼泪簇簇而下,抓住他的衣襟,手指揪得发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你从未央宫回来,一直抱着我喊疼,除了你,没有人会那么叫我。”凤君政抹着她的眼泪,却越抹越多,“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芙儿回来了。” “政哥哥……”苏绿芙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那样沙哑悲恸,仿佛要把心都掏出来的哭声,凤君政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愉悦地应了一声,仿佛他们尚是当年的情人。 没有十年仇恨,没有十年分离,一如情浓时。 良久,苏绿芙的哭声才渐渐停歇,这么多年积压的委屈倾泻而出,凤君政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心中怜惜万千,刘芙若尚活着,已是老天给他最好的礼物。不管成败如何,他都能安心。“芙儿,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我仍然想听你说一声,政哥哥,我原谅你了。” 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刘家,韩贵妃却是因为他加害刘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究是他欠了她的,她若恨他,他也理解。 苏绿芙抹去脸上的泪痕,目光看看地对上他的视线,凤君政眼里也有泪,却藏着对她的温柔,苏绿芙心中顿有不详的预感,今晚要出事。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 凤君政也不隐瞒苏绿芙,“我不知道今晚过后,我是否能活着,所以我不希望你恨我一辈子,我希望得到你的宽恕,若是你原谅了我,我哪怕是死,也瞑目了。” 死亡这个字眼让苏绿芙手脚无措,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他们今晚要动手?难怪她觉得今晚气氛不寻常,果真会有大事发生。 他会死吗? 凤君政问,“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会昏迷吗?” 苏绿芙当然知道,却没法说,凤君政讽刺一笑,夹着一股冷厉的寒冰之气,又隐约有一种无法藏匿的解脱,“是毒药在侵蚀他的身体,过了今晚,他就驾崩了,一切都结束了。” 苏绿芙心脏揪着,紧张得难以呼吸,她紧握住凤君政的手,微微摇摇头,“不要去。” 他策划宫变,楚景沐又在策划什么,京中的例行守军在楚景沐手中,禁卫军被荣王夺走,他只有韩家的一小队兵马,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此一来,此行凶险万分。 “你在担心我吗?”凤君政轻笑问,他似乎等的也是不是苏绿芙的答案,凤君政搂过苏绿芙的身子,轻轻地在她额间一吻,“我心愿已了,就算再糟糕的结果,也是我这么多年来所求的,我已无遗憾。” 月光淡淡地洒落一地,凤君政的眼眸里,仿佛盈满无数星月之光,要把苏绿芙沉溺在他的温柔中,那是她多年不曾感受过的离别伤痛。 “芙儿,珍重!” 这一次是真正的道别,若是他出了事,她也不会再怀着对他的恨继续生活下去,凤君政卑微地希望,苏绿芙能记得他,哪怕是一点点都好。然而,他不想苏绿芙用仇恨记住他,若是他活着,得偿所愿,若她要他的感情,他给她,若她要走,他也陪他,此刻若是带她走,他们只会亡命天涯,终生无法给她幸福。 他要赌一把,输赢都是他所求的结果。 凤君政缓缓松开苏绿芙,一步步退开,仿佛是和自己的血肉隔离,他似乎能听到自己被撕裂的声音,很舍不得,却又不得不离开。 “凤君政!”他快要走到宫门口时,苏绿芙突然从怡宁宫里冲出来,含泪喊道,“我不原谅你,我还没有原谅你。” 凤君政背影一僵,并未回头,只觉得绝望的情绪充满心田,芙儿不愿原谅他,哪怕他死,他也不会瞑目,这就是她的报复吗? 他忍住眸中的涩意,不原谅就不原谅,若活着,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她,若死了,来世他一定找到她,再给她三千宠爱。 “我知道了!” 苏绿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怡宁宫殿门口,泪流如注。 政哥哥,我还没原谅你,所以,你不要死,你要活着回来见我。 夜渐渐深了。 苏绿芙的心也是七上八下,怡宁宫极其平静,三更天时分,突然听到北宫门一阵喧哗,接着喊杀的声音,宫中乱成一团,人人奔走。苏绿芙的心都提到嗓门口,出事了,若不是出事,怎么会有厮杀的声音。 “明月,快去打听消息,到底怎么了。” 明珠明月奉命保护她,她的话,明月当然听,明珠留下来保护她,明月去打探消息。宫中越来越喧哗,喊杀人越来越逼近,苏绿芙看到一股火势随之而起,明珠震惊地说,“那是未央宫的方向。” 苏绿芙心里一突,着急得团团转。宫中血腥味越来越浓,苏绿芙站在怡宁宫门口看到后宫内的宫女太监四处逃命,人人哭喊,偷抢皆有。 究竟发生什么事? 一炷香时间,如一年漫长,苏绿芙终于等来明月,明月脸色苍白,上气接不上下气,“王爷,不好了,皇上……皇上醒了?” “你说什么?”苏绿芙脸色大变,皇上醒了,那就说明凤君政失败了,若是按照凤君政的计划,皇上应该死了,不可能活着。“王爷呢,你们王爷呢?” “奴婢找遍了,没找到我们王爷,听一名侍卫说,楚王和荣王逼宫,王爷带人抵抗去了。”明月着急地说。 苏绿芙双眸瞪大,“他一定抵不住。” 明珠也紧张地问,“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一阵尖锐的铃声响遍了整个皇宫的宫墙小院,明珠说,这是宫中紧急呼叫的铃声,自设置以来就响过两次,宫中一定会有大变。 ------------ 152 (2013字) 此时一阵尖锐的铃声响遍了整个皇宫的宫墙小院,明珠说,这是宫中紧急呼叫的铃声,自设置以来就响过两次,宫中一定会有大变。 怎么回事?明明就计划好的情节为何出了错,以皇上中毒的弥留之态,只要稍微动动手脚就魂归西天,怎么会在今天苏醒? 苏绿芙猛然一惊,楚景沐一直等待,隔岸观火,莫非等的就是今天,韩贵妃加害皇上,原本就是他在幕后推波助澜,他若救皇上,定然可以。如今将皇上中毒的罪过嫁祸给韩贵妃和凤君政,他们定然活不了。 “明月,快去找你们王爷,快去,让他快点走,形势对他极其不利。”苏绿芙说道,暗自咬牙,她必须想办法救凤君政,她不能看着楚景沐受伤,可她更不能看着凤君政死。 凤君政人在未央宫,着火是未央宫旁侧一座宫殿,并非未央宫,韩贵妃在殿中疯狂大笑,看着挫败的凤君政,她笑中有恨,恨中带着快意。 “为什么要这么做?”凤君政双眸欲裂,他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韩贵妃把解药给楚景沐,让楚景沐救醒皇上,他们母子关系不管多恶劣,彼此心中都明白,不能失去彼此。 他们是母子,荣辱一体。 谁知道明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的母亲却在背后给他一刀。 “谁让你的心都被那丫头给迷住了,竟然说要看着我生不如死,这些年,我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你竟然要这么对我,索性我们就一起玩完。”韩贵妃状若癫狂,指着凤君政说道,“你敢让我生不如死,定然不会庇佑韩家。我们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摔下来,皇儿,认命吧,我们到地狱当继续斗。” 韩贵妃悲悯地看着他,“你也别指望刘绪,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为了苏绿芙杀了他哥哥,他早就恨毒了你,他已经成为荣王的人,你什么都没有,韩家的军队,你也指望不是,你谁也指望不上,你为了那丫头,竟然连你亲娘都不要,本宫就让你感觉什么叫众叛亲离。” 众叛亲离! 这就是凤君政母亲所有的感受,张狂的怒火和悲哀在他体内交织,凤君政瞳孔里如住了一头魔鬼,倏然向天际发出一声怒吼,天地不仁,天地不仁。 凤君政撞撞跌跌出了未央宫,背后是韩贵妃嘲讽、疯狂的大笑。 “王爷……”身边亲信劝他尽快离开,凤君政转头看向怡宁宫的方向,心中起伏不定,芙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明明知道楚景沐的心思不简单,他以为他掌控了全局,却一夕之间被他扭转局面,凤君政多少有些不甘心,谁都可以输,不可以输给楚景沐。眼前的路,继续是死,转身却失去他自小辛苦建立的一切,权力、欲望、野心,通通被埋葬,他也会失去芙儿,对他而言,和死有什么分别? 正在此时,明月匆匆而来,“王爷,王爷,王妃让我来通知您,赶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芙儿?”放佛是绝望之中一道微弱的希望,把人在深渊的凤君政拉上来,芙儿让明月来救他吗?她心中仍然是在意他的,是吗? 明月知道凤君政的心思,却不知道苏绿芙的心思,可到危急关头,她也顾不上,撒了谎说,“王爷,王妃是哭着让奴婢来救王爷走,她心中是有您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快些走吧,别辜负王妃一番心意。” “韩英,到怡宁宫去,把芙儿给我带到密道来。”凤君政沉声吩咐着,狂乱的眼眸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期盼,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心腹,“带她过来,本王要带她一起走,不许伤她一根毫毛。” “王爷?”韩英不可置信,倏然反驳,“这时候带着楚王妃,我们根本就难逃楚王的追缉,更难应付。” “本王不管,一定要带走她。” 韩英眼神一闪,低下头来,心中掠过狠色,“属下明白,您先和他们去密道,属下去带楚王妃。” 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韩英才抬起头,眼眸一片阴霾,狠决而冷冽,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晋王才会败,他自小就是韩府护卫,保卫晋王安全,亲眼见证着他从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变成今天残暴不忍的暴君,早就在他伤痕累累却哭不出声之际,他就立誓一生保护这个主子。眼看就要得到他想要的,却转眼化成灰烬,都是因为怡宁宫中那个祸水。 晋王如今还要带她一起走,怎么可能,带着她,本身就是个累赘。莫说楚景沐一路的追击他们会疲于奔命,苏绿芙一定要死。 乾坤殿中,烛光摇曳,一片昏黄,药味弥漫,宽大的龙床之上,老迈的皇帝在沉睡了大半年之后终于清醒,虽还有疲态,眼底却是一片怒火,沉怒地瞪着眼前的楚景沐,“爱卿说的是实话?” “千真万确。”楚景沐不卑不亢地垂头,温泽的声音似能安抚人心,轻缓地响起,“皇上中的的确是慢性毒药,幸亏四皇子在冷宫目睹李公公下毒,告知于臣,他又精通医理,皇上才避免一场劫难。” “混账!难道所有的御医都被他们收买了吗?竟然连朕中毒和生病都分不出来,在这床上躺了半年之久。”龙颜震怒,枯黄的手拽紧,浑身因气愤而颤抖着,紧紧地拽着身下的床单。 “是!他们都被收买。”楚景沐温泽的声音瞬间注定了御医院所有人的命运……死! 一旁的太监们哆哆嗦嗦地站着,不安地低头,眼角瞄到楚景沐雅彦的脸,一阵阵麻痹的冷直往心里钻,这名清俊的王爷真是心如铁石。 ------------ 153 (2014字) “混账!”皇上怒喝,被妻儿背叛的愤和怒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初愈的身子一时呼吸不顺,拼命地咳嗽起来,楚景沐眼神示意,那位吓得有点发抖的太监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抚顺他的背,“楚爱卿,传朕旨意,御医们的众太医和韩贵妃同谋加害于朕,全部下狱,择日处斩。” “臣遵旨!”他眼神闪都没闪一下,“晋王殿下呢?” “把这逆子关进大牢,一同处斩!” “臣遵旨!”楚景沐面无表情,接了口谕。 一口气匀了下来,皇上抬头,老迈的脸上呈现如疲倦之色,想起宁妃之子,多少有些愧疚,他曾经最宠爱的女人,最疼爱的孩子,却被他忽略二十年,最终救了他一命。 他愧疚至极,“你说是四皇子救了朕?” “是!”反正皇帝是见不到韩贵妃,这个功劳本来就计划着要给四皇子的。 皇上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二十多年,却想不起这个儿子叫什名字,楚景沐唇角划过一道冰冷,缓缓说道,“他是宁妃的儿子,凤君蔚。” 楚景沐重重地咬了宁妃两个字,皇上脸色刷白,“把他宣进来。” “是!”楚景沐躬身,眼中冷芒掠过,“皇上,韩贵妃图谋不轨一事,晋王是主谋,臣想请皇上给道口谕,由臣统帅禁卫军,封城追缉。” 荣王,你料想不到会有这一步?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心把皇宫的禁卫军交给荣王。 “朕准了,让四皇子进来,朕想见见他。”一阵疲惫,或是想起旧日宠爱之人,或是因十几年不曾见面的儿子,他的声音复杂极了,有喜悦也有担忧。 “是!”楚景沐行礼,退了出去。 宫殿外,烛火高照,一片静默,宫女太监安静地分站一旁,中间站着一个男子,背对着宫门,听到楚景沐的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楚景沐瞬间色变,此人并非凤君蔚,而是荣王。 “怎么会是你?”楚景沐大惊失色,他分明把一切都计划安排好,让人去冷宫接凤君蔚,皇上如今也不过是悬着一口气,最终会写下诏书,让位于凤君蔚,他这么多年的计划总算成功,为什么殿门之人会是荣王,他不是带人去追捕凤君政了吗? “楚王爷,你以为本王真的那么蠢,当初和二哥合谋时就没想过将来怎么办?你以为你真的能只手遮天,这么多年来护着一个人,却密不透风?”荣王风雅迷人,缓缓道来,真真是颇有一幅皇家风范,“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藏一个人藏哪儿不好,偏偏要藏在皇宫中,这是你最失策的地方。” “荣王,君蔚呢?”楚景沐大喝,刚上前一步,荣王身边的禁卫军拔剑相向,楚景沐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目光沉冷地凝着荣王。 凤君蔚不仅是四皇子,更是他的表兄弟。 宁妃和他母亲是姐妹,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只为了凤君蔚的皇位,为宁妃昭雪。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放任荣王为所欲为。 荣王哈哈大笑,“这么大一张王牌,本王岂会轻易打出,楚景沐,接下来,你必须听本王吩咐,否则,我就杀了凤君蔚。凤君蔚死了,凤君政又成了逃犯,朝中只有我凤君鸣一人独大,这天下终究是我的,到时候你楚家同样逃不过一死,聪明的话,乖乖听话。” “你……”楚景沐呼风唤雨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地方。 荣王颇为自得,“你想不到多年筹谋,既然为他人作嫁衣吧?哈哈哈哈……” “不准伤害君蔚。” “那是当然。”荣王微笑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岂会伤害四哥。” 禁卫军在荣王手里,看样子皇宫已经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他想要保住凤君蔚,一定要和荣王合作到底,必须要假戏真做,楚景沐再不甘心,也能屈能伸。 “你想我做什么?” “拿二哥的人头来换四哥。”荣王阴鸷地道,只有凤君政死了,他才能彻底死心。 “你最好能够遵守承诺,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楚景沐冷冷地说道,快步离开,他要尽快找到凤君政,若不然,凤君蔚就保不住。 怡宁宫中,苏绿芙静坐软席上,心烦意乱,烦躁不安,韩英过来时,苏绿芙眉目一喜,他知道韩英是凤君政的亲随,是不是凤君政没事? “韩爷,王爷呢?” “楚王妃,你问是哪位王爷?”韩英目光阴鸷地问。 明珠察觉不对,挡在苏绿芙面前,“韩将军,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苏绿芙,要不是她,晋王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她,他今天才不顾我们的劝说进宫来,就是因为她,娘娘才会和王爷决裂,以至出卖了王爷,贱女人,你该死!”韩英拔出腰中的佩剑,“只要她死了,王爷才会死心地离开这里,他日才能重振声威。” 韩英的剑飞快刺来,被明珠挡下,苏绿芙怔怔发呆,她虽然知道韩贵妃有可能会出卖凤君政,然而,听到事实,她的心心如被什么抓着,沉得浮不上水面,那是一种刺骨的痛,不管他多恨他母亲,被亲人背叛的痛,都是蚀骨的。 “明珠,你在干什么?”韩英收剑,怒瞪着她。 “韩爷,我奉王爷之命保护楚王妃,就绝对不能让她出事,就是你也一样。”明珠一反刚刚的柔顺,冷冷地说道。 “简直就是反了,臭丫头,你糊涂了吗?王爷一定要带她离开,这情形,她不死,我们能安全出去吗?” ------------ 154 (2129字) 苏绿芙心中白味交杂,一阵苦涩,明珠脸色一沉,脸上冷漠之色更加明显,“总之我是奉命行事,而韩爷你却违反王爷的命令,他是让你来带人的,不是让你来杀人的。” 韩英大怒,依然挥剑冲过来,明珠和他缠斗在一起,一边喊苏绿芙离开,不管去哪儿都好,别留在怡宁宫,因为她不是韩英的对手,撑不了多久。 苏绿芙咬咬牙,看着韩英剑剑相逼的狠意,硬生生地压住心里的担忧,转身跑出怡宁宫,明珠,谢谢你。韩英尽力想阻挡,却被明珠明月不要命的打法生生地停下脚步。 苏绿芙出了怡宁宫宫门,小步往左边而去,一路上,微风轻吹,燥热的空气夹着少些血腥之气,丝丝压迫着她心头。夜色阴沉得有点静谧,静悄悄的一片,由于荣王之前带着禁卫军封了整个后宫,所有乱跑的宫女太监都被勒令关押在所属宫殿中,诺大的道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更显得一片死寂沉重。 她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去关心,只想找到凤君政。迎面一队火把闪烁,她停下脚步,轻轻蹙蹙眉,是林龙带着一小队禁军, 看见她,林龙脸色一喜,赶紧上前,跪身行礼,“参见王妃,王妃万安!” 身后的一队人马也跪了下来,大约有十来人,齐声问安。 “林将军,快快请起!”苏绿芙让他们起身,不动声色地和林龙保持一段距离。 宫灯在不远的宫墙回廊上高高地挂着,闪烁着昏黄朦胧的光线,在阴沉的夜色中更显得一切皆为不清。 “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在前面大殿,正在指挥禁卫军追缉逃窜的晋王。”林龙稳声道,“王妃,请跟属下来。” 苏绿芙点点头,随而想到了什么,“林将军,派几名身手利落的人到前面的怡宁宫去,有一名宫女和韩英在缠斗,让他们去帮忙,把她们带到我面前来。” “是!”林龙顺头道,示意身边几名侍卫,他们消然无声地离开。 林龙带她走出没多久,苏绿芙心头就砰砰跳,小路的越来越幽静,几乎荒无人烟,苏绿芙的脚步慢了下来,轻悠地问,“将军,你刚才带着一队人马是要去哪?” “回王妃,王爷让属下等来接王妃。”林龙恭顺地低着头。 苏绿芙停下脚步,迅速回头,电光火石间,林龙腰间的佩剑已经被她架在他的脖子上,顿间周围一阵哗啦的拔剑声,耀眼的白光在夜间照射几许,映着深沉的天色,有点诡异的危险,气氛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王妃,我是哪里露出马脚?”林龙毕竟上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一阵惊讶之后就冷静下来,不解地开口问道。 苏绿芙冷冷一笑,环顾四周,皆是防备的眼神,众人握在腰间的手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手中的剑,苏绿芙驾着他退了一步,笑道,“我想王爷一定是对你有所疑心,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他说他会亲自来接本王妃,就不会失信,派你前来。” 林龙俊秀的脸上一片阴霾和痛苦,怪不得这阵子,经常可以感到王爷若有若无的眼光,所有事都由肖乐经手,很少用到他。原来是早就暗中怀疑,林龙不禁苦笑,眼中隐含泪光。 这才明白,楚景沐一直都在给他机会。 却晚了! 苏绿芙眉头蹙得更紧,看着他沉重苦涩的脸,若有所思,“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林龙低头,很久才吐出一句话,“属下无话可说!” 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根本就模糊了界限,是他心甘情愿背叛,又有何话说。 苏绿芙明白所有的事情,为何她会三番四次地遭遇刺杀,是他提早把她的行踪泄露给别人,为何极地貂皮会落在案发现场也是他搞的鬼。 他和肖乐是自小在王府长大的将军,对楚景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是什么改变了他,让他甘愿背弃二十多年王府的养育和栽培之恩,到现在还是闭口不谈。楚景沐早该料到是他,会隐忍不说,恐怕是自己也不敢揭穿这个事实,这种赤裸裸的背叛给他的是锥心刺骨的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苏绿芙冷声问着,夹着少许愤怒。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王府她熟悉的亲卫。他们面色全都是如冰的冷,毫无表情,仍瞪着她手中的剑,团团地包围着他们,一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悦耳轻笑随之而来,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眼前让出了一条道,一身男装的云宛芙带着恶意的笑,出现在她面前,苏绿芙微微瞪大眼眸,一身侍卫的装扮,在夜色中,国色天香的容颜带着迫人的寒意,如寒气丝丝窜进心中,一阵冰冷。 身后跟着一名锦衣秀服的男子,身材高大,眼光有神,含着显而易见的恨意,竟是刘绪。 “苏绿芙,看见我,你很惊讶吗?”云宛芙笑着十分动人,她本来就生得极美,这样的笑容在夜色有一分魅惑。 “我做人真是失败,竟招这么多人恨。”苏绿芙自嘲地笑笑。架在林龙脖子上的剑不禁松了松,因为看见他眼中的苦涩,心中明白了八分。 情字――害人不浅! 就为了不可能的爱情,背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的想问问他,是否值得? 云宛芙轻轻地笑着,眼光看着她手中的剑,对林龙眼中的期盼视而不见,“你在皇宫半年,过得不错。” “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皇宫又岂会是平常人能住得上的,自然是好得很,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苏绿芙该和你好好说声谢谢。”苏绿芙也笑着,蓄意拖着时间。又笑道。“我这个人自小就有个不好的习惯,别人让我不舒服,我就不会让她太好过。” 云宛芙细致柔顺的脸有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冷冷地笑着,只是看着她,似在她脸上找寻些什么东西,并未讲话。 ------------ 155 (2089字) 刘绪对她们之间对话很不耐烦,一副想杀苏绿芙的表情,“今天,我会让你到九泉之下给我兄长赔罪。要不是为了得到你这个祸水,晋王也不会牺牲我兄长去交换,你这个罪魁祸首。” 刘绪按在腰间长剑的手一动,宝剑随着而出,寒芒闪烁少许,云宛芙拦下他,笑道,“将军何必如此动怒,本王妃还有事问她。” “我想你找错对象报仇,害死你兄长的人是晋王爷,你临时叛变,投靠荣王对付他无可厚非,可是找我?”苏绿芙笑了,笑得轻蔑讽刺,“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可别被一个小女子利用,白白毁了自己的前途。” 云宛芙出现在这里,那究竟是谁成功了?凤君政肯定是失去先机,荣王若是登基,她往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楚景沐同样,可若楚景沐成功了,并非拥护荣王,或许他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每个人都在打算盘,每个人都在琢磨厉害得失,究竟谁会略胜一筹?没想到自小就精通此道的她在这次宫变之中会抽手旁观,她有些怨恼自己的感情用事,早些准备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场。 林龙自云宛芙出现后一直默不作声,眼中哀寂甚重,她和楚景沐相恋时他就暗藏仰慕之心,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圣洁温柔的女人,如今却连过去的一丝影子也找不到。 “失望了么?”苏绿芙轻问,眼光却对着云宛芙。 林龙没有作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唯一可证明心中所想的只有那双更为哀寂的眼眸。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经过一场痛彻心扉的改变之后都会变,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 她不是最好的例子么?她能想起她姐姐幼年时在梅花树下戏雪的模样,能想起他爹爹慈祥威严的脸,能想起她娘轻柔的嗓音,能想起她哥哥受罚时不甘不服的倔强,唯独忘了当年的她是怎么一副模样,忘得最快,最彻底的,往往就是自己。 现在的云宛芙和她一样,一样狠心,一样没良心,一样识时务。 脸色微微一变,云宛芙含怒地瞪着她,因为她讲的是事实,她的确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番话。” 云宛芙看着苏绿芙,犹豫地片刻,似是在天人交战,许久之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手有点颤抖,她走近几步,眼中有着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心慌和害怕,缓慢地翻至反面,东方两个字深深地印上苏绿芙的眼眸,“你还记得这个吗?” 苏绿芙看了许久,却不记得这块玉佩,云宛芙提醒她,“那一年,你随你爹爹来云家做客,我们在后院见过。” 封尘的记忆被人揭开,她也想起这块玉佩,她和云宛芙最初的牵扯便是从这块玉佩开始,那是她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人暗算而无力还手,和她下棋的少年印象可以模糊,可被人算计的那种滋味她怎么可能忘记。云宛芙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把这块玉佩拿出来? “你知道我是……”苏绿芙心想,云宛芙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云宛芙心中一阵苦楚,像是受了极大打击,柔弱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泪花暗藏,一片凌乱,喃喃地重复着,“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自楚景沐那天晚上说他找到玉佩的主人后,她就一直不敢面对这个问题,这代表着,以后她和他连最后的关联都会被抹掉,随着时光的倒流,他会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甚至会遗忘她的名字,她的脸,一想到这,她就一阵心痛难耐,任她聪慧也挡不住这种蚀骨的苦楚。 她猜到可能就是苏绿芙,却苦无对证,心中却千万个期盼,祈祷不会是她,那样,伴在楚景沐身边的人最起码不会是她,因为那三年,她深知这块玉佩的主人对楚景沐而言代表了什么样的位置,那是他冰冷心中唯一住进去的人。 连成亲前夕她还在不安,因为一直沉浸在他柔情中刻意忽略此事,一直以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知道真相,没想到,刘芙若竟然活着,她就是苏绿芙。 费尽心思打乱的姻缘又回到正轨,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三年的甜蜜时光是她从刘芙若手中偷来的幸福,而她却妄想偷一辈子。 苏绿芙看着她有点狂乱的眼神和脸上闪着的绝望,不自觉地拧紧了双眉,她认得那种绝望,那灭门的晚上,犹如全世界都抛弃她而去的绝望,站在雪地里,感受着天地苍茫,无处容身的酸楚和绝望,那是一股弃生的绝望。 众人皆不解地看着状似痴颠的她,都纳闷着,林龙见她如此模样,心疼极了,若不是苏绿芙的剑还架在她的脖子上,他早就想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云宛芙冲着苏绿芙大喊,语气狂乱而愤怒。 苏绿芙只是听着,没有作答。 “你不是想亲自杀了她吗?去啊……杀了她……”云宛芙歇斯底里冲着刘绪大喊。 刘绪看着她,略微沉吟片刻,挥剑而上,苏绿芙一惊,没想到云宛芙如此狠心,完全不顾林龙还在她手里,他飞快地推开林龙,闪开刘绪的攻击。 林龙一得自由,怔怔地走向云宛芙,如过去每一个她伤心的时刻,静静地陪伴着她。 “你不会插手吧?”云宛芙空洞地笑着,冷冷地看着缠斗的他们。林龙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心中涌上一股绝望的悲伤和冰冷。 苏绿芙体质弱,不适合习武,只是一些防身功夫,每次杀人都是无名冰月把人制伏,她动手,她并非刘绪对手,才虚晃几招,她就觉得狼狈不堪,再加上心中担心凤君政,她心神不宁,更显得吃力。 林龙沉默地看着苏绿芙狼狈躲避的身影,所有颜色在眸中暗藏,那是楚景沐的王妃,他珍爱如命的妻子,心中的神最重要的人。 ------------ 156 (2124字) “你真的想她死吗?”眼眸中的绝望慢慢退去,林龙看着云宛芙狂乱的脸,心情复杂地问。 周边的一切声音都传不进云宛芙的耳膜,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哀,她偷了苏绿芙数年的幸福,苏绿芙毁了她一生的希望,究竟同为京师芙蓉的她们,究竟是谁欠了谁? 即使楚景沐三年柔情的相伴也是因为苏绿芙,他偶尔出神的表情时常提醒她,这幸福是她偷来的。没想到还是被苏绿芙倒回正轨。 当初花园的算计,如同一条改变航道的河流,你不知道它会流淌到哪里,而它,自有它的方向与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然而,云宛芙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楚景沐忘记。 “就算是王妃有事,你和王爷也回不到以前。”林龙沉痛提醒云宛芙。 “我知道!” “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云宛芙痛苦地捂着脸,是啊!到底会有什么意义,她和楚景沐回不到以前,为了不甘?为了报仇?可之后呢?哪里又是她的容身之所? “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会恨你的。”林龙看见苏绿芙手臂上被林龙划了一道,忍不住提醒云宛芙。 逼不得已的一句话,彻底击中云宛芙的要害,她恼羞成怒,倏然转身,甩了林龙一巴掌,愤怒说道,“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 云宛芙眼神开始狂乱,一脸痛楚。她不想楚景沐恨她,不要他忘记她。 可怎么样才会让楚景沐记住她? 苏绿芙手上的鲜血直流,眼前早就有点晕眩,却逼着自己清醒地拖延时间,一时不慎,手中的剑被他震飞,随着而来的剑她根本躲避不及。 楚景沐感到之时看到的就是那把明晃晃的剑无情地刺向苏绿芙的胸口,他的心突然提到了心口,瞬间窒息,“芙儿,小心啊!” 云宛芙自楚景沐出现就注意到了,他的眼里真的已经完完全全都看不到她。她脸上出现疯狂而解脱的笑,她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毅然冲了上去,推开苏绿芙,挡在了她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绿芙和楚景沐。 “不……”悲愤的叫喊声随之而起,凄厉而绝望,林龙已冲了过来,扶住云宛芙下跌的身子。 刘绪也呆了,料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剑正中云宛芙胸口,鲜血一滴一滴地染满整个地面。 “芙儿……”楚景沐飞奔过来,稍微瞥了一眼苏绿芙受伤的手臂,紧接着走到云宛芙身边。林龙微微退开了一步,眼中尽是泪光,他稳稳地趴在地上,痛苦地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景沐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救下苏绿芙,是谁也不会是云宛芙,那是恨苏绿芙至极的宛芙啊,明明知道苏绿芙杀了她爹的宛芙。 云宛芙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苍白如纸,却笑得心满意足,“这样你就会……记住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只要看见她就会……想到我。是我用生命救下她的……景沐,以后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 苏绿芙震住了,竟然是这个原因?看着楚景沐怀里鲜血直流的她,苏绿芙似被人打了一巴掌,心情复杂交错。 云宛芙说的没有错,这样一来,日后楚景沐每次看见她都会想起云宛芙,他妻子的生命是另外一个女人用命换来的,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忘了她。 旧情人用命**子的命,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感动,都会感怀,苏绿芙鼻尖有点涩意,这么多年的报复,究竟困住多少人,她做了多少孽? 云宛芙和她,从始至终,始终是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阴影里,到死亡都是那样,从来不会两人人站在同一片温暖下。死亡通常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带给别人的后果和隔阂,苏绿芙眼光慢慢地往下移,看见楚景沐清润的侧脸上极为明显的复杂。 这是卑微的爱情,还是伟大的爱情? 云宛芙苍白的唇被血色染得通红,看得苏绿芙眼中微红,她到底有多爱楚景沐?值得她连命都不要,保住的还是她的仇人。这一刻的云宛芙,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 “为什么会这样?”苏绿芙喃喃自语,不由得步步后退,潜意识的,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他们,眸中的泪最终没能忍住,溢出眼帘,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闭上眼,不想在看那幅凄婉的画面。 似是逼自己逃离这种的感情,逼自己遗忘掉刚刚她冲上来那一霎那的震撼,逼自己忘记云宛芙胸口不断地涌出的鲜血,这种痛不明晰,微微的,却深入骨髓;这种震撼不激烈,却清晰地颤动着她冰冷的心。 她宁愿刚刚死去,也不愿被云宛芙所救。 “这块玉佩……”云宛芙颤抖地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笑得解脱,“我……物归原主……其实早该明白……不该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宛芙,对不起。”楚景沐抱着她,心疼,更愧疚。 “景沐,我们的三年中,你眼中的人,到底是谁?”虽已临死,她还是不甘心,想亲耳听一听这个藏在心底几年的恐慌,那是她唯一拥有过他的证明。 楚景沐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眸,久久没有作答,手心唯一的感觉是她越来越薄弱的生命力,他知道,云宛芙的一生将会结束。 又是一股鲜血疯狂地涌出,她凄绝一笑,更为凄凉,“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景沐,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芙儿……”楚景沐脸色微微一松,心拧了起来,他知道宛芙爱他。他刚刚想说什么,云宛芙便咽了气,这时候荣王也过来,状若癫狂地推开楚景沐,他的神色如被人夺去所有的悲怆。 楚景沐一个防备不及,被他推倒在地上,肖乐慌忙扶起楚景沐,他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荣王抱着云宛芙冰冷的尸体,整个人也如一块寒冰。 ------------ 157 (2000字) 楚景沐转身想寻苏绿芙,却发现,身后空荡荡,再无苏绿芙的身影,他顿时慌了心神,抓着肖乐问,“芙儿呢,你不是看着王妃吗?” 肖乐倒吸一口气,他分明看到苏绿芙站在那里,怎么转眼就没了人? 楚景沐几乎发狂,带人迅速寻找苏绿芙,找到凤君政,一定会找到苏绿芙。 “楚景沐,我要你亲手杀了凤君政!”荣王阴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只有这样,他的宛芙在天之灵,才会得到安息,他绝对不会让楚景沐和苏绿芙两人就这么幸福。 楚景沐和肖乐顺着血迹寻来,竟是一座冷宫,追到这里,人就没了踪影,四周静悄悄的。楚景沐暗忖,凤君政在宫中长大,最熟悉宫中的各种密道,莫非他已经带着芙儿出宫? 若是他们走,远走高飞,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芙儿,君蔚也会被荣王所杀,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力气,最后荣王当皇帝,这天下之大,哪有他们容身的地方。 “肖乐,把皇宫新绘制的地图和旧的地图全部拿来。”他一定会找到他们出宫的路。 苏绿芙被前来寻她的明月带走,她当时情绪正乱,又迫切想见到凤君政,自然一点迟疑都没有,既能远远逃离那一幕,又能见到凤君政。 天知道,她在密道里见到完好如初时,她失态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深怕一松手,他人就不见踪影,凤君政亲了亲她的额头,为她简单包扎后便带着她出了皇宫。最让苏绿芙惊喜的是,明珠也平安无事,不过受了伤,要不了性命,却有些影响行动,凤君政身边带着几个从小跟着他的亲随,一名男子背着明珠,一起出宫。 走出皇宫后,分两路走,明珠明月他们想东走,凤君政带着苏绿芙像北走,两人共乘一匹,迅速离开皇宫,宫中大乱,城中却算平静,一路出了有人巡逻,并无官兵,凤君政顺利地带着苏绿芙藏匿于农舍中。 农舍中,两人都不说话,凤君政和苏绿芙各坐一端,心情都不好,苏绿芙这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凤君政也只当她是不愿意跟他走,也没有多说什么。 “云宛芙救了我。”许久之后,苏绿芙说道,夜色中,她娇小的身影仿佛被一层悲恸抓住,难受地看向凤君政,“她为什么要救我,我杀了她爹,我被谁救,也不愿意被她救。” 这让她很愧疚。 宝 书 网 w wW.b a o s h u 2 。coM 凤君政在她身边坐下来,把她拥在怀中,“我很感激她救了你,真心实意的,否则我怎么能再抱着你。” 苏绿芙脸色皆是悲伤之色,凤君政道,“芙儿,云宛芙求仁得仁,她只求她能在楚景沐心中占据一处位置,她得到她所想要的,她死得安心,你不必为她的死感到悲恸。” “真的?” “真的!”凤君政微笑说道。 苏绿芙的心情才好一些,见他很轻松,忍不住问,“这么多年的心愿落空,你一点都不惋惜吗?” “当然惋惜。”凤君政毫不犹豫地说,苏绿芙眸光一暗,挣扎要离开他的怀抱,凤君政把她紧紧地拥抱住,“芙儿,如果我当皇帝,我就不必带着你到处游荡,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给你荣华富贵,安乐平静。” “我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 “我知道。”凤君政道,“我从小就被母妃剥夺自己的意愿,其实我并不想当皇帝,我小时候读诗书,想象中江南烟雨中美好的画面,想象自己是舞文弄墨的文人雅士,我并不想当皇帝,是母妃一次又一次的残忍把我的梦想打碎,让我明白,如果我不当皇帝,我守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因为她,我失去太多。” “但是,如今你在我怀里,我别无所求。”凤君政抚着她的脸,微笑说道,“我在宫中问过你,如果你想远走高飞,我愿意带你袖手天涯,你还记得吗?” 苏绿芙点头,眼泪涌出,她当然记得,凤君政亲吻她的唇,“凤君政字字真心,芙儿,你愿意跟着我袖手天涯吗?” “你当真愿意放弃这一切?” “是的!”凤君政说道,“你身子虚弱,又畏寒,其实经不住京中风雪,不如我们去江南好吗?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你放心,我会给你证明,等你原谅我的那一天。” 苏绿芙紧紧地揪着他袖子,隐忍的眼泪吞到唇齿中,“你别再食言。” “是,政哥哥答应你,决不食言。”凤君政欢天喜地承诺着她。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灰衣男子敲门,凤君政看了看外面,把人放进来,灰衣男子说道,“王爷,城门已被穆风封锁,所有人都不能出城。” “他是楚景沐的人?”凤君政眯起眼睛,握紧拳头,这是他最后一步棋,就是北门,没想到会被刘枫堵住。 灰衣男子说,“是的,城中风声很紧,恐怕明日要大肆搜捕,王爷,您必须要在今晚离开。” “我知道。”他原来在城外准备了一队人马,看来如今是用不上,以楚景沐的手段,定然不会让他用上,“穆风这混蛋,竟然吃里扒外。” 苏绿芙说道,“我有办法离开。” 凤君政惊讶地看着苏绿芙,灰衣男子说道,“王爷,切不可以相信她,她是楚王妃。” 苏绿芙冷笑,“我只带一个人离开,至于你们,随意。” 凤君政知道,他必须要赌苏绿芙对他仍旧有多少情意,他不相信,苏绿芙会真的伤害他,“芙儿,我信你。” 苏绿芙缓缓一笑,是的,她要的不过也是他的信任。 当初留了一手,就是为了救他出去。 ------------ 158 (2064字) 政哥哥,若你喜欢江南,我们就去江南吧,远离京城,宽恕所有一切仇恨,这些年,我太累了,是时候放开这一切,过全新的生活。 楚景沐赶赴北门时,刘枫正在北城门,他见楚景沐行色匆匆就知道事情不好,忙问,“出了什么事,芙儿呢?” “凤君政来过城门吗?”楚景沐急问。 刘枫说道,“没有,楚景沐,芙儿呢?” 楚景沐沉声说道,“凤君政挟持芙儿,或许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他会借用芙儿的关系出城,你小心一些,别被他蒙蔽,如今他已是丧家之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放他出城,芙儿或许永远也回不来。” “凤君政挟持芙儿?”刘枫大惊,怎么会这样? 楚景沐知道自己撒了谎,然而,他也是逼于无奈,若是他们走了,荣王震怒杀了凤君蔚,一切都将功亏一篑,这并非他们筹谋多年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了。”刘枫说道,“你快派人到城中各处看一看,今年城门关闭,今天航运停航,城门关闭,不管是水路,陆路他都走不了,他们一定在城中。” 楚景沐点头,领着肖乐等人匆匆离开,继续寻找。 夜渐渐深了,苏绿芙一个人坐在农舍中,沉思不语,今晚发生的事情,仍超出她的预想,一切终将结束,她心中除了解脱,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 云宛芙的死,让她看到曾经悲哀的自己。 若是她走了,楚景沐会不会恨她,恨她虚情假意,恨她和凤君政远走高飞,恨她玩弄这一切,或许,他是该恨她的,一想到这里,苏绿芙心中便是窒息般的疼痛。 她并不想楚景沐恨他。 除了苏家的人,这些年来,楚景沐待她最好,哪怕知道她是仇人,想要杀他的父亲,他对她依然呵护宠爱,努力平衡她和楚云的关系。哪怕知道她危险万分,他也断然说出,芙儿,你的仇我帮你报这样的话。 她就算铁石心肠,成亲以来,也有诸多感动。 如今要走,他会恨她吧。 云宛芙以生命为代价,让楚景沐记住了她,她如愿以偿,这样卑微的,又果决的爱情震动她的心房,苏绿芙想,她是不是也可以为爱疯狂一回。 试问世间情为何物?痴男怨女如此之多,饶是他们如此聪明睿智之人,也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她的灵魂漂泊这么多年,很想有一个温暖的港湾。 她想要一个家。 一个属于她的家。 “芙儿,你累了吧,休息片刻,等再过一炷香时间,我们就走。”凤君政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怀里休息,苏绿芙神色不好,一个人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他害怕这样的感觉,总觉得她会离他而去。 “荣王会变成皇帝,是吗?”苏绿芙问。 凤君政道,“可能是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我们去了江南,能逃得过他的追缉么?他和你为敌一辈子,你若不死,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他不会放过我们。”苏绿芙说道,唇角掠过一抹苦涩,“他爱云宛芙,她又为我而死,荣王一定恨极我。” “总有办法避开他,芙儿,别想这么悲观的事情,多想一想以后的事,我会让你得到幸福的。”凤君政充满希望地说。 苏绿芙自嘲,苦涩更重,“我从来没想过以后的事情。以前,我总想着报仇,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报仇,等报了仇,和你同归于尽,我一直都知道,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对不起。”凤君政沙哑开口,“对不起,芙儿。” 他最想保护的人,他却给了她最沉的恨。苏绿芙给的回应是,更深地抱住了他,就让她再自私一回吧,再自私一次,试着相信,她是可以幸福的。 天气变得极快,转眼已是阴云密布,天际黑沉沉,山雨欲来风满楼。苏绿芙抬眸看着天色,老天也知道今晚会大变,所以天气也来应景么? 凤君政把剩下的事情交代清楚,他的亲随和明珠明月等人暂时留在城中,他们不是惹眼的人,又极少为人知,留在城中比较安全,日后他会设法联系他们。交代清楚后,苏绿芙带着他往码头去。 城门和码头是离开京城最重要的两条途径,如今城门关闭,只能走水路才能离开京城,凤君政颇为不解,“今天晚上,一定停航,我们去码头会有船离开吗?” 楚景沐在策划宫变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逃走,定然会下令停航,今晚码头定然戒备森严,一艘船都不会有,且会有很多官兵把守,他们去码头等同于自投罗网。 苏绿芙缓缓说道,“我带你去码头,自然有办法离开。” 天下航运都在瑶光夫人手上,她是天下航运的主人,是水上的霸主,就算官府下令停航又如何,因为江南一批官员利用瑶光航运走私官盐,苏绿芙专门开辟一条新航线,建立一个秘密港湾。这是航运内部的事情,除了她和无名几个人外,无人知晓,只要借助这条航线离开,他们去哪儿,荣王等人并不会知道。 到了水上,一切就由她做主了。 凤君政心有疑惑,却选择相信苏绿芙,城里到处都是官兵,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城中走动,苏绿芙带凤君政走近路,只要翻越城北一座高山就到她的秘密港湾,这座山崖正好就在运河不远处。 山路难走,再加上天色极暗,山中荆棘颇多,苏绿芙娇生惯养,走得十分辛苦,凤君政心疼她,不顾她的反对,背着她走山路。 天色太暗,凤君政一人走都有些困难,何况是背着苏绿芙。苏绿芙却心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在黑暗中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笑了。 他第二次背她呢,这感觉真的很好。 ------------ 159 (2063字) 倏然一道闪电掠过天际,接着是轰隆隆的雷鸣声,苏绿芙担忧地看着天色,“要下暴雨了。” “是的,我们得走快一些,淋了雨,你又要着凉了。”凤君政说道。 苏绿芙一怔,他如今在逃亡,他应该担心淋了雨帆船无法出航,而不是担心她淋雨会着凉这种小事吧?可一想到他第一关心的是她的身体,苏绿芙心中一暖,仿佛无数鲜花盛开,掩饰不住的甜蜜。 楚景沐在把兵力都布置在城中各个要塞和通往码头的路,来回都有人巡逻,夜里浓黑,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凤君政离开的大好时机,楚景沐却不允许他逃走,他若是一个人,当然轻易能走,可带着苏绿芙,那就不一定了。 官兵密密麻麻,来回搜寻,却不见凤君政的身影,等楚景沐发现凤君政和苏绿芙曾经落脚的农舍时,他们早就离开,楚景沐眯起眼睛,他们究竟会去哪儿? “肖乐,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他们。”楚景沐不惜一切手段,都要找到凤君政,时间流逝得越快,他心中越是着着急恐慌,突然,他停下脚步问,“无名和冰月、奔月呢?” 今晚他们动手,动静如此之大,城中都是搜寻苏绿芙和凤君政的人马,对苏绿芙忠心耿耿的无名他们却没有踪影,难免会让人觉得惊讶。 肖乐说道,“属下不清楚,奔月昨晚说,今天他们要留在苏家商行。” “去商行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商行。”楚景沐吩咐,肖乐领命,迅速离开去苏家商行,然而,夜里的苏家商行,空无一人,楚景沐心中明白,他们一定是找苏绿芙了。 此时,天际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他派出去一名密探突然回报,“王爷,城北山区发现一条不明的线索。” “怎么回事?”楚景沐蹙眉。 密探回报,“好像有人故意留下磷光粉,一路断断续续向山区蔓延。” 肖乐顿时一喜,“王爷,会不会是王妃故意留下磷光粉,等着王爷去救她?” 楚景沐一想到这个可能,心中的便一阵激动,若真是芙儿留下磷光粉,那就说明,她放弃凤君政,选择了他,楚景沐雀跃不已,迅速带着人往磷光粉的记号方向而去。 此刻宫中也被荣王全部控制住,他不相信楚景沐,虽然有凤君蔚这张王牌,他还是怕楚景沐会放走凤君政,于是,他也带着一队人马出宫追缉凤君政。正巧看到楚景沐带人匆匆赶赴北山,他也带人迅速追赶过去。 夜色深沉,草地上落下的磷光粉十分洗漱,却发出微弱的光,远远看去,那是通往黑暗中的一条明路,谁都不知道,磷光粉的尽头会是什么。 凤君政背着苏绿芙上了悬崖,苏绿芙说,只要翻过悬崖就到瑶光航运的秘密港湾,无名和冰月、奔月一定在下面等着她,只要见到他们,他们就能平安离开。 闪电雷鸣更急了,一阵接着一阵,苏绿芙让凤君政把她放下来,下山的路比较好走,这样凤君政轻松许多,不会太负累。苏绿芙问,“要不要歇会儿?” 凤君政摇头,“不必,我们要赶紧离开才行。” 苏绿芙点头,转头看向城中的方向,突然大吃一惊,一道闪电过后,山区恢复黑暗,刚刚她走过的地方,发出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特别明显。 苏绿芙呆若木鸡,凤君政也注意到,蹲了下去,捻起草地上的磷光粉,倏然惊愕地抬头看向苏绿芙,心中如惊涛骇浪,“芙儿,你……” 他的视线慢慢地移到苏绿芙腰间,她的裙子落下一些磷光粉,发出微弱的光,腰间系着一个香囊,凤君政扯下她腰间的香囊,里面的磷光粉几乎洒尽。 苏绿芙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惊惧蜂拥而来,她不可置信看着凤君政手上的香囊,香囊什么时候破了,她竟然毫无知觉,刚刚一直被凤君政背着,她没有回头看,根本不知道腰间的磷光粉洒落。 这是她问明珠要来以防万一的,此刻她的未雨绸缪却如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苏绿芙恨不得第一次如此恨极自己谨慎的性子。 “芙儿,你哪儿来的磷光粉?”凤君政问,竟然笑出声来,眼睛已是一片赤红,绝望得让苏绿芙心神俱伤,他误会了她,是吧? 是啊,除了这种事,任由是谁都会觉得是她做的。 “我问明珠要的,我的本意是以防万一,在宫中若是被人劫走,也能留下线索,让想找我的人找到我。”苏绿芙很佩服自己,此刻的她竟然还能那么冷静地解释磷光粉的来源,“我素来谨慎,又没有厉害的防身武功,只能智取,我最相信的人是自己,所以总会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所以,一开始你便虚情假意,故意欺骗我?故意让我相信,你会和我离开,一起去江南,故意降低我的警戒,芙儿,你从来没想过和我一起离开,所以你留下磷光粉让楚景沐来找你,是不是?”凤君政悲哀地问,突然仰天大笑,顶天立地的男子放佛失去了他所有的勇气和期盼。 苏绿芙咬牙,心中剧痛,“如果我说,我是无意的,你会信吗?我不知道香囊破了,我不知道磷光粉洒出来,我根本忘记这回事。” 你会信我吗? 虚情假意?苏绿芙苦笑,若我对你是虚情假意,那世上,我对谁还有真情实意? 她倏然觉得很绝望。 这世上最美好之事莫过于两情相悦,纵然性格不同,纵然出身不同,他们也心有灵犀,彼此爱慕,渴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世上最绝望之事莫过于纵然海誓山盟,非君莫属,却抵不过命运作弄,最终分道扬镳,彼此陌路。她和凤君政幼年相恋,恨了十余年,如今说信任,岂不可笑。 ------------ 160 (2054字) 若是信任支离破碎,他们还剩下多少情爱可以支撑日后的风风雨雨。 凤君政的眼神,显然不信苏绿芙,她也不是会在关键时候优柔寡断之人,除了在他的安危上,其余的时候,苏绿芙是果断又精明的。 “凤君政,不管你信不信我,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并不知道磷光粉漏出来,快些下山吧,等上了船,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解释。”苏绿芙说道,拉过凤君政作势要从另一面下山。 凤君政却站着不动,“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山下等着我的,是去江南的帆船,还是楚景沐的亲卫队?” 天际轰隆一声,惊雷打在苏绿芙头上,震得她三魂七魄仿佛散去,脸色苍白,凤君政伤心欲绝,“原来我果真什么都得不到,你的心也不属于我,为了楚景沐竟然学会算计我,芙儿,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狠狠地把我的希望摔碎,这样不如一开始就给我一刀,让我死得痛快些。” 苏绿芙心绪起伏,咬牙吼道,“凤君政,是的,我做错了事情,我不够细心,导致磷光粉洒落不自知。但是,我说过我并不知道,我就不值得你信任吗?我的确恨了你十余年,恨得只怨不能和你同归于尽,可你仔细想一想,我到底做过哪一件对你不起的事情,有没有?” 凤君政哑然无声,突然山腰间突然起响起喧哗之声,楚景沐的人马赶到了,一阵闪电掠过,白花花地照耀出一队黑压压的人马。 苏绿芙心中一惊,他们想要去港湾,必须从山体另外一面下去,先要攀上一块峭壁绕过去,此刻显然来不及,楚景沐和荣王的人马来得比他们想象中得要快,苏绿芙咬牙,推着凤君政,“快走,翻过去,一直往北走,会有一艘船在等着你,无名会送你离开京城。” “你呢?” “我会找你。”苏绿芙说道,推着纹丝不动的凤君政,“走啊。” 然而,哪怕是凤君政想走,也已来不及,突然有十数支羽箭射出来,凤君政抱着苏绿芙滚向一旁的岩石边,电光火石间,苏绿芙拔出凤君政的佩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硬是让凤君政拿着,“你挟持我离开,只要翻过这座峭壁,你就得救,你一个人走,他们追不上的。” “芙儿!”楚景沐的声音倏然插入他们之中,身后跟着肖乐等一队人马,荣王的身影也突然出现在山顶上,凤君政已顺势拿着宝剑,架着苏绿芙起身。 山顶上,乌云密布。 “芙儿……”楚景沐高呼,苏绿芙看向楚景沐,只是淡淡一笑,她想装出被挟持的恐惧,又觉得若是装,也太过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别人拿着剑她就会慌乱无助的女子。这样淡然从容的笑容在夜幕中多了一分绝色惊艳,饶是荣王都觉得迷人极了。 楚景沐并不知道苏绿芙心中所想,看到磷光粉便以为苏绿芙选择了他,毕竟她和凤君政的事情已是十一年前的事,她恨凤君政这么多年,定然不爱他。 如今看到凤君政挟持苏绿芙,他一颗心都吊起来,深怕凤君政一不做二不休,来一个同归于尽。 “凤君政,你已走投无路,何必做困兽之争,放了芙儿。”楚景沐怒声道。 凤君政狠狠心,把剑往苏绿芙脖颈间,脸色狠戾,“楚景沐,叫你的人退开,否则我杀了她。” “你别乱来。”楚景沐挥手想让身后的人退开一些,谁知道荣王却上前一步,玩味地说,“楚王,你似乎忘记了,谁才是那个能和他谈判的人。” 凤君政冷冷地眯起眼睛,苏绿芙见到这个情景,暗忖不好,以她还能牵制楚景沐,可绝对牵制不住荣王,她害死云宛芙,他恨不得杀了她,又岂会顾着她的性命。 楚景沐警告荣王,“你若伤了芙儿,我不会放过你。” 荣王笑意冰冷,“有凤君蔚给我陪葬,我怕什么?” “君蔚?”凤君政一讶,荣王风度翩翩地说,“二哥,你没想到,楚景沐背后保住的人竟然是四哥吧,说起来,我已经十多年不曾见过四哥,他和你长得还真是像呢,只可惜,楚景沐机关算尽,最后四哥也不能如愿,至于你,你若不死,我更不安心,这天下就算拥有,我也会如坐针毡。” 荣王摊摊手,环视山顶一圈,“你觉得我会放你离开?” 凤君政的目光看向楚景沐,荣王哈哈大笑,“你看着他能有什么用,如今皇宫在我掌控之中,四哥的死活也取决我一念之间,你抓住苏绿芙能威胁得了谁,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你们,为了一个女人坏事吗?” 凤君政手一软,苏绿芙抿唇不语,事情果然朝她预想最坏的方向发展,看来,这定然是一个劫数。 “苏绿芙,你真是红颜祸水。”荣王缓缓说道,似笑非笑地从一名侍卫手上接过弓箭,一道惊雷响起,荣王的脸色如沉浸在雷声中,怨毒黑沉。 楚景沐怒喝,按住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楚王,你不想看看我的二哥对你的王妃,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吗?”荣王说道,迅速拉起弓箭,朝苏绿芙心口射了一箭。 “芙儿!”楚景沐悲愤大吼一声,因他们站在地方离悬崖很近,稍微走一步都会落下悬崖,凤君政不敢往后退,抱着苏绿芙往旁边一躲,羽箭斜斜射过凤君政手臂,划下一道血迹,落下山谷。 凤君政怕真的伤了苏绿芙,撤了宝剑,这戏也装不下去,苏绿芙失去脸上的风轻云淡的笑容,楚景沐见她平安才松一口气,恨不得一剑砍了荣王。 荣王畅快一笑,“哈哈哈,二哥,你分明宁愿自己受伤也舍不得她受伤,又何必拿她来当筹码,真伤了一分一毫,心疼的还不是你。” ------------ 161 (2047字) 楚景沐也突然明白其中道理,凤君政真的爱上苏绿芙,舍不得她受伤,挟持她,只是迫于无奈,却不会真的伤害她。他心中焦灼地想,凤君政知道芙儿的身份吗? “卑鄙!”凤君政放佛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双眸怒红地看着荣王,凤君蔚也在他手上,若是他出意外,恐怕荣王也不会放过君蔚。 可眼下,他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怎么样?”凤君政沉声问。 “我要你死!”荣王阴狠出声,他们兄弟斗了一辈子,最终的结局定是你死我活,有你没我,他已掌控一切,势必要拔除所有对他不利的人。 “只要你死在我面前,我就放过她。”荣王指着苏绿芙说道,倏然不怀好意地道,“又或许二哥觉得楚王妃也不甚重要,你不在乎她的生死,那也没关系,这已是绝路,你绝对没有地方可去,本王不是楚景沐,会让你牵制着。二哥,我耐心不多,你可要快点选择,不然,一支箭,本王把你们一起送到地狱。” 苏绿芙脸色白得极其难看,如天际一闪而过的闪电,楚景沐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目光却紧紧地看着凤君政,苏绿芙顿感绝望,若是楚景沐出现在山上,或许他们都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荣王,凤君政定然没有生还的希望,一旦想到他死了,再也不见,苏绿芙便感觉有人掐住她的咽喉。 她后悔了。 如果她不复仇,那多好。 若是不复仇,早就想明白,宽恕这一切,顺着自己的心帮她夺天下,或许他能得偿所愿,君临天下。如今他的计划被她一手打乱,堂堂的王爷被人想丧家犬一样追赶,又面临生死的选择。若不是她粗心大意,又怎么会把他逼到此等绝境,苏绿芙沉痛地看着他。 凤君政看着苏绿芙,她放佛看到他眼里的决断,轻轻摇了摇头,凤君政温柔一笑,这样的笑容令苏绿芙心酸,也让楚景沐和荣王吃了一惊,他们斗了半辈子,什么时候见过凤君政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刻,仿佛在向他最亲密的情人告别。 楚景沐看着苏绿芙崩溃的表情,心底顿起一种尖锐的疼痛,刺向四肢百骸,他的芙儿,此刻眼里全是凤君政,除了他,谁也看不见。 “芙儿,好好活着。”凤君政说道,他很想听到苏绿芙说一声原谅他,他也不知道苏绿芙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磷光粉是不是她无意的,此刻他只想她活着。凤君政抚着她的脸,眷恋不舍,“既然选择了他,那就陪他好好生活,好好的幸福,我相信,你想要的安定和幸福,他一定能给你,你说的对,我始终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家。” 苏绿芙在一旁,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痴傻地看着他的脸,凤君政心想,争了一辈子的皇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只是不想再被人夺去他最珍爱的东西。 然而,他却忘记一件事。 这世上,从刘芙若死的那一刻开始,已没有他想要保护的人,他想要珍爱的人,这么多年的执念却没有看清,没有想要珍爱的人,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这么多年的坚持也就没了意义,谁登上皇位,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只要他的芙儿能好好活着,过得幸福,哪怕今天真是她有意害死他,也当他还了刘家灭门之仇。 “打住你心中所想,若你敢这么做,我会恨你到我死的那一刻。”苏绿芙冷冷出声警告,她不想凤君政就这样牺牲,他不该死的荣王手里。 凤君政解脱一笑,“那也极好,起码到你死的那一刻,你总是记挂着我。” 凤君政说道,转头看向荣王,“你最好能够遵守诺言,否则,就算我死了,也会有人找你算账。” “真想不到我的二哥竟然是情圣,真愿意为楚王妃付出一切,那就往本王看看二哥的深情,究竟有多真。”荣王笑得极其恶毒。 凤君政看向楚景沐,这位王爷在一旁沉默着,仿佛在看戏,他知道楚景沐在为难之处,他不能放弃凤君蔚,如同他不能放弃苏绿芙一样。 目光最后落在荣王身上,凤君政说道,“你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一辈子都没爱过谁,唯一被你喜欢过的人,你算计到底又让她送了命,就算你当上皇帝,也是一个失败者,这辈子都没人会爱你。你不是想看我的深情吗?我成全你!” 冰冷的刀锋一闪而过,凤君政已把宝剑架在他的脖间上,苏绿芙突然握住他的手,目光冷静,又果决,就像一朵在寒风中怎么欺凌都不会凋谢的梅,铁骨铮铮。 “你要成全?何不问问我要不要成全?”苏绿芙声音冰冷,“我刘芙若从小到大就是下棋之人,若是我不愿意,没有人能把我当成棋子。就算要死,也要按照我自己的意愿选择死亡,谁也不能阻拦。” 此时,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她的视线和楚景沐之间隔了雨水,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似是隔了千山万水,这雨水同时也把苏绿芙对楚景沐的歉疚变得模糊不清。 在楚景沐看来,这一眼更像是诀别。 “芙儿……”凤君政低声喊了她一声,突然感觉到一股推力,苏绿芙把他推下山崖,而她的手却紧紧地拥抱着他的脖颈上,两人坠落悬崖。 “不!”楚景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他的声音被雷雨淹没,只有轰隆的雷声在悬崖上,盘旋不去。 他以为这辈子都是为了维护凤君蔚的皇权而生,他自幼隐忍,机关算尽,哪怕深爱苏绿芙,他也把她当成棋子算计,虽然不舍,却不影响他的计划。 然而……这一刻,楚景沐总算明白一件事,原来真的有一个人,比他的家国天下更重要。 ------------ 162 (2030字) 宫变那一晚开始,连续下了两天暴雨。 河水涨潮,寒风暴雨不断,就如京中的形势也像狂风暴雨,荣王软禁皇上,把持朝中,北山悬崖上发生了什么,仿佛成了禁忌,楚景沐闭门不出,日日沉醉。刘枫逼问之下,才知道苏绿芙抱着凤君政一起跳下悬崖,失去踪迹,荣王当时派人下山寻问,却寻不到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名、冰月和奔月在秘密港湾守了两天,却不见人影,苏绿芙和凤君政放佛人间蒸发,当天晚上,无名和冰月、奔月商量之后,把苏家一家大大小小带到瑶光夫人的庭院,暂时封闭消息,说是苏家一家老小大回江南探亲。 楚景沐收到消息,只是一笑置之,继续沉醉,醉得不省人事,无名奔月和冰月是苏绿芙的心腹,忠心耿耿,他们这么做,定然是考虑到苏绿芙的立场,他们也怕万一苏绿芙活着,荣王利用苏家的人逼苏绿芙现身。 不得不说,无名和苏绿芙一样未雨绸缪,找不到凤君政和苏绿芙的尸体,荣王的确把主意打到苏家人头上,然而,等他带兵去苏家时,苏家已人去楼空。 苏家的生意被瑶光商行秘密接管。 京中,风声鹤唳,宫变后两日,荣王派出大量亲随寻找凤君政和苏绿芙的踪影,刘枫也派人寻找苏绿芙的踪影,除了找人,荣王也一边紧锣密鼓地铲除异己。因楚景沐势力过大,他暂且不敢动楚景沐,再加上楚景沐醉在家中,不理政事,他也懒得去管他,荣王把心思都放在找人和铲除异己上。 无名和奔月、冰月再也没有回到王府中,肖乐多次想寻奔月无果,林龙又消失无踪,楚王府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楚云知道苏绿芙就是刘芙若后,十分后悔为什么没对她好一些,为什么会讨厌她。难怪他总觉得苏绿芙的眼神太明亮,又如箭,要把人都看穿。 原来他就是刘芙若。 楚景沐的消沉,他看在眼里,十分心疼,他知道儿子喜欢苏绿芙,已到无法自拔的地步,然而,楚云说,“景沐,想想君蔚吧,荣王不知道把他关在哪儿,等皇上驾崩,君蔚也就没命了,你若继续这么下去,日后我们楚家也会变成以前的刘家,你辛苦一辈子,终究是空忙一场。” 楚景沐并不应答,楚云走出书房,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如今形势严峻,比凤君政在京中更为严峻。 楚景沐一抹脸上的泪痕,是啊,他不能消沉,不能醉死,凤君蔚还等着他救,不能让荣王当上皇上,否则,刘枫,刘悠若,楚家都会送命,恐怕最后他也会找到苏家的人,苏绿芙珍爱的一切都会没有。 他轻敌已让苏绿芙送命,不能断送苏绿芙所珍爱的一切。 距离京城不到二十里有一座古老的小镇,小镇地方不大,人口不足两百,靠近运河,以捕鱼为生,略有些封闭,生活艰苦,算是自给自足一个小镇。 雨下了两天一夜,瓢泼大雨,运河涨水,逼近小镇,人人自危,期盼这场大雨快点过去。 这一天夜里,一名柔弱的女子拖着一名男人走近小镇。受伤的男子躺在竹筏上,不省人事,竹筏上端绑着两条粗绳,女子拉着粗绳,拖着男子一步步地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十分辛苦,她的手心都被粗绳磨得全是血水,大雨把她的衣服,头发全部打湿,本是天香国色的脸此刻惨无血色,整个人也显得狼狈不堪。 他们正是凤君政和苏绿芙。 他们坠崖时,凤君政抱着苏绿芙滚下山谷,利用手中的宝剑身体和悬崖的摩擦减小阻力,等他们快到山崖底下时,他们运气实在好,又落在一片翠竹之上。本来阻力已小,翠竹又足够轻柔,更大一部分减缓冲力,然而他们落下的地方凹凸不平,撞上了岩石,两人都昏迷过去。 等苏绿芙醒来,已是隔日中午,他们落在岩石狭缝中,当时她听到人声,仿佛有人在寻找他们,苏绿芙把昏迷不醒的凤君政拖到岩石下,躲开了荣王的追缉。 凤君政失血过多,一时昏迷不醒,因为利用自己的身体和悬崖摩擦,他的背部伤得严重,皆可见骨,十分恐怖,雨下得大,他们又要躲避荣王的人,苏绿芙只能等他们走后,才扶着凤君政离开。 她一介弱女子,要背着凤君政无疑是痴人说梦,苏绿芙利用竹子做了一个竹筏,就这么拖着他走,她不能往京师走,不然是自投罗网。他们落下的地方是山体的另外一面,离秘密港湾有一天的形成,苏绿芙当务之急是要找大夫治好凤君政的伤,幸好她知道附近有一座小镇。 苏绿芙喜爱读书,各种各样的书籍都有涉猎,开辟秘密航线的时候她就看过地形,知道附近有哪些小镇和村镇,她选了最为封闭保守的一座小镇。 她走得辛苦,直到晚上才走到小镇。 凤君政依然不省人事,苏绿芙害怕至极,如今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凤君政有个三长两短,哪怕坠崖,他也用生命在保护她,深怕她受一点撞击,落地时也把她护在怀中,她没什么伤,他却一身是伤。 苏绿芙拍打着门板,求农舍的主人救命,一名妇人开了门,见是她拖着一名重伤男子,又是三更半夜,怕惹麻烦,作势要关门。 “大婶,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他快死了……”苏绿芙泪眼婆娑地看着开门的妇人,那人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告诉她小镇上大夫的位置又关上了门。 苏绿芙这辈子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此刻却全忍了,她跪在凤君政身边,柔声道,“我会救你的,哪怕跪着求人,我也会救你的。” ------------ 163 (2079字) 她拖着凤君政往前走,小镇道路不平,苏绿芙这两天一夜全无进食,又饿又累,走了几步又摔了一跤,身体一偏,竹筏也偏了,把凤君政给甩出去。 “政哥哥……”苏绿芙连滚带爬地跪到他身边,慌忙从泥泞中抱起他,凤君政的身体已冰冷,苏绿芙甚至不敢探他的鼻息,她知道耽搁不得,不管她多伤心难过,她都必须克制。 她把凤君政放到竹筏上,又拉着他,沿途摔了数次才到大夫的家,苏绿芙几乎瘫软在地上,雨下得很大,雨水从她的发鬓里流下,脸上也流淌着雨水,分不清是雨泪。 “大夫,救命,救命……”她拍打着门板,已有些有气无力,所以并无什么声音,苏绿芙用自己的头去撞门板,不顾疼痛,终于,门开了。 又是一名女子开门,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她见苏绿芙跌趴在门口,凤君政不知死活地躺在竹筏上,眉心一拧,苏绿芙以为她要关门,不愿意救人。 傲气,骨气全然不见,苏绿芙什么都顾不上,如果她救不活凤君政,她要自尊做什么?自尊能让凤君政活命吗? “夫人,求求你,救救……救救我家夫君。”苏绿芙跪在门口台阶上,泪流满面地磕头,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只要他们愿意救凤君政,她可以一直磕到死。 “夫君,你快出来看看。”女子往里喊了一声,慌忙扶起苏绿芙。苏绿芙仿佛知道得救了,心一松,昏倒在女子怀中。苏绿芙体弱,两天不曾进食,又担惊受怕,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受到极大的压迫,她能强撑着带凤君政来小镇,已是拼了自己最后一口气,如今哪儿还能撑得住。 苏绿芙发了高烧,昏迷一夜。翌日转醒,头昏目眩,她躺在一张简单的床上,房间内家具简单却不简陋,布置得十分清雅,窗台上有一盘月季花。 姿容艳丽的女子见苏绿芙醒来,慌忙端来一碗白粥,一碗药,苏绿芙慌忙坐起来,因为起来得太急,一阵昏眩,女子坐过来扶着她,“你别慌忙,仔细身子。” “政哥哥……他没事吧?”苏绿芙慌忙问,紧张地抓住女子的手。 女子笑说,“他的伤已经上了药,幸好你送的及时,已没什么大碍,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来,你先照顾自己的身子要紧。” 苏绿芙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一种崩溃的喜悦,怔然落泪,那女子温柔地看着她,“你一定很爱你的夫君吧,昏迷中也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是啊!”苏绿芙抹着自己的眼泪,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他们会幸福的,是吗?“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我怕他不要我。” “那就要好好把身体养好。”女子温柔地笑说,苏绿芙点头把粥喝下,又把药喝下,听女子的话躺下来休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季。” 苏绿芙记住了,又沉沉睡过去,大夫的药很见效,苏绿芙一觉醒来,身上舒服多了,也不再觉得沉重,高烧退下,苏绿芙下床,走出房间。 这是一家四合院,天已放晴,院子里晒着草药和鱼虾,苏绿芙看到月季端着草药出来,忙迎了上去帮她,月季笑着不让她帮忙,“看你的手,我都不舍得让你干活。” 苏绿芙的手白皙嫩滑,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手,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粗绳磨得全是血水,若是她们,哪会那么容易就磨得那么厉害。 苏绿芙看着自己包着纱布的手,无声笑了笑,此时一名样貌普通,看起来很温和的男子走进来,脸上的笑意如暴雨后阳光,“你烧退了?” 苏绿芙点头,对大夫拜了拜,大夫拂手让她别客气,“救死扶伤是大夫该做的事情。” 苏绿芙更是感激,她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救死扶伤的事情,事不关己,她从来就漠不关心,相比于善良的他们,她十分愧疚,此刻她只想知道凤君政的情况。 月季看出她的心思,指着她旁边的一个房间,“去吧,他刚醒来。” 苏绿芙闻言脸色浮现出最纯粹的笑容,慌忙转身去找凤君政,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她说道,“谢谢你们。” 她走进屋内,凤君政正伸手往背后抓,仿佛是痒得受不了,见苏绿芙来,他一时怔住,放下手来,对她露出笑容。苏绿芙穿着月季的衣服,素白的衣裙,袖口和裙摆绣着月季花,站在阳光中,如一朵出水芙蓉。 她站着门口看他,凤君政轻笑,伸出手来,苏绿芙笑着握住她的手,凤君政手臂一用来,把她抱在怀里,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拥抱,仿佛又诉尽了千言万语。 这样的温存在他们之间,久违了十余年。 良久,凤君政牵她坐在身边,捧起她的手,苏绿芙手上包扎着,他尚记得这双手牵着时多么的温暖柔滑,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疼吗?”他怜惜地问。什么误会,什么荣华富贵,在苏绿芙抱着他坠崖,吻上他的唇时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活着,他要让她活着,从此以后,他活着最大的意义就是她。 苏绿芙摇头,眉目都是阳光,过去故意透露出的笑容再也不见,这才是属于她的笑容,凤君政又吻了吻,“撒谎,我记得你很怕疼。” 凤君政这才注意到,苏绿芙手腕上戴着他送给她的羊脂玉镯,他不免又是惊喜,指尖摩擦着羊脂玉镯,仿佛抚摸着她的脸,那般的满足。 芙儿是爱着他的吧? 哪怕不原谅,不愿意宽恕,她也爱着他的。 苏绿芙不自在地缩回了手,突然有些脸红耳赤起来,凤君政不着上衣,赤着膀子,因为身上伤口太多的缘故,他没有穿着衣裳,只穿着一件长裤。她避开视线,不敢直视。 ------------ 164 凤君政莞尔,扫过一旁的衣袍作势要穿上,苏绿芙慌忙拦下,若是穿上衣袍,端过一旁的药想喂他,凤君政却很干脆,夺过汤药喝下。 “等你伤好,我们去江南。”苏绿芙温柔地说,“好吗?” 凤君政求之不得,“能活下来,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以后的岁月,一天也好,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一辈子也好,只要我活着,我就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 这是苏绿芙听过最美的情话,她美貌聪颖,自幼爱慕者甚多,又不是没人说过情话,她却惟独觉得,凤君政说的情话,最得她心。 其实,两情相悦,纵然平淡无奇的话也是最动人的句子,何况是情话。 “如今你信我了吗?”苏绿芙问,叹息说道,“磷光粉,真的不是我故意洒下的。” “傻丫头,如今说这些干什么?再坠崖那一刻,我就想,哪怕你真是故意的,我也心甘情愿,何况……过去的事,我们都不提了,好吗?”凤君政柔声问。 苏绿芙重重点头,是的,不提了,她和他有一辈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芙儿,你和大夫说的是真的吗?”凤君政突然问,苏绿芙不解地望着他,凤君政眼眸中充满一片热切的期盼,凤君政似笑非笑问,“我是你夫君?” 苏绿芙脸上突然布满红晕,本来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色染上胭脂,夺目迷人,凤君政看得怦然心动,苏绿芙当时怕月季和前面那位夫人一样见死不救,她就谎称是他夫君,年轻的男女,重伤致命,半夜三更,若说没有关系岂不是太奇怪,于是她便撒了谎,谁知道这时凤君政提起,她窘得起来,跺跺脚,“我不理你了。” 苏绿芙说完,如逃一般离开屋内,凤君政在她身后愉悦地笑开。 五天后,凤君政身体逐渐恢复,背后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他比大夫高出许多,穿大夫的衣服定然不合适,月季说,她可以拿一些衣服改一改,暂时能穿。苏绿芙不好太麻烦他们,解下自己的发簪和耳环到隔壁镇上的小当铺典当,这个小镇太封闭,自给自足,需要的物品都在隔壁小镇典当。 她是和月季一起去的,发簪和耳环都是少见的珍品,当了不少钱,苏绿芙给凤君政买了两套衣衫,她是生意人,就算养尊处优也知道精打细算,她容貌百里挑一,穿得太艳丽反而扎眼,不如穿月季的衣服,朴素不引人注目,又省下一笔开支。月季问她需不需要买一些便宜的首饰,总要挽发。 苏绿芙一想也是,两人到街头的地摊买了一些簪子和珠花,耳环。月季本以为苏绿芙会不习惯这些品质差的东西,因为她看苏绿芙来时,身上的衣服面料少见,穿戴虽不华丽,可没件都是珍品,气度也非同一般,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谁知道苏绿芙买这些几两钱的东西都和老板讨价还价,然而,她给凤君政买补品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小镇天天都是鱼类居多,凤君政不喜海鲜。因住在别人家,苏绿芙不好太挑剔。所以她有了银子,便买一些凤君政爱吃的东西,打算让他换换口味。 “芙儿妹妹自己花钱不舍得,给夫君花钱却很大方。”月季笑着打趣。 苏绿芙说道,“我没什么东西要添置,身体也安康,他不同。” 月季笑了笑,对她更有好感,倏然有一队官兵从不远处走来,苏绿芙若无其事地到地摊上,低头仿佛在挑选字画,避开迎面而来的官兵。 直到人马远去,苏绿芙才远眺,放佛是一名将军,带着一队人,不知道是找人,还是路过,不管怎么说,这小镇不能久留。 幸好小镇上没有挂出画像搜捕,不然以他们两人惹眼的外貌定然会有人发现。 东西买齐后,月季和苏绿芙赶马车回家。 大夫家算是小镇上富足的人家,有自己的鱼塘,大夫又是外出看诊,小夫妻两人日子过得相当舒服,苏绿芙却想着把剩下的钱给他们。 其实她剩下的钱也不多,只剩下二十多辆银子。 需要钱时才知道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真不多,最值钱的羊脂玉镯,她断然不舍得典当。典当的珠宝有了银子,一下子又添置了一些东西,钱花得七七八八。苏绿芙打算自己留几两银子,剩下都给月季夫妻。 她不想欠人情,凤君政更不愿意,萍水相逢,他们已足够照顾。 “芙儿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这些银子你留着吧,他日总会有用,我们夫妻日子过得极好,又不需要什么花钱的地方,你不用给我们钱。”月季笑着把银子推回去。 苏绿芙摇头,非常坚持,“救命之恩,芙儿无以为报,只待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如今这些银子算不上什么,却是芙儿一片心意,若月季姐姐不收下,我们也没有脸面再住下去。” 月季知道她性子,也不推拒,说道,“也无需十五两,太多了。” 十五两足够一家人温饱一年了。 “我们还想多住几日,可能就要劳烦月季姐姐了,你就收下吧。”苏绿芙把银子放到月季手中。 月季无奈,只能收下。“你们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我们夫妻素来没什么朋友,邻居也说不上什么话,有你们在,我们也开心。” 苏绿芙感激地微笑着。 两人回到家里,大夫正在收着草药,凤君政在一旁活动筋骨,见他们回来,凤君政松了一口气,大夫见她们手里拿那么多东西,笑着接过来,一样一样的看。 “你们买了很多东西啊。”大夫温和地笑着说,“今晚我们有口福了。” ------------ 165 大夫也猜得出来是苏绿芙用银子买的,他的妻子自然是不舍得买这么多好东西,他性子温和,却不是拘谨的人,拿着补品和食材便去厨房。苏绿芙想去帮忙,凤君政在一旁忍不住轻笑,笑的苏绿芙脸色一红,月季说,“芙儿妹妹一看便是从不曾进厨房的。” 苏绿芙也不好帮倒忙,捶了捶凤君政,“你敢笑我?” “我哪儿敢啊。”凤君政笑着,牵着她出去散步,等他们出去后,月季忍不住和大夫说,“夫君,他们很恩爱呢。” 大夫笑着说,“是啊,也很相配。” 两人沿着小镇走,没一会儿到了运河旁边,湖水悠悠,绿草茵茵,一片美景。苏绿芙很久没看到这么蓝的天空,心情也变得十分舒畅。 “这座小镇自给自足,生活虽不算富足,却很安定,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与世无争。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凤君政说道,或许常年在斗争的皇宫中生活,凤君政从未如此安逸,语气不免有些感慨。 苏绿芙凝着他,笑意温暖,像是雪后的阳光,“等你的伤全好,我们去江南,你也会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有你吗?” 苏绿芙脸色微热,含蓄地点头,凤君政笑着把她搂过来,“只要彼此相爱,不管去哪儿,都是世外桃源。” 她心满意足地伏在他怀里,虽然隐有不安,却抵不住幸福的感觉。 两人在河边坐下,凤君政见满地野花,他笑了笑,摘了许多捆在一起,变成一朵美丽的花束,苏绿芙眉目含笑看着他,伸手去接。 两人置身河边野花丛中,蓝天白云,绿水悠悠,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真好看。”苏绿芙把花束放在鼻尖下,轻轻闻了闻,脸上笑意更浓,“若是有人每天都送一束,该多好。” “真贪心。”凤君政纵容地揉揉她柔软的发丝。 “贪心不好吗?”苏绿芙歪着头,缓缓道,“我拥有的本来就不多。” 淡淡的一句话,刺疼凤君政的心,他伸手弹了弹她的鼻尖,“知道了,以后每天送你一束。” “政哥哥,别食言哦。” 凤君政一怔,紧握住她的手,“再叫一次!” 苏绿芙别国脸去不理他,凤君政却欢天喜地地把她的脸转过来,“芙儿……” “政哥哥……”她拗不过他,顺从心中的柔软,又低低喊了声,于凤君政而言,她的笑靥仿佛全世界的鲜花在眼前盛放。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人生可以如此轻松。”凤君政感慨,没有皇位的负担,日子过得真舒心,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追寻皇权巅峰。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和心爱的人就这样坐在河边谈天说地,欢笑灿烂,就这么一天一天,慢慢变老。 他们在河边看日落后,牵手回大夫家,苏绿芙手中拿着一束花,月季给她找了一个花瓶,苏绿芙灌上了水,把花插在花瓶中,放到桌子上。 房间里有一束鲜花点缀,瞬间亮了许多。 晚膳很丰盛,不再是一味单调的海鲜,凤君政喜荤,苏绿芙买了许多荤菜,月季和大夫手艺极好,做出来的菜品色香味俱全,凤君政馋了好些天,总算被大夫批准能开荤,吃得极香。苏绿芙却喜欢清淡一些的菜肴,她和月季在一旁聊得开心,大夫和凤君政倒是没什么话能聊。 一人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一人曾是权倾天下的王爷,的确没什么话能聊。且凤君政身上有一股皇家气势,不怒而威,常年板着脸成了习惯,许多人都不敢看他一眼,更别说和他攀谈。 晚膳后,几人习惯了喝茶,月季要去泡茶,苏绿芙让月季和大夫坐着,她和凤君政去泡茶,苏绿芙喜茶,且泡得一手好茶,月季连连说好喝,夸得苏绿芙眉开眼笑。 喝茶闲聊期间,月季突然问一句,“芙儿妹妹,你夫君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不如你搬到他的房间吧,不瞒你说,你的房间本来是病人休息的地方,最近有几名重症病人看诊期间,可能要借用房间休息。” 苏绿芙困窘地看向凤君政,两人错愕收敛极快,凤君政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绿芙,等着看她如何反应,苏绿芙脸上几乎要烧起来,月季正奇怪,凤君政正想解围,苏绿芙竟缓缓说了一个字,“好。” 凤君政吓一跳,话已说了,月季也是利索的人,喝茶后就帮苏绿芙把东西收拾好,搬到凤君政房里,她东西就不多,没什么收拾的,最后搬的时候,苏绿芙竟然不忘了把她的鲜花搬走。 夜渐渐深了,纱帐内极是沉静,两人共用一床被子,却睡得规规矩矩,苏绿芙在里,凤君政在外,皆是面朝上的标准睡姿,僵硬得如两具木乃伊。 “芙儿,你无需如此紧张吧?”良久,的确是受不住这种气氛,凤君政笑着开口。 苏绿芙装睡,不应答,凤君政睡在她身边,岂会不知道她身体绷得像石头,凤君政侧头看去,只看得见她完美的侧脸和红透的耳朵。她虽是楚景沐妻子,两人睡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她从未成为楚景沐名符其实的妻子,第一次和心爱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免不了紧张慌乱。 凤君政知道苏绿芙嫁给楚景沐快一年,京中又传楚王宠妻,他当然知道,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夫妻,说心中毫无芥蒂,那是骗人的。然而,他更多是心疼和怜惜苏绿芙十一年来的这份心意,嫁人不过是她报仇的手段,只要她爱他,他便不会计较任何事。 他只当苏绿芙第一次和他睡在一起紧张,并未多想。 倏然,凤君政一把拉她过来,抱在怀里,吓得苏绿芙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这回不装睡了?” “放开我!” ------------ 166 “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温香软玉在怀,本王求之不得。”凤君政笑得有些邪气。 “你敢!”苏绿芙瞪他。 “若是我敢,你待如何?”凤君政问,薄唇离她的唇只有一寸的距离,苏绿芙慌乱想后退却被他扣住,十指交缠,她的香气在他身边萦绕不去,仿佛入了骨髓,他并非圣人,何尝不想要她。 这是他爱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苏绿芙倒不知道该怎么说,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里那颗活力四射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气氛顿时暧昧极了,两人的心跳仿佛都快得跳出心胸。 凤君政喉结上下微微滑动,声音沙哑极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芙儿是牡丹,我宁愿当风流的鬼。” 他抬起她的下巴,印上她的唇。 苏绿芙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襟,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的反抗都脆弱得可以忽略,凤君政加深这个吻,苏绿芙微微闭上眼睛,两扇睫毛颤抖如蝴蝶翩飞的翅膀,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脆弱。 “芙儿,你真美。”凤君政倾心称赞,指尖下的触感让他着迷,苏绿芙羞红一张芙蓉脸颊,不敢睁开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当疼痛穿透四肢百骸,苏绿芙眼泪滑落,这辈子她记住幸福的事情总是比绝望的事情少。 她对给予她幸福的人总是感怀,却对给予她疼痛的人刻骨铭心。 翌日,苏绿芙起得稍晚,大夫家一早有人看诊,月季一个人忙不过来,凤君政帮她把病人扶到原来苏绿芙住的房间敷药休息。凤君政此人素来冷淡,没什么情绪,月季却发现他今天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一直挂着看起来甚至有点傻傻的笑容,放佛发生什么好事。 月季忍不住笑问,“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凤君政微微笑开,“是啊,很好的事。” 月季虽不知道是什么,却为他开心,凤君政身上总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时而看去有些狠戾,然而,就这么一个男人,却时不时流露出令人疼惜的孤独和寂寞,总是让人忍不住去疼爱他。他笑的时候,瞳眸很清澈,一名成年男子仍有这样澄澈的眼睛,真的极罕见。 “月季嫂,今天看诊的是什么人?”凤君政问。 月季说道,“隔壁镇有一户望族,姓杨,杨太老君不慎摔断骨头,杨老爷送老太君去京城医治,大夫都说骨头无法愈合,以后要坐轮椅。杨老爷是孝子,四处打听擅长医治断骨的大夫,于是就找到我家夫君。没十日都会来家里敷药,敷上几个时辰,再换新药,已有月余。” 凤君政抿唇,他发现这户人家衣着鲜亮,非富即贵,心底便起了防备之心,怕他们从京城而来,他和苏绿芙如今的身份断然不能外泄。 虽然是隔壁镇子,也要小心为上。 苏绿芙醒来,换了衣裳,把床铺稍微整理,卷起床单便想拿去清洗,突然被人从背后抱着,凤君政身上的紫贝香气萦绕一身,这样的气息放佛是魔咒,把她笼住,苏绿芙脸上烧起来,放佛新婚妇,含羞带娇,看得凤君政心思荡漾,只觉得温柔乡果真是英雄冢,他真愿意救这么拥抱着她,一辈子。 “芙儿,你真好。”凤君政心满意足偷一个香,说不上哪儿好,就是哪儿都好,自从他见到她开始就知道,他这辈子栽在刘芙若手里,心甘情愿。 苏绿芙拍开他作怪的手,扭身跑去梳洗,凤君政微微一笑,本想把床单整理好,却看到床单上有一片落红,他微微怔住,凤君政是皇子,却没有皇室子孙的陋习,他少年时爱上刘芙若,又因为刘芙若的事伤心欲绝,更变得清心寡欲,打定主意要为刘芙若守一辈子,二十多的人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他十八岁时,韩贵妃见他不近女色便送来一名女人,有意让他留下子嗣,他不愿意碰那女子,又不能违抗韩贵妃之意,幸亏那女子也是伶俐的人,在他手上划了一个小口子,把血弄到锦帕上。于是,他知道,女子初夜会有落红。 苏绿芙和楚景沐去年年初成亲,已有一年,若昨晚是芙儿初夜,那她和楚景沐竟是挂名夫妻么?他本不介意苏绿芙曾经嫁给楚景沐,可得知这消息,凤君政心情极为畅快,连笑意也有些意气风发。 他怎么会忘记,苏绿芙性子刚烈,又聪颖过人,若是她不愿意,她多的是办法拒绝,怎么会让别人碰她一根头发,凤君政心胸中满满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苏绿芙用过早膳,家里忙成一团,她便主动和月季说,帮忙她洗衣服,月季知道她娇生惯养,哪会愿意让她帮忙洗衣服,苏绿芙不顾月季反对,把床单放到盆子里,让凤君政挑着衣服等需要熟悉的物件,两人一起去河边,月季拦不住,家里的确太忙,她便随了苏绿芙。 两人到了河边,凤君政问,“你会洗衣服吗?” “会!”苏绿芙心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么?这世上没什么她是不会的,只要她想做。 河边也有几个洗衣服的女人,苏绿芙看了一会,便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凤君政想帮忙被苏绿芙撵到一旁,他手劲大,他来洗衣服,会把衣服撕破。 河边洗衣服的女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洗衣服是女人的活,男人在一旁的确招人闲言闲语,凤君政却丝毫不在乎,苏绿芙更不在乎,甚至让凤君政帮忙拧干。 没一会儿,河边的女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凤君政撩起裙袍想帮忙,苏绿芙笑着朝他泼水,“政哥哥,你别在一旁帮倒忙。” ------------ 167 凤君政不服,苏绿芙见他真要帮忙,慌忙说,“我们的衣服就几套,若是你洗坏,我们就没衣服穿了。” 凤君政一想,此话有理,于是就乖乖在一旁看着苏绿芙洗衣服。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暖和,春末的风带着几分清爽,凤君政看着苏绿芙心想,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日子。 然而,他们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这里离京城太近。 “芙儿,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凤君政问。 苏绿芙道,“后天。” “你确定了?” “确定,再过两天,京中风声也过,我们也该走了。”苏绿芙回眸一笑,“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 凤君政点头,苏绿芙抿唇一笑,喜欢就好。 两人正拧着衣服,倏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凤君政转头看去,有一名衣着鲜亮的男子往河边走来,身边跟着一名书童模样的男子,他在大夫家见过,听月季说是杨家的小少爷。十**的年纪,模样很俊秀。 两人一见苏绿芙,顿感惊艳,虽然她穿着朴素,发式也简单,素颜朝天,却无损半分天生丽质的美貌,衣着鲜亮的男人惊讶道,“没想到这种小地方竟然有此等美女。” 凤君政脸色一沉,他一脸垂涎地问,“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娶你回家好不好?” 苏绿芙盈盈一拜,笑意却不达眼底,“小女子已有夫婿,公子厚爱,小女子愧不敢当。” 男子指着一旁的凤君政,“你的夫婿是他吗?山野村夫,哪儿配得上你,你跟本少爷回家,一生荣华富贵,岂会在这做这下等粗事。” “住口!”凤君政沉怒,“滚,不然本……我废了你。” 那男子以为他们是小镇上的人,无权无势,更不知好歹地过来,指着凤君政骂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爹富甲一方,我叔叔是朝廷命官,要你小命易如反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凤君政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苏绿芙想笑,凤君政却阴沉了眼眸,一把抓住男子已伸到眼前的手,“我倒要看看,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少爷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岂是凤君政对手,一个过肩摔后,凤君政拎起杨少爷,丢到河里,书童吓坏,大吼着杀人了,杀人了,冲到河里救杨少爷。 河水很浅,仅过膝盖,杨少爷放佛吓傻了,大喊救命,凤君政对这种柔弱男子最是厌烦,苏绿芙微微一笑,两人收拾东西回大夫家。 “你这容貌,真是祸水。”回程路上,凤君政忍不住抱怨。 苏绿芙笑道,“有人艳福不浅,却不自知。” 凤君政大笑,被人打扰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小丫头片子,真是不知羞,哪有如此自夸的?” “小女子句句实话,岂是自夸?” “好吧,有人国色天香,万里挑一。” “嗯,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 两人甜蜜羡煞旁人,却也惹了一阵小风波,杨少爷在院子里看到凤君政和苏绿芙,哭着向老太君告状,老太君素来是溺爱孙子的,见他如落汤鸡一般,甚是心疼,不禁大怒,叫人要抓住凤君政和苏绿芙。大夫和月季慌忙劝解,老太君在家中位高权重,没人敢反抗,一直又觉得自己屈尊降贵礼待大夫、月季已是不易,如今见他们护着凤君政和苏绿芙,不免也把他们视为一丘之貉。 凤君政岂会让人伤了苏绿芙,院子里的家丁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老太君仿佛受了多大屈辱,指着大夫,命令他把凤君政抓起来。 苏绿芙盈盈一笑,如暖阳普照,“老太君,您年事已高,骨头断裂难以根治愈合,大夫为了诊治,你非但不感恩,反而在他家里作威作福。您孙儿好色,惹了罪,您却在此欺辱他人,若是大夫对您的伤势不管不顾,您余下日子只靠轮椅,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你……”老太君拐杖拿起来,指着苏绿芙挥过来,凤君政抓住拐杖用力一甩,老太君站不住,被摔到地上,大夫着急,老太君骨头已快愈合,如此一摔,再次断裂,恐怕愈合无望,果然只听老太君捂着伤口大叫,大夫深知不好,慌忙让人把她扶起来。 此时,杨家老爷回来,听了事情经过,极为震怒,甩了杨少爷一巴掌,杨少爷极怕杨老爷,躲在老太君身后,杨老爷对大夫等人道歉。此事才落幕,老太君却来了脾气,不愿意在大夫家治疗,杨老爷是孝子,无法忤逆老太君的意思,派人把她接到马车上。 大夫把药方给杨老爷,又叮咛他注意事项,老太君的脚恐怕难以再好,杨老爷叹气,大骂杨少爷不孝,牵累老太君,一行人只能返回隔壁镇上。 苏绿芙道,“大夫,月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惹得你们为难了。” 月季说,“不关你的事,杨少爷好色,一开始也曾招惹我,若不是杨老爷,又需要夫君为老太君治病,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如今见芙儿妹妹貌美,定然起了色心,此事他有错在先,也怪不得你们。” 话虽如此,苏绿芙却仍觉得抱歉,凤君政却不觉得,敢打苏绿芙注意的人,这种惩罚已算轻了。 晚膳期间,苏绿芙和月季夫妻提起,他们再过一日就走,月季诸多挽留不果,夫妻两人便祝凤君政和苏绿芙一路顺风,有缘再见。 纵然不舍,终究要离别。 离别这一天,蓝天白云,万里晴空。 苏绿芙一早便收拾东西,却不慎打破花瓶,蹲下身子捡碎片时,不慎划伤手指,鲜血划出,苏绿芙眉心一跳,她自幼怕疼,幸好只是蜜蜂蛰一般的疼痛,尚能忍耐,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竟有一种隐约的不祥之感。 ------------ 168 两人用过早膳后,答谢大夫和月季多日照顾款待,依依不舍告别,大夫和月季一直把两人送到小镇外。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凤君政和苏绿芙最终离开小镇。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离开小镇,迎面便有一大队人驰骋而来,卷起黄尘滚滚,万里晴空仿佛要被这一片尘土染成土黄色。 凤君政心中一突,勒住缰绳,一片尘土飞扬中,苏绿芙看到一面皇家旗帜,凤君政比她早一步看到,突然调转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大队人马追赶。 风声很急,可见凤君政骑得多快。 风声急,她耳边只剩下风声呼呼而过的声音,刮得她的脸颊有一种鲜明的疼痛之感,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凤君政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仿佛眼前就是无尽深渊,他们拼了命想要越过这段黑暗,却始终被堵在悬崖之上。 苏绿芙紧紧地抓住缰绳,不敢回头,只知道后面人马紧追不舍,是荣王的人马赶到,她不明白的是,他们一直在小镇中平静的生活,荣王怎么知道他们的下落。他带队而来,显然早就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为什么? 白马在山区狂奔,山区路难走,码头的方向被他们堵住,凤君政和苏绿芙此刻只想着快点离开,摆脱他们,然而,天不从人愿。在凤君政和苏绿芙进入山谷时,荣王的军队已包围整个山谷,他们逃无可逃。 山谷之上,弓箭手手持弓箭,虎视眈眈,荣王一人单骑出现在山谷之上,恣意狂笑,“二哥,我们又见面了。” 苏绿芙此刻悔恨交集,为何贪恋一两日祥和宁静的日子,没有早日走,若是提早两日走,他们此刻已在去江南的船上,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 “政哥哥……”苏绿芙轻声叫着凤君政,看此情形,他们逃不掉。 凤君政咬牙,压抑着心底的不舍,低头深深地凝视着苏绿芙苍白的脸颊,他心知肚明,哪怕是祈求神明毫无用处,今日他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你别管我,你一个人一定能走。”苏绿芙慌乱说道,眼泪盈眶,此刻的她只觉得绝望透顶,分明幸福就在眼前,为什么她一个不小心又失去。 她这一生能碰触到幸福的云端时刻屈指可数,她却没有抓住,是老天惩罚她满手鲜血,不愿意让她得到幸福吗?是她杀戮太重,所以报复到凤君政身上吗? 苏绿芙几乎祈求神明,若真的要报复,请报复她,不要报复凤君政,她舍不得,也承受不起。 荣王慢条斯理地看着山谷中的他们,今天他们插翅难飞,他也乐意当一刻好人,让他们好好道别,凤君政凝着她的眼,轻声道,“他要的人是我,并非你,他不会公然得罪楚景沐,所以,芙儿,请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不要着急来找我,我一定会在九泉之下等你。” 这些话于苏绿芙,字字诛心,她几乎无法抑制心底的恐惧,“政哥哥,如果这世上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你永远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是她的全部,她今生唯一渴望得到的人,今生倾尽一切,永不言悔的人。 “芙儿……” 苏绿芙他伸手,捂住他的唇,阻止他说下去,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不再恐惧,不再慌乱,苏绿芙甚至笑得如往常一样温暖柔美,“政哥哥,我突然释怀了,我找你报仇,原本就抱着和你一起同归于尽的心。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也没有奢望过你还爱着我。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你不知道我多幸福。就让我们一起走向当初我设定好的结局好不好?让我陪你,一起走。我知道荣王不会放过你,没关系,我会陪着你,你这个傻瓜,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在黄泉之下等我太久,我哪儿舍得。” “芙儿……”短短一席话,却让凤君政热泪盈眶,他这一生的眼泪都是为了一个女人,她总能说出让他窝心又温暖的话,让他觉得此生无憾。 的确已是此生无憾。 他一直觉得,他是一个不幸的男人,阴暗的童年,丧失所有的少年,只懂得争权夺势的一生,他所接触到的人和事都让他觉得世间无情,只有利益。他的不幸给他带来的欢笑屈指可数,他一直怀着仇恨生活,其实他和苏绿芙都是可怜人,半生都没有几日幸福时光,所以他特别贪恋这几日的幸福生活。 幸福于他就像镜花水月,他总隔着一层雾水看幸福,并不知道,幸福究竟是什么模样,多亏了他的芙儿,他总算明白,什么是幸福。 他很贪心,想和她幸福一生一世。 或许,正因为太贪心,老天嫉妒,打算收回他的幸福。 然而,一切都无所谓,他已了无遗憾。 人的一生一世定义有所不同,对有的人而言,一天是一生一世;对有的人而言,十天是一生一世;对有的人而言,一年也是一生一世,对有的人而言;一辈子就是一生一世;对他而言,这几天在小镇上的生活,就是他的一生一世。 他想爱一个人,老天给他机会,他想过一段祥和宁静的日子,老天也成全了他,他心想事成,已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如今面对死亡,他反而坦然。 “芙儿,和我在一起,你幸福吗?”凤君政问。 苏绿芙坚定又诚恳地点头,“幸福,这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凤君政笑着眯了眼睛,“我也是,这也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我们去另外一个世界继续幸福吧,那里没有那么多讨厌的人。”苏绿芙遥望山谷上的荣王一眼,他再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幸福。 “好!” ------------ 169 苏绿芙轻柔一笑,她也没有什么牵挂,苏家的爹娘,无名和冰月、奔月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帮她爹恢复名誉,希望她哥哥活着,希望她的哥哥能够完成她的遗愿。 至于楚景沐,她只能抱歉,她对楚景沐,始终只能辜负。 荣王扬声道,“二哥,放了楚王妃。” 凤君政勒紧了缰绳,荣王摇摇头,似是讽刺道,“二哥,你别这么傻,别逼我把你们一起杀了。” 正在此时,荣王突然色变,他看见另外一队人马朝山谷快速奔腾而来,大地震动,放佛无数野兽在地底咆哮,破闸而出,快如闪电。飞扬的尘土中,一个硕大的楚字分外刺眼,荣王瞳眸一缩紧,凤君政和苏绿芙一喜,凤君政趁着荣王大乱期间,策马朝山谷最深处疾奔。 荣王突然下令,“射箭,给本王射箭。” 话音刚落,漫天羽箭从山谷设下,凤君政把苏绿芙紧紧护着在前面,一手抽出宝剑抵挡射来的羽箭,苏绿芙只听得见宝剑和羽箭碰撞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刺眼,仿佛冷钉在她心中钉着。 马快,箭快,宝剑更快。 凤君政眼看着要到达山谷一个死角区,羽箭射中白马,白马突然嘶鸣一声,停在地上,扬起前蹄,因为疼痛,马儿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锐鸣叫,本来马速快,射箭容易倾泻,如今马儿停下嘶鸣,就这么一个空隙间,山谷上的弓箭手抓住机会,羽箭如雨水朝凤君政射去。 “芙儿,对不起。”苏绿芙被他护着,只来得及听凤君政说一声,突然感觉腰上一紧,凤君政抱着她一跃而下,把她紧紧地压在地上。男子张开双臂,密密麻麻地护着身下的女子,任由无数羽箭射入他的身体。 风声远去了,人声远去了,马蹄声也远去了。 苏绿芙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鲜血从凤君政唇角溢出,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带着笑容,模糊地说一句什么话,她听不清,她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震惊地看着他嘴巴张合,鲜血不断溢出。 仿佛无数钢钉正直直地敲入她的脑中,剧烈地疼痛,把她的脑浆搅得一片模糊,仿佛脑骨断裂,融合在血液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碎了。苏绿芙呼吸困难,瞳眸睁到极致,一只无名的手掐住她的心脏,发出恶魔的笑容,把她的心脏捏碎,四分五裂。凤君政高大的身子伏在她身上,哪怕是死亡,他也选择一个保护她的姿态,不让她受到一点疼痛。 苏绿芙的世界,这一刻完全倾塌。 楚景沐和刘枫的军队赶到,两支队伍在山谷展开激战,荣王带人来寻凤君政和苏绿芙,人数不多,楚景沐和刘枫的人数是他的好几倍,从数量上完全压倒荣王。血战一个时辰,荣王败象已露,他不敢相信,有凤君蔚这张王牌,楚景沐竟然敢和他作对。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山谷下,乱箭四射,尸体如山,鲜血染红整个山谷,荣王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想走。 刘枫见荣王要逃走,长枪一指,挑断荣王坐骑双腿,荣王狼狈从马上滚下来,有几名士兵过去按住要挣扎的荣王,捆绑成一团。 荣王大怒,“楚景沐,你不怕我杀了凤君蔚吗?” 楚景沐眼色冰冷,如一把利刃,仿佛要射穿荣王的身体,“你以为,没把握,我会和你对抗吗?” 刘枫已策马奔向山谷下,楚景沐让肖乐看着荣王,紧随着刘枫而下,乱箭或插,或横,遍布山谷,晋王身上插满十几只羽箭,刘枫恐惧得不敢走近,看情况也知道,凤君政必死无疑,被他压在身下的芙儿呢? 楚景沐心也一凉,迅速下马,两人奔过去,搬开凤君政,刘枫一探苏绿芙鼻息,不禁一喜,竟然还活着,且她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凤君政已无气息,身体僵硬,楚景沐对这情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和凤君政斗了一辈子,没想到却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凤君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所有射来的羽箭,万箭穿心。苏绿芙却丝毫无损,在这样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奇迹。 若是易地而处,他能做得到凤君政的决断吗? “芙儿,醒一醒,哥哥带你回家。”刘枫拍着苏绿芙的脸,苏绿芙悠悠醒来,见了刘枫,先是一怔,转而想到凤君政,脑海一片空白。 “芙儿……”楚景沐喊了一声,苏绿芙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地上的凤君政身上,那人身上都是箭,苏绿芙推开挡在她身前的楚景沐,爬到凤君政身边。 她已失去所有的力气,四肢发软,她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怎么拥抱他,不管以什么姿势拥抱,她都会触到他身上的箭,苏绿芙颤抖着双手,眼泪簇簇而下,凤君政的唇角含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很满足,苏绿芙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又昏过去。 “你骗我,你又骗我……”苏绿芙彻底崩溃了,突然又笑起来,一边笑着,眼泪却不断地流,刘枫和楚景沐在一旁看得十分心疼。 “不是说好一起走吗?为什么要留下我,政哥哥,我最讨厌人骗我,你知道……我最讨厌有人骗我。”苏绿芙哭得心脏都要出来。 她如疯了一般,伸手去抚摸凤君政唇角的笑意,“政哥哥,我原谅你了。” 她知道,他一直想听她说这句话,只是她一直不想说,虽然心中早就原谅,她觉得太快告诉他,一定会让他得意,所以她故意不说,若早知道今日,这句话她不会欠着。 为什么他没有亲耳听到。 苏绿芙突然拿过一旁横着的羽箭,用力插向自己的心口,楚景沐一直注意到情绪不对的她,在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时,一把敲晕苏绿芙。 “芙儿……”楚景沐抱着她,艰涩地喊着她的名字。如此决绝的苏绿芙,正如她当初执意复仇,谁都不能抵挡,她若有了求死的心,谁能够阻拦她去找凤君政? ------------ 170 皇城之内,已是大变。 凤君蔚被软禁在荣王别院,被楚景沐的人找到,平安送到宫里,强撑着一口气的皇帝十分欣慰,他总算可以现实当年的诺言,给了他最爱的女人孩子,他认为最好的一切。 皇帝以谋反之命把荣王送进天牢。韩贵妃就没这么好运,凤君政兵败后,韩氏望族势力瓦解,已被荣王像砍瓜切菜一样处理得差不多,凤君蔚清理后患,并不费什么功夫,韩贵妃被赐予一条白绫,自尽宫中。谋逆之妃不能入皇家皇陵,听说火化之后,四皇子把她的骨灰仍到冰冷的护城河外――挫骨扬灰。 凤君蔚有楚景沐和刘枫相助,顺利地平定京中骚乱,先帝几个孩子,个个出挑,没想到为了这张龙椅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最后成全了在冷宫十多年的凤君蔚,朝中百官皆想,凤君蔚是最幸运的皇子。 两王相争时纷纷离京的老臣也渐渐回归,朝中井然有序,一切都如楚景沐当初预期。 唯独漏算了感情。 京中洋溢一片生机,王府却了无生气。 王府西厢,苏绿芙已经昏睡整整5天,宫廷御医走一个又来一个。个个都说,苏绿芙并没有伤及筋骨,只是一时气血不顺,然而,她昏迷如此之久,他们寻不出理由。 楚景沐日渐一日的深沉脸色,来诊的御医提心吊胆,他是出了名的冷面王爷,又是沙场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谁都看得出日渐阴鸷的眼眸中,耐性正一点一滴地被消耗。明明是一张温润如风,俊逸潇洒的脸,却给他们一股沉重的压迫,沉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如对着一个嗜血的魔鬼。 西厢之中,人退尽,徒留楚景沐一人在静默地环视着。 桌上,是苏绿芙的铜镜,清晰地映出他曾怀念的眼眸,她喜欢用惯的玉梳,静静地躺在梳妆镜前。软席上有案几,几本账本安安静静地躺着上头,他似乎看到她浅笑盈盈地翻着书页。 屋内熏着香,暖意丝丝,却一点也不闷。窗台上的花瓶里,斜插若一支新鲜剪下的春花,盛开的花朵旁,点缀着几颗清润的水珠。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她回来了! 楚景沐缓缓地掀开珠帘,步入内室,柔软的大床上,苏绿芙散开了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斜斜地铺满枕头。脸色苍白如纸,平时明媚流转的眼眸紧闭着,长而弯的睫毛安静地翘着,遮去了时间万千颜色。 白与黑的强烈对比,是触目惊心的极致美感。 楚景沐粗超的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细致苍白的脸颊,沙哑地唤着,“芙儿……终于回来了!” 明知她听不见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回来就好……” 犹记得悬崖那心胆俱裂的一幕,他怕是一生也承受不起这种恐惧,如同张着血盆大嘴的魔鬼,吞了四季颜色,埋葬了他所有的恐慌。 他知道,她的人回来,她的心却没有回来,他心中明白,苏绿芙的心已远他而去,曾经他是有机会拥有这颗心,是他自己为了私欲葬送。 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是他活该。 他不怨,只希望苏绿芙找到活下去的希望,找到活下去的动力,他只要苏绿芙好好活着,愿意让他照顾,如此便好。 若是早一点明白,她有多重要,该多好。 或许这样,他就不会失去她。 心怜,心疼,后悔,已经不足以说清他现在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 楚景沐走出房间,抬眸环顾西厢庭院,一股哀伤袭上心头,没有冬天的梅花芳香,荷池绿水荡漾,飘着零零碎碎的浮萍,孤独而凄凉,夏日暖阳高照,他却感不到一丝暖意。 去年皇宫,他说,等到明天春分之际在府中种你最爱的芙蓉,可否? 如今,春分已过,夏日已来,西厢还是冷冷清清,和苏绿芙的内心一样,冰冷而孤独,她的春天在哪里?何时才是他们的春天? 凤君政是她的春天吧,她愿意为凤君政陪葬,由此可以看出,她多爱那个男人,若是她醒来,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是不是又要随凤君政而去? 或许,刘枫和刘悠若能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眷恋。 紧握的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楚景沐深沉如海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忧愁和失落。 为了朝廷,他放弃过她一次,痛彻心扉,给了他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这一次,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能放,绝对不能放开自己的手。 这场宫变,也是一些人心中永远的伤口。就算好了,也像是风湿病,在阳光下毫无大碍,一旦到了阴天下雨,就会隐隐作痛。 翔云殿中,两名男子静静地坐着,俊逸容颜中带着静谧的沉思,正堂中安静得只能听见庭院中沙沙的树叶摇曳声,宫女太监都远离殿门,静谧地站着。 “皇上没有松口么?”楚景沐沉声道。 四皇子冷冷一哼,唇角讥讽,“应该是我这个孝子的形象装得不是很成功。” “毕竟是老奸巨猾,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场宫变,恐怕心亦死了一半,有所防备就人之常情。” “每天看见他,我就想起母妃惨死的模样,他是罪魁祸首,天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没有要了他的命。”纯净的眼眸中投射出和气质不符的霸气和恨意,冷冷地交织在眼眸深处 父子、人伦、亲情,在这个皇宫中只显得更加讽刺,在这里谈论这些无疑就是一个大笑话。父子又如何?他从小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宁妃……”楚景沐也叹了口气,想起那段悲苦的往事,眼眸苦涩。 ------------ 171 (2069字) “对不起,也勾起你的伤心事。”四皇子一改刚刚狠厉的表情,看着面色悲涩的楚景沐,内疚起来。 “兄弟两,说什么对不起。”他捧起桌上的茶,喝了口,笑容藏了一切回忆和怀念。 楚景沐和凤君蔚是同年表兄弟,宁妃和楚王妃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她们都出身名门,是宠极一时的孟家小姐,可命运却不尽相同。一个是从小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一个是清冷门庭的小家碧玉。 因为出生时,相命的说楚王妃命带克星,会旺夫,但是会克父母兄妹。所以从小她就被送给人,但是姐妹两的命运却紧紧连在一起。一个入宫,宠冠后宫,一个嫁入楚王府,幸福美满。 某日碰巧在宫宴上碰面,两人容颜七八分相似,宁妃起疑,后来问过孟家两老,虽然相认却也不对外公布,所以楚家才会在宁妃被陷,孟家流放的风波中安然无事。 宁妃过世后,楚王妃不久也病逝,对当时还是小孩的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凤君蔚最为可怜,当时被打入冷宫的他几乎是亲眼目睹宁妃在他眼前所受的折磨,甚至是看着韩贵妃把折磨至死,也是亲耳听到圣旨中无情的命令,仇恨已是根深蒂固。 “现在要怎么办?” “暂时先不要动,晋王在边关的兵马已经被我接管,荣王又在牢中,王城四将军的就算想救他非一时之功,一切顺其自然,皇帝活不过这个冬天。”楚景沐说道。 “真可惜,我不能亲手了结他。”凤君蔚冷冷地哼着,明明是清澈的眼神,却布满寒霜和怨恨,和面容的温润成了明显的对比。 他那张清俊的脸,纯净得一尘不染的眼眸,很容易给他人造成一种纯真的错觉,楚景沐看着他,暗忖,不愧是兄弟,凤君蔚的眼睛和凤君政像极了。 “君蔚,你真的不打算把凤君政的事情告诉皇上?” 凤君蔚摇头,他恨皇室所有的一切,唯独不恨凤君政,相反的,他很敬重凤君政,他童年所有的记忆除了宁妃就是凤君政,好的如同胞兄弟。后来他在冷宫,凤君政没来过一次,他心中明白,那是因为他怕给他带来祸端,但年幼的他总能在墙角找到食物,冬天总会有御寒的衣物。 他的二哥,暗中都在照拂他。 “二哥并不是真心想要皇位,他也只是可怜人,我怎么忍心让他再回来,等我登基后,我会为二哥平反,不会让遗臭万年,先葬在宫外吧。”凤君蔚轻叹,如今会管凤君政身后事的,也只有他。 “随你。”楚景沐也不赘言。 凤君蔚说道,“我听说你的王妃和二哥……”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无需多问。”楚景沐打断他的话,凤君蔚耸耸肩膀,同样也不多言。 楚景沐说道,“君蔚,放下你的仇恨,这江山,交到谁的手上我都不会放心,天下百姓也不放心。对你,我也不放心,可却选择相信你。” “相信我?”凤君蔚也捧起桌上的清茶,闭上纯净的眼眸,轻嗅淡淡的茶香,嘴角带笑,“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你凭什么相信?” “因为我们是兄弟。”楚景沐语气坚定,侧目看着他,见他捧茶的手有瞬间的抖动,笑了。 “我想毁了这一切,让它为我母妃陪葬。”他睁开眼眸,在楚景沐面前,他不必隐藏,在那双如海的眼眸面前,他的一切想法都无处可逃。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想相信我?”他拧眉问。 楚景沐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腰后,紫衣飘飘,玉树临风,“生在高处,我们别无选择。君蔚,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谈个人的恩怨。这场争位风波十几年,民不聊生,朝廷**。为了它,不管是你我,还是别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至少要让我觉得,这是有意义的。君蔚,宁妃在九泉之下,也希望你当个明君,今后,就看你的了!” 他一生为了朝廷牺牲太多太多,甚至差点失去他最重要的宝贝。从今而后,他可以放手让凤君政一个人撑起这片天。 凤君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那样飘逸,那样潇洒,却带着千军万马的霸气和令人信服的王者之气,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拧着漂亮的眉。 “最近清理余党之事,你亲自处理,也让皇帝看看你的魄力。”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我手下的情报网你可以开始接手,尽可能找到瑶光夫人,如今国库空虚,需要天下巨富。” “瑶光?”凤君蔚冷冷一笑,“上次出宫就是为了暗自调查她,结果被她的手下刺了一剑差点丧命,我还真的有点好奇这个女人是谁?” “你可别乱来,如今国库空虚,财政吃紧,靠想富商征集银两,还不如说服她,她一个人撑起百万大军。更何况,凉城到京师这条航运,没有人能从她手里夺走,如果能帮我们,荣王就算有军队,也到不了京城。”楚景沐回头,看着他,淡淡的语气暗含警告。 “你呢?”凤君蔚笑问,斜睨着他清润的侧脸。 “我?最近我不想出府。”他淡淡地说着,眼光看向王府的方向,带上了点温柔。 凤君蔚十分理解他的决定。 一阵微风吹拂,送来一阵花香,楚景沐侧目,唇角带笑,“你该成亲了吧?” 凤君蔚俊眉一挑,笑了,“什么时候开始表哥也开始当红娘了?” 楚景沐也笑着,“娶个能为你提供安宁的妻子,以后会轻松点。” “你有人选?” 楚景沐不说话,拧着眉,似在挣扎着什么,转而又叹道,“没有!” 明显的口是心非,凤君蔚俊眉挑得更高了,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清润的脸上的轻愁,一抹精光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 172 (2069字) 楚景沐出了翔云殿,外面阳光普照,暖阳灿烂,他抬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了,如释负重的笑容,似放下了十几年的责任,恍惚间,心里松了不少。 清润的脸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叫沧桑的味道。 夜凉如水,饶是夏日也有点凉爽的寒意。高挂着的弯月,是谁家的银盘子笑弯了腰?和着绚烂的星光,组成一副独特的夏日美景。 北苑正庭中,肖乐一个人在独自喝着闷酒。石桌上堆了三个酒壶。他已有醉意,他俊秀的脸颊红晕一片,眼眸通红,有泪有恨,更多的是伤痛。 “林龙,干杯!”自从林龙消失后,肖乐经常一个人,如此思念他曾经的兄弟。若不是因为喜欢云宛芙,他也不会背叛王府。肖乐想,如今林龙哪怕是想回来,也没有脸面回来。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他正举着酒杯,徒然被夺了过去,接着是一声娇俏的喝声,“肖乐,你疯了吗?” 肖乐不悦,“给我!” “神经病,有你这么喝酒的吗?你想死我直接送你一剑更快。”奔月恼怒地地把酒杯摔得远远的,只听哐啷一声,酒杯碎裂。 肖乐不在乎,双手捧起酒罐就灌酒,白酒溢出嘴巴,湿了前襟,奔月怒极了。又抢下来,扔到地上去。 “你怎么过来北苑” 奔月没好气地回,“顺路经过。” “那还不回去照顾王妃。” “你……”奔月气结,她差点一拳挥过去,深呼吸,暗暗地压下不悦的心情,她抬头道,“你王府的酒窖快给你喝没了,哪天喝死,别怪我没给你收尸。” “没有林龙的北苑,很冷清!” “你别给我提他。”奔月沉声打断他的话,怒气冲冲,“竟然是云宛芙的帮凶,透露王妃的行踪不说,还在披风上动手脚。要不是这样,王妃怎么可能昏睡不醒,王爷那么信任他,吃里爬外的家伙。” “不许你这样说他!”肖乐喝着,一反刚刚消沉的模样。 奔月冷笑着,娇俏的脸净是讽刺的笑意,“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为了个女人,他背叛了王爷,背叛了王妃,背叛了整个王府,这叫不忠不义。” “奔月,你给我住口!”肖乐低吼一声,一掌挥了过来,夹着愤怒,奔月侧身闪过,肖乐并不是她的对手。 “我最不齿的就是这种人,他要当情圣随便他去当,为何要出卖王妃,自以为爱情伟大,被人捏在手里搓圆捏扁,这种人就是傻瓜,疯子!”奔月越说越毒,惹得肖乐气红了眼,双掌乱无章法地朝她打来。 片刻之后,他已经汗珠连连,累倒一旁,自己发泄了一顿,连奔月的衣袖都没有沾到。 “喂,不打了?这么快就没力气,你是不是男人?”奔月粗鲁地踢了踢地上躺着的肖乐。 肖乐浓眉一皱,瞪了她一眼,脸色却柔和多了,“谢谢!” 他知道她是故意刺激他,因为林龙的背叛和离去,他最近很消沉,发泄发泄,心中顺畅许多。 “不客气!”她也大方地坐到草地上,“最近王府压抑得难受,天天对着王爷的棺材脸,总得找个东西出气。” “王爷心里也不好过。”肖乐微微叹了口气。 “自做孽不可活!” 肖乐一笑,双手枕在脑后,“奔月,你看,今天的夜空很漂亮。” 奔月不禁听话地仰望星空,果真是夺目灿烂,映在眼底那一片闪动,分外惑人。 “我和林龙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王爷,一起训练,一起学习,一起上战场,经历很多生死关头。我知道他喜欢云郡主,却因为王爷而压抑着。他是个沉稳的人,心底有话不会说出来,可喝醉酒的时候却透露心事。我没想到他会为了云郡主而背叛王爷,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苦笑着。 “有什么好想不到,他自己认为云宛芙比王爷重要呗。” “一念之差,一步错步步错,我还记得他那段日子心情的浮动和烦躁,现在才知道是在挣扎。” 夜空下的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带着点心事。 “他回不来了。”奔月冰冷地说着,就算回来,王府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我知道,我也失去了一个好兄弟,其实最痛苦的人莫过于王爷。”肖乐叹气。“其实王爷已经怀疑他,所以,后来的事都不让我告诉他,可是王爷却什么也没说。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知道他不会姑息背叛的人,可他却给林龙机会,希望林龙能悬崖勒马。” “王妃昏迷,你们都怪罪王爷,可你们站在他的立场想过没有?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保住楚家,他必须力保四皇子登位,王妃被逼进宫是意料之外。这半年,你们也看到他的苦楚,为什么不为他想想,没错,王妃是受罪了。可王爷呢,伤她,伤最深的恐怕是王爷,为了把王妃带回身边,王爷做了很多,只是你们看不见而已。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奔月嘴唇动了动,要说的话咽回了腹中,月光如此之圆,星光如斯灿烂。如此的美景在王府中,显得苍白和讽刺。 “希望王妃能早点醒过来。”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奔月只吐出这么一句来。 世间其实是没有神明的,否则那样玲珑剔透的女子为何要背负着那么多的仇恨,如此辛苦地活着。 “醒过来?”肖乐沉重地叹气,“奔月,我真看不明白王妃和晋王,究竟怎么回事?” 奔月不说话,肖乐看不明白,她何曾看明白过,苏绿芙是谁,心中若是藏了一件事不想别人知道,她一定会带到地狱去,这么多年,她从不曾听苏绿芙提过凤君政,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曾有。 ------------ 173 (2077字) 凤君政的死,苏绿芙分明毫无损伤,却昏睡不醒,任谁都知道,这中间并不简单,奔月想,她一定是爱着凤君政的,无名和冰月进宫回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冰月说,他们的主子有心事,放佛对晋王很上心。奔月当时在想,怎么可能,他们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而,山谷那一幕,晋王万箭穿心,苏绿芙却安然无恙,那个狠戾无情的王爷,显然爱极了苏绿芙。 不然,怎么为她付出生命。 若是放弃她,晋王一个人能逃过这一劫,可以躲过羽箭。 更早以前,苏绿芙让他们准备一艘船在秘密港湾,就是为了让凤君政离开,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他死,所以,奔月说道,“王妃可能喜欢晋王吧。” 肖乐倏地从地上坐起来,沉着脸,严肃瞪着她,“奔月,最好忘了这件事。事关王妃的名誉,少提为妙。” 奔月扯扯唇角,“就算不提,事实也存在,若是真的,我不信王爷能有那样的雅量。” “奔月!”一声大喝,肖乐脸色更加严肃和紧绷,“王爷和王妃的事,我们不要讨论,该关心的是,王妃什么时候醒过来。” 见他大声,奔月杏眼亦是一瞪,不服气地瞪着他,眼眸有怒火,有挑衅。 “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肖乐挥挥手,奔月冷哼,转过脸去。 苏绿芙昏迷这段期间,都是刘悠若照顾她,不假于人手,自幼她便疼极了妹妹,苏绿芙遭逢如此大变,她更是心疼不已,她昏迷将近十天,却一直无法苏醒。御医来来去去也只是那几句话,楚景沐最后也失望,只能让苏绿芙昏睡着,别无他法,幸好是灌进去的汤水,她能能喝进去。 刘枫也常来看苏绿芙,如今百废待兴,辛苦的是文官,他这样的武官事情少,恨不得把苏绿芙接到自己家中照顾。 一晃半个月,苏绿芙仍无清醒的迹象。 “奔月冰月,芙儿以前曾经这样吗?”刘悠若问。 “夫人们说过,王妃在雪地里冻过几天,身子骨留下病根,也曾昏睡过一段时间,后来转醒。”冰月答着,不敢有所隐瞒。 “悠若小姐,一会儿,夫人们就来了,你可以问问她们,王妃的事情,她们很少提起的,我们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奔月也恭敬答着。 刘悠若点点头,伸手碰触苏绿芙细致的肌肤,叹了口气,“芙儿,快醒来吧。姐姐的芙儿,从小就不是逃避问题的人。” 冰月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悠若唇角边苦涩的痕迹。 她们不愧是亲生姐妹!这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别人的心思在她们的眼眸中,根本就无处可藏。悠若起身,轻步出了房门,西厢凉亭之内,一抹俊朗挺拔的身影,映着阳光,别样沉稳。 “哥哥!” 刘枫回过神来,一扫眼底的担忧,笑开,“悠儿。” 凉风送暖,刘悠若步入凉亭,坐到石凳上,瞥见桌上的棋局,笑得有点宠溺,“芙儿的习惯还是没变。” 黑白棋子在桌上势均力敌地对峙着,刘枫也坐了下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拂过棋子,叹了声,“好多灰尘!” 轻轻的一句话,让他们都沉默下来,他们的心像蛛网样,缠缠绕绕,各种各样的滋味涌上心头,都垂眉看着桌上灰尘堆积的棋局。似乎能看到苏绿芙坐在石凳上,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带着盈盈的笑意,悠闲自在地布置棋局。 “怎么办才好?”刘悠若轻声叹道,“凤君政死了,芙儿差点和他一起走,真若醒来,她也不想活,那要怎么办?” 刘枫沉默着,暖风也让他感觉不到暖意,兄妹好不容易才能重逢,又遭逢变故,他们心中都不好受。每一次想到苏绿芙选择和凤君政一起死的决绝,他就疼得要命。 “这件事少提为妙,毕竟芙儿是楚景沐的王妃。”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种事怎么能提?”刘悠若拧眉,纤细嫩白的食指划过蒙上了淡淡灰尘的棋子,心里似乎堵了一个地方,不吐不快。“即使不提,也是事实,我很心疼芙儿。” “心疼又能怎么办?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我现在比较担心楚景沐的想法。”刘枫蹙眉,“若是他介意,伤害芙儿,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芙儿留在他身边。” “都是你们,若非为了你们的大业,把她一个人仍在宫里,芙儿如今也不会如此伤心。” 刘枫语塞,懊悔极了。 “芙儿,希望她能尽快醒过来。”刘悠若擦了眼泪,眼光投向冷冷清清的瑶池,又是一股涩意,一池的浮萍随水波飘移,别样冷清和凄苦,“哥哥,有的事情不是聪慧就可以解决,有些事情也不是靠心就能控制的,不然芙儿也不会宁愿沉睡也不愿意起来面对。” “她只是累了,想休息罢了。”他努力地说服自己,只要这样想,可以赶走心底的不安。 刘悠若无奈地笑着,闭上了眼眸,不忍在看那一池的死寂。 “一会儿苏府的人来了,得好好谢谢她们。” 刘悠若点点头,似想到什么,“哥哥,芙儿和晋王藏匿在那么偏僻的小镇,为什么会被荣王找到,且是带着大队人马赶去?我始终不解,你和景沐哥哥为什么又去得这么及时?” 刘枫心里一突,论聪颖,刘家女儿比男子要通透许多,刘枫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哥哥?” “我收到楚景沐的消息,他说荣王带着大队人马出城,可能是找到晋王和芙儿,命我立刻赶去,我并未多想,也怕荣王真的找到芙儿,对芙儿不利。”刘枫蹙眉,“莫非是楚景沐早就收到消息,调虎离山,让荣王去找晋王和芙儿,他这边能动手救凤君蔚?” ------------ 174 (2076字) “什么?”刘悠若大惊,“若是如此,芙儿得知,岂会原谅他?” 刘枫危险滴眯起眼睛,“此事尚未明朗,多想无益,我会查清楚的。” 刘悠若心中发凉,就算是楚景沐通风报信也有可能,荣王为了不得罪他,定然不会杀了芙儿,但一定会杀了凤君政,他明白自己动手杀凤君政会让芙儿恨他,所以借刀杀人。 “不会是这样的。”刘悠若不敢相信地摇头,不能是这样,不然芙儿更崩溃。 刘悠若刚回西厢,楚云在外面等待,面色似是不安,惊慌和恐惧复杂交织,刘悠若微微一笑,楚云养育她十年,对她而言就是第二个爹爹,她十分感激尊敬。 “楚伯伯!”刘悠若轻唤一声,进了凉亭,笑着坐到他对面,“你怎么到西厢了?” 楚云轻咳几声,不安地坐着,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已有皱纹的脸上藏不住的担忧,“悠儿,芙儿还没醒吗?” 刘悠若摇摇头,楚云喊着刘悠若的名字,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口,刘悠若善解人意轻笑,“楚伯伯,你想说什么?” 楚云不安地移了移身子,“你说过芙儿家变那天在隔箱里看到外面所有的情况是吗?” 刘悠若点点头,“隔箱是正对着外头,芙儿从小就胆大心细,一定会注意外面的情况,不然也不会心念着报仇。” 楚云脸上血色尽褪,仿佛被打进万丈深渊,冰冷黑暗。从得知苏绿芙是刘家的小女儿,他就心惊胆战,他就想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除了苏绿芙,不会有人知道,他杀了刘廷。 他深深地叹气,年迈的脸上尽是颓废之色,一错再错,究竟何时才能回头? “楚伯伯,你怎么了?”刘悠若担忧地看着他,拧起秀气的眉。 楚云一惊,心微微一疼,刘悠若要是知道了,会恨他吗?他这十年都把她当成女儿看待,疼入心骨,要是知道了当年他是杀刘庭的凶手,会恨他吗? 他神情恍惚地坐着,连刘悠若连喊两声她都没有听到,一想到若三个孩子都恨他,霎那间,他仿佛老了很多,眉目净是疲惫。 他不想这件事被揭穿,一点都不想。 “悠儿,有没有考虑着离开京城?楚伯伯带你继续游历天下。”他拼命地压下自己心头的惶惶不安,他问着,眼眸隐含着微不可见的期盼。 刘悠若一笑,“楚伯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本来就想着等芙儿清醒,我们三个人好好聚一聚,我就继续游历天下。自小跟着你周游天下,人文景观都很吸引人。我已经开始想念那段飞翔的日子。” “如此甚好!”楚云喃喃自语。 刘悠若起身,“楚伯伯,一会儿苏府的人会来看芙儿,我先去准备一下,有些事,我想问问清楚。” 楚云点点头,刘悠若便回了房。 凉亭之中,只有楚云静静地坐着,有些伤,埋在心里太久,突然见了阳光,总会痛。 他似乎又做错一件事,却已无法挽回。 午时刚过,王府门前来了四辆马车,苏富贵和夫人们都过府,奔月和冰月早早就迎在门前。苏富贵脸色沉重,几位夫人更是,苏绿芙回来后,一直昏迷,苏家的人想看苏绿芙,却被楚景沐拦住。他怕苏家的人知道苏绿芙的情况,一直压着消息,大夫人身体不好,无名和冰月等人也有分寸,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苏绿芙嫁人之后,不让苏府任何一人过王府,所以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没想到是来看昏迷不醒的苏绿芙。刘悠若已经在西厢之中静坐,楚景沐自知他若在,他们必定拘谨,并没有来西厢。 本来宽敞的内室因一下子挤进了快十人,显得有点拥挤。 “天啊!我的宝贝女儿,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大夫人坐到床上,心疼地抚摸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沉睡中的苏绿芙,没有笑容,不见刻意伪装的阳光,苍白的脸色衬得她如破碎的娃娃,呈现一片病态美。 “为什么昏睡这么长时间不见醒来?”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六夫人忍不住鼻子中的酸涩,抓着七夫人的衣袖,不忍再看苏绿芙憔悴如斯的脸,趴在七夫人身子,悄悄落泪。 七夫人温柔地拍拍她的肩,看着苏绿芙,冷淡的眼中闪着少许心疼,轻轻地推开六夫人,出了内室。 花厅中,刘悠若静静地坐着,见她出来,起身相迎。 “你是芙儿的姐姐?” “是!”刘悠若浅笑着,沉静地答着。 七夫人看了她一眼,就往门口走去,不需要语言,刘悠若静静地跟着她后面,一前一后出了门口。一直到院中,七夫人才停下脚步,看着稍微冷清的西厢,微微叹气,“芙儿是我们在雪地捡回来,身子在雪地了冻了几天,留下畏寒之症,当年救回她,她也是昏迷半个多月才转醒。” 刘悠若身体轻轻一震,心虽疼,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七夫人讲述多年前一段故事。 十一年前。 苏家是个很奇怪的家,苏富贵出身商家,是江南一带的大善人,在江南无人不知,人称活菩萨。世代经营酒楼,也是江南一带的富庶人家。 论貌不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可是桃花运甚旺,娶了九名夫人,大多是商人之后,有两人是出身江湖。人家娶了一妻都会闹个鸡犬不宁,苏家却是妻妾和睦相处,亲如姐妹,和乐融融,幸福美满。 唯一的遗憾是,苏富贵膝下只有一女,名唤苏绿芙,体弱多病,其貌不扬。想必这也是苏富贵顺畅人生中唯一不如意的地方。随着苏府生意重心的转移,苏家移居京城,那年的冬天,风雪甚重,在来京途中,常年住在江南的苏绿芙因经受不住京师寒气袭身,重病不起。 ------------ 175 (2086字) 八岁的小姑娘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就想她的性格一样,安安静静。 苏绿芙自小沉默寡言,却极得老太君的喜欢。她一死,老太君就陷入疯狂状态,逢见小孩就喊苏绿芙的小名。苏绿芙死在京师途中,苏富贵无奈,和众家夫人商量,只好葬在郊外。 那天风雪交加,天气冰冷,苏绿芙被葬以后她们顺着原路回来,在途中,大夫人被绊了了一脚,摔倒在雪地里。或是刘芙若命不该绝,也或许是她和苏府的确有难解的渊源,细心的七夫人发现了雪堆里一抹洁白的皮毛。在扒开那堆雪后,他们发现小刘芙若。 那时候的刘芙若在雪地里已经冻了两天,早就失去直觉,娇小的身体冰冷如天气,鼻息更弱不可察。她们几乎以为是一具尸体,还好七夫人会医术,急救及时,保住刘芙若一口气。 苏家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她回客栈时,传了大夫,救了苏绿芙一命。老太君年事已高,苏绿芙去世的事打击得她如痴如狂,刘芙若和苏绿芙的年龄相仿,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受了大打击,她就一直错认,把刘芙若当成苏绿芙。 老太君整天痴痴颠颠的,也就在刘芙若床前才会安静下来。苏富贵又是个孝子,也就将错就错。大夫人因刚丧女,又在下葬之日捡回她,冥冥之中,宁愿相信是苏绿芙在天有灵,对刘芙若更是照顾有加。 她昏迷六天,其中高烧不断,几次差点都命丧黄泉,都是靠着本身强烈的求生意志撑过来。每次发烧都会喊着一句话,“不能死……我不能死……” 每次听到这句话,几位夫人都极为心酸,忍不住落泪。 她们均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身子里为何有这样坚强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活下来,在她们几乎放弃的时候,她的呼吸又回来。 直到半个多月一个早上,本来昏迷的苏绿芙清醒了。 七夫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刘芙若刚醒来的那一刻,那双眼睛,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冰冷如刀的眼光,小小的身子一醒来就用冰冷的眼光望着她。眼眸冰冷如刀,尖锐得可以刺穿世间一切坚硬。她被刘芙若的眼神震到,那是不属于孩子该有的眼神,是不属于人类的冰冷,她活生生被她一个眼神震住,久久不能语言,从来没有看见一个孩子,眼神如此逼人。 “你是谁?” 一个小孩的话,似寒气浸过她的心尖,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震惊地看着她,而刘芙若也冷如冰霜地看着她,没有重复地问话,静静地,瞪着漆黑的眼眸,等着她回答。 “救你的人!”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刘芙若听完依旧没什么表情,一直在床上坐着,什么话也没有说,七夫人尝试着和她讲话,可是她却没有反映,静静地卷缩在床上,看着自己娇小的手掌,冰封的小脸似乎在思考,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一年。 她很安静,那一年之内,她没有讲过一句话,没有表情,没有笑容,封闭着所有人的关心。 七夫人觉得很奇怪,对刘芙若的身世深感不安,暗自利用自己的人脉,查了刘芙若的身世,暗惊在心。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和苏富贵商量,换了府中所有的奴仆,刘芙若就这样当了苏绿芙的替身。 那一年中,她对什么都没有感觉,像是一个木头人。有人和她说话,她视若无睹,不然就是冷冷地看着,看到你心里发毛,那一年的刘芙若,过得像死人。 她在府中的凉亭中摆了一副棋局,左手黑子,右手白子,一个人在静静的下棋。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她似乎在借着下棋逃避某些事,又似乎借着下棋来回忆某些事,或许是借着下棋来琢磨某些事,伺候她的侍女连近她身都不敢,只敢悄悄地在凉亭外候着,几位夫人倒是天天去凉亭,天天陪着她,即使她不和她们说话。 若不是七夫人说她说过一句话,她们几乎认为她是哑巴,一个行为怪异的哑巴。 下棋、吃饭、睡觉是那一年里她唯一做的事,白天一起来,她就会开始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脸色冰冷地琢磨着棋局,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她想做什么。直到她累了,趴在棋子上睡着,夫人们才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回房。 吃饭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扒着饭,不管她们给她夹了什么,她都拼命吃完,那似乎是一种拼命想活下去的执着,只管着吃,并不在乎自己吃的是什么。 就像多年后的苏绿芙,只会笑,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老太君死后,刘芙若依然是这样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刘芙若,赢得几位夫人的疼惜,谁都能感受到她瘦小身体里那股深沉的恨和压抑的坚强痛楚。 每次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扒饭,大夫人都会偷偷落泪,那时候的小刘芙若,给身为母亲的她们的,只有心疼。 直到有一天,她下棋饿了,身边的丫鬟不在,她一个人跑去厨房找吃的,路过七夫人的庭院时听到她舞剑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入了那个庭院。 七夫人出身江湖,身手不弱。刘芙若就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直到七夫人发现了她,她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教我!”很简单的两个字,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为什么想学?”七夫人淡淡地问着,都是冰冷之人,她知道刘芙若小小的身子里压着沉重得超于她负荷的东西。 “我要报仇!”刘芙若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从口齿迸出,却听不出来一丝一毫的仇恨。 七夫人沉默很久,说了一句令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话,“笑一下,我就教你。” 刘芙若冰冷地看着她,许久,转身就走。 ------------ 176 (2088字) “你的眼神会出卖你的仇恨,笑容是掩盖仇恨的最佳烟雾弹。如果你能笑着站在我面前让我觉得你是真心的在笑,我就教你怎么报仇。”在她身后,七夫人意味深长地说着,而刘芙若,连脚步都没停,直直地回了房间。 又过了三天,那天早晨,刘芙若起身,并没有马上去凉亭,而是拿着一面铜镜坐在床上。 镜子里的孩子幼气未脱,小小年纪,倾国倾城之貌已显,眼神却很空洞。 她开始笑,对着镜子笑。 第一天就唇角轻轻地扯动。 第二天是脸颊轻轻地动。 …… 第四天是眉头轻轻地弯了。 第六天是眼里渐渐有了笑意。 …… 第十天,她的笑容带着如沐三月春风的温暖,唇在笑,眉在笑,眼也在笑,仿佛一名天真可爱,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惹人疼爱。 早膳时,当刘芙若带着暖和的笑意向苏府大厅而去时,一路上的奴仆都睁大了眼眸,路过之处就会多几只木鸡。 她走入大厅时,本来一片欢笑的大厅鸦雀无声。 那笑容,几位夫人心有余悸地对视着,只有七夫人,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知道娘亲们还要不要我这个女儿?”她笑意盈盈地问,娇小的身子站在那里,散发着柔灿的光晕,很多年后,她们谈论起那时的刘芙若,都说是个遗落在人间的天使,又像个坠落在人间的恶魔。 没有人问她的往事,苏府的奴仆都把她当成大小姐,苏家的夫人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或许那一年的冰冷给她们的印象太深刻,而一年后的笑容又显得那样珍贵。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苏绿芙。 她说,苏家给了她全新的生命,从此她就是苏家的女儿,就叫苏绿芙。 重生的苏绿芙跟着七夫人,学习武术,可因为在大雪里被冻坏了身子,她的体质并不适合习武。开始那段时间,吃了很多苦头,可依然坚决,不想放弃。后来因为几位夫人实在看不过去,只好挑了两名年龄相仿的女孩给她当贴身侍女,那就是奔月和冰月,代替她习武。 从那以后,苏绿芙不再习武,转而开始跟着苏富贵经商,十五岁开始慢慢地掌控了苏家所有的生意。 七夫人还是有了隐瞒,没有把瑶光那段说出来。 刘悠若的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一脸,雅致的小脸上泪迹斑斑,粉拳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扎进手心里却不知道疼痛,她清晰感到的只有自己的心疼,一阵阵痉挛的心疼。 而角落里的楚景沐,眸带泪光。 日落时分,苏富贵领着众夫人依依不舍离开王府,楚景沐和刘悠若把他们送出王府,七夫人嘱咐刘悠若,多照顾苏绿芙,一有消息就通知苏家。 虽然苏绿芙是苏家养女,他们却打心眼里认为,苏绿芙就是苏家的女儿。 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之间的情缘和血缘并没有很直接的关系,而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岁月,付出的时光和温暖有关系,十一年了,苏家早就和苏绿芙密不可分。 他们走后,楚景沐踏着夕阳的余晖进了西厢,冰月奔月识趣地退了出去,内室静悄悄的,楚景沐轻轻地坐到床边,属于苏绿芙的那双专注的眼眸不离她的容颜。 他在床边坐了一小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桃红色的雕花小盒子,十分精致,他打开,一阵清香之气弥漫,似兰如菊。楚景沐轻柔是拉过苏绿芙的手,卷起衣袖,白皙的手臂上有点狰狞的痕迹,很长。那是刘绪一剑留下的,伤早便好了,但手臂上有一条疤痕,楚景沐食指轻拂那道疤痕,勾起心疼的笑,“很疼吧?” 看得见的伤痕,他可以想法设法回复原貌,看不见的伤口呢? 他苦笑着,食指沾了点白色的药膏,涂在苏绿芙的手臂上。看了她依旧沉睡的脸,笑着说,“这个是血脂膏,是我从皇宫的藏宝阁里拿的。是西域的贡品,听说对疤痕很有效,涂上七天,疤痕就会消去。芙儿这么漂亮,一定不喜欢手臂上有条难看的疤。” 涂好药膏之后,楚景沐拉下她的衣袖,放好盒子。 夕阳的斜晖撒了一屋子,分外柔和美丽。 “芙儿,今天的落日很美,我带你出去看看可好?”他轻笑着,摩挲着她的脸颊。转而又打趣着,“瞧,我都糊涂了,忘了你在睡觉,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楚景沐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微厚的衣裳,亲自为苏绿芙穿妥。转身走到铜镜边拿起那把玉梳,扶起苏绿芙,轻轻地梳理着她稍微凌乱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 “芙儿,你有一头很好看的头发。”他赞叹着,苏绿芙身上没一处都是上天最精致的杰作,一头墨黑的秀发在夕阳下泛着光晕,轻柔滑顺,如一匹上好的绸缎。 “听说丈夫为妻子梳头是恩爱的意思,以后我们也当一对恩爱的夫妻好不?”回答他的只有苏绿芙浅浅的呼吸。 放下玉梳,他打横抱起她,宠溺地笑着,出了房门。 “王爷!”奔月冰月皆是吃了一惊,清俊不凡的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如云如墨的秀发一泄而下,随风飘扬,苏绿芙哪怕是沉睡中,眉头也是深锁着。然而,两人衣袂飘飘,和谐唯美,奔月冰月恍惚见似是见到一对神仙眷侣。 “不用跟来,本王带芙儿出去走走。” 王府的后山绿草如茵,平坦的草地上野花朵朵,有粉的,有紫的,有黄的……这里一片那里一团,真正的野花满地,晚风中竟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一片青翠的竹林后是一条清澈的河流,余晖映着河面,波光粼粼,如一副锦绣。 楚景沐抱着苏绿芙在河边的树旁坐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靠着树干,调整苏绿芙的姿势,让她轻躺在他怀里。那副情景美得像幅画。 ------------ 177 (2045字) 夕阳点缀天空,红了河面,夏风和煦地轻抚过,绿了青草。一名清俊挺拔的男子抱着一名国色天香的女子坐在树下。风轻轻地吹拂着女子的发丝,调皮地嬉戏着她白嫩的脸颊,男子闭眼轻靠着树干,唇角带着淡淡的满足。久而睁开眼眸,看着胸前的女子,净是宠溺的笑。 大地万物皆失了颜色,春花、秋月、夏虫、冬雪,都不及此景的千分之一。 谁言夕阳近黄昏皆悲壮? 此时的夕阳是一片祥和,和两人脸上的祥和辉映成一片,交织着一副魅惑人心的画面。 楚景沐紧紧地抱着怀里温暖的暖香,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不言不语却胜过世间一切语言,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夏虫鸣夏的悦耳之声。 两颗心规律地跳跃着,一声,两声……清晰而平和。 风暖暖地吹着,树叶随风而动,沙沙……沙沙…… “芙儿,是怪我,是吧?”他搂高她的身子,圈在她腰际的手紧紧地拽着,似怕下一瞬间她就消失不见似的,“是在怪我,对吧?” 他的头枕着她瘦弱的肩膀,嗅着属于苏绿芙的淡淡清香,“刘悠若说,你们女人没有必要为我们男人承担什么,可是芙儿,我明白得太晚。” 等他明白过来时,一切都无可挽回。 半年的囚禁,改变了很多东西,不仅苏绿芙还包括他。 在他越来越走近她时,她越走越远。 她的心,怕已落在凤君政身上,凤君政的死,也成了她一辈子碰触不到的伤口。 “我曾经承诺你,帮你报仇,满足你一生所想,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困境,不是束手无策而是蓄意为之。连我都恨我自己,你又怎么能不恨呢?”他笑着更苦涩。“你很爱他,爱到愿意和他生死相随,我看在眼里,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我是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在你心里占据一个角落,哪怕是小小的一块,芙儿,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晚风吹,绿草香,心茫然,情难懂。 河水情,世情乱,剪不断,理还乱。 他们之间,到底隔了什么,为什么始终无法如愿走在一起,若即若离,她的茫然在黑暗中没有人去拉一把,他的痛苦在冰冷中亦无人温暖。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都在猜测着彼此的心意,她为了仇恨而隐藏,他为了不甘在隐忍。 他们之间,究竟是对的人相遇在错误的时间里,还是错误的人相遇在对的时间里。 夕阳慢慢地退却,留下一幕深沉的黑幕,清清幽幽的河水映射些许光亮,一切都是那样的灰蒙蒙的。是孤独和彷徨交织的黯淡。 “不可以……”楚景沐埋首在她温暖的颈项之中,似是饮了冷却的茶,满口苦涩难忍“不可以放弃……芙儿,不可以放弃……” 似是在祈求,似在呼唤,一滴隐忍了许久的泪轻轻地滑下他清俊的脸,顺着脸颊滑进苏绿芙的衣襟,烫伤了苏绿芙娇嫩的皮肤。 “芙儿,不可以爱上别人……不可以……爱上别人……”语气是卑微的请求,哪怕知道徒劳无功,他也卑微祈求,苏绿芙的沉睡不醒如一把寒刀,日日凌肆着他的心脏,昏迷得越久,他就越彷徨,“不可以……知道吗?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抛下你,不管发生什么,坚强地活下来,再也不会放开我的手,所以,求求你,醒过来,可以吗?” 夜幕慢慢降临,夜凉如水,夏蝉长鸣,楚景沐抱着苏绿芙缓慢地回去,来的时候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回的时候用了三盏茶的时间。 时间来来回回的脚步,有时候同样的距离,不一样的心情在走,亦会有不同的时间。 奔月冰月无名都在院中等着,不安地看着天色,见楚景沐的身影都松了口气,“你们都去歇息吧,这里有我。” “王爷?”奔月不解,他会伺候人吗? 楚景沐俊颜一紧,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都噤若寒蝉,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内室中,楚景沐退了她的外衣,夏夜雨露有点重,他拧了毛巾,轻拭着她柔嫩的脸和手,帮她盖着棉被,愣愣地坐在床前很久很久。 内室和书房就隔着一张屏风,楚景沐转而屏风,静静地坐着书桌后,随手摊开一张画纸,调匀了颜色,才片刻,刚刚河边的那一幕深深地跳上了画纸。 火红的夕阳为背景,有河有树,有花有草,最重要的是,画上有他们和谐的拥抱。 温馨祥和,宁静幸福。 时间匆匆流逝,苏绿芙已经昏迷一个月,未见清醒迹象。 七夫人说过,当年苏绿芙伤心欲绝,昏迷半月才清醒,且有复仇支撑她活下去,所以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战胜病魔,活了下去。如今一个月尚未见她清醒,可见这一次的伤心欲绝比起家破人亡更让苏绿芙的世界倾塌。她已完全没了求生意志,苏家的人又来看过她几次,刘悠若每日都在耳边喊着她的名字,都没能把苏绿芙唤醒。 苏绿芙一日比一日消瘦,急得楚景沐和刘悠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一日,七夫人带来一名大夫,名唤离月,是奔月、冰月的师兄,他是一名神医。刚去西域寻药回来,他一回来便让七夫人带到王府为苏绿芙诊治,宫里的御医已很久没来,来了也不过那几句话,楚景沐听了心烦,索性把他们都赶走。 这一天离月在西厢给苏绿芙把脉,楚景沐、七夫人和刘悠若、刘枫都在,每个人都把希望放在离月身上,离月把脉后,咦了一声,蹙蹙眉,又细心地再多把脉几次。 七夫人问,“怎么了?” 离月眉色一喜,“夫人气息微弱,但是……有喜了。” ------------ 178 (2073字) 这句话差点把楚景沐轰成渣,错愕在场,刘悠若和刘枫都是喜悦万分,喜悦过后却是震惊,七夫人是纯粹的喜悦,一听到苏绿芙有喜,七夫人素来没有笑容的脸上如一朵花般。 “你确定吗?”七夫人急问。 离月道,“七夫人,我已经仔细诊过,绝对不会错,夫人有喜了,莫约有月余时间。” 离月刚回京城,对苏绿芙的事情并不了解,不过他有一个大概,知道苏绿芙被囚宫中半年,寻回之时又昏迷一月,如今有了月余身孕,怎么算都不是楚景沐的孩子。 楚景沐脚步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刘悠若担心地看着他,“景沐哥哥……” 妻子有孕,怀的却不是他的孩子,无疑就像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楚景沐曾经想过最坏的结局,苏绿芙容色无双,凤君政又爱着她,两人独处这么长时间,没发生一点事情是不可能的。 哪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有坏的这种程度,他的妻子竟然坏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是妻子给丈夫最大的羞辱,房间里的气息压抑得他无法呼吸,楚景沐仓惶地逃出西厢。 芙儿,有喜了。 孩子的爹不是他。 自从成亲,他们从未同房,他多次暗示过,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应该过了,苏绿芙却从来没给过他一个肯定回答,他知道她在无声拒绝,他想要苏绿芙的心甘情愿,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坏了别人孩子的消息。 多么的可笑。 刘悠若追到门口,却只能看着他逃离的背影,她看向刘枫,“哥哥,你看景沐哥哥……”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七夫人问离月,“她有一个月身孕,却一直没能苏醒,孩子会不会出事?” “这我不敢保证,目前一切还不得而知,只是有一点,夫人真的不能再这么沉睡下去,否则对孩子真的不好。”离月说道,“一定要想办法让她苏醒。” “能用的办法我们都用了,可芙儿一直都没能醒来。”刘悠若说道,“离月大夫,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离月也有些为难,“我是大夫,能医好夫人的外伤,却医不好夫人的心伤,她不愿意醒来,恐怕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只能等她想明白。” 七夫人无比坚定地说,“芙儿性子刚烈,就算醒来,也一定不能忍受活下去的苦楚,孩子一定不能出事,一定要保住。” 刘枫道,“孩子是晋王的孩子,不是楚景沐的孩子。” 七夫人眉心一拧,“你真糊涂,对我们而言,是谁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在你心里,晋王不值得芙儿为他留一条血脉吗?他是为了芙儿而死,把芙儿保护这么好,这个孩子,是他最后的安慰。也是芙儿的命,对我来说,不管是谁的孩子,总归是芙儿的孩子。她已经没了生存的意志,只有这个孩子平安无事,才能让芙儿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她不会撇下他们的孩子,一个人去寻死。” 刘枫心里一顿,松了一口气,的确是他迂腐,他妹妹心里爱着凤君政,如今凤君政死了,她活下来,孩子定然不能出事,否则他妹妹真的毁了。 离月说道,“我会开几个方子,多让芙儿喝一些补品,她和孩子都需要。” 刘悠若千恩万谢,离月开了方子,七夫人才带他离开,临走时吩咐刘枫和刘悠若,若是楚景沐心有芥蒂,让他写一封休书,他们把芙儿带回苏家养着,他们求之不得。 刘枫和刘悠若表示他们会好好商量这件事,七夫人这才满意地带离月离开。 刘悠若握住苏绿芙的手,柔声道,“芙儿,你听到离月大夫的话吗?你有孩子了,快些醒来吧,你不开心吗?姐姐很开心啊。” 苏绿芙并无反应,刘悠若一个默默落泪。 楚景沐并不在府中,刘枫寻他不得,只能在楚王府等待,等来是却是一个喝得烂醉的楚景沐,肖乐撑着他回来王府,刘枫一见,浓眉深锁,帮着肖乐扶着楚景沐到东庭休息。 “王爷喝了好多酒,我从未见过他这么不要的喝法。”肖乐说道。 楚景沐喝醉了,口口声声却喊着芙儿,声音苦涩绝望,压抑着千斤重的沉重,听得刘枫心情也变得十分糟糕,苏绿芙怀孕成了楚景沐最大的伤口。 人心总有亲疏之分,刘枫疼爱苏绿芙,自然不觉得苏绿芙有错,且他本身对楚景沐也无好感,所以对这一切并无知觉,只是看着这样狼狈的楚景沐,他又觉得,楚景沐十分可怜。 他也是爱着芙儿,对他而言,芙儿是背叛了他。 “好好照顾他吧。”刘枫出了东庭,告别刘悠若,回自己的府邸。 西厢中,冰月和奔月眉目都带笑,虽然苏绿芙没醒,可怀孕这样的好消息已让她们觉得无比的满足,她们对苏绿芙忠心耿耿,一点都不觉得怀孕有什么不好。 刘悠若却是忧心忡忡,想到刘枫说楚景沐醉死东庭,她更是无法劝说,她不想楚景沐不开心,却又为苏绿芙怀孕而喜悦,真是矛盾。 “悠若小姐,你也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王妃有喜是好事啊。”奔月说道。 刘悠若道,“若这个孩子是景沐哥哥的,那才是好事,毕竟……” 苏绿芙怀的是晋王的孩子,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名声败尽不说,更会给楚景沐带来很多负面影响,这些问题,都是非常严肃的。 “王妃怎么可能怀王爷的孩子。”冰月脱口而出。 刘悠若一听觉得不对劲,“此话怎讲?” 奔月见刘悠若也不是外人,是苏绿芙的亲姐姐,她也不隐瞒苏绿芙,“悠若小姐,王爷和王妃成亲这么长时间,从未同房过,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怎么会呢?”刘悠若惊讶极了。 ------------ 179 (2015字) 冰月说道,“王妃不愿意,王爷有很正人君子,他们一人在西厢,一人在东庭,从来没有睡在一起,所以一定不会有孩子。” 这个消息对刘悠若而言是十分震惊的,她知道楚景沐和苏绿芙是去年年初成亲,且京中盛传楚景沐宠妻,她以为他们很恩爱。 “悠若小姐很惊讶吧。”奔月说道,突然望着天空说道,“晋王长得那么好看,王妃又是万里挑一,不知道他们孩子会好看到什么程度,要是生个女孩就好了。” 冰月笑说道,“这话你少说,免得被府里的人听到。” “听到就听到,王妃怀孕的事情是压不住的,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不是王爷的孩子。”奔月说道,“王妃醒来,一定会要休书的,不信你就等着看。” 刘悠若看着两名侍女打趣谈着以后苏绿芙孩子该什么模样,也被传染了她们的喜悦。 芙儿,你快些醒来吧,孩子或许能减轻你的伤痛。 天际泛白,白曙微微。 苏绿芙缓缓地睁开紧闭一个月的眼眸,半白不亮的光线中,一双漆黑的眸子,灿如星辰,槢槢生辉,顿时百花失色,赛过世间一切颜色。苏绿芙愣愣地看着床头垂下的流苏,在微白的晨光中流溢出彩,悲恸的心情一如当日,眼泪湿润了睫毛,在她脸上滑过。 倏然听到一声哐啷的碎裂声,苏绿芙侧头,看见刘悠若站在珠帘前惊喜地看着她,手中的碗碎在地,药汁溅在地上,洒开一片湿润。 苏绿芙脸上死寂一片,并无笑意,刘悠若眼泪满面,坐到床边,“芙儿,你终于醒了!” 苏绿芙掀开棉被,她直直地坐起身子,双脚卷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头支上上面,似乎在回忆着某些东西。脸上的死寂很久很久,傻傻的,呆呆的,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芙儿,都过去了。”刘悠若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一切都过去了,总要坚强地活下去,是不是?” “过去……”苏绿芙沙哑地开口,“在我心里,永远都过不去。” “芙儿……” “他在哪儿?”苏绿芙什么都不想,只想知道凤君政葬在哪儿,哪怕她不说是谁,刘悠若也知道他指的是谁,“芙儿,四皇子说,晋王不喜欢皇宫,所以把他葬在……你们出事的地方。” 苏绿芙心如刀割,却惨淡一笑,“如此甚好。” 那是她和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葬在那里,就像他永远守护着他们的幸福一样,就让他永远在他最幸福的地方,一辈子,这也是她的心愿。 刘悠若心疼地凝着她,“芙儿,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绿芙缓缓地摇头,刘悠若不解,为什么她不愿意去看晋王,苏绿芙抬头看着刘悠若,“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奔月和冰月呢?” 刘悠若微微叹息,“她们在外面,芙儿,我是你……” 她咽喉干涩得吐不出一个字来,苏绿芙却不在乎她是谁,为什么在照顾她,只是失神地坐在床上,冰月和奔月进来,见了她都非常欢喜,却不敢和她多说什么,苏绿芙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说话的样子。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苏绿芙说道,刘悠若什么都没说,领着奔月和冰月要出去,苏绿芙道,“把无名叫进来。” 冰月把无名叫进去,苏绿芙抬眸看着他,眸光如高原冷冽的风,“我让你把船只准备好,有没有人跟踪你们?” 无名说,“没有,你坠崖后,我带人去找过,荣王的人也在找,我不敢让他们察觉,这是属下失职之处,后来没找到尸体,我便让他们在港湾一直等,我知道你一定活着。你没主动联系我们,我想可能你不想别人叨扰,又怕找你惊动了荣王,所以一直都没派人去找。” “确定?” “是,确定!”无名回答,十分肯定,转而懊恼,“若属下不是这么自以为是,早点派人去找你们,或许就不会出事,此刻你们已经在江南,生活得很幸福。” 苏绿芙心中一痛,想到那如剜心般的一幕,差点无法呼吸,无名慌忙为她倒了一杯水,苏绿芙推开,“我想喝茶。” “还是喝水吧。”无名说道,离月知道苏绿芙喜欢喝茶,交代过她们几人,她怀孕期间尽量不喝茶就不喝茶,多喝水比较好。 苏绿芙也没问什么,接过杯子喝水。 “你一直最能揣摩我的心思,也猜得到我的想法,做得非常好。”苏绿芙说道,暗暗含恨,“他一死,我想随之而去,什么都不想追究,既然没死,我就要算清楚再走。” 苏绿芙口气里那抹冷硬让无名打颤,哪怕是她第一次杀人时,也没此刻冰冷,苏绿芙说道,“我以为是你担心我们,派人找我们被跟踪,所以让荣王找上门,既然不是你们,那一定有人通风报信。否则他不会带着大队人马来找我们,去帮我查一查这件事,究竟是谁告密。” “是,我明白了。”无名说道,“荣王此刻在天牢,想必他会知道什么。” 苏绿芙点头,“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是!”无名出了内室,苏绿芙又继续着环抱自己的姿态,失魂落魄,如一个陶瓷娃娃,“政哥哥,你等我,芙儿不会让你等太久。” 无名一出去,奔月忙问,“无名,王妃说什么?” “问了一些小事情。”无名说道,出了王府去办事情。 奔月和冰月相视一眼,刘悠若道,“奔月,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我哥哥一声,就说芙儿醒了。” “行,我这就去。”奔月愉快地去转告消息。 ------------ 180 (2029字) 苏绿芙醒来,不稍片刻,府中也都知道,楚景沐和楚云也得知消息,楚云越发忐忑不安,楚景沐在西厢外踌躇,不知道要不要进来看她。 对苏绿芙,他真是爱恨交加。 深爱又深恨。 那种被背叛的感觉鲜明得就像如芒刺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苏绿芙。 苏绿芙在冰月的伺候下梳洗,刘悠若亲自为她换上衣裳,对她的服饰,苏绿芙觉得很不自在,刘悠若却仿佛自来熟,甚至想为她梳妆。 苏绿芙道,“我不想妆扮。” “好。”刘悠若笑着为她挽发,倒是真的没有上妆,哪怕是素颜朝天,她也是天生丽质。 苏绿芙双眸无神,刘悠若牵着她坐到软席上,小心翼翼怕她撞上哪儿,苏绿芙顿觉得可笑,刘悠若叹息说道,“芙儿,你至今没认出我是谁吗?” 苏绿芙蹙眉,“什么意思?” 刘悠若有些伤感地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妹妹,也有一个哥哥,小时候就住在京城城北,家庭和睦,我喜欢梅花,妹妹很喜欢芙蓉,每年冬天,妹妹总会让哥哥带着我们一起去寒水崖赏梅看芙蓉。她长得很美,经常会笑,她喜欢下棋,喜欢冬天,喜欢在院子玩雪……” “姐姐……”苏绿芙捂着唇,眼泪打湿了睫毛,错愕地看着刘悠若,突然从站起来,浑身颤抖,刘悠若心疼地握住她颤抖的手,“芙儿,姐姐好想你……” “怎么会?”苏绿芙眼泪落在她的手上,满心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冲缓她心底的哀伤,“我明明看到你死了,明明看到楚云杀了你。” 刘悠若微微一笑,把她抱在怀里,缓缓地讲述当初那段故事,简要地把自己这十余年的生活说了一遍,是楚云救了她,并非杀了她。 苏绿芙喉咙间涩涩的,什么也讲不出来,刘悠若脸上是她小时候熟悉的笑容,宠溺和雅静,红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她拥进怀里,温暖的怀抱让她仿佛回到港湾,心中咆哮的激动就那样平静了,祥和了。 苏绿芙就像是游离多年的孤儿回到了温暖的家。 刘悠若千言万语只化成两个字,“芙儿……” 同样单薄的她抱着她都感觉到瘦弱,这瘦小的身子里藏着太多的情感,压抑得太深,让她心酸疼痛。 “姐姐……芙儿很想你……” 奔月和冰月识趣退出去,一滴泪悄悄地从刘悠若眼帘滴了下来,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姐姐回来了,不会再丢下芙儿一个人。” 房间里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姐妹两个紧紧地抱着,没有哭声,眼泪却湿了彼此的衣领。 良久,两人才平复心情,坐到软席上,似是看不够对方的容颜,皆是相对而视。 “芙儿,这些年,辛苦你了。”叹了口气,刘悠若感激一笑,“多亏了楚伯伯,楚家有个秘传的点穴手法,死穴被点之后会陷入假死状态中,只要在三天之内解开就能平安无事。也幸亏这样才能保住我的命,只是苦了你。” 苏绿芙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原来是楚云救了她的姐姐,杀了她爹爹之后又救了她姐姐,算不算得上是一命抵一命?她是该感谢他还是憎恨他?苏绿芙讽刺地想着。 “因为爹爹的事,朝廷一度不再重用武将,很多和爹爹交好的旧日部下也跟着遭殃。姐姐想回京找你,但是风声太紧,这些年只好都在华城,全靠楚伯伯照顾着,后来楚伯伯辞官后就一直跟着他游历天下。这次回来就因为听说了你和景沐哥哥在安阳的事,姐姐也想着刚好是冬天,就回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 “原来你天天去寒水崖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遇见我,可惜我……”苏绿芙苦笑,微微遗憾,若不是这样的话,或许她们姐妹就可以早点相认。 “你小时候那么喜欢寒水崖,姐姐以为你会去。”她却不知道苏绿芙体质变了,刘悠若又转而一笑,“没看见你,却碰上哥哥。” “哥哥?” 刘悠若点头,“是的,你见过,穆风将军就是我们哥哥。” 苏绿芙大惊失色,以前盘旋在脑海里的困惑总算解开,她忌日时看到的人影是她的哥哥,难怪她一直觉得那抹身影很熟悉,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也奇怪,为什么那里僻静,她却在家门口遇到刘枫,原来他们一样,都是缅怀故居。 在她觉得人生无望时,老天又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究竟上苍对她残忍,还是慈悲。 “哥哥变了不少,我都认不出来。”记忆中,她的哥哥是顽皮的大孩子,如今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帅。刘家的三个子女,哪一个是没变的? “有爹爹的影子了。”刘悠若笑说道。 姐妹谈心,奔月和冰月不好打扰,短了早膳进来,又出去。苏绿芙没什么胃口,刘悠若却一口一口地喂她燕窝粥,苏绿芙再没胃口,也不好拒绝姐姐的心意,有一口每一口地吃。 “姐姐,吃不下了。”吃了两碗燕窝粥,苏绿芙实在不想勉强自己,刘悠若也不再喂,把药端在她面前,“喝药吧。” “什么药?” “对你身体好的。”刘悠若说道,苏绿芙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所以孩子的事情,她想等苏绿芙心情缓一缓再告诉她,奔月和冰月也有这个默契,没人提过她怀孕的事情。 苏绿芙也不再说话,喝了药,刘悠若想喂她酸梅,苏绿芙却说,“我不怕苦药,以前喝习惯了。” 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刘悠若心如刀割,她究竟承受多少痛苦,才能如此风轻云淡说出这样的话。 ------------ 181 刘枫来得很快,兄妹见面,免不了一阵感慨,亲密,刘枫自责不已,抚摸着她的脸,“幸亏看到你这张笑容,我下不去手,否则当初失手杀了你,我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哥哥,你曾经暗杀过芙儿?”刘悠若惊呼。 刘枫叹息,“当初奉晋王之命……” 这句话刚一出口,苏绿芙浑身一僵,宛若石雕,脸上的笑容也褪得一干二净,刘枫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暗骂自己糊涂,自责不已。 苏绿芙扯了扯唇角,“没关系,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刘枫和刘悠若一时却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凤君政的确是他们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苏绿芙微微垂下眼眸,颤抖的眼睫流露出她的脆弱,刘悠若握住她的手,“芙儿,没关系的,你有姐姐和哥哥,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嗯,我知道。”苏绿芙喃喃自语,“知道你们平安无事,我也就释怀,也无遗憾了,哥哥这么能干,日后一定能帮爹爹恢复名誉。” 刘枫和刘悠若脸色大变,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死亡气息,刘枫着急说,“芙儿,不准你有这样的念头,就算哥哥和姐姐你不想要了,孩子你也不想要了吗?” 苏绿芙倏然抬头,茫然地问,“孩子?” 什么孩子? “哥哥!”刘悠若蹙眉,刘枫惊讶地看向刘悠若,“你还没告诉她?” 刘悠若暗骂,男人果然是莽撞,苏绿芙着急地看向刘悠若,“姐姐,哥哥是什么意思?” 刘悠若知道瞒不住,柔声道,“芙儿,你有喜了,月余的身孕。” 苏绿芙瞪圆一双凤眸,丧失了所有的言语,等她反应过来,又哭又笑地抚摸着她腹间,“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怀孕了?” “是的,你怀孕了。”刘悠若道,有些担心苏绿芙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苏绿芙闭上眼睛,眼泪从紧闭的眸中落下,她怀孕了,有了孩子,她有了凤君政的孩子,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有孕的喜悦中。 “太好了。”苏绿芙哭泣地咬唇,“真是太好了。” 她激动得呼吸急促,刘悠若抚着她的背脊,“芙儿,大夫说,你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小心伤着孩子。” “我真是太开心了。”苏绿芙道,紧紧地抱着刘悠若,“这是政哥哥留给我唯一的……唯一的……宝贝。” 他们这一生沉沉浮浮,聚聚散散,凤君政给她留下的东西着实不多,这个孩子是得来不易的珍宝,苏绿芙眉目都是感恩,“如果他知道我有孩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的,他会很开心的。”刘悠若拥着她。 刘枫叹息,突然凝眉,看向门口,楚景沐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那双眼眸如蕴藏一股巨大的风暴要把人吞进去,刘枫心头一突,苏绿芙却毫无知觉,她被刘悠若拥在怀里,背对着门口。 楚景沐拂袖而去,刘枫心中一沉,也随着出去。 “王爷……”刘枫喊住楚景沐,方才他过来便看到楚景沐在西厢月门前踌躇,他急于想见苏绿芙,也没在意,如今苏绿芙醒来,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不容他们忽略。 楚景沐紧握拳头,面色阴鸷,刘枫道,“我知道芙儿的事情,你很难接受,我也知道芙儿有孕不容妇道,可我和悠若都没能让她眷恋这个世间,唯独这孩子是她的宝贝,她的唯一。王爷若是容不下,那就请给芙儿一纸休书,刘枫在这里感激不尽。” “做梦!”楚景沐轻缓地吐出两个字,脸色极为难看。 休书两字,刺痛楚景沐的神经,仿佛有人正在剥离他的骨血,一想到从此和苏绿芙再无关系,楚景沐便无法忍受,可他又无法接受苏绿芙怀孕的事实。 “王爷!”刘枫着急。 楚景沐阴鸷道,“穆将军,这是本王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她是我妹妹,我必须要管,若你容不下,那就放了她,彼此都轻松。”刘枫说道,“芙儿这辈子受的伤太多,我只想她带着孩子好好地生活下去。” “她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如今又让我成了笑话,她想轻松生活,世间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楚景沐恼怒说道,“刘枫,我们的事情,我们自会解决,你最好别管。” 楚景沐说罢,不理会刘枫,踏出西厢。 苏绿芙醒来几天,一直未见楚景沐,苏家的人来看过她,离月负责调养她的身体,苏绿芙担心昏迷这段时间对胎儿有影响,离月告诉她,胎儿很健康,暂时不用担心,苏绿芙也松一口气。 自从有了孩子,苏绿芙再不是气死沉沉的模样,很认真地生活,积极配合离月各种要求,一改过去不喜吃饭的习惯,总是认真吃完刘悠若夹给她所有的菜。 谁都看得出来,她多爱腹中的胎儿。 这一天苏绿芙身体稍好一些,到庭院里走了走,片刻后,出了西厢,去找楚景沐,说来也巧,楚景沐刚回家,便在门口碰上苏绿芙。 两人一见,苏绿芙心里内疚,楚景沐脸色不善,她气色看起来好多,楚景沐唾弃自己,竟还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他转身想走,苏绿芙喊住他,“王爷,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本王没什么和你说。”楚景沐看她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只讨厌的蟑螂,丢了她迅速想走。 苏绿芙却不介意,这件事她理亏在先,所以楚景沐憎恨她,她觉得心里舒坦多了,若是楚景沐原谅她,她反而会觉得自己更难受。 “王爷,请您给我一封休书吧。”苏绿芙在楚景沐身后,轻声说道。楚景沐顿住脚步,身影绷直,缓缓转头看着苏绿芙,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 182 “王爷,请您给我一封休书吧。”苏绿芙在楚景沐身后,轻声说道。楚景沐顿住脚步,身影绷直,缓缓转头看着苏绿芙,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王爷,请您给我一封休书。”苏绿芙第一次如此正式和楚景沐说话,缓缓垂下眼眸,这些天他避而不见,苏绿芙当然知道为何,她很想和楚景沐谈一谈,若是能放手,彼此都会好过。 当初计划嫁给他,或许他们就错了。 然而,错了就错了,改正就好,不能一错再错。 她仅剩下的心愿便是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她要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 这辈子,她心里装不下第二个人,楚景沐是权倾天下的王爷,才貌双全,她不想拖累他,更不想他成了笑柄,说到底是她负了他。 “苏氏不守妇道,犯了七出之条,王爷请休了贱妾吧。” “住口!”楚景沐喝住苏绿芙,身上杀气弥漫,“你宁愿身败名裂,也不愿意留在本王身边?” 苏绿芙沉默不语,楚景沐怒极反笑,“刘芙若,你越是不愿意,本王越是要把你留在身边,你就死了这条心。” 他仓惶离开,这么多天避而不见,便是知道,苏绿芙会提休书的事情,他以为躲避一天是一天,他若装傻,苏绿芙便不会离开,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楚景沐大发脾气,把东庭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了。 苏绿芙回到西厢,坐到棋局前,沉思不语,刘悠若道,“既然王爷不愿意写休书,不如就这么过吧,孩子也需要爹爹。” “我一个人能抚养孩子,能给他最好的。”苏绿芙说道。 刘悠若一笑,“芙儿,你这么玲珑剔透,为何还说这么浅薄的话,姐姐自然知道你养得起孩子,可感情呢,你能给他母爱,能给他一个父亲吗?你从小就恋家,心中也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孩子也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既然王爷不写休书,又那么爱你,你就留在王府吧。” “孩子是政哥哥的。” “你我他都知道,孩子是凤君政的。”刘悠若道,不忍心提起这个话题,又不得不提起,“可芙儿啊,凤君政已经死了,你打算好好抚养孩子,就要为孩子设想一切,王爷很爱你,他会爱屋及乌,疼爱这个孩子,你要给他一段时间。” 家! 她曾经和凤君政说过,家是每个人心中坚不可摧的地方,她渴望有一个家,却没人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曾经她以为,凤君政和楚景沐都不可以。 她和凤君政差一点就有一个完整的家,只差一步之遥,却失之交臂,她为此遗憾一生。 如今有了孩子,她必须要为孩子考虑。 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楚景沐接受得比苏绿芙想象中要快,他撤换府中的奴仆,只留下金儿和情儿,其余的奴仆全部换掉,刘悠若起初还不解其意,等到他来找苏绿芙时,她才明白楚景沐的意思。 “芙儿,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愿意当孩子的父亲。”楚景沐看着苏绿芙,一改前日震怒的模样,笑意苦涩,“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为难自己,既然我这么喜欢你,过去的一切又有什么要紧的,我所求的只不过是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不相信,我一辈子都没能让你打开心扉。” “王爷?”苏绿芙震惊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一番话。 楚景沐说道,“得知你怀孕,我是很震怒,我想呵护你,想保护你一辈子,我以为你至少对我好感,哪怕你爱着凤君政,他也已经死了,日后一定能爱上我。我有这个自信,可听到你怀孕的消息,我知道我的梦想破碎,他一辈子都横在你我之间,你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却背叛了我。我知道你是心甘情愿怀着这个孩子,可芙儿,你真的让我很……痛心。说恨你,不如说我嫉妒,我深深嫉妒凤君政,他得到我一辈子求而不得的爱。我知道我永远都争不过他,可我爱你的心,不比他少一分一毫,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孩子。也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们母子。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你我心中都有伤口,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就相伴过一生吧,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生性谨慎的人,敏感至极,且多疑所思,苏绿芙疑惑至极,也不过两日时间,楚景沐的态度变得这么快,究竟是为何?她一时想不通。 “你不信我?” 苏绿芙道,“王爷变得太快,倒是让我无所适从。” 楚景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苏绿芙目光瞥向蓝天,轻声道,“王爷,我不想欺骗你,我爱凤君政,很爱,很爱,我不知道以后能否再爱人,可我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爱谁,像爱他这么不顾一切,那么倾尽所有,这样的我,你还愿意留在身边吗?” 他值得更好的。 虽然知道她爱凤君政,可听她这么一说,楚景沐仍然难以释怀,可最终却凝着她的眼眸,“芙儿,我不需要你像爱凤君政那么样爱着我,我只需要你心里有我,哪怕是小小一个角落,在你伤心彷徨的时候,你能想起我,在你想哭的时候,你会来我怀里,在你需要别人陪的时候,你会想我在你身边,当你为了孩子烦恼时,你会向我诉苦,如此就够了。我要的不多,是你能给得起的,不算贪心,是不是?” 苏绿芙难受至极,“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爱你的一切,哪怕是你们的孩子。”楚景沐诚恳地说道,“我不是一个自缚的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意,我不会折磨自己太久,折磨你更是舍不得,也徒劳无功,我宁愿花更多的心思,让你得到快乐。” ------------ 183 “芙儿,你这辈子的快乐本就不多,虽然我给不了你凤君政能给的,你想要的幸福,可至少我以后会让你开心的笑,对我而言,这就是全部。” 如果说,楚景沐的话她无动于衷,绝对是骗人的。 她感动,越发不想答应楚景沐。 “这对你,太不公平。” 楚景沐道,“世事本就无绝对的公平。我觉得已经很公平,你和他相遇在先,爱他也是情理之中,我和你相遇太晚,我只恨为什么会相遇太晚。” “楚景沐……” 楚景沐叹息,握住她的手,“芙儿,答应我,留在王府,好吗?” “……好!”良久之后,苏绿芙咬牙吐出一个字,楚景沐欣慰地笑了。 无名调查苏绿芙交代一事,过了几天,一直没有进展,苏绿芙蹙眉,她一直很相信无名的能力,此事毫无紧张,莫非真是巧合? 无名道,“荣王那里探不到消息,或许真是巧合。” 苏绿芙凝眉,她一直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巧合,“查过王爷吗?” “查过,王爷因为四皇子的关系,一直监视荣王,所以才有所行动。” 苏绿芙冷笑,“若不是相信你,我会以为他故意吐露我们的消息把荣王引出城,一箭双雕。” 无名静默,不语。 苏绿芙抚着小腹,暗暗告诫自己缓下心中的怒火,对她的孩子不好,所有对孩子不好的事情,她都要戒掉,“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 无名出了内室。 苏绿芙最近睡眠很不好,翻来覆去睡不好,夜里总会做噩梦,凤君政万箭穿心那一幕如一支利箭插在她心中,为了孩子,她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一幕,一旦想起,悲伤绝望蜂拥而来,情绪不稳。她哥哥和姐姐也会担心,她很在乎哥哥和姐姐,不想他们为她的事情担忧。 可白天尚能伪装,夜里怎么去伪装。 有一种痛,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抓住你的心,让你窒息,绝望。她不想让自己被困在绝望之中,却无可奈何,总是梦到这一幕,惊醒后,一夜无眠。 “政哥哥,你是不是等太久了?”苏绿芙悲伤地抚着小腹,“可怎么办呢,我们有孩子了,他已经失去了你,若是再没有娘,他孤单单一个人怎么长大,我不能让他连你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不能让他连他娘多爱他爹都不知道。政哥哥,我想看到我们的孩子平安长大,我不求他多么长进,多么出息,只要他平安。等他成家后,有了孩子,等我老了,我会告诉我的孙子们,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过,我会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们,然后我再去找你。对不起,要让你等太久,你给我的宝贝,我舍不得离开,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对不对?” 漫漫长夜,唯有回忆作伴。 刘悠若察觉到她精神不好,问离月要一些安眠的香,又在室内放几盆兰花,她搬过来和苏绿芙一起睡,每当听到苏绿芙喊着政哥哥从梦里惊醒过来,刘悠若便十分难受,只能不断地宽慰苏绿芙,陪着她讲故事,直到苏绿芙慢慢睡着。 苏绿芙一直不愿意出城去看凤君政,刘悠若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是楚景沐都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爱一个人,却在他死后,一次都不曾看过,很令人费解。 说不爱,又不可能,说爱,很多人又不明白。 苏绿芙的心,或许真的很少有人能看明白。 这一日苏绿芙回苏家看望大夫人,回府看到楚云,他神色不安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苏绿芙拧眉,冰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既然他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为何恨他,过去的伪装便也撕碎。 回到西厢,刘悠若早就准备好可口的点心,苏绿芙坐下来,忍不住问道,“姐姐,当年公公是怎么和你说我们家的事情,你又是为什么愿意和他走?” “芙儿,你似乎话里有话。”刘悠若的聪慧比之苏绿芙,没有一丝一毫的逊色,不由得想起初入府时苏绿芙对楚云的态度,微微寒了心。 苏绿芙一笑,若无其事地喝水,“我只是想听听他的说法,毕竟闯进我们家的有他一份。” 刘悠若说道,,“楚伯伯说当时是晋王还小,急于掌权,又没有快速的办法,本来是想拉拢爹爹的。可惜被爹爹拒绝,且爹爹表立场,会支持太子,晋王就起杀心。当时能于他抗衡的并没有他人,楚家和刘家一向交好,为了保住楚家,楚伯伯只能假装归于晋王。和云王领兵进我们家,芙儿,其实楚伯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当时明哲保身是最好的办法,不然楚家也会和爹爹旧日的部下一样,家破人亡,政治的残酷之处,岂会由他选择?毕竟他也没有伤我们家人,你不要恨他好吗?” 苏绿芙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痕,突然很古怪地看着刘悠若,那眼光看得刘悠若心里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苏绿芙看了一阵,低低地喃呢,“没有伤我们家人?” 说得真好,是不想让姐姐恨他,还是实在说不出口,她迟迟没有说出楚云杀了刘廷一事,就是隐约猜到楚云会骗刘悠若,他毕竟照拂她的姐姐十一年,姐姐又尊敬他,苏绿芙不舍得伤自己的心,只好自己承受这一切。 “芙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不放过她脸色一丝一毫的波动,和苏绿芙同样灵慧的眼眸闪烁着怀疑。 “没有!”苏绿芙调皮一笑,像个顽皮的精灵,“姐姐说不恨就不恨吧。” 刘悠若一愣,眼神闪了闪,转而笑了,手情不自禁伸了过去,捏捏她滑嫩的脸蛋,赞了声,“真可爱!” 一声可爱如清泉,直暖进她心底。看着神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刘悠若,苏绿芙开心地笑了。 ------------ 184 (2093字) 很多事情过去了,说出来只是伤人伤己,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家人,岂会因为外人儿伤自己亲人的心。楚景沐是不会提起,她宁愿把这件事带进坟墓。 两人接着聊了一会儿家常,刘悠若聪明的没有问她所有的事,不管是皇宫还是王府,她知道,有些事在她心底是碰不得的,也舍不得碰,怕她伤心。 “咦,冰月啊,我一直忘了问,芙蓉血案如何了结?”苏绿芙也不瞒刘悠若,当面问冰月。 冰月道,“那件案子已经结案几个月,现在很少人提起。” “结案?”她这名凶手尚逍遥法外,何来结案一说。 “当时很多人都说王妃是冤枉的,王爷顺势推舟,他负责芙蓉血案,他想结案,那多简单。他洗清王妃的嫌疑,又伪装证据,有人当了替死鬼。”冰月说道,又怕苏绿芙愧疚,又说道,“那人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就算不是芙蓉血案,他也会被斩首,最后被王爷弄成畏罪自杀的模样,芙蓉血案也就结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楚景沐过来看苏绿芙,刘悠若起身让他做下来,苏绿芙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王爷。” “你是我妻子,做这些事,何必说谢谢。”楚景沐说道,刘悠若总觉得这两人气氛没有她刚来王府之时和睦,仿佛一切都是假象。 两人的刻意,连她都看得出来。 “芙儿,你觉得芙蓉血案一事还会重演么?” 她的仇人,只剩下他爹爹一人,她愿意宽恕凤君政,可愿意宽恕他的爹爹。 “我怎么会知道。”她淡淡地笑着。 楚景沐眸光一暗,刘悠若在一旁十分担心地看着他们两人,苏绿芙转开话题,“王爷,皇上什么时候才会让我爹爹恢复名誉?” 什么事都可以退让,就是这件事不行,这件事,她一步也不能让。 “等到君蔚即位如何?” “什么时候?新帝即位?皇帝现在为何不能颁发?”苏绿芙冷笑着,脸色开始阴了。 “估计今年年末就可以。”楚景沐坦然说道,“刘廷将军叛国一事在皇帝心里是一个禁忌,你家变之后没有离开京城,京中的变化可能你也很清楚。从这件事后,皇帝就越来越忌讳手握重权力的将军,那时候遭殃的岂止是你们刘家而已,被满门下狱的将军数不胜数。他毕竟是皇帝,若是为了刘家平反,就意味着必须承认自己政治生涯的大错。再则,晋王韩贵妃一事刚刚落幕,此时也不是提这件事的好时机。芙儿,给我们半年时间。” “当年的事的确连累甚广,不过王爷,你能肯定半年之后,四皇子会恢复我爹的名誉?”听到一个确定的时间,苏绿芙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依旧有点不满。 楚景沐肯定地点点头。 苏绿芙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楚景沐顺顺她脸颊边的发丝,宠溺地笑道,“很累吧?” 苏绿芙微微避开他的碰触,楚景沐若无其事收回手,“我还有事,你们聊吧。” 楚景沐说罢,离开西厢,奔月刚把茶端上来,他就走了,奔月道,“王爷怎么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刘悠若苦笑,苏绿芙倒是不在意,悠悠吃着点心。 “芙儿,你已经打算在王府一辈子,那也试着感受景沐哥哥对你的好,对你,对孩子,不是很好吗?”刘悠若劝说道。 苏绿芙道,“世上大多夫妻都是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芙儿……” “姐姐,感情不是一个孩子,谁对她好,她便会喜欢他。”苏绿芙目光苦涩,她的爱情,如最灿烂的烟花,盛放过,虽然是昙花一现,她却无怨无悔。 话说至此,刘悠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昏睡的好。”苏绿芙叹息,人沉睡着,没那么多想法,也不用面对太多烦心事。 刘枫在京城没住多久便要启程回南方,他本是南方将军,来京已有多月,不得不返回驻地,这日和苏绿芙、刘芙若说起时,两人同时惊讶,均有不舍。 兄妹几人刚刚相聚没多久,骤然分离,苏绿芙十分舍不得,她想刘枫留在京中任职,刘枫却摇头,这一两年内不想留在京中,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我也想和你们多聚一段时间。”刘枫忧心忡忡说道,“朝廷乱了十几年,如今刚刚安定,经不起大的动荡,我接到南方战报,匈奴汗王知道我朝内斗,说不定会挥军进犯,不得不妨。朝廷经不起再大的动,四皇子有楚景沐帮衬着,我又是武将,在京中无用武之地,不如早日回到驻地,以防万一。” “这些年几个王爷争来斗去,结果是百姓生活民不聊生,官府官官相护,搜刮民脂民膏。河南瘟疫,死了无数人,至今还有很多难民流离失所。朝廷已经腐朽到不能在继续内乱。京中看似平定,可在外的皇家四将军忠于荣王,虎视眈眈,势必还能有场难打的仗。芙儿,你为了报仇,这么多年一直在旁观政治之争,你说说,如果再有一场内乱会是什么局面?” 刘枫语气中藏不住的忧心忡忡,将士一生,为了就是保家卫国,所以在会暂时放下洗清刘家冤情的事,全心全意避免爆发一场更加猛烈的内乱。 苏绿芙眼光落在石桌上的棋局上,是她和楚景沐没有下完的棋,久久不语。 刘枫看着苏绿芙,苏绿芙轻声说道,“韩家生变,政哥哥已死,韩家的几十万军队暂时被王爷掌管,也是逼迫于他五十万军队强行控制下。而皇城四将军的军队却在蠢蠢欲动,若是发生内乱,势必不会像这次影响这么小。可能会是大规模的战乱,可是楚家军不能动,就算动也没有经费支撑,国库太空虚。所以只能靠哥哥在南方的军队。王爷是不是让你把军队上调,然后战乱平息后,在南方招兵买马?” ------------ 185 (2169字) 刘枫故意重重一哼,拧着漂亮的眉,“你们夫妻真是心有灵犀。” 刘悠若有点淡淡的忧愁,“招兵买马,哪来的钱?” 空虚已久的朝廷就缺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南方富庶的人比较多,聚集资金粮草比较容易。”苏绿芙淡淡地笑着。 钱?好像她最多的就是钱。 “哥哥,政哥哥和荣王的势力都没有延伸到南方去吧?” “有,但是不多,晋王一败,南方的势力估计也败了,这次回去,好好整顿下,世道不好,当兵也能混口饭吃,兵不会没有,但是没有粮草和训练的支撑,插到原先的队伍里,只会降低军队的战斗力。” “说来说去,就是银两的问题。” “不单单是银两。”刘枫竖起一指,沉稳地道,“银两还不够,有了军队,还有有人训练,哪一支正规军不是辛苦训练几年出来的,这种人在南方很少,看来得让楚景沐在京城送几个过去。” “哥哥,你为什么想着帮王爷?”苏绿芙好奇地问着。刘枫的志向在热血沸腾的沙场之上,照理说是不会理会朝廷的这些纷争的。为了复仇,他参了一脚,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帮楚景沐。 其实,真要平息内乱,杀了荣王即可,何必节外生枝,诸多麻烦,皇上留着荣王,莫非是不舍得?或许是动了荣王,会让那四十万大军挥军北上? 刘悠若笑说道,“芙儿,哥哥哪是在帮景沐哥哥,从一开始,景沐哥哥是选择四皇子来保,说明这个皇子肯定不会对楚府不利。皇帝不杀荣王,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若是荣王咸鱼翻身,一旦登位,一个人开刀的就是楚王府。所以我们也得选择保住四皇子,才能保住楚家,保住你啊。” 苏绿芙心暖暖的,多年来,那种被家人保护的暖和又回来了,和苏家给的温暖,是截然不同的温度,和楚景沐给的温暖亦是不同。那是很温馨的感觉,敏感地挑动她的中枢神经,带来的是安定。 让她也知道,原来,她还有家……她的家人在极力地保护着她。 然而,她又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矛盾。 若是她的哥哥姐姐知道他们爹爹是楚云所杀,还会保住楚家吗?他们有权知道事实,她却只能选择隐瞒。 这算不算得上阴差阳错,或者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她想宽恕这一切,在宫中决定跟着凤君政走的时候,她就决定宽恕所有,然而,凤君政一死,苏绿芙回到王府,一切又回到原点,她发现,她心中仍有恨,却有不是纯粹的恨。 人――有时候思想和行为并不是保持着同一步调。 苏绿芙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刘枫淡淡地看着她,拧眉问,“芙儿,你不想我们保住楚家?” 她摇头笑道,“我只是好奇问问。” “芙儿,放下心里的仇恨,就算不是楚伯伯,也会有其他的人的。” “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起先不是,不过看他救了悠儿又养育这么多年的份上,心里的恨慢慢淡了。”刘枫转头看着西厢庭院,叹道。 不是没有恨,只是不想让她抱着仇恨,这样她和楚景沐本就复杂的情形更加复杂而已。逝者已去,苏绿芙的幸福对他来说比仇恨重要得多。更何况,三个孩子里,受苦最多的是她,作为哥哥,他希望她幸福快乐。 “哥哥,说说那个四皇子,怎么样的人?”苏绿芙笑着转了个话题。 “不清楚,和楚景沐一样,狡猾得令人看不出,不过楚景沐地光明正大地狡猾。凤君蔚,长着一张搅乱视野的脸,我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刘枫对见过几面的凤君蔚并没有太高的评价,也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这人啊,一旦在皇宫呆久了,心思真的是摸不透。”苏绿芙想到当初的凤君政,她以为长大后,他势必也是深不可测,看起来也是如此。其实,真正了解才知道,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有些纯粹。 “他应该能治理天下吧。”苏绿芙轻声道,这个唯一让凤君政怀念,且能理解凤君政,瞒着皇上有关于凤君政的消息,把他葬在出事地点的男人,得到苏绿芙的好感。 “芙儿,你相信他?”刘枫眉一挑,好笑地看着她,她甚至连凤君蔚都不曾见过,何来的信任? 苏绿芙妩媚一笑,刹那间,冷清的西厢蓦然窜进一抹明丽的色彩,妖娆胜雪,春花秋月哪堪比拟,“我相信政哥哥!”她转而顿了顿,又多了一句,“我也相信王爷。” 楚景沐为天下牺牲许多,不单单是因为凤君蔚是他手足兄弟。认识这么久,她清楚,楚景沐不会因为亲情而拿天下的百姓开玩笑。 就像他,可以为了国家,可以抛开她一样。 至少,在国家大事上,她是相信他的。 凤君蔚必定有他值得拥护的理由。 既然楚景沐相信他,她相信楚景沐,所以宁愿选择相信他。 她心里却是另外有一番想法,犹若所思地看着桌面的棋局,咬唇,道,“哥哥,兵贵神速,若是皇家军立刻上京,你们怎么应对?” “楚景沐的意思就是让我先回去,把兵马调到源城,荣王几十万大军要不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京,只能从凉城和京城这条航运上走,而源城离凉城只有一天的距离,可以把他们拦在水上。朝廷的兵马多数是以陆军见长,水上,简直就是旱鸭子,特别是他们常年驻守在边境的军队。南方的不一样,南方的军队,水军比陆军要强。” 苏绿芙不说话,刘悠若微微凝眸,“哥哥,皇家军的数量是你的两倍!” 初夏的风微微有点热气,刘枫漂亮的脸如玉,也染上一股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我先拖延着,希望楚景沐派出去的那几个人能尽快收服韩家军,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苏绿芙脸色微微有点松动,抿唇不语,她已经料到刘枫要讲什么了。 “什么办法?”刘悠若问。 ------------ 186 (2105字) “凉城到京城这条航运是瑶光垄断的,如果她能帮我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一带的船只,如果都停航,逼他们不得不走陆路,等到掉头的时候,一来一回浪费时间,我可以在他们进入潼关之前拦住他们。给楚景沐争取时间,等他收服了韩家军,楚家军的兵马一到,他们困在路上必败无疑。只是,之前楚景沐说过,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找不到瑶光夫人,而且凤君蔚还差点丧命在她手下手中。每一次刚刚要有一点头绪,又会有人把方向弄混了,好像有一股力量一直在和楚景沐的情报组织对抗,根本就查不清楚她的底细。除了瑶光旗下的浮月、楚月外,就查不到其他的人。” 苏绿芙的脸色有点古怪,撇撇嘴,楚景沐当然查不到,她就在他眼皮底下,他要查,她可以轻易地防备,况且以冰月奔月混淆视野的能力,他能查到才奇怪。 “我也听说过瑶光这个名号,不是说她在商场的作风狠绝毒辣,很多商家都被她逼得家破人亡,这样的人没有利益会帮朝廷?”刘悠若淡淡地说着,想起了商场的传闻。 苏绿芙的脸有点委屈,看着刘悠若雅致的脸,有点垮了……她姐姐骂她。 “其实商场上很多人都不能……”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那边的刘枫也叹了一口气,也说道,“说得也是,一个能富可敌国的女人,又心狠手辣,也没有听说过她做过什么善事,即使找到她也不一定能帮我们。不是说,奸商奸商,一定都是见钱眼开的,找到了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奸商?见钱眼开?苏绿芙这次脸眼光都有点哀怨,挨个瞪了他们好几眼。她的姐姐哥哥在她面前明目张胆地骂她,还骂得那么过瘾。 “芙儿……瞪我们做什么?”终于,刘悠若有点好奇她瞪眼的动作了,笑了笑。 “我……”苏绿芙嘟着嘴,又不能说自己是瑶光,憋了口气,有点气冲冲地说,“我也是商人!” 刘悠若和刘枫对视了眼,扑哧一笑,看着她,笑得更厉害。只有苏绿芙,气鼓鼓的脸上,眉梢染上了一股若有所思。 “哥哥,你若回南方,带上无名,我有些事让他去做。” “行!” 三天后,刘枫启程回南方,带上无名。 刘悠若和苏绿芙送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悠若和苏绿芙皆是笑着和刘枫挥手。他们都不是悲花伤月的人,十几年的分别换来几天的相聚对他们来说,已是一种幸福。 回程时,刘悠若和苏绿芙坐的是马车,苏绿芙有身孕,身子骨又弱,不能骑马,冰月和奔月在后面紧跟着,随行的还有一大队王府侍卫。 “好久都没这样惬意,晒着这么暖和的太阳方知道,去年的冬天是多么的可怕。” “可怕是可怕,却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段岁月,梅花也开得很茂盛,我还记得西厢那股香味。”苏绿芙仰首笑着。 “说到西厢,冬天有梅花辰景,春夏秋季却稍显冷清了,芙儿,在院子中种点花吧。”她意味深长地道。 “王爷不喜欢府中太多花。”苏绿芙浅浅一笑,眉梢皆是一片暖意,放佛又回到没出事之前的模样,谁都不能从她的笑容中看出多少真假。 刘悠若叹息,转了话题问,“芙儿,林龙失踪,王府派人找过吗?” “不知道,找到或是找不到都没什么意义。他和王府的缘分算是尽了。”想起皇宫中的那一幕,她扯出一个笑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男人和女人的感情真的好奇妙,我真的很意外背叛王府的那个人是林龙,而且是为了云宛芙。实在不明智,不过人总有糊涂的时候。” 提到林龙,她想起那个为她而死的女子,苏绿芙心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若是能选择,她宁愿死也不会让她救,且还是以生命救下的,这是云宛芙的悲哀,也是她的无奈。 在别人的眼里,若不是云王,若不是她,云宛芙或许永远不知愁滋味,永远不识仇恨和绝望。云宛芙的一生都是她给毁了,云宛芙却不计前嫌,竟然以生命救下了她。 在云宛芙的生命中,楚景沐排在第一位,却被她夺走。她的出身就昭示了她一生都会幸福安康,团圆美满,却不料是这个下场。 “王爷定然会记住她一辈子,看见我就会想起她,她求仁得仁。”苏绿芙从心底也释怀她和云宛芙这段是是非非,她不想记住太多沉重的东西。 求仁得仁,是她这辈子的遗憾,因为她求而不得。 “她的死和你无关,你别太自责。”刘悠若怕她想得太多,忍不住劝解。 苏绿芙一笑,“世间好多事,真的是身不由己。姐姐,偶尔想想,真愿意回到小时候,有爹爹照拂着,什么都不管,多好!” “又在说痴话。”刘悠若转头看她,有抹心疼,“累了吧?” 淡淡的一声累了,让苏绿芙喉间微紧,她抚着小腹,笑着摇摇头,“以前累了,只有一人撑着,没人可讲,如今累了,却有孩子陪着,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我不确定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但我很确定,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一定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把他都走,也不会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当然!”刘悠若说道,心疼更浓。她知道苏绿芙永远都走不出那段日子,因为她如今夜里仍然睡不好,可她已尽量在释然,在努力生活。 苏绿芙道,“我们几个人都生活在黑暗和风声鹤唳中,希望朝廷再无纷争,我的孩子能够生活在平静和安宁中,永远不知道他的爹娘曾经有过的纷乱。” 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苏绿芙掀开帘子,娇嫩的小手在额头出遮住耀眼的阳光,看看古老的城门,笑道,“王爷一生为了天下,希望他能如愿,以后,真的太平无事!” ------------ 187 (2134字) 世事总是变幻莫测,两天后,一封边境军报匆匆送到楚景沐手中,皇城四将军的军队以保皇的名义开始挥军北上。宫变刚刚过,要想扳回劣势,一定要早点挥兵进城,要是等到楚景沐彻底掌控了韩家军。荣王就更无力翻天,与此同时,京中天牢传来消息,荣王失踪。 这个消息让楚景沐和凤君蔚都忙起来,凤君蔚派去守住天牢的人,都被暗杀,荣王目前下落不明,楚景沐命人即可封锁城门,进行搜捕,以防荣王逃出城去。 这一阵子,楚王府人人禁足,不得外出。 四将军挥师北上,名义是保皇,并没有打着荣王的旗号,皇上震怒,这支队伍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荣王收服,他这皇帝还没死,他们就造反。皇帝身子本就被掏空,动怒后又病倒,朝政几乎都交给凤君蔚。 凤君蔚暗忖,若不是皇帝下令不杀荣王,事情也不至于会乱。为了此事,他对皇上的病也不着急,甚至有意无意传输给御医一个讯息,皇帝应该驾崩了。 御医们在宫中多年,都是人精,岂会看不懂凤君蔚的意思,皇帝身子日渐一日消瘦,不曾见好。 楚景沐奉命即可出京,不得延误。 这一日清晨,苏绿芙尚在沉睡,他在西厢月门外站在一个时辰,一身铁甲,人在昏暗的清晨落下一身孤寂,若是有可能,他不想立刻苏绿芙,然而,他是领着千军万马,一生保住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的楚景沐。 所以,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芙儿,等我回来!” 他把肖乐留在王府,带着一千多人,赶往源城。 苏绿芙一夜好眠,醒来时,楚景沐已不在府中,如往常一般用了早膳,苏绿芙在西厢庭院散步,刘悠若一早来陪她,楚景沐把府中一切大权都交给苏绿芙。 “景沐哥哥走了。” 苏绿芙说道,“我知道。” 她想起以前的刘廷,每一次,一有军报,如果是好消息,他会眉梢带笑,乐上好几天,如果是坏消息,一连几天,都会食不下咽,恨不得马上冲去边关,领着兵马赶走侵占疆土的外族。 将军的一生,在马上拼搏,一刀一剑,血光剑影,保住了别人,那自己呢? 坐在台阶上,苏绿芙淡淡地笑着,看着微微亮了的天色,过了一会儿,才进了房里,修书一封。 奔月冰月一进来,她把书信给了冰月,吩咐着,“把它交给离月,让他们照我的话去做!” “是!” 虽然楚景沐下令禁足,可他不在京中,苏绿芙也不会乖乖听话,梳洗后,她带着奔月到苏家商行,才下了马车,梅花楼的掌柜就迎了出来,笑道,“王妃,七夫人说有事找你,在后院等着。” “我知道了!” 入了后院,芙蓉花开,淡淡清香散在空气中,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雾气,让人神清气爽。瑶池边,一道深紫色的人影背着门站着,直挺如松,发丝在风中飘散一股洒脱。 “七娘!”苏绿芙轻轻一笑,示意奔月去忙,她走近了那抹紫色身影。 “身体好点了吗?”七夫人回头,不算漂亮的脸上,淡淡的一层薄冰因看见苏绿芙而慢慢地融化,有了暖意。苏绿芙几乎就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对这个娘,她比其他的娘,多了一股尊敬。 “都好,孩子也很乖。”苏绿芙走近她身边,两道紫色的长裙相互交错着,一浅一深,相互辉映在晨光中,像一副极美的水彩画。 “陪娘出去走一走!”七夫人淡淡地说,率先走在前面,苏绿芙也转身跟在她后面。 出了梅花楼,两道紫色的身影沿着小河慢慢地渡步,天微亮,河边没有多少人,零零散散的。河边一排葱郁的小树,在晨光中,送着绿叶的气息。 “仇报得差不多,就剩下楚云,你想怎么做?”两人走了许久,七夫人淡淡地问她,语气平静无波。“若是想做什么,楚景沐不在京中,是你下手最好的时候。” 苏绿芙在她身边,笑意不减,仿佛并不意外七夫人会有这样的提议,秀丽的眉头轻拧着,看了看平静的湖水,静得如一面镜子,她底下身子来,捡起一块小石子,随手一抛。 咕咚一声,小石子在湖面上划出一道半圆的曲线,最终在湖面上掀起了淡淡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被外力强行打破的湖面已经不再平静。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杀他,老实说,我对楚云已不是纯粹的恨。”苏绿芙道,微微凝眉,“我是没法忘记爹爹被杀的那一刻,可他毕竟抚养姐姐这么多年,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冒死救了姐姐,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他。” “还有别的理由吗?” 苏绿芙一笑,“什么都瞒不住七娘,我有了孩子,我不想再作孽,我这一生已杀了太多人,一手血腥,以后我想给我的孩子积福。” “既然这么想,那就慢慢释怀吧。”七夫人说道,“总是藏那么多心事,很累。” “我知道,我会试着释怀的。”苏绿芙笑说道,眉目都是温柔,“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等着孩子出生,平平安安把他抚养成人。” “芙儿,你会是一位好娘亲。” “是的,我知道。”苏绿芙的眼睛变成弯月,她无比肯定,自己会是最好的娘亲。 七夫人犹豫,最终疑惑道,“我本以为你会问楚景沐要一纸休书。” “我要了,但他不肯给。”苏绿芙道,心情很平静,“我又何尝想带着孩子跟着王爷生活,对王爷,对孩子都不公平,将来我不会瞒着孩子他的父亲是谁。可王爷心意已决,虽然用计,的确能拿到休书,可王爷那样的男人,若是把他逼急,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有苏家,姐姐和哥哥,我不是一个人。既然他一定要相敬如宾过一辈子,那就这么过吧。我也不在意,反正回到苏家,我也是这么过,在王府也一样。” ------------ 188 (2099字) “不可能爱上他吗?”七夫人笑问。 苏绿芙摇摇头,“随缘吧。” “芙儿,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有机会能让自己幸福,你又何必抗拒,王爷是真心爱着你,他会珍惜你,你有幸福的权力,你这一辈子还很长。” 苏绿芙笑而不语。 “女儿啊,很多事,不是聪明和冷静就可以解决的,为了复仇,你嫁给楚王,这不是你的错。同样的,你爱上晋王,也不是你的错,感情从来就没有对错之分。”七夫人牵着她,继续沿着小河走,指着那一排开始往河边洗衣服的妇女,淡淡地笑着说,“芙儿,你看看她们,看看她们脸上的笑容,在早上,这样笑着出来劳动,在晚上又能这样笑着入睡,多好,这样的人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七娘只想让你幸福,毕竟你这些年过得太辛苦了。” “我曾经有过那样的幸福。”苏绿芙失神喃呢,在小镇上,他们也曾这样幸福过,很满足,她知道那种感觉。 七夫人抓紧了她的小手,微微笑着,苏家的人,谁都心疼她。抚着她幼嫩的脸,七夫人说道,“你不止有楚家,你还有苏家和刘家,我们不管如何,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七娘……” “傻丫头……” 七夫人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比死了人要重要得多,你爹娘,晋王他们都希望你幸福,而不是背着包袱过日子。” “我明白的。”苏绿芙道。“七娘,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们不谈,好吗?” “好!”七夫人也不赘言。 苏绿芙道,“早上,我给瑶光航运下了命令,凉城和京城的运河全面停航,直到我重新下令开航为止。我还让离月亲自赶往凉城,清空凉城运河上所有的船只。” 见到七夫人眼中的不解,苏绿芙才开口,“皇城军队挥师北上,王爷今天一早急赶往源城,才两天,哥哥的援军不可能会到。瑶光停航……就把荣王大军拦在路上,等哥哥的军队到来。拖延时间,等到王爷完全掌控韩家军,皇城军队就失去进京的最佳时机。” 凉城到京城这道航运被瑶光垄断,所有的船只都要听从瑶光的指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战船,只能靠商队的船只帮他们渡河。等到皇城军队上京要渡江时才发现没有船只,反过头来要走回头路已经晚了。 “想帮楚王?” 苏绿芙点点头,有点唇边苦笑着,眉头微微拧了拧眉,“爹爹一定希望天下黎民百姓能有个安稳的家,政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活在太平年代。在国家天下前,个人的小恩小恨并不重要。” “你明白就好。”七夫人十分欣慰。 果真不出苏绿芙所料,皇城军队在凉城被困,瑶光停航,他们被隔在岸边,离月一到凉城就开始撤离所有瑶光航运的人。把大部分的船只开到源城附近,军队只能看着空无一人的运河长叹。 因为没有船只,官家的航船根本就不能支撑四十万的人马和粮草,才等两天,大将军当机立断走陆路,可是,一来一回,走了回头路,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过了凉城就迎头碰上刘枫大军,不得已被逼回凉城里面。 四十万大军对上二十万,怎么说也是也是皇家军占了优势,两支军队在凉城对峙了半个月,为楚景沐安抚和掌控韩家军提供了一段有利的时间。 三支军队团团地把凉城围困,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单单让凉城断粮,轻而易举地平息了这次的战乱。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安抚了这次的**。 当朝丞相李济在城南有一座宅子,并非住宅,只是用以避暑的一座江南水乡般的宅子,夜深人静时,李济的轿子停在宅子门口,并没带一人,独自一人走进宅子。 恐怕谁都没有想到,从天牢失踪的荣王会藏匿着丞相府中。 深夜的庭院,静得只有风声,院子里只有一名荣王最中心的护卫,他一个人正在书房中,看着一幅画,李济进去的时候,看到画像吃了一惊。 那画中女子,竟是楚景沐王妃苏绿芙。 “相爷觉得画中之女美吗?” 李济一愣,没有应话,忽觉得冷清,夏日的夜里有了秋日清晨的寒意,画中人,他只见过一面。却实为难忘,想必谁都难忘当她和楚景沐缓缓步入宴会时的风姿。 她的故事却天下皆知,京师芙蓉,安阳抚慰难免,朝廷第一嫌疑犯,已经是凤天皇朝的传奇人物。这次的宫变,起源也是她,一个女人,牵动了三个权倾朝野的王爷,一夕之间打破了十几年的僵棋。 “丞相怎么不说话,是本王声音太小吗?”荣王笑问,李济觉得阵阵冷风自他身上迸发,和周围隔了一层空间。 “美!”名动京师的芙蓉,怎会不美? “是啊,本王也觉得很美。”这幅画像晋王府中之物,当日凤君政出逃,晋王府被抄,晋王尚未娶妃,并无家眷,府中奴仆逃尽。他搜凤君政绝密文件时在书房看到这幅画,苏绿芙的画像。 他从不知道,他那位看起来狠戾薄凉的二哥竟擅长丹青,把苏绿芙画得惟妙惟肖,眉梢灵动,鬼使神差,他把画收了起来,这个女人是朝廷变幻最直接的导火索,凤君政也因她丧了命。 若是去年,苏绿芙没有找他合作,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宛芙也不会死。荣王唇角牵出一抹冷意。 “王爷,如今并非谈论楚王妃的时候,皇家军在凉城失败了。”李济拧眉,辅佐他十几年,他花在荣王身上的心血又有谁知,权利,在争权中越滚越大,像是雪球,在膨胀。不能不争,不能就意味着失去一切,朝廷向来就是一批新臣换旧臣,若是四皇子即位,荣王一党今后便难于立足。 ------------ 189 (2043字) “意料之中的事,晋王的事,你没学到教训吗?”拧眉,回身,荣王眼神阴鸷。“皇家军太不成气候,竟然不听本王的命令就擅自上京,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王爷,四位将军也只是想帮你?”李济双眼隐隐冒火,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放弃。走到今天这一步才说放弃,那他十几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这场争夺如此猛烈,结果只有玉石俱焚,若是四皇子登位,他们不死皆伤,这是必然的结果。 怎能说放弃? 怎敢说放弃? “愚蠢!”轻哼一声,荣王眼光转向墙上的画,半侧着脸,阴森沉郁。眼神晦涩难懂,暗含着一丝毁灭的狠绝。 “丞相,你不觉的这楚王妃实在美得让人毁灭吗?” “王爷!”李济微喝了一声,“你想步上晋王后尘,死于非命吗?” 荣王浓眉紧蹙,眼眸闪过火光,那恼意,似是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来,如刀刃四面八方地笼罩着他。李济心虽被这怒气吓到,却依然无畏惧地看着他,这是谏言。 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碰触,气氛一时紧绷了起来,一怒一静。 “皇城军队失败,你以为我还能有回天的能力,我早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待时机,他们却擅自做主,这不是帮我,是害我。” “王爷,楚家军表面上是掌控韩家军和皇城军,可毕竟不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军队。忠诚度不高,随时都有可能开始叛变,要接掌一支别人的军队,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王爷,目前唯一缺的是钱,只要寻找天下富庶之人,找个名目,没收家产,正好能补足粮草,京中富庶人士不少,光一个富可敌国的瑶光夫人就够了。” “瑶光夫人?”荣王双眸眯了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瑶光夫人,若是那么好找,楚景沐早就找到,怎么会到如今还是一个谜。” “不管再难,总要努力,难道你要甘心退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你就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两个王爷和太子十几年的纷争,到头来,成全了四皇子。他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全局,他不信,荣王能甘心。 唇角浮起一冰冷狠绝的笑意,荣王冷冷地望着他,转头,瞳眸细缩,紧紧地盯着墙上那抹绝丽的笑,阴寒地冷哼着,“我不甘心!” 楚景沐,你毁了我的一切,等着,看看我是如何毁了你! 李济刚走,一道黑影飘了进来,座上的荣王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起来。 “王爷,过一个月,人就到京城。”冰冷无温的一句话,四周的空气似是凝结成冰。 “很好!”荣王走近那幅画,凝视片刻,摘下不远处挂着的宝剑,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粗粝的手指上感受着上边的精细。忽而,宝剑出鞘,寒芒顿闪,白光在脸上一闪而过,映出一双冷魅的眸子。那双眸子像是黑夜的野兽盯着猎物,幽幽地泛着光。 剑气直划向画像,片刻之后,墙上的画没了,只有房间里飘起的白纸,飘飘洒洒,如冬天的落雪。 李济回到相府,一名文士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见他面色不好,深知不妙,“王爷怎么说?” 李济不说话,深深地叹气,转而狠色掠过,“荣王深知不敌四皇子,以渐渐有了退出的弱色,可是,对楚王府,似乎他还别有打算。” “这也难怪,为了一个女人,三个王爷都在盘算,只是楚王棋高一着,赢了全局。对楚王,荣王该恨之入骨。”文士亦蹙眉。 “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家族的利益,不然四皇子登位,朝廷根本没有我们立足之地。” “相爷是说,要投靠四皇子?” 想起见过几面的凤君蔚,李济背脊窜上一股冷气,凤君蔚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找瑶光夫人的事进行得如何?” “毫无头绪,京中能和瑶光有过接触的,除了苏家的……不是,是楚王妃,似乎没有人,不过她们两在商场是死敌。” “务必要尽全力!” “是!” 边境**平定,皇城四将军全部以待罪之身被俘上京,军权暂时被楚景沐麾下的两位将军接管,留在边境,按照楚景沐的吩咐,尽力纳为己用。刘枫直接带着军队回南方,楚王班师还朝。四皇子凤君蔚奉命出城相迎,城中一片欢庆。 四位皇城将军被打入死牢,以叛乱之名定罪,秋后处斩。 楚景沐刚回王府,略微梳洗一番,去了西厢,初秋的西厢有些清冷,特别是苏绿芙这种喜静的人,府中少有人打扰,更显得静谧。她一个人在凉亭中下棋,穿着一袭粉蓝色的长裙,秋风吹起裙摆,飘曳如仙,几缕发丝在脸颊边肆意地轻抚着主人柔嫩的肌肤。 楚景沐的眼光紧紧地看着凉亭中的那抹身影,似乎天地间就只有这抹颜色能牵动他的一举一动。思念如刀,磨得他胸口灼痛不堪,内乱平定,就心急如焚地刚回京城,赶回她身边。 苏绿芙放下手中的棋子,偏头一笑,如春花灿烂,比秋月可人,清润得如清晨枝头的雨露,轻灵的音色透过空气传进他的耳膜,“王爷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楚景沐看着她熟悉的笑容,看着他熟悉的眉目,清俊的脸虽疲惫,却笑得轻松,入了凉亭。苏绿芙站起来,微微福身,楚景沐慌忙拦住,她有三个月的身孕,虽看不出来,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芙儿瘦了!” “多谢王爷挂牵。”苏绿芙微微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楚景沐总觉得,怀孕后的苏绿芙看起来比过去要柔软得多,虽然身上那股冷清之气依然存在,却令人感觉到一分暖意。 ------------ 190 (2083字) 他感激她腹中的胎儿,至少让苏绿芙变得温柔。 “悠若呢?没陪着你吗?”楚景沐扶着她坐下来。 “姐姐去苏家商行,她说闲在家里没事做,去商行帮帮手。” “你看起来很疲倦,应该多休息,怎么又在下棋?” “最近更喜欢下棋,以前左右手下棋,都是左手赢,右手输,最近下棋,总是右手赢,左手输。”左手是黑子,右手是白子,左手杀人无数,右手血腥不沾,她的两只手,分得清清楚楚。 “不管输赢,都是芙儿的手。” 苏绿芙点点头,“是啊。” 两人有些客气和生疏,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夫妻,倒真是相敬如宾。 楚景沐不满足眼前的状况,却无力改变,收了收心中的晦涩,楚景沐问,“瑶光是你说服的吗?” 苏绿芙看着他,打趣地道,“王爷,你以前查过我们,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死对头,她心狠手辣,逼得不少商家都家破人亡,这样的人,我怎么说服她?” “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楚景沐心里知道一定是她帮的忙,不然瑶光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刘枫,“虽然我查不到瑶光是谁,不过芙儿,以你的聪慧,即使瑶光是杀人魔鬼你也会尽力拉拢她而不是和她作对,是我疏忽了,早该想到你们关系不浅。” 除了苏家的人和她身边的亲信,她至今没有对谁说过瑶光这个身份,她想保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隐约知道,这条后路很重要,哪怕她杞人忧天,她也如此决定。 “瑶光是谁,很重要吗?” 楚景沐说道,“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很重要。现在……” 他深深地看着苏绿芙的眼眸,“对我来说,芙儿开心最重要。” 苏绿芙勉强一笑,并不多言,心结太多,不管多真心,总觉得有一层阴影在笼罩着。 楚景沐回到王府,苏绿芙便不在管府中内务,让他来处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出来,最近瑶光商行出了点小问题,她把冰月和奔月都调到瑶光商行处理事务,这也是为什么刘悠若要到苏家商行帮忙的原因。 苏绿芙有孕,不宜操劳,府中内务繁杂已让她操心,商行的事情,七夫人并不想她多操心。 瑶光商行京师各个分点的航运接二连三地遭到有心人的破坏,不仅是生意亏损,夜里常有黑衣人偷袭,仿佛要盗取商行机密要件,防不胜防。除了航运,药铺和酒楼也不断有人生事,有人在酒楼闹事,砸了瑶光商行好几家酒楼,药铺更有医死人的事情出现。正因为此事,瑶光药铺的大夫离月以误诊的名义,关进大牢,虽然明知是诬陷,可这件事瑶光商行名誉影响很大,为了此事,苏绿芙最近都让冰月调查。 在商场上,谁都知道瑶光夫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苏绿芙这些年逼得不少商家破产,暗中累积惊人财富,就等着复仇,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瑶光夫人。只要是京中,商场上没人敢惹瑶光夫人,药铺、酒楼从未出事,航运更不会出现这种接二连三的捣乱事件。 有人故意瞄准瑶光,苏绿芙当时怀疑过,会不会是楚景沐暗中派人做的,后来她打消这个念头,楚景沐急切想要拉拢瑶光,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且他光明磊落,也不屑用这种手段。 有人故意要逼瑶光夫人出面。 冰月和奔月设局抓过一名夜袭的黑衣人,只可惜,黑衣人牙缝里藏了毒药,他咬破毒药自尽,一看就是死士,能派出死士,苏绿芙也明白此事不简单,恐怕不逼她出面不会了结。 苏绿芙很重视她手下这几个人,离月明面上是瑶光药铺的大夫,其实他负责瑶光药铺所有的营运,如今他被关进大牢,又不准旁人探监,奔月夜里偷偷去看过一回,离月被严刑拷打,折磨得不成人形,牢中守备森严,不易突破。 这些年,瑶光暗中笼络不少朝廷官员,她想救离月,自然拖了不少关系,没想到都被挡回来,苏绿芙很着急,若是再不把离月救出来,他有可能会因为严刑拷打而死亡。 除此之外,苏绿芙很着急一件事,瑶光航运的生意慢慢集中在京城,这几天药铺没有一人看诊,连连亏损,这损失不大,可频频挑衅,却让人感觉吞了一只苍蝇。 七夫人当时怕苏绿芙操心瑶光的事情,把这件事封锁,不让她知道,一来和朝中有关,苏绿芙不方便出面,二来怕她动气,免得她动了胎气,她以为是一般的捣乱时间,谁知道越闹越大,等苏绿芙知道时,事态已难以挽回。 逼不得已,苏绿芙只好找上楚景沐。 “王爷,绿芙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楚景沐回来第二天,苏绿芙便不打算拖下去,尽快解决离月的事情。 “什么事?”楚景沐问,苏绿芙有事求他倒是很少见,他的王妃无所不能,几乎没有什么能让她为难,她又习惯一个人处理事情,他这丈夫偶尔想要帮忙,都不知道从何帮起,苏绿芙能有事找他,楚景沐是十分开心的。 苏绿芙盈盈一拜,轻声说道,“王爷,前段日子,瑶光药铺出了事,离月大夫被诬陷医死人,如今身陷大牢,被人严刑拷打。瑶光夫人为此事甚为头疼,求我帮忙。王爷,离月对我有恩,王爷可否从中调和,尽量让离月出来。” “瑶光夫人如此厉害,怎么会连一个天牢里的人都救不出来?”楚景沐奇怪,这个女人估计笼络京城不少官员。 苏绿芙说道,“正因为有人压着,所以瑶光夫人很头疼。” “和朝廷有关?” “是的,有人故意挑事,想逼瑶光出面。”苏绿芙说道,闭口不提楚景沐欠下瑶光夫人一个人情的事,她知道,楚景沐心中有谱。 ------------ 191 (2114字) “我知道了。”楚景沐道,“你身子不好,这种事不要操心,算是还瑶光一个人情,我会让离月大夫出来。” “多谢王爷。” “芙儿……”楚景沐目光晦涩,轻声道,“你我是夫妻,真的不必如此生疏。” 苏绿芙一怔,她和他的确比以前要生疏,至于原因,苏绿芙心中比谁都明白,可她却微微一笑说道,“这句谢谢,是代替瑶光夫人谢的。” 楚景沐无奈,点了点头。 有楚景沐帮忙,离月这件事进展十分顺利,苏绿芙让冰月盯着大牢情况,顺藤摸瓜,也查出幕后指使者是朝中丞相李济,李济算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他的态度如同他的政绩一样,不温不火,他和荣王走得很近,一直被划分为荣王一派。可他给人的态度,总在隔岸观火,却和楚景沐等人又不尽相同,苏绿芙一直以为,李济算是对皇上忠诚的人。如今他出面逼瑶光夫人,苏绿芙很快就联想到荣王身上,更联想到,或许是他帮荣王逃出天牢,否则一名带罪在身的王爷,怎么可能从戒备森严的牢房中逃出来。 “冰月,奔月,搜集李济的罪证,派人盯着他最近的行踪,查他的宅子。”苏绿芙蹙眉说道,怀孕后,她的心的确柔软许多,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人让她不舒坦,她绝不会让别人太逍遥。 “明白。” 刘悠若道,“旁人的事情,你怎么操劳做什么,让景沐哥哥操心算了。” 苏绿芙柔柔一笑,“姐姐,这也不算旁人的事情,离月毕竟对我有恩,帮他义不容辞,荣王逃脱,我心中一直不安,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如此落魄,他潜逃在外,对我始终是威胁。我一人倒是没关系,可腹中胎儿不能出错,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你啊,就是心思多。”刘悠若道,心中叹息,苏绿芙对荣王之事如此关心,其实是想给凤君政报仇吧,这才是最终的目的,她了解她的妹妹,若不是荣王杀了凤君政,对一个已经落魄的王爷,又没有深仇大恨,她是不会如此穷追不舍。刘悠若的目光看向她腹部,“已经三个月余,怎么还不显身子?” 冰月在一旁说道,“王妃太瘦了,而且才三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能看出来了。” 几人提到孩子,一片和乐融融。 翌日,离月被接回瑶光商行,奄奄一息,苏绿芙十分心疼,命冰月用商行最好的药医治,定要尽快让离月恢复身子,离月也让冰月传一句话回来,他没有说出半句有关于瑶光夫人的事情。苏绿芙一笑,她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离月其实不必解释。 几日后,冰月奔月把李济的受贿罪证暗中交给御史大人,奔月很不解,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楚景沐,苏绿芙却想,除了离月之事,她不想让楚景沐觉得她对瑶光的事情太劳心劳力,交给御史大人,一样能交到楚景沐手中。 李济身为丞相多年,贪污数额巨大,四皇子震怒,李济被摘去丞相之职,没收家产。苏绿芙在凤君蔚动手期间,一直派人查李济的宅邸,只可惜,她的人去晚了一步,荣王已离开,寻无踪迹。 奔月道,“就差一步,他现在会在哪儿?” 苏绿芙冷笑,微微抚着小腹,不管在哪儿,总有让他现身的办法,如今荣王已是过街老鼠,全城通缉,他逃不出京城,他养尊处优惯了,肯定躲不了多久。 苏绿芙有意速战速决,却因为近日太多操劳,小腹隐隐坠疼,动了胎气,见了红,刘悠若和楚景沐让她躺着休养,不准操心别的事情,荣王的时候也就暂缓下来。 苏绿芙的身子养了两日,总算清爽一些,刘悠若悬着的心也放下来,楚景沐放佛真的毫无芥蒂,对苏绿芙照顾体贴,放佛她腹中的胎儿是他的。 苏绿芙却不想楚景沐对她太好,她承受不起,两人心境一直矛盾,却不愿意深谈。 这一日黄昏,楚云过来看她,楚云很少进西厢,他知道苏绿芙腹中胎儿并非楚景沐亲生,但也知道苏绿芙和凤君政的事情,虽然理解,却无法面对,再加上苏绿芙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楚云对苏绿芙更是不知怎么面对。 两人客套一阵,谁的脸色都不算太好,楚云和刘廷是挚友,两家交情深厚,刘家三名子女,个个出挑,刘廷对刘芙若最是偏爱,总是挂在嘴边,十分宠溺。 父女感情深厚,他不怪苏绿芙恨他。 “公公是不是有话想对芙儿说?”苏绿芙笑着问,该面对的问题,迟早要面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有这个心结在,她永远没办法说服自己说不在意。 对她而言,功不抵过,恩不覆仇。 “天气不错,陪我到后山走走如何?”楚云望着眼前玲珑的人儿,那双漆黑睿智的眸,似乎是看到当年刘廷的眼。刘芙若是眼神和刘庭极为相似,然而多了一分慵懒,少了正气。但是那种坚硬和沉着是如此的酷似,自从得知她的身份,楚云一度不敢逼视她的眼神。 “既然公公有此雅兴,芙儿自当奉陪到底。”苏绿芙笑着福了福身子,垂下眼眸,唇角的弧度不减,“可是公公确定要一人和芙儿一起去后山?” 楚云微微色变,深深觉得苏绿芙刻薄,他看着低垂着头的她,只看见乌黑的云簪间一直翠绿的玉钗,碧体通透,这颗心却那么冷硬。 “芙儿觉得有必要带人吗?”楚云一声苦笑。 苏绿芙一笑,依然是暖和的声音,“芙儿是怕一会儿晚了,天黑路滑,公公不小心摔着,落下个小病小痛就不好,还是注意点的好。” 苏绿芙淡淡一笑,楚云率先走在前面,苦涩的声音飘了过来,“这路我走了很多年,不会摔的。” 苏绿芙抬眸,看着他沧桑的背影,顿时收了笑容,犹豫了会儿,小步跟了上去。 ------------ 192 (2149字) 几步侍女见她们一前一后离开,皆惊奇,有几人还凑到一起嘀咕,甚少看见老王爷和王妃走到一起。一声微风吹过,传来了谁的叹息,无奈和沉重。 王府后山,阵阵悦耳的鸟鸣在啼叫着,日落之时,倦鸟归巢,在小窝里享受天伦之乐,叽叽喳喳地唱着欢快的歌谣。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轻步在青草如茵的河边走着,后山,平坦而宁静,这是一块安详的天堂。河边,一对鸳鸯戏水,回头追逐,拂动阵阵涟漪,层层吹送向远方。 “我知道你恨我。”楚云停下脚步,并未回头,他看天边云霞,放佛看入了迷。 那云霞,放佛谁家的孩子笑得如此的温暖和悲壮。 “是!”苏绿芙直认不讳,连拐弯抹角都省了。清润的脸颊映着夕阳的余晖,纤弱而圣洁。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她柔顺的发丝,飘逸流彩。 她也走到楚云旁边,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笑迎落日。 “当年的事,谢谢你没有告诉悠若。” “和你无关,我只是不想我姐姐伤心。”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很感谢你,芙儿,你……想杀我?”他苦笑着问,凉亭那一幕,跳上心头,更是苦涩,那么清晰的仇恨。 “很想!” “为何不动手?”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没办法知道,我爹爹他是否很高兴见到你。”漫不经心的回答,击碎楚云心中的渴望,他看起来瞬间苍老许多。 “当年的情势……” “如果找借口为当年的事推托……”苏绿芙侧脸,打断他的话,笑着妖冶邪魅,“我会看不起你,大丈夫敢做要敢当。当年你杀了我爹爹时就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芙儿,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欠你刘家一条命,早就知道迟早要还,可是,你和景沐,可不可以,不要绕在这个死结上,你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楚云语重心长地说着,语气布满了恳求。 “你应该知道,我腹中骨肉并非王爷亲生。”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和王爷今生有可能相亲相爱走下去吗?”苏绿芙淡淡地问,看着满天霞色,喃喃道,“这不可能。” “景沐对你有情,你对他并非无情,为什么不能走下去?自从你回来后,一直和他相敬如宾地过,生疏得像陌生人,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的确做错很多事情。可不该报应在孩子们身上,你们有一辈子时间相处,我相信,你们会相爱,会好好生活下去。” “公公,当初我嫁给王爷就在想,他是你最骄傲的儿子,让他断肠裂肺,你一定痛苦万分,报仇,有时候不一定要取人命。”苏绿芙浅笑着,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天上的浮云,柔软而无害,“我和王爷之间,隔的又何止是仇恨这么一个结。谁又能断定,我们能够一直走下去。” “刘兄要是在世,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痛苦地活着。”楚云微微侧脸,夕阳笼罩在苏绿芙的脸上,那股悲伤的笑,让他心疼。 苏绿芙倏然收了笑容,狠绝地扫过他,秀致的眉拧成一条直线,突然一手掐住他的咽喉,寒芒如冰刺向他,声音冷魅,一字一顿地道,“你不配提我爹爹!” 咽喉被掐,楚云亦不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子中有着温暖的笑意。随着苏绿芙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的呼吸越来越薄弱,脸色赤红,冷汗淋漓。 他的身手比起苏绿芙好得太多,可他依然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他的死可以化解她心中的恨,又有何不可,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的愧疚,他也该去找昔日的老友了,跪着,和他道歉。 而且,他做错的事情,不止一件,他这一生太对不起苏绿芙,能死在她手上,他的良心也少受谴责。 “为什么笑?” “芙儿,我很庆幸景沐娶了你。到了今天我才发现,你的心地出奇的美丽。”微微匀了口气,楚云笑道,风吹着他的脸颊,散了不少热气。 心里有家的人,是温暖的。 心里念家的人,是柔软的。 她不是魔鬼,从她的笑容中,看到的只是遗憾和悲伤。不属于她人生的悲伤,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带给她最诚挚的笑,溶解她心里的寒冷。 一阵暖流如月华划过心房,温柔而清爽,苏绿芙背着光,整张脸在夕阳的阴影里,忽明忽暗,沉郁难测。 “这是别出心裁的求饶吗?”柔软过后,一阵冷笑,手中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苏绿芙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风吹衣袂飞,啪啪作响,规律而沉重,一声声如拍在她的心上。只要用力一点,他就可以去见阎王,只要用力一点,她的仇恨就完全报了。 可报了仇之后呢? 圣人都能犯错,何况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她为什么就那么执着报仇,为了报仇,她最终失去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若是杀了楚云。 楚景沐会对她恨之入骨吧。 她突然想起凤君政的话,让她宽恕仇恨,好好活着,她突然想起楚景沐的温暖。 芙儿,对你来说,世界上没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东西了吗? 苏绿芙浑身一震,手劲也慢慢地松了,犹豫、挣扎……复杂地在她眼眸中交错着,最终慢慢的放开,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开。 “你……”楚云复杂地看着她,心疼极了,“芙儿……” 她的挣扎和痛苦,在眼眸中如此的清晰,近距离,扯痛着一个身为父亲的心,若是刘廷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痛啊! “我答应过政哥哥,我要好好活下去,我答应过姐姐,我要为孩子积福,我不会再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 “芙儿,我在罪人,我是罪人,你不知道……” “公公,晚膳时间到了!”苏绿芙打断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波光粼粼的湖面,那轮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四周一片寂静,偶尔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竟有点凄凉。 ------------ 193 (2180字) “芙儿……”楚云隐约知道,她放下了。正因为如此,他的心更备受折磨,这世上谁都可以宽恕他,唯独苏绿芙不可以。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公公先回去,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淡得听不清情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楚云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无奈离开。 边走边回望,越发觉得那娇小的身影在微暗的光线中,散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耀眼夺目,光华四射。 突然,脚步停了,看见了前面站着的楚景沐。 白衣飘飘,清润雅彦,他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景沐……”他无地自容,尴尬异常。 良久,相对无语。 “爹,用晚膳去吧!”楚景沐轻声道,如玉的容颜前所未有的润泽清和,在朦胧的阴影中,亦散着祥和的光辉。 “爹对不起你!”楚云走近他身边,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慢慢地往回走。楚景沐垂眉,什么也没说,直到他的脚步轻得听不见,他才迈步向河边的苏绿芙走去。 “王爷来了!” 什么也也没说,楚景沐从身后静静地抱着她,头轻枕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双手紧紧地圈着她的腰,用他的体温赶走了她满身的寒冷。 这是她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苏绿芙想挣脱,却被楚景沐紧紧地扣住,“芙儿,别拒绝,让我抱一会儿。” 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谢谢!”一声沙哑的谢谢,楚景沐抱得更紧了。似乎怀中的暖香一辈子也抱不够似的。 苏绿芙淡笑无语,笑容中透出一股刻骨的悲伤,心里却出奇的轻松。 爹爹,我已经找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活下去,才是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天际上印出了刘廷慈祥的笑,轻唤着芙儿。忽然,她想哭,看着天际越来越淡的脸,苏绿芙轻轻地转过身来,紧紧地依偎在怀里。 就这么一刻,让她靠一下吧。 楚家和睦融融,至少表面是如此,楚景沐自此也松了一口气,苏绿芙安心养胎,除了追缉荣王一事外,其他事情她已不再过问,瑶光商行的事情由七夫人带着冰月、奔月处理,苏家商行有苏家的人,她难得清闲。 除了和凤君政在小镇那段日子,苏绿芙很少有过这样的舒心日子,每日散散步,赏赏花,看看书,偶尔和楚景沐下下棋,日子过得很逍遥。放佛所有的伤害、悲伤皆远离了她。 朝政有四皇子凤君蔚,楚景沐也乐得轻松,每日陪着苏绿芙,偶尔也问问孩子的情况,至少面上是看不出什么芥蒂,府中奴仆皆是新来,都以为王妃有孕,并不知道实情。只是奇怪,为何王爷宿在东庭,王妃却宿在西厢。 刘悠若很乐于看到楚景沐和苏绿芙和谐相处的一幕,用她的话来说,他们之间便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苏绿芙对楚景沐感恩之心居多,情爱之心要少。 这一日有荣王的消息传来,苏绿芙一看冰月传来的消息便蹙眉,朝廷一直在找荣王,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消息,楚景沐也觉得放荣王在外面很危险,对苏绿芙的生命是一大威胁,他已派人尽力去寻找荣王,却一无所获。 这一日早膳期间,门口有护卫收到一个盒子,说是一名孩子拿过来,指名交给楚王妃,奔月打开,突然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摔落在地上,一个扎满银针的人偶掉出来。 冰月慌忙捡起来,人偶上面有生辰八字,她一看松了一口气,并不是苏绿芙的生辰八字,刘悠若心惊胆战接过一看,骤然捂住唇,“这是芙儿的生辰八字。” 刘芙若和苏绿芙同年出生,却不同月份,冰月、奔月等人知道是死去苏绿芙的生辰,一直把它当成如今苏绿芙的生辰,刘悠若却牢牢记得家人的生辰八字。 楚景沐脸色从看到那个人偶已变得很难看,派肖乐去查,“你确定是芙儿的生辰八字?” 苏绿芙接过一看,的确是她的生辰八字。 楚云说,“这是厌胜之术。是谁这么恶毒,竟然用巫术对付芙儿。” 苏绿芙极少和人结怨,世上和她结怨的人,如今恐怕也只剩下荣王,并不难猜,苏绿芙比其他人要平静得多,至少面上是如此,只是手下意识地以保护在姿势放在小腹上。 若是害她,不要紧,可若是动她的孩子,她绝不原谅。 “芙儿,你可有不适?”楚景沐着急地问。 苏绿芙摇头,“王爷请放心,冰月奔月一直近身伺候,若有什么不对,她们自会知道,恐怕不过是荣王用来恐吓罢了,无需理会。” “芙儿,不能这么漫不经心,真的出事怎么办?”刘悠若恼道,“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楚景沐派人去请大夫,苏绿芙一直若有所思。 早膳后,大夫来给苏绿芙诊脉,一切安好,胎象平稳。楚景沐和刘悠若才松一口气,接下来两日,苏绿芙一切正常,银针人偶的事情才被大家慢慢淡忘。 “王爷,前日我看了府中地契,楚家在北山南有一座山庄,你常去住吗?”晚膳期间,苏绿芙突然问。 楚景沐说道,“是有一座山庄,一年住几日吧,多半是我心情不佳时到山上住几日,呼吸新鲜空气,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我想到山上住几日,散散心。”苏绿芙微微一笑,“最近有些闷。” 刘悠若慌忙阻拦,“芙儿,你现在是什么身子,怎么能到山上去住,若是有一个闪失怎么办?” 楚景沐对苏绿芙是有求必应,“山庄不远,山路也不崎岖,很平顺,出城一个时辰就到,不会累着她,若是实在想去,我陪你去住几日吧。” “既然如此,多谢王爷!”苏绿芙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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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话音看去,那是一名清秀可人的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纯洁得如山中的空气,像一张白纸。山上长大的孩子,如真是不同一般,看着就觉得舒服,特别是她这样缺少纯真的人,竟然有点羡慕,情不自禁地朝她笑了笑。 “小眉,没大没小的,叫什么姐姐,是王妃。”季婶拧眉训斥,虽然也是一副惊艳的模样,赞叹却藏在了心底,不悦地喝着没有分寸的小眉。季叔也是瞪着她,眼神微有责怪。 小眉委屈地嘟嘴,喃呢着,双眼一直盯着绿芙打转,“本来就是很漂亮啊。” “你……” 季婶刚要发怒,苏绿芙轻声道,“没有关系的,季婶别太拘谨。” 她很瘦,孩子又不足四个月,一点都不显身子,这一家三口早就收到楚景沐的书信,信上说了王妃有孕,让他们在膳食方面多费点心,且有忌讳,季嫂看苏绿芙一点身子都没显,那么瘦弱,不禁有点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有身孕。 几人打过招呼,走进山庄。 楚景沐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季婶和小眉跟在不远处,季叔牵着马儿走在后面。肖乐和王府侍卫在最后面,苏绿芙细心地观察这座小山庄,空气中飘着一阵花香,似兰如菊,一个小花圃映在庭院的正中央,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儿,有红有黄亦有紫色的……都不是名贵的花儿,反倒像是山野见常见到的那种野花。花圃旁边有个小小的土井,荡漾着清澈的水波。不远处是一个青藤架,架子下面是随风晃荡的秋千。光是这个小庭院的布置,苏绿芙就能闻到一种淡雅的清真之气。 “喜欢吗?”楚景沐见她的眼光一直看着花圃,不禁笑问,随着摆摆手,让他们三个先去准备晚餐,肖乐等人自行去厢房落脚。 “喜欢,这里是婆婆布置的吗?”她的眼光依旧留在那片随风摇曳的小花圃中,衬着旁边晃荡的秋千,美轮美奂。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娘亲自布置的,当初爹说要帮忙还被她拒绝,我年幼的时候很喜欢这里,经常在这里怀念娘的音容笑貌。”楚景沐说得有些悲伤感慨。 苏绿芙想,楚景沐的娘亲是一名温婉雅致的女子,别出心裁的花圃,青翠的青藤架,摇晃的秋千,她的梦想中的生活似乎很简单,就是安适和舒爽。 没走一会儿,楚景沐带她走进主卧,主卧非常大,连着一个花厅,一个书房,楚景沐让苏绿芙宿在主卧,他在外间陪着她,苏绿芙对此并无异议。毕竟她是楚景沐的妻子,若是到山庄来分房而居,季家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楚景沐也会很没面子,苏绿芙不会那么没分寸。 楚景沐的想法却要简单多,的确怕被他们知道,心中不舒坦,可更想就近照顾她。 苏绿芙怀孕后,容易疲倦,虽然很喜欢山上的环境,却抵不住疲倦,午后便沉沉睡下,一睡便到傍晚,醒来时,已是夕阳如烟。 晚膳是很简单的菜式,全部是家常小菜,布满一桌,不似府中的那般精致,却极为美味,苏绿芙赞叹连连,直夸季婶手艺好,乐得季嫂心花怒放。 ------------ 195 (2068字) 菜是他们亲自种的,肉是季叔在林间打猎来的,鱼是后溪捕捉来的,而煮东西水是山间清甜的泉水,美味得苏绿芙食欲大开,吃下了她平时三餐的分量,看得楚景沐心情十分愉快。 苏绿芙食量不大,怀孕后虽然勉强自己多吃,却从未见过她吃得这么开心。 “我们得多在这里住几天,看看季婶能不能把芙儿养得胖点。”楚景沐打趣说道,苏绿芙却什么都不说,吃她喜欢的菜,胃口很不错。 晚饭过后,夕阳淡下,楚景沐拉着绿芙跑到后面悬崖边,那里,可以看到夕阳下山时的壮观。 茫茫天地间,天地同色,一片橘红染满天际人间,连带着,她觉得自己的手背都是橘红色的,远远望去,一轮红日慢慢地沉入山间,那种缓慢的姿态,似乎在绽放着它最后的色彩。在两山之间慢慢地沉沦下去。晚风轻柔,野花飘香,绿草如茵,一丝落日渐下的悲壮都没有,有的只是美丽的绚烂。 夕阳在为人间黑暗到来的最好时光,给人们一道亮丽的色彩。 这景色让她想起她和凤君政在小镇河边赏夕阳的情景,也是如此美丽。 楚景沐笑问,“好看吗?” “好看极了!”苏绿芙微笑着,“山上果然舒服,就像世外桃源。”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你若喜欢,我们以后常来。” “好。” 山上的日子是轻快的,日出听着悦耳的鸟鸣,一身舒爽,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朝廷中的钩心斗角,他们均是放松的享受着清闲的日子,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段生活,谁能特别的珍惜着。 苏绿芙闲来无事,只要身体允许,不会劳累,她会陪着楚景沐游山玩水,山涧间,清泉飞溅,留下他们爽朗的身影,舞动着和谐的旋律,清凉的泉水,触手冰凉,入口清甜,苏绿芙爱极了那种入喉的舒服。 有一次,随着楚景沐在山林中狩猎,品尝着自己的成果,看到楚景沐手里的猎物比她多,苏绿芙耍赖,语气蛮不讲理,“你作弊!” 于是,每次打猎,楚景沐都会偷偷的让她三分,看着她踌躇满志的笑靥,他比自己赢了还满足。他开始喜欢上这样的日子,最起码,在这段日子里,苏绿芙对他并无生疏,仿佛回到当初他们成亲,没有凤君政的那段日子。 苏绿芙最喜欢的是打理小花圃,抚弄着着虽娇弱却充满生命力的花骨朵,有时沾着清晨的雨露,有时散着迷人的芳香,有时候兴致一来,多种几株花。 时而坐在秋千上,任楚景沐在后面轻悠地晃荡着,听着他讲着童年的趣事和关外的见闻。时而哼着小曲,她的心情舒畅,她感觉孩子的心情也变得很舒畅,在她身子里健康地成长。 季婶有很好的手艺,苏绿芙本来就爱吃点心,季嫂做点心最好,她最喜欢其中一种,名字叫团圆,馋的时候,季嫂总会善解人意为她做一碟。最后为了回府也能吃到,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耗在厨房,跟着季婶和小眉学着做。楚景沐并不看好,说她别把厨房烧了就好。苏绿芙开心地学了一个早上,做好之后看着小眉夸张的瞪眼,苏绿芙有点泄气,忽而灵机一动,瞥见厨房外那抹清俊的身影,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楚景沐心惊胆战地看着苏绿芙捧着一个黑得实在有点诡异的糕点,表情垮了垮,明明人家做的是黄色的,她怎么做出来的是黑色的? 他窒了窒,表情似是想钻地洞,“芙儿,你确定不会毒死我,然后你再换个丈夫?” 小人!八成是因为刚刚说了打击她的话,可也不用这么虐待他吧,楚景沐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满眼的期盼,明知是假的,却也不道破。 “季婶她说颜色怪异,可是味道还不错,王爷,试一个?”苏绿芙故作无辜,一脸无害,她自己闻着就觉得非人类能吃的东西,自己聪颖绝伦,偏偏学不会厨艺。 楚景沐瞪向她身后的季婶和小眉,两人都惭愧地低头,因为明明她们什么都没有说。看着变色的糕点,真的有点像毒药。 逼不奈何的情况下,楚景沐只好提出交换条件,换成他跟着季婶学,说以后她想吃了,他给她做。识时务为俊杰,那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吃的,他还真不敢尝试。话是如此,学的时候却心甘情愿。 苏绿芙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这辈子只打算为一个人洗手作羹汤,只可惜,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本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更学习的心,实在是学不来。 厨房被他一个大男人占据,苏绿芙和小眉只要跑到外面来,苏绿芙看着他笨手地和季婶一步一步地学着,看着表情松垮捏着手里的面团,苏绿芙没心没肺地大笑,惹来的是楚景沐扔出的一小面团打她。苏绿芙见好就收,说实在的,心里很感动,楚景沐下厨,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 一个大男人为了妻子学厨艺,堂堂的楚王爷为了讨妻子开心,竟然下厨学艺,楚景沐,你真是让我为难啊。 “仙女姐姐,王爷对你真好。”小眉眉开眼笑,毫无心机地赞着,纯得似风的笑声吹拂着绿芙的心房,她想,即使她重新投胎,也不会拥有这种纯洁的美好。 苏绿芙笑着抚抚她的头发,一脸宠溺,“小眉以后找夫君也要找这样的。” 楚景沐对她的包容,已经到了她无法测量的地步,或许,那冰冷的心,已经柔软到任她索取而不会有怨言。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楚景沐在厨房里忙碌,虽然尴尬,却依然专心致志地询问着季婶仔细的做法。那情景让她的笑容变得不复存在,她是太贪心了吧。 给不起他想要的爱,且享受他的爱,她怎么会那么贪心。 ------------ 196 (2077字) 给不起他想要的爱,且享受他的爱,她怎么会那么贪心。 这样的楚景沐,她如何忍心去伤害? “仙女姐姐,什么是夫君?”小眉问。 苏绿芙一愣,怔了好久,小眉自幼在山上长大,接触的都是娘亲和爹爹,可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连夫君也不知道就有点怪异,看来她被保护的相当好。 “夫君就是和你携手一生,白首偕老的人。两个人就像是小眉的右手和左手,是分不开的,分开了,就是血淋淋的痛。” 小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困惑地眨巴着眼睛,纳闷地问,“左右手是连在一起的,是不是,吃饭睡觉,上茅厕也不用分开啊?” 苏绿芙彻底地怔了,久久才回过神来,眼眸慢慢地凝聚着一股无力,拍拍她的肩膀,笑得僵硬,“小眉,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问倒我的人。” “那小眉是不是很厉害?” 苏绿芙道,“……很厉害!” 厨房中,楚景沐额上微有了热汗,可眼神专注,随着时间的流逝,几块新鲜的糕点终于出炉,他的唇角往上掀起好看的弧度,有点迫不及待地捧到了绿芙面前。 苏绿芙见他一脸面粉和汗水,既感动,又想笑,拼命地忍住自己唇角的抽搐,捻了块微烫的糕点,在他满是期待的眼光中,轻尝一口,清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口中散开,美味极了。或许是心境的原因,她竟然觉得比季嫂做的还好吃。 “很好吃!” “果然,本王比你有天分!” 苏绿芙笑眯眯地说,“我会赚钱有天分就好。” 楚景沐仿佛来了兴致,楚景沐却还是兴致勃勃地打探了几样她还爱吃的点心,拉着季婶又学了起来,有了前面的经验,这次的他,学得很顺手,亦很快。 整个下午,他都在厨房中和季婶学艺,苏绿芙坐在厨房外的小石凳上,怔怔地看着蓝天。 晚上,苏绿芙精神很足,两人的庭院泡茶喝着聊天,都是一些温茶,适合怀孕的苏绿芙喝,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很多,却都下意识地避开孩子。 苏绿芙对孩子的疼爱,显然凌驾于一切之上,却也会照顾到楚景沐的心情,不想让他不舒坦,这几乎成了两人的默契。聊天,弹琴,互道晚安,休息,几乎成了他们的晚上的常态。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苏绿芙无意在山上住太久,住了四日便启程告辞。这种人间不知愁滋味的日子只适合短暂的享受,她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楚景沐和苏绿芙在季家三口的不舍眼光中离开。 “若是喜欢,以后我会陪你多住几天,好不好?”楚景沐看得出她的留恋,不舍地安抚着。 “好!”这样的日子能洗净人心灵的一切罪恶,恍惚中让她有种重生的感觉,心不知不觉中达到一种清明的平和。然而,苏绿芙心中却清楚,他们有太多的俗事缠身,逼得他们不得已不放弃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她选择来山上短暂住一段日子也是别有目的。 回城时,楚景沐骑马,苏绿芙坐马车。刚到半山腰,倏然听到利器划破长空的声音从旁侧传来,楚景沐面容一肃,偏头闪过,无需楚景沐吩咐,肖乐和王府的侍卫队把苏绿芙的马车团团围住。 苏绿芙怕马儿收到惊吓而失控,她从马车下来,肖乐把她保护在身边。利箭深深地射进楚景沐身旁的大树上,接着是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人漆黑的眸如死寂的潭水。 荣王身边的那个黑衣人,苏绿芙曾见过一次,尚有印象。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杀气,楚景沐全神戒备起来。 “肖乐,保护王妃。”习惯了面对沙场上的千军万马,以他的身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此时却有点忧心,兵者器也,若是他一个人还好,可他还带着一个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人,这点令他顾忌。 黑衣人强硬的气势让楚景沐顿感一股危机,通常能在皇子身边常呆的,都是身手绝顶的好手。 突然树林里又飞出十几名黑衣人,把他们团团围住,苏绿芙眯起眼睛,冰月和奔月哪儿去了,昨天收到她们的消息,她就知道今天会有埋伏,他们人呢? 黑衣人冷硬地看着他们,手腕一转,背后的长剑在林中划出一道白亮的光芒,寒气森然,寸寸泛光。一声招呼也不打,他的宝剑就这样刺了上来,楚景沐飞身,迎了上去。 一触即发。 其余的十几名黑衣人,挥刀看向肖乐和苏绿芙,双方激战。 山间缠斗的他们阻挡了唯一一条下山的道路,肖乐把苏绿芙保护在身后,苏绿芙有些担心眼前的形势。黑衣人的身手和楚景沐,显然在伯仲之间,打得难解难分,两道身影如蛟龙出水,剑光箭影中谁也不多让。 忽然,黑衣人虚晃一招,避开楚景沐,冰冷的刀剑向苏绿芙刺来。楚景沐见黑衣人的剑刺向苏绿芙,慌了手脚,紧忙飞身而上,肖乐被困,苏绿芙往后退了几步,黑衣人的剑又迎面而来,却被楚景沐内力震开,楚景沐铁臂一勾,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继续和黑衣人缠斗。 “王爷,放我下来,带着我,你无法和他周旋。”苏绿芙有点焦急地想拉开楚景沐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可无奈,她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楚景沐的手臂像铁一样紧紧地钳住她。 他不能放开他,他也看得出来,黑衣人的目的是她,绝对不能放心她一个人,至少在他怀里,他可以保住她毫发无损。 黑衣人冷冷一笑,挥剑而上,迅速,敏捷,招式老练无情。怀里有了苏绿芙,楚景沐的打法从刚刚的攻击变成自保。而且是拼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抵抗,他完全不管自己的安全,只是一味地顾着怀里的人儿的安全。 ------------ 197 寒芒闪烁,幽光掠过,苏绿芙一阵惊慌,见多杀人的场面,她本不该这样慌张,可是看着楚景沐眼中的坚决,她慌了。只顾着她的安慰,就把他的弱点明显地暴露在他人面前,这样受伤的人就会变成他。果真不如所料,即使他的内力身手和黑衣人不相伯仲,可因为全力在保护着她,手臂上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楚景沐只是稍微地松动了一下,又坚定地环着苏绿芙。 “王爷,快放我下来,这样,你会受更多伤的。”触手皆是湿润的血液,小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红得那样触目惊心。 “你没事就好!”楚景沐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而又冷冽地对着黑衣人。 他知道放开苏绿芙,可能他不会受什么严重的伤,可是,高手过招,变化瞬息之间,要是他一时不备,她出了什么意外,那是他追悔莫及的憾事。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让你伤到的,一丁点也不行。除非我的手断了,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开。”只要她是安全的,他无所谓。 只要找个时间摆脱黑衣人就可以。 “王爷……” 黑衣人冷冷一笑,又攻了上来,手臂上的伤使他失血过多,动作也有些缓慢。黑衣人似乎瞄准了他这个弱点,招招都逼向他怀里的苏绿芙,楚景沐只能选择护着她。 剑光密密麻麻地他们袭来,似乎有无数把剑同时挥向他们,楚景沐本来可以全部躲开,苏绿芙可能伤到一点皮毛,可他却招招就挡开苏绿芙的危机,让自己的背部又挂了彩。明明知道这种行为不智,却偏偏为之,就为了保住她毫发无伤。 “王爷,把他引到那边去,这样旋风可以下山。”苏绿芙急了,看见不远处的旋风一直在嘶鸣着,似乎都他们的处境感到极为担忧,苏绿芙低语着。 旋风是楚景沐的坐骑,苏绿芙暗恼,冰月、奔月你们去哪儿了?果然无名不在身边,计划这种事,风险太大。 楚景沐点点头,虚晃一招,抱着苏绿芙飞身向一旁的山路而去。 黑衣人对那匹白马并没有多加留意,一声尖锐的呼啸而起,旋风明白楚景沐口哨里的意思,嘶鸣一声,飞快地向山下冲去,而楚景沐紧紧地缠绕着黑衣人,让旋风顺利地消失在他们眼前。 糟糕!楚景沐暗叫一声,前面是悬崖。 两人对视一眼,回身黑衣人已经到了,把他们逼到崖边,三个人在慢慢地,紧张地对峙着,谁都是全身贯注。苏绿芙拧了拧眉,似乎感受到脚下有点震动,惊了惊,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把楚景沐狠狠地往前推去。他们的脚下,是块松散的石块,根本就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慢慢地裂开了。 轰一声,楚景沐一被推开,脚下的松软的石块裂开,苏绿芙一声惊呼,身子开始下坠。 “芙儿……”因失血过多的楚景沐反映慢了半拍,来不及抓住她的手,只感到风吹过手心,划过的绝望。紧接着,眉头都没皱一下,纵身往下一跳。 苏绿芙身子下坠,风声呼呼中,她突然看到凤君政担忧的眼眸,深情地喊着她的名字,苏绿芙突然一痛,她就这么去找他,毫无遗憾,只是可惜了孩子。 她刚想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腰上一紧,倏然睁开眼睛,她看到楚景沐右手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用力地往岩壁上一插,想稳住这种下坠的趋势,可是两人的重要实在是太重,根本就阻止不了,匕首在岩壁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点点火花下坠。 山崖上,冰月和奔月领着一群高手赶到,困住黑衣人。 楚景沐浓眉一皱,紧紧地护着怀里的苏绿芙,咬牙,毅然用自己的背狠心地往岩壁上摩挲着,借着背部和岩壁的摩擦,减缓下坠的趋势。 “王爷……”苏绿芙一阵惊呼,眼光红了,这情景让她想起当初的凤君政,为了减缓下坠的冲力,他也是把自己的背脊往山崖上压,结果血肉模糊。 “不要动!”楚景沐苍白的唇吐出三个字,沉脸咬牙,似乎忍着很大的痛苦,看得苏绿芙眼泪汪汪,凝视着那张咬牙隐忍的脸,她似乎能听到血肉在尖锐的石壁上划过时,细微的割裂声。 终于,在匕首插进了岩壁中,稳住了他们,就这样,两个人,挂在岩壁上,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谁也探清不了的迷雾让他们都心有戚戚焉。 楚景沐的后背已经一片模糊,鲜血染红整个背部,尖锐的岩壁刺骨割肉,环着他的腰的苏绿芙只觉得自己的手上一阵又一阵的温热。 苏绿芙抬头都看见他的鲜血染红了岩壁。 “芙儿,不要哭,不疼的。”楚景沐紧紧地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一些,可是还是止不住颤抖,他不是神,也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不喊疼,并不代表着不会疼。 越是这样说着,苏绿芙的泪掉得更厉害,下唇都被她咬得生疼,生生地忍着哭泣的声音。感觉中手上越来越温热的液体,他为了她遍体鳞伤,而她,一根头发都没有损伤。在他的怀里,被保护得好好的。 “芙儿,撑住。”楚景沐看见她落泪,心疼极了。想为她擦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渐渐地,失血过多的他脸色开始发寒,一阵阵的白,本来就清润的脸苍白得有点透明,苏绿芙知道他的极限快到了。 “王爷,放手!”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没命的。 “本王还没死,绝不放手!”楚景沐声音不稳,但是语气坚定,不容置喙。他也知道自己的极限要快到了,可说放弃一向不是他楚景沐的作风,虽然他的手已经软了,可是他依然固执地紧紧地抓着,一想到苏绿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的掌心划过热气,充斥着冰冷的五指。 ------------ 198 “王爷,算我求你了,放手吧,不然我们都会死了!”吊上面,她求助无援,只要放手,没有她拖累着,他一个人一定可以活着的。 “你敢!”感觉到苏绿芙的手要扒开他的手,楚景沐微微喝着,“你敢扒开,本王现在就松手,我们一起掉下去,也算是死也同穴。” 苏绿芙不动了,只是咬牙瞪着他。 楚景沐软了声音,“芙儿,想想你腹中的孩子,我们一起坚持下去好吗?我知道你很爱腹中的孩子,就算为了他,你也不要放弃。” 苏绿芙哑口无言,她今生已负楚景沐太多,若再让他为他们母子送了命,她情何以堪,又以什么样的面目活下去,她没有那么自私。 “芙儿……本王发过誓,今生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再放开我的手!”楚景沐坚定地看着她,换一种方式,说着自己一生不离不弃的承诺。 苏绿芙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真的值得他如此搏命吗? 如此深情,全心全意,都属于一个区区刘芙若,他们之间似乎还隔着很多的心结,她甚至无法完整地回报他的感情,楚景沐,值得吗? 他想让她活下来,她何尝不是想让他活下去! 匕首承受不住两人的重力,突然断裂,就在苏绿芙和楚景沐都绝望同时,山崖上落下一条麻绳,楚景沐抱着苏绿芙下坠时瞬间抓住落下的麻绳,幸好麻绳足够长,山崖上的肖乐和侍卫们感觉到麻绳上的重量,心里一喜,迅速往上拉。 苏绿芙不敢相信,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奇迹。 楚景沐抱着她,沉声说,“芙儿,就当是凤君政在天之灵,保护你们母子。” 苏绿芙瞬间热泪盈眶。 楚景沐失血过多,肖乐等人慌忙送他回王府,苏绿芙受了惊,却无大碍,身上的血迹几乎都是楚景沐的,冰月和奔月自责不已,她们在山下被一队人马拖延时间,看到旋风才知道后果严重,幸好来得及。她们毕竟跟着苏绿芙多年,她也不想说重要,两丫头已十分内疚。 黑衣人已被冰月奔月杀死,死士死的死,逃得逃,唯独没有看到荣王。 苏绿芙听到冰月报告,粉拳狠狠一捶坐下的软垫,“荣王这只狐狸。” 冰月,奔月不敢多说,苏绿芙知道自己计划失败,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荣王没有亲自出来,而是派人他的亲随来,她棋差一招,差点断送自己和孩子,以及楚景沐的命,真是得不偿失。 经此一役,荣王定然看出她是在设陷阱诱捕他,日后定然更加防范,再想设陷阱抓他,难如登天。她终究是大意一些了,幸好楚景沐没事,孩子也没事,否则她岂不是悔恨死。 楚景沐的伤得到很好地医治,他是军人,身体强健,底子好,伤势看着可怕,其实都是一个皮外伤,昏迷几个时辰便清醒,并无大碍。 肖乐向楚景沐报告山上的情况,楚景沐点点头,表示他知道,其实这一次苏绿芙突然提议去山上休养,他是知道她想为凤君政报仇,以自己当诱饵,捕杀荣王。他并没有过问,也没有点破,他知道苏绿芙想做一件事,定然会成功,绝对万无一失。她没有开口求助,便是说明,她想亲手了结荣王,他只当不知道的好,免得她尴尬。 没想到,出了点小意外,荣王比他想象中狡猾。 “王妃和孩子无碍吧?” “回王爷,并无大碍,王妃只是动了胎气,大夫开了安胎药,她多休息便无碍。”肖乐说道。 楚景沐这才放心,“加紧查荣王的下落,不能让他再这么逍遥下去。” 肖乐出去后,楚景沐疲倦地趴在,背后伤得太严重,他只能趴着,不至于触碰伤口。他承认,在悬崖上,他有点小私心,可他爱苏绿芙的心,真心实意。 凤君政能为了她,命都不要,他也可以。他无意比较,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去做,几乎毫无犹豫,凤君政若是在天之灵知道他如此保护苏绿芙和孩子,不知作何感想。 苏绿芙醒来,已近黄昏,刘悠若守了几个时辰,见她醒来,忍不住念叨,苏绿芙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这才安抚刘悠若的愠怒。 “我想去东庭看看王爷。” 刘悠若说道,“去吧,也该去看看,我都听冰月说了,为了救你,他是豁出了命。” 苏绿芙心情沉重,她欠楚景沐的,更多了。 苏绿芙和楚景沐成亲一年半,她从未来过东庭,东庭是王府主人的院落,又是军机要地,苏绿芙却从来不曾踏入这扇月门,总是楚景沐过西厢。仿佛就像他们的付出,一开始便是不平等的。 她第一次见到楚景沐如此狼狈,苍白,脆弱,以前的他给她一种顶天立地感觉,让她以为他是什么都打不败的楚景沐,能让敌人瑟瑟发抖,能让亲人安心停靠的港湾。她忘了,他也不过是普通人,有血有肉,会伤会痛的男人。 喉间涩涩,什么声音都叫不出来,情绪反复,悲喜不辨。 悬崖间,他的执着,如同他带领的军队般,横冲直撞,仿佛强势要敲落她心里竖起的围墙,她该怎么办? “芙儿,你第一次来东庭,我可不想你哭,万一你觉得伤心,以后不来,岂不是我的损失。”楚景沐仍有心情和她说笑,苏绿芙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疼吗?” “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在战场上多重的伤没受过,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看着可怕,其实没什么事。”楚景沐说道。又加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王爷,我……” ------------ 199 “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景沐苍白的容颜掠过一抹晦涩,又迅速消失,笑了起来,“我是你丈夫,保护你不受伤害是天经地义的,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是我太任性,才让你受伤。”苏绿芙道,“若是我和你说明,找你商量,或许就不会出事。” “我理解你的想法,芙儿,你做事总有你的执着,而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我知道你想什么,可你不开口,我也帮不上你忙。”楚景沐道,“别苛责自己,好吗?” 情儿端来药,苏绿芙接过来,“我来吧。” 情儿求之不得,恨不得王爷和王妃的感情能突飞猛进,笑着把药给了苏绿芙,她吹了一吹,喂给楚景沐。楚景沐心想,病了,痛了,果真是有好处的。 这样的温柔,从来不曾享受过啊。 如果受一次伤能有她这么温柔的伺候,那很值得。 “你不喝药,看着我干什么?”喂到第三口时,楚景沐只是看着她,仿佛忘了喝药这回事。 楚景沐道,“我突然发现,你真的很温柔。” 苏绿芙自嘲一笑,“我不觉得。” 楚景沐一笑,两人不再谈话,苏绿芙把药全部喂完。 楚景沐休息后,她回到西厢,刘悠若已在等着她用晚膳,她知道苏绿芙今天没什么胃口,菜式很清淡,都是她爱吃的,苏绿芙随意尝了尝,喝了一碗汤,没了胃口。 “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刘悠若问。 苏绿芙茫然地问刘悠若,“姐,你有心上人吗?” 刘悠若微微垂了眸,神色一闪,点了点头,苏绿芙也不问是谁,她姐姐容色美丽,性情又是百里挑一,自然会有不少爱慕者,且她眼界广,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她的眼。 “为什么没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缘分还没到。”刘悠若淡淡说道,并不介意谈这样敏感的话题,“你想问什么?” “我不想和王爷这么下去。”苏绿芙眉目皆是愁苦,“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芙儿,你是不是怕你会爱上景沐哥哥。”刘悠若一言点出苏绿芙的担忧,看穿她的心事,她的妹妹心思并不难猜,若她对楚景沐无意,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楚景沐给予的感情。然而,这因为并非无意,她才想要逃避,并不想对不起死去的凤君政,更不想辜负他们曾经那段爱情。 “或许吧。”苏绿芙苦笑,茫然地问,“姐姐,人的一生,不是只能爱上一个人吗?” “傻瓜,谁说人的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刘悠若说道,“人的情感很复杂,亲情最简单,血脉相连,信任和爱也变得很简单,因为骨血里流着一样的血。然而,爱情却很复杂,男女毫无血缘关系,为何能相伴一生,爱若生命,这是一种缘分。你和凤君政是一种缘分,你和楚景沐又是另外一种缘分,彼此并不相冲突。” “你爱凤君政,可他死了,你们的缘分也就尽了,这是你的一段回忆,一段情感,你可以把它放在心里,好好珍藏,他在你心里永远不会褪色,永远是属于你的。可一段缘分尽了,你的生命在继续,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会有另外的缘分,景沐哥哥就是你的另外一个缘分。芙儿,不必害怕它,不必抗拒它,它不是恶魔,会吞噬你上一段感情,它和上一段缘分是同时组成你的回忆,你的生命,缺一不可。” 苏绿芙思绪飘远,她想起很多往事,她和凤君政的,她和楚景沐的,的确全是她的回忆,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不想背负太多的情感债。 刘悠若心疼地看着她,“人的一生很短暂,爱情在我们生命里存在的时间也太短暂,可能是十年,有可能是一年,又或许只有一个月,或者一天。有的人你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有的人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回头一看,他会对你微笑。人是贪婪的,得不到是一种遗憾的美,会记着一辈子,因而忽略身边人。” 刘悠若说的道理,苏绿芙其实都懂,她聪慧敏感,很多问题她想得通透,却不愿意去面对,这对她而言,非常的难,十分的难。 听了刘悠若一席话,苏绿芙扪心自问。 如此短暂的一生,爱情会是我生命的唯一?不,绝对不是。爱情应该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一道烟花,却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再过几个月,我的孩子出生,我的注意力会全部在孩子身上,等再过几年,我的孩子长大,我的家人各有归宿,我会为他们感到幸福。等再过几十年,当我白发苍苍躺在床上,回忆我的一生,我的一生有太多组成的部分,爱情反而变得渺小。 然而,那段爱情会是我回忆中最美的,我会带着最美的这段回忆,微笑地死去,赴一个遗憾的约会――今生我们无法白首偕老。 心结一旦打开便豁然开朗,苏绿芙顿时觉得自己就像重新活过一遍,对很多事情看法都变得简单,她微笑地仰头,或许,或许这才是人生吧。 十有**有遗憾,却依然要开心地活下去。 “姐姐,谢谢你。”苏绿芙拥抱刘悠若,“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好,很好的。” 刘悠若知道苏绿芙想通了,或许这一段经历让她有所感悟,不管如何,刘悠若都是开心的,能想通就好,若是一辈子都在死胡同里,身边很多人也会跟着不开心。 楚景沐的伤养了几天,七七八八痊愈,除了一些疤痕,什么都没留下。楚景沐觉得,因祸得福这句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自从受伤以来,苏绿芙照顾他尽心尽力,虽不是事事亲为,却是十分温柔,没有她刚回府那段时间的生疏和隔阂,两人相处变得十分自然。 ------------ 200 (2062字) 楚景沐的伤养了几天,七七八八痊愈,除了一些疤痕,什么都没留下。楚景沐觉得,因祸得福这句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自从受伤以来,苏绿芙照顾他尽心尽力,虽不是事事亲为,却是十分温柔,没有她刚回府那段时间的生疏和隔阂,两人相处变得十分自然。 这样的奇迹,他求之不得。 苏绿芙最近常来东庭,西厢本以足够冷清,东庭更是清冷,一个荷塘几乎占了东庭院二分之一的空间。不同于西厢的玉池,这个荷塘完完全全是天然的,外围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石头围着。这些石头乍一看没什么特点,可是细看会发现,它们的很光滑,和路边石有着天壤之别。 小池中和西厢一样,冷清一片,本来是一片芙蓉花开的美景,如今,池水上不见芙蓉,之间浮萍,一片片在飘荡,在阳光下飘荡。池边是一排绿树,右手边是一个很大的空地,靠墙是一排兵刃,刀、剑、棍……都有了,这是他平时挥刀舞剑的地方。 东庭――一目了然。不觉得想起去年的事,楚王景沐,是出了名的惜花之人,只惜芙蓉花。她笑着看看那个冷清的荷塘,这里以前想必是芙蓉争艳吧。 苏绿芙无心说了一句荷塘很冷清,当天晚上,楚景沐神神秘秘地拉着苏绿芙到东庭来,双手捂着她的眼睛让她慢慢走进月门。 “王爷,你在弄什么,如此神秘?”苏绿芙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笑问。 楚景沐道,“到了你就知道。” 她踏进月门,倏然闻到一股花香,放佛是菊花的香气,楚景沐放下手,苏绿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荷塘里放了十几盏芙蓉灯,荷塘的周围被拥簇的菊花围着,虽是夜里,却被周围的光线笼罩得十分美丽,仿佛仙境,顿时给东庭增色不少。 “真美。” “这样就不冷清了,是吧?”楚景沐笑得眉目都弯了,仿佛期待苏绿芙赞美的孩童,流露出几分沾沾自喜和得意之态来,苏绿芙哭笑不得。 就为了她一句话,其实又何必呢。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个男人在乎她的表现,是不是? 楚景沐可曾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吗?争权护主、国务、权势……他都紧紧地抓在手里,不松手。遇见她之后更是麻烦重重,危险迭起。她以为人能力有限,不会兼顾周全,可他做到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保住王府的地位。那么多的事挤到一起,她知道他有多累,虽然他从来不说,可是她知道。 如今为了讨她欢心,又做出如此痴傻的动作,她真的有些想哭。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做的,什么都可以不用做,他已足够好。 那么多的疲惫,那么多的烦恼,都是她带给他的,而他给她的,除了珍爱还是珍爱,她如何还得起。 她隐约还记得他那日抱着她在后山,压抑地求着她,不要爱上别人,声音那么绝望,正如当时她心中的绝望,若是没有孩子,她恐怕撑不过这一关。可他呢,又靠着什么撑过来,等她醒来,决定依然要她,给她幸福?如今又那么宠着她,丝毫不舍得她委屈,她愧疚万分。 “王爷……” “芙儿,我惹你伤心了么?”楚景沐见她眼睛微红,似有泪光,惶然心疼,彷徨不知所措,他做错什么,让她觉得难受吗? 苏绿芙心里一刺,“不伤心,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楚景沐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们从相遇到现在都是绕着阴谋和权势在转,每一个关心,都暗暗思量着另外的意思。每一句话都话中有话,什么是真心话,什么是假话,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清。计中情,情中计,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满是诡计和阴谋,他有时候分不清苏绿芙究竟是什么情绪。 如今他学会不猜她的心思,他会直接问,你开心与否,是否又伤心了。 猜心,本来就是件很累的事情。 “天气渐渐要冷了,我答应过你,今年让你看到满园芙蓉,可惜我失约,明年,我一定不会失约,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就在王府种满芙蓉花。等花开时,孩子也该出世了。”楚景沐说道,第一次和苏绿芙毫无芥蒂提起孩子。 “你不在意?” 楚景沐摇摇头,“你这些天态度不同,我想,你是真的打算和我做一辈子的夫妻,我是说,真正是夫妻,芙儿,如果我猜错你的心思,请你告诉我。” 苏绿芙微笑摇头,楚景沐狂喜,突然抓过她的手握在手里,以前不知道她心中有凤君政,他和她之间的亲密从来不忌讳任何人,他甚至亲吻过她的唇。自从凤君政死后,她回府,哪怕是山上那段日子,他也不敢和她太过亲密,怕她抵触,反感,这几天猜测苏绿芙的心意,他觉得自己放佛做了一场梦。 她竟然真的答应,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做他真正的楚王妃。 “不管男女,我会把他视如己出,真心疼爱。芙儿,为了补偿我,你也得给我生一个孩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十分轻松。 苏绿芙不自在地低了头,不说答应,也没说拒绝,“以后的事,谁知道。” 楚景沐却清楚,她是心里是默认了。 喜悦把心脏填得满满的,一丝空隙也没有,那层微薄的膜似乎叫嚣着释放喜悦,犹如白鸽唱响云霄,沿途留下芬芳,散了一地的幸福。 他突然紧紧地抱过她,祈求上苍把时间留在这一刻。 苏绿芙环抱着他,乖巧地伏在他胸口,清楚听见他急促的心跳,泪眼朦胧,直到今天方觉得两颗心靠近,真正意义上的靠近。 “好暖。”微微叹一声,苏绿芙忍住心里的涩意,“王爷,你前世一定是暖炉。” ------------ 201 (2155字) “这辈子专门给你取暖的?”他拢拢她的秀发,着迷地轻触她柔嫩的肌肤,怀中人儿,乖巧地令他倍加珍惜,因为觉得太飘渺。接二连三的惊喜,让他如踩在云端。 “我可以一辈子靠在你怀里取暖吗?”苏绿芙不答反问,一手在他胸口轻轻地写着字,一笔一笔地划着,在他宽厚的胸口写字。 “以后累了,别怕,也别压抑,到我怀里来,楚景沐一辈子都是你的暖炉。” 苏绿芙轻笑,有些事,她终究选择放下。 只有接纳人生的遗憾,她才能更好的生活。 两人坐在荷塘边聊天。 “芙儿,听悠若说,你小时候很少陪刘伯伯出府的。” 苏绿芙点头,“儿时都是在家里呆着,看看书,下下棋,没事的话逗逗哥哥。爹爹的那种宴会,我和哥哥都不喜欢。所以从小爹爹就只会带姐姐出去。” 她只去皇宫,因为有凤君政。 “从来没有出去过?”楚景沐挑眉,看来她是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苏绿芙纳闷地看着他,诚实地说,“出来一次,去了……” 她去了云王府,想到这里,自然就想到云宛芙,她不禁看看楚景沐,见他不悲不喜,她便收了声。 “去了云王府!”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本王那次也去了!”楚景沐几乎从牙缝里吐出这几字。 苏绿芙愣了愣,封尘的记忆如潮水慢慢地涌进脑海里,童年凉亭对弈的少年和如今的楚景沐,是那样的相似,她有些惊讶地问,“你是那个凉亭里和我对弈的少年?” “谢谢你还记得我。”楚景沐没好气地说。 楚景沐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坠,想起一直都没和苏绿芙提的事情,他原本打算接她回家会告诉他这些问题。然而,他知道她喜欢凤君政后,没提过当年之事,如今苏绿芙愿意放下,他也想说清楚当年的事情,不甘心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原来是你?”苏绿芙轻呼一声,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双颊兴奋得红云朵朵,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更显得娇嫩魅人。 楚景沐心儿不由得欢呼,看苏绿芙的反映似乎很激动,是否表明,她也很在意儿时的那场邂逅,想到这十年来,并非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好,“我记得你,你却忘了我。” “这个问题等会再讨论,王爷,我问你,我的玉坠是不是你拿了?”苏绿芙期盼地看着他,因急迫,手上的力道加大也不自知。 她忆得参加宴会回府时,竟然发现玉坠不见了,那是刘庭特意给她打造的,连洗澡,她都没有摘下过,倏然不见,苏绿芙郁郁寡欢许久。后来想起她和少年错身而过时,颈项间似乎有过瞬间的微疼,因为不明显,她并不在意。没想到竟然是她的玉坠不见,可她对那个少年知之甚少。此事随着她长大也越来越淡忘,再加上这些年为了报仇,她几乎都没有时间怀念过往。 儿时的事,除了家人和凤君政,她几乎都忘光了。 楚景沐像是被人狠狠泼了一盘冷水,刚刚浮起的那喜悦和欢呼瞬间无踪影,脸色黑白交错,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她,拧起英挺的眉,危险地出口,“你就记得这个?” 他压抑着不悦的语气,苏绿芙徒然想起什么,顿间笑开了,风情万种,发丝因垂着,飘逸地撒着,衬着着秋水流云的眸,说不出的风流雅致,“王爷说的哪的话?记得玉坠,当然记得王爷,不过王爷和小时候长得一点都不像,怪不得我都认不出来。” 这是明显的假话,苏绿芙自己都很心虚,那么久了,谁会记得他是圆是扁。 “是吗?”楚景沐明显的不信,这两个字拉得好长好长。 “当然当然!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拿了我的玉坠?” 楚景沐见不得她失望,从胸口拉出那枚清润的玉芙蓉吊坠,苏绿芙淡笑着,轻抚吊坠,上面还带着楚景沐的体温,暖得烫人,一股淡淡的感动在心底慢慢地滋生,苏绿芙差点落泪,看着他那么自然的动作,刚刚语气中的期盼,她心弦轻轻地被触动了一下,含泪笑道,“你一直都带着?” 为什么一直带着她的玉芙蓉?一个大男人带着玉芙蓉,不怕被人笑话么? 楚景沐别扭地转过头去,他一直带着是一回事,可在苏绿芙面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楚景沐不免有点尴尬,亦有点不甘心,他挂念了她十年,军营夜夜思念,日日牵挂。而她,却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想,他便十分无奈。 “王爷能不能还给我,这是爹爹给我唯一的念想。” “人家常说,玉最有灵性,随人越久就越会重认主人,就算你从出生就带着它,也不过是带着八年,本王带了整整十年多,所以,这吊坠归本王。”楚景沐轻笑说道,脸上却是温柔至极,“然而,本王什么都是你的。” 苏绿芙不愿作罢说,“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你的行为有失君子风度。下棋我赢你玉佩,你就该心服口服的,怎么能偷我的吊坠。” “那我的玉佩呢?” 苏绿芙怔住了,转而忆起云王府初遇云郡主一幕,那玉佩早就不在她手上。 “不是让你好好保管的吗?”竟然落入她人手中,害得他错认了三年,“为什么玉佩会落入宛芙手中?” 苏绿芙错愕抬起眸,微微有点诧异,嘴巴张张,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楚景沐叹气,眼光隐晦,看着她,想起了另外一张娇颜,心情十分复杂。云宛芙若是不是遇见他,或许不会红颜薄命,或许会幸福一生。最后她还以生命救下了绿芙,临死前的绝望和悲哀一直淡淡地在脑海中盘旋。越不去想越是清晰,她利用林龙对付绿芙,多次的暗杀,让他对她仅存的愧疚亦消失无踪,却又在她救下绿芙刹那变得更加复杂。 因为,怀中的这一朵芙蓉才是他真心想要的。 ------------ 202 (2057字) “那年,我班师回朝,又至云王府,在凉亭中看见一个女人对着一盘棋子,一边玩着玉佩,一边思索着棋局……”楚景沐把当年第一次遇见云宛芙的事全盘拖出,包括自己的错认,错待,疑心,迷茫……都老实地告诉苏绿芙。 苏绿芙决定放下一切,他也如此决定,说起这件事,心中也有解脱之感,只有什么都放下,他才能全心全意地珍惜怀中的娇妻,才能从错过的命运中彻底地摆脱出来。 他想给她全心全意的呵护,毫无保留的,让她一生幸福。 “你是说,你会和云宛芙在一起是因为那块玉佩?”苏绿芙睁大了眼眸,“你以为她就是我?” “是的,我在军营心心念念都在想着回京之后找你,谁知道,谁知道如此阴差阳错。”楚景沐还是有点不解,“那块玉佩为什么会在宛芙手里?” “我……”苏绿芙心中的温软微冷,垂眉低眼,小声道,“不小心掉了!” “不小心掉了?”楚景沐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沉郁地看着她,闪过疑虑。“为什么我问了宛芙我们下棋的细节,她竟然都知道?” 苏绿芙语塞,她本来想着,不想说出儿时那段往事,一来云宛芙已死,说出来,有点像是她故意诋毁云宛芙,总之是死无对证。二来,这事也应该过去了,说什么也无益,她竟然想为云宛芙保留着在楚景沐心中的形象。 真的是疯了!苏绿芙淡淡地想着。 楚景沐看了她极久,似乎想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最终却不再问。 “可是,当年我说过,我是王府的客人,不可能是王府郡主。” “能进云府的,多少会是云王的挚友,我去那里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当知道玉佩是宛芙手上时,曾经问过她,可她说,小时候她怕别人骚扰,所以故意说是客人,是我太粗心了,如果拿出玉坠……就不会阴差阳错至此。” 她记得玉佩离手时的惆怅和不舍,为了这块玉佩,她生平吃了第一次亏。如今,她已经不希望再看到那块玉佩,因为云宛芙已经带了十年,看着它,更是提醒她所有的事,能让她想起她,这样,她的阴影就真的如影随形一生。 “芙儿,知道王府从什么时候开始满园飘香吗?”楚景沐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什么,暗叹着,那块玉佩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他们两人的眼前。他搂着她,那抹笑容,是吹起湖面阵阵涟漪的春风,和煦,淡雅,“是从我遇见你的那年开始,楚王府就是满园芙蓉香。” 苏绿芙彻底地震住了,泪珠慢慢地浸过眼眸,划下脸颊,被楚景沐轻柔地吻去。 她以为她为了报仇,孤独了十年,一个人孤单地走了十年,有个男人告诉她,他以不同的方式,陪了她十年。原来,她没有抢走云宛芙的幸福,这温暖的怀抱,清俊的容颜,如春风般的笑,是属于她的,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她的。 楚景沐和苏绿芙的相处渐入佳境,刘悠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然而,她却发现苏绿芙最近仿佛心事重重,寻了一个傍晚,姐妹谈心,刘悠若问她为何事烦忧。 苏绿芙也没瞒着刘悠若,她看向天边的彩霞,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悲伤,“我想去看看政哥哥。” “芙儿!”刘悠若以为苏绿芙又举棋不定,忙喝了一声,在府中提到凤君政,若是被楚景沐听到,他心中会很不舒坦啊。 苏绿芙脸上并无一丝笑意,从凤君政死压抑的悲伤涌上来,她无暇顾及旁人怎么想,“我想看看他被埋在哪里,视野好不好,能不能看到京城。” “芙儿,你和景沐哥哥好不容易才有进展,怎么又想起凤君政?”刘悠若对凤君政并无好感,无奈这个男人是苏绿芙心尖上的肉。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去看他吗?”苏绿芙笑问,那种笑容,比哭还难看。 “为何?”刘悠若也不解。 苏绿芙说道,“我一直不愿意去看他,是因为我心里不接受他死亡的事实,哪怕所有人,哪怕我自己也证实,我不想面对。我以为,只要我不去看他,看不到他的坟,我就可以假装,他活着。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就如我要复仇的那十年,我一直在想,他还活着,他和我都在京城,我们在街上偶尔会擦肩而过。我的马车和他马还曾相撞过,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我有动力,一直活下去。” “我看不见他的坟墓,我就想,他活着,所以我带着孩子,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我们不过是走散了。”苏绿芙哀伤地说,“如今,我想去看他,接受他死亡的事实。” “芙儿……”刘悠若叹息,她的妹妹怎么能傻得那么令人心酸和疼痛。她抹抹泪,“去吧,我陪你去。” “谢谢姐姐。”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苏绿芙最近夜里一直睡不好,动了胎气,不宜奔波,刘悠若便决定,等苏绿芙身体好一些,他们再去也不迟。苏绿芙的孩子,已快四个月,腹部微微隆起,不过穿衣服却看不出来。 为了改变她的睡眠质量,冰月点了一些熏香。 夜凉如水,苏绿芙虽累,却睡意全无,睁开眼眸,一片清亮。最近总是这样,不知为何,胸闷,气短,了无睡意。她起身,拿起床尾的衣服,稍微整装,披了件披风就出了内室。 庭院里,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心中的燥热不安放佛也淡了些许,台阶上,情儿和奔月在静坐着,低声地聊着,听见门扉轻动,都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苏绿芙。 “王妃,您怎么出来了?” ------------ 203 (2086字) “冰月?”苏绿芙抬眸看着月色,清澈如水,夜空星辰闪烁,一片美景,绚烂迷人。 夜里素来是冰月和奔月伺候着她。 “冰月……她到周围逛了圈,说是看看谁的兴致这么好,半夜弹琴。”奔月没好气地说。 “三夜半夜的,府中无人抚琴,情儿,王府附近住了什么人?”她从前几日就听到琴声,放佛是从听到琴声后没两日,她本觉得身体不舒服,夜里睡不好。 那阵轻扬的琴音似是没有停止之势,幽幽荡荡地透过风中传过来,时而幽怨,时而高亢,像是少女多情的心思。 “这一带全是富户之家,或许是谁家小姐夜里抚琴解闷,王妃不用理会,夜深了,您还是进去休息吧,秋夜寒凉,免得着凉。”情儿担忧地看着她的脸色。 苏绿芙笑着看了她一眼,和煦地道,“放心,我没这么娇弱。这琴声很好听,看来是个才女。” “王妃,您抚琴可不输给她。”奔月侧头听了会儿,撇撇嘴,“兴致好也不能扰人清梦。” “说不定是哪家闺女在思情郎。”情儿笑着打趣。 几人正谈笑着,冰月走进庭院,气息不稳,额上有几许冷汗,脸颊也有点发红。 “冰月,你和谁打架了?”奔月看她脸上的红晕,慌忙过去扶她,向来脸不红肉不跳的冰月极少有此一面,有点狼狈。 冰月不在乎地说,“被他们家护卫发现,走得太急。王妃,怎么还没休息?” “睡不着,出来逛逛。”苏绿芙淡淡地笑着,清闲地和她们在院子中聊天,听着琴声并不难受,可躺着却难受,她不如坐一会儿。 “这天也凉了很多,王妃还是休息去。”冰月见她衣着淡薄,催她回房休息。 “我又不是泥捏的,不会那么容易病倒。”苏绿芙笑着宽慰她,随口问道,“谁在抚琴?” “一个漂亮的女人!”冰月说道。 “我就知道!”奔月咕哝着。 苏绿芙浅笑着看着她们,不久之后就坐到凉亭之中,四周静悄悄地,只闻得树影摇动的轻微声响,还有空气中传来的悦耳琴音。 “奔月、冰月,你们跟着我好几年。”苏绿芙看着她们,柔声问,“当初七娘被七年相中,一直跟随我所有,这么多年了,累吗?” 两人都摇摇头,奔月连手都摇起来,“不累不累,跟着王妃刺激重重,怎么会累呢?” “无缘无故的,为何问这个?” “有感而问罢了,这么多年,你们陪我练武,陪我在商场上作战。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多年。”苏绿芙记得当年七夫人带她们进府的时候,两人都是孩子,稚气未脱,因天生是练武的奇才,被七夫人看中,带进府来,当了她的贴身侍女。 “是啊,好多年了。”冰月也感叹着,“七夫人是我们的恩人,王妃更是,我们跟着你是心甘情愿的。” “你们有什么打算?”苏绿芙想,再怎么心甘情愿,也要有自己的打算,她们的年纪也和自己差不多,总不能一直在她身边到老。 “王妃,你不会要赶我走吧?”奔月瞪圆了眼眸,盯着苏绿芙脸上的笑,“王妃,不要这样绝情,自己幸福了就不要我们。” “你说到哪去了?”苏绿芙打趣,“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家小姐想给你们谋个好归宿。” “我不要,我跟着王妃就可以。”冰月浅笑着,睨了一眼奔月,“奔月,你要不要趁现在和王妃说点事?” 奔月俏脸一红,急喝,“冰月,你给我闭嘴。” 苏绿芙是多火眼金睛的人,“前阵子听王爷说,要给肖乐许一门亲事,听说对方是个清秀佳人,不知道肖乐没有成家的打算。” “他敢!我剁了他。”奔月恶狠狠地道。 苏绿芙和冰月相视一笑,情儿先是一头雾水,接着就恍然大悟,凑近她身边,“奔月,你和肖将军……竟然藏这么久,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奔月跺跺脚,脸色越发红得厉害。 苏绿芙挥挥手,“行了,女大当婚,男大当嫁,别害羞,我看看寻一个好日子,我和王爷给你们主婚,不过你得让肖乐来和王爷提。” “王妃……”奔月不依地叫了声,惹得她们轻笑。 “本来就该这样,不然奔月来提,人家还以为,我们奔月等不及想嫁人,是男人就该主动提一提。王妃,给他们办个热闹的婚礼,让府中的人也开心开心。” “情儿说得对,不过奔月嫁人,也就是从西厢嫁到北苑,真近。” “我觉得肖将军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呢,娶了奔月这么……”奔月一道凶狠的视线扫了过来,情儿赶紧改口,“这么活泼的新娘。” 苏绿芙浅笑着,看她们笑闹,觉得有点窝心,奔月和冰月,对她而言,是知己也是姐妹,她们能幸福,她也开心。 夜慢慢深了,苏绿芙轻步回了房间,退了披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铺,迷迷糊糊间,放佛做了一个可怕又模糊的梦,不是凤君政万箭穿心那一幕,是另外一种可怕,醒来时,一身冷汗。 不知不觉,睁眼到天明。 奔月和冰月回了房间,两人正为刚刚的事笑闹着,冰月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回头和奔月谈笑着,突然,身体僵硬了一下。转而,清亮的眼眸中闪着一丝诡异邪魅的红光。 “冰月?”奔月见她一直躬身,不由得奇怪,叫了声。 冰月还是愣愣的,眼中红光掠去,还是一片无神,似乎僵硬在那里。 “冰月?”奔月又叫了声,疑惑地走到她前面去。 “奔月?”冰月站了起来,神情怪异,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转而摇摇头,“没什么事,起来急了,不知道身上扯到哪根筋了,没事了。太晚了,休息吧!” ------------ 204 (6字) “奔月?”冰月站了起来,神情怪异,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转而摇摇头,“没什么事,起来急了,不知道身上扯到哪根筋了,没事了。太晚了,休息吧!” “哦!”奔月也不是很在意,整理好床铺便休息。 深夜,朦胧。夜深人静。 床上的冰月蓦然睁开眼眸,红光诡异地闪烁着,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轻手轻脚了出了房门。 琴音,依旧在夜中响着悠扬的旋律。 苏绿芙最近虽然不舒服,却要主持瑶光商行的总结回忆,众人看得出她不是很舒服,只是简单报告,最困难的时候已过去,瑶光的营运一切正常。 会议后,苏绿芙看账本,这是她必须要做的工作。花了两个时辰,才把一个季度的账本看完,苏绿芙疲倦地合上,喝了一杯温水。苏绿芙抚抚太阳穴,眉梢有点疲惫,“冬天渐渐快到了,今年的煤炭价格就按往年的下降一成。” “每年冬天,煤炭的价格都是拼命地往上抬,这次为什么要降低利润,降了一成,对于我们来说,少了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奔月不解极了。 苏绿芙一笑,修长的手指在桌面细细地敲着,规律的响起一声声敲击声,“今年不同于往年,煤炭一直是瑶光和林氏在竞争,可是今年林氏在江南的陶瓷生意失败,缺少资金。所以不可能会跟着我们降价,所以,趁着他们两方不能兼顾,把林氏挤出煤炭市场。日后,瑶光也可垄断京城的煤炭供给。” “好,我明白了。”奔月说道。 苏绿芙淡淡地点点头,往后一靠,微微舒了一口气。离月见她脸色不好,劝解说道,“夫人,你有四个月的身孕,诸事小心的好,别太劳累。一会儿我开个药方给奔月冰月,抓服药煎给你喝,晚上好睡一点。”她的脸色差极了。 “最近睡眠不好,胸闷浮躁,总觉得不安。” “孕妇情绪不稳,这是常见的,夫人别担心。” 苏绿芙点点头,她身体不好,离月并没有久留,开了个药方给冰月奔月便起身回药铺。 七夫人也瑶光商行总部,帮忙她处理一些问题,苏绿芙想等七夫人得了空,好好聊一聊,她便在商行休息。正午时分,奔月拿一封书信过来交给她。 “王妃,这是有人送到苏家商行的,我送来给你。” 苏绿芙接过一边打开一边笑说道,“一会儿我就要回苏家商行,晚些再看也可以。” 奔月在一旁,绷着小脸。 苏绿芙打开信件,里面只有一句话――苏绿芙,别太相信你最亲近的人,你去问问楚景沐,问问他,究竟是谁害死凤君政。落款是荣王。 苏绿芙脸色剧变,倏然把信件揉成一团纸,脸色阴沉至极,“送信的人呢?”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早就没踪影。”奔月说道。 苏绿芙咬牙,“你先退下。” “是!”奔月欲言又止,最终出了房间,苏绿芙闭上眼睛,抚着小腹,告诫自己,不要上当,不要上当,或许,这只荣王的离间手段。 “不可能,王爷不会这么做。”苏绿芙不断地安慰自己,若是他敢这么做,她一定不会原谅他。可苏绿芙越往回想,越是不安。 当初若不是荣王带人出城,楚景沐也不会救出四皇子。 一想到他当初利用了她,苏绿芙便觉得手脚冰冷。 傍晚,楚景沐来苏家商行接她,苏绿芙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他不忍叫醒她,抱起她就回府,他也知道,最近她精神不好,不想打扰她消息。 暮色萧萧,残阳如血。 苏绿芙醒过来时,已在西厢,微微侧头,透过纱帐,果真看见楚景沐倚在软席上看书。 淡淡的余晖映了一室暖和。 “王爷!” “怎么不多睡会儿?”放下书,楚景沐笑着拉过她,心疼地抚抚她的眼睑,“最近怎么回事,夜里总是很难受吗?” “离月说孕妇情绪不稳,常见的病症,不打紧。”苏绿芙并不在意,她该问他吗? 楚景沐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她衣服穿得宽,看不出来怀孕,走路也轻盈,怎么看都不像是怀孕的女子,可手抚上去,能感觉到腹部微微隆起。 “孩子是不是太小了?”楚景沐担忧地说,像是忧愁自己孩子的父亲,“前天我去接你,梅花楼里也有一名孕妇,她夫君说,夫人怀孕四个月,我看她身子比你显多了。” 苏绿芙一怔,没想到楚景沐会注意到这些旁支细节的事情,心中一暖,他是真心疼惜她,乃至于爱屋及乌,也开始疼爱腹中胎儿。 这样的担忧和疼惜,并非假装,除非他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 “因人而异,王爷真的不必太担心。” 两人就孩子问题,纠结了一阵,楚景沐怕苏绿芙饿着,也没和她继续讨论孩子的问题,心中暗暗打算,等过两日,让宫中御医来帮她诊一诊平安脉。 楚景几个丫头传膳,冰月奔月和情儿皆利落地布置起来,还没一会儿,饭菜的香味就传遍了整个房间。苏绿芙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几乎不怎么吃,不管楚景沐怎么哄着她,她总是吃不下,一直心事重重,楚景沐问她出了什么事,苏绿芙却又笑着摇头。他想,孕妇情绪果真多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冰月捧着一碗药,是下午离月开的安神药,苦涩的味道荡了满室,“这味道好怪,而且好苦。” 苏绿芙是喝惯药的人,从不觉得药难喝,若是她都觉得味道怪,恐怕平常人都不敢近,苏绿芙凑近鼻尖,嗅了嗅,拧眉,“冰月,这是什么药,我记得安神药不是这个味道。” ------------ 205 (6字) “王妃,你要问离月,我只是照着方子抓药,哪知道是什么药。”冰月一边笑着,一边收拾东西,笑吟吟地道。 苏绿芙拿过蜜饯吃,蜜糖的甜味儿都赶不走这阵苦涩,苦得她皱着小脸,五官都拧到一块。 “良药苦口,你就忍着一些。” 奔月在一旁看着楚景沐,目光带着一丝苏绿芙能察觉得到的愤怒,奔月素来是一个瞒不住心事的女孩子,她对楚景沐有什么不满? 冰月在一旁,总是有意无意地拉着奔月,奔月却甩开冰月的手,两人的动作虽然轻微,却全部落在苏绿芙眼里。 她们感情好得似一个人,怎么会有矛盾? 情儿已经把床铺整理好,出了内室,笑着服侍苏绿芙安寝。 天色还稍早,楚景沐趁着天色去了东庭,最近皇帝身体越发不好。他虽然说不管政事,不过还是要防一防。肖乐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讲,一直憋着,憋得俊秀的脸有点微红,嘴巴张了几次又闭上。 静默了会儿,肖乐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欲言又止,暗自瞄了瞄楚景沐的脸色,似乎心情还算不错,此时提起他和奔月的婚事,他应该会答应吧? “王爷,我……”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楚景沐头都没回,淡淡地说,盯着公文,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君蔚该登基了! 荣王早就不足为惧,落网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凤君蔚早日登基,荣王心有不甘,或许会进宫捣乱,他正好瓮中捉鳖,否则让他逍遥在外,苏绿芙身子又不好,哪一日受了惊吓,一尸两命,他没法想象。 肖乐见他似乎在思考,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进去,转而不知道怎么想到西厢池中漂浮的浮萍和芙蓉花灯,依然是那样冷清,忆起奔月的不满,不由得说道,“王爷,要不要移植些雪芙蓉回来种,西厢之中稍显冷清了点,还有东庭北苑南园。” 总是放芙蓉灯,终究没真的芙蓉好看,且移植雪芙蓉,这个季节正好。 楚景沐抬眸,扫了他一眼,清润的脸荡漾着一片柔情,“还记得以前府中的芙蓉是如何来的吗?” 肖乐愣了愣,“是王爷你亲手在府中一株一株种起来的。” 这件事,府中的人记得清清楚楚,那年的少年,在那年的春分,一株一株地在府中种起了芙蓉,还不许别人帮忙,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媲美阳光,眼眸中的期待,深浓远长。 “今年种晚了点,等明天春分吧,等明年我亲自种回去。”楚景沐看着那池中飘零的浮萍和芙蓉花灯,微微笑了。似乎可以看到明年花开满池的模样,似乎看到他们在芙蓉花海边相伴晨昏的幸福。 夜色如稠,微有凉意,浮动着点点乌云,连月亮也藏到云层底下,不见光芒,零零散散的几个星星,点缀出一幅苍凉的夜空之景。 秋气加重,黑寂的夜中,微有萧条之感。 东庭很安静,肖乐已经回房休息,只有他在东庭,书房烛火昏暗,照出他沉思的侧脸,在纱窗上浮动着,楚景沐沉思着,一道黑影入了东庭,楚景沐眼眸一闪,他已进来,青衣裹身,眉梢冷漠。 “魅影,君蔚有什么事?” 魅影恭敬地躬身请安,传达凤君政的命令,“皇子说,让王爷除了刘绪。” “除了刘绪?”楚景沐蹙眉,“刘绪虽然是荣王的人,可他本身就是墙头草,留着比除了有用些。” “副统领云雁已经投靠四皇子,他不管是忠心程度上还是能力上,都比刘绪强,所以,杀了刘绪取而代之,是最简洁的办法。” 楚景沐沉吟了片刻,点点头,“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办妥的!” “属下告退!” 苏绿芙人在西厢,读一本传记小说,倏然觉得心烦意乱,又出了房门,冰月和奔月又不在房中,情儿在一旁打瞌睡,她想到今天奔月的不对劲,冰月有意无意的躲闪,苏绿芙微微蹙眉,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刚走到她们院子小门,便听到奔月压低的声音,虽然是压低的声音,苏绿芙却听得到她们在吵架,她唇角勾起笑意,好整以暇地听她们要吵什么,谁知道刚听了一段脸色全变。 奔月说,“你和无名太可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王妃,你明明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的,如果不是孩子,王妃可能会死,你怎么忍心瞒着她。” 冰月头疼地捂着额头,“奔月,你不要激动好不好,这是我和无名商量好决定的,我们也是为了王妃好,晋王已经死了,就算我们告诉她,谁告密杀了晋王,他也不会活过来。是,我们不该瞒着王妃,可告诉王妃,真的对王妃好吗?” “总之我们就是不该瞒着她。” “你这是愚忠!” “什么叫愚忠?”奔月声音突然扬起来,“他分明是连王妃都不放过,当时的情况你也听说了,晋王是万箭穿心而死,若不是他把王妃保护得好好的,他们就同时丧命,他这是要两人的性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手要王妃的性命,王妃当然要知道是谁对她不利,不然哪一天平白无故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冰月无奈地说。 苏绿芙铁青了脸色,倏然推开小门,吓得冰月、奔月同时收声,她披着一件披风站在偏院门口,放佛一名索命修罗,冰月和奔月知道自己闯了祸,都开始惊怕起来。 “你们知道是谁告密,却一直瞒着我?”苏绿芙放佛是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脸色阴沉得如此刻的天空,她们伺候她这么多年,见过她的笑容,见过她的绝望,却没见过她如此愤怒。 ------------ 206 苏绿芙是一个放佛永远都不会动怒的人。 “王妃,我们……”冰月找不到话来解释眼前的情景,不禁有点怨奔月的莽撞,奔月也有点后悔了,看着苏绿芙这模样,有点担心她的身子。 苏绿芙一字一顿,凌厉如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否则,立刻滚,永远不要回来,我这一生最恨有人背叛我。” 她一心想给凤君政报仇,所以拼命在找荣王,没想到,她身边的侍女知道谁出卖他们,却秘而不宣,苏绿芙只觉得信任就像一张纸,薄薄的一层,一戳就破。 她听奔月和冰月的话,猜想是楚景沐,正如当初她的猜想一样,因为动了怒,再加上身体虚弱,情绪绷紧,苏绿芙小腹隐隐坠疼,冰月奔月慌忙过来扶着她。苏绿芙推开她们,冰冷的目光看得她们呆如木鸡。 冰月最先回过神来,知道瞒不住,只能说,“王妃,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瞒着你,你听了也别着急。你们掉下山崖那些天,我们都在查你的下落,包括老王爷。当初你让无名查为何你们的行踪会暴露,无名发现老王爷曾经去过小镇连边的小镇杨家,去看杨家老太君。他从老太君口中得知你们的情况,又听老太君描述过你和晋王的模样,老王爷觉得**不离十,于是就告诉荣王。老王爷想把荣王引开,然后王爷能救凤君蔚,一举两得。且晋王的生死,他们又不在乎,所以荣王得到密报就匆匆带人赶去小镇,王爷设局救四皇子,然后和刘枫将军一起带兵去救你。” “为什么没告诉我?”苏绿芙如五雷轰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炸开,**的疼,那是一种被人背叛,极致的疼痛。 冰月说道,“无名查到消息,十分愤怒,当时你身体,精神都不好,不能受到冲击,无名怕这件事王爷也参与其中,所以他去找王爷。王爷知道事情后,反过来求无名不要告诉你,王爷说,这件事告诉你,凤君政也活不过来,只是徒劳无功让你心中多了仇恨,他说,他是真的爱你,这件事是无名告诉他,他才知道消息。王爷说,他也憎恨有人伤害了你,可那人是他爹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爹爹死。他不会明知道你在小镇,却利用你,让荣王带人去找你们,因为这样你的生命也会有危险,他说他宁愿死,放你们自由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无名当初考虑到你的心情,身体的情况,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怕你一时收到冲击,孩子也出了事,当时能让你活下来的,只有腹中胎儿,我们不敢冒险。”冰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出来,“奔月心肠直,藏不住话,我们一直都没告诉她,今天在商行,七夫人不知道察觉到什么问我,这件事被奔月听到,所以我们才会吵起来。” 苏绿芙脸色惨白,下唇几乎要咬着出血来,若是一早让她知道,若是一早让她知道这件事,她如今断然不会留在王府,楚云……又是他。 他杀了她的爹爹,又和荣王告密,杀了她最爱的人,其实,他告密最大的原因,不是杀凤君政,也不是帮楚景沐,帮四皇子,而是杀她灭口。 难怪,那日在后山,楚云说他是罪人。 苏绿芙突然想要仰天大笑,她以为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背叛,有欺瞒,没想到他们一个一个却联手,就瞒着她,像一个傻瓜,连无名也瞒着她。 眼泪从苏绿芙指缝中溢出来,冰月和奔月同时哭起来,跪在她面前。 苏绿芙知道楚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他怕,怕她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让他身败名裂,让楚景沐和刘悠若恨他,他怕她揭开他伪善的面具,所以他要杀她灭口。 恨……本来以为已经淡去的恨,又一次蜂拥而上。 苏绿芙双眸血红,充满着愤怒,楚云怎么敢怎么做,当时她已经准备好放弃一切,什么都不管,复仇,名誉,一切抛尽,只想带着从未过几日安宁日子的凤君政一起去江南。她不会告诉谁,过去的一切,过去的仇恨,他其实什么都不必做,亏得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楚景沐,打算原谅这一切。 原来,竟成了一个笑话。 她突然想起,楚景沐态度为何改变那么多,她刚回来时,楚景沐对她避而不见,前一日还是怒焰冲天,眸光带恨,然而,第二次见她,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完全没了仇恨,全是疼惜。 他是怕她知道真相,残杀他爹,还是和无名订了协议,要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宠爱。 苏绿芙突然觉得难受,这样的难受不像当初凤君政死时那种鲜明的,锐利的撕心裂肺,而是像一种风湿病,隐隐作疼。楚景沐,你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在她打算真正放下一切时,却发现,这一切是一个骗局。 苏绿芙心想,她还有什么可悲哀的? 她这一生,为何都如此悲哀。 她还能相信什么? “王妃……你还好吗?”奔月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苏绿芙却如幽灵一样走出偏院,回了自己房间,她要一个静一静,一个人静一静。 夜又开始安静了下来,淡淡的凉意中,西厢里的苏绿芙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心烦意乱,一阵冷风而过,额头一片清凉,才发觉她出了一身汗水。 沉沉的夜色中,琴音又开始扬起来,悠悠扬扬,又和平时稍微有些不同,略有点高亢,书房中的楚景沐凝眸,侧耳听了一会儿,虽不甚在意,眼皮却一直跳着,最近半个月,每天都听着,他都有点习惯,可今天却微微有点不安。 甩甩头,不甚在意。 琴音响了之后,苏绿芙更是睡不着,脸色开始呈现一片不自然的红晕,冷汗湿了一身,棉被中的身子滚烫一场,明明是红艳的脸颊,唇色却是一片惨白如纸。 ------------ 207 琴音响了之后,苏绿芙更是睡不着,脸色开始呈现一片不自然的红晕,冷汗湿了一身,棉被中的身子滚烫一场,明明是红艳的脸颊,唇色却是一片惨白如纸。 忽而,苏绿芙睁开眼眸,眸光中一阵诡异的光芒掠过,嗜血的寒芒随着琴音的缭绕,慢慢地凝聚在眼眸中。苏绿芙眼眸中的寒芒越聚越浓,狠厉和嗜血同时在眼眸交织着骇人的杀气。 那双眼眸,如同魔鬼般,阴森而恐怖。漆黑清亮敌不过那阵红光,她像一个无心的娃娃,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杀了楚云! 杀了楚云! 如魔咒般,心底一遍一遍地响着这句话。 是的,她该杀了他,杀了他,他害死她的爹爹,又爱死她最爱的人,她应该杀他偿命,早就该杀他,若是早点动手,没那么优柔寡断,如今她已经和政哥哥在江南过着很幸福的日子,一起等待他们的孩子出世。 苏绿芙掀开棉被,眸色已经清亮,下了床,僵硬地向门口而去,门扉吱一声轻轻地响了下,奔月冰月回头,慌忙迎上来。苏绿芙回房后,她们怕她出事,一直守在房门外。 “王妃,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苏绿芙轻轻一笑,扯出一个弧度,清润得看不出异样,和平常一样的温暖笑容,“我有事要找王爷,你们先去睡吧。” 还不待她们反映,苏绿芙便往外而去。 “怪了!”奔月拧眉,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心跳加速,“王妃怎么可能笑得那么平静,还有,王妃的脚步好像有点虚浮。” “可能刚睡醒。”冰月也看着,有点担心,叹叹气,坐到台阶上,“他们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都怪你们,早说出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纸包不住火,无名也是糊涂。”奔月骂道,“让他们自己来解决吧。” 昏黑的云朵漂浮在天际,不安地浮动着,几颗星辰亦慢慢地退到云层深处,黯下了光芒,夜色中,掩盖了所有的罪恶和阴谋。几声幽凉的沙沙声掠过树梢,鸟儿正在舒服地入眠,偶尔拍打出少许声音。 夜静得没有一死人气,静谧中透着死寂。 夜深人静,大多数人都沉睡在睡梦里,一道娇弱的身影慢慢地入了楚云所住的庭院,慢慢地、慢慢地、含着冰冷的笑,眼眸中的红光时而闪过,时而沉寂。 台阶上,两名侍女正在打瞌睡,直至苏绿芙的阴影笼罩,其中一名才惊觉,抬眸,大惊失色,“王……” 妃字还没出口,苏绿芙冷笑,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她如法炮制,点了另外一名侍女的睡穴,两人软软地倒在冰凉的台阶上。推开门,房中烛火闪烁,半暗不明,均匀的呼吸从里面传来,苏绿芙笑容空洞,刚要举步入内,忽然,眸中的红光散尽,一阵阵沉重的痛从头脑中慢慢地蔓延,被人控制的心绪和身子本身的反抗在脑海中激烈地冲击中,一阵阵哐啷作响的沉闷之声让她的头似要被人炸开般。 杀!杀! 芙儿……醒醒!…… 狠厉的杀意和温柔焦急在声音在脑海中拼命地对抗,如两个人举着刀剑在厮杀,一刀一剑,都刻在她的脑门上。 “啊……不要……”一声轻呼,苏绿芙紧抱着头,慢慢地蹲下身子,头痛得她紧紧地咬紧下唇,“不要……快停下来……” 迟钝的痛,撕心裂肺,阵阵传来,苏绿芙痛苦地眼眸湿润,双手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脑门,一拳比一拳用力,却依然缓解不了头中剧烈的痛苦。 冷魅的女音和楚景沐温柔的声音不断地交织,不断地撕扯着她的神经,痛得她双脚一软,跪倒在地,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低沉地呻吟着。 内室的楚云,被声声低沉的痛苦声惊醒,赶紧起身,套了件长袍就匆匆地出了内室,一眼就看见了跪倒在地的苏绿芙,她痛苦得全身痉挛,冷汗阵阵,那双小手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脑门。 顾不上惊讶,楚云快步走近她,“芙儿,你怎么了?” “头好痛!”剧烈的头痛让苏绿芙的神智微微清醒了点,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头,似乎那样能减轻点疼痛。 “芙儿,别打了,来人啊……去叫王爷过来!”楚云不及他想,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这种力道,就算是没事也会被她打出事来。 焦急而高亢的声音,如针刺进苏绿芙的脑海中,忍不住的痛楚让她的神智开始游离,猛然抬起眸子,一片血气的猩红。 杀了他! 杀了他! 他杀了你的爱人! 杀了他! 楚云对上她的眼眸,大吃一惊,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苏绿芙狠命地睁开他的钳制,一掌直拍他脑门,楚云慌忙闪过,惊讶地看着她从地上开始站了起来。 绝色的容颜染上了一股狠绝的杀意,眼睛血红,骇人的森然慢慢地从她身上一点一滴地往外延伸。 “芙儿,你究竟怎么了?” 苏绿芙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越来越炽,那双似是能滴出血来,恐怖异常。 “芙儿……”毕竟是见多识广,楚云一眼就看出她被人控制了心神,不由得疾呼,企图唤回她的神智。 掌风如影随形而来,声声狠厉致命。 楚云闪身,不敢于她硬碰硬,一来他的内力远比她深厚地多,怕硬碰了,会伤了她,只能和她周旋,只守不攻。 苏绿芙似是疯了一样,出手全不讲情面,招数凌乱不堪,紧靠着那股疯狂维持着她的动作,可奇异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丹田之内渐渐地注入了阵阵暖流,似是引发了身子的所有潜力,出招虎虎生风,浑身有力。 楚云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疯狂的眼,暗叫不好。 ------------ 208 楚云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疯狂的眼,暗叫不好。 随着打斗,他们从室内一直纠缠到了室外,两个台阶上的侍女根本就毫无所知。 “芙儿……醒一醒……”此时的他担心的不是他的生命,而是,杀了他,她和楚景沐好不容易的幸福就毁于一旦,隐隐的不安更让他分神。一个不慎,被苏绿芙一掌击中胸口,唇边溢出了鲜血,点点沾红了他的衣襟。 芙儿……快醒醒…… 一阵不同于楚云的清润之音侵袭脑门,苏绿芙一愣,猛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血红的眼眸慢慢地恢复纯净,茫然地看着四周,她愣愣的眼光对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地对上楚云苍白的脸。 “我在做什么?” 楚云脚步有点不稳,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容,“终于醒过来了!” “公公!”见他脚步微微一晃,苏绿芙一惊,赶紧上前扶着他,歉疚地看着他的虚弱和无力,“对不起……” 楚云摆摆手,虚弱地笑着,“和你没关系,不要自责!” “我……”苏绿芙刚刚想说要说什么,一阵琴音忽而传来,高亢而尖锐,苏绿芙心底的魔性又一次被激发,“你杀了政哥哥,我要杀了你。” 楚云一怔,她终究是知道了,楚云想告诉苏绿芙,这一切和楚景沐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苏绿芙出手并不快,可楚云离她太近,再加上听到苏绿芙的话,一阵失神,根本躲避不及。 一切徒然停止。 琴音停了,打斗声停了,甚至连呼吸也停了。 苏绿芙的右手几乎贯穿楚云的左胸,是她杀人的老方法,挖心。 楚云瞳眸暴睁,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担忧,身体慢慢地冰冷。 苏绿芙眼中的血红没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感受着自己右手的温热。 血的温暖。 她的眼光从他的脸上慢慢地转到他的胸口,那里,鲜血不断地冒出,染红了大地。心若破了个洞,茫然地任寒风吹拂,如冰灌进体内。 苏绿芙徒然扯出右手,鲜血如泉倾出,红梅肆意地在地上绽开。 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怔怔的看自己的那只手,冰冷的,狰狞的,这只手,刚才穿过了温热的身体,带出温热的血,鲜艳的红,温热的液体,残留在手上――她满手是血! 苏绿芙木然的望着已经死去的楚云。 直至一声惊呼…… 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楚景沐站在月门处,如傻了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苏绿芙倏然吃吃地笑。 辗转经年,从凤君政到楚景沐,她总算明白,她的人生,幸福从来遥不可及。 黑沉沉的夜,绝望的静笼罩所有人的心口。楚景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近。眼光直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楚云,闪都没有闪一下,对旁边的苏绿芙视而不见,他的脚步很轻,却步步踩在苏绿芙的心尖上,一阵阵剧烈的痛。 她杀了他最尊敬的爹! 有谁能比她更了解杀父之仇的不共戴天,有谁能比她更了解这种恨,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身心,有谁比她能体会此刻楚景沐的绝望。 冰月和奔月迅速冲到苏绿芙身边,见她安好才放心。奔月悔恨万分,若是早知道苏绿芙知道真相会变成这模样,她就是拿毒药把自己毒哑了,她也不会说出糊涂话,让场面变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楚景沐跪在楚云身边,楚云眼眸暴睁,似是死不瞑目。胸前的血窟窿,如一张血盆大嘴,吞了四边所有颜色。楚景沐轻轻地抚上他的眼眸,楚云的眼眸终于闭上。也把楚景沐的心关在一潭冰窖中,不见天日,冷得蚀骨,冷得僵硬。 “芙儿,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楚景沐的声音沙哑极了,极力压抑着他的悲伤和愤怒。问得低沉,问轻柔,暗含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恨,“你不是已经原谅了他吗?” 苏绿芙无法回答,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垂眸看见自己狰狞的手,她想擦拭,却弄得两只手都是血,鲜红一片。她表情木然,却没有哭。 右手,如同一个狰狞的魔鬼,生生地毁掉了她的幸福。 “为什么会这样?”苏绿芙失神地轻喃着。 楚景沐的眼光慢慢地从楚云身上调开,停在她满是鲜血的手上,大力地推开冰月和奔月,紧紧地拽着她瘦弱的肩膀,疯狂地摇晃中,眼中亦是血红一片,“为什么?芙儿,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王爷,你快放手,你抓疼王妃了!” “疼?她有心吗?”楚景沐怒道,双眼喷火地看着她。双手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拧着她的肩膀,对苏绿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粗暴和恨,“芙儿,你骗我?从一开始就骗我对吗?直到王府的守卫松懈了,你就杀了我爹爹,你……真的很……” 芙蓉血案,他问她是否会重现,她说不知道。 问她是否放下仇恨,她没回答,却默认,她原谅了。 原来一直都没有原谅! 这一刻,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楚景沐的心头,掩盖了他所有的真情,冰冷的心有一次落入无底的深渊,冰冷,黑暗。 他突然觉得,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以为她软化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带着面具生活,刘芙若,为什么每当我靠近时,你总会狠心地推我一把,直至今天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无可挽回?……”低沉的喃呢着他的话,苏绿芙无神地重复着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她很想哭,很想喊冤,却哭不出来,喊不出来。 其实也不算冤枉,当她知道楚云曾经想杀她,向荣王告密,间接害死凤君政,她真的恨极他,真的想杀他。不管今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又被谁控制,杀了楚云,其实她一点都不冤枉。 “真希望……本王从来不曾识过你……” ------------ 209 冰月和奔月愣愣地看着他们,暗自垂泪,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又一次灰飞烟灭。清楚地看到,两颗血淋淋的心,刻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苏绿芙的沉默,让楚景沐更深一步陷入疯狂,即使是欺骗,他也宁愿她辩解,楚景沐痛苦地想着,他竟然希望她能辩解,至少让他以为她是有心想挽回些什么,可什么都不说的苏绿芙,让他连牙齿都冷得打颤,代表了她默认全盘,默认一切。 恨,控制不住地凝聚,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弥漫的血腥味,更加刺激着他潜伏的恨,理智全失,如海的眼眸闪过一丝狠厉。 徒然出手,控制不住地掐住她的咽喉。 苏绿芙闷哼一声,顺着他的力道抬高了头,四周的空气随之变得稀薄,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清晰得可以看见。 “王妃……”旁边的冰月奔月一惊,左右同时出掌,夹着冷风直扑楚景沐的手,可惜他一只手,可以应付她们。左手紧紧地掐着她的喉咙,右手不断地和冰月奔月周旋,痛苦而冰冷的眼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脸颊红了的苏绿芙,似乎在她脸上探索着什么。 他是真的想杀她。 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你爹,你会恨我吗? 不知道,芙儿,不要逼我! 苏绿芙想起他们曾经的话,如今她知道答案。 “不要……”刘悠若惨白着脸,她听说楚云出了事,被苏绿芙杀死,十分震惊,一进门便看到楚景沐要杀苏绿芙,刘悠若惊叫着奔了过去,奔月冰月怕伤了她,皆停下动作。 “景沐哥哥,快放手,芙儿快不能呼吸了……”刘悠若想扒开他掐在苏绿芙咽喉上的手,可惜力不从心,看着苏绿芙冷汗淋漓的脸,急得眼泪直掉,“景沐哥哥,快放手……求求你,快放手,好不好?芙儿……芙儿会死的……我求求你……” “王爷,求你放手!那是王妃啊,你最疼爱的王妃。”冰月奔月自知打不过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一片求饶声入不了楚景沐的耳朵里,他眼中的残佞越来越浓,对着苏绿芙,即使是知道她的欺骗,她的利用也没有出现过的残佞在眼中闪烁着。脑海里不断地闪刚刚苏绿芙手伸进楚云的胸膛还有他爹爹死后暴睁的眼眸。 “楚景沐,放手!”刘悠若急得怒吼,感受到苏绿芙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刘悠若抬手,用尽她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他脸颊刮去。 巴掌声打醒楚景沐,他突然丢开苏绿芙,如一个烫手山芋。刘悠若眼明手快,扶住苏绿芙,避免她的身子受到冲击。 “你愣着干什么?去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奔月推了推肖乐。 肖乐反应了过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楚景沐,起身出了院门口。 由于是深夜,也就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是一个人知道,在场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不过乱说话,也给楚景沐一个选择。 “芙儿,好了点吗?”刘悠若心疼地抚抚她脖颈上的瘀痕,有些怪楚景沐的狠心,苏绿芙拼命地呼吸,好不容易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她觉得身体就像是被人钉了铁钉,动弹不得。 “王妃,说句话,不要吓我们。”奔月急忙喊道。 苏绿芙微微一笑,那是比哭泣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 “芙儿别怕,没事的,姐姐相信你!”刘悠若紧紧地抱着她,苏绿芙脸色越是平静,刘悠若越是心疼,刘悠若暗自命令自己不许去看一旁已死的楚云,眼泪滴滴都垂进了苏绿芙的衣襟,滚烫悲伤。 “姐姐相信你!姐姐相信你!”她的声音沙哑,却很坚定。 她的妹妹,从来不会伤了她爱的人,从来不会。 她的绝情只会对那些财狼虎豹,永远不会让家人伤心难过,这就是她的妹妹,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善良和柔软。 夜,是一片死寂。 “是你杀的吗?”楚景沐冷声问。 “是!”苏绿芙直认不讳。 “为什么不否认?”楚景沐大吼着,转而降低了音量,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无法忽视的祈求和期盼,泪光闪烁,“我情愿你否认,芙儿,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好不好?” 苏绿芙脸色苍白如纸,旁边的刘悠若和冰月奔月皆默默垂泪,为了为苏绿芙脱罪,楚景沐竟然教苏绿芙撒谎,他是以什么心情在说这句话。 死的是他的至亲,他的爹! “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好不?芙儿,求你了。”他几乎是绝望的哀求,自欺欺人。 “够了!”苏绿芙骤然厉喝,楚景沐如此痴狂,她脸色却越发难看,“楚景沐,你明明看见是我杀了你爹,何必自欺欺人。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他吗?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人命可以用字数计算,楚云杀了我爹,抚养我姐长大成人,我可以原谅他。可他想杀我,他向荣王告密,想借荣王的手杀我灭口,好让我永远无法揭穿他伪善的面目。哪怕是一念之间,哪怕他后悔,做过事就是做过。若不是他告密,政哥哥不会死,如今我们已在江南,我不会看着政哥哥在我面前万箭穿心而死。” 苏绿芙的声音高低起伏,眼里有泪,或许她究竟为何如此难过,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已经知道了?”楚景沐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终究是知道了。 刘悠若却惊呆,楚云杀了她爹,这就是芙儿如此恨他的理由? “就因为这样,你杀了我爹?”楚景沐咬牙。 “是!”苏绿芙道,虽然并非事实,她却承认,一个人毁灭,总比两个人要好,“难为王爷这段日子一直虚情假意,隐瞒真相。我一直奇怪,刚回来时,你恨我,避而不见,为何一夕之间,态度全变,原来是怕我伤害你爹,真是难为你了。” ------------ 210 “虚情假意?”楚景沐苍白地重复这几个字,“对你而言,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难道我们之间有真心实意?”苏绿芙冷笑,“从我嫁给你,一直到如今,我们谁曾真心真意过。” “芙儿,不要说了。”刘悠若痛苦地抱着她,她深知苏绿芙的性子,事已至此,她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断开她和楚景沐之间的联系。 因为,她不想楚景沐太伤心。 她杀了楚云,楚景沐若是对她还有几分爱意,定然生不如死,苏绿芙不如把话说绝,让楚景沐恨她,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要简单,要痛快。 她不想楚景沐痛苦,不想楚景沐内疚,她不想楚景沐疯掉。 她却忘了,全盘否认这一切,她的心会不会被伤得支离破碎。 苏绿芙心中空茫一片,她何尝想如此残忍,可若不断楚景沐的念想,以后他们只会彼此折磨,生不如死。她曾经以为他们幸福了,然而,这种幸福就如初冬刚结了冰的河流,一踩就碎。 如履薄冰! 苏绿芙蹙眉,眼光慢慢地往下移,停顿在自己慢是鲜血的右手上,她杀人,从来没有用过右手。这手,第一次染上了鲜血,红得妖冶,红得诡异,如淬了毒的玫瑰。 她曾经和自己说过,要为孩子积德积福,所以她不会再杀人,可最终又染上鲜血。 那一瞬间,她想砍下自己的右手。 楚景沐闭上眼眸,任冰冷的恨如针刺进心尖,心――已死!如失温的尸体,慢慢地变冷。 翌日,楚景沐对外宣称,楚云猝死,一早入殓,真正的死因,王府人人闭紧嘴巴。 除了苏绿芙,王府所有人参加送葬仪式,刘悠若一身丧服,素脸朝天,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楚云被葬到地下,仿佛是秘密,永远埋下。王府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件事,楚景沐的想法她已经猜不透,这么迅速下葬,等同于隐藏证据。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眼中,已经明明布满了恨,却又亲手毁了证据。对苏绿芙突然杀了楚云一事,她心中总觉得不对劲,问了奔月冰月,她们说那天晚上告诉苏绿芙,楚云是告密之人后,苏绿芙情绪便一直起伏不定,或许是一时恨极,终于动手。 刘悠若却深信,苏绿芙哪怕再恨,也会有所顾忌,何况她如今还怀着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没分寸的事情,若是一个不好,她孩子会有危险,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会凌驾于她对孩子的爱。 苏绿芙被囚于西厢,楚景沐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自那天之后,没有见过她一面,西厢,他的心上似乎刻上了请止步这几个字。 痛苦如影随行,却不再露出悲伤,只有黑暗中的夜不能寐,浑身抽搐能证明他的绝望和痛苦。常常是在东庭一夜都在舞剑,挥洒着他一身发泄不掉的挣扎和恨。 他不敢走近西厢,就怕一个不小心,一个忍不住,他的手又掐住那小小的脖子。 这一日,楚景沐喝得熏然,冲进西厢,苏绿芙正在发呆,见到狼狈的楚景沐,吓了一跳,因为楚景沐的目光,紧紧地定在她的小腹间。 苏绿芙双手护着小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王爷,你要做什么?”苏绿芙紧张地问,楚景沐放佛发了狂,双眸如住了一只魔鬼,已把手伸向她的孩子,苏绿芙又惊又怒,恨不得无名立刻出现在身边。 “我要杀了他。”楚景沐疯狂地说,一掌朝苏绿芙的小腹间袭来,刚捧着点心和汤药回来的冰月奔月突然扔了手中的东西,双双挡在苏绿芙,奔月受了楚景沐一掌,连连后退,撞上苏绿芙。 苏绿芙脚步不稳,身子往后撞上花架,奔月吃惊,慌忙回身扶住她,苏绿芙坐在一旁的软席上,冷汗从额头上不断地滴落,她倏然用力抓住奔月的手。 “去找离月……” “王妃……”冰月吃惊地看着她裙摆下的鲜血,苏绿芙脸色迅速转白,刘悠若听到动静过来一看,吓得六神无主,冰月慌忙去找离月。 苏绿芙捂着小腹,疼得抽搐,她紧紧地抓住刘悠若,咬牙对着楚景沐,清清楚楚道,“如果我的孩子有事,我不会独活,正好,一切如你所愿。” 说罢这句话,苏绿芙便疼得晕过去,没了知觉。 刘悠若急得掉眼泪,幸好离月来得很快,本来他就想来给苏绿芙看一看,一直都留在离王府最近的药铺,不到一刻钟,冰月就把人给带来。 楚景沐撞撞跌跌出了西厢,拳头握紧。 他失控了。 若是孩子没了,苏绿芙定然活不下去。 他要留着她,好好折磨,不能这么便宜她。 离月一直在为苏绿芙保胎,他医术高明,来得又及时,保住苏绿芙腹中胎儿,若是平常人这种情况,定然是保不住,可苏绿芙的的孩子却意外的很坚强。在母体虚弱,接二连三发生变故后,依然顽强地生存下来。 这让离月啧啧称奇。 离月觉得苏绿芙脉象有些奇怪,但不敢断言出了什么事,只能先保住她的孩子,暂且等她身体稍好一些再仔细给她看一看。 刘悠若哭泣,“芙儿,实在不行,你走吧,离开王府。不知道景沐哥哥哪一天又发疯,若是伤了你和孩子,那该怎么办才好。” 苏绿芙疲倦地闭上眼睛,并不回答。 这两日,楚景沐在东庭喝得昏天黑地,整个人就憔悴不少,向来爱洁净的他已经两天不修边幅,不是整夜在庭中挥剑,就是在屋里醉生梦死。 当离月再一次登门为苏绿芙诊治时,肖乐不敢瞒着楚景沐,进去回报。 楚景沐宿醉刚醒,脑子迟钝地转着,“她又病了?” ------------ 211 孩子不是保住,暂时没危险吗? 肖乐没有遗漏掉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心微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有点转机的,“王妃……” 呼一声,小桌上的茶杯向他飞来,肖乐不敢闪躲,生生地让茶杯抨击他的胸膛,隐隐作痛,他却没有哼声。 “谁让你叫她王妃?给本王闭嘴!” “离月说,前两日给王妃把脉,他的脉象很奇怪,所以今天特意再一次上门复诊。”肖乐咬咬牙,依然说了王妃,到目前为止,他还认苏绿芙是楚王府的王妃。 “让他复诊后,来东庭见本王。” “是!”肖乐轻轻地退出了房门。 楚景沐眼眸又闭上,一动不动地躺在软席上,睫毛覆盖一层细微的阴影。恨――已深入骨髓,他过去有多爱苏绿芙,现在就有多恨苏绿芙,甚至更恨,恨她如此狠心地毁了这一切。 蓦然回首,让他感到自己像一个疯子,自导自演一场任人观赏的戏剧,名字叫――自作多情。 “夫君就是和你携手一生,白首偕老的人。两个人就像是小眉的右手和左手,是分不开的,分开了,就是血淋淋的痛。”耳边还响着她轻软的音色,楚景沐心酸楚地疼着,蔓延一声,坚毅的身子不由得紧缩着,排斥着那股陌生的酸楚。 一滴泪顺着眼角滴入了软枕,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的泪,都是在为苏绿芙而流。 西厢里,苏绿芙躺在床上,也才两天,清瘦得令人心疼,本来就尖细的下巴更显尖细。苏绿芙得知离月来给她复诊,本以为是为了胎儿,没想到离月却说,此行并非为了胎儿。 离月把脉,脸色十分严肃,苏绿芙把早就存在心中的疑惑同离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怎么回事,心中一直想着杀人,好像我被谁掌控了。的确,我恨楚云,刚得知无名和王爷隐瞒我这么大的消息,我的确恨他,也想杀他,只是我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虽然是我心底所想,却不是我的本意。总之,我真的说不清楚,我甚至连这段记忆也是模模糊糊,不太记得细节。” “芙儿,你是说你并不想杀楚伯伯?”刘悠若惊讶地问。 苏绿芙摇摇头,“不,我想杀了他,只是那天晚上,我应该不会杀他,我杀人,向来计划严谨,这么莽撞杀人,不是我的作风。” 刘悠若愣住。 冰月突然说道,“那天王妃的脚步看着很虚浮,我以为刚醒所以不在意,莫非真的有问题?” “你们都出去会儿,我和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皆安静地退出内室。 “夫人,那天晚上的事,你都忘记了吗?”离月担心地问着,眼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眸,有着探究。 “你觉得我会说谎吗?” 离月静默。 苏绿芙苦笑着,“离月,原来你也不相信我?” “我信!”离月坚定地说着,“可是王爷不信,夫人,如果是被人下药迷失心智,也说不通,你的饮食都是奔月冰月负责,其他人根本就不能近身。且我想不通的是,你是怎么被人下药,真的下了药,在两三天之内,一定能查得出异常,可你的身体什么事也没有,实在难以说服众人。” “也就是说,我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苏绿芙讽刺一笑,“我是不是被人下药,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对孩子有影响吗?” “这个难说,恐怕要等孩子出世才能知道,如今他很平安。”离月说道,苏绿芙也安了心。 离月走后,苏绿芙把奔月、冰月叫进来,“让无名结束南方的事情,立刻回京,派人寻找荣王的下落,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离月刚出西厢便看见肖乐,肖乐在西厢门口转来转去,似乎很为难,离月温和道,“将军,有事请说!” 肖乐道,“王爷为什么要见你,想必你也清楚,不管王妃有没有异常,能不能和王爷说,王妃是无辜的?” 离月轻笑,“想不到你还蛮维护你们王妃。” 肖乐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离月,有着祈求。 “请将军前头带路吧!”离月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彬彬有礼地请他在前面带路。 楚景沐依旧斜握在软席上,那个模样有点懒散,若不是一脸的疲惫和下巴滋生的胡渣,离月真的会认为软榻上的男子正在沐浴阳光。 他静静地立在一旁,温文尔雅,含着浅笑,似乎在和他比耐力,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她身体如何?”楚景沐问道,终究打破沉默。 “王妃除了胃口不好之外,一切都很好。”离月恭顺地答着。 “你知道本王在问什么。”楚景沐出声警告。 离月俊秀的眉拧成一条直线,淡漠地开口,“王爷,如果说王妃是中了蛊毒,你会怎么办?” “一个大夫,你未免管得太多。”楚景沐睁开眼,坐起身来,迸出愤怒的光芒,“你说她是中了蛊毒?” “刚刚只是比喻!” “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楚景沐浑身紧绷着,有种被耍的愤怒,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位像极文弱书生的大夫。 “王爷杀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在下当然信了。”离月面不改色地说着,依然含着笑。毫不畏惧地盯着楚景沐的眼眸,“我觉得王妃是清白的,因为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才导致她迷失了心性。” “本王只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是中了蛊毒?”楚景沐厉眼一眯,对这个问题,他更想知道答案。 虽猜到她可能真的是中了蛊毒,可是,若真的是中了蛊毒,他更难面对。 恨不能全然地恨,爱不能全心地爱,夹着夹缝中,更让他心如刀割,可依然死心眼地想知道答案,至少可以证明,她并不是存心要毁了他们的幸福。 离月稍微犹豫了下,看着他的眼眸,“王爷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 212 (2145字) “放肆!竟然敢和本王谈条件。”楚景沐沉下脸来,胸膛里有股说不出的怒火,苏绿芙身边的每个男子,都是那样全心全意地护着她。这一点,让他感到莫名的吃味和恼怒。 离月静静地站着,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含着笑,安静地等着。 沉默在两个男人之间爆发,楚景沐狠狠地磨牙,额上青筋暴跳,拼命地忍着没有一拳打垮他脸上的笑,多少有点不甘地开口,“你问。” “王妃杀了老王爷,是中了蛊毒杀的,还是清醒的时候杀的,对王爷你而言,有什么不同?”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吗?” “王爷或许觉得在下冒昧,可是身为一名大夫,我要选择对自己病人最好的方式。” “包括说谎?”楚景沐冷冷一哼。 离月一笑,“王爷可以选择相信我说的话,当然,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楚景沐扫了他一眼,瑶光手下的白衣圣手,风度翩翩,脸上挂着令人舒服的笑容,可却让他觉得刺眼极了。 “对本王而言,这没什么不同,同样是杀人,要偿命。”楚景沐想从他脸上窥探点什么,可却没有想到,看到的只是一抹笑容。 “既然没什么不同,那我可以告诉王爷,以离月目前所学,断不出王妃体内有什么异样。但是,并不代表着她没有中了蛊毒!”离月实话实说,他的确想过欺骗楚景沐。可是,对苏绿芙而言,这是种侮辱。假话能弥补一时的伤害,也可能造成例外一种隔阂,他无法断定苏绿芙体内是否有蛊毒,却肯定她中了蛊毒。 然而,没有证据。 上堂要有证据,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他选择实话实说,这对苏绿芙才是最好的方式。 楚景沐眼光阴鸷,冷笑,“白衣圣手都说她没有中了蛊毒,也就是说,那天,她很清醒。” “只能说是离月才疏学浅,但是我可以肯定,杀人不是王妃的本意。”离月语气坚定。 “证据?” 叹了口气,离月无奈地道,“天外有天,关外很多蛊毒,毒辣而查不出根源,如果王爷你要证据,给我时间,我会帮王妃讨一个说法。” 楚景沐冷冷地看着他良久,“为什么你不帮她说谎?” 以他对苏绿芙的维护,说了实话,颇让他讶异,却也让他刮目相看。 离月一笑,“我想说慌,可是王妃的骄傲不允许,除非我有证据。” “你对她可真了解。” 离月一愣,深深地望着他,闷笑在心,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语气像极善妒的丈夫。 “瑶光和苏绿芙是什么关系?”楚景沐眼眸一眯,危险地问着。 离月面色不变,淡淡一笑,却有了冷意,“这件事和王妃这一次杀人事件无关,王爷,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在下告退!” 离月礼貌地躬身,在门口时,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王爷,你可以试着相信王妃,如果你们的感情敌不过一个完美的阴谋,那么,我们不会让她留在你身边。” 他说罢,大步一踏,出了房门。 我们? 楚景沐眼神阴鸷,大手一扫,桌上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想从他身边带走她? 做梦! 苏绿芙的眼光直直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画,那是楚景沐前段时间挂上去,在她昏迷期间,他在她的书房画的,是他们两人的后山河边的画。唯美得令人心酸,夕阳的耀眼下,是那么温馨的怀抱,可惜已经变冷。初看这幅画,她觉得那是奢侈的幸福,没想到成真,真的成了奢侈。 抱着女的男子是那样的深情,深情到她以为是永远,可永远究竟有多远,从来没有人知道,可以就明天,可以是后天也可以是眨眼的一瞬间。 对不起,她从来不说,因为说了对不起就代表犯错,可犯错之后说了对不起显得很苍白,所以她从来不说。 可为什么这苍白的三个字,却经常徘徊在口齿之间,欲言又止。 心口一缩,苏绿芙闭上眼睛,一阵轻盈的脚步入内,她微微睁开了眼,笑了,“姐姐。” 刘悠若坐到床上,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才两天,瘦了一圈,她都怀疑风会不会秋风会不会把她吹走。 “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团圆!”愣愣地回答,转而笑了,摇摇头,“我不饿,真的。” 苏绿芙拧着眉,鼻尖团绕着不去的檀香,却稍微显得冷清了点,刘悠若看着她,欲言又止。 “姐姐想问什么?”苏绿芙了然地问,带着虚无的笑。 “不要对着我这样笑。”刘悠若倏然苛责,她和苏绿芙都怔住,这是生平第一次,刘悠若用大于正常的音量和她说话。 苏绿芙的眼睛立马就红了,眼泪在打转,就是不让它掉出来,委屈极了,鼻头也有点红晕,看得刘悠若一阵懊悔,赶紧抱过她,“对不起,对不起……芙儿,姐姐不是故意的,不要伤心……” 刘悠若抚着她柔顺的青丝,也有点酸楚的疼,“芙儿,姐姐不是外人,不要对着姐姐这样笑,这样,姐姐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是个陌生人。” “芙儿,不想笑就不要笑,不要勉强自己,看着你笑,姐姐更心疼,乖,不哭,姐姐永远都会相信芙儿,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姐姐也会相信。”刘悠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就怕一个不小心,又刺到她的心,她看得出,怀里的人已经经不起任何伤害。 一阵嘤嘤的哭声压抑地从肩膀上传来,刘悠若微微一震,更加抱紧她,自己也红了眼圈。 “回不去了……姐姐,回不去了……”苏绿芙哭得很压抑,眼泪如泉,湿了刘悠若的衣襟。 回不去了。 一切从无法从头再来。 这层隔阂,将永远伴随一生,她和楚景沐,幸福已经擦肩而过! “是不是我造的杀戮太多,所以老天惩罚我,把我的梦打碎一次又一次……就算是梦,也醒得太快了……” ------------ 213 (2250字) “芙儿不要乱说,是他们该死,不是你的错,芙儿,不要胡思乱想,真的不是你的错,好好睡一觉,一切会好起来的,景沐哥哥不会那么狠心不管你,芙儿,别哭了,哭得姐姐的心都拧了。”刘悠若安抚着,眼泪滴滴,却咬紧牙关不哭出声,她们姐妹,一个毁了,总要有一个撑着。 “我是很想杀他,可是,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刘悠若轻轻一震,“我相信你!芙儿还有姐姐和哥哥,我们会陪着你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除了楚家,你还有另外一个家。” 楚景沐数日未上朝,自然惊动凤君蔚,他本以为是老王爷骤然过世,他悲伤过度便准了楚景沐几日假期,谁知道他的密探却查探上惊人内幕。 凤君蔚不放心,登门造访。 这位四皇子从未来过楚王府,门口侍卫有眼不识泰山,把他拦下,凤君蔚亮出一块腰牌,楚王门前的侍卫匆忙下跪行礼,凤君蔚挥了挥手,领着密探魅影,走进楚王府。 “魅影,我没走错地方吧?”斜睨着四周死气沉沉和冷清,凤君蔚蹙眉,楚王府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死寂。在正庭打扫的侍女无精打采,一句话也没有说。 “您没有走错,这里的确是楚王府。”魅影毫无表情地回着。 远远看见了肖乐俊秀的身影,凤君蔚示意魅影喊了声,肖乐转头,一惊,匆匆地跑了过来,躬身行礼,“参见四皇子!” “你们王爷呢?” 肖乐低着头,支支唔唔着,“王爷他……他……” “带我去见他。”凤君蔚的声音冷了,冷得让肖乐心里发毛,起身领着他们入了东庭。 刚进东庭就是一声碰碰作响,声音似乎从地底下传来,凤君蔚眉头一挑,肖乐见状,忙道,“王爷在酒窖。” 入了内庭,那阵声音更为明显,酒窖的入口已经在眼前,凤君蔚示意肖乐和魅影止步,他自己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酒窖的墙壁上有个小窗口,光线从上面斜入,稍微可以看清楚里面的状况,凤君蔚拧眉,随着台阶越下,一股浓厚的酒味扑面而来。 那是楚景沐吗?那个全身脏透、油头垢面,至少三天没洗澡的邋遢男子真的是楚景沐?他的眼睛因睡眠不足而发红,下巴的胡渣至少有五天未曾理会。骤然有人下来,楚景沐的眼睛因突来的光线而眯起,最恐怖的是那些占满地上酒瓮,少说也有几十个,他究竟是怎么喝的? “谁让你进来的,给本王滚出去!”因上面铁门的打开,他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光线,本能地抬手遮住眼睛,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天。 “一个大男人为了一个女人醉生梦死,景沐,可真不像你。”凤君蔚扫了一圈地上的狼藉,,地上完整的空酒瓶就有十几个,更别说是那些碎了一地的碎片。 “君蔚?”楚景沐斜躺着潮湿的墙壁上,好不容易才适应射进来的光线,眼圈下一团阴影,估计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你来做什么?滚,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楚景沐似个疯子,随手扫起一个酒瓶,朝着凤君蔚扔去。 凤君蔚偏身闪过,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的邋遢模样,要是这副模样走在大街上,肯定被人认为是乞丐。堂堂第一王爷像个疯子样泡在酒窖里,像什么样? 楚云突然而死,楚景沐整天不见踪影,他差魅影去查,竟然查到如此的惊天血案,媳妇杀了公公,也难怪楚景沐会颓废成这样子。 “既然对外宣布姨父猝死,就是说你想维护她,又何必搞得如此痛苦?” “滚!”楚景沐听不进任何话,抓起一个酒瓮就往嘴里灌酒,浓郁的酒味伴着一股酸味而来,凤君蔚脚下扫起一片碎片,向他手中的酒瓮飞去。砰一声,酒瓮碎了,酒液撒了楚景沐一脸,前襟,全部湿了,更显得狼狈不堪。 楚景沐眼眸一眯,不理会,抓起另外一瓶,又往嘴里灌,同样的方法,酒瓮又破了,同样湿了楚景沐衣襟。 “君蔚,滚回你的皇宫里去,不要管我。”楚景沐终于发怒了,楚景沐声音沙哑,反倒听不出他平时的威严,听到的只有野兽的悲鸣。 “任你喝死吗?”凤君蔚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襟,右手暗自使力,狠狠地向他的脸上挥去。一拳一拳,全部是结实的拳头,楚景沐浑身无力,挣扎着,双手形成交叉状,挡住凤君蔚的攻击。 片刻后,楚景沐的脸上浮现淤青,唇角裂了,血丝点点溢出唇边,狼狈不堪。他却不哼声,闷闷地受着凤君蔚的拳头。结实的拳头打得他眼前发花,他却只是卷着身子。 终于,凤君蔚觉得够了,停下手,拳头都是楚景沐的鲜血。楚景沐一脸是伤,淤青和血丝交织,更是恐怖和狼狈,此时的楚景沐恐怕是他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时刻。 “清醒了没?”凤君蔚一脚踢向他卷曲的身子,“没出息!” 楚景沐好无反应,凤君蔚沉了脸。 “我真应该拿副画纸来画下你现在的模样,景沐,一个女人,至于吗?要真让你那么痛苦,信不信我让魅影现在就去杀了她。”实在看不过去他的堕落,凤君蔚凉声出口威胁。 地上的楚景沐一震,凶神恶煞回答,“你敢!” “有什么我不敢?”凤君蔚冷笑着,讽刺地看着他,“这么心疼,还要生要死做什么?是男人就干脆点,不然就杀了她,不然就好好地给我出去,晒晒太阳。” “我恨她!恨她,恨她狠心杀了爹,更恨她,就这么忍心,活生生地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幸福!我恨她……”口口声声说着恨,楚景沐的眼角却溢出了眼泪,混着血,躺了一地。 “那就去杀了她!”凤君蔚冷冷地说着,有一种冲动,真的想杀了那个让楚景沐变成这副模样的人。 他走到楚景沐身边,不顾他的反抗硬是拉起他,离开那片狼藉,扶着他,踉跄地走到酒窖里唯一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他也跟着坐下来,“瞧你是什么样子,连脚步也虚浮成这样?” 昏暗的光线下,楚景沐疲惫地往墙上靠去,闭着眼睛,满是伤痕和胡渣的脸看不出原来的面貌,看得到的只有狼狈和沧桑。 ------------ 214 昏暗的光线下,楚景沐疲惫地往墙上靠去,闭着眼睛,满是伤痕和胡渣的脸看不出原来的面貌,看得到的只有狼狈和沧桑。 凤君蔚侧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爱得如此深沉,也恨的如此深沉。那位曾经住在怡宁宫的女子,被他两个哥哥争来夺去。二哥为了她,和韩贵妃决裂,命丧九泉,楚景沐为了她,连到杀了楚云,他都不忍把她送官法办,硬是压下消息,真有那么好? 在凤君蔚的潜意识里,除了宁妃,世上的女人都是恶毒的,肮脏的。 “祸水!”凤君蔚不屑地道,“景沐,你再如此堕落下去,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楚景沐勾起笑,虽然唇角都是伤,笑的时候拉上了裂痕,可他还是笑着,痛苦地低喃,“死了……倒好,要是真的死了倒好。一了百了,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死了一了百了?”凤君蔚侧目怒瞪着他,拳头又开始发痒,“堂堂的第一王爷要当懦夫,真是凤天皇朝开国以来最好笑的笑话。既然恨她,就去狠狠地折磨她吧,她伤你伤得如此理所当然,你就不忍伤她吗?” “折磨她?”楚景沐笑得更加悲哀,“芙儿一生都是伤痕,再伤她,我会痛彻心扉。” 虽恨!却也不能伤害,只有选择漠视,选择永不相见,喝得半醉半醒之间,他曾经连杀了芙儿的心都有,杀了她,生死相随,免得在红尘中受如此磨难,可是偏偏硬不起心肠来。 心虽然已经慢慢地变得冰冷,可是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芙儿,为什么你伤我伤的如此理所当然,而我伤你,却如此痛彻心扉。 到底我们的心要划上多少伤痕,才能愈合,除非我失忆了,否则,我如何去面对你,如何去面对朗朗乾坤下,我爹的冤魂! “我真的快要疯了!君蔚,我真的要疯了!……”突然抱着头,楚景沐痛苦地低喃着。 凤君蔚一把抓着他的手,很用力,这个世界上,他仅存的兄弟就是楚景沐,是他冷硬的心中唯一在乎的兄弟。可他却对楚景沐的痛苦束手无策,仅有的安慰也就只有手上传过的力量。 “难道除了爱情,你什么都不要了吗?连我也不要了吗?你看看二哥的下场。”凤君蔚怒道,为他的丧志而怒,为他的痛苦而怒,为他空有一身权利却帮不上忙而怒。 “前阵子我什么都不管,你也把朝政处理得极好,君蔚,其实,你没有我,同样可以撑起一片天。”楚景沐微微睁开眼,瞄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凤君蔚自嘲道,“你不是说不相信我吗?不是怕我毁了凤天皇朝吗?为什么不振作点,当心我真的毁了它。” “毁了就毁了吧……什么东西都毁了也好,省得如此牵肠挂肚,魂牵梦萦……毁了也好!”楚景沐喃呢着,显然已经不知所云。却真实地反应了他现在的心情,是破碎的绝望。 “我真的该杀了那个女人!”凤君蔚冷冷地道。 楚景沐眼眸一睁,轻柔地道,“那我会杀了你!” 凤君蔚一震,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眸,那轻柔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吹皱一池春风,柔和而无害,可他知道,楚景沐说得很认真。 “恨是一回事,杀了她是另外一回事,芙儿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谁要了她的命,我就灭了谁九族,就是你也不例外!” 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或许哪天他实在受不了,那就死吧,黄泉路上他也会陪她一起。在阴暗中,也就不用担心,那缕缕冤魂。 “表哥,打住你心中的念头,就算你愿意陪她生死与共,人家说不定不愿意,到了黄泉之下,你拿什么和二哥争?你照样是输。”凤君蔚这句话说得恶毒至极,楚景沐一拳挥过来,他避开,风轻云淡起身,“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别说死亡了,好好活着吧,否则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凤君蔚突然冷硬了声音,“若是你再继续这样醉生梦死下去,我真的会杀了她,你最好选择相信这句话。” 两道视线在空中复杂地交织着,谁能知道,他们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慢慢地,楚景沐闭上了眼眸,“君蔚,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这么一个女人,会让你爱恨交加,不管多恨,却还是不舍得伤害。” “下辈子吧!”凤君蔚脑海里闪过一张秀雅温婉的娇颜,不屑地道,“下辈子我不要生在皇家,不要目睹女人们肮脏的**和手段,或许还能相信她们!” 凤君蔚从酒窖上来,似笑非笑地睨着肖乐,“小心看着你们王爷,别再给他送酒下去。” “是!” “魅影,我们走,去会一会让楚王变得如此堕落的楚王妃。”凤君蔚高深莫测一笑,举步欲走。 “四皇子……”肖乐急急忙忙地唤着,明明是烈日,额头上却浮现出一片冷汗,去看王妃? “有问题吗?肖将军。”凤君蔚悠闲地问着,唇边是好看的弧度。 肖乐一惊,竟支支唔唔起来,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觉得背上一片冷汗。 “还有,不要告诉你们王爷,我要去找楚王妃,明白没?”凤君蔚笑着,冷冷地强调了楚王妃这三个字。 “……是,末将遵命!” 看着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东庭,肖乐站在酒窖门口,踌躇不定,看了看东庭的门口,又看了看酒窖的门口,就在那里渡步。 西厢的小院门口,没有一名侍女,楚景沐明言下令,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西厢,除了刘悠若,所以平常并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唯恐一个不小心,被阴晴不定的楚景沐劈成两半。 凤君蔚走进月门,瞬间觉得,这院子真是冷清,槐树落叶纷纷,池中浮萍飘飘,梅树还是光秃秃的,还没到开花季节,显得像枯枝。西厢较之东庭,更显得凄凉,他甚至没有在王府中看见过一朵花。 院子里静得怕人,让他想起了冷宫,亦是如此,静而冷清。 一股清雅香气从旁侧传来,凤君蔚拧眉偏头,顺着香气看过去,他看到一抹瘦弱的背影,一头墨黑如绸的头发仅系着一根浅蓝色的绸缎,挽着一个很简单的发型,斜插一直翠蓝的玉钗。一身水蓝色连衣裙,随风飘曳,风中送来的就是她身上的淡香。 这就是刘芙若? ------------ 215 (6189字) 凤君蔚看不见她的容颜,单单看到一抹背影,凉亭旁边,她似乎在凝望着池中的浮萍发呆。 示意魅影后退,凤君蔚慢慢地走近那抹水蓝色的身影,越来越淡雅之香扑鼻而来,竟有点熟悉,暗自甩掉心里的讶异。他倒要看看迷倒两个顶天立地的王爷的女子究竟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女子的身子动了动,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头,“冰月……” 四眼相对,是两张同样震惊的脸,刘悠若瞪大眼眸,红唇微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凤君蔚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喜悦,转而愤怒、阴鸷,一向没有表情的眸子在瞬间闪过多种情绪,快得刘悠若抓不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一个惊讶,一个阴鸷。 “无忧?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凤君蔚恼怒地瞪着她,浑身莫名地迸出一道寒光,“你是楚王妃?” 传言中的芙蓉王妃,貌美无双,羞花闭月,比之貂蝉更胜三分,目前的女子清润温婉,的确是千里挑一的美女。 “龙四,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刘悠若扫了一眼他的身着打扮,还有背后面无表情的魅影,冷冷一哼,“你不是也用了假名吗?” 刘悠若似乎对他颇有敌意,秀雅的丽颜微微荡漾着怒气,杏眼狠狠地瞪着他,有矛盾有气愤,亦有少许隐含的放松。 “你是楚王妃?”凤君蔚紧紧地盯着她的眼,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身份,可心底却隐隐有丝不舒服,甚是不悦。 “和你没关系!”刘悠若冷冷地说着,讽刺地道,“景沐哥哥不准闲人进入西厢,你是王府的客人对吧?哪儿来回哪儿去,慢走不送。” 刘悠若抬手,冷冷地指向西厢的月门。 “景沐哥哥?”凤君蔚磨牙,“叫的可真亲热。” 刘悠若一愣,疑惑地看着他,刚刚似乎闻到一股……酸味。凝眸,接着暗自笑自己傻,她等了他整整七天,结果他影子都没有,现在又来和她演哪出? “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沉睡在心底的刺不知不觉地觉醒,现在的她,对着他,一身是刺。 凤君蔚满脸都是风雨欲来兮的风暴,刘悠若不想再和他说话,越过他就想走,结果被他狠狠地拉着手臂,铁臂一收,人已经被他抱进怀里。 刚阳的男子气息扑进鼻尖,刘悠若微微挣扎,结果被凤君蔚钳制得更紧,一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蛮横地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楚王妃?” “放手!你这个混蛋!”刘悠若瞪着他,越挣扎越被抱紧,看着他越来越阴的脸,背脊爬上寒颤。这家伙长着一张欺骗世人的脸,她知道那张面具后的恐怖。 “只有你敢叫我混蛋!”凤君蔚轻轻一笑,倏然把她扣向自己,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毫无缝隙,问着他在乎的答案,“你到底是不是楚王妃?” “我是谁和你没关系,龙四,我们不是很熟,快给我放手!”刘悠若真的想抬手打掉他脸上的表情。 “我觉得我们熟透了。”凤君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戏谑着。“本皇子还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很后悔救了一只狼!” “等等……龙四?”刘悠若停下挣扎,稳稳不动地停在他怀里,似傻了,好久,秀雅的脸扬起,紧紧地盯着他的眼,“凤君蔚?” 凤君蔚不说话,只是沉静地看着她,代表了默认。刘悠若脸色一阵死白,毫无血色,愣在那里。凤君蔚也是一愣,环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的手松了松,试探地叫了声,“无忧?”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凤君蔚的俊脸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五指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慢慢地松开怀里的软香,眯起眼眸,以一种很悠闲的危险在盯着她。 “从刚刚见到你,我就想这么做了,龙……不,凤君蔚,我们两清了,互不相欠。” 冰月刚好出来,讶异地看到西厢中有陌生人,而且还是两男子,细看之下,终于记起他是四皇子,她不解地看着他和刘悠若之间的紧张气息。 “悠若小姐……” 冰月过来,淡淡地向四皇子行礼后站到刘悠若身后,无言地守护着。 “小姐?”凤君蔚眼中的不悦消失不见,恢复他一贯的温和,唇角也似笑非笑地勾了起来,对于刚刚那一巴掌,似乎不在意了,“刘家的二小姐,刘悠若。” “这里不是皇子你该来的地方。”刘悠若冷冷地说着,别过头去,不想看他脸上那抹欠揍的笑容。 “变得可真多,就几个月不见而已,怎么办?本皇子对你很感兴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脸上的寒冰,凤君蔚笑着极为暧昧。 刘悠若把苏绿芙的笑容学得惟妙惟肖,“我是个人,向来对畜生不感兴趣。” “没关系,龙嘛,本身就是畜生,说不定以后你也得变成畜生,多相配,原来景沐说的人是你,果真不错,很适合那个吃人的皇宫。”凤君蔚对她的讽刺毫无在意,看着她脸上的寒冰塌了一角,笑得更为悠闲。 “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嫁给你,做梦!”刘悠若一恼,楚景沐虽然没有明说,但曾经问过她以后的打算。不难联想到他的心思,但是,这个男人算计她几次,她是笨蛋才会再跳入他的陷阱。 他已经是毫无悬念的未来储君,将来是属于凤天皇朝,属于后宫三千粉黛,唯独不会属于她的男人。 “白天做梦虽然早了点,不会白日梦通常很容易成真,刘悠若,你有筹码和我赌吗?”凤君蔚慢条斯理地问。 阳光普照,映着刘悠若微微有点发白的脸,她何尝不知道,没有筹码不能进赌场,是人都知道的事,她就一条命。可他手上有苏绿芙,有刘枫,有刘家的名誉,她根本就没有筹码和他谈条件。 刘悠若微微有点慌了,听他的意思,是非得逼得她进宫不可。她的志向在宽阔的草原,在广阔的天空,唯独不会在那堵红墙内。当一名日夜等他临幸的妃子,或许多年后,她会变得铁石心肠,连最初的自己都迷失掉,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我一个人呆在那座牢笼里,自然要找个人来陪,不是吗?”凤君蔚似在说天气不错,语气十分轻松。 “以后你会有很多女人陪,不缺我一个。” “本皇子只要你!”凤君蔚邪魅地笑着,勾起她的下巴,“不答应,刘家的冤案永远不会昭雪,刘庭会遗臭万年,还有,刘枫的命也捏在我手上,你妹妹杀了我姨父,每一项,都足以毁了你们,刘悠若,你有得选吗?” “你是我见过最卑鄙无耻的人!” “过奖了!不卑鄙无耻,我早就死了,怎么会活到今天?”凤君蔚音色多了一丝寂寞,刘悠若心一刺,不说话。 “怎样,这笔生意你可不吃亏。” “你登位,打算给我什么身份?”刘悠若只是稍微地思考了,和魔鬼做交易,她赢不了,干脆为自己找个安全的庇护。 “哪个位置都可以。” 刘悠若挑衅说道,“那我要当皇后。” 既然入宫已是定局,她自然得挑个最有权利的位置,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后宫的纷争,地位越低,被人整死的越快。 “可以!”凤君蔚爽快地答应,笑得温润如风。唇边含着得意和戏谑,若一定要有个皇后,他宁愿以后葬的一起的人是她。 “还有一点。”刘悠若想起什么,补充道,“如果你以后后悔了,有了皇后的人选,请你放我出宫。我在你身边呆几年,然后分道扬镳,各不相干。” 以前的刘悠若能变成无忧,以后的皇后也能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继续过她想过的生活。 凤君蔚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做梦!” 正在他们两对峙之时,西厢门口一阵哐啷作响,接着就是楚景沐脚步不稳地闯进西厢,一脸狼狈地出现在这冷清的院子里,身后的肖乐紧紧地跟着。 刘悠若愣愣地看着楚景沐碰碰跌跌地进了西厢,这个邋遢的男人是景沐哥哥? “你打的?”敢对楚景沐动手的,还被打得此般凄惨,除了身边这名狠厉的男人,她不作他想。 凤君蔚悠哉悠哉地看着楚景沐,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反而说了一句让刘悠若拳头发痒的话,“小时候都是景沐在打我,我还没打过他,感觉不错。” 呃……变态!刘悠若睨着他,暗自骂着。 楚景沐碰跌地冲过来,抓起凤君蔚的衣襟,“给我滚出这里!” 一听肖乐说凤君蔚来了西厢,吓得他三魂去了六魄,酒也醒了一大半,急急忙忙赶来,就怕是他迟了一步,凤君蔚是哪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凤君蔚老神在在地在那里,含着笑,“酒醒了?” “滚!”楚景沐迸出一个字。 “这么宝贝?我连面还没见着,你别紧张,不过倒是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凤君蔚斜睨着刘悠若,故意道,惹来刘悠若一道白眼。 “景沐哥哥,这里是王府,像狼这种畜生还是放到森林里自生自灭的好,不然放到这里会咬人。”刘悠若浅浅地笑着,挑衅地看着他,既然注定要绑在一起,就给自己找点乐趣,她不会白痴地认为这个男人会好心地放了她。 肖乐和楚景沐都愣了一下,楚景沐连抓着凤君蔚衣襟的手都放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那是刘悠若会说的话?这种话应该是苏绿芙才会说的吧。一向以来,她都是不急不躁,今天却出言讽刺。 凤君蔚不怒反笑,那是野兽见到猎物时的兴奋,“狼是看见小绵羊了。” “说不定是只老虎。你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被吃的尸骨无存。”刘悠若笑道,完美的脸上毫无瑕疵。 往下睨着她纤白的手,凤君蔚,“这么柔弱的手,当得成母老虎吗?” “四皇子,老虎有个别名叫大猫,不发威的时候当然就是猫。”刘悠若假笑。 “你们以前认识?”楚景沐疑惑地问着,拧着英挺的眉。 “不认识!” “认识!” 异口不同声,更加大楚景沐的嫌疑,然而,他如今无心管他们的事情,他见凤君蔚似乎没要杀苏绿芙之心,他也懒得和凤君蔚耗着,又撞撞跌跌出了西厢。 刘悠若开口想叫住他,被凤君蔚拉住衣袖,他嫌弃说,“他应该回去洗个澡,还是你鼻子出了毛病,没闻到他身上那股味儿?” 刘悠若瞪着他,双眼瞪得出了火光,这个男人总能惹得她火冒三丈后,自己一个人在一边闲闲地看戏。 凤君蔚似乎心情很愉快,挥挥手,姿势潇洒极了,“后会有期了,我未来的皇后!” 刘悠若握紧粉拳。 房间里,宁静如夜。阳光斜入纱窗,照在一身舒适的苏绿芙身上,她正悠闲地躺在软席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悠闲地看着书,对窗外的吵闹似乎充耳不闻,头发只是用一条银色的丝带绑着,并无长物。少许发丝飘逸在脸颊边,整个人看起来悠闲而舒适,奔月心惊地在一旁站着。 除了出事的那两天,苏绿芙失神得像个娃娃,流露出悲伤和哀寂,之后,她又恢复她往常的模样。奔月有种错觉,苏绿芙又回到以前那个风轻云淡的苏绿芙,笑意盈盈,如风如水。 苏绿芙放佛是自我修复能力放佛好得让人自叹不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从容应对,哪怕天崩地裂,这种淡然,放佛天崩地裂她也能接受。 或许凤君政死后,除了孩子,不管什么样的悲剧,苏绿芙都能轻松面对。 她明明听见楚景沐的声音,她无动于衷。奔月急得落泪,这样的苏绿芙,她心疼极了。却毫无办法,只能着急地看着。刘悠若踏步进来,奔月迎了上去,小声地问,“王爷走了?” 刘悠若淡淡地点点头,走了进来,笑着坐到苏绿芙身边去,“看什么书看得这么入迷?” “诗集,好久没看,好不容易有时间就看看。”苏绿芙抬头,笑了笑,阁下书籍,淡笑着问,“姐姐,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你在和谁吵架。” 刘悠若笑脸窒了窒,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没什么大事,到时候再说。” 苏绿芙心里已经承受更多了,不必再为了她的事操心,这件事即使她知道了也无益。苏绿芙淡笑,不打算多问。 “芙儿,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这里闷着不好。”刘悠若顺顺她脸颊边的发丝,温柔地道。 “看看诗集也好,我记得小时候都是和书本作伴的,后来一直都没什么机会看。姐姐,你去过江南吗?”苏绿芙突然转了个话题,带着淡淡的向往。 “去过,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江南很美,像幅画儿。”可始终没有京城来得亲切,因为这里才是她生长的地方,也有她眷恋的人。 “诗中描写的江南好美。”苏绿芙随手翻起诗集,“我和政哥哥原来就打算去江南定居,这辈子除了那一趟河南之旅,我没出过京城。” 刘悠若听她说这样的话,心中发悚,忍不住说道,“各有各的好。” “对了,芙儿,反正姐姐也闷着,不如我们到凉亭下几盘棋。” 苏绿芙想了想,点头答应。 刘悠若分外喜悦,带她出去走一走,晒晒阳光,总比在屋里闷得好,苏绿芙不觉得闷,可她们看着她都觉得心疼。刘悠若示意冰月和奔月下去准备几样苏绿芙爱吃的点心。 “我以前醉心于棋术,是因为棋中有着我想追求的东西,追逐的乐趣,掌棋的优越感,还有布局时的巧妙,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还是不是吸引我。”苏绿芙笑着,落下白子。 “姐姐也喜欢,娘的棋术可以说是天下无双,我记得我们就是联手也被她吃得死死的,也只有爹爹,能赢得了她。”刘悠若也笑着,落下黑子。 “爹和娘,真的是一对绝配的壁人!” …… “其实有的时候,掌棋和当棋子,都有不一样的觉悟,我把所有人都推到一个棋局上来,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主控权。有时候也成了别人的棋子而不自知。”苏绿芙自嘲地笑着,落入一子后,叹道,“可见,我没有学到娘的精髓,娘她一旦掌控了棋局,一直到结束,都是那个掌棋人。” “芙儿,这都不是你的错。” “我有罪,我知道。”苏绿芙缓缓说道,刘悠若蹙眉,存心忽略她这句话。 苏绿芙一边下棋,一边回忆,一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声音温柔,“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政哥哥临死前到底在想什么。我一直责怪他,欺骗了我,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却不问我愿不愿意。当时我很愤怒,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若当时我们换位,我会怎么做,会怎么想,我想,我同样会选择让我心爱的人活下来,幸福地生活下去。” “如果我下一刻要死去,这一刻我的遗愿便是世间所有我爱的人能好好活着,爱我的人也能好好活着,我的爱人能得到幸福,哪怕他的幸福不是我来给予,我也死而瞑目。人的贪念太多,总是分不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人性自私,贪婪,总想什么都握在手里,只有生死一线时,你才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 苏绿芙缓缓一笑,柔情似水,“其实我早就想通这个问题,只是不想接受,所以我试着想让死去的人安心,给予自己幸福,只可惜,我是上苍遗弃的孩子,幸福对我来说太遥远。” “芙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刘悠若愠怒,“谁说你是上苍遗弃的孩子,我们都没有遗弃你,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姐姐,那你怎么解释,我这一生的跌岩起伏,我有过几日轻松的日子,就算我想让自己过得幸福,上苍也没给我机会。”苏绿芙并无怨怒,只是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想珍惜他的爱,他说丈夫给妻子梳头,就是意味着恩爱,我也想和他当一对平反而恩爱的夫妻。”苏绿芙轻轻地落入一子,笑道,“家……好温暖的一个词,曾经,我有过一个很温暖的家,家里有爹爹,有娘,有哥哥,有姐姐……还有后院的梅花和芙蓉,我的家,从来没有变冰冷过,可是毁了,我因为这个家毁了,自己的人生也差点毁了。后来,我又有机会能有一个家,我,政哥哥,我们的孩子,然而,我又失去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很痛苦,却安慰自己,人总要活下去,我还有我爱的人,孩子又给我希望,我不能丢下他。”苏绿芙道,“不管我受到什么伤害,我都努力让自己活下去,我都努力想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所以我特别珍惜现在这个家,然而,这个家也没了。” 亲爱的姐妹们,好多宝贝都在新浪微博上晒书了,金牌王妃的封面很典雅,我个人也很喜欢,文和网络版一样。喜欢收藏的姐妹可以去看看,当当网可以货到付款,也不是很贵。 如果买了的姐妹们,到新浪微博拍个照秀一下我哦。搜安知晓就好了。 ------------ 216 (6085字)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很痛苦,却安慰自己,人总要活下去,我还有我爱的人,孩子又给我希望,我不能丢下他。”苏绿芙道,“不管我受到什么伤害,我都努力让自己活下去,我都努力想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所以我特别珍惜现在这个家,然而,这个家也没了。” 苏绿芙的泪终于轻轻地划了下来,哭了,泪花滴在手背上,可却笑得温暖,“姐姐,我以为我回家了,可是,为什么家会变冰冷,家不一直都是温暖的吗?” “芙儿……”刘悠若忧心地看着她,心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紧缩起来。 苏绿芙收了收眼中的泪,好似刚刚的眼泪只是刘悠若的错觉,“我以为我很聪明,可现在才发现我很傻,傻到希望他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相信我,因为我已经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芙儿,给景沐一点时间,会好起来的,只要找出证据不就好了吗?” “证据?其实有没有都一样,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楚景沐,我中了蛊毒杀了他爹,和清醒的时候杀了他爹,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分别,唯一的分别是,我中了蛊毒杀了他爹,会让他更痛苦绝望,更加折磨他,荣王的目的就是用我来折磨他,毕竟他的一切都是景沐毁了的。我们之间,算是……”苏绿芙淡淡地笑着,没有说下去。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姐姐,你信不信,他会杀了我的,真的,受不了这种折磨的时候,他真的会杀了我,然后……陪葬!”苏绿芙笑着,眼眸中印出的是刘悠若大惊失色的脸。 “不可以!” 苏绿芙只是笑着,“我比谁都了解他!” “芙儿……” “但是,我不会坐以待毙,他想两个人生死与共,我不想。”苏绿芙抚着小腹,“我有孩子,我要和我的孩子好好的,生活下去。我已经辜负很多人,再不能辜负孩子。” 就当是她自私吧。 枝头桂花香气愈加浓郁之时,皇帝驾崩了! 时隔不到一个时辰,钦天监宣读先皇遗旨,四皇子凤君蔚当天即位,成为凤天皇朝新一任君主。登基大典三日之后举行,国丧期间,家家户户都在服丧。 新帝登基,对苏绿芙而言并无影响,然而,她却收到离月传来的一个好消息,他们生擒荣王,被凤君蔚逼得狗急跳墙的荣王果然想要登基大典作乱,被离月设局生擒,此事离月并没有告诉楚景沐,而是把荣王囚禁在瑶光航运的地牢。 苏绿芙素来一报还一报,自然不会让他那么简单的死,就让离月把荣王关在瑶光航运的地牢。不管离月如何逼问,荣王就是不肯说出苏绿芙究竟中了什么蛊毒,离月一向自负医术了得,却也只能束手无策,他一直怕荣王再一次利用蛊毒控制苏绿芙,如今抓了他,他也稍微放心。 苏绿芙怕身体影响到孩子,每隔三天都让离月过来为她诊平安脉,离月感到惊讶的事,苏绿芙脉象平缓,胎儿平安,并无一点中蛊毒的迹象,他找了擅长蛊毒的巫医为苏绿芙诊脉,巫师也说苏绿芙一切如常,并没有中蛊毒。苏绿芙才放下心,只要不影响胎儿,一切都没关系。 冰月说,“说不定只能控制王妃一次,以后没什么大碍。” 苏绿芙一笑,“也许吧。” 新帝登基后,刘悠若从楚景沐口中得知,不就会正式迎娶她为皇后,她知道瞒不住苏绿芙,早说晚说都要一说,然而,当刘悠若真正和苏绿芙谈的时候,一贯淡然的苏绿芙惊讶极了。 “为什么他登基,要娶你当皇后?”苏绿芙说道,对皇宫,她十分厌恶,她十分不愿意刘悠若进宫。 “只不过是我和凤君蔚一桩交易罢了,进宫也不是全无好处。” “姐姐,那是皇宫,你怎么能说得那么平静,你一旦进宫,或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你不是说,你喜欢广阔的草原,喜欢自由,喜欢游历天下吗?如果进宫,你就等于放弃一切。”苏绿芙激动地说道,“不能这样做。” 她姐姐一生都在游历,见多识广,眼界宽阔,又岂能埋葬在那座高墙之内。 “芙儿,若我进宫,爹爹名誉能恢复,哥哥也不会担心会有生命之危……” 刘悠若还没有说完,苏绿芙就沉下脸来,大眼一缩,“他就是拿这个来威胁你?” “不是威胁,是事实。你和哥哥,一个为了报仇,一身伤痕累累,寂寞孤独,一个为了报仇,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夺得南方军权。可我们为什么要报仇,还不是为了还刘家一个公道,为爹爹洗刷冤情,不要蒙受不白之冤,遗臭万年。你们都那么努力,姐姐什么都没做过,甚至还游历天下,逍遥自在,也该是我为刘家做点什么了。”刘悠若说着,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的妹妹和哥哥都是那么努力地在为爹爹的名誉而努力,就算是牺牲一生的幸福也在所不惜,她又有何不可? “姐姐,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进宫的,那个地方不适合你。” “芙儿啊,我们姐妹斗不过他的!”刘悠若笑着,唇角有点苦涩,语重心长地说,她知道苏绿芙的情报网细密得连楚景沐也不及,可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他们都去哪?何况,她不想害得她和亲人们永远也无法活在阳光下。 “……”苏绿芙咬咬牙,看着她,“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楚景沐提议的,然后……” “不是!”刘悠若飞快地打断她未说完的话,虽然楚景沐曾经有意,但是终究没有提起,多半是因为苏绿芙。他们彼此之间的伤痕已经深到无法抚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悠若沉思着,为了让苏绿芙安心,让她不再疑虑,她舒了一口气,笑道,“你知道吗?我和凤君蔚在他来王府之前已经认识了。”刘悠若说着,笑了笑,正好冰月和奔月捧着一壶热茶进来,轻轻地放在案几上,又轻轻地退出门外。 上好的碧螺春,清香吹拂,吹得人心亦如清风拂过,细软舒适,刘悠若倒了两杯,不紧不慢,动作优雅。 “芙儿……姐姐我……想嫁给他!” 轻轻的一句话温柔地出口,刘悠若眉目含情,秀雅地笑着,她看见苏绿芙阴沉的脸色松了,换上了不可置信,她又坚定地重复,“我想嫁给凤君蔚!” “你疯了!”苏绿芙说,“难道他就是你所说的心上人?” 刘悠若点点头,苏绿芙只觉得一阵无力,世间最难解释的就是感情。 “认识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进宫的路虽然难走,可是,我想走一走,最起码,等自己死心,或许也就不再有试一试的渴望了。” “姐姐,宁当枝头寒梅独香,莫学深宫妃子笑!” 苏绿芙看着她,半信半疑,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她曾经可怜过那些埋葬在深宫大院的妃子们。当时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姐姐会成为妃子。 韩贵妃和先帝,夫妻情淡如水,韩贵妃和政哥哥,母子情若鸿毛,政哥哥和荣王,手足之情薄如纸。那里,连世间最可贵的亲情也被糟蹋至此,她凭什么相信,她姐姐口中所说的努力,是否到头来只是镜花水月? “芙儿,我想相信凤君蔚!”刘悠若温柔地说着,眼光诚挚深情,心里却苦涩一片。 谎言――她不得不说的谎言。 以后的代价她要自己承担,不想让苏绿芙有负担。 苏绿芙心如针刺,一句话让她沉默不语,“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当初知道报仇会是这个结果,我就不会……” “我们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刘悠若叹息着,“事成定居,你就祝福姐姐吧,我已经亲自修书给哥哥,详细的原因也说清楚了。” 事成定居,苏绿芙第一次讨厌这个词语。 新帝登基大典后第三天,重审刘家冤案,刘廷多年蒙冤终于昭雪,追封护国公,举国哀悼三天。刘家可以世袭其封号,穆风将军正式改名为护国将军刘枫。 苏绿芙和刘悠若听后只是淡淡地笑一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可能是知道刘悠若不久之后就要入宫,苏绿芙心里总有点闷,似不舍,似气恼。 果真不似她们所料,三天过后,圣旨到了楚王府,召护国公二女儿刘悠若进宫为后,两日后举行。 新帝大婚,本该昭告天下,隆重准备,却因为国库空虚,只能一切从简,大婚准备几日,十分仓促。楚景沐不赞同他如此匆忙举办婚礼,凤君蔚却理所当然,从王府回来那日,他就着手准备大婚,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 刘家刚刚得到平反,刘枫又不在京中,所以,楚景沐想了想,还是让刘悠若在楚家出嫁,婚嫁一事全部交给肖乐去办。 苏绿芙也让奔月准备,她另有一番想法,所以导致了出嫁那天,出现一种极其怪异的现象。皇帝大婚,一般皇后娘家这边的准备要合着皇帝这边的,气势不能盖过皇家。可偏偏,苏绿芙反其道而行,苏家、瑶光的财力让这场婚礼的气势是皇家的三倍不止。 掌握全国航运的瑶光停航一天,旗下人员纷纷为皇帝大婚一事大摆筵席。 苏家酒楼楼七天流水席,宴客不绝。 造成了楚景沐以为的从简成了豪华……简直就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豪华婚礼。 刘悠若和楚景沐都明白,苏绿芙此举,无疑就是给凤君蔚一个警告,让他得知,除了刘家,刘悠若身后就是凤天皇朝的经济命脉。 为了刘悠若,她不惜暴露瑶光和苏家的关系,虽不至于让人以为瑶光就是她,也让世人知道,瑶光夫人和苏绿芙小姐是死对头,整整数年,只是一个假象。 出嫁那天,苏绿芙亲自为她梳妆打扮,就像小时候,刘悠若经常为她梳头一样,她出嫁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幸好的是,刘悠若出嫁,有她这个妹妹在。 “真漂亮!”苏绿芙看着镜子里的刘悠若,笑着赞美,刘悠若本来就是个难见的大美女,平时素脸朝天惊艳,稍微一打扮更是羞煞百花,淡妆浓抹总相宜。 冰肌玉骨,秀美雅致,在大红的新嫁衣的衬托下雍容华贵,让她有种错觉,刘悠若就像是初生的凤凰。 “芙儿,你手巧。”刘悠若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从未有此盛装打扮,感觉里面的人并非自己。 “可不是,我这双手可什么都会的。”苏绿芙笑着,房间里就只有她们姐妹,两人都尽量没有把悲伤的情绪外露。房间里也因为刘悠若的出嫁,稍微显得有点喜气。 “姐姐,我安排了两个人陪你进宫,以后,有什么事,告诉她们就可以,她们会帮你解决的。”苏绿芙坐到一旁,拉过她的手,笑着,“你完全可以相信她们,可若是她们背叛了你,你也不用看我情面。” “我知道了。” 苏绿芙拿起旁边的红盖头,上面绣着一直金边凤凰,华丽贵气,展翅欲飞,她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绣痕,眼中有点伤感。刘悠若拍拍她的肩膀,“不要难过,姐姐是嫁人,不是去送死,开心点。” “嫁人有时候和送死并没有太大的分别。”苏绿芙自言自语,注意到刘悠若愣了愣的眼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勉强地笑一笑,“瞧我,说不吉利的话。” 刘悠若叹了口气,看着她,“姐姐不是让你去找景沐哥哥好好谈一谈吗?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不然憋着,什么时候能把心结打开?” “姐姐,吉时快到了!”苏绿芙打断她的话,刘悠若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光,盖头已经盖上了。 冰月奔月扶着刘悠若,慢慢走出西厢,等她的身影远去,苏绿芙双腿发软,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一进宫门深似海,日后相见恐怕难上加难。 奔月和冰月回来,见她脸色苍白,冰月忙问,“王妃,哪里不舒服?” “没事。”苏绿芙一笑,她目光越过清冷的西厢,不知道看向何方,“外面好热闹啊!” 冰月、奔月一阵难受。 刘悠若出门上花轿前,问了楚景沐一句话,“景沐哥哥,你当真打算一辈子都不见芙儿吗?” 楚景沐并未回答她的话,刘悠若叹息,“莫要等到失去,才知道什么是珍惜。” 楚景沐面无表情地提醒,“娘娘,吉时到了!” 刘悠若顿感无力,很多事,不能说原谅就原谅,说不在意就不在意,总需要时间。就当他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吧。 锣鼓喧天的王府门外和里面的静寂有点好像被一道门隔了两个空间,似乎外面的喧闹和里面的人毫无关系。 “王妃?”肖乐看着西厢门口,喊了声,不安地瞧了瞧楚景沐的脸色,果然看到的是一片阴沉,刘悠若一阵喜悦,差点掀开了盖头。 暖阳下,苏绿芙的身子单薄得如秋风中的落叶,微微可以看得出是有了身孕,腹部隆起不少,只是人瘦得可怕。楚景沐都怕风太大,把她吹走。 四眼相对,静默无语,一恼一静,苏绿芙一步一步地走近刘悠若,代替了侍女的位置,“姐姐,我送你出去!” 楚景沐看着她,没有说话,转身向外而去。 不要看……不要看,越看越心疼,越心疼就越觉得对不起他死去的爹,朗朗乾坤下,有冤魂在扰着他。别说没有证据说明她是冤枉的,就算是有证据,他也无法说服自己若无其事地和她在一起。 不见也疼,见了也疼。 恨和爱,如两把双刃剑,一刀一刀,割得自己的心血淋淋一片,却没有办法去抚平。 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他很明显得感到身后一道深凝的眼光,坚毅的背脊有点僵硬。 芙儿…… 苏绿芙咽下满心的苦涩,扶着刘悠若,随着他出了王府大门。 送刘悠若出嫁时,苏绿芙第一次见到凤君蔚,只需一眼,她便担心刘悠若的日子以后该如何过。 龙是飞禽,凤是兽类,生出来的果真都是禽兽! 送走了花轿,楚景沐甩袖回东庭,苏绿芙在冰月和奔月搀扶下回西厢,肖乐一急,看到了奔月不满的眼光,他哭丧着脸,感觉自己两边不是人。 “王妃……王爷他……” “给我滚进去!”奔月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我现在看见你们主仆拳头就痒。” 这关他什么事?王爷归王爷,他归他,没道理怪罪到他身上来,奔月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行了,奔月,不要胡闹!”苏绿芙笑看着这对冤家,有点羡慕着,看了看消失的清俊身影,笑道,“我们也进去吧,禁足的人可不好在外头多呆。” 皇帝大婚,身为楚王和王妃,本该在宫里宴会上齐齐庆祝,可楚景沐单单一句王妃不舒服就打发掉了。 此时,夕阳下来,他在东庭迎风而立,看着满池的浮萍发呆,荷塘里还有他为她做的芙蓉花灯,无人打理后,变得很凄惨,就如他们。 苏绿芙是他今生的劫数,他在战场上也不曾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让他束手无策,只能任仇恨和怜爱在心里日夜反复的折磨。 春花、秋月、夏虫、冬雪……世间的一切美景都已失去颜色,他的世界变成灰暗和冰冷,看不到阳光,感觉不到温暖。 眼眸一闭,痛苦低沉,衣袖下的手握成愤恨的拳! 楚景沐啊楚景沐,你纵横一生,在沙场上叱诧风云,在朝廷中,机关算计,步步为营。为何对上一个刘芙若,就变得如此的懦弱和无奈。 凤君蔚说的是,他已经变成一个懦夫。 “肖乐,我该杀了她吗?” 肖乐大惊,哪儿敢回话,恨不得自己成了哑巴。 “肖乐,爷在问你话!” “王爷,属下……属下不敢揣测王爷的心思。”肖乐战战兢兢地回着,他就知道会出事。绷着这么久的弦哪有不断的道理。 “本王让你说,你就给我老实地说!” 肖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背脊也爬上了寒意,犹豫着,“王爷,你向来果断坚决,又何必折磨王妃,也折磨你自己呢?” 他很怀念以前的王府,王爷的宠溺,王妃的笑容,现在看到的只有冰冷,连她的笑容都有点无力了。 “我在折磨她吗?一个没有心的人,我能折磨得了她吗?”楚景沐阴狠地笑起来,又有点苦涩,今天她那羸弱的身子,已经印上他心尖。 “王爷,奔月说了,王妃这阵子胃口总不是很好,都没吃几口饭,晚上很早就上床休息,第二天却很晚才会起来,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别。”肖乐略微思考了片刻,还是向他报告。 他知道,其实他一直很想知道西厢的动静,东庭和西厢,遥遥相对,望眼欲穿,却不能相见。明明想知道,却压抑着。 “胃口不好……”楚景沐轻轻地叹息着,眸光一闪,转头吩咐着,“去,让厨房准备凉拌酱瓜、红烧肉、脆皮鸭、素心菜……” ------------ 217 (6024字) 一连点了十几道,肖乐都一一记下了。都是苏绿芙平时爱吃的菜色,楚景沐说完了,似乎犹豫了很久,沉默着,眼中的挣扎越发严重,徒然闭上,“准备好了,送到西厢去!” “是!”肖乐领命!转身刚要走,就被楚景沐叫住了。 肖乐回身,楚景沐低沉道,“送一坛酒来,越烈越好!” 肖乐踌躇着,觉得怪异,可有说不上来,只能听命。 楚景沐一步一步地慢慢渡过东庭,脚步已经有点不稳,可背脊却挺得极为直,有点硬邦邦的直。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紧缩着,成了一个坚定的拳头。死死地蹙紧了眉头,夕阳的余晖入室,暖皮不暖心。 厨房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肖乐亲自送进西厢,一坛酒也同时送进东庭。他站在楚景沐身边,压抑的气息如同千军万马压在心头,连心跳都觉得过于躁动。 “她有什么反映?”楚景沐问,大手抓起酒瓮,只听见烈酒在碗里的流动声,哗啦哗啦的,听得肖乐惊惧。 “属下说了是王爷让人送来的,王妃说,王爷不必挂牵。”肖乐老实地说着,他不明白,王爷命他送饭菜去西厢,不是代表着他还关系她吗?为何她看到那一桌子的饭菜,反而一片死寂,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 究竟……要发生什么? 楚景沐一阵大笑,拼命地灌酒,他似乎有意把自己灌醉。 徒然啪的一声,楚景沐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面上,惊得肖乐眉心一跳,楚景沐怒吼着,“可恶的刘芙若、可恶的苏苏绿芙!……肖乐,再去给本王拿一坛酒过来!” “王爷……” “去!” “是!”肖乐不安地出了房间。 楚景沐眸光含泪,“芙儿,你怎么会折磨我至此!” 国,是他的守护之最,可不知不觉中,情成了他生命的重心。 却一夕之间,风云色变。 爱恨两难! “为什么要儿女情长?徒惹英雄气短罢了。”他自言自语,伤心难受。 儿女情长! 英雄气短! 酒窖里的酒全部让凤君蔚给毁了,肖乐只能回北苑拿,那里有很多他和林龙以前埋下的好酒。刚出北苑,肖乐看见奔月跑过来,着急地开口,“王爷在干什么?” 肖乐听的口气不对,“怎么啦?是不是王妃她……” “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看见王爷送去的那桌饭好久,就让我准备热水沐浴,我以为她想等到沐浴之后才会吃饭,谁知道她动也不动,就开始梳妆打扮。急死我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奔月急得一直跺脚。 肖乐也听着不太对头,这个真的是王妃不急,急死侍女。就说人太聪明果真不好,心思难测,一个在西厢,一个在东庭,一个在梳妆打扮,一个在醉生梦死,这到底是什么事? 奔月看着他手上的酒坛,瞪着眼,“王爷又开始喝酒了?” “已经喝了整整一坛,奔月,你先回去看着,免得出什么事情。”肖乐比奔月要冷静一些。 奔月点点头,赶紧往西厢而去,肖乐也回了东庭。 “王爷,奔月说……”他犹豫着,看看楚景沐不甚好的脸色,一坛酒也快喝大半,可他似乎越喝越精神,除了脸色有点红之外,看不出来醉酒。楚景沐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肖乐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奔月她说,王妃看着那桌子的饭菜,愣了好久之后,就开始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楚景沐握着碗的手停顿,微微颤抖,酒液最终因为手抖得很厉害而漾出碗里,桌面一片湿润。楚景沐突然一扬手,连酒带碗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击在墙上,地上湿了,只听一声破碎的声音。 “王……爷……”肖乐看着满地的碎片,突然想到什么,双腿打颤起来,噗通跪下,“王爷,请您三思……” 楚景沐似是没有听清他的话,倏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宝剑,那是随着他上阵多年,杀敌无数的宝剑。他猛然站起来,摘下宝剑。 “我不折磨她,也不折磨自己……”楚景沐决绝道,“我给她个痛快,也给自己个痛快……” “王爷,奔月说王妃是中了蛊毒才杀了老王爷,根本就不关她的事,王爷,求您放过王妃吧。”肖乐磕头,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 楚景沐抚摸着熟悉的宝剑,这把剑染过不少敌人的鲜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染上他妻子的血。他握过这把剑不下千次,却没有哪一次如此的沉重,沙场挥剑的畅意凛然,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的他,连剑都提不起来。 找不回当初的豪情壮志,找不回朝廷中玩弄权术的快意,找不回以前的温情浓郁,只有满手的苍凉。 就这样结束吧! 西厢,冰月、奔月眼睁睁地看着楚景沐推开苏绿芙的房门,没有苏绿芙的阻止,她们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冰月心想,或许她的主子是有办法应对这一次危机,为了孩子,她也不可能会乖乖送死。 苏绿芙穿着一套淡紫色的飘逸长裙,柔柔地散开着唯美的涟漪,一道一道,如微风吹拂平静的湖面,轻轻地晕开柔丽的弧度。高高挽起的头发还是简简单单地斜插一支玉簪,翠碧通透,映着特意朦胧的灯光,漾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流光。几丝发丝轻轻地落在脸颊处,时而飘扬,时而柔顺。增添了一股邪魅的风情。挽起的长发露出了洁白优美的颈项,透着迷人的光晕。 蛾眉淡扫,宛如柳叶,眼波清亮莹光,顾盼生辉,苏绿芙有一双美得令万物失色的眼眸,如吸收了万物见一切轻灵,流云秋水的瞳眸。脸颊淡扫胭脂,苍白中带了一点点自然的红晕,朱唇红艳如玫瑰。 楚景沐愣愣地看着她,苏绿芙不爱妆扮,极少盛装。素装的她已经美得不可方物,特意梳妆过的她更美得天地失色。除了出嫁和进宫赴宴,他没有见过她擦脂抹粉,总是带着淡淡的自然香,略微打扮,像是回到了他们新婚的那一天。 紫色,他最爱的颜色。 “王爷终于来了!”苏绿芙淡淡地笑着,不管何时,都能这样笑着的苏绿芙,文静又乖巧,少有的柔顺。 楚景沐顿时感到一身无力,差点握不住这把剑,看着她的脸,他试图寻找着过去的熟悉,一切是他熟悉的模样,苏绿芙天生就有一种纵使万物变迁,她也始终不变的魅力,她把每个人的人生都弄得脱离轨道,她却始终如初见那般,带着淡然的笑,坦然地面对你,她曾经做过的一切,旁人从不曾看出她是否后悔过。 他看着她,似乎永远都看不够,也似乎永远也看不懂,眼前人,明明是自己心尖上最珍贵的人,却也是伤了自己最深的人。她总是隔着一层迷雾,不让人看清,不管是谁,似乎都走不进她心底掩藏的那个角落,他真的怀疑,她那般深爱的凤君政,是不是曾经看懂过她。 风中送来了楚景沐一身的酒气,苏绿芙笑了笑,走了过来,乖巧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淡淡地扫了他手里的剑一眼,伸手,握住楚景沐的手腕。 楚景沐突然摔开她,宝剑一横,直指苏绿芙,只要一寸,他的宝剑便刺穿她的咽喉。 室内流光淡淡,苏绿芙的眸带着轻盈的笑,微微垂下,看着眼前冰冷的宝剑,“你想杀我了吗?” 楚景沐心中呐喊,是的,我想杀了你。 免得彼此折磨一生。 苏绿芙看着剑尖,倏然走近一步,楚景沐大惊失色,手中的宝剑往后一退,突然哐啷落地,苏绿芙看向一旁的饭菜,那是楚景沐命人送来的,原封不动。 “王爷应该还没用过晚膳,不如陪芙儿吃点?” 她伸手去牵着楚景沐的手,楚景沐只是看着她,乖乖地任她牵至一旁坐下,愣愣地看着她为他布置碗筷,那桌饭菜显然有点凉了,可香味依旧。 “王爷送的饭菜真的很香。”苏绿芙为他夹了一块红烧肉,笑道,“怎么不吃呢?” 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明明知道他想要她的命却还是如此的沉静,这是为什么?她唇边的笑依然是那么熟悉的温暖,似乎真的所有事情都不再关她的事,包括她自己的命。 她记得她说过,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十年前那场灭门血案,如今仇报了,恨没了,是否她真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去管,真的做到淡然了。 不,苏绿芙不会真的如此淡然。 因为她还怀着孩子,她就算拼了命,也会保住孩子的命,所以怎么可能真的如此平静地看着他持剑走进西厢。 置死地而后生。 这就是苏绿芙。 可笑的是,他明知道,这个女人一切皆是手段,不过是让他心软,不过是让他下不去手,他真的如她所料的那般,看着她盈盈一笑,他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一桌佳肴,两人却食不知味。 楚景沐突然情难自禁,从背后抱住了她,苏绿芙停下动作,乖巧地贴在他怀里,感受着身后男人剧烈的情绪波动,感受到他的眼泪滴落她脖颈间的**疼痛。 苏绿芙心想,若不是怀着孩子,她真的宁愿他杀了她,一了百了,结束他们之间的痛苦,然而,她有了孩子,怎么能那么自私,让孩子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苏绿芙心中苦涩,鼻尖也略有酸意。 “不杀了,本王不杀你!”楚景沐紧紧地抱着她,就那么抱着,好像能抱天长地久,声音闷闷的,“不杀了……” 抱了很久,苏绿芙脚下一轻,被他抱起,向内室而去,轻放在床上,紧紧地盯着身下的那抹娇颜,眼眸复杂,有恨,有怜, “本王不杀你,折磨就折磨……我们就折磨一辈子吧!” 无名在路上已收到冰月来信,知道王府变故,一回到王府,来不及梳洗便到西厢请罪,时过境迁,苏绿芙早就没了怪罪的心思,且她会杀楚云,起因并非他们隐瞒的消息。 无名跟着苏绿芙多年,她从未骂过他一句,他是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就是苏绿芙的影子,时刻在她身边。不管她交给他什么任务,他都能完美地完成,楚云告密一事想来是无名唯一瞒她的事情。 苏绿芙越是不责怪,无名越发自责,苏绿芙问他南方的事情办得如何,无名说一切安好,这几年,匈奴蠢蠢欲动,汗王计划挥军北上,凤天皇朝刚经过内乱,国库空虚,刘枫镇守南方,粮草补给困难,苏绿芙这一次让无名跟随刘枫回去,总要是让他支援刘枫军备上的需要。 这件事必须苏绿芙身边的人去办,无名办事最为妥帖,所以苏绿芙让他走一趟。 “事情办好便是,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苏绿芙说道,她撑着身子听报告,也觉得有些疲倦,奔月扶着她进去休息,肚子渐渐大起来,苏绿芙行动也有些缓慢。 无名和冰月回去后,详细问冰月当日发生的情况,冰月说道苏绿芙杀了人后,忘记杀人的经过时,无名眸中掠过一抹惊讶,蹙眉沉思。 苏绿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无名的外候着要见她。 “什么这么急着见我?” “王妃,我想我知道你中了什么蛊毒。”无名说道,“匈奴索家擅长蛊毒和巫术,在关外,很多家族依附索家,就连皇室也忌讳三分,中原人士对蛊毒十分陌生,关外却一点都陌生,一些巫医都会使用蛊毒和巫术,索家却不同,他们有很多独门巫术,如果我猜得没错。王妃中的蛊毒名字叫祭奠。是用七七四十九中毒虫为药引,加上冰山上六十年开花一次的雪莲而制,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就是索家的第八代的小女儿索兰珠。”无名缓缓道来。 “祭奠?”苏绿芙脸色不变,“这个名字取得不错,很适合。” 她端起茶杯,茶盖轻轻地碰触着茶杯,发出一阵清脆的响音,苏绿芙冷冷地笑着,“我和关外人士素无瓜葛,想必是荣王寻人陷害于我。只是离月都查不出来是什么蛊毒,你怎么知道?” 无名垂下眼眸,不愿意讲,苏绿芙点点头,也不逼问,“这种蛊毒对人体可有害处,我有身子,离月说对孩子没有影响,你觉得呢?” “据我所知,祭奠之所以独特,是因为蛊母操控集中,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挡,却也有一个坏处,只能牵引一次,也就是说,这种蛊毒对王妃身子并无害处。”无名说道。 苏绿芙心中一松,“难怪离月查不出我身体有什么异样,既然没有害处,我便安心。” 奔月在一旁怒道,“荣王这个混蛋,竟然还威胁我们,说要王妃给他陪葬,原来这种蛊毒对王妃没害处,不如我们杀了他吧。” 冰月也赞同奔月的说法,苏绿芙淡淡说道,“无碍,我更喜欢生不如死,一死了之太便宜。” 无名说,“王妃,我很奇怪,以你的谨慎,为什么会中了蛊毒,你的饮食一向是冰月奔月负责的。祭奠有很浓的味道,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饮食中,不可能不会引起她们的注意。” “无名,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冰月陷害王妃?”奔月气得脸颊通红,双眼瞪着核桃状,不满地嚷着。冰月也不悦地看向无名。 无名脸色不变,“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太过分了。”奔月冲上来,拳头拽得死紧,苏绿芙扫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冲动。 苏绿芙说道,“奔月、冰月,你暂时出去一下,我有点关于索兰珠的事情要问无名。” “王妃……”奔月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冰月只得跟着她一起出去。 “你说祭奠有很浓的问道,有什么味道?” “很怪异的一股味道,就像是腐肉的味道!” 苏绿芙心里一突,转而想起了那晚的安神药,是冰月捧上来给她的,苏绿芙浅浅一笑,抚抚头发,发出一声类似于讽刺的赞美,“真聪明!” 荣王竟然懂得在冰月身上动手脚,苏绿芙的眸色开始转冷,出事的前几晚,冰月的确有些不对劲,想必是府中常听到的琴声作怪。 “她们也是无心的,她擅长蛊毒和巫术,想要控制一个人还不简单,此事别提了。”苏绿芙蹙眉。 无名说道,“王妃,这个哑巴亏我们只能认了,索兰珠是祭祀院大长老最得宠的女儿,如果在皇城被杀,恐怕匈奴方面会趁机挑起战争。朝廷刚刚结束长达十几年的争权之乱,国库空虚,兵力不济,就是南方刘枫将军的兵马粮草储备,也非一时之功。”他不想匈奴和凤天有战事。 祭祀院在匈奴人的眼中无疑是神祗,很多国策也要通过祭祀院。在匈奴的权力连可汗也要觊觎三分。 一阵风透过纱窗轻轻地吹拂而来,苏绿芙眯起清亮的眼眸,半掩寒芒,笑道,“你担心是多余的,我无意杀索兰珠,我们无冤无仇,杀楚云也非她的主意,何必杀她。” 无名正要出去,苏绿芙突然问,“你对匈奴的事情倒是了解,你认识索兰珠?” “是的。”无名直认不讳,“我前几年和她有过几次接触。” “你去关外的那一年?” “是!” “我知道了。”苏绿芙仅说了这么一声,无名退出去。 苏绿芙不计较不代表此事已结束,无名刚回京城两日,梅花楼出了大事。中午时分,不知为何,梅花楼里的客人突然倒下, 人人面色发紫,双眸通红,突然厮杀起来,冰月和无名接到七夫人的通知,瞒着苏绿芙匆匆赶到梅花楼,里面厮杀声不断,触目的都是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人,狰狞恐怖,眼露凶光,只顾着发泄和毁灭,动作野蛮凶狠,出手狠厉,丝毫不会在意眼前的人是谁。甚至不管眼前的是女人还是小孩。 冰月瞪大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血溅了一地,窗柩上,柜台边,都是血色弥漫,地上躺了大片的人,有男有女,有小孩,都是被打的一声伤痕,有点脸上青紫得她都认不出原本的面目,看似已经断气。那些还在拼命厮杀的人,一脚又一脚无情而残忍地踩在他们身上,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或许他们踩着的是自己的亲人。 角落里两人小男孩,长得一模一样,一眼就看出是亲兄弟。可是他们的手,在拼命地捶打着对方,在脸上抓出一道有一道的血痕。发带扯掉了,散着乌黑的头发,疯狂殴打彼此。 冰月和无名迅速冷静下来,劈晕相互厮杀的人,冰月派人去请离月,没多久,离月便来了。 温尔尔雅,一身白衣的离月出现在充满鲜血和死亡气息的梅花楼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放佛他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查看几具尸体后,离月蹙眉,“血蛊。” ------------ 218 (6278字) 他起身,惊讶地扫过周围,忽而眼眸一眯,食指一弹,窗台上一株黑色而妖娆植物顿时灰飞烟灭,升起一阵黑色的浓烟,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看看哪些人活着,马上送到医馆医治。”离月吩咐,冰月慌忙去找人来帮忙,无名脸色极其难看。 “血蛊是关外罕见的一种盅,刚刚那株花叫黑兰,它是血蜘蛛和处子的鲜血养成的。散发的气息和一种迷药结合,形成血盅。这种盅,容易发作,也容易控制。只要黑兰的气息不在,中蛊的人也能清醒。可是是发作的时候,迷惑人的所有的心智,根本就认不出眼前人,连内力深厚的人都抵不住,更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梅花楼的饮食中,应该有人事先就放下迷心。而黑兰在窗柩上,本身就像一株花,极少有人会注意到。” “可恶!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竟然用这种办法陷害苏家。”冰月俏脸紧绷,双颊气得生红,“这些人没事了吗?” “暂时没事,只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复发一次,下一次复发还有应该有一个月的时间,找出那个人!”离月平和地说,拧眉,看向无名和冰月,“一定要找到下蛊毒的人,才能解开蛊毒,如今梅花楼有死有伤,恐怕人们不会善罢甘休,问题出在饮食上,百姓对蛊毒知之甚少,对苏家很不利。” “苏家会名誉扫地。”冰月咬咬牙,“到底是谁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无名握紧拳头,这种关外之物,且又是索家专有的蛊毒,突然出现在梅花楼,定然不是巧合,必定是有人针对苏绿芙而来。无名咬牙,想到苏绿芙杀了楚云一事,心中已料到是谁下的手。 除了索兰珠,还能有谁? 梅花楼十五死二十三伤,引起轩然大波,冰月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着苏绿芙,苏绿芙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会想不到有人专门针对她,真是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百姓? 为了此事,苏富贵被关进大牢,堵住悠悠之口。 苏绿芙气恼无比,又担心苏富贵,倒是七夫人知道她会担心,让她放宽心,皇后已关照牢里,不会有人伤害苏富贵。苏绿芙下令,“去找她,一定是索兰珠,一定要找到她。” “王妃,我们对此人一无所知,恐怕要找到她很难。”冰月忧心忡忡说道。 苏绿芙看向无名,“索兰珠为什么帮助荣王,我不得而知,或许他们交情好,或许他们有别的交易,蛊毒一事我不追究,可她为何要针对苏家,无名,你知道原因吗?我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若她是为了荣王,一早便会找我谈条件,而不是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让我去找她,她都不知道荣王在我手里是生是死。” 无名闭上眼睛,沉痛道,“她是寻我而来,对不起,连累了你。” “什么意思?”苏绿芙问。 “我会娶找她,让她交出蛊毒,请你放心。”无名并没有回答苏绿芙,匆匆出了西厢,出了王府,冰月想要喊住他,欲言又止。 奔月说道,“他怎么和匈奴的人有瓜葛。” 苏绿芙揉揉眉心,头疼极了,“无名是的爹是匈奴人,娘是中原人,七夫人早就告诉过我,四年前他去过一次匈奴,听说是找寻他爹,一年后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啊,他是匈奴人啊?”奔月大惊,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她们当然知道无名离开过一年,只是不知道他身上竟然有匈奴人的血统。 “胡说什么,他娘是中原人,他从小在中原长大,当然是中原人。”冰月反驳说道。 苏绿芙看了冰月一眼,点了点头,有些头疼地说,“他怎么惹上索兰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 索兰珠是为了寻无名而来,无名自然知道她在哪儿,夜过子时,无名才回来,却没带回蛊毒的解药,苏绿芙为了血蛊一事,正等着他的消息,一听无名没带回解药,她蹙眉。 “原因何在?” “她让我回匈奴,否则不给解药。”无名说到,听语气便是不欢而散。 苏绿芙冷笑,骤然问,“为了你,追到京城来,不惜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她喜欢你?” “王妃,我不喜欢她。”无名辩解。 “你慌什么?”苏绿芙道,府中孩子踢了她一脚,她微微觉得不适,心情却意外的好了一些,新生命的波动对她来说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好一会儿,苏绿芙才定了定心神,“明天请她去瑶光商行。” “你要做什么?”无名问。 “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别多问,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把她引到商行来。”苏绿芙说道,冷哼一声,“我想做的事情,我就不信索兰珠能有天大的本事拦。” “我知道了。”无名语气无波。 苏家出这么大的事情,楚景沐当然知道,却不过问,自从那天持剑进入西厢后,他再没见过苏绿芙,每天照常下朝,回家,却放佛没有苏绿芙这个人。 苏家的事情,他本以为苏绿芙会找他帮忙,毕竟他是一名王爷,权力比她大,没想到苏绿芙却没有找他,楚景沐苦笑,他甚至希望苏绿芙能找他。 可苏绿芙的性格,刚硬至极,她的事情,她从来都是自己解决。 索兰珠对无名有情,利用她的感情把她引到瑶光商行并非难事,无名把人引到瑶光商行,苏绿芙早就准备好陷阱擒住她,哪怕她再厉害,到了苏绿芙的地盘,她也只能认栽。 擒下索兰珠后,苏绿芙把她关到地牢,让无名不要再见她,并让冰月好好招呼索兰珠,晾着她两日。 两日后,苏绿芙又到瑶光商行,索兰珠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狼狈地被铁索捆住,因为她身上蛊毒多,冰月等人以防意外便绑着她。奔月搬来一张软椅,在距离索兰珠十米处放下来,又扶着苏绿芙坐下。索兰珠愤怒地看着苏绿芙,目光狠毒的仿佛要把她碎尸万段。 “我要见他!”索兰珠想要站起来,牵起锁链哗啦作响,又狠狠地摔下去,“一定是指使他算计我,你真是狠毒。” “再狠也很不过索兰珠小姐。”苏绿芙淡淡说道,神情自若,“我们家的招待还算不错吧,相比起你对我和无辜百姓所做的那些,自然是差了点,不过索小姐放心,我最喜欢宾主尽欢。” 索兰珠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嚣声,“你这个贱女人,我要见他!” “无名并不想见你,当然,就算他想见你,没有我的允许,他也无法来见你。”苏绿芙笑如春风拂玉柳,无辜地道,“把你请来的确是我的主意,没有无名,我们还真无法请到索小姐。” “你……”索兰珠似乎气昏了头脑,疯了一样,想上前撕了苏绿芙,可是因为挣扎,铁锁几乎把她的骨头掐碎,引发她喉间一阵阵的忍不住的痛呼。苏绿芙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不是她往常的笑,这是一种冰冷的笑,她娇小的身体里,亦有一股不输于索兰珠的恨。 苏绿芙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披风,轻移莲步,走近她,笑道,“索小姐也别太过于挣扎,这个万年玄铁,这上面,流了不少铁骨硬汉的热血,也掐断了不少英雄的傲骨。索小姐你这么一身细皮嫩肉的,要是少了两只手,两只脚,多可惜!” “我要见他!”索兰珠果真没有再随便乱动,只是狠毒残冷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让苏绿芙想到了韩贵妃。 “梅花楼血盅的解药!” “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让奔月和冰月等人恨不得剁了他,奔月忍不住低声道,“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 “不怕,这个世界上,没有夫人谈不成的交易!”离月淡淡说道。 “原来你要的就是这个?哈哈……先让我见他。”索兰珠收了笑声,苍白的脸颊因为笑而浮现不协调的红晕,披头散发的模样如鬼魅般,眼中的血红透出一股笃定。 “索小姐,我是商人,向来是先验货,后交钱。”苏绿芙站在她面前,索兰珠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怕,她的笑,能让天下最可怕的敌人松懈心房,迷惑他人的心智,有种诡异的邪魅。 索兰珠冷冷地看着她,“我也坚持先见人再给药。” 苏绿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讥讽道,“索小姐,是要求公平?可惜,你现在有什么立场和我谈条件?” “只要我不给药?那些中了血盅的人就会死。”索兰珠咬牙,早知道当初就不用祭奠对付她,只能控制一次,若是换成别的蛊毒,她又有筹码和苏绿芙谈条件。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那些中了血盅的人和我非亲非故,死了又和我有何干?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并没有什么奇怪,离月一个月之内解不了你的蛊毒吗?” “你……那你为什么要我交出解药?” “一时善心发作,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你交出解药,和离月研制出解药,结果一样,何必浪费时间呢?” 索兰珠犹豫了,她知道苏绿芙说的不错,离月虽然暂时解不了血蛊,但给他时间,一定能有办法,这位神医,她在匈奴也略有耳闻。 “是不是我给你解药,你就让我见人?” “对,我让你见!”苏绿芙清笑着,仔细地把玩着自己纤长的手指。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有本钱和我谈生意吗?”苏绿芙轻悠地问着,虽笑着,索兰珠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上来,一直窜到背脊。 “好!我告诉你。”索兰珠看了苏绿芙一眼,说着了几味药味,还有提炼的方法。 “离月,是真的还是假的?”苏绿芙侧头问。 “你这个……” 索兰珠还没有骂完,离月就点头,“药味是真的,我之前提炼的方法有点错误,现在知道哪里出问题。” 苏绿芙一笑,掀唇,笑道,“尽快配置解药。” 离月点点头,苏绿芙回头,看着她,仔细打量着,她不记得她有得罪过什么匈奴人,“你为什么帮荣王陷害我?” “他对我有恩,而且,他答应帮我找人,要不是他,我也找不到无名。”索兰珠说道。 苏绿芙了然,索兰珠耐心显然不好,直嚷着要见无名,苏绿芙说道,“我让你见是一回事,他肯不肯见就是另外一回事,索兰珠小姐。” “你,你们中原人果然不讲信义……”索兰珠愤怒大叫着,铁锁在她的挣扎下越发拧紧,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手脚,随着愤怒的嘶吼,头发更加披散和凌乱,让她看起来像个鬼。 “那是你笨!”苏绿芙添柴浇油,然后,凉凉地在一旁煽风点火,笑道,“忘了你是匈奴人,应该没听过唯小人和女子难养嘛。不过真算起来,我也没有骗你,是无名自己不想见你。” “我要杀了你!”苏绿芙最后一句话才是她的致命伤,刺得她心痛和不日,“你敢这样对我,他日,我父亲一定会让汗王领兵踏平你们凤天。” 苏绿芙笑容慢慢隐去,只遗落冷笑挂在唇角,“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知道你不会为我解毒,所以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向你要,但是索兰珠,我的属下也一样。在我手里的人,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中原多的是新鲜东西你没有见识过。或许,他们会让你开开眼界。” 苏绿芙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优雅地一步一步稳上台阶,丝毫也没有理会身后惨烈的嘶吼和铁锁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地牢上,寒风呼啸,刚刚出炽热的地牢中出来,吹得她有点冷意。 “冰月,怎么样都好,别让她死了就行了。”苏绿芙淡淡地交代,走到另外一边,地牢中间是用衔铁隔出两个空间,索兰珠和荣王是邻居,“他怎样了?” “放心,死不了。”奔月回答,苏绿芙满意极了。 落日西斜,残阳如血。 东庭之中,剑风呼啸,如雨密密麻麻地布着,只有飒飒风响,清影四射,一条矫若游龙的身影跃起,手中利剑虎虎生风,冷芒如星,划破明空,在夕阳中映射一片明朗。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石破天惊,如大鹏展翅之傲翔,剑随意走,挥洒自如,潇洒中夹着少许发泄的味道。 肖乐凝眸看着,心惊胆颤,突然看见无名走进小院,肖乐慌忙迎上去。 “无名,你有事找王爷?” “我想和王爷单独谈一会儿。”无名说道。 肖乐看了楚景沐一眼,出了东庭,无名目送肖乐出了庭院,忽而一阵剑风顿急,呼呼而来,石破天惊之声紧促,他头一偏,躲过一剑。 楚景沐月白的长袍,在夕阳中飘逸潇洒,除了眼底略有疲惫,依旧是他熟悉的楚景沐,只是多了一丝冷漠。楚景沐手腕一转,长剑凌空而起,在半空中划下一道悠扬的弧度,转而落入了不远处的剑鞘中,细微得近乎无声。 “什么事?”他走到架子边,拿起一条洁白的毛巾,擦拭汗水,转而整理弄乱的衣裳,淡漠地问着。 “我来说说王妃的事。” 楚景沐倏然扫过他,目光冰冷,无名脸色无波,淡淡地迎着他寒洌的眼光,不动如山,淡淡地开口,“王爷,为何不尝试着给你们一个机会?” “无名,我们夫妻两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楚景沐怒问,“说吧,你最好能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无名声音十分冷淡,“不管你信还是不信,王妃的确是因为身不由己才会杀人,绝对不是她的本意。” “白衣圣手说他没办法诊断出她体内有异样,难不成你是华佗在世?”楚景沐冷冷地讽刺着,他实在逼不出自己摆上好脸色。 “不是因为我是华佗在世,只是因为这种蛊毒,名叫祭奠,是有个女子专门为了我而研制的,过去一直用在我身上,所以,我对它十分熟悉。”无名面无表情地说着,冷淡极了,如果揭开他的伤疤能让他们彼此好过一点,又有何不可? 楚景沐心中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却默认让无名继续说下去,别人的话或许他不会相信,可无名似乎从不说谎,他看得出来。 无名沉默的很久,终于开始舒了一口气,“我爹是匈奴人!” 楚景沐微微一震,眯起眼眸,偏头,危险地瞪着他,“匈奴人?” 凤天皇朝极少出现匈奴人,出现之时,多半是为一个作用,那就是奸细,更何况是在凤天如此混乱的局势中,更让人怀疑,他转而想到,无名在苏绿芙身边已经很多年,应该不是什么奸细,眸子中的寒芒在慢慢地淡去,楚景沐若无其事地说,“接下去!” “我娘是中土人士,我爹是匈奴人,我只能算是半个中原人,半个匈奴人。四年前,因为索兰珠的任性和强占心理,我曾经中了她的祭奠,杀了自己心爱的人,连带着魔性大发,杀了很多人,包括我娘,我两个妹妹。当初她的本意只是让我杀了我心爱的人,可没想到刚好遇到那天我娘和妹妹们在庭院中赏月,听到了声响,就赶了过来,谁知道……”无名口气中夹着一丝淡淡的苦楚,连声音都觉得无力和苍白。 “别说了!”楚景沐淡淡地打断,这种苦楚,他极为清楚,不想看到别人因为他而生生地剥开自己的伤口,“为什么她要对芙儿下毒?” “荣王对索兰珠有恩!” 楚景沐的眉蹙得死紧,“荣王?” 楚景沐只觉得炽热的怒气在慢慢地凝聚,顿时明白了一切。荣王竟然把目标转向了苏绿芙,要用她来毁了他?就因为他害得他失去了一切,所以借着他爹的死毁了楚家所有人。 好阴毒的诡计! 楚景沐突然后悔为什么他前阵子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苏绿芙身上,没有尽心尽力找荣王,若是早日找到他,或许楚家就不会有这样的变故。 他以为,苏绿芙是因为知道他爹告密,害死凤君政,所以她才会杀了他爹爹,为什么她不否认,反而承认是因为凤君政才杀了他爹。 “王爷,这种蛊毒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杀了人,而是折磨人的心,每到夜半时刻,如果杀的是自己不想杀的人,且又是亲人,那是一种日日夜夜的折磨。王爷,事出两个月,你可以冷落王妃,可你该知道,她心中并不好过。然而,王妃每天依然还是淡淡地笑着,悠闲地在屋里看书,你不觉得,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吗?” 楚景沐浑身一震,脸色黑白交错,故意忽略心里的那股异样的心疼,阴得怕人,忍不住讽刺,“她本来就想杀了我爹,她又怎么会伤心。” “既然王爷都这样说,那我就无话可说。”无名的声音有点冷意,淡淡地说道,“我希望王爷不要后悔,很多人,错过了就不会再回头。希望王爷别忘记,当初承诺过我的事情,我帮你隐瞒老王爷告密一事,你会对王妃好。” “住口,不要在提这件事,今非昔比,你让我怎么坦然去面对杀了我爹的女人。”楚景沐怒问。 无名并不畏惧,轻声说,“王妃这一生已经伤痕累累,如果王爷你因为这个隔阂而不能给她幸福,那么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离你身边。” 他说完,离开东庭。楚景沐怒极反笑,带她走?他心底冷笑,普天之大,你们能去哪儿? 姐妹们,明天发新文哦,大家多多支持哈。 ------------ 219 (6123字) 日落西山,月上树梢。 梳洗过后的苏绿芙轻轻地擦拭着自己湿润的长发,一身银白的宽大衣袍衬得她更加羸弱,最近她又瘦了些,别的人怀孕越来越圆润,她却和别人不太一样,冰月和奔月看着她大着肚子,身上没什么肉,心中十分担忧,深怕她无法熬到生产。 好不容易擦干了头发,苏绿芙从内室里出来,轻轻地捻着灯芯,罩上薄纱笼盖,房间一阵柔和的昏暗,奔月也点起檀香,这是离月特意用药材泡过的,有很好的定心凝神的功效。 “王妃,你最近怎么都那么早睡?”冰月问。 “晚上看书伤眼睛,又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当然要早睡早起了,下去吧。”苏绿芙说道,冰月和奔月听话退出房外。苏绿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抚抚脸颊,喃喃自语,“瘦了很多,刘芙若,你真的是个傻瓜。” 是时候该离开了。 若是继续留在王府,只能伤人伤己。 她的孩子再过不久便要出世,身份尴尬,楚景沐和她这一辈子只能如此相互折磨,他无法原谅她,她也做不到坦然面对,只能分开。 否则,他们两人的恩怨会伤害到她的孩子。 楚景沐说过,会把孩子视如己出,苏绿芙却不相信,当发生她杀了楚云,他又因为是为了政哥哥而杀时,他是否还能想起自己当初的诺言。 孩子已成为她的一切,她不想让孩子纠缠在他们的恩怨中,所以,离开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下了决定,苏绿芙心中便突然舒坦许多,这一夜,她梦到凤君政,不再是万箭穿心的那一幕,而是他忧伤地看着她,却什么都不说。 苏绿芙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他,却突然抓空,人从梦中清醒过来,突然恸哭。 压抑的哭声在夜里轻轻浅浅,放佛怕是惊扰了谁。 这一年,雪下得很早。 苏绿芙想去见刘悠若,派人给刘悠若传信,皇后的口谕翌日便到楚王府,接苏绿芙进宫,这件事楚景沐自然知道。刘悠若是皇后,不能随意出宫,自从大婚那日开始,苏绿芙从未见过她。 楚景沐知道她们姐妹感情好,这件事他也没有反对,他虽然不愿意见苏绿芙,当她不存在,却不想截断她这份想念,苏绿芙在他眼里,好像是无欲无求的一个人,不知道是拥有的太多,还是拥有的太少,她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淡然。 这份难得的念想,他哪儿舍得阻拦。 刘悠若是皇后,却没有住在未央宫,而住怡宁宫。这一点让苏绿芙很诧异,中宫空着,无人居住,凤君蔚刚大婚,宫中也无其他妃嫔。 她在宫中一切安好,比起在王府时看起来要容光焕发,苏绿芙心想,她姐姐和皇上相处得应该不错。刘悠若却对她的身子很着紧,苏绿芙消瘦许多,肚子却渐渐大起来,看得刘悠若十分担心,怕她的身子撑不住生产的痛苦。 “姐姐,你放心,有离月在,他心里有数的。”苏绿芙笑说道,“我没姐姐想的那么娇弱,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的样子,芙儿,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刘悠若问。 “男孩。”苏绿芙笑说道,脸上的温柔几乎能让人动容,“最好能长得像政哥哥多一些,不要像我。” 刘悠若心中一紧,慌忙说道,“长得像芙儿有什么不好?” 苏绿芙轻笑,“若是男孩,长得像我可一点都不好。” 刘悠若一想也是,若是男孩如此倾国倾城,这让女人情何以堪,不过以她和凤君政的样貌,孩子的容貌定然不会太差,刘悠若却私心的希望,苏绿芙能生一个女孩,若是女孩,长得像苏绿芙,或许楚景沐真的会视如己出。 姐妹两人说私密话,身边也没什么人,苏绿芙问宫中可有人刁难她。刘悠若哪舍得让苏绿芙担忧,笑着摇头,“宫中尚无妃嫔,等过了年,明年春分才会进行秀女大选,宫中只有几位太妃,公主,公主们很可爱,不难相处,我很喜欢她们,她们也经常来怡宁宫坐坐,太妃们往常又无交集,一切都安好。” “你说的公主是安宁她们吗?” “是的,你见过她们?” 苏绿芙点头,想起那日的风筝,那日的笑容,心中一暖,“她们的确是好孩子,姐姐日后多费心帮她们寻一门好亲事,别白白糟蹋了她们。” 身为皇室的子女,他们身不由己,或许以后为了笼络哪位朝臣,凤君蔚会让公主下嫁,这对公主十分不公平。 刘悠若道,“既然是你开口,我自然留心着。你和王爷如今怎么样了?还是不见面,不谈开吗?” 苏绿芙摇摇头,柔声道,“不打紧。” “怎么会不打紧,你别这么漫不经心,真的失去了,你会后悔的。”刘悠若道,“老王爷的事情,好好和他谈谈,过一段时间,他会放下的。” “有人杀了我爹,我十一年都没能忘记。”苏绿芙轻声说道,“哪怕当年喜欢政哥哥,那十年里,我做梦都想和他同归于尽,所以我了解王爷的想法,也知道王爷的心情。姐姐,这件事不要再提,我们难得见面,说些开心的事情好吗?” “那说孩子吧。”刘悠若笑说道,说起孩子,苏绿芙简直滔滔不绝,她放佛没想过自己会生女孩,已经规划好自己儿子将来的路,要怎么培养,鼻子长得像谁,眼睛长得像谁等等,说得刘悠若在一旁一直笑,又舍不得打断她。 怡宁宫有很多梅树,已是梅花盛放的季节,整个怡宁宫梅花飘香,仙逝的宁妃娘娘很喜欢梅花,先帝在怡宁宫种植许多梅花,正巧刘悠若也喜欢梅花。苏绿芙本想陪着刘悠若赏梅,可天气寒冷,刚下过初雪,地面滑,刘悠若也怕伤着苏绿芙,直让她在宫中坐着赏梅。 苏绿芙想起她曾经在怡宁宫看到凤君政保存的旧物,她想带走,幸好刘悠若入住怡宁宫后,宫中的东西都收拾到偏殿的仓库中,凤君政旧物都在。苏绿芙把凤君政保存下来的物件全都带走,刘悠若知道苏绿芙只是想留一个想念,并没有阻拦,只是让她小心,别让楚景沐发现。 苏绿芙一笑而过,并未回答,抚摸着那些物件,如稀世珍宝。不管是她的画像,她送给凤君政的礼物,凤君蔚少年时的墨宝,对她而言,都非常珍贵。 她在怡宁宫和刘悠若相聚一日,傍晚时离开皇宫,回到王府已是夜幕初上。她没有撞上楚景沐,西厢和东庭只隔了一条小径,两人却心有灵犀,从来不曾遇上。 苏绿芙叹息,回了西厢。 下午点心用得多,苏绿芙不饿,冰月怕她夜里饿,熬了燕窝粥备上,果然夜里苏绿芙醒来,想吃东西,冰月把燕窝粥和几碟点心端过来,陪着苏绿芙用膳。 窗外下起了雪,稀稀疏疏,天气转冷,室内却十分暖和。 “奔月睡下了?” 冰月点头,“她已经睡下了,我们轮流看夜,她是下半夜。” 苏绿芙笑说道,“一会儿也别叫醒她,我下半夜可能睡的熟,她起来也没做什么事情。” “好的。” 苏绿芙用膳很慢,夜已经很晚,冰月有些话想问她,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索性就沉默着,她不像奔月那么心直口快,她能感觉到苏绿芙已有离意,却不知道她猜得对不对。 冰月想劝她留下来,至少过了年,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如今天寒地冻,她若是突然离京,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可苏绿芙不说,她真不敢问。 “冰月,我记得去年秋天,你和冰月在后院埋了一坛桂花酒。” “是的。”冰月微笑说道,“我们还打算过几天挖出来尝一尝呢。” 苏绿芙挑眉,微微笑说道,“那就挖出来吧,我也想尝一尝。” “王妃,你不能喝酒。” “我知道,我想陪王爷喝一杯。”苏绿芙轻声说道,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不碍事的。” 冰月心里一突,有些心神不宁的。 翌日。 雪下得大,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花,情儿金儿等人一早便起来扫雪,苏绿芙站在长廊中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背脊挺得很直,她茫然地看着雪花,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无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很心疼。 他很想告诉苏绿芙,其实偶尔你不用站得这么直,放佛什么都压不弯她的腰,偶尔可以退一步,有他们在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她没有必要事事迎着风雪。 “无名,你跟了我很多年吧。”苏绿芙突然问。 “是的。”无名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当年你们来苏家时,我才是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动,如今我都已经嫁人,即将为人母,你们依然在我身边。”苏绿芙柔柔说道,她很感激她身边这几个人。刘悠若进宫的时候,本来她想让心思最缜密的冰月进宫帮刘悠若,可终究舍不得,还是派人别人。 无名、冰月和奔月于她而言,已是兄弟姐妹,密不可分。 “是的,我们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无名说道,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只要是苏绿芙所想,他们都会让她心想事成,哪怕手染鲜血也无所谓。 “嗯,这样就好。”苏绿芙微微一笑。 无名说道,“屋外冷,进屋休息吧。” 苏绿芙的笑容在雪花飘飞中有些飘渺,“我突然想要抚琴,你把檀木古琴拿到凉亭吧。” “王妃……” “去吧,没事。” 无名无奈,只得去把苏绿芙的古琴拿到凉亭中,奔月和冰月把桂花酒挖出来,苏绿芙吩咐奔月去请楚景沐,她不知道楚景沐会不会来。 苏绿芙很久没抚琴,她色艺双绝,琴棋书画皆精,不常抚琴,却是无双国手,琴声悠扬地在天地间传荡,婉转凄美,似娇女戏梅,又似侠女舞剑。清澈的琴音穿过稀薄的空气,缓慢地传进楚景沐的耳朵里,他闭着眼睛感受着优美的琴音。 奔月去请楚景沐,他并不想来,可听到琴声,他却不由自主地往西厢而来。苏绿芙嫁给他一年多,极少抚琴,出了那段他们尚算温馨的日子外。 她似乎并不爱抚琴,却十分精通。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不喜欢一件东西,却要去学习,或许当年为了复仇,她想过很多,很多种办法。所以她逼自己,什么都要精通。 琴声真的很好听,楚景沐极少听到这么清澈的琴声,清澈中带着一点悲伤。都说琴声能够体现出弹奏者的心声,如今的苏绿芙,是不是也如此悲伤,他不得而知。 顺着琴声,他已走到西厢月门前。突然,琴声大变,由少女的婀娜多姿变成大漠的大气磅礴,犹如君主君临天下般威风凛凛,胸襟宽阔,海纳百川。如滔滔江水川流不息,潘滚着向前流去,永不停步。 他正听得入神,琴声又转,倏然冰雪骤然降落,清幽孤单,四边放佛都是白茫茫一片,如控诉什么,婉转凄迷,如泣如诉,令人揪心。一个音符落下,琴声又是一转,悠闲安逸,隐约中仿佛嗅到八月芙蓉的清香,亭亭玉立,魅力无边。 荷塘边,几名年轻的少妇在欣赏芙蓉花,幸福的笑靥动人心扉,接着,欢笑的少妇走了,来了一对亲密的情侣,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沿着荷塘走,谁诉说着爱情的芳香,令人憧憬神往。情侣走了,雪花又来了,狂风怒吼,骤然咆哮。 突然,雪停了。风停了。 大地素裹银装,处处白雪皑皑,行人行色匆匆,谁走走停停,雪地上留下几排深深的脚步印子。 一个高亢的引音,一曲将毕,只有余音还在华丽的西厢之中荡着。 楚景沐睁开眼,赞叹掠过眼眸,苏绿芙才艺称绝,宫中的国手无人能和她匹敌。是什么样的环境下能养成这么一个风流人物,琴棋书画不仅都有涉及,而且样样精通。 楚景沐终究忍不住,走进西厢。 一眼便看见在凉亭中抚琴的苏绿芙,楚景沐脸色难看,这么冷的天气,他以为苏绿芙会花厅焚香抚琴,没想到会是在凉亭中。 “好听吗?”苏绿芙盈盈地笑着,多日不见,她的笑容温暖得放佛没有隔阂,放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刘廷和楚云的命,只是单纯的夫妻。 “回房去!”楚景沐冷喝。 苏绿芙微微一笑,“室内抚琴,哪有室外如此意境,雪花飘落,寒梅怒放,这么好的景致,若是在室内抚琴,兴致会大大降低。” “你找我来,只是为了听你抚琴?”楚景沐冷笑问,高大的身子挡住狂风,为苏绿芙添了一丝温暖。 苏绿芙缓缓一笑,“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什么特别日子?”楚景沐问。 “去年冰月和奔月埋了一坛酒,王爷,要不要喝上一口?”苏绿芙示意他看看一旁的酒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楚景沐警觉地眯起眼,琢磨着她脸上的笑容。可惜什么也看不到。苏绿芙的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种不见真心的笑,笑得脸上蒙上一片面纱。他极为不喜欢,这时候的他真的极不喜欢她脸上的笑容。 “桂花酒甜香干爽,不会很伤身的,王爷,你就陪我喝一点吧。” 楚景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了很久,他才点点头,把古琴拿到一旁,又把那坛酒拿了上来,两个碗也准备好了。 酒坛口打开,一股浓浓的桂花香飘逸出口,绕在他们口鼻之间。 楚景沐端着酒,凑到嘴边闻了闻,“果真清香。” 他仰首,一饮而尽。 苏绿芙笑了,“王爷害怕我下毒害你不成?” 楚景沐脸阴了阴,不说话。 “看来,我们之间真的很缺乏信任。”苏绿芙淡淡地笑着,也喝了一口,脸色十分平静,无风无浪。 桂花香夹着梅花香味,冷冷地飘散着,苏绿芙也笑着不讲话,喝着酒,飘雪的天竟然有点淡淡的月光在闪烁着,温泽迷人。 苏绿芙站起身来,步出凉亭。 夜风凉,雪花舞,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纠结和阴霾。苏绿芙微微浅笑着,娇嫩的花瓣铺天盖地地飞扬着,随风飘飘,她伸出修长纤白的手,接住翩翩飞舞的花瓣,轻轻吹拂,梅花随着热气起舞。她的唇畔是透明的浅笑,一地的落花,香了她的绣鞋,有种解脱的绝美。 楚景沐心随着她在凉亭中静静的背脊而颤动,有股不安在心底慢慢地滋生。似乎感觉到要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不舍和怒气冲散了那股不安。 他倏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出凉亭,一把拽回她。冰天雪地太冷了,她受不住,她站在那雪白的世界里,总让他想起玉――摔碎了的玉。 冬天,是他最不喜欢的季节,因为冬天,她会受伤。 “王爷……”苏绿芙见他又喝了一大碗,笑道,“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你说要互相折磨一辈子,太沉重了!” 楚景沐脸色大变,沉了下来,眯起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刘芙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从认识走到现在,伤口累累,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已经一身的伤。我爹爹的仇,你爹爹的仇。你和云宛芙,我和政哥哥,我们之间随便数一数就是伤痕,如果不是我们这样冷硬心肠的人,早就疯了。你说我懦弱也好,逃避也好,我想离开了。你说互相折磨一辈子,可是看着王爷每天都矛盾挣扎,对我而言,未必不是一种伤害。你始终忘不了我杀了你爹的那一幕,我们之间需要时间。”苏绿芙叹了口气,对着他笑了,笑容里有一股悲伤和难受,“我们日日相对的折磨,不如分开吧!” 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需要时间去抚平,不是一时半会会好的伤。 每天相对着,折磨着两个人,还不如一个离开,时间会把各自的伤口慢慢地抚平,时间会把往事慢慢地沉淀。 “你想走?走到哪里?除了王府你要去哪里?苏家吗?做梦!”楚景沐狠狠地咬牙,瓷碗狠狠重重地捶到桌面上,顿时破成两半,桂花酒迭起琼浆玉酿朵朵,漾了满桌。 折磨又怎样?他宁愿这样折磨着,也不要她离开,至少她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即使爱恨两难,他依然可以每天都看到她,每天都能闻到她的气息。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其实对他而言,早就模糊不清。 说恨,他心里的不忍和关心却自然而然地出口,由不得心,只是……有些事情真的需要时间。 楚景沐的眼神冰冷而偏执,深深地,似乎想要看进她的灵魂里,想要窥探她内心所有的秘密。 苏绿芙笑道,“我不会回苏家,王爷,我们每天相对着,你不觉的更加难受吗?”苏绿芙索性摊开话来说,淡淡地笑着,笑得纤尘不染,笑得纯净如水,“每次看到我一次,你总会想起,我杀了你爹,夹在爱和恨中,王爷更痛苦。我们之间经不起任何的风雨了。” 今天发新文了哦,总裁的7日恋人。 大家有空去支持一下哦,帮晓晓收藏推荐一个哈。 ------------ 220 “所以呢?”楚景沐阴沉着脸看着她微微的笑。眼中火花闪闪,听到她语气中的放弃,他心生一股怒气和害怕,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颤抖着。他似乎永远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所以,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不会在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我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所有的痛苦和矛盾都会爆发,到时候,你承受不住那种后果,我也承受不住那种后果。所以,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这样最好,时间是伤口最好的良药。”苏绿芙轻笑着,要说出这些,让她的心痛的麻痹,却依然选择说了出来。 “你……”楚景沐刚想发怒,顿时手脚一软,脑中犹如千军万马在撞击着,眼光大骇起来,一股即将失去苏绿芙的恐惧让他惊慌了起来,却抵不住那阵阵晕眩。 下毒! 她竟然在酒里下毒! “刘芙若……你……”楚景沐冷洌彻骨的目光如冰刃直插苏绿芙微笑的眉眼。 苏绿芙看着他迷离涣散的眼光,怀着愤恨和不甘,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轻声地笑了,眼圈有点红润,“王爷,你不该相信芙儿的。” 她在酒里事先就放了兰英汁,还有檀香木,这两种东西本身是无毒的,可气味结合在一起,却是一种药力极强的迷药。楚景沐生性谨慎,只有这样,她才能在酒里下毒。 “王爷,好好睡一觉,起来之后,忘了芙儿,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回不去原先的幸福,就回去原来的模样吧!”苏绿芙的眼泪最终垂了下来。 “不要走……芙儿……不要走……”楚景沐轻轻的喃呢着,他无力地趴在冰冷的桌面上,他的嗓门如同火烧一般灼痛,却依然喊着她,乞求着。任由着黑暗一阵阵地袭击着他的脑海,却依然固执得不想沉睡过去,他知道,一睡过去,醒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 他是如此地爱她,即使是杀了他爹,他也不想让她受牢狱之苦,宁愿琢磨自己也没有送官法办,他宁愿尽快把自己的爹爹下葬,为了抹平证据。 只是为了留住她,即使不想见,他也知道,她就在他的身边,就在西厢里,王府之中还有她的气息。他知道她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要走,芙儿,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这是仅存在他脑海中的意志,支撑着他的手,微微地抬起,想要抓着苏绿芙的小手,却无力的垂下。却被苏绿芙接住了,用力地握着。 苏绿芙轻轻地擦拭着他眼角的泪,哭得更加厉害了。 “不要哭……会好起来的,等到我们的伤都好了,站在彼此的面前,看到的,想到的,都只有彼此,我们就可以回到以前。我们在一起,只有相互折磨,折磨你而已。”她轻柔地拉过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冰冷的天气中,只有她和他的泪,在炽热地交织着。 楚景沐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在说话了,昏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中,只有眼角的泪还在留着。苏绿芙慢慢地放开他,硬是咬唇忍着悲苦,让他趴在冰冷的桌面上,狠心地扒开他紧紧拽住她的手。 一根手指一个手指地扒开。 她慢慢地出了凉亭,无名和冰月迎了上来,奔月已经被无名下了药,正在昏睡,苏绿芙并不想带着奔月一起走,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和楚景沐破镜重圆,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 奔月和肖乐有情,她不想拆散有情人,冰月却很舍不得。 苏绿芙环顾西厢,微微闭上眼睛,“走吧!” 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是她的家,只可惜,她只能成为这里的过客。 楚景沐醒来,苏绿芙已离开京城,一封休书静静地躺在西厢的书桌上,苏绿芙甚至帮他写好了休书,只等着他落款。楚景沐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震怒,撕碎那封刺眼的休息,该死的刘芙若,该死的苏绿芙,她想走,没那么容易。 奔月醒来,发现西厢人去楼空,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意识到什么,一种被抛弃的痛苦随之而来,哪怕她发现苏绿芙留了一封书信给她,她也哇哇大哭,肖乐在一旁哄着她,暗自庆幸王妃没把肖乐带走,奔月却一边揍着肖乐一边抱怨,“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王妃才不要我。” 肖乐苦笑,楚景沐知道苏绿芙留下奔月,问奔月也不会知道她的行踪,他去了苏家,谁知道苏家一片茫然,没人知道苏绿芙离开。苏富贵脸上的愕然并非伪装,那不是一个能伪装的男人,七夫人眉心蹙紧,大夫人听到消息马上就晕过去,泪流满面,她如今有身孕,若是长途奔波,不定会受什么罪。 楚景沐想方设法找寻苏绿芙,苏绿芙仿佛消失一般,最后楚景沐想到一个地方,凤君政的墓地,然而,他去了凤君政的墓地才发现一件事。 墓地被人挖起,放佛迁坟。 楚景沐如遭雷击,跪倒在被挖空的目的前。 她是彻底放弃了他,是吗?她怀着凤君政的孩子,带走了凤君蔚,写了休书,他们才是一家三口,是吗?他多么可悲,他多么可笑。 楚景沐,你究竟要一厢情愿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要被她糟蹋多少次你才能死心。 哪怕凤君政死了,苏绿芙最爱的人,仍然是他,临走都要带着他。 飘雪中,男子仰天大笑,如一头失去伴侣的野兽,嘶吼得那么悲伤和绝望。 雪花翩飞的北方幽冷沉重,但是江南却暖香四溢,微风轻抚绿叶,鸳鸯相伴戏水。 幽城今年是暖冬,四处一片暖和花香。 古老的城门上,幽城两个字在阳光下透出一股悲凉和沧桑。久经风吹雨打的城门也显得有点破旧,城墙亦破旧不堪。守城的士兵懒懒散散地布在城墙上,四处走动着,有点漫不经心的松散,一面藏青色的大旗随风啪啪作响,模模糊糊,无力地张扬着。 这是江南一座小城,离凉城才有半天的水路,这座小城十分偏僻,人们安居乐业,城中百姓不算富裕,却生活得很平静。通常这种偏远的小城都不会引人注目的,也不会有太多人流移动,当然,战争的时候除外。 一辆马车慢慢地走近城门,朴实无华的马车给枯燥的城门带来一声生动的声音。赶车的是一个面相刚正的男人,魁梧有力的高大身影很容易造成别人的一股压迫感。 男子冷凝着眼眸,抬头看向藏青色的大旗,他下了马车,城墙上百无聊赖的守城士兵纷纷往下看,毕竟这里一天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走过,有的也是衣着褴褛的贫民,哪有还驾着马车的。 马车虽然朴实,看似扑通,可赶车的人却有一股藏不住的气势,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家的马车。 城门下,六名士兵在把着关卡,本来就有点无聊的,有两个还在打盹,看见马车过来,都勉强打起了精神。 “站住!什么人?”一名士兵迎了上来,微微喝着。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冷冷地扫了一眼,明明的暖和的天气,却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气势也弱了些,有点不安。 “官爷,我们进城看望亲人。希望官爷能行个方便。”男子平淡地说着,话的意思是很卑谦,可态度却是冷硬无比,没有一丝软化。 士兵眯着眼睛,扫了马车一眼,问,“车上是什么人?” “我家夫人!”男子答道,袖子一松,一块小小的银锭就出现在手掌中,偷偷地往一名士兵手上一塞,微微笑着。 士兵勾起一个笑痕,回头,扬手,道,“放行!” 拦在城门前的栏栅被拉开,男子牵着马车幽幽向前走,后面的那个士兵掂了掂银子的重量,放在口中一咬,脸色喜悦。忽而,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慌了慌,赶忙喊道,“拦住!” 一排士兵顿时拿起长矛,拦住了马车,男子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盯着那名接了他银两的士兵。他心虚地低着头,走了上去,道,“楚王发了追缉令,说是楚王妃被人挟持,正全国通缉逃犯,所以……” 他不安地,瞄了瞄男子冷峻的脸色,额头上都有点冷汗了,毕竟拿人手短,他瞥了马车一眼,说道,“我们要检查马车!” 男子的眼光如冷,扫向他,正想发怒,一声暖和的笑声呵呵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接着是一双修长纤白的手伸出车帘,慢慢地拉来,接着是一张清淡如水的少妇面容出现在他们眼中,旁边坐着一旁模样俏丽的侍女。 少妇的五官很朴素,淡淡的,小小的,充其量只能说是清秀。透出一股江南女子的玲珑和灵秀,笑意暖暖,让人如沐春风,似乎苍天都舍不得辜负了她这秀美的笑容,平淡的五官因笑容增色非凡。 少妇下了马车,侍女也下了马车,少妇说道,“既然是检查,我们也就不难为官爷。” 那士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听见另外一名粗犷的男子喊着,“不是她啦,人家楚王妃美得和画儿一样……” 接下的话不用说也猜得出来是什么意思,虽然一样怀着身孕,可容貌真是差太多,士兵听着更不好意思,特别是瞄到男子更为不悦的眼,他笑得有点尴尬。 “没事了,你们过吧!”士兵扬扬手,让他们放行,女子笑着,上了马车,车轮开始转了,咕噜咕噜地想着,在地上印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入了城,一片宁静。 街道上,行人不多,神色安详,生活平静,小城建筑多半是具有江南特色的建筑,玲珑秀美,虽不繁华,却透出几分灵秀,她一眼就喜欢这座小城。 苏绿芙轻轻抚着腹部,离月说,孩子已经快出生,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赶路特别慢,走了两个月,如今又是一年过去了,春天即将来临,她的孩子也即将出生。 “孩子,在你会讲话之前,娘一定让这里繁华起来。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不用向娘一样,一生孤苦矛盾,也不用担心会看到罪恶和丑陋,娘会给你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苏绿芙抚着自己的腹部,笑得温柔和坚定。 北方大雪飘飞的这一年,新帝登位,力排众议,颁布一系列的改革措施,朝廷的文书很快就下达到各个城镇,不管是繁华的城镇,还是偏远的小城,都开始慢慢地变化。 商场上,垄断京城和凉城航运的瑶光夫人在去年把重心慢慢地移到京城,又在今年慢慢地移回凉城。 苏绿芙仅带着冰月和无名来幽城,瑶光夫人所有的得力助手全部留在京城,慢慢转移京城的事业,苏绿芙想把重心重新移回江南。 她计划离开并不是临时起意,所以幽城城南在三个月内建立了一座山庄,名叫望月山庄。城中百姓只知道,山庄的主人是一名五官平凡的寡妇,因不知道如何称呼,城中很多人都成她为望月夫人。 苏绿芙来到幽城第一件事便是寻一块宝地,把凤君政重新安葬,凤君政的陵墓就建立在望月山庄的后山,那是一块风水宝地。苏绿芙离开的时候,想过究竟要不要为凤君蔚迁坟,后来她想,下辈子她可能都会在江南生活,她身子太弱,真的不适应北方的寒冷。她不想凤君蔚离她太远,且他的陵墓孤孤单单地在山坡上,无人祭拜,长久下去是一座孤坟,苏绿芙不忍心,所以把他迁到幽城。 幽城虽然靠近江南中心凉城,却十分封闭,因为航运线和幽城并无联系,幽城到凉城的陆路几乎都被大山隔绝,所以这里消息很封闭。但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幽城百姓自给自足,非常安居乐业。 幽城本身就不大,城民也不多,因为陆路不通,水路不便,幽城变成一座可有可无的小城,朝廷一般不会重视,这里的消息也极少能传得出去,纯属一个封闭性的小城。 望月山庄的建造,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谋福利的机会。所有的原料都由城中供给,所有劳力都从城中青壮年男子中挑选。 二月时,望月山庄已经坐落在城南一处幽静的小杏花林边,在杏花飘香中如临风的仙子,美得小巧秀致。山庄建成之际,城中有一番不小的改变,本来如一潭死水的小城顿时变得沸腾了起来,幽城中,很多人一生都没有出过幽城,很少能看见如此秀美的山庄,人人都好奇非凡。苏绿芙又在城中挑选几名家丁和侍女,生活慢慢稳定下来,孩子也即将生产。 一只老鹰在山庄的上空盘旋着,没有一会儿,俯冲而下,落在庭院中。冰月解下它脚下的纸条,向暖阁而去。春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暖阁里,苏绿芙斜躺在竹椅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披风,睡得正香,细致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边,映出一股优雅的阴影。暖阁里静得有点温馨,连她浅浅的呼吸都能听得到。 冰月轻步入了暖阁,有点舍不得叫醒她,离开京城,苏绿芙人都变得很轻松,睡眠也改善得多,最近更是懒洋洋的,冰月瞥见旁边的茶还散着热气,无奈地笑了笑。刚刚醒来一阵说要喝茶,结果茶的热气还没有散尽,人就睡着了。 “夫人,醒一醒。”冰月叫醒苏绿芙,“京中来信了。” 苏绿芙慵懒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半睡半醒地问,“说什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夫人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苏绿芙笑着撑起身子。 “离月说,王爷的人一直盯着瑶光航运。比如说,离月想要照着原计划把凉城和周边四座城池的运河打通,王爷却从中阻扰,奔月也开始赖在凉城不走,她说你一定会在凉城。还有,王爷最近也在凉城附近出没。似乎认定了你能躲了他三个月就是瑶光在背后帮忙的。” 苏绿芙笑了笑,躺了回去,拉起滑下一半的薄被,“奔月真是死心眼,王爷也是真固执。” “是的。” 苏绿芙说道,“凉城到这里水路不过半天,若是被王爷知道,我一切努力都白费,你和无名去混淆他的视线,赶紧把他弄走。” 冰月说道,“王爷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想不到你就在凉城附近,而不是在凉城定居,不过运河的事,还劳烦夫人你费费心思,不然的话,幽城和凉城之间依然是没法打通,靠着老鹰传信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知道了。”苏绿芙慵懒问,“好消息是什么?” 冰月一笑,“离月要成亲了,而且,他以瑶光的名义,在凉城大摆酒席,也说了那天瑶光会出席。” 笑声溢出苏绿芙的红唇,她睁开眼,看着冰月带笑的脸,挑眉说道,“离月越来越聪明。” 苏绿芙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摇曳的树影,才刚建好的山庄,小池塘边,柳枝垂镜梳妆,在水面上轻抚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他在凉城吗? 如此之近,最终还是怀疑上了瑶光夫人是吗? 苏绿芙抚着隆起的小腹。 她转身,抓起一把剪刀,坚定地拔下头上的玉钗,青丝如瀑布散了一背。拉过自己的青丝,冰月慌忙拦住她,“夫人,你要做什么?” 苏绿芙盯着她的手片刻,抬头看着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冰月心一惊,慢慢地放开。 女子有两样东西最宝贝,一个是贞操,一个青丝。 苏绿芙咬牙,狠心剪下自己青丝,不是一束,而是一大把。她的长发被剪断,只到肩膀。苏绿芙用自己常用的丝带把青丝绑起来,交给冰月。 “带着面具本来就不漂亮,头发一剪,更丑。”冰月不经意的语气里,皆是心疼。 苏绿芙笑说道,“头发没了,重新长就是,你把它交给离月,还有让他带一句话给王爷,他要是再敢破坏瑶光航运的生意,下次送上的就是苏绿芙的人头。” “啊……好的。” 人在江南,心情轻松,苏绿芙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眼看三月就快到了,她找城中大夫看过,几位大夫都说孩子三月会出生,让她这阵子不要太过劳累。无名和冰月服侍她,更是尽心尽力。 “我们既然决定在幽城定居下来,以后就要慢慢地在这里扎根,知府那方面,你和冰月去疏通,这里还不是我们的地盘,若是和官府关系好,日后也方便点。”苏绿芙吃点心,一边交代无名,最近不但嗜睡,而且喜欢吃东西,放佛想把以前没吃的全补回来,无名和冰月每次看到她,几乎都在吃东西。 无名点头,“幽城封闭,若是经营酒楼和客栈,定然蚀本,不如经营药铺。这里只有一家医馆,看病的人源源不断,有些人看病要排队好些天。” “苏家主要就是经营酒楼和药铺,在这里也不例外。”苏绿芙淡淡地笑着说:“这里酒楼开不起来主要是因为幽城城民生活太安定,且没有客源,自然不需要酒楼。然而,我既然选择幽城,便有它的道理。这里离凉城很近,一来可以随时掌管瑶光航运,二来,航运开通后,打通潼关和水路要塞,幽城就成变成凉城,潼关还有几座城池的毕竟要塞。到那时候,幽城一定繁华起来,我们做生意的,一开始就要把名气打响,现在可以考虑酒楼的经营,我想用不了三年,这里就会变了样子。当然,药铺还是先要经营,当我们的核心利润不应该是药铺。” “我明白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苏绿芙有钱,开一家药铺不成问题,却被刘家医馆百般阻扰,无法建立医馆。刘元医馆是幽城的老字号,苏绿芙初来乍到,人们对她本来就不信任,再加上刘家医馆怕生意被抢走,连连阻扰,苏绿芙十分烦恼,她却不着急,不管怎么阻挠,她该做的事情,一定会做。 “让我们的大夫义诊。”苏绿芙说道,“他们不让我开,我偏要开,瑶光有的是钱,好点钱造福百姓,就当是为我即将出世的孩子积福。” “是!” 苏绿芙开设的医馆,大夫都是从凉城请来,每天都在幽城中央开义诊,他们经验丰富,连续几日义诊,给幽城带来极大的福音。 苏绿芙对这种情况,十分满意。 医馆延迟建立,先让大夫义诊,可府衙那边的疏通也不顺利,冰月和无名想尽办法,却没能见上知府一面,且知府对他们建立医馆的事情百般阻扰。 苏绿芙心想,或许是刘家的人暗中使绊子。 刘元医馆,赢就赢在一个老字号的份上,思想保守的城民们一辈子都在他们那里看病,培养出来的信任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打破的。 但是,他也输在一个地方。那就是财力。苏绿芙可以全年免费给所有城民们看诊,而他们不行。和瑶光比财力,没有人比得过。 苏绿芙手下的大夫很多,不像刘家的,只有两名大夫,根本就忙不过来,他们可以亲自到城中各个地方去看诊。根本无需排队太长,效益十分高。 刘家的人怕是急了,所以让知府出面使绊子。 “要不要像当年对付凉城知府那样……”冰月提议,眸光略见冰冷,不听话的人,通常他们都有很多办法让他们听话。 苏绿芙扫了她一眼,笑道:“冰月,我们不是土匪!” 冰月心想,她们的确不是土匪,可土匪的事情可做了不少,夫人你什么时候开始讲过礼仪了?当然,这话她只能想,不能说的。 苏绿芙说道,“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当年凉城知府死了,是因为他该死,但是,这个方知府,你给我的资料中,他还没有必死的理由。无名,你去府衙走一趟,送上拜贴,我要见他!” 荣少和相宜的新文出来了哦,总裁的7日恋人。欢迎大家阅读。 ------------ 221 (6136字) “可是……”无名瞄了一眼她的肚子,浓黑的眉微微拧了拧,有点担心,思考了一下,“还是让他来山庄吧。” 她的身份,怎么也没有必要亲自到知府府衙走一遭,况且孩子没几日就要出生,无名并不想她多走动。 苏绿芙摇摇头,“在幽城,我们是无权无势的商人,哪里有本事让知府大人亲自到山庄来。去吧,明天中午我要见他。” 冰月和无名对视了眼,最终点点头。然而,无名送去的拜贴,被压下了,知府派人说,公务繁忙,没空见闲杂人等。气得冰月差点没有去踏平知府。 第二天,苏绿芙又命无名送去拜贴,同样,公务繁忙。 一个如此平静的幽城,哪里有什么公务,让他如此繁忙。当天晚上,城墙上的士兵全部昏倒,知府被挂在城墙上,活活吊了一夜。 中午,苏绿芙又命无名送去拜贴。知府说有空见客了。 第四天早上,一顶小巧的轿子停在知府门外。苏绿芙下了轿子,由冰月和小兰扶着,幽城府衙的城门略显得破旧,放佛许久不曾修葺过。 无名紧紧地随着她,望月山庄的人都留在外面等候,冰月和小兰扶着她,无名跟着,随着一个官差,进了府衙。看一座城如何,看这座城的府衙就知道了,这话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府衙很老旧,墙壁有多处的坍塌,却没有整修。京中的府邸,就是芝麻小的官,他的府邸也是小巧玲珑,花香四溢的。可这座知府衙门,很破旧,破旧得她看不到一朵花儿。 有些地方很新,随便一看就知道有新翻动过的痕迹。 “民女望月参见知府大人!”大着肚子,苏绿芙只是意思意思地点点头,算是行过礼了。 方知府四十上下,五官方正,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算是很正气的一个人。一身七品官服,淡蓝色的锦绣上绣着一直展翅欲飞的老鹰。 方知府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平淡无奇,但是,她有一双漆黑亮丽的眼眸,灵动得如夏季山涧的清泉。透彻而灵秀,似乎能看穿人心,有这样的眼睛的女子,通常都会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方知府目光从无名身上掠过时,有些恐惧,他微微地咳了一声,“夫人太客气了,请坐!” 冰月扶着苏绿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浅色衣裙的侍女捧上了一杯茶。陈旧的大厅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他一个七品官,也没有多少俸禄。民脂民膏这里又搜刮不出来,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多奢华的装饰。 “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民女还一再地求见,真的感谢大人能抽空来见一见民女。”示意冰月把一个盒子送了上去,苏绿芙微笑着,“小小意思,多谢大人百忙之间抽空见民女的谢礼。” 方知府踌躇了下,打开,喜色掠过眼底,很快就消失了,苏绿芙冷冷一笑,人性果真是贪婪的。盒子里是一对麒麟玉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对一个七品芝麻官来说,兴许是个罕见的宝贝。 “不知道夫人找本官有何要事?”调整好心情,方知府正色地问,努力地让自己眼中的贪婪没有显示出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正气凛然。 “民女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不知道知府大人对医馆的事情百般阻扰?若民女想建酒楼,大人恐怕更要百般阻扰。”苏绿芙轻轻地笑了声,平淡的五官荡着一股无辜,暖和地问。 “这……”方知府笑得有些尴尬,“夫人应该听过一句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本官也很为难。” 苏绿芙了然,让无名把一个本子交给方知府,“刘元医馆因为望月山庄抢了他们的生意,竞争不过就来贿赂大人,让你阻止医馆的建造,我说的对吗?” “这……”方知府惊讶的看着手上的东西,她连他们所有事情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连他收了多少数目都分毫不差。方知府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寒意,背脊爬满了冷汗。对方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却让他害怕。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中,清清楚楚的。 明明是春天,他却觉得,周围的气温顿然下降至寒冬。 “就算有这个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办?”稳住了心神,他恼怒了。 “大人,你知道一品官和七品官的差异在哪里吗?”苏绿芙看着他不善的脸色。依旧笑着,此刻的她,有商人的精明,也有官家的阴险。 “夫人想说什么?”知府怒道,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讽刺,这还是他的府邸,还是他的地盘,而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的人在外面布满了庭院,而他在这里,却好像被人掐着了咽喉,区区一个民女,怎么能不让他恼火。 “一品官和七品官,有时候可能是七品官更有才能。但是,有才能的人不一定能坐上高位,通常他们都会有个长远的眼光。方大人你为官十几年,还是个七品官,被流放在这个偏僻的幽城来,不想过原因吗?难道你不想在你有生之年能更上一层楼?”苏绿芙笑意盈盈地问着,眼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谈判,一定要知道,什么对对手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 “夫人到底想要说什么?”方知府有点恼羞成怒了,被她一脚踩中了死穴,脸色一阵赤红。 “方大人,凉城的瑶光航运已经在打通凉城周围的运河,未来的幽城,一定是凉城和潼关之间必经的要塞,可想而知。远景不可限量,大人,朝廷的文书也已经送到你手上了,新帝即位,极力地要发展商业。你何必执着于一时的利益而看不见未来的好处。幽城一向闭塞,交通不便,城池荒凉。若你在任期间,这里变成一座和凉城一样的名城,能让幽城繁华起来,这个功劳也是你的。到时候你可就不是个七品官这么简单。”苏绿芙慢慢地和他分析着形势,当官的人除了想到贿赂,都看不清情势,特别是在**已久的朝廷当了十几年官的人。算是有正气,也给十几年的**给磨光了。 “你……”知府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笑得淡定的脸色,微微心动了。 “大人,在幽城里,要想很快地带动发展,有谁比望月山庄更有这个能力?”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幽城以后一定会繁华起来?”知府似乎对这个问题更为焦急,语气也带了点期待。 新帝登位,处处都是新风气,要是能很快地做出政绩,真的有升官的机会,他不得不这样想着。 “当然!”绿芙肯定地点点头。 “夫人你说,你会带动幽城的繁华?” “这就要看看知府你合不合作。”苏绿芙笃定一笑。 府外,阳光灿烂,耀眼暖和,冰月和小兰慢慢地扶着苏绿芙走了出来,几个侍女看见了都迎了上来,轿子也放低。苏绿芙想了想,“无名,你现在就去大夫义诊那边看看,有冰月陪着我回去就可以了。” 无名看了看冰月,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她的身子,学不来柔和的态度,却藏不住眼中的关心,快中午了,耗了她不少的心力。 “冰月,小心点!”他叮嘱了一声,跳上了马,飞驰而去。 冰月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回望月山庄。冰月特地让轿夫走得慢点,她紧紧地随在左右。 刚走出府衙没多久,轿队便让一名手执长鞭的少女拦住。 烈日下,少女一身火红的绸缎,是幽城里少见的好布料,看得出一定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小姐。长得娇艳如花,年轻的小脸上一股刁蛮的娇纵,正杏眼如火,紧紧地盯着苏绿芙的轿子。 小小的街道上,轿子被堵住了,无法前进,为了安全起见,冰月示意轿夫们放下轿子。不悦地上前,冷笑道:“刘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这个蛮横的大小姐几次到义诊处找茬过好多次,这也是为什么苏绿芙经常让无名去看着的原因。 刘元医馆的大小姐,出了名的蛮横娇纵,仗着她家是城中的富庶人家,自小横行霸道。因为苏绿芙派人义诊,刘家生意慢慢地变得冷淡。因此,这位大小姐经常在义诊处无理取闹,冰月没想到,这次会明目张胆地拉住绿芙的轿子。 “干什么?我要看看传言中的望月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模样?”刘大小姐蛮横地说话,重重一哼,手中的长鞭在空中舞了一圈,割裂的空气浮动一股紧绷。 “刘青,幽城里不是每个人你都能惹得起的,要是不怕丢人的话,我劝你早点滚回家去,本小姐脾气不太好!”冰月眯着眼,她最讨厌的就是无理取闹的人。自己看不惯的,一向不会留给对方半点情面。 刘青一个千金大小姐,哪受得了她尖锐的话,一时怒火攻心,长长的虎皮长鞭就这样甩了过来。本身会点身手,加上家底丰厚,城中很少有人敢惹得起她。而这次,她是看走了眼。 冰月虽然不是苏绿芙身边身手最好的,可是对一个刁蛮的三脚猫来说,无疑是一个高手。长鞭挥了回来,几名轿夫怕被扫到,纷纷离了轿子。可是鞭子在半空的时,冰月袖子中的三把小刀飞了出来。 唰唰唰三声。长鞭断成了四截。 刘青尖叫蹲了下来,捡起地上断了的皮鞭,显然,那是罕见之物,冰月早就看了出来,每次见到她,总是扬着那鞭子,不得不说,她是故意的。看着她尖叫着的脸有点扭曲,冰月坏心眼地笑了。 “你这个……”刘青气红了眼,自小哪里受过这种挫败,尖叫着就冲了上来。 此时,轿帘微微有点动了,侍女赶紧上来扶着苏绿芙下轿,冰月也走近她身边,不再和刘青纠缠。 “你就是望月夫人?”刘青看着苏绿芙,轻蔑一笑,幽城最富足的女人,她以为定然很神秘漂亮,没想到如此平凡,走在街上,不会有人回头的那种平凡。然而,这个女人却抢了刘元医馆大部分的生意。 苏绿芙轻柔一笑,四个人站在她身后,还有旁边的冰月,五个人都是年轻美丽的女子,更衬得五官平凡的她清淡如水。但是却丝毫没有逊色,更显得她有一股雅致的风情,像是墙头润着雨露的小花骨朵。不靠外貌,而是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魅力,令周围一切颜色皆为苍白。 她有股众星捧月的优雅和迷人,而这样的风情竟从一个不算美丽的女子看见,不禁让人有点意外和惊讶。 “是,我是望月!不知道刘小姐拦着我的轿子有什么事?”苏绿芙柔和地笑着,清澈的眼眸净是春意。 刘青自小横行霸道惯了,看到有人抢了医馆的生意,不服气,要教训教训苏绿芙,结果反而被冰月毁了自己的宝贝鞭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虽然娇纵,不过还懂得看情势,看了冰月那一手,她哪敢自找麻烦? “刘小姐,希望你回去告诉令尊,我们也只是生意人,大家和平共处,有钱大家一起赚,免得伤了和气。”苏绿芙暖和地笑着,她就是标准的双重标准,她可以对别人耍阴险,可以耍小手段。可是一旦有人对她使用阴招,她就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你……”刘青听得出苏绿芙的警告,微微变了脸色。 倏然,苏绿芙脸色大变,漆黑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她飞快地转过身子,由于转得太急,本来就笨拙的身子一拐,惊变太快,旁边的侍女来不及扶她,就这样软软地倒了下来,幸好,被手快目明的冰月接着。 “夫人,怎么啦?”冰月慌了手脚。 刘青也不解地看着她,接着,一声痛呼,她看见苏绿芙裙摆下的慢慢溢出鲜血。 “夫人!”冰月大惊,冲着一名侍女大喊:“快!叫大夫,就说夫人快生了!” 侍女匆忙跑去叫大夫,苏绿芙却握住冰月的手,“你随我一起进来。” 冰月不解,陪着苏绿芙一起进了轿子,苏绿芙疼得面色苍白,却死死咬着下唇,没有溢出一点声音,下腹传来阵痛,她知道,她的孩子要出世了。 不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树荫下,放佛在等什么人,脸上肃穆,如她初见时冰冷,分明是清润如雨的男人,却冷如寒冰,他正是楚景沐。 苏绿芙知道楚景沐就在凉城,离这里很近,却没想到,她会在街上遇见楚景沐,幸好,他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看见冰月。 刘青见到这一幕也吓坏,她刁蛮任性,本性却不坏,着急地看着苏绿芙的轿子往望月山庄而去。 轿子匆匆忙忙从楚景沐身边走过,他只是皱了皱眉头,纹丝不动。 他一定不知道,他曾经离她如此之近,一定不知道,他漠视的那条血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的血。是他曾经捧在手心上,放在心尖上,碰也碰不得的宝贝的血。 命运往往很奇怪,在所有人都以为就要靠近时,又转身,命运再一次擦肩而过。 苏绿芙早产,急坏了冰月还有匆匆赶回来的无名。 苏绿芙忍住阵痛,让无名进来,告诉他,她在大街上看到楚景沐的事情,无名吃了一惊,握住她的手,“夫人,你安心待产,不会有人发现你。” 苏绿芙点头,任由阵痛把她淹没。 苏绿芙从凉城找来的大夫全部结束义诊,齐聚望月山庄,产婆四人。苏绿芙是极能忍痛的人,却抵不住生产时的痛楚,沙哑的叫声听得冰月眼眶微红。 冰月双手合十,“晋王爷,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夫人和孩子,一定要保佑他们。” 她不知道要求谁来保佑他们,所以只能求凤君政。 因为,这是凤君政的孩子。 “冰月姑娘……”一个稍微有点年纪的中年大夫匆匆忙忙地出来,额头净是冷汗,脚步因为害怕有点不稳。冰月和无名心中提了一口气没敢送下来。 “夫人难产……” “什么?”冰月一声尖叫,“所以呢?” 早产还不算,还难产?他们的心头被吊了起来,听着里头传来的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尖叫,冰月更慌了,不由得抓紧了无名的手。 “怎么办?都怪我。”冰月哭了,紧紧地抓着无名,似乎想在他手心寻找支撑的力量。无名反握住她的手,因为他也需要别人手心的力量来赶走心中的恐惧。 “冰月姑娘,估计,只能保住一个……”大夫为难地说,眼中也有点红意,“可是,夫人一直喊着,要保住孩子……可是,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要是真的保住了孩子,夫人恐怕就……” 接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哽噎在喉间。 冰月和无名,相互抓着的手,一片冰冷,冰得快要冻坏彼此,冰月哭着的小脸顿时呆住了。 临窗而立的苏绿芙,温柔地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在灯光下为了孩子一针一线地做衣服,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继续骄傲地活了下来,若是没有了,她不敢想象。 “保住夫人!” “保住孩子!” 冰月和无名几乎同时说出口,大夫愣住了,踌躇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任着苏绿芙凄厉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愣着干什么?听我的,尽一切力量保住孩子。”无名几乎是吼着的。大夫看了看冰月,紧忙跑了进去。 “无名你……” “大人比孩子的求生意志强,再说,没有了孩子,你以为夫人能活下去吗?”无名坚定地看着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若是不是在几度焦急中,就会发现,一直在颤抖的不是她的手,而是无名的。 烈日下,不安笼罩着每个人的心,一旁树影摇曳显得过于无力,了无生气,庭院中只闻一两声低低的哭泣,夹着苏绿芙从里面传出来的尖叫声。 房间里,乱成一团。 苏绿芙脸色惨白的骇人,阵痛一波一波地传来,似乎像要撕裂她一般,眼角微微有了泪意。 “保住我的孩子!……”阵痛中,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乐观,可是她只知道,要保住她的宝贝,她宁愿用自己命来换。 迷迷糊糊之中,她放佛看到凤君政的笑脸,又看到楚景沐的笑脸,他们都笑得那么温暖,那么温柔。专注的眼光,放佛她是他们的唯一,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恍惚之中,她记得幼年时第一次见到凤君政,那种强烈的喜欢,她想起第一次和楚景沐下棋时的快意,她想到凤君政说,他终生不娶,只是为了等他的未婚妻。她想到楚景沐抱着她,坚定地说,芙儿,你的仇我帮你报。她想到她和凤君政在小镇上那几日温馨快乐的日子,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她想到她和楚景沐在山庄里那段温暖的日子,他为她洗手作羹汤时的细心和用心。 她想到凤君政万箭穿心时的绝望,她想到她当着楚景沐面杀了楚云时的破碎。 两个男人的回忆,组成她的一生,所有的美好和遗憾。 “政哥哥,帮帮我,帮帮我们的孩子……”苏绿芙轻喊着,眼泪滑落,又低低喊了一声王爷,却细得放佛听不见,又被一阵阵痛淹没。 “好痛……” ------------ 223 (6081字) “政哥哥,帮帮我,帮帮我们的孩子……”苏绿芙轻喊着,眼泪滑落,又低低喊了一声王爷,却细得放佛听不见,又被一阵阵痛淹没。 “好痛……” 幽城偏北的一片树荫中,累得到了极致的楚景沐好不容易靠着树干休息片刻,突然从惊醒,睁开自己深邃的眼眸。摸摸额头,掌心已经是一片冷汗。 他们在凉城查探一段日子,守株待兔,却不见苏绿芙身影,楚景沐便开始沿着凉城附近找,今天正好就到幽城,他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肖乐让他在树荫下休息,他去打探消息,可他此刻却无法静心,放佛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芙儿……”一定是芙儿出事了,否则他不会这么不安,阵阵的惊慌在心底如爆发的岩浆,四处喷洒,而他,却无可奈何。锥心的痛,没有一刻停止地折磨着他。 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让楚景沐心痛,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让楚景沐心碎。温暖的笑,淡定的话,调皮的苏绿芙,娇柔的苏绿芙,还是狡黠的苏绿芙,他似乎还没有挖掘出更多的苏绿芙,她就不在他身边。 他从不知道,思念可以让人发狂。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的一个笑容。在楚景沐心里,这种痛比穿心凿骨更加难受数倍。 有生以来在战场上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也比不上苏绿芙离开时给他的伤让他痛苦,让他绝望,他忘不了她杀了他爹,同样的,更受不了苏绿芙不在身边的绝望的痛苦,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摸出怀中的青丝,那是瑶光夫人给她的,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要是他再敢破坏瑶光航运的生意,下次送上的就是苏绿芙的人头。 他怕!因为认得出,这是苏绿芙的青丝,他不止一次眷恋着的青丝,柔滑如丝绸。苏绿芙特别珍惜的一头秀发,他能想象得出,青丝断落时,她的心痛。 任凭他用尽了一切手段,依然查不出她的下落,似乎就这样从人间蒸发。 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他觉得自己胸口堵得受不了,担忧如活滚烫着他的胸膛。所幸的是,肖乐回来了。 “爷,刚刚打探过了,好像是往潼关的方向去了。”肖乐恭敬地回着。 “走!” 楚景沐微微喝了一声,翻身上马,肖乐也上马,皱眉,犹豫了片刻,说道,“王爷,无名是匈奴人,会不会,带着王妃去了匈奴,暂时躲避风头,不然不可能我们这样找人,也一点消息也没有。” 楚景沐拉着缰绳的手微微抖动了几秒。以他的精明,理应很快地否认肖乐的猜测,可前提是他必须有一颗冷静的心,可此刻,他的心已经乱了。 精明的楚景沐,一生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判断,以至于错过了找到绿芙的最佳时机。 他不知道,苏绿芙就在离他不远的山庄里,正在面临生死关头。 房中的苏绿芙痛了一天一夜,总算平安生下孩子,苏绿芙听到孩子的哭声,心中一松,便昏迷过去,当大夫说母子平安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绿芙昏迷三天三夜,总算清醒过来,侧头便看到她的孩子,孩子模样很粉嫩,脆弱,仿佛一朵娇嫩的花骨朵,他在她身边睡得很香甜,粉粉的唇冒着泡泡,苏绿芙的心仿佛也被这个柔软的小东西牵引住,变得十分柔软。 “孩子……”谢天谢地,总算有惊无险地生下他,哪怕受多大的罪都是她心甘情愿的。看着孩子,苏绿芙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当娘了。 冰月见她醒来,十分开心,奔到床前,笑说道,“夫人,你真是神算,真是小公子,长得可爱极了。” “男的?” “是的,是小公子,很健康。”冰月说道。 苏绿芙满心喜悦,“我就知道,我会生男孩。” 苏绿芙平安生产后,她写了一封信,让瑶光商行的人送到苏家,报平安,苏家的人定然欣喜万分,虽然知道她在凉城附近,却不知道她在哪儿,苏绿芙想过两年再告诉他们。 “王爷呢?” “王爷和肖乐已经走了,好像去匈奴了。”冰月吐吐舌头,苏绿芙蹙眉,“糊涂,他是凤天的王爷,你们怎么能把他引到匈奴,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夫人你放心,王爷艺高人胆大,不会有事的。”冰月说道。 苏绿芙虽然不安,却也没再说什么。 一晃两个月过去,苏绿芙产后身子恢复得不错,幽城的医馆也开始正式营业,生意十分好。刘青来道过歉,苏绿芙知道不关她的事情,也没为难人家小姑娘。 两月后,苏绿芙给孩子取名苏常乐,苏家给她第二次生命,苏家却无人继承香火,苏绿芙早就决定,不关是男孩,女孩,她都会姓苏,哪怕凤君政活着,他们如今在江南幸福生活,苏绿芙也会觉得让孩子姓苏。常乐的意思很简单,她想她的孩子常常快乐,小名叫睿睿。 身子养好后,她带睿睿到后山祭拜凤君政。 “政哥哥,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叫苏常乐,小名睿睿。我让他随我姓,希望你不要怪我。他很乖巧,也很可爱,眼睛像你,其他地方都像我,我想,等我们的睿睿长大,一定会迷倒很多女孩子。” 苏绿芙抱着睿睿在后山坐了一个多时辰,讲着小睿睿的趣事,放佛不知道时光流逝,直到孩子饿了,她才抱着孩子回去。 瑶光航运的航线到秋天时,全线通行,幽城成了要塞,方知府知道光有水路没有用,在收到瑶光航运消息时已经派人开辟陆路,到冬天时,幽城水路,陆路全线畅通,也给幽城带来生机。 苏绿芙和方知府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关系,事先拿到酒楼的经营权,在幽城建立两家酒楼,一家客栈,生意慢慢的也开始上了轨道。 幽城四季如春,天气温暖,苏绿芙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冰月收到消息,楚景沐已从匈奴回到京城,依然是凤天第一王爷,苏绿芙知道他平安便放心。 哪怕是思念,她也不想让人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后悔。 “夫人,幽城这么大动静,你不怕惊动上头。”冰月问。 “你现在可以预计幽城未来一两年里的变化,可你却忽略凉城周围几座城池的变化。新帝上任,丞相换人,颁发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我仔细地研读过,很多商家条令都已经放宽。未来的几年里,商界会有很大的变化,不止是幽城。到时候,这么的变化就不算是大变化,也不会引起别人的侧目。”绿芙淡淡地笑着,示意身边两个侍女站远点,才笑着说:“冰月,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这么说来,皇上倒是一个好皇上。” “王爷眼光不错,凤君蔚的确是个好皇帝,至少他懂得未雨绸缪,懂得他最缺少了什么,也得清楚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冰月,你知道为什么朝廷颁发的政令中,有多半是对商界有利吗?” 冰月摇摇头,苏绿芙笑道:“去年夏天,关外天花横行,饥荒蔓延。本来兵强马壮的匈奴因为突然的天灾,不仅损失了大量的马匹,而且军队的战斗力下降,粮草供应不齐,所以,朝廷才躲过了一场兵乱。要是没有这个天灾,凉城动乱的时候,匈奴挥兵进关,凤天也算是完了。” 那年的天灾让朝廷躲过了一场兵乱,但不是每一次都这么的幸运。所以凤君蔚才急于要扩充国库,做好防备。用不了几年,等到他们换过一口气来,就会有兵乱。 凤天是大国,伤在筋骨,若要恢复,怎么也不会有匈奴快,所以,凤君蔚才会选择最快捷的一条路,他是个当皇帝的料。就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姐姐幸福,春分的时候,秀女大选,听说他很宠爱其中一名妃子。 她的姐姐,不知道会不会伤心。 “真的复杂啊!”冰月感慨,她更喜欢简单的事情。 “是啊!” 有些人,有时候真的不能提及个人的私情和恩怨。只能想着,要如何把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楚景沐呢?一心一意为了国家的人,哪怕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依然是凤天的顶梁柱。 “别管朝廷了,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时光匆匆,如白马过隙,不知不觉已四年。 红杏枝头春意闹,杨柳碧草绿春风,四年后的幽城,比起四年前的幽城。有着天壤之别,这里已经是凉城附近最繁华的一个小城。即使小,却有着非同小可的活力。江南一带的经济,经过了四年,慢慢地在复苏之中,其中以幽城最快。街道四通八达,老旧的房屋亦焕然一新。 酒楼、客栈、遍布城中,因为幽城是水上主要的交通要塞,来来往往的生意人最多。所以,城中以酒楼和客栈居多。尤为出名的是望月酒楼和望月客栈。望月山庄所有的生意,除了医馆,多以望月为名。 望月山庄里,笑声从后院不断传来,她听得出是冰月和几名侍女在逗着睿睿的笑声,苏绿芙唇角掠过一抹笑意,脚步忍不住加快,睿睿是她的宝贝,她对睿睿非常溺爱。 后院有好几个孩子在玩,望月山庄的管事有两名孩子,一名厨娘也有两名孩子,睿睿虽是望月山庄的小公子,但因为性格比较安静,冰月想让孩子变得活泼点,经常让睿睿和孩子们一起玩,苏绿芙没有反对。 “娘。”睿睿见苏绿芙回来,面带笑容跑过来,刚和几个孩子玩的累,白嫩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苏绿芙拿出手绢,温柔地帮孩子把汗水擦拭干净。 几个孩子见到苏绿芙都有模有样地行礼,冰月笑说道,“夫人,我们睿睿可招女孩子喜欢了,林婆婆的孙女小晴过来玩,把自己最喜欢的糖葫芦都给睿睿吃,几乎都粘着睿睿,离开的时候还哇哇大哭。” 苏绿芙一笑,她儿子长得好,十分可爱,又有一双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大眼睛,虽然性格比较安静,却真的很讨人喜欢。苏绿芙自己就疼到心坎里,每次看到睿睿的眼睛,她总是有点恍惚,放佛看到凤君政在看着她。 “今天做了什么?”苏绿芙问,她一早便出门谈生意,出门时,孩子都还没起身。 睿睿乖巧地回答,“去后院看爹爹,用早膳,和冰月姨娘她们玩。” 苏绿芙一笑,揉揉他的发丝,牵着他到花园的凉亭坐下,侍女送一壶茶水和几碟点心过来,苏绿芙喂了儿子吃一块,自己也用一些。 “下个月,娘要到凉城去一趟。”苏绿芙说道,“睿睿想去吗?” “想。”睿睿诚实地说道,“娘让我去吗?” “你想去,娘当然会带你去。”苏绿芙一笑, 睿睿很不明白一件事,别人都有一个爹爹,可他却有两个爹爹,一个爹爹再也不会回来,另外一个爹爹却一直在找娘,这是冰月告诉他的。今天早上,冰月又偷偷告诉他,他另外一个爹爹就在凉城,他想缠着他娘带他一起去,没想到他娘一口答应。 侍女领着睿睿下去洗浴换衣裳,苏绿芙看笑着他的背影,顿时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伤害和孤苦都是值得的,若是为了睿睿,真的一切都值得。 苏绿芙倏然想到一件事,“真的没有王爷的消息吗?” 冰月笑容一怔,摇摇头,说道,“王爷最近行踪成谜,不好追踪,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不过他在找你是一定的,这两年找得特别频繁,夫人,说不定王爷原谅你了,所以才找你这么频繁,不如你就和他见一面吧。” 冰月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绿芙,苏绿芙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无语言,脸色也看不出表情。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郊外,春花灿烂,彩蝶翩飞,阳光明媚,苏绿芙带着冰月和一队商队,出了幽城。无名因为有别的事情坐镇幽城,并没有随她一起去凉城,第一次走出幽城,睿睿显得很开心,好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苏绿芙这一次走陆路,并没有走水路,孩子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美景。 “娘,你从来不出幽城,为什么这一次要去凉城?发生什么大事吗?”睿睿心思细腻,故作不解地问苏绿芙,他知道冰月姨没有把消息告诉娘,那娘为什么要去凉城? “没什么大事,好久没到航运去看看,也该去看看。”苏绿芙微微一笑。“倒是你,喜欢在家里窝着看书,怎么这一次想和娘一起出去了?” “娘说过,男孩子要多到外面看一看,走一走,让自己博闻强识。” 苏绿芙一笑,亲亲他的脸蛋,“真乖。” “娘,我去和冰月姨一起骑马好不好?”睿睿看着绿芙,回头央求着,他经常随着冰月无名和他的专属护卫小林四处跑,骑惯了马,一下子让他坐马车,他有些不习惯。 “想骑马了?” 小小的头猛点着,苏绿芙轻轻一下,示意车夫停下,让他出去。 过了中午,马车缓缓进了凉城,凉城比起幽城,显然是一个大城,千奇百怪的街头风采很快就吸引了睿睿的眼光,总是看不够似的。苏绿芙拗不过他,她让护院小林陪着睿睿在城中逛一会儿,她和冰月先去流云山庄。本来冰月想陪着睿睿,可小林是睿睿的专属护卫,身手比她好,她便把睿睿交给小林。 春风轻柔地吹拂着大地,如同一张温柔的网,密密麻麻地散在凉城每个角落。嫩芽在枝头羞答答地探出头颅,在绵密和煦的春风中欢悦地左右摇曳,向世人展现着它的魅力和朝气。春天的凉城,生机盎然。 人来人往的闹市上,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幽城已很繁华,却比不上凉城,睿睿第一次看着这么热闹的集市,十分兴奋,穿梭在每一个摊位之间,小小的脸上有着笑容,若不是他穿男装,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个孩子应该是女孩子,因为他实在长得很漂亮,他的样貌和苏绿芙有七八分相似。 “小公子,过来瞧瞧,很漂亮的玉镯……”一个中年人见他穿戴不凡,谄媚地笑着招呼。 睿睿眼光在他的玉器上扫了一遍,以玉为主,有玉镯、玉佩、玉扳指、小手东摸摸西碰碰,眼眸中却掩不住的失望,小林在后面看着她眼中的失望,无声地摇头。 睿睿自小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幽城里自家也有玉器生意。什么样的古玩珠宝没见过,一颗顶级的夜明珠无聊时刻都拿来当弹珠,怎么会看得上这种摊贩货。 但是出于意料之外,睿睿拿起一块玉石印章,墨黑的色泽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晕,玉石中夹着丝丝血红,在一堆次品中显得突兀。 “这个怎么卖?”睿睿问。 中年人知道眼前的小公子非富即贵,立刻说,“小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玉叫墨血,是玉中极品,这价钱自是比平常价钱贵了点。”他伸出三个手指,笑得得意,“看在小姐喜欢得紧的份上,就便宜点卖给你,三十两。” 小林的眉微微地蹙起,三十两?他也真能狮子大开口,平常人家十几两银子都能吃一年。 “三十两?”睿睿一本正经地说,“你卖的玉比你还贵,卖了你都没这价钱。” 声音不大不小,幼声幼气中的讽刺让周围的人扑哧笑开了,中年人的脸色涨红着,有点恼羞成怒地俯视着这位漂亮的小男孩,睿睿放佛没看见他的凶狠的眼光,依旧笑眯眯地道,“是块好玉,值得个好价钱,十两,卖不卖?” 他娘是天下商界的霸主,最是精明,有人想坑他的钱,门儿都没有。 虽不甘,中年人还是接受了这个价钱。 “小公子,这东西,家里一堆,十两还便宜他,为什么要买?” “放在那,玷污了。”睿睿四处转悠,心思去不在玉上。 “小林,我要吃糖葫芦。”兴许是苏绿芙喜爱吃甜食的关系,睿睿也喜欢吃甜食。 “乖乖地站着,这里不是幽城,我买了糖葫芦,马上回来。” 不远处有人在卖糖葫芦,就在自己的视线里,小林叮咛了声,就向那边走去。 旁边有杂耍的,睿睿好奇,本来想去看看那边的杂耍,跑了几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物体落地声,不禁扭头,又跑了回来,苏绿芙送给她的玉佩掉了。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飞奔而来,似是很匆忙,两匹毛皮黑亮的好马儿高扬着蹄子,马鞭的拍打声在空气中清晰地响着,伴随着马儿更加凄厉的叫声和更加疯狂的速度。 马车在闹市上飞奔,匆忙又带着畅意,破坏原本祥和热闹的集市,马车后跟着一队人马,显示了主人显赫的家世。行人纷纷躲避,一阵混乱的吵杂声和尖叫声交织响起,人人是怒焰冲天,却又无可奈何。 “睿睿小心……”小林刚买好糖葫芦转身,见到马车疯狂地冲向小睿睿,一时吓得手脚发软,买好的糖葫芦顿间掉了,嘴唇霎那间苍白如纸,微微地颤抖着,惊惧地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 224 (6019字) 东方情深深地看她一言,竟然什么都没说,径直往门外走去,苏绿芙暗忖,此人好生放肆。 她懒得和他计较这种小问题,上了马车回山庄。 东方情的事情,她心中有疑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她看过他的报告,的确是一个人才,若是弃之不用,的确可惜,若是用,她又心存疑问,着实难办。 三日后,苏家的人到流云山庄,一家团聚,苏绿芙自是高兴,苏富贵和众位夫人对睿睿疼爱到心坎里,大夫人更想把睿睿接到京城去常住。 苏绿芙哭笑不得,看来她是失宠了。 然而,这种失宠是多么的心甘情愿。 睿睿懂事,讨好长辈更是有一套,也变得嘴甜起来,惹得苏家母亲们眉飞色舞。 苏绿芙本来打算在凉城住几日便回幽城,却因为苏家的亲人们改变计划,再加上睿睿难得出来一次,她便取消回幽城的计划,一家人在流云山庄多住一段日子。 她并不常去商行,每一次去都会遇到东方情,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她,却又没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不卑不亢,她想刁难他都寻不到错处。 这一日苏绿芙在商行议事,午后在阁楼休息,没想到仓库竟然起火,仓库连着阁楼,很快就烧起来,苏绿芙午睡一般很沉,中午商行人少,今天吹的又是东南风,火势起来很快,等苏绿芙清醒时,阁楼全是浓烟。 她迅速起身下楼,谁知道下面烧得太厉害,一根吊梁掉下来,卡在楼梯和墙壁之间,一楼不断有梁木掉下来,挡住苏绿芙的去路,她捂着口鼻,极为不适。 外面突然吵杂起来,有人喊着失火,有人救火,苏绿芙被浓烟选得头晕,不断有东西落下来,她不得已,只能躲起来,无法出去。 浓烟越来越多,苏绿芙呼吸变得很困难,橙月在外面命人救火,火势太大,竟然无法扑灭,这情况下也无法进来救人。商行很大,每个人都有独立的阁楼,苏绿芙这边平时人甚少,因为是机要之地,不允许闲人进入,所以等人送点心的人发现时,根本来不及救人。 东方情从另外一边的会议室匆忙过来,脸上难掩惊惧,“夫人在里面?” “是的!” 东方情面色一白,急促夺过一人手中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浇,冲进阁楼中,橙月慌忙道,“王爷,危险啊。”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王爷? 没错,东方情就是楚景沐,苏绿芙被困在角落里,无法呼吸,不停地咳嗽,她前面有一根雕梁烧起来,苏绿芙想走,放佛被什么压住一般,楚景沐一急,慌忙过去,此刻也顾不上掩藏身边。 “芙儿,你怎么样了?”楚景沐连声音也懒得伪装,苏绿芙正昏沉间,突然震惊地看着他,他喊她什么?楚景沐顾不得她的震惊,搬开压着苏绿芙右脚的桌椅,突然有一根梁木从上面掉下来,苏绿芙慌忙大喊,“小心啊……” 楚景沐突然把她抱住,任梁木砸落在他身上,苏绿芙只听到楚景沐疼得闷哼一声,受伤不轻,她又急又怕,“王爷?”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楚景沐说道,咬牙站起来,一把抱起苏绿芙往外走,火势越来越大,整座阁楼都烧起来,楚景沐刚抱着苏绿芙出去,便听到后面坍塌的声音。 苏绿芙的脚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只是被砸得淤青,没有伤到骨头,梳洗后,她从橙月口中得知,东方情就是楚景沐,其实刚在阁楼里她就猜出来,只是至今仍然不相信,楚景沐竟然会混在商行里。 他知道她是瑶光? 为何他要潜伏在瑶光航运里,整整两年。为什么她的属下要瞒着她,给了她一个不知道楚景沐在哪的假信息,她竟然让最信任的人给骗了。 她――堂堂的瑶光夫人,让自己的人狠狠地摆一道,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楚景沐就是瑶光商行的东方情。心里似是打破了五味盘,酸甜苦辣全部一股脑儿地涌进心里,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橙月有些担心地看着苏绿芙难看的脸色,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事情要曝光,只是没想到这么意外,楚景沐是十分沉得住气的人,他本来以为,这件事要过一阵子才会被苏绿芙知道,没想到一场大火,楚景沐就漏了陷。 “你们究竟瞒了我多久?”苏绿芙冷声问。 橙月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慌忙说道,“都是冰月的主意,我们只是从犯啊。” 苏绿芙咬牙,“你的意思是,冰月和无名都知道?” 橙月只能点头,苏绿芙厉喝,“胡闹!” 橙月微微咳了声,有点尴尬地笑着,“夫人,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当初只是想帮你出气,而且楚景沐以东方情的名义进来,又是朝廷的主意,与其和他周旋,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所以我们就假装不知道。” “朝廷派他来的?”苏绿芙的语气有些紧绷。 橙月说,“是的。” 苏绿芙嗤笑,为了朝廷,楚景沐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真荒谬,你们全部知道的事情,竟然就瞒着我一个人,你们还瞒着我们什么,最好一五一十说来,免得我一件一件找你们算账。”苏绿芙威胁道。 橙月的眼光尽量往窗外看,苏绿芙没耐心一哼,橙月把心一横,“其实也没有多严重,王爷虽然是朝廷派来的,起初的确是想要笼络我们。也想通过我们来找你,但是,不知道我们哪儿漏了陷,他好像猜到瑶光夫人就是你,当然就会选择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在商行里潜伏了,老实说,这种方法虽然笨,但是,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是不是。所以,我们也不好让王爷失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小心的透露瑶光的去处,王爷就会很委婉地请个假,然后他会从商行消失一阵子,很落魄,很失望地回来。” “你们把他耍得团团转,骗着他跑遍凤天各个角落,然后骗我,王爷在朝廷安然无恙地当他的王爷?”苏绿芙危险地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堪比寒冬。 橙月觉得死一次就死彻底吧,于是全招供,“有两次,王爷白跑了匈奴,一次跑了西域,其实他也知道我们骗他,是他自己执着,宁愿自己去证实,这也不能怪我们。” 苏绿芙有些心疼,也很愤怒,心疼楚景沐这几年来的寻访,对冰月橙月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很愤怒,她对他们真是太放纵,于是一个一个都敢背着她做出让她不快的事情来。 她明白那种期待之后的失落和失望,这么多年,他又是经历了几次这样的失望?每一次,怀着什么的心情去,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回?继续在这个地方忍受着橙月的刁难和有意的欺骗,她从未想过会让他如此的辛苦。她一直以为,楚景沐在朝廷,好好的当他的王爷。 她想到那双沧桑的眼睛,心中又是狠狠一刺,他像个傻瓜,明明知道有可能是假的消息,依然义无反顾地去了。在所有的期望都成为灰烬的时候,是什么撑着他,燃起了新的希望? 是否,当年的她,离开真的太过于草率了? “你们这群混蛋,怎么都没问问我的意见?”苏绿芙咬牙切齿地问,橙月暗暗喊糟,夫人真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夫人,你不要生气,我们现在没欺负他,还真的透露过,瑶光夫人要来凉城,你看,这一次他不是等到了。” “你还敢说?” “夫人,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所以,这一次才会把你骗来凉城。你一直避着不见王爷,总不能避着一辈子。你不知道,王爷起初真的被我们整惨了,可是,他一点怨言也没有,依旧一有消息就会去找,哪怕有时候明明知道是有九分假的,也不会放弃那一分真的。我们看着都不忍心,所以,后来一直都没有再骗他了。也没有刁难他,可是,他自己就是不死心,依旧在等,在打探瑶光的下落。本来我们想说等到他自己死心的,谁知道他越干越起劲,夫人,你就给王爷和你一个机会,说不定,王爷真的不在乎那件事,这么多年,过去的也该过去。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乎你。”橙月附和着说,他看楚景沐,从当初的不顺眼到如今的佩服,早就被他感动。 苏绿芙心中百转千回,她当初离开的初衷只是不想两个人互相折磨,不想每次看见她,他都那样痛苦矛盾,不想她的孩子在他们相互折磨下长大。 然而,这几年,他是不是被她折磨得更加体无完肤,自嫁给他,她带给他的,都是折磨,认识她,他清润的脸一天比一天忧愁和沧桑,到底这样的折磨是为了什么? 之前为了国,之后为了家。 她真的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那凉城到潼关那条航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致力发展那条航线?这是皇上吩咐的?”苏绿芙知道自己不应该质疑他的用心。但是,这条航线过于敏感,由不得她不去联想,是否在寻找她的时候,他还另有居心。 听苏绿芙这么一问,橙月有点心虚,笑了两声,道:“夫人还记得慕容管事吧,当初就因为他的提议,我们才会开始京城到凉城这条航线的。有一次例行会议上,有几个管事在讨论此事,而且因为此事,夫人对慕容公子另眼相待。王爷他想要吸引瑶光的注意,在人才辈出的瑶光商行,只能努力地在商行上崭露头角,也只有这样,才能见到夫人。” 苏绿芙的心被狠狠一击,紧紧地拧着,为了见瑶光?看来,这些年,为了找她,他真的费了不少心思。他可知道,他们曾经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同处一座城市,却咫尺天涯。她该怎么办? “睿睿是不是知道此事?”这一次他意外的热心,且若不是他想留在凉城,她早想回幽城,因为凤君政的忌日要到了。 “冰月告诉小公子了。” “你们这群混蛋!”苏绿芙笑骂着,却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和感动,她突然很想见楚景沐,很想,很想。 楚景沐伤得并不重,幸好那梁木并没有着火,只要稍作修养,并无大碍,苏绿芙到他休息的房间时,只有楚景沐一个人,他已摘了面具,露出原本的面目,就不见的阳光的皮肤有不正常的白,让他看起来更见温润。 四眼相对,顷刻宁静。 放佛所有的声音都已远去,世界只剩下他们。 苏绿芙扯下自己的面纱,她也没有带任何面具,依然是楚景沐熟悉的容颜。 “王爷……”一句称呼,她已失去所有的言语能力,不知道再说什么的好,很多很多的歉意,堵塞在她心中,让她无法说出一个字。 “芙儿,好久不见。”楚景沐声音沙哑,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把她拥在怀里,苏绿芙想动,却被楚景沐紧紧地拥在怀里,“别动,让我抱一抱。” 就这样,让他抱着,这几年的空虚,他需要她来填满。 苏绿芙缓缓地环住他的腰,眼泪打湿他的衣裳,王爷,你原谅芙儿了吗? 楚景沐有千言万语想和苏绿芙说,却被匆匆而来的冰月打断,“夫人,睿睿出事了……咦,王爷?你们……先别管了,王爷,你快去府衙一趟。” 苏绿芙变了脸色,“睿睿怎么了?” 李隐喜欢在大街上纵马,他是凉城太子爷,别人拿他没办法,今天七夫人、大夫人和冰月、小林带睿睿去玩儿,李隐的马差点又撞上睿睿,七夫人和小林出手,马儿受了惊,摔得李隐双腿骨折。李知府大怒,派人抓了七夫人,小林和睿睿。冰月说,李隐疼得一直咆哮要打算他们的腿赔他。 苏绿芙惊得全身冷汗,抓住楚景沐往外跑,楚景沐身上有伤,却不严重,听冰月口气,他也猜得到是苏绿芙的儿子,他心情复杂地跟着他们一起到府衙。 李隐摔得双腿骨折,李知府大怒,正绑着小林和七夫人要行刑,睿睿在被七夫人护在怀里,怯生生地安抚七夫人,苏绿芙和楚景沐刚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旁的官差要动手打他们。 “住手!”楚景沐大喊一声,看到七夫人怀中的孩子,并不吃惊,果然是哪天他见到的孩子,孩子很像苏绿芙,长得很好看,他一看便颇有好感。 苏绿芙慌忙扶起七夫人,把孩子抱在怀里。 李知府一拍桌子,“大胆,何人在公堂喧哗,见了本官,竟敢不下跪?” 楚景沐脸色一沉,“李密,我拍受不起我一跪。” “大胆!”李知府刚喊一声大胆,楚景沐走到他面前,亮出楚王的腰牌,沉声问,“你受得起我一跪吗?” 李密脸色骤变,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匆匆忙忙,连滚带爬离开椅子,跪倒楚景沐面前,“王爷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恕罪,实在是此等刁民……” “刁民?”楚景沐蹙眉,“堂下跪的是楚王府的小世子,还有本王的岳母,你说他们是刁民?” 李知府的脸色已不能用恐惧来形容,震惊过后,连连磕头,睿睿看向苏绿芙,不知道什么叫小世子,苏绿芙心中却十分复杂。楚景沐这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睿睿的存在,确立睿睿在楚王府的地位。 这件事得到完美的解决,李知府的儿子常在大街纵马,伤人无数,如今双腿骨折,也算是应得的报应,李密不敢有二话,哪怕他儿子真的无辜,他也不敢拿下楚王府的小世子。 府衙外,七夫人冰月和小林走到前面,苏绿芙牵着睿睿陪着楚景沐走在后面,睿睿很安静,时而好奇地看向楚景沐,很想问问他,他到底是谁。 苏绿芙慢慢的停下脚步,牵着睿睿,笑说道,“王爷,这是我的儿子,他叫苏常乐,小名睿睿。” 阳光下,一大一小酷似的容颜让楚景沐有一丝酸涩,他缓缓地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睿睿的脸,睿睿好奇地看着他,楚景沐对他一笑,“我们见过,我知道他叫苏常乐。” 睿睿咬着牙,不安地喊苏绿芙,“娘……” 楚景沐也看着苏绿芙,想知道苏绿芙想说什么,他想知道,五年了,他在苏绿芙眼里,究竟可以是谁? 他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不在乎什么功成名就。 他只在乎,他在他心爱的女人眼里,究竟可以是谁。 苏绿芙含泪,把睿睿的手放到楚景沐手里,“睿睿,叫爹。” 睿睿乖巧地喊,“爹。” 楚景沐突然热泪盈眶,不顾人言,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一大一小抱在自己怀里。 凤君政忌日前一天,苏绿芙一人回到幽城,身边不带任何一个人,无名知道凤君政忌日,她一定会回来,早就吩咐侍女准备她爱吃的食物。 橙月来信,告知无名,凉城所发生的一切,无名知道苏绿芙已知晓所有真相,却没有说出一句重话,这让无名有点愧疚。 苏绿芙已无心责怪这一切,她只知道感恩。 凤君政忌日这一天,苏绿芙从清晨就在他墓前坐着,她和凤君政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很习惯在这里对凤君政倾诉。 她心里的想法,她所有的一切,她想让凤君政知道。 “政哥哥,楚景沐找来了。”苏绿芙说道,“我一直在想,或许我和楚景沐再不会有交集,我以为他好好当他的王爷,我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毕竟不是谁都能等一个人漫漫五年。可惜,我错了,他还是找来了,一如当年的模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恨着我,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是无法再分离。政哥哥,我累了,这些年,我太孤单,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想累的时候,有人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想哭的时候,有人能帮我擦眼泪,等我老的时候,有人会在我身边陪着我看日落。” “政哥哥,你不会怪我,是不是?”苏绿芙抚摸着石碑,轻声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祝福我的,芙儿真的很抱歉,要让你等很久了。” 苏绿芙突然听到脚步声,微微蹙眉,“我不是让人别来打扰我吗?” 她回头,却吃了一惊,怔怔地从地上起来,竟然是楚景沐从不远处缓缓走近,他怎么来幽城了,睿睿和苏家的人都在凉城,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王爷……”苏绿芙惊讶地看着他,倏然想起自己该解释什么,“今天是政哥哥的忌日。” “我知道。”楚景沐当然知道,他问了冰月,冰月才告诉他望月山庄的地址,他知道,苏绿芙定然不喜欢有人打扰了她,可他还是来了。 苏绿芙踌躇不安,不知道楚景沐如今的想法,楚景沐看到石碑,反而吃了一惊,他已经做好准备,会看到苏绿芙以妻子的名义帮凤君政立下的石碑,谁知道,石碑却空无一字。 竟是一块空碑,没有碑文。 ------------ 225 大结局 苏绿芙踌躇不安,不知道楚景沐如今的想法,楚景沐看到石碑,反而吃了一惊,他已经做好准备,会看到苏绿芙以妻子的名义帮凤君政立下的石碑,谁知道,石碑却空无一字。 竟是一块空碑,没有碑文。 苏绿芙放佛看出楚景沐的想法,却没有解释,楚景沐也不打算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地方,是旁人碰触不到的,苏绿芙心里更是,凤君政永远占据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然而,她心中有他,这就足够了。 并非不爱,他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恨过,怨过,他堂堂一名王爷,在冰天雪地里,被自己的妻子狠心遗弃在凉亭中,这种怨恨深入骨髓。曾经,他恨她的狠心,恨她的冷狠,恨到一提起她的名字就开始忍不住发怒狂吼。她刚走的那段日子,他过得生不如死,甚至比看到她杀了他爹时更觉得自己活得像鬼。 可是,这些年,经过岁月的洗礼,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折磨,曾经的那些怨恨显得微不足道,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显得苍白如纸,还不如她浅浅的微笑。 在瑶光商行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知道找到自己的王妃。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的感动和颤抖,只有他知道,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冲到她跟前,跪着祈祷上苍的眷顾。 爱已太深,即使化成灰烬他都认得出来,更何况是那熟悉的身影,独一无二的眼眸,那双眼眸,是天下最漂亮的眼睛,他绝不会错认。即使会错认五官特征,他也不会忘记心中的那种悸动。见到她的震撼和悸动一度让他激动了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生生地忍住了,忍住了一**的喜悦。 他害怕过于喜悦,终究会成空,这五年,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期待落空,一次一次地被失望磨得他的心千疮百孔。他不想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而无能为力,那种毁灭性的痛苦和绝望,人生一次就够了。他不要再次品尝当年她离开时的绝望和痛苦,花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是让他明白了。 不管她是谁,狠毒也好,善良也好,痴傻也好,聪颖也好,都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都是她的芙儿。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的理由,当年她放开了,他的心,也封冻在无底的深渊,只有找到她,重新抓住她的手,他的心才能开始重新有温度。 这一次,他要紧紧地抓牢,不会再让命运从掌心溜走。不管什么理由,都至死不渝,永不相负。 这几年一直被瑶光航运那几个人戏弄,走遍天涯海角,始终没有她的下落,他以为,她似乎铁了心,不让他找到,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无踪无息,不管他出动多少人马,终究都只是失望而回,渐渐的,他明白,与其这样漫无边际地找,还不如他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所以,才有了瑶光航运中独挡一面的东方情。 他是奉命混入瑶光商行没错,可这个命令却是他自己争取而来的,一来是为了朝廷,最重要是为了她。 那个为国为家而活的楚景沐,已经似是上辈子的事情。 “你怎么来望月山庄?” “我怕你又离开。”楚景沐说道。 他只是害怕她一惊,又仓促地离开,给他另外一个五年,那样,他真的会崩溃。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那是世间上最残忍的折磨。所以,他诚惶诚恐,唯独害怕她离开。 对他而言,只要不离开,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就这样跟着她,心好似被填满了,幸福填满心田,一点一滴地娇笑着要冲破胸膛,四处泛滥。 苏绿芙淡淡一笑,“王爷说笑了,你对我已经了如指掌,我又怎么会走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芙儿的意思是,若不是我对你已了如指掌,你依然会走?”楚景沐问。 苏绿芙苦笑,“王爷你在揪我错处,我本不是这样的意思。” 楚景沐笑意有些哀伤,“芙儿,我一直猜不透你的想法,真的,一直都猜不透。我很害怕,自己又是一厢情愿,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苏绿芙咬唇,忍住心中的涩意,心脏放佛被人揪着。 “我一直在瑶光,你知道为什么?” 苏绿芙点头,她当然知道,“找到瑶光,找到我。” “是的,我要见我的妻子。”楚景沐坚定地说,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到里头的波动。“一直以来,我都抱着这样的决心,所以才坚持这么多年。” “我想告诉她,我不恨她了。”楚景沐凝视着她的眼睛,定定地说道,“这么多年的寻找,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爱她,为了爱她,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包括仇恨!” 苏绿芙心好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针,痛得紧缩,慌忙转过身去,任清风吹拂眼中的涩意,鼻头酸涩得有点难受,可眼泪只有在眼圈里打转,不让它滴出来。 楚景沐也没有说过爱这个字,如今却能轻易地出口。苏绿芙狠狠地咬牙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给他的伤害深到她无力弥补,深到她很懦弱地逃开。无力承受着彼此的折磨,她还记得当年离开时,他的痛苦,以楚景沐的骄傲的自尊,被一个女人狠狠地抛弃,她以为他会恨她,恨她的抛弃,恨她的狠心。 楚景沐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那背影,往事一幕幕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恨她,曾经很恨,恨到我自己以为再也不会去找她,走了也好,走了,无需面对她,我就不用痛苦,不用觉得爱恨两难,不会觉得对不起九泉下的爹。可是,我的恨敌不过我的爱,对她,我从来没有说过放弃,就算是死,也说服不了自己说放弃。我爹爹死了,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只是被人下了毒,毫无意识下杀的。可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杀了我爹,与其说恨她,我不如说恨我,恨我没有及时发现,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爹,我妻子畏寒,受不住大牢的阴寒,所以我把我爹爹尽快葬了,毁了一切证据,只是想保住她,看见她,我就想起她的手伸进我爹爹的胸膛那一幕,那段日子,是我自己逼着自己慢慢地收回我的爱,只能逼着自己恨她,曾经想过不如杀了她,一了百了,可始终没有办法下手。即使在爱和恨的矛盾中,我也没有想过要让她离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离开我,不见面,起码我知道她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知道她的气息还在身边。她可我还是留不住她,这么多年的寻寻觅觅,只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做了什么,狠毒也好,善良也好,都是我心爱的妻子,我想呵护一辈子的女人。仇恨不可怕,可怕只是自己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我拼命地再找她,就是想告诉她……我爱她……” “我早就不恨了,因为世界上所有的伤害和仇恨加起来,都没有让她离开我来得残忍,那种绝望,我不想再尝第二次。” 苏绿芙早就泪流满面,她很心酸难过,找不到一个可以宣泄的通道,只有任着泪水流了一脸。虽然迟了五年,却是她最想听到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景沐,真的很对不起。 当初他不想谈,她也不想谈的矛盾,过了五年,为了挽回她,他把自己的心剥得血淋淋的,赤裸裸地任她窥视。 见她不回话,楚景沐微微叹了一口气,思念如同滴水,一点一滴,五年来,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对着她,他依旧彷徨。“芙儿,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苏绿芙咬牙,流泪不应,心中却早答应了。 楚景沐对着凤君政的石碑发誓,“晋王爷,你放心,我会好好呵护他,好好保护孩子,给她一个家。” 苏绿芙再也忍不住,转身抱住他,号啕大哭。 一天之内,她又回到凉城。 楚景沐说,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所以她又跟着他回到凉城,楚景沐带她来到郊外,郊外树木苍郁,绿草如茵,她眼前的枯树笔直苍劲,很多分叉的树枝,但是,一片叶子都没有,然而,却很漂亮。 树枝上,一条条黄色的绸带随风而飘,随风而舞,一条条在微风着柔顺地舞出自己的风采,铺天盖地的黄绸带,系满了本来一片单调的枯枝。就像是黄花,朵朵开在枝头,娇嫩而鲜艳。整棵树,被黄绸带掩盖了原本的丑陋和沧桑,呈现出一片春色迷人,甚至把周围遍地野花都给比了下去。 “你知道这棵树的名字吗?”楚景沐笑问,眉梢一片轻松,清润的眼中溢满柔情,似乎要溢出眼眶,紧紧地缠着绿芙的眼光。她摇摇头,看着眼前的一片鲜黄色,隐约之中知道这棵树一定有一个凄美的故事。 楚景沐看着她,笑了笑,转头,眼光看着满树飞舞的黄绸带。心情平静极了,缓缓地道,“这棵树叫无花树,听说很久以前它是开花的,开满黄花。可是传说中,有一男子,他是一个孤儿,从小跟着师傅长大,一身武功都是跟着师傅学的。他们情同父子,那时候是个以武为尊的年代,他的师傅一身武功,不断地挑衅天下群雄,想争个天下第一。男子后来娶妻了,他很爱她的妻子,为了她,放弃了他的一切,身份地位还有他师傅赋予他的理想。妻子的父亲也是个武痴,也想一心争个天下第一,夫妻两个很担心,有一天,两个长辈会对上手,两个都是享誉武林的高手,不可避免的,果真,最后真的对上了。比武前的一天,妻子的父亲突然身体不舒服,初步断定是有人下了毒,虽然后来没有事,可是造成他精神不佳,根本就没有精力参加第二天的比试。他很气愤,一口咬定是男子的师傅做的,比试不能因为单方面的身体不适而取消,那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妻子很担心,想了个办法,在男子师傅的饮食中加了迷药,想让他昏睡,错过了比试的时间,不动声色地阻止这场比试。可是,妻子没有料到,男子的师傅吃了晚饭之后突然暴毙。因为他师傅常年闭关修炼一种叫天山绝命掌的武功,有些东西不能乱吃,不然会导致体内阴阳不调,以至走火入魔。迷药中,刚好有了一样禁忌,所以,男子的师傅死了。后来这件事被揭发,妻子也承认,她是无心之过,导致夫妻两反目成仇,破镜难圆。男子一恨之下,带着妻子来到无花树下,指着树说,除非无花树能开花,否则,这辈子,他也不会再原谅妻子,然后转身,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家……” 苏绿芙听得痴了,不管真假,的确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后来呢?” “后来,妻子就在无花树下痴痴的等,希望有一天树能开花,丈夫能原谅她。可是,在她有生之年,无花树没有开过花,她的丈夫也没有回来过。” “很凄美的故事,苍天作弄。”苏绿芙感慨。 楚景沐偏头看着她,笑道,“这本来就是骗人的传说,她的丈夫在说的时候,意思已经很明显,不会再原谅她,无花树,怎能开花?” 苏绿芙走近那颗传说中的无花树,黄绸带,丝丝条条,仰首,真的像满树开满黄花。楚景沐走在她身后,也仰首,状出回忆,“我是前两年知道这个传说的,这些绸带是前些天系上,本想带你来看,却听冰月说,你回了幽城。” 苏绿芙浑身一震,漆黑的眼眸蓦然睁大了,心里闪过某些快得抓不住的东西,只遗留一个疑问,“你系的?” 良久,久到她以为楚景沐不会回答,他才淡淡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我知道,我一定会在凉城碰见我的妻子,我希望有一天遇见她。能带她来这里,让她听一听这个故事,让她知道我亲手把黄绸带系上了无花树。虽然不是真花,可是,在我心里,我希望,我和我妻子站在这里的时候,它是一树黄花。” 黄绸带,在凤天的传说中,还有一层意思,代表了思念。 他想让她知道,他心里只有满满的思念,不会再去执着什么仇恨,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能让她幸福,才是他一生要做的事,而不是,亲手断了他们的姻缘。 只是想告诉她――他在想她,早就原谅了。 “景沐……”本以为的叹息,不经意中溢出红唇,送进了楚景沐的耳中。 痛苦、悔恨、惊讶、感激、滔天的爱意,被浪翻上心头,瞬间膨胀至几乎将胸膛涨破,让一向隐忍坚硬的楚景沐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声喊出那个一直以来狠狠煎熬着他的名字,“芙儿……” 他小心翼翼的,唯恐惊吓到她,颤抖的手慢慢地从后面抱住她,深深地,似乎想把她揉进血肉中,狠狠地抱紧着。苏绿芙能感受到他浑身的颤抖和激动,通过熟悉滚烫的胸膛,通过失序的心跳,完完整整地传给了她。 “五年前,你给我下药,迷迷糊糊中,有句话,来不及告诉你,只能看着你眼睁睁地从我眼前离开。我想告诉你,我原谅了你。可是迷药下得重,你要离开的绝望堵塞在胸口,我说不出来,只知道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后来,恨过,怨过,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这句话。芙儿,当时,如果我能说,或许我们就不用分开五年,我想,当时的你,一定很想听到我说这句话,虽然晚了五年。” “芙儿,我原谅你了!” 苏绿芙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当时最想听的是这句话,同时也感受到当年凤君政心中是如何的煎熬。 “不恨了,真的不恨了,所以,求求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面对她,楚景沐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多少次低声下气,可依然无怨无悔。 “好。”苏绿芙含泪微笑。 他俯首,吻住她的唇。 “芙儿,知道为什么我叫东方情吗?”浅浅地退开来,楚景沐呼吸有点急促,一手揽紧她一手抚摸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微笑问道。 苏绿芙摇摇头,他笑道,“楚景沐,字东方,一生只守一段情!” 亲爱的姑娘们,大结局了哈,下面是皇帝和悠若的番外。 ------------ 悠若番外 大婚 帝后大婚,国之祥兆。 晋王倒台后,凤君蔚冷酷地肃清了乱党,皇城还是一片风声鹤唳之中,这一片喜气倒也冲散了很多沉色。给黑蒙蒙的皇城上空添了一丝喜色,锣鼓喧天中,繁杂的礼节让悠若一天都显得小心翼翼。头上的七彩凤冠压得她的颈项有点酸软的疼痛,她的脖子一天下来,几乎都是这样沉沉地被压着,动弹不得。 夜色如稠,淡而朦胧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这一片雄伟的建筑上,让它在夜色中显得更加金碧辉煌和霸气十足。 凤君蔚在怡宁宫的檐下慢慢地走着,清风吹拂着一股罗兰和晚香玉的香气,馥郁的暗香缓缓地流动着,萦绕在凤君蔚的鼻尖。 他的心情很愉悦,白玉般的俊脸上轻荡着一股浮动的红晕,不知是因为酒气的原因还是喜气,他向来冷清的眸子蒙上了一股迷离。脚下的步伐轻松而愉快,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的新娘了。 “参见皇上!”一排宫女太监见到他,纷纷福身行礼。 冰月和雪月在进宫之前已经学习了宫廷礼仪,照着宫规也给凤君蔚行了一礼,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冷凝一片,和处处一片殷红的喜色极为不协调。 凤君蔚只是随意挥挥手让她们下去,自己走近了怡宁宫。 这里不仅是晋王能得到宁静的地方,也是他此生最眷恋的地方,他所有的快乐都在这里,所有美好的回忆也都在这里。怡宁宫,是他梦想中的家。 按照礼数规矩,未央宫是凤天皇后居住的地方,可凤君蔚却一排众议,把怡宁宫作为悠若的寝宫,下意识了,他想要她住在这个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地方。 刚刚的筵席,他喝了一点酒,向来很少沾酒的他感到轻飘飘的,一想到那张温婉柔静的小脸,他唇角就掀开一抹弧度。 凤君蔚的眼光掠过整个东方,南床边的紫檀木桌上,玉如意、瓷瓶、琉璃珠宝,朱红的墙上,宫灯上,都是连绵不断的双喜字。东边是一座龙凤喜床,五彩流纱帐,大红的锦绣龙凤双喜被褥,朱红的锦被。床上低头坐着一位娇柔的身影,龙凤锦绣的嫁衣,五彩凤凰展翅欲飞,大红的盖头遮住了他相见的人儿。 凤君蔚冷魅的脸瞬间有了柔和,如黑暗无边的房间里,瞬间射进来一丝亮光,十分让他心动。 悠若亦早就听见了宫外宫女太监行礼的声音,盖头下的眸子静如潭水,清如清泉,她对这个婚礼并不如平常新嫁娘一般期待,就像绿芙说的,宁做枝头寒梅独笑,莫学深宫妃子笑。凤君蔚隐瞒身份在先,戏弄她在后,又加上威胁逼迫,即使这个男人是她最初心动的男人,她也很难说服自己欢喜地期待这个婚礼。更何况,她是在担忧绿芙的未来之下进宫的,一整天下来,心里若沉了一块玄铁,压迫着她的心脏。 越来越近的脚步让她感到一丝紧张,脸颊也浮上一丝红晕,毕竟她在洒脱,这还是她的婚礼,人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偌大的寝宫静得只听见宫中遥远处飘来的爆竹之声,还有她浅浅的呼吸。 凤君蔚灼热的眼光紧紧地盯着那鲜红的盖头,上头绣着一只五彩凤凰,和嫁衣上的凤凰相互辉映,绣功精致,纹缕清晰。他的眼光似乎透过了盖头,看着底下的芙蓉颊。 空气中暗香浮动,掀开盖头的杆秤就在手边,可他却邪魅一笑,并没有拿起杆秤,修长的手轻触盖头的下端,微微用力,枫红随风而坠,在他眸中划过一道红痕,炽热而浓烈。 美,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词汇,精致舒雅的妆容让本就妍丽的悠若美得星光黯然。 秀眉淡扫,青黛如画,小巧挺秀的鼻子下,是红润魅人的樱桃小嘴。有美貌的女人称之为漂亮,并不一定能称之为美丽。悠若的美不仅仅在于她如雪梅含香的姿色,更在于她雍容舒雅的气质和她眼眸中流露出来的聪颖、沉静和才情。 她不像一般含羞的新嫁娘般娇滴滴地垂头期待着夫君的到来,而是落落大方地抬眸,与他炽热的眸光对视,不畏惧,也没娇羞。胭脂遮去了她脸颊的红晕,模糊了他的视线。 两道眸光接触,凤君蔚感受着一股尖锐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虽然他的脸色还是那样平静。心却有股慌乱和对抗这股尖锐的毅力,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久久不能平静! “参见皇上!”悠若起身,合着宫规给凤君蔚行礼,头上的凤冠让她的头僵硬地直着,似乎一偏,它就会从头上掉了下来。 凤君蔚双手一搀,扶她坐下,悠若抬眸惊讶地见他动手解她的凤冠,好笑道:“皇上,臣妾自己来就可以!” 凤君蔚忙碌的手略微一停顿,眸子眯起,不明白的不悦在心头滋生,哼了一声,“改口还挺快的!” 话虽不悦,手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解开她的凤冠拿了下来,好沉!亏得她戴了一天,凤君蔚瞥了瞥她优雅的颈项,似乎研究着脖子是否短了一截。 悠若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暗呼一声舒服,自动忽略他的冷嘲热讽。斜睨他一眼,看不出来这个男人还蛮细心的。 “恭喜皇上如愿了!”她也不客气地回敬他一句。 凤君蔚扫了她沉静的侧脸,并没有发怒,反而扬起一抹笑容,道:“是如愿了,感觉不错,不知道皇后感觉如何?” “前途渺茫,暗无天日,与狼共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是这个感觉,任君选择!”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新婚之夜,有必要这么扫兴吗?” 悠若一笑,如春花绚烂,“皇上不是让臣妾说感觉吗?难不成说实话也不行吗?还是净挑好话说?” 悠若很虚心地请教着,笑吟吟的秀颜暗香漂浮,撩拨着凤君蔚的感官。 大手一捞,紧紧地拽过悠若的腰,让她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胸怀,悠若拧眉,抬眸,倏地黑影沉下,温软的感觉在唇上化开了清新刚阳的男子气息,让她微微一怔。 温软的唇舌并没有什么技巧,只是炽热地渴求着他需要的温暖和芳香,有点粗鲁,有点生涩,挑逗勾缠着悠若的丁香小舌,让她惊讶地承受着他的热情,心里划过些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 暧昧亲昵的气味让周身的空气如香醇的美酒,散了一室的芬芳,暖香徐徐,撩拨着两颗躁动的心。 悠若没有逃避,她知道自己也逃不过,嫁给他,就没想过他会让她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洞房是她必须面对的。但是…… 随着亲吻的停下,悠若感受到他身体迸发出来的灼热和欲望,眼中红透一片,明明就是**已动,可是…… 他就那样抱着她,似乎手足无措,眼中急切解脱的欲望中,溢出了一股茫然,让她秀致的眉疑虑地挑起…… 他……该不会是不知道该怎么洞房吧? 悠若诧异地看着那双邪魅的眸子中的不解和茫然,还有浓郁的欲望。 香炉紫烟袅袅,一室暖香漂浮,凉风徐徐浮动轻纱罗曼,妖娆地为夜色增韵。 凤君蔚的脸色如染了血色玫瑰一般,红艳欲滴,他的眸光微红,掩盖了平时的冷清,更显妖魅惑人。呼吸急促沉重,紧贴着的身子灼热而疼痛,热力让悠若的脸颊也蔓延了一股红晕。 一股从未有过的**在他体内疯狂的流窜,急促而沉重,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惊讶和……恐慌,因为他对这个情况根本就不懂,不懂得为何自己的身体反映如此奇怪,向来傲人的自制力土崩瓦解,他连脖子也是一片惊人的潮红。 他诡异地看着凤君蔚那张妖魅的脸,羞涩抵不住心里的好奇,这个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早就窜动。她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紧绷和顶在下身的坚硬,悠若诧异的眸光划过他艳如桃李脸颊,红唇微启,“你……” 悠若仅剩的怀疑也消散无踪了,她敢肯定,凤君蔚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否则,一向邪魅森冷的他不会表现得如此的手足无措,表现得如此茫然和局促。悠若这辈子没有碰过如此让她目瞪口呆的事。 他二十六了没有错吧? 皇室早婚,十四五岁都会有一两名侧妃侍奉左右了,虽然他自小就呆在冷宫里,可想也知道,他不可能会乖乖的一直呆在那个冷宫里。否则,她也不会碰到命在旦夕的他,悠若紧拧的眉微微松开了,垂下头,嘴角间歇性的抽搐,看来,今天,她可以不必担心洞房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们凤天伟大的皇上还没有开窍,纯情得如稚儿,这种事,指望她是不可能的。 凤君蔚眸光闪了几闪,垂头见她唇角的抽搐,本来就红透了的脸色更加红了,如火烧一般,像是枫红坠落划过印上的痕迹。飞快地放开他的手,退离了一步,尴尬和诡异在安静的空间散发着一阵可怕的暧昧。 “扑哧……”悠若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要是有人知道堂堂的凤天皇帝竟然在大婚的时候连洞房都不会,他会被凤天的臣民提供一项很让人愉快的饭后话题。 “刘悠若!”凤君蔚眼中的欲火转为浓浓的怒火,恼羞成怒地喝着。 他从六岁开始呆在冷宫,多年来,在暗处,看惯了女人争权夺势那种丑陋的一面,他为先皇的花心感到愤怒,为他冷落宁妃,对宁妃不闻不问感到怨恨。他恨这个皇宫里所有的一切,污秽,丑陋是他唯一的感觉。 幼年的他,目睹了后宫妃子为了逢迎宁妃,日日殷勤地往怡宁宫跑,对他也是疼宠有加,但是,背地里却是一幅被妒忌扭曲了的面孔。幼年的他,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女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怡宁宫,内心已是一片排斥。 后来,宁妃受宠,他几乎是全程目睹她被韩贵妃折磨和羞辱,他记忆里所有不堪的回忆,都是女人留给他的。 所以,除了宁妃,在他的意识里,所有的女人都是肮脏的,丑陋的,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露出丑陋的一面。所以,他讨厌女人,从骨子里憎恨女人! 造成了他不近女色的状况,再加上这些年,一门心思都扑在报仇上,凤君蔚也无暇顾及其他。知道遇到悠若,竹林相处的几天,她的倔强,她的沉静,让他宛若看到了宁妃。对她,有了好奇,接而亲近,后来因为排斥着这种没有出现过的情绪,选择了不告而别。 知道重新相遇,他这辈子,悠若是他除了宁妃之外第一个愿意接近的女人! 他的身边跟着的一直是没有感情波动的魅影,那也是一个不近女色的男人,所以,他自然不知道洞房花烛夜该做些什么,也对他身体控制不住的反映和热流感到无所适从和尴尬。 悠若见他神色尴尬,很想没心没肺地大笑的。但她是悠若,凡事都会留一条后路给自己,为了以防乐极生悲,她还是生生地压抑着心里的戏谑,还有淡得感觉不出的……喜悦。 “皇上请息怒!臣妾忘形了!”悠若莞尔,略微福身,规矩地行礼笑道。 凤君蔚重重一哼,圆润清亮的音色并没有让他的尴尬减轻一点,她的悠闲舒适反而更显出他的尴尬和不安。向来春风得意的凤君蔚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挫败。 这时候的男人是不能惹的,悠若自动自发走到黄地龙凤双喜膳桌上满摆着的菜品。桂圆花生,燕窝龙凤字拌鸡丝、燕窝凤字五香鸡,两个金碗中盛着银耳炖鸡汤,两个红地金喜色瓷碗盛着八仙汤。每一个瓷碗都带有镶着十二块宝石的金碗盖。镶玉筷子,金银汤匙,一桌子都是金光闪闪,喜气逼人。 悠若沉吟着,偏头看向凤君蔚,本来应该有宫女太监进来给他们教导他们完成合卺礼的,只有完成了合卺礼,悠若才能算是真正地成了凤天名正言顺的皇后。 但是,洞房里就只有两个人,悠若并没有意外,她和凤君蔚都不是古板之人,也不会过于遵守礼数,在祖宗之前行过礼,他们算是正式夫妻了,其他的一切礼仪,可有可无。饿了一整天,她还想着写填饱肚子。 凤君蔚见她状若旁人地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吃了东西,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让他倍感不爽,眸子沉郁下来,她这个模样,哪一点像是一个出嫁的新嫁娘呢?悠闲得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嚣张。 生着闷气,凤君蔚一直在脑海里回忆起新婚夫妻到底该做什么,可脑子一片空白,他二十几年的生命空了一块,至今才想起来要填补。 问她? 这种尴尬的事杀了他也不会开口的,凤君蔚沉闷地看着她吃饱喝足的模样,竟然还想不来该怎么办! 悠若起身,笑道:“皇上,夜深了,不歇着吗?” 反正他什么也不会,悠若不会担心他会怎样,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不累,她很累,可没有精力和他这样大眼瞪小眼的。 面子可以丢,里子可不能丢。凤君蔚对她的悠闲沉静感到刺眼极了,像是为了衬托着他的局促一般,他勉强定了定心神,任悠若帮他脱下大红的蟒袍,整理衣襟。 喜床很大,两个人睡不会很挤,夜明珠的淡淡光辉给房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微微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调皮地在地板上跳跃着温润的身影。 纱帐里,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一个心思婉转,腮如桃红,一个**浮动,眼眸炽热。悠若第一次和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床,如此的亲近,他清爽温热的气息一直飘过界限,在鼻尖萦绕,背对着他的脸,艳赛夕阳红。 相对而言,凤君蔚显得更加狼狈了些,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身边躺着的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今天又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身上清冽如梅,淡如夏兰的女儿香一直窜进他的鼻息,凤君蔚只觉得浑身发热难受,血气直冲下身,却对这种情况无可奈何,也束手无策,一向呼风唤雨的他倍感狼狈和尴尬。身子疼痛中夹着一股难忍的欲望,越是靠近她,那股炽热的热力更加浓烈,越加撩拨他的敏感。悠若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浓重的呼吸,还有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挣扎。 倏然,凤君蔚一把抱过悠若,那已是一种本能,清冽的香味儿更加浓郁地围绕着他。悠若惊呼一声,诧异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眸中溢满的欲望挣扎。 “凤君蔚……”幽沉的声音有着不安…… ------------ 悠若番外 凤君蔚的窘迫 黑影压下,凤君蔚深深地吻上了他眷恋的红唇,那自然散着梅香的身子让他眷恋和迷惑。悠若下意识的一反抗,更惹得他欲火焚身,唇舌变得急切而浓烈,探索着她自然的芳香。悠若起初还是有点不安和紧张,可竟然发现,除了吻,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深深的勾缠不仅没有让他的身子变得好过一点,反而变得更加难受和火热,而他,却不知道如何舒缓这种炽热。 “该死的!”凤君蔚低声诅咒了声,翻身下床,飞快地整装,逃离这间令人失态和迷惑的洞房……和洞房里的人。 悠若翻身,身边人的气息还遗留在鼻尖,她清润地绽开一抹笑容,如枝头寒梅清艳,“凤君蔚,原来也有你做不了的事情啊!” 乾清殿中,凤君蔚烦躁地渡步,妖异的眼眸一片愤怒和挫败,他堂堂一国的君主,竟然在她面前落荒而逃。大大地损了他这个皇帝的面子,想到悠若的娴静,更是恼怒,才第一天,他就开始失态了。 不行,他一定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林子!”欲求不满的声音夹着沙哑,一名俊秀的公公慌慌张张地从殿门进来,一直跟在他身后。眼角瞧见他满脸的红晕和怒气,心沉了沉。宫里的人几个月来对他的阴沉甚为害怕和恐慌。而他进宫以来一直呆在尚衣局,却被魅影相中,传来服侍新君。秋天的深夜多了一丝冰冷,吹冷着他的额头,一阵沁凉,才知道,冷汗一身。 “皇上!不知叫奴才有何吩咐?”小林子垂着头,恐惧暗藏,他不明白皇上为何在大婚当日怒气匆匆地回了乾清殿。 凤君蔚清清了喉咙,比刚刚更加尴尬的潮红略上了脸颊,这个问题的确是难于启齿,作为一个君主,不知情事,他恐怕是历史第一人了! “小林子,你进宫几年了?”他闪烁其词地问,遗留**的眸还有散不去的灼热。 一个把你当初隐形人几个月的尊贵皇帝,阴晴不定,阴冷骇人,突然对你感兴趣起来,不能不让人‘受宠若惊’。安静幽沉的乾清殿中,小林子的心跳扑通地狂跳着。 “五……年了!”他的音色显然是颤抖着,冷气直窜背脊,寻思着今天的反常。 “五年?”凤君蔚轻悠地在殿中渡步。 在宫中五年,应该是通了人事的吧?先皇好色昏庸,日日沉迷酒色,在他肃清皇宫之前,还是一片**风气浓重。大凡是宫中宫女太监,对食夫妻也不少,该都懂得人事吧? 凤君蔚俊秀的眉拧得死紧,沉沉郁郁地盯着他的头皮,只见蓝帽墨色,因为他一直垂着头,双肩似乎还在颤抖着。 他应该知道吧?虽然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 “小林子……你……”凤君蔚喊了一声,沉浸在尴尬中的他并没有感受到小林子听到他的声音时的颤抖,如一块浮冰融化在心里的刺骨冰冷。 “奴才在……”碰上一个难伺候的主子,他也只有摸摸鼻子自认倒霉的份。至今他还是不明白,魅影为什么会让一个远离权利中心的幼龄公公在伺候君主,不仅如此,乾清殿的其他宫女都是从浣衣局,尚食局那边挑选过来的。有的进宫好几年,都不曾见过什么贵妃,娘娘的,完完全全都是新手。 凤君蔚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君主的威严掩盖了他的尴尬,让小林子忽略了他不正常的脸色。 “你……”凤君蔚红唇张了张,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忽而不悦了起来,他一辈子也没有如此的丢人过…… 一拂袖,吓得小林子赶紧跪了下来,拼命地磕头,声音颤抖,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他让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不悦了,“奴才该死!皇上恕罪……” “该死的!”不雅地诅咒一声,凤君蔚皱眉,怒吼一声,“喊什么喊,该喊的是我呢!给朕滚出去!” “是是……奴才这就滚!”小林子吓得一声冷汗,赶紧起身,松了一口气,匆匆地往外走去。 “等等!”凤君蔚扬手,“谁让你出去的?给朕回来!” 小林子欲哭无泪,紧绷的心弦绷得死紧,幽深空旷的宫殿中,他感到一股压抑的灼热和来自凤君蔚身上的暴怒。沉重得压着他的心头,呼吸也显得小心翼翼。 终于见识到,何谓出尔反尔! 他战战兢兢地回来,深秋微凉的风吹不散他额上的惊惧,一滴冷汗滴下,在光洁的地板上见证了他内心的恐惧。 “不知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凤君蔚咬牙,华丽的大厅中是只听见他不安的脚步,为难和……羞愤。 “小林子,我问你……你……”他看着半腰颤抖的他,又是一股不悦,心烦气躁,“没你的事,给朕滚!” “遵……旨……”他战战兢兢地退去宫门,留下如无可奈何的凤君蔚在烦躁地渡步,欲求不满的男人脾气都是有点暴躁,虽然他还不知道他的症状。 宫门口的魅影早就听见里头的动静,看见小林子恐慌地退了出来,他冷漠得不见一丝人气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戏谑。 倚着巨大的朱红柱子,他慵懒地还胸而立,月色清冷地印在他淡漠的身影上,显得孤寂而傲骨。 没一会儿,凤君蔚便出了宫殿,他的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放下手,紧随而上,一排太监宫女也小步跟上。 他们伟大的皇帝,新婚之夜搅得人人不得安稳,而他,竟然闲情逸致地跑去藏书阁看书…… 外头,一班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个个眼中茫然不解! 藏书阁,一排又一排的书在规矩地在书架上躺着,静待有缘人。 凤君蔚来来回回地找着书,看了一会儿《秋水》,猛地放下,又翻了一会儿的《史记》又没耐心了。似乎做什么都不顺心,一排排书架找了过去。 “皇上!”魅影鬼魅地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本书籍,“我想皇上可能有需要!” 凤君蔚瞄了一眼这个跟着自己十几年的属下,半信半疑地伸手过来,他对魅影的信任丝毫不亚于楚景沐。 才翻开一页,凤君蔚脸色一窘迫,血气直冲脑门,怒喝:“魅影!” 不知是有意无意,凤君蔚似乎听到一声沉闷的笑声自他喉间响起,魅影躬身,“微臣告退!” 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藏书阁。 他竟然给凤君蔚一本春宫图,图文并茂,精彩绝伦! 二十几年来,凤君蔚从来没有一刻有这么想钻进一个地洞,魅影那隐约的笑声,让他感觉他生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个错误! 怡宁宫――悠若对这个名字并没有陌生。 因为绿芙曾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她一向早起,深秋雾霭朦胧,缭绕着一股混着泥土和梅香的气息。 昨夜,虽心情复杂交错,可抵不住疲惫的身体,她沉沉地睡了个好觉,如今向来更是心情愉快,想起他们的新婚,悠若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 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她不禁吟起一首古诗,吟着吟着,脸颊生辉,回忆起凤君蔚少见的无措和茫然,她便能欣然而笑。 一排排梅树如古老的守护者守着这一方净土,她自小爱梅成痴,不像梨花那么娇弱,不像牡丹那么张扬,梅花迎寒独自开,特有一股傲人的清香。 虽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可苍劲的梅花树上,少许花骨朵娇滴滴地露出了娇柔的身姿,迎着深秋微凉的天气,可爱而清傲。 天稍微亮了一会儿,白亮的光芒划过浓厚的雾霭,温暖她皓白的肌肤,她微微一笑,返回宫殿内。 “皇后娘娘,柳太妃和明太妃求见!”马保,怡宁宫的太监总管入内,低头禀报,他在刚说完,殿门已经是一阵吵闹,马保眉头深锁。 先王在世,两位娘娘甚为得宠,和韩贵妃一党,在宫中横行霸道,排除异己,行为嚣张,许多宫女太监包括娘娘敢怒而不敢言。毕竟污秽的宫廷斗争中,墙头草才是活命的唯一选择。但是,如今已经是新帝登位,被整顿过的风气也大不同于以往。她们还是如此肆无忌惮,恐怕…… 马保微微抬眸,看着这位后宫的新主子,除了落落大方的温润和沉静,他看不出其他,眸子也看不出喜怒。 悠若微微一笑,示意马保起身,眸光盯着偌大的宫门。沉静的脸陷入了清晨冷清的风中,才一天,就有人要来找麻烦了吗? 一阵暗香扑面而来,两名美艳亮丽的宫装美人踩着优雅而步子入了大殿。一个宫装女子橙色的罗裳,裙裾纷繁复杂,在腰处紧束,勾勒出迷人的身段。墨染的云鬓上斜插着两枝金凤钗,耳上是一对珍珠耳环微垂。明媚的五官艳丽一场,久居宫廷渲染的气质高贵异常,她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五六上下,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 另外一位,粉色纱裙,坠地摇曳,一头秀发高高挽起,上面对插着几支金步摇,一路珠翠叮当逶迤而来。明媚皓齿,脸颊生香,她柔丽而娇柔,眸中忧郁和娇纵并存,有着一股病美人的娇弱姿态。二十不到的年龄,她白皙的肌肤却没有青春的朝气。 悠若暗自诧异,她的年纪估计比绿芙还要小一点。 她们就是明太妃和柳太妃。 精致的面容显然是经过精心描绘的,浓厚的脂粉掩盖了她们本来清纯娇丽的容颜,过于浓郁的香气也显得俗丽。 冰月和雪月在悠若身后微微拧眉,看到了她们不善的脸色,两人对视了眼,暗自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既然绿芙让她们守护悠若,她们就会把悠若当成另外一个绿芙,全心全意的守护。 两位太妃并没有行礼,悠若也没有起身相迎,只是在座位上静静地坐着,似乎在和她们比耐力,她们不说话,悠若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淡然地看着浓妆艳抹的她们。 悠闲而淡定的笑,品尝着手上幽香的竹叶尖,在玉杯里,丰润而饱满地垂立着,鼻尖皆萦绕着一股茶的清香。 “你就是苏绿芙的姐姐?”柳太妃的口气提到绿芙,有轻蔑,有咬牙切齿。到底是年纪小,入宫几年全靠韩贵妃娇宠,本性的娇纵并没有在宫廷斗争中收敛,反而变得扩张,和她外表的柔软形成鲜明的对比。 早就听说,新后是苏绿芙的姐姐,她对那位夺了晋王所有注意的女子,既嫉妒有怨恨,囚禁之仇,落水之恨,她铭记在心。所以,才对她感到好奇,一大早就拉着明太妃过来看好戏,因为昨天帝后大婚,凤君蔚怒气冲冲地离开怡宁宫,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各种不利于悠若的留言也如雨后春笋四起。 她以为至少她会长得丑陋不堪,凤君蔚只是为了刘枫和楚王的势力而娶了她,不然怎么会在大婚当日怒气而出。 可她见到的是,艳冠三千粉黛的绝色容颜,清艳而沉静,她的美,美得透出骨子的娴静,洞彻清亮的眸如沧海明珠般魅人,秋水流云,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我妹妹叫刘芙若,也是楚王妃!”悠若浅笑,“不知道两位太妃一大清早来怡宁宫,有何要事?” “来看一看,昨天让皇上怒气而去,新婚之夜独枕的皇后娘娘啊!”明太妃冷笑着,仗着是长辈的身份,并没有把悠若看在眼中,冷冷地讽刺着。 一旁的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悠若的脸色,连马保也不例外。这种羞辱性的话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的锥心,一针见血。 悠若喝着茶的手连停顿都没有,动作连贯流利地放下茶杯,白皙的五指上,茶杯透过的温度还暖和,她浅笑着,道:“太妃说得有道理,孤枕是难眠,特别是在这个冷清寂寞的宫殿。本宫和皇上来日方长,未来的日子谁能说个准头呢?可太妃就不一样,先皇已逝,遗体入葬,太妃可得在这个沉闷的宫廷中终老,想必对孤枕难眠这个词的体会会比本宫更加深刻一些。等过个两三年,或许,本宫可以向太妃讨教一下心得。” 悠若的语气轻悠而缓慢,流畅悦耳,配上她闲若浮云的笑容,如一幅绝美的画,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她话背后的恶毒。 她岂会是那种会站着挨打不还手的人! 雪月和冰月因她的话,眼中同时闪过诧异和异光,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绿芙,但是她多了绿芙一抹舒雅,少了一丝逼人心魂的冷意。 但是,都是一招见血的狠! 悠若这一席话,让两人脸色如打破了调色盘,青紫红黑,好不精彩,映在悠若的眼中,是一片笑意。 “你……”明太妃的手气得发抖,宽大的衣袖下的手青筋突起,那恶毒的眼神似乎要在悠若完美的脸庞上剜出一块肉来。柳太妃眼神犹如淬了毒汁,阴冷骇人。 “你不要太得意,不久,就是秀女大选,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她咬牙冷笑,拼命想撕下悠若那副悠闲的面容。可惜,她并不能如愿,气得她一拂袖,怒气冲冲地离开,而柳太妃,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匆匆跟上。 好可怕的女人啊!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悠若看着她们消失在宫门,突然感到宫里的女人真的很可悲,一辈子就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而活,钩心斗角,相互算计,最后落个凄凉惨淡的下场。 爹、娘……我不会让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的! 一定……绝对不会! 悠若的眸光迸出一股坚毅的决绝和偏执。 秋气浓重,凉气沁人。 自大婚之后,整整三天,凤君蔚并没有出现在怡宁宫。 悠若掌管凤印,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因为新皇登基,新后初立,凤君蔚的后宫暂时只有悠若一个皇后。凤天的律法上并没有规定先皇死后,妃嫔要跟着殉葬。她们有选择留在宫中,除了少数妃嫔因犯错而送往皇家陵园守丧,常伴青灯,大多的妃嫔都留在宫中。 因为不久之后就是秀女大选,而先皇后宫充裕,妃嫔近百人,大多的太妃都拥有独立的宫殿,花费上也不懂奢华无度。悠若草草地看过历年来的皇宫开支,吓了一大跳,凤天国库空虚,可后宫每天的开支按人均来算,竟是楚王府的百倍不止。 她秀眉深锁,当上皇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缩减开支。 大多太妃搬离原先的宫殿,齐聚一起,三三两两共住一个宫苑,这样一来,空出的宫殿给即将进宫的秀女。所有太妃的月银缩减了三分之二,布料胭脂全部按照日常需求供给。 吃喝用度都不大不如前,且一下子改变如此之多,可想而知,怡宁宫因这道懿旨而变得热闹非凡。 大吵大闹的自不在少数,习惯了奢华,习惯了铺张浪费,一下子要节制,娇生惯养的她们自然也受不了。日日有几名太妃上怡宁宫闹事,不分日夜,三餐加夜宵。再加上凤君蔚不闻不问,终日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她们更是肆无忌惮。 悠若只是在喝茶,对她们的吵闹无动于衷,心如明镜。 如没有人指使,她们是不会如此荒唐无度地大闹,毕竟是进了宫的娘娘,个个身份都举足轻重,自是不会失了分寸。 玉兰殿――几名太妃正坐着‘闲聊’,有的脸色谄媚,有的眼露怯意,有的狡猾如狐……正在交流着心得,忽闻一声尖细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尖细的声音如一个平静的小湖投下的一粒小石头,破了一池平静,明太妃和柳太妃面面相觑,皆站了起来,唇角冷笑,神色毫无恭敬。那天悠若的冷嘲热讽她们印象深刻,虽一时诧异和不服,可悠若毕竟刚进宫,对如何平衡后宫这事,她经验尚少。多日来的吵闹她冷眼旁观,并没有半点实质的动作,任由她们取闹,这一点,又更让她们不屑,再加上凤君蔚的袖手旁观,她们对悠若更是轻蔑。 身着一身浅黄色宫装的悠若娴静优雅,眉宇间清雅如风,明媚的水眸秋波盈盈,步步入殿,在众多宫女的衬托下,更显得众星捧月的雍容大度。 “不知道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又有何懿旨啊?我们这个玉兰殿,破陋得请不起皇后娘娘呀!”明太妃冷笑,同样是宫中的女人,她并没有大悠若几岁,却已是太妃,身份上虽是长辈。但是,一代新皇一代主,即使是见了悠若,她们也是气短三分。语气中的嫉妒显而易闻。 悠若浅笑,坐在主位上,取代了刚刚明太妃的位置,更让她面色不善,戾光闪过。 “本宫今天是来看看各位太妃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这冬天即将来临,这个年似乎不太好过,所以看看物资上有没有要补齐的!”她的声音清润缓慢,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悠若笑看着神色各异的她们,六个人,她都有印象,明太妃和柳太妃自那天之后并没有再去怡宁宫,而其余的几位,她印象深刻,因为她们的态度最飞扬跋扈。 凤君蔚冷眼旁观无非就是看她如何处理好这件事,皇后和宠妃不一样,宠妃就是闲来无事装扮得光鲜亮丽,狐媚惑主即可,皇后却要魄力。既然她开口要了这个位置,就不会让他看低了。 “那臣妾们得多谢皇后娘娘的操心了!”一名太妃笑吟吟地答谢,重重咬了操心两字,假笑道:“这边什么都不缺!” ------------ 悠若番外 试一试 “既然什么都不缺,那就好!”悠若笑道,眸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寒得让人发毛,“本宫记得前几天,玉太妃似乎说月银缩减,胭脂水粉也不够,是吗?” 玉太妃眉间一缩,她记得那天悠若对她们几个的吵闹不应不理,她以为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话,现在被她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且还是准确地知道是谁说的,不禁让她心底不安。抬眸不安地瞄了一眼明太妃,两人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玉太妃说道:“是啊,皇后娘娘,这话说是臣妾说的。” 悠若点点头,在桌上转了一圈,瓜果点心,浓茶清香四溢,不动声色地笑道:“月银缩减是因为国库空虚,看来是本宫做错的决定,不然为何本宫来了这么久,宫女们连一杯茶也不懂得捧上呢!” 幽清的音色让玉兰殿几位宫女瑟瑟发抖,都不安地缩了缩身子,抬眸看她,是一片暖和之色,让秋风多了一股萧瑟,沉闷地在玉兰殿中扫过。 “皇后娘娘言重了,要喝茶,怡宁宫有的是,娘娘是后宫的主子,自然吃喝用度不能和臣妾们一般计较,臣妾们是怕这种粗茶入不了娘娘您的口!”明太妃冷笑道。一股闷气暗中升起,这个丫头为何如此难缠? “哦……”悠若轻呼一声,让雪月和冰月勾起一抹笑,她诧异地说道“你们不说,我都快要忘记了谁是主子了……” 悠若轻轻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既然知道是主子,说明你们对自己的形势还是心知肚明的。新帝即位,我是后宫的新主子,而你们,已经退出了辉煌的时代,如果想要在后宫生存,就要学会形势,这么多年,你们还是看不透吗?你们大多没有子嗣,流年易催人老,一辈子要住在这里,如果学不会和谐相处。那么……权势已去,只剩下富贵,如果我是你们,不会白白地浪费力气对抗我,而是要寻求新的主子,极力让新的主子得到眷宠,你们也可以保住富贵,而不是浪费心思,徒劳无功。这次的秀女大选是个好机会……” 悠若舒雅地勾起笑,站了起来,笑道:“别说我不提醒你们,错过这次的机会,可要等到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你们有几个三年可以虚度!聪明的话,好好想想我的话,如果明天怡宁宫我看见一个闲杂人等,我想,皇陵,各位并不陌生!” 说完,悠若并没有等她们回答,踩着悠然自信的脚步,翩翩而去,浅色的衣衫在空中轻拂一道优雅的弧度,只留下她一股淡淡的梅香,清冽而浅香。 “明姐姐,她是什么意思?”柳妃从震惊中恢复,柔丽的小脸茫然不解,哪有一个皇后怂恿着太妃去培植自己的后宫的新势力的,这位新皇后的心思她猜不透。 “是啊!明姐姐……”玉太妃也凑了上来,望着那抹浅色消失在殿门外,她的震惊久久不去,这是第一次,她从一个皇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是大度?还是毫不介意? “好特别的皇后啊!”一个深紫色宫装的太妃也拧眉道。语气中竟然有点淡淡的赞叹之意。 宽大的宫殿中,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柔和的宫纱坠地摇曳,摇出一股无奈和疲惫,犹若她们,失了权势的后宫女人。不管愿不愿意,她们都已经无力竞争,因为先皇已逝,她们连竞争的资格都失去了。就像是垂地的宫纱,不管愿不愿意,都会随风而动。 “其实,她说的……很有道理……”一道怯生生的音色响起,惹得其他几个人杏眼圆瞪,她赶紧垂下头,娇俏的小脸蒙上了一层委屈…… 她又没有说错…… 宫殿里,悠若的声音在淡淡地遗留在空气中,让她们陷入了沉思…… 御花园,秋花灿烂,玉阶瑶池,芙蓉送香,微白粉红的颜色在她眼中辉映出一层柔色。 芙儿,在王府你看不到你喜欢的芙蓉,姐姐有在帮你看了! 什么时候你能亲自看呢? 宫里……她们其实很可怜…… “这花真漂亮!是不是啊?雪月冰月。”她笑问身边她两个俏丫头。 “芙蓉花啊……芙蓉阁里的才叫漂亮呢。”雪月俏丽地笑着,看着那池子的芙蓉,“王妃喜欢芙蓉,我和海月这几年打探消息,跑遍各地,看到独特的品种都给带了回来了,院子里,恐怕齐聚了天下所有的芙蓉花了,每年的夏秋季节,都美得万物失色。” “是吗?”悠若一笑,淡淡地点点头。 芙儿……真好! 冰月和雪月对视一眼,冰月问:“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说刚刚那些话啊?” 这些话,她们心中也略微震惊,一个正常的皇后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悠若一笑,舒雅秀致的侧脸陷入一圈淡淡的光辉中,让她看起来更加沉静和温婉,“为了让他站稳!” 人――只要站稳,就能走路,只有能走路,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是最浅而易懂的道理。 秋已经尽了,初冬来了,怡宁宫的梅树开满了一树的鲜花,娇媚而清冽地迎风而立,淡淡的粉色如在怡宁宫中散了一殿的香气。 冬天,是令她开心的季节,因为梅花开了。 铺天盖地而扬起的花瓣柔软地飘扬,在她眼中划过一道有一道的浅色,让初入宫的烦闷消散了不少。 自梅花飘香,凤君蔚天天都会来怡宁宫,悠若并没有惊讶,冬天能看到这一胜景的,只有怡宁宫。久而看他在梅花树下,邪魅的神色因回忆了变得朦胧而温柔,悠若总能有种错觉,他在想起了他柔软的往事,那是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偶尔,他会留下来和她一起吃晚膳,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会觉得,他们如同寻常夫妻般――温馨。 “皇上,冬天过后就是新春了,秀女大选近在眼前,不知道皇上中意哪家的千金?”悠若话里有话,凤君蔚整天在朝堂之上,接触到的只有王公大臣,哪会中意谁家的千金。悠若有此一问是因为她知道,许多秀女的名单都已经送到她手里,她三天前把画像和资料送到凤君蔚手里让他过目,如果他看中谁家的千金可以圈下来。看中了谁,也就说明了他需要谁的背后的力量,无关情爱,大凡帝王的婚姻都没有自主权。 可是他今天早上让小林子原封不动地把画像和资料全部都送回她手上,着实让她惊讶了一下。而小林子的话更让她惊讶,说凤君蔚看到这些东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整整一天都是阴阳怪气的,这些资料和画像,他一眼也没有看过。 悠若分不清心中的诧异多还是喜悦多,复杂而矛盾,但是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娶。 凤君蔚因她的话,邪魅的眼色冷了半寸,幽深如墨,漂亮的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似笑非笑,“悠儿可真是一个贤后啊!” 重重地咬重了贤后两个字,凤君蔚心底不悦,看着她风轻云淡的小脸,色赛窗外红梅,小嘴吐出来的话却让他和天地同温。 “皇上当初不就是看中臣妾的贤了吗?”悠若轻笑,喝了汤的唇舌还遗留一丝苦涩,她笑道:“臣妾正在如皇上所愿!” “哐啷……”凤君蔚重重地放下碗筷,在洁白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响声,惊得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雪月冰月挑眉,惊讶地看着向来邪魅淡漠的他,眼眸竟然是一片怒火。 “吃饱了!小林子,回宫!”凤君蔚不悦地喝了一声,小林子忐忑不安站了起来,一头冷汗…… “皇上等等!”悠若也浅笑盈盈地站了起来,笑道:“皇上还没说要哪家的千金!” 这种事还是他开口的好,毕竟朝廷上,他才初步站稳,要靠着底下的大臣的扶持,才能迈步,凤天靠着他啊! “悠儿不是贤后吗?既然是贤后,我想这种问题,不应该来问我吗?”凤君蔚回头,阴鸷掠过眼底,他狠狠地咬牙,冷冷地讽刺着。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用过尊称。 “皇上就不怕臣妾疏忽,让皇上不尽人意!”悠若笑道,巧情盼兮,一脸的从容压住了她心底真正的情绪。 疏忽?凤君蔚苦涩地咬着这两个字,他宁可她疏忽一点,她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了,不是吗?早就料到逼她进宫只会拉开他们的距离,他还是那样做了,这样算是罪有应得吗? 不!他不后悔,如果没有逼她进宫,她就会远远地离开京城,只有一片高墙,才能折断她的翅膀,不是吗?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这样吧! “我相信悠儿不会疏忽的,如果这种事都办不好,当初你就不该开口要这个位置!”凤君蔚冷硬地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小林子看看他,有看看一脸淡笑的悠若,慌张地跟了出去。 悠若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瞥了一眼一旁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资料和画像,苦笑。她何尝希望和别人一起分享一个丈夫。 “皇后娘娘!其实皇上似乎并不愿意纳妃,何必一定要逼着他……”冰月不解地开口,看见悠若脸上的苦涩,又闭上了嘴巴。 “冰月,你不懂,他初登皇位,根基不稳,楚王如今不理朝政,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身上。凤天的乌云刚刚散去,需要一片明天,如果凤君蔚不靠着朝臣的扶持,他寸步难行!他现在尚没有能力和他们对抗,等到他真正地掌握了实权,才能不违背自己的意愿!” 悠若收回眼光,无奈地笑笑,那些画卷她都有看过了,个个娇艳欲滴,用不着去看了,她回头,笑道:“雪月,冰月,你们去查查这些秀女的背景,看看谁家对皇上的帮助最大!” “是!”冰月雪月垂头应道。 选秀的事情她才刚刚理出一个头绪,一个消息便传进了她耳中,绿芙离开王府了。 一听悠若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地往御书房跑。 忧心如焚的她刚刚赶到御书房就看见了一抹深沉的影子消失在宫殿的拐角处,茫茫雪地中,印出了一排排沉重的脚印,一个一个蜿蜒而去,天气冷得让她双颊通红一片。 那是楚景沐! 他们又发生了什么,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如此的苍凉和寂寞,让芙儿离开了王府。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绿芙的脾气,即使是楚景沐再伤害她,她也不会离开的。而楚景沐,根本也不会伤害她,那是为什么要离开。 她那个那么恋家的妹妹,一生受尽委屈和孤独的妹妹为什么要离开家! 悠若的眼眸有点湿润,不顾小林子的阻拦,呵斥了一声,在魅影冷漠的眼光中踏入了御书房中。 龙椅后的凤君蔚脸色狠厉而阴鸷,深幽的宫殿只有暖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和一个檀香的香味淡淡地交织着迷离的温度。悠若到口的话都咽了回去,冷冷地他一闪而过的愤怒和……伤痛。 “凤君蔚……”她轻喊一声,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上面,明黄的衣袍绣着精致的金龙,威严和丰神俊朗并存,这是第一次她看见他身穿龙袍。静坐在那精致的龙椅上,蒙上了一股晦涩的幽暗。 明明是君临天下的男子,明明是俊逸挺拔的男子,在空旷的宫殿了,陪伴他的只有冰冷和孤独…… 这种,一片金色,金得没有温度,连她也觉得冷。 “你也听说了?你妹妹离开了,怎么,你也想着离开了吗?”他俊逸中夹着一股可怕的阴鸷,倏地站起身来,浑身迸发出骇人的阴寒的邪魅。悠若看见他的眼光有点红,有气愤有失望,也有寂寞。 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是不是你也要像他一样,离开了,你说啊?”凤君蔚拽住她细小的肩膀,低吼着,那声音如野兽般嘶鸣。 悠若诧异地看着他失控的脸,楚景沐说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子,心微微有丝心疼,让她不自觉地抬手,温顺地抚上他的脸,笑道:“不离开……我不会离开的……” 猛然被扯进一个宽大的怀抱,坚硬的胸膛碰撞着她柔软的身子,微微有点疼,却是她愿意承受的痛。 凤君蔚抱着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害怕她像是手心里的一缕清风,划过手心,了无痕迹。 所有人都离开了…… 他怀里的是人是他唯一的温暖了!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绝对不会!邪魅划过悲伤的眼眸,是他的偏执和决绝。 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凤君蔚终于松开了她的腰肢,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邪魅,隐约间看她的眸光有点炽烈。 悠若舒了一口气,抿唇,问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语气中的忧心让他笑了,凤君蔚牵着她坐到龙椅上,反手,在悠若错料不及之间,抱进怀里,一股馨香之气扑鼻而来,让他满足地笑了。 她还在……好好的在他怀里…… “凤君蔚……”悠若红晕浮上,恼怒地喝了一声,见他笑得得意,更是不悦,挣脱不去,只好作罢,“我刚刚看见楚景沐出去了,他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芙儿要离开?” 凤君蔚脸色一沉,听到楚景沐三个字,阴怒地眯眼,“人家夫妻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让我出宫一趟!” 腰间的力度紧了紧,疼得她皱眉,不由得低呼了一声,侧头,一道阴影压下,凤君蔚用连自己都讶异的速度堵住了她的唇。一手搬过她的脸,让悠若侧卧着她的肩膀,任他肆意地凌虐着她的唇舌。 凤君蔚深深地探索着他渴望的芳香和温暖,那份炽热,那份渴望……还有那份隐隐之中的不安通过他温热的唇舌,粗暴的动作,完完整整地传给了她。 许久之后,凤君蔚才放开她,湿润过的双唇娇艳如花,让他的眸子又沉了几分。他诡异地勾起一抹笑容,声音冰冷而邪魅。 “做梦!” 这一年的冬天过的十分漫长,红墙青瓦,素裹银装。 皇宫弥漫这一团低气压,后宫的宫娥太监每天都心惊胆颤地伺候在凤君蔚身边,整个冬天,阴寒得令人冒冷汗。万籁寂静的宫殿死寂得令人害怕。以前先皇之时,顾着享乐,宫廷一年四季,笙歌不断,到了新帝之时,却丝竹彩衣绝迹。 在政治上,他是个好皇帝,即使他的脾气阴寒如冰,邪魅莫测,可从他大刀阔斧地发布政令,极力想改变凤天现状而日理万机可看出。至于其他方面,就有待商榷了。 怡宁宫,梅香四溢,漫天冰雪纷飞,夹着扬起的梅花,成了一幅绝丽的美景,冬天的怡宁宫,是皇宫之中最壮观,最秀致的一景。 触目皆是冰晶的世界,悠若也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凤君蔚日日夜夜疯狂地工作,不顾太医劝说,借着处理政事排解心里的烦闷和受伤。 他是个孤独的人,楚景沐对他的意义,是兄弟,更是知己,一路走来,毫无二心,牺牲一切,一步一步地帮他复仇,把他推向君临天下的龙椅之上。楚景沐堕落的那段日子,是他打醒了他,他懂得如何激起他的希望,如何让他振作。同样的,相互信任十几年的兄弟,如今为了绿芙而在朝廷销声匿迹,连凤君蔚也撇下,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像是亲人离开一般,如同被抛弃…… 悠若轻笑,倒是她,已经不担心了。雪月和冰月本来并没有打算把绿芙的消息告诉她的,因她好几天担心得难以入眠,又几次和凤君蔚起了冲突,雪月只好把绿芙的消息告诉她。 她知道绿芙安好地在幽城落脚了,有海月和无名在她身边陪伴,或许离开是抚平伤口的最好方法。楚景沐和绿芙之间,比任何人需要时间来缓解他们的伤痛。 她沉思着她的未来,她和凤君蔚的未来。 这个问题一直被她忽略,一直被她刻意淡忘。初见凤君蔚,是因为他亲自调查瑶光而被澄月刺伤,在寒水崖的路上被她所救。她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因这一命之恩而多出这么多牵扯来。 悠若唇角多出一丝苦笑来,她骗得了凤君蔚骗不了自己,她是喜欢他的,在最初的那段日子,竹林竹屋中,埋葬了她过多的欢笑。直到后来他的一句,无聊。 伤了她,让她在竹屋里像个傻瓜一样等了七天七夜,直到晕倒在竹屋里,被刘枫发现。 从那以后让她刻意淡忘了他,短短的半个月,感情并没有深得海誓山盟的地步,悠若也不是一个会死缠着过去不放的人。她以为他们不会再相遇,因为她回过竹屋几次,那里自她离开是一片死寂,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她不后悔最初的心动,心随所致,不管是幸福和悲伤,都要甘心领受。 只是有淡淡的不甘心,毕竟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离开了。这种不甘心在见到他之时变得偏激和埋怨,让她的心房自动长满了荆棘,像只刺猬,为了只不过是保护自己而已。 如果凤君蔚不愿意放手,难道他们就要这样过一生吗? 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试着让他爱上她!这几年的游历,让她的心变得宽阔,她不会拘泥于过去,只会看重现在和未来。 如果争取之后还不行,那只能让自己的心变得清净和悠闲,不再为这些情爱所扰,至少努力过了,不是自己的,也不能强求,起码到了白发苍苍之时回忆往事,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 十二月初九……是他的生辰,不是吗? ------------ 悠若番外 皇帝的生日 十二月初九……是他的生辰,不是吗? 那就从他的新生开始吧! 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尝试一下。 夜色如稠,寒雪飞舞,狂风怒吼叫嚣,时而卷起千层雪。 乾清殿,袅袅白烟暖香漂浮,幽深的宫殿把外面的狂风和飘雪隔绝,室内暖和如春。墨色的垂纱被灌进的点点寒风吹起烂熳的身姿,柔柔地漾着一个飘逸和神秘。 书案后,清俊邪魅的男子一脸肃容,正在批阅着奏章,弧度美好的双眉时而深深地锁着,时而舒爽地弯着。御笔摩擦宣纸的声音让寂静的大厅中只闻到沙沙的声音,更显得静谧。 片刻,他放下自己手中的御笔,动了动酸涩的肩膀,舒服地往后靠着铺着虎皮的椅子,闭目养神。闭着的双眼遮去了他眼中的邪魅,双眸下淡淡的黑眼圈显示了他这阵子多孜孜不倦。略显得苍白的脸色因夜色而笼罩朦胧的晦涩,蓦然睁开眼,浮上了一抹苦涩。 今天是他的生辰,恐怕天下没有人会记住吧!唯一会记住的两个人都离开了,宁妃和楚景沐。他记得以前楚景沐不管在哪里,在他生辰这一天都会有小小的祝福通过魅影之手转交给他,或是一封书信,或是小小的礼物,从未遗漏过,今年却没有了…… 皇帝的寿辰,本该要大摆宫宴,群臣庆贺的,可他,却一声不哼,独自品尝寂寞和孤独。一来是国库空虚,在这个时点上,不适合铺张浪费。 二来是,高位在上独自寒,触眼不见片丹心。飘雪的天,听着和心意不合的话,会让他更觉得寒冷。 冬天,不是个出生的好时节,他讨厌冬天,甚至是厌恶冬天…… 可是有人喜欢,悠若很喜欢,不是吗?此刻的怡宁宫,狂风卷起漫天梅雪,是别样的胜景啊!她应该睡下了吧?凤君蔚踌躇这要不要动身去怡宁宫,因为宁妃入宫之处圣眷隆重,怡宁宫离乾清殿很近,就隔着一个大广场。 该去吗?他迟疑着,犹记得前几天为了出宫的事,两人之间紧绷的火药味,到现在,她估计还不想理他吧? 邪冷的眸子暗了几分,这样的日子,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在这幽冷的宫殿里过,一年之中,最让人悲伤,最让人失控的日子,他不想让过去的阴暗在这一天淹没了他。 他还在犹豫之际,殿门沉重一声响起,小林子轻步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喜色掠过眸子,接着不悦地蹙眉,眯眼,“还不快让她进来!” 微怒的话让小林子赶紧退了出去,伺候他这么久,也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 这么冷的天,该冻坏了吧? 担心之余,心底的一股雀跃在蠢蠢欲动,邪魅的眸子掩不住的喜悦,凤君蔚殊不知自己像个渴望一个心爱玩具的孩子终于如愿般的兴奋,让他俊颜闪着几许少见的红晕。 但是,很快这种雀跃就冷却了…… 她会不会又是为了出宫的事?每一次对峙的火药味都要让不舒服,事后懊恼,却拉不下面子来赔罪。他快被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搞得焦头烂额了,千万不要又是为了出宫的事,要是说起这事,他估计会发狂的,特别是在今天。 一道熟悉的人影踏进了宫殿,眉目秀丽无双,温润如玉。她似乎是刻意打扮过的,时常未施胭脂的秀颜化了淡妆,白皙的双颊胭脂淡抹,浮现一层诱人的腮红,红唇晶莹剔透。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丝娇媚和柔丽。他一向知道她很美,不是单纯的视觉之美,而是透过骨子的风雅和傲气。但是,今天看起来似乎不一样…… 冰月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捧着一个托盘,轻放在一旁的雕木矮几上,欠身行礼后出去。 两个宫女随手把宫门拉上,阻挡了一室外头入侵的冷气。 凤君蔚甚为不解,什么事情让她看起来没有了前两天的怒气冲冲,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尚在冷战中,不是吗? “臣妾参见皇上!”悠若笑着上前行礼,白色裘衣上遗留的雪花随着她欠身而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触地就融,被室温所融化。 “这么晚了,皇后怎么还没睡?”该死的,凤君蔚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嘴巴,明明心中想说的不是这句话,这么疏离而淡漠的问话,本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可他的嘴巴就是不受控制。有那么一刻,他恨死了自己的変扭。 悠若并没有在意地笑了一声,凝眸,笑道:“我来祝贺你……”停顿了下,悠柔的音色给凤君蔚传送一股酸涩…… “生辰快乐!” 乾清殿,清香缭绕,白烟袅袅。 凤君蔚震惊地看着眼前玲珑澄澈的人儿,心中似划过暖流,暖心暖肺。她是如何得知的? 他的生辰,除了楚景沐,被遗忘了二十多年了。 悠若转身,轻盈地端起托盘,是一碗长寿面和两个鸡蛋,这是民间生辰时最常见的两样食物。把桌上的奏折推向一旁,悠若把托盘放到他面前,香浓的面香扑面而来,热气升起,在空气间朦胧地结了一层薄冰。 凤君蔚愣愣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让个幼儿园等待分配的乖宝宝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他的胸口似乎堵了一块地方,暖暖的,热热的,张张嘴巴,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多年以前,他生辰的时候,宁妃会亲自下厨,给他煮一碗长寿面,那是好多年的事了,久到他都快忘记,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事了。 他僵硬地坐着,让悠若淡淡的不安,试探性地开口,“难道你不喜欢吃面?” 她知道吃面是简单了点,可大晚上了,又吃过晚膳了,弄得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只会让人没胃口而已。而且生辰吃长寿面和鸡蛋,更有意义,不是吗? 凤君蔚慌忙摇头,又点点头,眸光复杂地看了悠若一眼,有感动,有温情,也有柔情,他艰涩一笑,“我喜欢吃面!” 拿起玉筷和勺子,喝了一口汤,暖胃芬芳。 “你做的?”他挑眉,这种家常的味道不是御厨做出来的,御厨做出来的食物精致完美,味道绝美却缺少人气,就像是雕刻的巧夺天工的美玉,完美却没有一丝温度。而这个味道却是全新的,很美味,是一种很温暖的美味。 “还行吗?”悠若笑问,笑盈盈的脸颊微红,好久没有下厨了,都有点生疏了,尝试了好几次才满意味道,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这种简单的面食。 凤君蔚诡异一下,喝了一口汤,拉过,跌坐在他腿上,凤君蔚圈紧她的纤腰,对着她如三月桃花的唇瓣亲了下来,和他分享着这个令人感动的味道。暖暖的感动也透过温润的舌尖传递给她,以他的方式诉说着他的感动。 “怎样,我的皇后,够美味吗?”凤君蔚意有所指地问,笑得邪魅,眸子中藏不住的戏谑的笑意。 悠若脸颊一热,娇嗔地睨了他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紧紧地抱紧,“皇上,臣妾千辛万苦地帮皇上庆生,皇上倒好,作弄起臣妾了!” “敬语都跑出来了?真的生气了?”他勾勾她挺秀的鼻子,感受着怀里这具身体的柔软和馨香,感叹:“悠儿,你好温暖啊!” 悠若抚上他比起一般男子白皙的手,笑道:“你再不吃,这面就凉了,这可花了我好多心思做的呢,你要吃完!” “好,我马上吃,吃得一滴也不剩!”凤君蔚笑着,依旧抱着她,开始和那碗面奋斗,很快就见底了,连汤水也不剩,还吃得非常的愉快。 “生辰为什么要吃蛋?”他不解地拿起托盘里的两个鸡蛋,好奇地问,生辰要吃长寿面这个习俗他知道,可为什么要吃鸡蛋呢?这个他却是没有听说过。 “民间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就是,一般的穷苦人家舍不得杀鸡,更舍不得宰羊,只好吃鸡蛋当好东西!南方有这样的一个谚语,人生一个蛋,狗生一碗饭。就是说,人“过生”就是吃一个蛋算数了!”悠若勉强憋着笑,看着他漂亮的眉头,弯起的怪异的弧度。 手心里的两个鸡蛋,瞬间有点沉重,他偏头问:“真的有这样的谚语吗?” 人生一个蛋,狗生一碗饭!真的有这样的谚语吗?凤君蔚心有点闷闷的。 “是啊,很小的时候,我们三个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娘都会给我们几个说这个谚语,后来也就熟知了。游历天下的时候,也……”悠若收了笑容,看着他凝重的侧脸,有抹心疼,其实这个皇位并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么风光,十多年的三皇争夺,留给他的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江山。 她说这些是不是…… “悠儿,我一定会把这个江山治理好的!”凤君蔚淡淡地笑着,语气坚定。 怪不得楚景沐中意她当皇后,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她的言行都会对他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普通的一件小事却让他看到背后的意义,而她根本就没有直说。 悠若笑了,那个一个鸡蛋,调皮地晃了晃,笑道:“尽力就好了!那……可以吃鸡蛋了吗?” “你给我剥皮!”凤君蔚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让悠若微微一愣,看惯了他的清冷,有点不习惯,很快便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还来不及反映下,手里的鸡蛋就狠狠地碰上他的额头,“啊……你在做什么?” 凤君蔚痛呼一声,悠若不理会他,鸡蛋皮已经破了,她仔细地给他剥皮,一边笑道:“这也是习俗啊!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这么细皮嫩肉啊,以前哥哥都是帮我和芙儿顶破的!” 凤君蔚脸色一红,极度怀疑她趁机报复,盯着她沉静的侧脸,凤君蔚的心突然涌进一股宁静和温馨。 有她在,真好! 幸好有她! 没一会儿,一个晶润白嫩的鸡蛋就出来了,一口就被凤君蔚吞进腹中,以前觉得很难吃的东西,今天吃着却是绝世难逢的山珍海味。 “这个你来吃吧!”还剩下一个,凤君蔚抬眸,恶作剧地扬扬手里的鸡蛋,道:“怎样?来吧!” 扫了他不怀好意的奸笑,辩驳,“你的生辰又不是我的生辰,还是皇上您多吃点吧!” 开玩笑,一个鸡蛋砸下来死不了了,也疼得很呢。 “哇……你刚刚敲我敲得那么理直气壮,怎么轮到你就耍赖了?”黑心的女人! 这一年的冬天,皇宫很暖和,北风吹,雪花飘,人心暖。凤君蔚和悠若之间的相处也渐入佳境,怡宁宫暖和如春。 之初那些看好戏的太妃不少纷纷见风使舵,没有身份背景又抓不住新生势力的太妃日日会上怡宁宫话家常,寻个庇护。而有身份背景的太妃却开始把眼光放在即将入宫的秀女身上。 雪融草绿,春暖化开,又是一年时光匆匆从指尖流逝。怡宁宫的梅花谢了,葬入泥土,等待来年芳香。 暖花四月春风荡漾,凤天皇宫迎来了许久不见的欢庆,大批秀女入宫,彩衣飘曳,红绸纷飞。 凤仪殿,是今年秀女的住处,凡是朝中大臣,家有适龄女儿的,都送进了宫中,还有各地选送上来的美女,近一百多名。大凡是入宫的秀女都必须精筛细选,由专门的宫中嬷嬷教导宫廷礼仪等各项知识,最后能选中进宫的也就十多位女人而已。 “真是壮观啊!都是顶尖的美人啊,这个皇帝还真有艳福!”不远处的宫墙处,冰月和雪月正在看着嬷嬷训练秀女,雪月笑声赞叹。 “没有王妃和娘娘好看!”冰月实言道,冷冷的小脸兴趣不大,要不是雪月嚷着要来,她宁愿呆在悠若身份,就像是以前呆在绿芙身边一样,特别的安心和宁静。 “冰月,你真扫兴,就不能附和一下我吗?”雪月挑眉,眼光继续在不远处的秀女身上打转,晶莹剔透的眸子略含精光。 “三天后就是蝶幸的日子,有心思在这里看美人?” “冰月,好歹也要转个弯呀,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么想不通呢,想想看,宫中目前为止只有皇后一人,这些女人将来都势必会入选后宫或者是被赏赐给王孙贵胄。如果要被选进宫,得精灵点,挑个对皇后有帮助的。”雪月笑道。 “你不怕将来成为皇后的对手吗?”冰月冷冷地刺破她计划。 雪月巧笑,阴寒掠过,“我想要一个人消失还不容易吗?” 找人,自然是找听话的人,否则这个世界上不介意少了一个女人,不是吗? 冰月摇摇头,眼光沉沉地望向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中,有的清艳,有的纯真,有点娇蛮,有的秀致……环肥燕瘦,亭亭玉立。 雪月笑得别有深意。 残阳如血,悲壮地给着宏伟的建筑镀上一层朦胧的妖红。 两名秀丽清艳的女子匆匆而过,笑靥如花,一边观赏着宫中美丽的景致,一边兴致勃勃地聊天,尚带纯真的笑容色赛骄阳。 “雨蝶,后天就是蝶幸日子,听说是代表了好运的意思哦!真希望蝴蝶能飞到我的头上来。”她笑得天真和纯净,眉目艳丽,期盼的语气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让人觉得可爱异常。林紫玉,刺史大人的女儿。 筱雨蝶,新任丞相的独生爱女,年方十八,娇艳清妍,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之黛,目若灿星,唇如三月桃花红艳。她的笑靥浮上一丝了然的清淡,摇头,笑语:“紫玉,蝶幸是代表了贵人的好运,可未必是一辈子的好运。再说了,听说皇后娘娘色赛寒梅,西子犹自叹不如,皇上未必会看上我们这些庸俗之辈。” 此二人,自小便是闺中密友,雨蝶喜静,紫玉好动,个性南辕北辙,却亲如姐妹。 “雨蝶,做什么要妄自菲薄,你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啊,如今没有京师芙蓉的光芒,可找不出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了。你看看那些秀女们,比得上你的啊,可没有人呢,这一届的秀女中,就你最好看了,脾气有好,个性也娴静,保准皇上啊,一定是被你迷倒的……”林紫玉语气真诚,真心地赞叹,自小深厚的感情,她笑嘻嘻地打趣着她。 筱雨蝶只是浅笑不语,和紫玉一起入了观景亭。皇宫内苑的建筑果然非平常人家能比,一个小小的赏荷凉亭,六根朱漆立柱打磨得光可鉴人,暗金色斗拱之上的飞檐刻着龙九子之一的嘲凤,象征着威摄妖魔、消灭灾祸,亭顶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紫玉,光说我了,你呢?有什么打算呀?”她轻声问,满是关怀,老实说,纯真的紫玉不适合入宫,只是形势无可奈何而已。 “哎呀,都怪爹爹,我不想进宫啊,都是他,利益熏心了,害得我没跑出城门就被抓了回来!”林紫玉嘟着嘴,不满地哼着。 “你啊,真的是大胆,知不知道外面险恶,竟然还真的敢逃!” “不然怎么办?倒霉了就被他抓回来了,哎……”她唉声叹气,眉露沮丧,“我啊,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了,没用,结果还不是被送进来了!” 筱雨蝶扑哧一笑,抓着她的小手,笑得花枝乱颤,“我听小桃说了,你果真的是……太宝贝了。” 轻悠的笑声片刻就听,少女的声音里带了点点轻愁,“这是我们的命啊!不得已而为止,我又何尝进来呢,可惜爹爹她……” “说道这个,皇帝要那么多妃子干什么?我哥哥有嫂嫂,还有三个小妾,结果家里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那么多女人,他应付得过来吗?”林紫玉毕竟是少女,语气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一点也没有考虑到顾虑。 倒是雨蝶飞快地制止了她,轻灵的眸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此时夕阳落下,铺洒的余晖也消失了,朦胧的黑夜已经拉开了帷幕,不远处昏黄的宫灯也一点亮,四周寂静。 “紫玉,小心点说话,这里是宫中,不是家里,皇上的事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稍有不甚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她拧眉教训着,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不懂得修饰一下言辞,吓得她一跳。 “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嘛!”她嘟起红唇。 “宫里什么话都可以说,就是不可以说实话,记住了,紫玉!”她脸带严肃,艳丽的容颜蒙上灰蒙蒙的朦胧,和夜色一样,看得不真实。 “这里不就是只有我们嘛,说说一下,又不会传了出去!”她娇气地说。 “隔墙有耳啊!”雨蝶语重心长地说。 紫玉轻轻地哦了一声,垂头忏悔,雨蝶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她讲话,她下意识里就是认错,虽然是同年,但是,筱雨蝶比上林紫玉要成熟很多,自小,她也就比较听得她的话,像是妹妹在听姐姐教诲。 “行了行了,天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不然月嬷嬷又要训人了!” “遵命!我的好雨蝶!”紫玉笑得谄媚地凑了下去,两人手牵手,一路亲密地往凤仪殿而去。 片刻…… 观景亭旁的大树上,跃下两名少女,是冰月和雪月。 雪月笑着挑眉,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边,眸子眯起,“冰月,这个筱雨蝶不简单嘛!” 初入宫门的少女,懂得如此之多,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教导。 ------------ 悠若番外 为他选妃 暖阳初上,御花园春花烂漫,殿上钟罄长鸣,礼乐奏响,浑厚钟声远达九霄。 今日是皇帝初次选妃的日子,金黄琉璃瓦的观景亭旁种着的一排桃树满树烂漫,好似云霞,微风掠过,浅色的花瓣迎风起舞,馥郁香气扑面而来。香味冷凝,更显妖媚娇艳,三十多名待选秀女,姿容娇嫩,面如凝雪,暗香盈袖,珠光辉映下此情此景美得令人炫目。 秀女们分三排站着,垂头顺眼,色比娇花,周边站着随行的嬷嬷和伺候的太监,忽而一阵尖细的声音悠悠而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顿时,秀女宫女太监跪倒一地,皆随下头,凤君蔚身穿黄袍,绣满腾龙,面色比起白玉毫不逊色,优雅高贵并存。身后的悠若是一袭绛红色的凤袍,腰口紧束,秀出玲珑纤细的好身材。梳了一个玲珑流云髻,墨染的云鬓上斜插着两枝累丝金凤钗,坠着一粒圆润的明珠,雍容华贵。盛装本不是她的本意,怎奈,此等场合由不得她。 一前一后,如一对壁人翩然而至,凤君蔚沿阶而上,翩然转身,很自然地伸出手,牵着悠若坐于龙椅之上。 “平身!”众秀女平身,龙威不可逼视,没有凤君蔚的命令,少有人直接抬头而望,宫中命妇教导过宫廷礼仪,初入宫的秀女自是更不敢犯。 这三十多位是多重选择中淘汰而留下的,除了美貌和才华,自有她们的过人之处。 当今皇帝脾性阴寒冷酷是总所周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朝中大臣之女,入宫之前家里必定也有嘱咐,关于皇帝的脾性如何,自也不陌生。 今天是蝶幸的日子,所谓的蝶幸,就是皇帝在翻了秀女的牌子之后,亲自解开被困的蝴蝶,由蝴蝶来选当天晚上的侍寝之人。出入宫门的秀女,无一不把这当成是一向殊荣,自也希望好运至身。 凤君蔚冷冷地扫了底下众多如花似玉的女子,花红叶绿的绸缎秀出一个个如水葱鲜嫩的美人,他的眸光凝聚讽刺,唇角扬起,微微生了厌恶之情,扫了一旁沉静如潭水的悠若,暗恼在心,如如若不是她,他根本就想给那些老头一个下马威。 俊逸的脸庞划过兀然划过一道若有所思的戏谑,慵懒地倚着龙椅,凤君蔚的声音低沉迷人,略带笑意,“抬起头来!” 众家秀女皆轻微地抬头,悠若偏头,讶异地扫了他一眼,刚刚还在沉怒中的男人转眼语气轻松带笑,让她顿起疑心,此等场合,他又想做什么? 凤君蔚本是一翩翩美男子,玉树临风,气度颇佳,是少见的一美男子,再加上,龙袍加身,平添一丝霸气和妖冶。徒惹座下秀女心头乱窜,有点不敢与之对视,娇羞地垂下眸子,红唇逸笑,悠若旁边的雪月和冰月冷冷地撇撇唇,暗为她们未来的命运叹息,人总会被外表所迷惑而不知其内心,是如何的冰冷如冬。 小林子示意一旁托着托盘的宫女,各自走到秀女之旁,托盘铺着一块血色的锦帕,锦帕上是一块绿牌,此三十多名秀女中,由凤君蔚亲自挑选,选中了谁,就翻了谁的绿牌,正式留于宫中,赐予封号。而没有被选中的秀女,有皇上安排,嫁于皇孙贵族,或有功将领。 暖阳当空,他戏谑过后,色微冷,垂眸,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悠若凝眸,底下秀女皆面面相觑,不知何解。 “凤君蔚……”悠若话出唇不动,音量低得只有他们可以听得见,她磨牙警告,示意他注意完成他皆要完成的事情。 “没兴趣!”他狡猾一笑,侧近她,目光迷离,“不如你来帮我选吧?” “皇上,自古以来,皇帝选妃,哪有由后宫妃嫔代为选之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就不怕给他挑个粗鄙之人吗? “哼!一眼看下去不都是女人,选谁还不是一样!”他不屑地勾唇,讽刺道。进宫,他如那帮老臣的心思,他们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沉陷深宫,他又何必在乎? “既然选谁都是一样的,那就请皇上高抬贵脚,下去,挑几个看得顺眼些的,翻了绿牌!”悠若浅笑道,这是他必经的路,不愿意又如何,往后每隔三年就会有一次秀女大选,恐怕那会儿他欣喜犹恐不及。 “那要是我都看不顺眼呢?”他挑眉,惹得悠若偏头瞪他!他绝对是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让她成为妃嫔的目中钉吗? 两人在龙椅上,音量皆小,底下众人皆听不清楚,冰月雪月皆身怀绝艺,自然是听清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暗自摇头。叹了口气,他们说话凑得很近,在底下秀女宫女看来,似乎是砸争执着什么,而凤君蔚的神色虽冷,看着悠若却暗含宠溺,而悠若却是沉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对她珍宠万千,而悠若,自然也成了后宫妃嫔中的眼中钉,枪打出头鸟,这是后宫的定律。 而悠若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凝眸,偏头看他的眸光中,微冷,不强不烈,婉转中透着坚毅,让他浅笑。 “朕今天身子稍有不便,选妃一事由皇后代朕选之,爱后,可好?”凤君蔚最终并没有退缩,依然笑道。 底下秀女皆大惊失色,由皇后选妃,史无前例,如同民间丈夫娶妾,哪有由正妻挑选的理由。皇帝此举,看得有心人的眼里,他对皇后圣眷隆重,妻子有她皆可,其余女子皆不入眼,显示他对皇后的珍重。但是,此举定会有辱众家女子的门面,大大地羞辱了出身高贵的她们。唯有悠若心暗寒,她料想不到凤君蔚会有此举,此后,她无疑成了众矢之的。 雪月冰月脸色顿沉,一道寒芒掠过悠若的眸子,她浅笑,起身,欠身行礼,语气恭谨:“既然皇上有命,本宫遵旨便是!”顿了顿,悠若笑问:“不知道皇上要选几位娘娘?” 凤君蔚眼光深深地锁在她身上,在她墨黑的云鬓上凝视片刻,眸色深沉,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凤君蔚道:“由皇后决定皆可!” “臣妾遵旨!” 随台阶而下,完全可感受到身后灼灼目光,悠若挺直背脊,秀女们就算是心中大有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皆垂下眼眸。悠若轻移莲步,眸光澄澈。所有入选秀女的脸庞都在她眼眸中深深地印下了痕迹,悠若即使不看绿牌上的名字,也能叫出她们的名字。第一排的第一位就是筱雨蝶,她今天娇红色的宫衣,仪态万千,色赛牡丹,悠若浅笑,眸光扫过她,便走过她身边,翻开第二位女子的头牌。眸下的余光注意到筱雨蝶沉稳的唇角并无松动,面色如常,不由暗叹,好聪慧的女子,入宫,不知是她之幸,还是不幸。 而林紫玉的绿牌,悠若毫不犹豫地翻开,并对她笑道:“林小姐,今天的妆容很别致!” 是很别致,较之于其他女子的艳丽装扮,林紫玉云鬓斜插一只珠钗,垂下的明珠华润映辉,三朵粉色珠花并排其后,虽朴素,却清润简单,谁不出的风流雅致。 “多谢娘娘赞誉!”林紫玉福身,唇角带笑,摇曳而起的宫衣暗送一股清香,悠若眉心仅仅一皱,浅笑婉转,眸光若有所思地扫了一圈垂下眸子的她,继续翻开旁边女子的绿牌…… 这香味? 三十六名秀女,悠若挑了十四名,回头,转身之际,在筱雨蝶身边顿了一秒中,随手翻开她的绿牌,少女的脸色无悲亦无喜。其余没有翻开绿牌的女子皆被一旁的嬷嬷牵引而退下,悠若迎头上了玉阶,在凤君蔚深不见底的眸光下,浅笑,“皇上看看可满意不?” 说完侧身,让开身子,底下的十五张娇颜一览无遗。凤君蔚看也没有看,紧紧地看着悠若,似乎想要在她挖出一个洞来,“不用看了,既然是皇后挑的,朕一定满意!” “那就请皇上给各位妹妹赐予封号!”悠若退到一旁,坐在他身边,咽下了满口的苦涩,为自己的夫君挑选妻子,真的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想不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 妃子的封号以夫人,贵人,婕妤、昭仪、嫔、妃、贵妃、皇贵妃而排列,而初入宫的秀女多以夫人,贵人见称,且晋升的品级也有一套严格的规制。 初入宫的秀女,凤君蔚略思考,封了四名贵人,十一名夫人。 仪式完毕,众娘娘跪地谢恩,紧接着就是小林子捧着一盖着锦绣的小笼子而上,不用想也知道,里头是一只彩色斑斓的蝴蝶。 座下的娘娘,目光皆期盼着小林子手里的蝴蝶之上,那是决定由谁今天侍寝的蝴蝶。 凤君蔚懒懒地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舒眉,笑道:“还是有劳爱后了!” 悠若呼吸微重,暗自苦笑,凤君蔚,你若要我帮你,我帮便是,何苦把我推至风口浪尖之上呢? 她到底还是起身了,拗不过他的偏执,长长的宫服摇曳,在他眼前划过一道玫红的瑰丽,凤君蔚眸色更为朦胧,看不清真情还是假意。芊芊玉手掀开锦绣,如暗室射入一道光芒,蝴蝶如破茧而出,金黄色的大蝴蝶展翅高飞,悠若羡慕仰望,片刻,黯然垂眉,那已是她失去的天空,不知道何时才会飞翔的蓝天。 凤君蔚,既然有了机会尝试,如果不合适,就不要勉强!我不一定非你不可!你也不一定没我不行! 悠然转身,已是笑靥如花,唇角晶润,衣袂翩然,回座,她知道,一道灼灼之光一直凝聚在她的背脊上,她的脸颊上,可她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坐到他身边,保持着一国之后的仪态。 展翅高飞的蝴蝶,悠悠转转地在各位娘娘的头顶上飞舞,妖娆地跳着一曲绝世之舞,悠若的眸光扫过林紫玉,似笑非笑,暗暗叹息。 凤君蔚根本就无心蝴蝶究竟落在谁人头上,他被刚刚悠若转身的眸光震慑了心魂,如一股流逝的水,划过掌心,什么也抓不住,空有湿润。 蝴蝶飞飞转转,最终围着林紫玉而飞舞,在各位娘娘的嫉妒中,落在了林紫玉的头上。 一锤定音,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嫉妒有人喜,唯有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后,如果看着一场戏,戏里戏外皆悲歌。 怡宁宫,夜幕初上,银月如勾,沉沉夜色笼罩这座象征着盛宠的宫殿,多了一丝朦胧。 长廊上,勾栏如画,雕花似锦。悠若有所遗憾地望着天上那一轮弯月,早就知道的事情,她到底还是不够洒脱,否则怎会觉得一股郁气在心底疏散不去呢? 贤后……她讽刺地扬起唇,迎着夜风的心亦有点冷度,今天的事,凤君蔚行为出格,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让她迷惑不已。 淡淡的叹息散在空气中,悠若心绪飘远,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林紫玉的宫殿…… 悠若一拧眉,苦笑,转身,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何必自寻烦恼呢。 正想着会内堂,一声尖细声音悠悠地飘了进来,“皇上驾到!” 悠若迈步的脚停顿了下来,向来沉静的眸子蓦然睁大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让她怔住,冷冷地站在长廊里,昏黄的宫灯映出她的脸颊,有点死白的红晕。 她竟然迈不动脚步,只是愣愣地看着那道俊逸邪魅的身影慢慢地走入她的眼帘,含着笑,邪魅地挑眉,很少看见他的悠若这么一幅呆滞的模样,比之平时多了一抹娇憨,少了一丝不可高攀的沉静。 他膝盖半曲着,妖魅的笑容正对着她的脸,她的眸,戏谑道:“悠儿,不恭迎吗?” 悠若回过神来,秀眉紧锁,“皇上,天晚了!” 银杏笼月,深水寒蝉,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压住她心底的雀跃,脸色有点冷意,这样做会让后宫更加难以治理,会让他在朝廷上受到更多的阻力,他不明白吗? “所以呢?”他依旧含笑,略微抬头,笑道:“悠儿在赏月吗?” 悠若一愣,他这是逃避吗?“皇上,也要赏月吗?” “悠儿是邀请我?”他邪气地挑眉。琉璃宫灯随着风摇曳,半明半暗地印在两人的脸上,时而明亮,时而阴沉。 优雅的眸子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悠若的垂下眸子,冷却笑意,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三人赏月空间不免有点挤了。皇上,您说呢?” “你怎么知道是三个人赏月?”凤君蔚偏头,不待她回答,很自然就拉过她的小手,不容她挣脱,芊芊玉手,微凉,和他的温暖成了反比,他脸色微有不悦,“进去吧,站了这么久,脚酸了吧?” “皇上……”悠若刚刚喊了一声,就把她揽近身边,“悠儿,不会有三个人赏月的。” 悠若一愣,任他牵着入了内宫,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微微一笑,有点苦涩,他不能留在这里…… “冰月,雪月,你们先下去吧!”悠若笑道,让冰月和雪月先出去,空旷的宫殿中,明珠泛光,让人的心也变得悲喜不定。 “皇上,玉贵人……” “悠若!”她还没有说完,凤君蔚就打断了,为什么她总是如此急迫地把他推向别人,难道真的是一丝不舒服也没有吗? 悠若一笑,淡淡地道:“皇上想到哪儿了,臣妾想说的是,玉贵人今天的妆容很别致,是不是?” “没注意!”他除了知道底下秀女娇美如花外,各自的容貌看得不是很仔细,也米有兴趣去研究。 悠若也不是很在意他漫不经心的口气,淡淡地叹息,为他到了一杯香兰,瞬间香气四溢,“昨个孙太妃来找臣妾向皇上求情呢。” “孙太妃?”他疑惑,哪里记得这号人物,“是谁?” “皇上你整顿官吏风气之时涉及到一众官员多年来徇私舞弊一事,孙家不也包括在内吗?”悠若看着他的眼,道。 重重一哼,凤君蔚冷笑地勾唇,“孙尚书,她还想求情,我没有把孙家满门抄斩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还好意思找你来求情,孙尚民在位期间,单单是看着卖官而得的银两就有一千万两之多,是国库一年的开支,判他秋后处决已是轻判了。” 悠若一笑,道:“孙尚民一事,皇上的确是法外开恩了,不过这也是显出新帝仁政的一面。本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累不及人家。” “驳了她,这事没回转的余地。”凤君蔚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怒气,桌上的玉杯也空了,悠若浅笑,重新帮她倒了一杯清茶。 悠若笑道:“这事臣妾知道轻重,已经驳了她了,这下可好,又多了一个敌人。” 笑语的声音让凤君蔚侧头,妖魅一笑,“我的悠儿这么厉害,还会有事应付不了?” “皇上,这个叫幸灾乐祸吗?”她挑眉,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茗一口,垂下的眼眸精光一闪,悠若吹着玉杯中的热气,道:“皇上,官吏整风一事急不来,这事经年累月下来,病根深重。欲速则不达……” 凤君蔚一笑,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我知道皇上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好比说林刺史大人一事,皇上就是装聋作哑,这不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也给皇上你一个台阶,双方寻个平衡点。” “林刺史,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拉下来……”凤君蔚的声音冷硬如铁。 “现在还不行。”她喝了一口,若有所思,“所以,皇上今晚必须去玉贵人那里。” 讲了这么多,悠若从来没有忘记她的目的,凤君蔚的脸色沉了好几天,阴晴不定地盯着她悠闲的侧脸,表情冷魅。 “今天是蝶幸的日子,皇上你在众目睽睽下选了玉贵人,如果今晚不过去,明天谣言就会传开。对玉贵人来说,可能是一时之辱,可皇上你应该明白,玉贵人受辱,等同于林刺史受辱,在未来的新政中,皇上你想要随心所欲地施展,非常的困难。”悠若实事求是地说,语气平静。 “悠儿!”凤君蔚眸色转冷,“为什么你总是怎么的冷静,难道真的一丝感觉也没有?” 他来这本来就想着只要她让他留他就留,只要她开口,他不会让第三个人介入他们之间,可为什么,她总是将他往外推呢? 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厌恶过他皇上这个身份! “皇上,该走了!”悠若只是淡淡地说道。 凤君蔚狠狠地咬牙,眸光顿冷,“你真的是一个无情的人!” 一拂袖,他面色不善地离开了怡宁宫,留下苦笑的悠若。 时光悠悠,幽花不语春已过,菊香桂凝秋已到。 这一年的皇宫很平静,随着凤君蔚开始新政,朝廷慢慢也开始出现了一种新的风气,而凤君蔚的眼光盯在了凤天的贸易上,致力于积累财富。而他的后宫,由于有悠若,平静如水。 这半年来,由于频频临幸筱雨蝶和林紫玉,此二族,成了凤天的望族,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后宫中,蝶妃和玉贵人的盛宠隆重,气势远远逼过悠若。但是悠若毕竟手掌凤印,凤君蔚在曾下过谕旨,后宫之事,一切由悠若做主,而他绝对不会过问,在明眼人心中也明白,皇后即使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她也是皇上最信任的女人。 在悠若面前,妃嫔们自然也是规规矩矩的,不敢造次,除了林紫玉。 玉贵人比起蝶妃更得皇帝欢心,也是宫中凤君蔚最宠爱的妃子,往往恃宠而骄。有时候连一天必须的早安也没有上怡宁宫,仗着凤君蔚的宠爱,在宫中无人敢招惹,渐渐得,她脱去了当初进宫之时的纯真,变得娇纵,而悠若,却对之极为放任。 ------------ 悠若番外 可以许我一生吗? 相对于玉贵人的恃宠而骄,同样是宠妃的蝶妃就显得娴静而温醇,在悠若面前,态度谦卑,在妃嫔面对,也平易近人,因为她是妃子中品级最高的。因而,她在宫中的人缘颇佳,且会经常上怡宁宫来走动,请安之余也陪陪悠若闲聊。博学的她颇得悠若好感,后宫之中,极少有想雨蝶那样能和她聊上半天也不至于乏味的人。 悠若她是一个皇后,自然是妃嫔们妒忌的对象,在外人眼里,凤君蔚虽然不是频繁临幸怡宁宫,在宫中公开场合,帝后相处也相敬如宾。但是,在蝶幸那日,凤君蔚对她的宠溺是总所周知的,所以,在情况不明之下,亦没有人敢对她动手。 风平浪静中过了一年,又是冬天,寒梅飘香,这一年的冬天冰天雪地中,渐渐的,很多事失去了平衡。 大年初一,连着三天,宫中大庆,处处张灯结彩,丝竹彩衣纷飞。 宴会中,各妃子装扮得花枝招展,想获得君主的注意,蝶妃一身翡翠撒花洋绉裙大红绫袄,梳着金丝八宝攒珠髻,鬓间一支金步摇,大方华美相较于玉贵人的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缕金百蝶穿花鹅黄洋缎窄袄,平分秋色,蝶妃是雍容华贵,玉贵人是艳丽,可谓是平分秋色! “冷吗?”龙椅上,趁着各人玩得正酣之际,凤君蔚偏头问悠若,声音轻柔,像是怕惊吓到什么似的。 悠若的是一贯的凤袍凤冠,不但没有显得俗丽,反而雅致悠然,天气太冷的原因,她小巧的鼻头红彤彤的,可爱中透着一丝楚楚可怜的韵味。 “有点!”她点点头,她正感冒着,头也极晕,前两天玩雪冻着了,体温到现在还有点高。 “回宫休息!”他实在是看不过去她脸上的病态,微微皱眉。 “反正快要结束了,结束了再走吧,都来了,中场退了终归不太好,没事的,我还挺得住。”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悠若浅笑,“我这些天都呆在床上,都乏味了,就当是我在散心吧!” “固执!”他扫了她一眼,略带不悦,不过还是顺了他的意思。 中央台上的歌舞还在继续,笙歌不断,悠若含着浅笑在看着,她和凤君蔚共坐在中间。左边是筱雨蝶,右边是林紫玉,再接着就是其余的妃子,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歌舞。 一曲即罢,只见玉贵人俏声提议,让各宫的娘娘各显才艺,增添一丝趣味。这一点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毕竟大多数的妃子平常几乎是见不到凤君蔚一面的,当然都想借着才艺吸引他的注意力,说不定就能摆脱形同寡妇般的生活。 凤君蔚马上想驳回的,顾及到悠若身体尚且虚弱,他倒是希望这个宴会能快点结束,他还没开口,悠若就笑道:“如此甚好,各位妹妹们也借此机会多增进下感情,又能让皇上和姐妹们目睹妹妹们的才华,一举两得。” 台上,成了各家妃子们争奇斗艳的场地,有的献舞,有人唱歌,气氛马上就热络了起来,在寒冬里掀起一股热潮。 台上,林常在正以一舞《练霓裳》惊艳全场,舞技纯熟,动作灵活优雅,一拂袖,如秋水流云,一回眸,如春花灿烂。翩翩而起的彩带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般,在她的手中流畅自如地飘曳。 悠若含笑,暗自赞美,“皇上,林常在这舞跳得真妙,看来是下过苦功夫的。看得臣妾都惊艳不已。” 凤君蔚扫了台上一眼,显然是兴致缺缺,他抿唇,偏头,笑道:“要是悠儿你上去,我兴许会有耐心看。” “看来皇上是要失望了。”悠若回笑,“臣妾五音不全,舞蹈更是不行,只有琴音才勉强入耳,和她们比起来,可臣妾算是五音六律不全了。” “和她们比做什么?我的悠儿也会自卑,还真是罕见!”他邪魅地挑眉,显然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 悠若斜睨了他一眼,笑笑,也不解释,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明显有人误会她的意思了。 “皇上……”一声娇柔的唤声,玉贵人艳丽的面容映入了凤君蔚的眼中,她暗颊生香,眉目含情,显然是对这为帝王情有独钟了。芊芊玉手捧着一杯美酒,献了上来,双手翻上了他的胸膛,玉指温顺地抚摸着他胸前的锦绣,媚笑着,玉杯已经送至凤君蔚唇边。 凤君蔚仅是俊眸一眯,手就夺过她的玉杯,一饮而尽。 “玉贵人送上的美酒,果真是甘醇可口!”凤君蔚似笑非笑地道,狭长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多谢皇上夸奖!”她媚笑着,胸前的手更是毫无顾忌地抚着他的胸膛,完全无视于一旁的悠若。 旁边的雪月只是讽刺地勾起一丝笑意,暗自不屑,单蠢的白痴! 悠若只是笑着,忽略身边两人的调情,压住心里滋生的不舒服,把视线定在台上的舞蹈上,对他们的笑语听而不闻。 一阵冷风吹过,突然冷至骨头,悠若打了一个寒颤,凤君蔚眸光一动,不动生色地扒下林紫玉的手,淡淡地说,“玉贵人,该你献艺了。” 玉贵人微微福身,看向悠若,笑道:“皇后姐姐,臣妾早就听说姐姐的琴音举世无双,不知道能不能让皇上和妹妹们开开眼界呢?” 这话问得极为和气,语气里也尽是羡慕,听着确实是有一番歆慕之意,但是悠若笑着,“恐怕要让妹妹失望了,姐姐的琴艺比起雨蝶恐要逊色几分。” “皇后姐姐这是谦虚呢,我们都想见识下呢,蝶姐姐,云姐姐,你们说对不对?”她笑着,转旁边的两位妃子。 筱雨蝶不答话,云贵人倒是口直心快,没什么心机,直点头,道:“是啊,妹妹也想见识下皇后的琴艺呢。” 这是很明显的为难,悠若前两天病倒的事她怎会不知,今天出席已是不易,弹琴会花费大量的体力,对她的身体而言,显然是一种超负荷。 “胡闹!”凤君蔚不悦地轻斥一声,“没看见皇后身体虚弱吗?还不下去!” 他的声音威严而邪冷,暗含了一股怒气,在他面前竟然也敢如此大胆的为难悠若,可见平时了,看来是他过于宠她了。 云贵人被他一斥,赶紧垂眸,玉贵人看了雨蝶一眼,不甘地抿唇,凤君蔚尚未如此地呵斥过她,竟然是为了悠若,让她不悦,也不甘,不依地喊了声,“皇上……” 娇滴滴的声音以为会引来他的轻怜,没想到惹来的是凤君蔚更冷魅的一眼,林紫玉咬咬唇,不悦地瞪了一眼悠若,悻悻地回了座位。 “皇上何必呢?臣妾自能应付得了。”他的维护让悠若心里一暖,但同时也微微地叹了口气。 “别给朕说什么道理,朕不想听!”在他面前,谁也不能欺负悠若,若不是笃定她会处理得好,他又怎么会放心平衡后宫的关系,逼着自己也面对厌恶的女人。 悠若轻轻一怔,让她抬眸,这是第一次,凤君蔚对她自称――朕。看来是气得不轻,她浅笑,有时候真觉得他像个任性的孩子。 宴会因为这个插曲气氛有点沉了,草草地结束,吹了一夜冷风的悠若头更是沉重了,下台阶的时候…… “皇后小心!”冰月才刚出声,正想上前拉住她偏倒的身子,就被雪月拉住了手,笑着摇头,示意她旁观即可。 “悠儿……”凤君蔚眼明手快地接着她摇晃的身子,揽进怀里,偏头,怒冲冲地瞪了那名宫女一眼,是她踩到了悠若的长裙,害得她差点跌下台阶,这么多节的台阶,凤君蔚光想着就是一股怒气在胸口翻滚,该死! 竟然在他面前…… 宫女慌忙跪地,不住地磕头,“皇上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是玉影殿的宫女在下了台阶时被旁边的宫女不小心地撞了一下,踩到了悠若的裙摆。 “来人啊!把她们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凤君蔚的阴寒地沉着脸。 那两名宫女匍匐在地,大喊冤枉,垂泪连连,而玉贵人也上前求情,这是她殿中的宫女,但是,凤君蔚似乎是铁了心要惩治,冷冷地扫了玉贵人一眼,“拖下去!”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等一下!”冷风吹得悠若的头微微清醒了点,暗自叹了口气,“她们不是故意的,放开!” 但是皇后的懿旨终是没有皇上的口谕大,两名侍卫并没有放手,只是听着沉怒的凤君蔚的指示。 “皇上,臣妾头很晕,带我会寝宫吧!”悠若抬头道,眼中有着祈求,为了一个‘意外’而惩治宫女,何必呢? 凤君蔚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邪魅的寒气微微退去,打横抱起她,“我的忍耐只有一次!” 丢下一句语意不详的话,凤君蔚抱着悠若走向龙撵,留下的妃子,有愤怒,有嫉妒,有羡慕……只有一个人,唇边平静地含着一抹笑容。 回到怡宁宫,凤君蔚把她抱到内室,回头让雪月和冰月升起暖炉和熏香。 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凤君蔚拉过锦被盖住她,邪冷的脸色还为刚刚的事情颇感不悦,两人都有点沉默。 “还是不舒服吗?我还是宣太医来瞧瞧。”见她皱眉,凤君蔚回身就要吩咐太监去宣太医,被悠若拉住了。 “这么晚了,不用这么折腾了,要看也明天再看,只是小毛病,折腾晚了更睡不好了。”她温言道,知道他还为刚刚的事情不悦,语气难免有点娇软,本想着说点什么的,最终还是没有说,紧抿着唇。 “悠儿,你明明就知道刚刚那两个宫女明显是受了主子的指示,为什么不追究?”凤君蔚恼意地问,宫女,哪个不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怎么会出这种意外,分明就是主子授意的。竟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凤君蔚一股怒气总是散不出去,那么高的台阶,若真的摔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皇上,臣妾不也没事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兴许那两个小宫女真的是无心的,裙摆这么长,谁没有不小心的时候。”悠若笑道,眼底也没什么笑意。她何尝不知道她们的故意的,只是她还想放任着看看,她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林紫玉虽娇纵,也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罢了,若论害人之心,她还没有那个分量,那两个宫女,一个是雨蝶的,一个是紫玉的…… 悠若暗暗寒了心,想起前两天雪月的话,更是感慨,这宫中,姐妹之情果真的是一文不值。若是真的没人来得及扶她,她摔下台阶,罪责显然就落在林紫玉身上,她至多算个无心之过。若是有人扶住了她,也可以看看凤君蔚的反应,这人前不冷不热的帝后之情有心人总会看出个端倪来的。她算是如意了,不管如何,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雪月说,信任雨蝶还不如信林紫玉,看来果真是所言不假。 看来后宫这种三角平衡就要被打破了,才一年啊!她们本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为了自个的利益,雨蝶还真的狠得下心来。以林紫玉的单纯娇纵,与之反目,还不如好好利用,若出事有人背黑锅,若没事,稍加安抚,她还是林紫玉心目的好姐妹。 一年的时间,变化真大! 看来以后真的得好好提防了!她倒要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想什么这么入神?”唤了她几声都没见到反应,凤君蔚不悦地拧拧她的脸颊,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还如此严重地走神,那种被忽略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舒服。 “疼!”悠若回过神来,拍下他的手,还真的狠得下心来,说捏就捏。 “还知道疼,谁让你这么就都没回应的?”他白了她一眼,颇理直气壮地说。 悠若撇撇唇,“皇上不该去玉贵人那儿了吗?”刚刚的冷冽估计伤了他最宠爱的女人的心了,照理说,他该去安抚了。 但是话一说出看口,悠若就后悔了,前一刻还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的凤君蔚下一刻就变得阴狠和沉郁,近距离的看着,清楚地看见他鬓角的紧绷,悠若后悔了,像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点惶恐不安。 “你就这么希望我去她那?”两手支在她脑儿边,凤君蔚邪魅的脸在悠若瞳眸中放大,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暗哑语气中的……受伤…… 似乎她伤了他的心了…… “我……”悠若嚅嗫着,考虑着该说些别的什么,不要在这个话题上围绕,可是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鼻尖几乎触碰着她的,浓重的气息铺洒她一脸,凤君蔚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她的上半身上,语气暧昧而诱惑。 “悠儿,你真的希望我去她那吗?我要听实话!”几乎是一种错觉,她竟觉得他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那种奢侈的柔情。在王府的时候,楚景沐看着绿芙时,也是这种眼神,她不会错认…… 有可能吗?她竟然有一种期待,心顿间失去了规律,凤君蔚有可能…… “我要听实话!”迷离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游离,悠若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选择了沉默。 “我不知道!”悠若到底还是垂下了眼眸。贝齿咬紧下唇。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凤君蔚只是轻轻地顺顺了她的头发,“我以为你该明白我的……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都不明白我,你也会理解的!” 他的声音幽沉如受了伤的小兽,悠若心狠狠一拧,差点没落下泪来。 耳边一阵悉悉的声音,她一愣,刚抬头就看见凤君蔚掀开棉被钻进了被窝中。 “凤君蔚……”悠若脸上蹭上红晕,想起身,却被他压下,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边。 他发了什么疯?竟然在她这边留宿! “睡觉!”正儿八经的两个字,凤君蔚把她揽进怀里,这是成亲一年来,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悠若睡得有点别扭,虽说成亲那天凤君蔚啥都不会,可如今过去快一年了,后宫妃嫔临幸得也不少,再不会就太说不过去了。 “别睡得和死鱼一样,我又不会吃了你!”凤君蔚一弹指,狠狠地敲了她的脑门一下,瞧他抱在怀里的是什么,说死鱼还真的有点……也不想想多伤他一个大男人的自尊。 悠若偏头瞪了瞪他,才乖乖地任他抱着,其实,还蛮暖和的…… 片刻…… “悠儿,睡着了吗?”凤君蔚顺了顺她鬓角的发,邪魅的眸子温柔得滴下水来,见悠若没有反应,知道她睡了过去,生病之人,本就体力不支。 “可以许我一生吗?我想要你陪我一生一世,是不是贪心了。”他用力的抱紧怀里柔润的身子,叹息着,“不要离开我,悠儿!” 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和……不确定的害怕! 怡宁宫,阳春三月,娇花似锦,好一幅春景浓浓。 悠若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看书,阳光照出一身的暖和,宣纸的香气熏得她有点昏昏欲睡。 凤君蔚进门就是一幅美人春睡图,本来兴冲冲的脸霎时变得温柔起来,他本来就是有好消息要她分享的,这回倒是不忍心叫醒她了。 蹲在她身边,凤君蔚眼底一片迷离的柔情,情不自禁地触触她的脸颊,轻轻一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来。 “悠儿,醒醒,有好消息要和你说!”凤君蔚推推她的肩膀,执意把她挖醒,脸上显然是一片喜色。 困惑地眨眨眼睛,悠若迷迷糊糊间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慵懒的声音,少见的娇憨,凤君蔚又情不自禁地啄啄她的红唇,这些天来,这样的亲密也不少见了,悠若也不如初时那般羞怯,只得任他亲吻。 初醒迷离的眼光,绝丽的容颜,让凤君蔚深深地迷失在那片红唇中,竟越吻越深入,大有一股停不下来的趋势。 双手绕着她的腰,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内室而去,直至背部贴上了柔软的床铺,悠若的神智才微微清醒了点,不禁大窘,想阻止,却力不从心了,隐约也知道,这是他们拖了一年之久的洞房…… 迷糊之间,她不禁怀疑,他不是有好消息要讲吗?怎么讲着讲着讲到床上来了。这还是大白天…… 大白天? 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悠若不禁推了推在她身上煽风点火的男人,窘迫地道:“皇上……还是白天……” 凤君蔚蜻蜓点水般地浅啄了一下悠若的唇,略微冰凉的手依旧不停歇的探入她的衣襟内撩拨着,所到之处,皆掀起一股火热伴着蔓延。微凉的触感与体内的火热交织着,悠若脑子瞬间空白,只剩雪花一片飘洒,只觉得浑身发热和颤抖,以及有股空虚的渴望。悠若轻吟出口,脑子晕成浆糊,只觉得浑身发热和颤抖。 片刻之间,两人衣衫褪尽,凌乱地交叠在地毯之上,狼藉之中带着靡艳。凤君蔚的吻顺着悠若优雅的颈项缠绵而下,灵巧的唇舌顺滑过那迷人的锁骨,深深吮吸着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不规矩地含住那诱人的柔软,一遍一遍,轻品浅尝,直至滋润了那蓓蕾,绽出娇艳的花朵。 “没关系……”模糊不清地应了声,凤君蔚继续手指依旧流连在那滑嫩,令人着迷的肌肤之中,呼吸逐渐沉重和急促,身体里热潮一阵一阵,冲向了那胯间,带着隐隐的生疼。 罢了罢了……随他吧,悠若轻闭眼眸,更敏感地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激情和他粗重呼吸中紧绷的肌肉。 “我爱你!”凤君蔚温热的唇再次封缄那两片红艳,手轻轻托起那圆浑的翘臀,腰部用力微微挺入…… ------------ 悠若番外 大结局 1 两人都轻呼了声,皆蹙紧眉毛,撕裂般的疼痛让悠若蓦然睁大眼眸,眼角溢出几滴眼泪,手紧紧抓着凤君蔚的后背,留下一道道红痕。反观凤君蔚亦是不舒服地紧蹙浓眉,动也不敢动,见到身下人儿一脸痛苦的表情,不禁俯身,怜惜地亲吻她眼角的泪痕。下身的胀疼也不住的叫嚣着……且有的生疼…… “悠若,你也疼吗?”他嚅嗫着,转而不禁诅咒着,抱紧身下的悠若,疼惜的吻频频落在她的眉目,鼻尖上。 该死的!那本书……那本书上写得不是什么欲仙欲死的吗?那些图上的男女都是一脸享受的样子的,为什么她会这么疼,连他也是…… 悠若疼得混沌的脑子突然有什么闪过,快得她抓不住,茫然间见到他满脸汗珠,似乎也是忍受着什么,终于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凤君蔚,你该不是没有……”分不清这痛苦和喜悦交织的感觉涌了上来,更多的是震惊…… 他竟然是…… “笨蛋!”温热的唇再次堵住她的红唇,凭着本能,微微地动了动,缓慢地在她体内慢慢地滑动,从不明白的冲动在他下体充斥,这种速度更是磨人,他想加快律动,又怕伤了身下的悠若。 低喘…… “君蔚,没关系……”悠若温柔地说,疼痛中竟有点幸福,泪眼朦胧地拥住他,送上自己的唇,“没关系的……” 听到这句话的凤君蔚显然像是得到特赦令一样,身下的律动慢慢地加快,听到悠若娇吟之后更是愈发激烈,疯狂得不能自己。 真好…… 迷糊中印入悠若脑海的是,起码他们此刻,都是彼此的唯一,凤君蔚和她,奉献给彼此的都是纯洁和唯一。 她的唯一啊…… 凤君蔚和悠若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暖春,打破了特意在人前维持的相敬如宾。皇帝夜夜宿在怡宁宫,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毕竟能听到这个邪冷皇帝的笑声是极为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若说先前宫中各妃嫔娘娘对帝后之间的朦胧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那此次,肯定是有人开始着急嫉妒了。悠若的盛宠可称得上是专宠了,妃嫔们看不透悠若的想法和感情,但是看得出皇帝明显是泥足深陷。 有人忧,有人愁,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嫉妒痛恨。后宫风云涌动,开始陷入一丝微微的浮动中,各自盘算。 一下早朝,凤君蔚回宫换了衣服就匆匆地往怡宁宫而来,一路上,小林子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喜悦和放松,一点也看不出在金銮殿上的阴鸷和深沉。 入了怡宁宫,宫女纷纷跪地请安,凤君蔚在内室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想见到的人儿,暗自纳闷。悠若喜静,在后宫也很少有说的上话的人,很少窜门。平时出去赏花,闲逛等,又由一大批宫女太监跟在左右,她更是不喜。多半也是在怡宁宫中看看书,写写画什么的。如今向来方觉得,是否她的日子过得过于单调了。 一年了,不知道她是否有过怨言…… 刚想问一旁的宫女悠若的去处,就看见了雪月入了宫门。 “参见皇上!”雪月欠身行礼,不卑不亢。 凤君蔚脸色一喜,悠若平时不喜人跟着,但是,雪月和冰月这两平时都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她,雪月一定知道她的去处。 “免了,皇后哪儿去?”凤君蔚的兴奋地问。 雪月心底咕哝了声,撇撇唇角,真受不了这个‘情窦初开’的皇帝,一天到晚除了上早朝都腻在皇后身边,活似一秒不盯着,皇后就会被人拐跑似的,让人哭笑不得。 受不了归受不了,她还是恭敬地欠身回道:“皇后娘娘在凉雪亭,赏荷花呢。” 她话才刚说完,眼前一花,凤君蔚已经走开了,身后跟着一大批宫女太监。 雪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刚刚的恭敬褪去,换上了深思,“真不知道是皇后的幸还是不幸,凤君蔚,希望你有能力维持好你们的梦,让皇后和你都活在你们自我构造的世界里。” 凉雪亭,是宫中最小的赏景亭,位于宫中极为僻静的地方,小小的弯月赏景走廊上,悠若和冰月静静悠闲地赏景。四位宫女远远站在两亭外,不敢靠近。 “倾城和睿睿该会走路了吧,真想见一见,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悠若笑笑,语气满是羡慕。 冰月回道:“才多半年,走路是该会走了,不知道会不会说话。王妃和王爷都是罕见的好样貌,人间龙凤,估计小郡主和小世子只会更好吧。”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悠若和冰月相视而笑,显然心思都不再赏景中。冰月冷冷的小脸也含着笑。 “皇后娘娘,王妃在幽城,有无名和海月,王妃是不会有事的,您也别太担心了。她和王爷之间的心结还是交给时间慢慢化解吧,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事,总有一天,王爷会原谅的。” “景沐哥哥和芙儿历尽那么多苦难,现在成了这样的结局,真的是造化弄人,不过幸好有那对小宝贝,芙儿多少有点寄托,日子也好过一点。冰月,王爷现在在哪?”悠若眼光看着池中含苞待放的荷花,苦笑问。 冰月迟疑了下,闪烁其词,“皇后,这个……” 她有点为难地看看她,悠若眉一挑,疑惑地回看,没看见冰月如此扭捏过,一丝不详的念头涌上来,大惊失色,“该不会是……” “不是不是……”冰月摇头,连带摆手,尴尬地笑了下,“王爷估计现在是在匈奴,在找王妃吧!” 悠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们……” 话还没说完,冰月就转头,随而笑道:“皇后娘娘,皇上寻人来了!” 悠若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果真,才片刻,就看见凤君蔚的身影。 “皇上还真的是半分也舍不得浪费。”冰月戏谑,整了整笑脸,退了一步。 悠若脸皮烫了一下,心底说不上来什么,有喜悦,有担忧,亦有甜蜜和无奈。 “参见皇上!”悠若和冰月欠身行礼,凤君蔚朝冰月挥挥手,她就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今儿个吹了什么风,悠儿竟然出来赏景了。”凤君蔚亲昵地圈着她的腰,扫了一眼荷塘,看到的只是含苞待放的荷花,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悠若。 还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悠若自然地笑了笑,本来她的目的就不是赏景,柔声道:“古往今来,大多的文人雅士都赞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花开刹那的美丽动人,花香四溢。荷花盛开之时的美丽极少有人错过,而往往错过了含苞待放时的清新和恬静。臣妾倒认为这荷花最美的时节正是春夏交际,开而未开之时。” “含苞待放,悠儿这番见解倒也新颖。”他邪邪地笑着,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笑道:“不过还是我的皇后最美,闭月羞花呢。” 悠若脸颊浮上浅浅的红晕,煞是迷人,娇嗔地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笑骂:“皇上越发不正经了,这儿四处还是人呢。” “悠儿这话可说的是,四处没人的时候,我就可以不正经了?”他笑得更加邪气,眼中作弄味道明显。 他就喜欢逗她,喜欢看向来沉静的她为他娇羞,为他而娇,这是他独自享受的美景,且总是乐此不疲。 “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是不是某些地方去多了?脑袋让虫子给驻了吧。”悠若拍开他伸过来的魔爪,也是似笑非笑地邪笑。 “好好好……算我错了,千万不要这样笑,让人毛骨悚然的。”他捏捏她的脸庞,笑道:“有没有兴趣到湖里划一划?” “你今儿个没事了吗?下午不是要和丞相大人议事吗?”悠若责怪地问。 “放心吧,还早着呢,你和景沐既然希望我当一个好皇帝,我就不会误了国事的。”笑了笑,回头扬声道:“小林子,弄艘小船来,朕和皇后要游湖。” 小林子应了声,领着几名小太监就匆匆而去,凤君蔚陪着悠若在回廊说笑,没一会儿,船就来了,悠若和凤君蔚上了小船,并没有让人跟着,兴致一来,和悠若每人拿着一支船桨,悠闲地穿梭小河上。 好久没有如此尽兴玩了,悠若的额上渗出一丝薄汗,阳光下,笑靥如花。 凤君蔚也倍感欣悦,从没看过这么有活力的她,看来偶尔陪她出来动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手酸了没?休息下,我来吧!”他笑道。 “那就辛苦皇上了!”她冲他笑笑,果真听话地把船桨拿了上来,揉揉酸了的肩膀,笑看着对面的凤君蔚,道:“你也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兴致了吧。” 为了仇恨,为了皇位,他想必辛苦了许多年,初见他的模样她还记得很清楚,是那样的阴冷和防备,如今在她面前却像个顽皮的大孩子,喜怒哀乐都不隐瞒,她喜欢这样相互信任,彼此依靠的感觉。 “有二十年没有游过湖了吧,记得小时候也和二哥经常两个人划着一艘小船在河上玩,每次都急得母妃和宫女在岸边干着急,有一次我掉到河里,把二哥吓坏了,立马地跳到水里救我,他自己也忘了她也不会游泳,结果两个人差点把命都给丢了,母妃那次以后再也不敢让我们独自游湖。”凤君蔚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笑的,不是平常戏谑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回忆时的温馨笑容,让悠若分享他童年仅有的快乐。 “你和晋王小时候的感情很好!”悠若肯定说着。 凤君蔚点点头,道:“小时候,二哥几乎是母妃带大了,我们亲得如一母同胞,那时候的二哥温醇善良,爱护手足。只可惜……” 凤君蔚静了静,只有哗哗的水声在两人之间响起,他继而说道:“可惜了二哥有个善妒和变态的母妃,累他一生,苦他一生。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在我母妃脸上划而无能为力,慢慢地变得残暴,冷酷。” “你恨过他吗?”悠若问。 凤君蔚先是冷笑,再是苦笑,古怪地看了悠若一眼,说道:“如果不恨,那么今天坐在龙椅上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只是除了恨,还有许多他放不下的兄弟情。 “皇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恨都该放下了,活着的人都比死了的人重要。” “我知道!” 沉默了片刻…… 悠若抬眸,坚毅地道:“皇上,我不会是第二个宁妃的!” 凤君蔚还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我也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母妃的,谁敢动你,只要动了那个念头,我就绝不手软。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筱雨蝶和林紫玉她们几个一大早就过来给悠若请安了,这几天,后宫的妃嫔们都很勤快地过来给悠若请安。 “各位妹妹快快请起!”悠若疏离地笑道,淡淡地示意她们起身坐下。 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能废掉,悠若还真的是有点烦心这个一大早的请安问题,往往夜里凤君蔚缠得她极少睡稳,一大早又要梳妆起来坐着像个活神佛让她们拜,她虽烦闷,却也无可奈何,这是宫规。 身份这东西有好有坏,它会给你很多的便利,会给你很多的特权,但是,为了维护它,你却也要付出等价的交换,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的交易都遵循着公平原则。面子尊严这东西她并不是很在乎,却不得不顾虑到它。 毕竟皇后和宠妃不一样,若是宠妃,她可以随意任性妄为而不受到约束,而皇后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一国之母的仪态,一点也疏忽不得。 有时候悠若都要埋怨自己当初为何作茧自缚了。 底下的蝶妃脸色依然是淡雅宁静的,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如沐春风。自后宫平衡打破之后,悠若并没有在她脸上或者是动作上发现一丝一毫的不满和嫉妒,似乎这件事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而玉贵人俏脸却蒙上一层阴影,眉目之间不见往日的傲慢和得意,不满和不甘时常在她脸上交错,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她日子并不好过,君王的一言一行,可以牵动整个宫廷的走向。之前玉贵人得宠,妃嫔宫女见之敬畏三分,也礼让三分。可一旦失去这层宠爱,她又不如蝶妃那般随和恭谦得人心,后宫中的嫉妒和不满蜂拥而至,堪比利刃伤人。这让一贯养尊处优的她自是暗恨在心,把这笔账记在悠若的头上。 其他的妃子,林常在,方贵人等,进宫一年多也就逢年过节或者是有意‘偶遇’方可一睹圣颜,之前对玉贵人和蝶妃的妒忌,如今自是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怀恨在心。 请安,寥寥数语,客客气气,顺便明里暗里抒发下郁气和不满,并没有什么新意,悠若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听着,她的眼睛却是酸涩的。 “玉贵人,今儿个你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差了一点。妹妹那有好多羊脂膏,要不一会儿我让秋儿给姐姐送一盒过去,还蛮管用的,用了之后皮肤可变得细腻多了。”方贵人笑道。 玉贵人冷笑地勾起唇角,平时她和方贵人最不对盘,如今听她这一番话,明里暗里都是讽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道:“谢过妹妹好心了,不过这花开得漂亮又有什么用,光在那显摆着。妹妹还是留着给自个用吧!” 好几天妃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眼光如刀地射向她。就连蝶妃,也淡淡地拧拧眉,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 雪月在一旁裂开一抹冷笑,暗忖着:蠢货一个,一句话得罪了全场的妃子,想找死也不用这么急切呀。 方贵人亦是冷笑道:“玉贵人这是心情不好,拿我们姐妹撒气吗?大家姐妹一场,何必讲出这么难听的话呢?” “黄鼠狼給鸡拜年,谁知道你安得是什么心?”玉贵人冷哼,脸色恼怒。 “玉贵人这话说的过分了。”林夫人也是满脸的不高兴,肃着脸,道:“方姐姐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出言讽刺,有失身份。” “不就是一个过气的贵人,有什么好神气的!”如夫人也冷冷一哼,早就对她的言行举止深为不满。 “你这话什么意思?”玉贵人拿受得了这等气,呼一声就站了起来,杏眼圆瞪,恨恨地瞪着如夫人。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呗。”她亦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玉贵人冲动得就要冲上去找她拼命,被一直安静地坐着的蝶妃地拉住了,她挣扎了一下,蝶妃死命地拽着玉贵人的袖子,沉静地摇摇头,转而对一直冷眼旁观的悠若欠身行礼。 “皇后娘娘气色似乎也不是很好,估计是累着了,臣妾们安也请了,就此告退了。”说着不由分说,硬拉着玉贵人出了怡宁宫。 一句话,正中要害…… 话说得体贴大方,语意里的隐含意思在场哪个是不懂的,无非是再次提醒所有妃子,她们该对付的人是谁,而不是自相揭短。 果真的,刚刚还一发不可收拾的紧绷变得诡异,她们也不甘不愿地请了安,退出去。 “一场好戏!”冰月哼道。 雪月戏谑地睨着她,道:“俗话说得好,狗咬狗,一嘴毛。冰月,你该佩服我了吧,早说了这个蝶妃不简单。” “不过还真能沉得住气的。”冰月道。 悠若放下茶杯,笑道:“沉得住气就不会给筱丞相写信了,这个女人的心智不可小觑,一句话就逆转了所有的情势,不简单。” “只有玉贵人那个单蠢的女人才会把她当知己,被利用还傻傻呼呼地以为人家是好姐妹。这女人,真不知道她爹怎么放心让她进宫的,要不是她爹还有点用处,皇上特意亲近,我看她这性子,在宫里,不出一年,准玩完!” “雪月,你怎么就着这么幸灾乐祸的呢?”悠若笑道。 雪月嘿嘿地奸笑了两声,娇俏地道:“没办法,看见笨蛋就来气!” 悠若笑着摇摇头,倒是冰月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片刻,冰冷的脸闪着趣味,道:“那雪月……你看见皇上身边的那位冰块有没有来气?” “死冰月,我撕了你这张漏风嘴。”雪月娇嗔的话语刚落,悠若就觉得眼前一闪,一个白瓷杯呼一声就飞过,稳稳地落在冰月手中。 “谢了!我正渴着呢。”冰月似乎是有意气她,冲她重重一笑,惹得雪月脸皮浮上一丝红云。 “雪月看上魅影了?” “皇后娘娘……”雪月不依地喊了声,平常在芙蓉阁呆惯了,习惯了随性,她们跟着悠若一年多,相处也变得随心随性了很多。 “行了,皇后娘娘,就不笑话雪月了,赶明儿你让皇上把她许给魅影算了,省得她老吃那个冰块的冷面。” “我才不要!”雪月潇洒地抱胸冷哼,对这个提议喷之以鼻。惹得冰月悠若疑惑,“好好的干嘛不要?” “吃冷面就吃冷面,谁怕谁?本姑娘就不信他不乖乖就范,除非他亲自去让我嫁给他,否则甭想,本姑娘还没那么廉价呢,让皇上许?我还不如让王妃给许呢。”她哼了哼。神气十足。 “让魅影开口娶你,我看雪月你一辈子也嫁不出了。”一句话惹得悠若轻笑。 “风水轮流转,你也会有我笑话的一天。别说这事了,先说说皇后的事吧,皇后,依你看筱雨蝶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悠若沉思片刻,示意她们都坐到椅子上,然后才说道:“筱雨蝶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既然写信给筱丞相,无非是利用朝政上的事给皇上压力而已。这事,我们还得静观其变。” 凤君蔚现在推行新政,很多政策利国利民却伤害了贵族的利益,受到了不小的阻力。大都是以强硬态度执行的,如果再失去这么筱丞相和林刺史的支持,凤君蔚就是孤掌难鸣,寸步难行。这也是悠若放任玉贵人,对蝶妃背地的动作视而不见的原因。 “不管她使什么手段,都伤不到皇后娘娘,皇上那颗心,偏得厉害着呢。她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行了。”雪月道。 悠若拧眉片刻,摇摇头,道:“不能小看蝶妃,你们想想看,自三月秀女入宫一来,她和方贵人和玉贵人一块被封为贵人,可如今呢,皇上两次提了她的品级,从贵人到妃,连跳两次。而她能做到让后宫的其他女人对她态度谦和,不光光是因为筱丞相的原因。你再看看玉贵人,以前她的受宠程度比蝶妃要高,可她的品级却从来没有提过,这是为什么你们知道吗?” “这皇上的心思,准和朝政有关,不然临幸薄上可就不会只有一个名字了。”雪月暧昧地笑了声,朝悠若眨眨眼睛,却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好意思。 “雪月,我算是服了你了,怪不得芙儿说我想知道什么问你就知道了,皇上把这事做的那么隐秘,你也能查得出来……”她笑笑,接着说:“去年清查贪官,从京城到凉城这条航线上,上至总督,下至知县,无一不贪。朝廷国库空虚,饷银吃紧,可但是小小的一个凤城知府所贪的就有五百万两白银,皇上震怒,想要彻查此事,不仅仅要灭了这条黑线,而且还要杀鸡儆猴,给凤天所有官员一个警告。但是此事的罪魁祸首是凤城总督筱丞相的叔父,不能动,皇上就来了个折中的法子,蝶妃也是从那会儿开始能和玉贵人的风头相提并论,一连升了四级。此后就是一头升,一头降,严令彻查了这一贪污集团又让筱丞相无话可说。当一个手握实权,又是当红国丈,这两重的身份给他的获利让他舍弃了他的叔父,皇上这才如愿地办了那批官员。” “还真麻烦耶,照我说啊,得学学芙蓉阁的法子,瑶光在凉城起步的时候不也是被那个该死的肥猪知府给刁难吗?还色胆包天想要轻薄七夫人,结果咧,三更半夜让我和奔月麻袋一罩,黑灯瞎火得给揍了一顿,然后给吊在墙头一天一夜,不妥协也得妥协。”雪月奸笑道,那神情似乎还颇为自豪,让冰月摇头轻笑。 “也就你和奔月做得出种事,以前这种事都是你和奔月海月给包的。” “那是!拳头说话!”她斜睨冰月一眼,接着又嘿嘿地笑了,“你就省了,我打不过你!” “朝廷的事比你们的事复杂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要想掌权,就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有时候不得不和一些大臣达成不成文的协议。”悠若笑道。 “倒也是,皇上根基不稳,很多事情倒也是无可奈何,等他掌握了实权,这事就好办多了。”冰月道。 悠若笑笑,笑得极为自信,“是啊,快了,皇上就快如愿了,最多再等那么半年,他可以完全掌控朝廷了。” “要是王爷在的话,皇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难处了。” “冰月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悠若摇摇头,笑道:“景沐哥哥离京,对皇上来说是一种历练,他自幼在冷宫,出入不便,很多事都是景沐哥哥一步一步帮他打点,是他放手让他自己走的时候了。毕竟这个天下是皇上的,不是王爷的,我想,景沐哥哥能这么不顾一切地去找芙儿,也是想看看皇上的能力。” “那蝶妃这事我们就只能静观其变了?”雪月凝神问。 冰月点头,“瞧她一句话就转了情势,是属于不出手即可,一出手是万无一失的,我会紧盯着她的。” 悠若点点头,表情似笑非笑,娴静中透着一股复杂的感觉,她静静地坐了会儿,才开口道:“皇上也不能总不把后宫这群女人当回事,很多事宫中人多嘴杂,很容易就走漏风声,蝶妃既然给皇上一掌,那也别怪我回她一拳。是时候想个法子压压她们了。” 雪月冰月皆大奇,看着她舒静的笑容,相互对视了眼,雪月疑惑地开口,问“皇后娘娘,你该不会要让皇上真的宠幸她们吧?” 要真的是这样,她可就弄不明白她的心思了。 悠若一怔,苦笑,“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皇后……”两人都惊叫了声,瞪圆眼睛。 悠若扑哧一笑,“你们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女人在感情方面或许都是自私的吧,我承认若是以前我会劝,不过现在……不会了。不过有的是法子压下她们的愤怒,转移下目标也是好的。比如说,后宫好多妃子的品级得升一升了。又比如说,咱们怡宁宫,该清静清静了。” 冰月和雪月皆点点头,转而冰月想起什么,说道:“皇后,那药你还要继续喝吗?只够明天的了,如果继续的话,我晚上出宫一趟,向离月拿去。” 挣扎掠过悠若的眼眸,停留了片刻,她叹了口气,点点头,雪月不解,问:“皇后,既然你和皇上都……为什么要喝那药呢,离月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没事的!”悠若垂下眼眸,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喝,兴许是因为……害怕吧!” 皇宫中最近传来了帝后不和之事,有人看见凤君蔚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怡宁宫,那神情似乎是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又听说,御书房的东西被他砸个稀巴烂,连着三天,都宿在乾清殿,没有踏足怡宁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传至宫中的每一个角落,被人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妃嫔们都照往常那样给悠若请安,看到悠若的眼圈下有层淡淡的青黛。这事有人信,有人疑,在帝后不和的谣言中过了五天,宫中处处一片低气压。 “哼!就说吧,横什么横,再怎么受宠,一朝伴在君王侧,她还能得宠一辈子么?”玉贵人冷蔑地说。 蝶妃抿抿唇,扫了她一眼,心底暗自不悦,脸上还是一幅淡淡的笑,她说道:“紫玉,说话小心点声,隔墙有耳。” “怕什么?这不是在你宫里吗?又不是在怡宁宫,都是自己宫女太监,雨蝶啊,你就是爱疑神疑鬼的,这次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她兴奋地道:“这皇后也不知道失了什么魔,把皇上迷得团团转,都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蝶妃摇摇头,眸光略冷,道:“这件事不着急,我们再等等看。” 才过两天,皇后病倒,皇上念着旧情前去探望,结果一言不和,两人吵了起来,皇后不小心摔破了孝和敏敬太后(宁妃)的遗物,惹得凤君蔚大发雷霆,紧接着皇后被禁足,宫中所有人,没有圣旨皆不得见皇后。 怡宁宫,成了皇宫的一座禁宫。 皇后失宠…… 听说皇上在乾清殿醉得一塌糊涂…… “前阵子还好好的两个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闹翻了?”雨蝶凝眸,深感疑惑,总觉得事出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悠若本身也不是个不知轻重女子,加上正冠宠后宫,又怎么会笨得顶撞凤君蔚而导致龙颜大怒呢?再说,以她对她的了解,向来是那么风轻云淡的她,即使是惹恼了凤君蔚也会想法子补救,怎么会落到被禁足的地步? 这事情实在是过于蹊跷。 在宫里,禁足,罪责可大可小,大的有一辈子也出不了宫门,小的也就几天,等皇上悄悄气也就过了。所以,她亦在暗观其变。 “雨蝶,你也别疑神疑鬼了,这皇后一失宠,你可就是宫里头最大的妃子了呢,往后要是皇后被废了,你就是凤天的新后了。”玉贵人兴冲冲地道。 筱雨蝶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以为废后那么容易吗?告诉你,刘悠若在世一天,皇上都不会废后的。” “为什么?”玉贵人拧眉不解。 “为什么?”蝶妃冷笑,妍丽的脸庞冷冽极了,道:“因为她有个顶天立地的哥哥,是凤天南方的掌权者,她的妹妹是楚王妃,所以她不会被废的,除了死亡!” “那这一次她的确是失宠了呀?” “不着急,一会儿看看明玉怎么说。”雨蝶坐回座位上,娴静地等待着消息,她也希望这一次皇后是真的失宠。打破太后的遗物,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她都知道,凤君蔚和宁妃母子的感情深厚,悠若又怎么会不知呢,又怎么会失手打破她的遗物呢? “雨蝶你看看你,这是怎么啦,明明就是个好机会,这时候皇上准是心灰意冷的,咱们多加把劲,肯定能把他给抢过来。皇上到如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要是先生下个孩子,要是个男孩,还怕后位不手到擒来吗?”她自信满满地道。 蝶妃听了这话,先是冷笑,之后笑容有丝僵硬,隐隐透出一丝古怪,不禁往紫玉脸上瞧去,那探究和深沉的眼光看得紫玉心口发颤,有股错觉,眼前的女人不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友,陌生得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雨蝶……你干嘛这样瞧着我啊?”怪吓人的,她呐呐地道。 “紫玉……你刚刚说生个孩子?”她挑眉,她心里有丝不确定还有隐藏在心中的屈辱,她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可紫玉她却说…… 玉贵人猛点头,笑着凑近她,笑道:“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是不是?如果能生个皇子,保准能母凭子贵,是嫡长子呢。” “是啊……”她僵硬地笑着,心口苦涩,犹豫了会儿,说道:“紫玉啊,皇上他有没有……” 后面的话她怎么也问不出来,这事是个秘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可又想知道确实的消息。 “皇上他怎么啦?雨蝶,你说话怎么就说道一半呢?”她疑惑着。 筱雨蝶咬牙,说道:“这皇上和皇后大婚至今也是一年多了,我们进宫也有一年了,可皇上却没有子嗣,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娘也是嫁给我爹四年才有我的,她说了,这事要靠缘分的,皇上还年轻,子嗣又不着急,还怕怀不上嘛。”她笑笑地道。 而她的话,听在筱雨蝶耳里却成了一种讽刺,极为不舒服的讽刺。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凤君蔚曾经碰过她了? “反正今晚我就给皇上熬汤送到御书房去,让他看看我的贤惠。”玉贵人得意地笑着,却没有注意到蝶妃脸色的难看。 “御书房,除了皇后,皇上可没让后宫妃嫔进去过。”她冷冷地道。 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玉贵人忽略了她语气里的不悦,依旧乐呵呵地道:“情况不一样了嘛?” “紫玉啊,我头有点疼,想休息下了!”她脸色难看地笑笑道。 芙蓉上市了哈,当当买 ------------ 悠若番外 大结局 2 哐啷一声,直到紫玉的身影不见,早就气愤的筱雨蝶用力摔了一个瓷杯下来,凤眼微红…… 凤君蔚,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你究竟是哪里对我不满意,连紫玉那种女人你都看得上,却偏偏和我造成假象,由始至终,你都是在利用我,亏我还以为你……都所有人都一样…… 凤君蔚,算你狠! 一宫女匆匆入了宫殿,筱雨蝶飞快地收了自己的眼泪,恢复到以前那副淡然的模样,等到宫女行礼之后,她才开口问:“明玉,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宫女恭敬地回话,说道:“回娘娘的话,听说是因为楚王妃在南方遇难,伤势不明,而皇后爱妹心切,想要南下探望,结果皇上不许,两人就起了争执。先是冷战,之后皇上劝之未果不免动气了,皇后娘娘的倔脾气也犯了两个人争执不下,在怡宁宫中殿的时皇后一时失手,把太后身前的最心爱的一个花瓶给打破了,听说那是皇上怀念太后唯一的东西了。也因此惹恼了皇上,皇后才遭到禁足的。” 筱雨蝶深深地拧起了秀美,细细想着明玉的每一句话,入宫之前就知道她们姐妹感情深厚,悠若入宫那会儿,苏家和瑶光为了不让她受屈,那场婚礼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豪华。 若是为了她妹妹而起的争执倒是足以取信于人,皇后私自出宫本就于理不和…… “明玉,有没有打听到更详细一点的消息?”她不放心地问。 明玉摇头,歉然地道:“就这些了,再详细一点的消息奴婢实在是打听不到,娘娘请恕罪!” 筱雨蝶挥挥手,神色平静,“这事不关你的事,起来吧!” “谢娘娘!” “要时刻注意怡宁宫那边的情况,知道吗?”她淡淡地吩咐着。 明玉恭敬地回道:“娘娘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御书房,一声冷笑,凤君蔚脸色沉郁阴寒,浑身散发一股令人心颤的邪意,正在批阅奏折的手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把毛笔搁下,扫了一眼下边神色正义凛然的筱丞相。 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他说道:“丞相大人官居要职,可谓是大忙人了。不知我凤天法律那条规定了,丞相也要管起朕的家事了?”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悦,筱丞相依旧道:“皇上此言差矣,皇子的诞生是延续我凤天血脉的标记,极是皇上的家事,也是凤天的国事,为人臣者,自是关心。” “相爷管天管地,竟然也管起送子观音来了。要不这样,丞相为朕到送子观音座前虔诚地给朕祈祷,盼望朕得早日得子?”凤君蔚冷笑,邪气地挑眉,冷冷地扫了他的项上乌纱一眼,又继续低头批文。 “皇上,老臣……”筱丞相恼红了一张脸,他大婚纳妃一年尚无一儿半女,纯属是别有内情。 “皇上专宠于皇后并不是说不可,可也该广施雨露,让后宫的妃嫔都能有荣幸能获得机会为凤天孕育子嗣。这样我朝方可千秋万代地传下去,为人臣的也……” “放肆!”他还未说完,凤君蔚爆出一声怒喝,毛笔重重地拍着案几上,真的墨水四溢,“筱丞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威胁起朕来,当真是以为朕拿你无可奈何是不是?” “皇上息怒!老臣不敢!”筱丞相慌忙跪下,匍匐在地。 “不敢?”凤君蔚冷冷一哼,道:“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啊,连朕的房事你都要管,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的,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的,你说啊!这后宫美的丑的,傻的灵的,朕爱宠哪个是哪个,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丞相来管了?” “皇上……” “不要再说了,朕不想听下去!出去!”凤君蔚恼怒地喝了一声。 筱丞相抬头,定定地说,“忠言逆耳,皇上不爱听,老臣还是得说,请皇上把它当成是一件国事来看待……老臣告退!” 凤君蔚阴沉地看着他退出御书房,半眯起眼,冷笑。 怡宁宫,幽静安详,夜幕初上,宫灯摇曳。 悠若刚刚沐浴完,拿着簪子细细地挽着自己的长发,雅秀的脸庞是一片迷离的红晕,如出水芙蓉。 忽而腰间一紧,笑着回身,双唇就落入了男子的双唇里,唇舌交缠,缠绵缱绻。 “悠儿,你好香啊!”凤君蔚搂紧她,轻啄着她优雅的颈项,微微推开一长袍,欺上她圆润的肩头,绵密的吻点点落在上头。 悠若微微推开他作怪的脑袋,娇嗔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刚刚见到我不是还挺开心的吗?……好好……不要给我摆脸色,放心好了,没人看见。” 悠若摇头,径自走到倒了杯茶,估计雪月冰月是知道他来了,回身,道:“皇上,好不容易,我想有个半年的清净日子,你给别给我搞砸了。” “一个月,最多了,半年,不行,太久了。” “咱们是说好的,你耍赖?”悠若不依地道,使劲地瞪他。 凤君蔚也坐到她身边,一把抱过她,坐到膝盖上,亲昵地揽着,笑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 “凤君蔚……” “真好听,来来,多叫几声来听听!”他挑眉,邪邪地笑道。 悠若叹了口气,这家伙又开始耍赖了,真的是小孩子心性,有时候任性得令人生气,“你不是说半年之后才能完全地摆脱筱丞相和林刺史,我图个半年的清净还不行吗?你不去想办法降低筱丞相他们的戒心跑我这来干嘛?” “今天筱丞相才找过我……”凤君蔚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接而说道:“明天开始,我就开始‘广施’雨露,这样总行了吧?我的皇后大人。” 悠若推推他的肩膀,笑笑,忽而想到,“那半年后呢,你的那些个妃子怎么办?” 凤君蔚在神色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悠若食指触了触他的脸颊,他才回过神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凤君蔚很古怪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今天丞相提起来我才想到。” “什么问题值得你思考那么久?”她好奇地问。 凤君蔚的眼光飘向她的肚子,道:“以我这么日夜勤奋地耕耘,为什么我的悠儿还没有受孕呢?” 他的话让悠若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悠儿,你怎么啦?”凤君蔚担忧地拍拍她的脸颊,淡淡地拧眉。 悠若看着他一会儿,扯开笑容,道:“你想要孩子了?” “对啊,你想想看,一个你和我的小孩,既像你又像我,多好啊!”凤君蔚抱着她,亲昵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悠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悠若心中一痛,咬唇,心中酸涩得差点落泪,她回身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看出她的异样还有眼泪,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 “我是不喜欢孩子,不过如果是悠儿生的,那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他笑道,更加揽进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一个结合了她和他的小孩子了。 “美得你!”悠若闷闷地说道。如果让他知道她偷偷地喝着避孕药,恐怕该是大发雷霆了吧,还会这么温柔吗? 刚开始,的确是因为不确定还有不安心,到现在……她该考虑着停止喝药吗? 悠若矛盾着,自从知道绿芙有了孩子之后,她羡慕得要命,何尝不想着有自己的一个孩子呢,可是…… “君蔚啊,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吗?”悠若闷闷地问。 “难道你不想吗?”凤君蔚笑容尽失,疑虑地问。 悠若飞快地回答,“我自然想啊!” 君蔚,过段时间吧! 淑敏宫,内室安静,一袭明黄的身影和一道秀丽的容颜静静地立着。 是凤君蔚和丽夫人,林丽荷,她的父亲是林御史,官位仅次于筱丞相,统领京城九门兵马,是楚景沐的亲信。这位林丽荷年方十七,娇美秀丽,眉宇间有女子的娇柔妩媚,也有男子的英姿飒爽。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真龙天子,神情有好奇,有迷惑,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喜悦。 凤君蔚面色冷凝阴寒,双手负背,冷笑道:“丽夫人应该听得很清楚,不需要朕再重提,考虑得如何?” “皇上这是在和臣妾讨论吗?”还问考虑?丽夫人心里冷哼一声,这明摆着就是威胁加利诱。问这废话,她能有考虑的余地吗?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答应了朕,朕保证让你换个身份放你出宫,让玉笙官升三品,到时候你爹也不会反对你们成婚。你也不是乐意进宫的,与其把青春都消耗在这,还不如答应了朕,如何?”凤君蔚冷淡地说。 林丽荷撇撇嘴唇,咕哝道:“调查得可真清楚!”她略微思考了片刻,本来进宫就是不是她的本意,如今皇帝既然能放她出宫,又能成全她和玉笙,她也不吃亏。答应了又何妨? “皇上真的会遵守诺言,放我出宫?”她疑惑地问,毕竟这事闻所未闻,任是谁听了都会存有疑心的。 “你这是在质疑朕的话?”凤君蔚冷哼。 林丽荷脸色坦然,欠身道:“臣妾不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臣妾答应皇上!多谢皇上恩典!”林丽荷犹豫了下,最终欠身,感激地道。 凤君蔚挥挥衣袖,勾起一抹笑容,“免了,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悠若被禁足十天,皇上爱理不理,昔日门庭热络的怡宁宫变得清冷,有好几位妃嫔曾经想要上怡宁宫探望皇后,结果让侍卫给挡了回去。怡宁宫,成了皇宫的禁地。 那晚天色迷离,霜影画屏,丽夫人一曲《幽莲》让凤君蔚侧目,一向行事低调,也少与人往来的丽夫人当晚被临幸,凤君蔚一连七天皆留宿淑敏宫。 除了皇后,没有人曾获得这份殊荣,就是当初盛宠如玉贵人和蝶妃也不曾有这样的宠幸。一时间,淑敏宫成了皇宫之中的慕华之地。 蝶妃怀恨在心,她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结局,丢下脸面求得筱丞相帮忙,无非是因为若凤君蔚肯妥协,忌于筱丞相,得益的总归是她。凤君蔚不仅不会怠慢她,还会百般地顺着她的心意。却料想不到半路跑出个丽夫人来,凤君蔚此举无疑虽是向筱丞相做了妥协,却同时也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她气归气,不过对付悠若,和对付丽夫人,后者相对来说更加容易些,她倒也不急,只是等待时机。 就在同月十六号,丽夫人生辰,凤君蔚下旨隆重庆祝,与此同时,凤君蔚对宫中的妃嫔品级做了相对的提升。 蝶妃封为蝶贵妃,丽夫人封为丽妃,玉贵人封为玉嫔,方贵人为昭仪…… 蝶贵妃代掌凤印,协理后宫…… “皇后,这皇上唱的是哪出啊?这戏让我给看晕了,是你的意思?”雪月问。 悠若摇摇头,啜了一口茶,道:“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是不说,我还当真是不知道这事,这皇上啊……”悠若抿抿唇,“耍性子呢!” “怎么说呢?”冰月也好奇地问。 “皇上一年多来并没有宠幸妃嫔这事估计是筱丞相给知道了,那天在御书房出言要挟,皇上是有顾忌的。他现在推行新政,靠的强硬态度,离不开丞相的帮助,所以皇上不得不妥协,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所以就出来了如今这个丽妃。既然没有按照丞相的意思走,又为了要让他甘心为他所用,就势必要在牺牲一点。这宠爱够不着边,只好有给权利安抚,所以皇上封她为贵妃,协理后宫。对于丞相而言,贵妃受不受宠是其次,手中有权才是真事,皇上这样子也算应了他。”悠若若有所思,笑道,脑海中回忆起丽妃那张小脸,有一丝疑虑。 “早点削权了事多好!”雪月道。 悠若摇头,看着她,问:“为了防止外戚力量,削权是必须的,但是这事不着急,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还是慢慢来为好。” 雪月和冰月点点头,抬头看看天色,雪月说道:“皇后,你还真的打算半年之后再出去啊?” “皇上,说他什么好呢?我早就劝过他多去别宫走动走动,这样专宠造成的结果会让他绑手绑脚。可我每劝他一次,他就龙心不悦,说多了还会说我根本不拿他当回事,随便踢给别人。”悠若叹了口气,笑道:“很快就可以结束这次禁足了,只是想让皇上平衡一下这个后宫,结束一人独大的局面,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心里却有股惆怅,凤君蔚就算是专宠她一人,可后宫之中,十几个女人,都还是他的妻子,每每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有股不舒服。不管多明理总逃不过情网,她也会有患得患失的一天。 而且,这些女人存在一天,这宫里的斗争就不会平息,以后还会有无数的女人不断地充盈后宫。现在她还年轻貌美,可毕竟岁月不饶人,等过个十年八年的,凤君蔚对她,还会如此的珍惜吗? 皇上……这个身份,确实是让她心存疙瘩。 她无法爱上他的身份。 蝶贵妃的寝宫,轻纱拂动,檀香袅袅。 一个宫女匍匐在地,身子颤抖着,额上冷汗淋淋,她紧趴着地面,不住地磕头,“贵妃娘娘,求你饶过奴婢的妹妹吧,贵妃娘娘……求求你了……” 宫女的声音听起来颤抖,所有人都说这个贵妃娘娘脾气温顺,待人温和,她却惊得一身的冷汗。 “你说你有绝密的消息要告诉本宫,是什么?”蝶贵妃对她的请求并没有回音,而是冷笑着问。 瓷杯互碰,撞击出清脆的声音,声声敲在宫女的心口上,皆是恐惧。 “贵妃娘娘,是否奴婢说了,娘娘便可饶了奴婢的妹妹?”宫女磕头,问道。 蝶贵妃冷笑,啜了一口清茶,茶杯重重地落在檀木桌上,她眼眸如冰,道:“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也和本宫谈条件。看来你是不想说了,来人,给我撵出去!” 一旁的四名宫女听命就走近宫女身边,硬拉着她要撵出去,小宫女垂泪连连,口中一直喊着,让蝶贵妃放了她的妹妹。 只可惜,她只是冷眼看着,冰冷的脸上隐隐可见不耐烦,对小宫女的哭喊置之不理。 “我要说的事和皇后娘娘有关!”眼看着她就要被拉出门口,小宫女一急,冲口而出。 蝶贵妃冷眯起眼,示意四名宫女放手,冷笑,“你刚刚说谁?” 小宫女从近门口出跪着爬了进来,磕头,只是犹豫了片刻,反正皇后娘娘现在也已失宠,她回道:“是有关于皇后娘娘的!”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蝶贵妃冷冷地问,秀美的眉拧成一块,心底却有了别样的想法。 “奴婢名叫夏兰,是尚食局的宫女。”因为她的妹妹夏竹在御花园不甚冒犯了蝶贵妃,竟然命人下令仗毙,她逼无可奈,只好来求情,带着一个深藏在心的秘密。 “玉珠留下伺候就可以,你们都下去吧!”蝶贵妃扫了一圈大殿里的宫女,冷声吩咐。 等到大殿中只剩下三个人,蝶贵妃才冷冷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是能帮到本宫的,就饶了你们姐妹。” 夏兰磕头,抹了一把冷汗,缓缓地说道:“奴婢是尚食局的宫女,是专门负责给宫中各位娘娘检验各种膳食的。自皇后入宫以来,所有的饮食都不准我们插手,而是由皇后的贴身宫女雪月和冰月负责。菜单都是御厨拟定好的,每次她们都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之后才会亲自送到怡宁宫。但是,奴婢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自今年的三月起,每一次皇后晚膳之后,雪月都会给皇后娘娘熬药。她都会不动痕迹地把我们给支开,因为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她的话就等于是皇后的话,我们一直都不敢过问这事,权当于是皇后生病了,而不放心我们熬药。这事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有一次,奴婢无意中发现,雪月姑娘都会把药渣子给倒进宛情殿后面的小阴沟里,让药渣子顺着河流给流出皇宫。奴婢是出于好奇,所以有一次偷偷地把药渣子给捡了回来,结果发现……那是……”说道着,夏兰支支唔唔的,抬眸看见一记冰冷的眸光,心底一寒,继而说道:“那个药渣子,奴婢仔细查过,是避孕药!” “你说什么?”蝶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再说一次,那是什么?” “回贵妃娘娘……是避孕药!” 避孕药……蝶贵妃深深一震,脑袋有瞬间的空白,这宫中人人求之不得的就是今早怀上龙胎,母凭子贵,而她倒好,竟然每天都喝避孕药,难道她不想怀上皇上的孩子吗? 怎么可能? 如果这件事让皇上给知道了……蝶贵妃冷笑,转而问道:“夏兰,你说的是否属实?” 夏兰磕头道:“贵妃娘娘您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这种事奴婢也不敢乱说啊,奴婢的爷爷是大夫,奴婢也稍微懂一点医药。贵妃娘娘要是不信可以让太医来查查,药渣还在奴婢那儿呢。” 冷笑,一丝一丝地在蝶贵妃的脸上凝聚,渐渐变得有点狰狞的狠意。 刘悠若,这次是天要亡你了! 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阳光灿烂,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傍晚时分,大雨倾盆,打得荷塘的荷叶劈里啪啦作响,盛开的荷花被雷雨打得支离破碎,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参见皇上!”怡宁宫殿门前,侍卫一阵惊讶过后纷纷下跪行礼,风雨中,他们只看见这位天子的脸色如今天的天色般阴沉。 凤君蔚身后,小林子拿着伞,惊恐万分地跟着他,入了怡宁宫,雨水把他的衣袍打湿了,连头发也打湿了,他的脸色是万年沉冰,带着恐怖的怒气。 雪月和冰月相视,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他一声吼断:“全部给朕滚出去!” 声音暗哑中带着不可辨认的受伤和失望。雪月和冰月拧拧眉,随着宫女们一起,出了门。长廊外,宫灯摇曳昏黄的色泽,打在她们的脸上,明暗参半。 “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看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失心疯啦?”雪月道。 冰月拧眉,有点不安,她推推雪月,说道:“他这怒气不像是在朝中受了气,反倒像是冲着皇后来的。” “静观其变!”雪月收了戏谑的神情,严肃地道。 内堂中的悠若一听到他暴怒的声音就出来了,触及他冰冷无情的眼眸,还来不及仔细琢磨他的神色就被惊呼,“你来怎么也不打伞,怎么浑身都是雨水?” 说着急忙抽出随身的丝巾,擦拭着他脸上的雨水,凤君蔚由始至终都是冰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悠若这才感到一丝不对劲,放下丝巾,疑惑地问:“皇上,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见过他这么沉怒的一面,这种怒气,即使他不吼不骂,光在那里站着,她就觉得他身上发出那股恐怖的气息,是那样的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即使他有什么不痛快,在她面前,向来隐藏得很好,从来不会把一丝不愉快的情绪加注在他身上,这回是发生了什么? 触及那眼神,复杂……她顿时明白了,这怒气是冲她来的。 因为朝政中的事,不会让他眼眸出现这样的情绪…… 沉寂…… 凤君蔚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眼光晦涩,“皇后,你可有事瞒着朕?” “不知道皇上所指何事?”悠若平静地回道。 “朕今天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皇后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凤君蔚似笑非笑地挑眉,悠若看到的是他眼底的一阵冰冷的寒意和……失望。 她纳闷着,昨天晚上他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变了个样子,转变得如此之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拧眉回道:“皇上想说,臣妾自然听着。” 凤君蔚捏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力道极大,捏得悠若下巴隐隐生疼,却倔强地凝视着他的眼,毫无畏惧,坦诚坚毅。 “你从来没有想过在我身边呆一辈子是不是?”凤君蔚恨声问道,邪魅的瞳眸眯起,散着冷意。 悠若心头一震,恍惚间明白了点什么,她就只有避孕和绿芙两件事瞒着他,绿芙的事他自是没有办法查到,既然知道她有所隐瞒也不会如此的生气。那就只有避孕一事了,悠若苦笑,终究还是让他知道了,可他知不知道,她已经停掉了呢?或许说了他也不会信。 “纸还是包不住火,皇上看来已经知道了臣妾私自喝避孕药一事了。”悠若坦诚地看着他的眼,笑道:“皇上,很生气?” 凤君蔚见她一句辩解也没有说,更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咬牙切齿地问:“我不生气……不生气……我是恨你,刘悠若,你好残忍!” 初闻这个消息,他还不信,怒斥了蝶贵妃,原本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后宫钩心斗角,他明明感受到悠若已经迷失,又怎么会做这种伤害他的事。可人证物证皆在,连她,自己都已经承认,把自己仅存的一点侥幸给灭了。 凤君蔚以为他的心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了,可如今,心却生生地被她捅了一刀,疼…… 悠若心中大痛,带着怜惜的手欲抚上他眉间的皱褶,却被凤君蔚狠狠地甩开,“滚开!不要碰我!” 脚下一个踉跄,悠若倒退了几步,摇摇欲坠,终是扶着桌面方稳住了她的身子,秀雅的容颜蒙上一层酸楚和苦涩。 向来对她捧如至宝的他这一次铁了心要恨她了吧! 如此狠绝的他让她陌生,凤君蔚心高气傲,爱恨显然是两个极端,爱至极致也会恨到极致。他一旦恨上一个人,兴许就是一辈子的事…… 悠若心慌了慌,这事本就是她的私心,想要更好地保护自己,在日后离开时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不会有舍不得。保护了她,自然也就伤了他。 “君蔚……我……”悠若想要解释,却怎样也开不了口,她不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欺瞒他,只得苦涩地垂下头。 凤君蔚一直狠狠地瞪着她,极想她能说些什么,说些好话来哄哄他也是好的,可是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在我身边就真的这样让你无法忍受吗?”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自尊和骄傲让他冷硬地盯着她雅致的脸,阴沉不定。 “不是的!”悠若摇头否认。 “不是?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凤君蔚大吼,雷雨交加的夜,他震怒的声音媲美雷音,一声一声皆是天子之怒。 “皇上,这件事是臣妾对不起你,也犯了宫规,臣妾甘愿领罚!”悠若跪下,咬住心中的酸意,稳声道。 凤君蔚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睨着她,恨恨地说:“你连为自己辩解一下就懒还是不屑?” “臣妾无话可说!”悠若道。 沉默中带着一丝死寂,兴许是雷雨天的关系,凤君蔚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慢慢地侵袭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悠儿,他的皇后,脑海里一幕幕都是他们过往的甜蜜和幸福,他百般呵护,知道她不喜欢皇宫,知道她讨厌后宫纷争。他特意为她编织了一个无忧的世界,插手后宫,就是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只是想要留住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停留一辈子。她时而流露的柔情能让他兴奋上一整天,批阅奏章累的时候,只要想到有人在怡宁宫等他,不管多晚都会等他,就感到一阵温暖。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一种假象。 她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仍然想着出宫,想要飞翔,所以才不想要他的孩子。一想到着,本来以为不能再疼的心又狠狠地拧了一把。 他只想让她孕育他的子嗣,结果是…… “理由,我想知道理由!”虽然心知肚明,他还是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他想要尝试一下,心痛的极限是哪里。只有痛到极限,才可以重生。 悠若垂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爬满眼眶,溢了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哭过了。悠若狠狠地咬着下唇,不让哭声被他听到,深吸了一口气,她说道:“皇上,臣妾是个很自私的人。入宫并不是臣妾的原本的心意,一早也就说过,臣妾会在皇上身边呆几年,或许等皇上厌倦了,或许等到皇上遇到了更为心动的人,就可以放臣妾出宫去。臣妾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有名无实下去,也庆幸能这样。直到后来……臣妾并没有放弃过出宫的想法,既然不确定能不能一直陪着皇上,要走的时候自然也不想有牵绊,不想有遗憾。” “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 “从来没有变过?” “……是!”悠若差点逸出哭声。 “为了保护你自己,你就选择来伤害我!好好好……很好!”凤君蔚仰天大笑,红了双眼,忽而抓着她的肩膀,拎了起来,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吼道:“刘悠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对我做这件事,你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全心全意地留在我身边,你说啊,你说啊!我做的还不够吗?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明明知道我是认真的,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一个你和我的孩子。刘悠若,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对不起……对不起……”悠若心揪得死紧,垂泪涟涟,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孔,如万箭穿心。 “不要和朕说对不起!”他恨恨地道:“刘悠若,这辈子你休想出宫!朕早就和你讲过,不要做梦。你越想出去,朕就越想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来人啊……” “皇……上……”小林子匆匆而入,看着这一幕,扑通跪下,声音颤抖,神色慌张…… “皇后刘氏失德,打入冷宫!” 晃眼两个月过去,盛夏已到,今年是凤天罕见的酷暑年,全国各地许多地方出现了大小程度不同的干旱,各地不断有奏折呈上,多半是有关于灾情的问题。 这是凤君蔚上位以来遇到的最严重的一次天灾,因干旱,农作物,畜牧业等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死于这一次旱灾的难民不计其数。 太阳毒辣地挂在凤天的上空,树静得像一副画,动也不动,房间热得像一个蒸笼。 悠若所住的冷宫,位于皇宫的西北角,极为偏僻,人烟罕见。 就只有雪月和冰月陪着她,今天的夏日热得要命,皇宫中的冰块都给送到各宫的娘娘处,冷宫,谁会想到呢。没有冰块解暑的冷宫里,闷热得令人烦躁。 庭院中,有一颗很茂密的榕树,枝干粗壮,枝叶繁茂,树荫下,有一口水井。在这个夏日里,这口井到给悠若带来了少许阴凉之意。本来杂草丛生的庭院变成了被悠若修整得整整齐齐,她在离水井近两米的地方种了一些花卉,有野菊,有剑兰,有紫罗兰……给老旧破烂的宫殿增添了一丝明艳的色彩。 自来了冷宫,悠若除了前两天郁郁寡欢之外,之后就一直在仔细地打理庭院,忙碌而愉快。吃喝住宿都大不如前,但是,悠若似乎回到了入宫之前的悠闲和舒雅,每天过得都很充实。 俗话说,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可偏偏有个人就是例外。那就是丽妃…… 悠若来了冷宫之后,起初还有好几位妃嫔过来探望,后来见到皇上对她莫不关系,渐渐的来得也少了。蝶贵妃和玉嫔来过几次,之后也不再来了。倒是丽妃,却是频繁上冷宫走动。 悠若起先对她是爱理不理的,这个丽妃,现如今是宫中的大红人,就是蝶贵妃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无缘无故经常往冷宫跑,别说是悠若了,就是宫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心存不解。 以前她得宠的时候,对沉默寡言的丽妃注目过几次,知道她是个聪敏灵秀的女人,但是,对人都有一层淡淡的疏离,不会刻意和谁亲近,每一次都是请安之后就安静地离开,从未和她有过深交。现在她人在冷宫,空有皇后这个虚名,又没有什么地方可图,且这里是凤君蔚的禁地,她没有理由对三番两次地往这边跑。 可自从那次过后,悠若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或许,真的别有内情。 ------------ 悠若番外 大结局 3 丽妃时常来冷宫,只字不提凤君蔚,也不会提到朝中任何事情,纯粹是陪陪她说说话,偶尔谈谈诗,下下棋。日子一久,悠若就发现了,这个丽妃和自己有好多相似的地方,在加上才艺相当,悠若和她,算得上是相逢恨晚。这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陪悠若打发了不少的时间。 宫中,谁都知道谁对谁好,不一定是出于真心,有的可能是出于某些目的,悠若也知道,这丽妃一定还是别有内情。但是,却不影响她们之间日渐加重的好感。 “皇后,考虑下我的建议嘛,我和冰月带你出宫好了,总不能在这个冷宫呆上一辈子吧!”雪月挑眉,手里拿着一个草心,一边折着,一边说道。 “雪月说得不错,皇后,不然我们就去幽城好了,刚好王妃也在那里,你们也可以团聚了。皇上一天不发话,就要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 悠若一笑,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笑道:“你们呆得腻了吗?” 雪月冰月摇头,雪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愤愤不平,“我只是觉得皇上也太绝情了,都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来看你一下,这么热的天,也没有冰块解暑,他也不担心你热出病来。我可没见过这么寡情薄意的男人。” 冰月嗤笑一下,撇撇唇角,说道:“冰月你也好意思说皇上,要不是你太粗心了,会让人给发现吗?” “谁知道会那么巧合,那地方连老鼠都不想去,谁知道会被一个大活人给撞见了,就说这个皇宫里的人啊,心机真是了不得。”她讽刺道,转而对悠若说:“皇后,为了弥补这个过错,我送你出宫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吗?” 悠若叹了一口气,垂下睫毛,神色依稀酸痛,她悠悠地说道:“不能走,走了就是害了你们,虽然瑶光的势力极大,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去了幽城又怎么样,以皇上的个性,就是把凤天翻个底朝天也会把我找出来,他容许不了我脱离他的身边……而且,我也不想被他恨一辈子。” 御书房,凤君蔚又是大发脾气。这两个月,他的情绪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中,阴晴不定。 “旱灾,旱灾……这些个地方官是没事可报了吗?整天都是旱灾,朝廷不是早就派人下去治理了吗?都游山玩水去了吗?”年轻的皇帝啪一声地把奏折重重地压在桌上,心情不悦,脸上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 丞相安抚道:“皇上息怒,这次干旱情况实属严重,老臣一生也未见过如此严重的干旱。如今朝廷国库并不充裕,仅靠地方官和存粮救济,实在是很难渡过这次的干旱,如今就只好等老天能下一场及时雨了。” “等老天?”凤君蔚冷冷一笑,沉声道:“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灾民也一天一天增加,朝廷粮食供应不上,死的人也是一天一天地增加,现如今局部地区就是挖地十尺也没见到一丁点水,有了粮食也没用。等到老天开眼,也快尺骨成山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天灾难防!”丞相也是拧紧了眉,忧心忡忡。 凤君蔚阴沉着脸,接连一个月来的灾情让他感到忧心,如此酷暑,炎炎夏日,又得去多少人命呢?老天似乎真的不长眼,这几年,凤天的天灾**连接不断,难不成还真的是报应了不成。 “丞相,让他们尽力吧,现在有的地方还没有完全干旱,想着把水源给引到干旱的地方去。粮食也是,朝廷有多少就供多少,渡过这个夏天,等到入秋的时分兴许会好一点。你回去和六部多拟几个方案上来。” “微臣遵旨!”丞相道。 “小林子,摆架淑敏宫!” 宫灯初点,昏黄摇曳,清冷的月光撒下一层洁白,铺在光洁的地板上。 淑敏宫,静悄悄一片,只有尖嘴筒灯燃着温暖的烛火,喜色的剪纸映出一片喜庆的红光。 白玉梨花盏内泡的是进贡的极品莲青叶,汤色明亮,叶底嫩绿,味道甘醇。漂浮在杯中,暗送一股清香。 “皇上,请喝茶!”丽妃把茶杯送至他面前,对他阴沉的脸色有一丝畏惧,这个阴寒的皇帝,她领教过他的阴沉不定,明白伴君如伴虎。 “今天又去冷宫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邪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光灼灼地定在丽妃身上。 丽妃嘴角微弯,心中有一丝笑意,恭顺地回道:“启禀皇上,臣妾和皇后娘娘只是聊聊天,谈谈诗而已。” 凤君蔚嗯了一声,表情晦涩难懂,他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聊天,谈诗,你们还真的是好兴致!” 丽妃一笑,转而想到了什么,说道:“皇上,这天气热成这样,皇后娘娘住的冷宫更是燥热,如此酷夏宫中好多姐妹都热得中暑,是否给皇后娘娘的冷宫送点冰块,解解暑气,免得真的给热出病来。” 凤君蔚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有这个好心,哼!是她说的吗?” 她摇摇头,浅笑道:“皇后娘娘并没有说过,是臣妾觉得冷宫实在是燥热,就是有了冰块解暑臣妾都觉得热气袭身。这天气热得了一个多月了,皇后娘娘身娇体贵的,万一真的是热得病来,心疼的还不是皇上嘛!” 凤君蔚表情冷漠,讽刺道:“丽妃,你倒会揣摩朕的心思,就不怕朕砍了你!” “皇上是明君,心胸宽阔,怎么会因为臣妾一句真心话而怪罪臣妾呢?”丽妃笑道,啜了一口清茶。 “都有心思和你聊天谈诗,不就是说明她过得好得很嘛,用不着你多费心。”凤君蔚恨恨地道,心里把悠若骂了好几遍。 吃好睡好,还能和他的宠妃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还作画下棋,这不就是说明了她真的是一点心思也没有放在他身上吗?离了他,她照样过得好好的,没有失意,没有难过,也没有悔过,正好说明了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他,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丽妃心中叹气,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皇帝的心思,明明心里比谁都担心皇后的情况,他希望她过得愉快舒适,可听到她过得快乐又会大发脾气,他担心宫中的宫女太监对她冷言相向,担心宫中的妃嫔去找她的麻烦,却对这些事放任不理。 她实在是弄不懂这位天子的心思,也没有见过这么别扭的男人。说恨皇后吧,每天她都会来淑敏宫,不着痕迹地打听皇后的消息,有时候连她们聊了什么,下棋谁赢了也要一五一十地给他报告。说不恨皇后吧,他一听到皇后,有时候就是咬牙切齿,那语气似乎是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似的。 丽妃心中很是纳闷,如果之前是他们是为了造成一种假象,那现在却是货真价实的……失宠。 丽妃心里是真心希望他们快点和好的,这样一来,她的作用也就没有了,皇上也会考虑到她的事情,不然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她也不敢提这件事。 之前就是因为揣摩凤君蔚的心思,她才会频繁地往冷宫走动,之后又因为他非但不怪罪她,反而偶尔会打听皇后在冷宫的消息,她才会一直都往冷宫里钻。凤君蔚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明白,他其实很并不是如他话里那般的狠绝,只是想借着她,了解皇后的一举一动,借着她,帮皇后挡去宫中的一些冷箭。 说白了,这个皇上是找不到台阶下了。 之前宫中秘密流传着皇上不育一事,但是因为事关皇上尊严和名誉,谁敢多言,最多也就是底下悄悄传说,这还是她无意中听来的,对于后宫一直无嗣一事,她也曾存有疑惑,一直到皇上找上她之时她才隐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而现在宫中纷纷传说是因为皇后私自堕胎而激怒了皇上,才导致她失去龙宠,丽妃却不信这个说法,一来,虽然说她和皇后认识不长,可知道她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二来,如果后宫之中皇上一直就宠幸她,如果有了身孕堕胎,皇上早就对她恨透了,岂会如此轻易就原谅了她。关于这事,不知道从哪里传开的,有一次传到凤君蔚耳里,惹得他大发雷霆,更让宫中之人众说纷纭。 宫中的事,她也说不清是所谓何桩,但是她想他们快点和好,最好是皇后能早点有孕,那她离出宫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冷宫,树荫下,有一个小小简单的圆桌,圆桌边有有几个石凳子,桌上有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碧螺春。 时而传来了几声笑声,是悠若和丽妃,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写什么,笑得艳赛娇花,不远处的雪月冰月拧眉,看着和谐的那一幕,冰月问道:“雪月,你说丽妃这么频繁地往这跑,是不是皇上的旨意,来陪皇后解解闷的?” 雪月摇头,“皇上有那么好心吗?那天晚上那么大动静,谁求情都是那副阴沉沉的死样子,他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这件事。” “皇上对皇后算是极好的,我们也看见了,你怎么老对他意见这么大?”冰月笑问她。 雪月哼了一声,“我对他们两兄弟都有意见!”她转而沉思道:“你说这个丽妃是怎么一回事,根据我的调查,她算是可信的一个人,可这宫中人心难测,你可别说我净往坏处想,我还真看不出来谁是雪中送炭之人。” 冰月说道:“丽妃的事我们姑且看着吧,只要对皇后没有什么恶意我们也别轻易动手。你说这皇后想法也奇怪得很,整天这么休闲地呆着,难不成真想在冷宫里呆一辈子不成。这事要是让王妃给知道了,保准给担心坏了。” “不仅休闲,我看皇后就像是度假似的,这一月来,胃口也长了不少了,以前可没见过她这么能吃的,幸好是我们两呆在她身边,要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宫女,肯定得饿坏了她。”雪月笑着打趣道,正说着就看见悠若在那边招手,雪月和冰月赶紧小步过去。 冷宫的生活虽艰苦,吃喝用度都比不上以前了,可悠若的气色看起来却好了很多,红润精神,眉间淡淡的轻愁也化开了,整个人有股说不上来的韵味。 “雪月,冰月,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吃的,给我和丽妃娘娘准备一点点心吧!”悠若笑道,每次丽妃来冷宫,都不让随行的宫女入内,丽妃本想叫宫女到御厨房端点东西的,可悠若不让。自从上了冷宫,御厨房看她失宠,送来的东西自然多半是剩菜剩饭。雪月和冰月就在隔壁只好搭了个简易厨房自个煮东西吃。 冰月应了一声,扫了一眼桌上空空的盘子,三盘点心都没有了,她不禁笑了笑,应声就走开,雪月倒是很不客气地说道:“皇后娘娘,你还真的挺能吃的。午饭过后才一会儿,就吃了三盘点心了,现在又饿了。我看你的腰身都大了一尺半了,不信你问问丽妃娘娘。” 雪月的神情极为诚实,飘了一眼她的腰身,脸上都是戏谑的笑。 悠若脸皮一红,对面的丽妃掩嘴而笑,看了看她,笑道:“皇后姐姐脸色的确是比刚开始的时候红润了很多,这样更显妩媚呢,之前是太清瘦了。” 悠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说我胖了呀?”她红着脸,打着哈哈,“心宽体胖嘛!” 雪月爽朗地笑了两声,也离身去帮冰月的忙,她说归说,不过能看着她气色如此之好,心里是极为高兴的,看来没有被皇上伤到,也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这两个宫女真不错,一个文静,一个俏皮,娇丽可人,不愧是姐姐身边的人,水灵俊秀的。” “这本是我妹妹身边的人,因为进宫她不放心就让她们随我进宫了。”悠若笑道。 丽妃讶异了下,“原来是楚王妃的人,虽然没见过,不过久仰大名,想必也和姐姐一样,都是雅致的可人儿。” 悠若颔首,提起绿芙,脸上有藏不住的骄傲和心疼。 “皇后姐姐,你真的就这么打算这样过下去吗?”这个问题丽妃忍在心里很久了,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了。 悠若一怔,笑容暗含一丝苦涩和落寞,她叹道:“丽荷,这件事是我不对在先,皇上生气是应该的,等过阵子他气消了再说吧。况且现在正逢旱灾,皇上的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至于其他的,只能是缓一缓了,冷宫,如果注定不让我出宫,在冷宫里这样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这样日后就不会有失望,不会有痛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都会变的,我们已经长大到不相信菩萨了。” “皇后姐姐,其实皇上他……”丽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闻一声尖锐细长的声音。 “皇贵妃娘娘驾到!”悠若和丽妃对视一眼,皆站了起来,笑容收去,都淡淡地拧起了眉来。 悠若心中感叹,想当初,她还以为她是宫中她还能说得上话的人,想不到她会是最阴险的女人,把心思藏得比谁都深,这次的事,若不是她的揭发,凤君蔚也不会知道。她自以为做得周密,自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不知道,她身边有雪月和冰月。 权利,害人不浅! 只见她风情款款地入了冷宫,身后跟着两名太监和八名宫女,华丽明艳的宫装,精致的妆容,本来清丽沉稳的女人变得艳丽深沉。 “臣妾见过皇贵妃!”丽妃温顺地行礼,仪态万千。 “丽妃妹妹也在这。”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和空了的盘子,唇角闪过一丝冷笑,“皇后娘娘身在冷宫,竟然也有如此待遇,用了是梨花白玉瓷盘,喝的是上等的碧螺春,果真是好福气!” 丽妃欠身笑道:“贵妃姐姐言重了,这些个东西是臣妾自淑敏宫带来的,今天早上皇上赏赐了几盘点心,臣妾吃着很香就想着给皇后姐姐带来尝尝。” 悠若含着笑,看着她艳丽的脸,心中摇摇头,无奈地叹息,她已经好久没有上冷宫了,这回又想要做什么? 这是,冰月和雪月也从屋里出来,不着痕迹地站到悠若身边去。 蝶贵妃笑了笑,说道:“丽妃妹妹,你瞧姐姐还没说什么呢,你又何必紧张呢,再说了,我们姐妹也都是关心皇后姐姐,本宫也怕御膳房那边怠慢了皇后姐姐。” 丽妃心中冷笑,在皇后面前自称本宫,她的心思还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自不量力! 悠若只是一笑置之,接而问道:“蝶贵妃不知有要事?” “这天气热得闹心,本宫不放心皇后姐姐,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皇后姐姐可以尽管说,本宫一定尽力而为。”她的口气,显然是以一宫之主居之。 悠若看着她的笑,摇头笑道:“蝶贵妃有心了,方才雪月还说本宫胖了不少,难得有此空闲舒适的日子,心宽体胖。蝶贵妃也该试着过一过清闲的日子,心里头会放松不少。” “本宫也希望能过上几天清净的日子,可这宫里头,正逢酷夏,这事也就多了,忙得团团转啊!”她笑道,语带讽刺道。 悠若还没有弄明白她上冷宫的来意,暗自猜测,是炫耀还是示威,她来过几次,可没有一次像今天如此的嚣张,连在她面前也敢自称起本宫了,想来取而代之之心昭然若揭。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还是皇上有答应了她什么,她不然她怎么会在冷宫,在她面前如此的放肆呢。 “只是一个协理后宫,用得着在皇后面前这么显摆吗?等你当上了皇后再来说吧,不然也就是一个协理!”雪月看不顺她脸上那抹得意和炫耀,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冷冷地讽刺。 “雪月!”悠若呵斥一声,雪月才轻哼了声。 蝶贵妃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极为难看,她恨恨的看着雪月,冷笑道:“好个不懂规矩的宫女,本宫和皇后丽妃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宫女来插嘴?” 悠若挡住欲冲上前的雪月,瞥了一眼蝶贵妃阴沉的脸色,笑道:“蝶贵妃,雪月还小,若是冒犯了,等会儿我会亲自管教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杀气闪过蝶贵妃的瞳眸,她冷冷地笑了,她对悠若身边这两个宫女早就恨透了,她们不受宫中规矩的约束,除了皇后和皇上,见到任何的妃嫔可以不用请安,是皇后直隶宫女,任何人都无法调动。这宫中,也就知道这么一个特例,只有怡宁宫的人可以享受这样的特权,她早就想找个机会把这两个宫女除掉。更何况雪月的话正击中她的要害,她最多也就算是协理后宫,而非正主,不管多显贵,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协理。 “小梅,根据宫中的规矩,宫女顶撞妃嫔,该当何罪?”她冷笑问道。 身边的一个嫩绿色宫女恭敬地回道:“依照宫规,重则仗毙,轻者贬至浣衣局为太监洗衣!” 丽妃笑着打圆场,“贵妃姐姐,雪月不是有心顶撞你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悠若脸色极冷,只是冷冷地提醒她,说道:“蝶贵妃,本宫身边的雪月和冰月并不受宫规的约束。” “那是以前!皇后该不会以为现在的怡宁宫还是以前的怡宁宫吗?一切都不一样了,宫规自然也随之改变。”她舒雅地笑着,眉目皆是冷意和怨恨。 “来人啊!把这个忤逆的宫女给本宫抓起来!”她冷冷地下令。 雪月只是冷笑,毫无畏惧,而悠若一把拉她至身后,冷冷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气势惊人,不怒而威,果真让那三名宫女骇人地止步。 悠若不惊不惧地对视着蝶贵妃的眼睛,说道:“蝶贵妃,若说犯了宫规,估计你也有份,你从进了冷宫至今,可有向本宫请安过。虽然我是失宠了,可我还是皇后,你只是皇贵妃,不要以为怡宁宫换成了冷宫,你就可以取代本宫。雪月说得对,等到你真的当上了皇后再说,那时候随便你处置,可目前,我还是凤天的皇后。蝶贵妃,这宫中无奇不有,这咸鱼翻身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得饶人处且饶人,凡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蝶贵妃恨恨地看了悠若一眼,冷笑道:“皇后,风水轮流转,轮到谁了,谁可都别有什么怨言。哼!”她冷冷地拂袖而去,一帮宫女也跟着出去。 雪月也哼了一声,不悦地抱拳,倒是丽妃一脸担心,她叹气道:“皇后姐姐,你看贵妃这次……” 悠若摇头,笑道:“没事,蝶贵妃是个聪明人,她要是底气足,就不会出现在这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天气依然热得有点闷,天高阳烈,树影宁静。 冷宫变得很安静,没有一丝生气,院中的小花无力地伸展,有点病恹恹的气质 悠若中暑了,本来只是发个高烧,雪月冰月给她熬了几服药,喝过之后高烧是退了,可人依然还是病恹恹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人都一并清减了一圈。 “皇后的衣服上有血迹。”冰月喃喃自语,在井边,拿着悠若的衣服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 雪月拿了过去,看了看,就泡到水里去,笑道:“这不是葵水来了吗?” 冰月也蹲了下来,紧拧着眉头,她犹豫了片刻说道:“自从来了冷宫之后,这一直就不规律,先是两个月没来,然后这个月竟然来了两次,距离上次不是才不到十天吗?怎么又来葵水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雪月不在意地笑笑,反正也只有她们两人,说这个也不会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也是两三个月才来一次,也不是很稳定。” “这皇后的身子骨和我们怎么一样呀,我们是练家子,或许是以前没日没夜练武留下来的病根。可皇后,我们跟了一年了,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特殊的情况啊。” 雪月也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下,看着冰月说道:“这两个月是天气的原因吧,你看这天热得,人都死了,别说了身体出现问题了。要不,再看看一段时间,如果还是这样,让御医来看看!” 冰月点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 过了几天,悠若感觉好了很多,就下床,在院子里照看花草,在她病的这段时间,雪月冰月照顾她都来不及,更别说是照看院子里的花儿了。几天没有打理,再加上天气干旱,院子里的小花有很多都已经枯萎了。悠若因为躺了几天,雪月和冰月也想着让她活动活动筋骨,就由着她提水浇花。 本来还好好的,结果悠若一站起身来,就觉得昏天黑地了,如被隔绝在一个密封的暗室了。心口似乎堵了一块地方似的,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地上,洁白的衣裳在地上晕开一层可怕的死寂。 冰月和雪月脸色大变,赶紧丢下手中的东西,飞奔了过来。 “皇后、皇后……你醒醒啊……”冰月扶起她,拍拍她的脸颊,却不见她有一丝的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病好了吗?怎么回晕倒了,天啊,这脸色……冰月,赶快把皇后扶进去,我马上去叫御医!”雪月说完还不待冰月反应就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雪月匆匆地沿着宫中的捷径一直往御医院的方向跑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免有点怨恨这皇宫为何如此之大,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完似的。 御花园那边,几位妃嫔正坐着谈笑,珠光宝气,笑语连天。宫女们在她们身后不停地摇扇。眼尖的玉嫔看见不远处匆匆而过的玉嫔,不由得冷笑道:“那不是皇后身边的雪月吗?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好像是往御医院的方向去。” 各妃嫔顺着她眼光看了过去,谁都是一脸的茫然不解。 “估计是皇后病了吧?”方昭仪笑道。 “就是病了又能怎样?这都三个月了,皇上不还是对她不理不睬的,这会儿正宠着丽妃呢,哪还顾得上她啊?”幸灾乐祸的声音。 “我看啊,八成就是苦肉计,想吸引皇上的注意呢,想不到皇后这样的人也会来这样的招数,不过那也得看看咱们的万岁爷中不中计了。” “落难凤凰不如鸡,就是皇后病了,宫里等着看结局的可多着呢。”玉嫔不怀好意地笑着,众人也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 “还真的别说,这天气热得真是不像样,好几个姐妹都病倒了。” “哎,我倒有个注意,不如我们……”玉嫔低头和其他的几位妃嫔商议着什么,片刻,众美人脸上都狡猾的笑意。没多久,几位宫女也纷纷往御医院的方向给去了…… …… 凉亭中议论纷纷,唯有蝶贵妃脸色凝重。刚刚她瞥见雪月脸色的着急,看了是病得不轻了。她冷冷地笑着,暗自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明玉一句,“去,查查冷宫那边怎么回事!” “是,娘娘!” 由于酷夏,宫中得病的人极多,御医院正值繁忙之际,雪月才踏入御医院,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首铺大人,之前都是何御医给皇后看诊的,这次也请何御医去给皇后诊病吧!”雪月脸色严肃,恳求道,这一年多来,都是何御医给悠若诊的平安脉,悠若对此人的医术也颇为赞誉。 御医院的首铺段晓城为难地拧眉,“前天是何老夫人的大寿,何御医回凤城给老夫人祝寿去了,还没回来,雪月姑娘,不然这样吧,目前御医院的人手也不够,都给宫中生了病了的娘娘看诊了,让林御医跟姑娘走一趟吧。” 雪月咬咬牙,扫了一眼旁边年轻的脸,一看就是刚当上御医没多久的人,经验不足。但是没办法,雪月只得点点头,有总比没有的强,况且皇后现在在冷宫,也由不得她来选人。 两人还没走出御医院的大门,四名宫女就冷冷地入了内,说道:“首铺大人,玉嫔娘娘有令,宫中所有的太医现在赶紧去西边的凉亭中,娘娘似乎有了中暑的迹象,让太医们都过去看看。” “这……”段晓城为难地拧眉,这一个中暑要劳驾御医院所有太医去诊脉,怎么也说不过去。他是宫中的老太医了,从小小的侍医到今天的首铺,宫中的一些钩心斗角岂会不懂。雪月的前脚刚到,玉嫔娘娘的宫女后脚就跟进,他已经略知一二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小的中暑就要惊动御医院所有的太医,玉嫔娘娘就是存心和皇后过不去是不是?”雪月冷着脸,杀气闪过瞳眸,凝聚在眼中,让一旁的段晓城暗暗吃惊。 好凌厉的眼神。 这是……杀手的眼神! “雪月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玉嫔娘娘怎么会知道皇后娘娘病了的事情嘛,况且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雪月姐姐有什么话就自个和娘娘说去!”一个粉色宫女服饰的宫女笑道。 雪月冷哼了一声,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狗仗人势是吧,今个儿我不管,林御医得和我去给皇后看诊,让开!好狗不挡路。” “雪月,我们的嘴是比不上你的厉害,不过玉嫔娘娘有口谕,让所有的太医都去凉亭看诊,一个也不能少!” “你们……”雪月憋了一口气,杀气渐渐浓郁,小手紧握成拳,她明白,她是不可以违抗玉嫔的口谕的,可皇后的病…… 段晓城见情况在发展下去肯定难以收拾,心思转了一圈,上前笑道:“既然是玉嫔娘娘的口谕,微臣领旨就是!来人啊,所有的太医都到西边凉亭去!” 四个人得意地看着一眼雪月,转身就走,雪月一急,刚上前一步,就被段晓城给拉住了,布满皱纹的眼边荡出一层笑意,等到御医们都出去,他才笑道:“我也是御医!” 御书房。 “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小林子犹豫了片刻,恭敬地说道。 凤君蔚头都没有抬起来,依旧专心在奏章上,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就有比旱灾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小林子颤抖了一下,跟着他不少日子,多少能揣摩到他的一点心意,懂得看他的脸色,小林子匍匐在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似乎病了。” 批阅奏折的手停顿了一下,有继续批阅,刷刷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中响起,这事他前几天就听丽妃说了,先是说中暑了,他担心了两天,本想着过去看看却拉不下脸来。那天把话讲到那么绝情的份上了,悠若这事他还是心有介怀,虽说不像刚开始那般生气,余怒还在,再加上身为一个帝王的尊严和骄傲,他并没有立即就去看悠若。却不着痕迹地向丽妃打听她的病情,知道她病好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如今听着她病了,还是有点心疼。他承认他在惩罚悠若,这么热的天,没有冰块解暑,衣食住行样样不如之前,他是存心的。 “这事朕已经知道了!”他淡淡地说道。 小林子听了迷糊一片,喃喃自语道:“皇上自然知道皇后昏倒了,为什么没有去看她呢?” 凤君蔚手中的毛笔掉了,墨迹在奏折上晕开了一大片。灵活的脑子呆了一下,小林子的声音极小,以他们的距离,一般人是听不见的,但是,凤君蔚内力不错,听得一清二楚。 “小林子!”他大喝一声,呼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近小林子,表情阴冷,“你刚刚说了什么?” 小林子牙齿打颤,随着凤君蔚的接近更是颤抖,“奴才说,皇……皇……皇后病了!” “不是这句,你说皇后晕倒了是怎么一回事?” “奴才刚刚给丽妃送去皇上的赏赐,经过御医院的时候……”他一五一十地把刚刚的情况说了一遍,抬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 冷宫,极为安静,简陋的房间里,隔着一屏风,段晓城本来是隔绳子听脉的,可后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眸,惊讶地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选择了沉默。跪地请求为了更进一步看诊,把屏风撤了。 悠若只是笑笑,让冰月和雪月把屏风拉开,让段晓城仔细地为她把脉。他神色镇静,两指搭在悠若纤细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忽而大变,蓦然抬眸,盯着悠若,眼中有喜有忧,岁月洗出的瞳眸中微微含有少许的激动。 雪月和冰月相视一眼,一片茫然,连悠若也微微不解。 “段大人,本宫得了什么病?”悠若扯扯唇角,笑问道。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含着一丝好奇,会是不治之症? ------------ 悠若番外 大结局 4 这几天连连乏力,再加上经期不顺利,她以为是天气太热,造成她身体失调,只不过看着首铺的神色,怎么会又兴奋和激动呢? 段晓城跪地,磕头,声音也是激动万分,“微臣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什么?”雪月和冰月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悠若脑子一片空白,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呆滞,一时间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苍白的唇微微张开了,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就是说不出来。悠若混混沌沌间,竟内心酸涩起来,这股酸涩越来越浓,似乎把她一生的委屈和酸苦地凝聚在这一刻。眼泪就刷刷地落下,一滴一滴,比珍珠还要晶莹…… 她有孩子了…… 他们有孩子了…… 她以为她并不会期待这个孩子,可那一刻,胀满心尖的,都是感动。她要当娘了,悠若落泪,光想着就是眼圈发红。 凤君蔚听了会是高兴还是……愤怒。 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明黄的颜色,混沌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悠若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很用力,紧紧地抱着,似乎要把她揉进骨头里,手臂的颤抖泄露了他的激动和兴奋。 熟悉而久违的味道让悠若知道是凤君蔚,她可以不必担心凤君蔚的反应了,因为通过他的怀抱,她已经知道他的感动和兴奋了,这是他盼望了好久的孩子。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流不断,也擦不干…… “悠儿,我们有孩子了,你……高兴吗?”凤君蔚嗓音暗哑…… 悠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紧紧地会抱着他清瘦的腰身,猛地点点头,连忙道:“高兴,很高兴,君蔚,我很高兴!” 雪月和冰月相视一眼,虽还有疑惑,但,却安静地站着。 而段晓城,从凤君蔚进屋时那句,参见皇上之外,就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神色很不对,眼角湿润,眼神似乎心里还有好多话没有讲,只是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是凤君蔚第一个孩子啊,作为一个老臣,当然会为了凤君蔚高兴,为凤天高兴,但是…… 愁色涌上,他静静地跪着,等着他们平复情绪。 紧紧相抱的他们似乎没有那之前的芥蒂,许久凤君蔚才放开她,只有微红的眼,证明了他的激动。 悠若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缩手,冷凝着秀雅的脸。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小皇子已经有三个月大了,只不过……”他欲言又止,却把两个准爹娘的心给提了起来,只是他们脸上谁也没有表现出来。 “段大人,只不过什么?”凤君蔚冷声问,从刚刚的惊喜中恢复过来。 “这……”他拧紧着眉,考虑着怎么说才能让皇上明白又不会让他担心。他的沉默却换来了凤君蔚的不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担心得不得了,天知道刚刚在走在门口时听到段大人想悠若贺喜,说是有了,他有多高兴,他堂堂一国之君,高兴得差点落泪。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孩子。 可她的脸色差极了,丽妃还说她胖了不少,脸色红润。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风吹就倒的悠若,清瘦不说,脸色也苍白的吓人,脸颊一丝血气也没有,这就是她说的气色好? 悠若虚弱地笑了声,温言问道:“段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的孩子……” 段大人磕了一个头,严肃问道:“请问皇后娘娘,之前是否有过出血的迹象?” “出血?”悠若一愣,她想了一下,点点头,既然是怀孕三个月了,那这个月就不是来了葵水,估计就是他所说的出血吧。 “段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段晓城严肃道:“皇后娘娘请恕微臣直言,皇后体质并不适合生产,即使是怀上了,也不能保证能够平安地生下来……” “放肆!段晓城,你竟然诅咒皇后和朕未来的孩子,你好大的胆子!”凤君蔚听了这样,脸色一白,不由得怒喝。 段晓城慌忙磕头,“皇上恕罪!微臣只是……微臣只是……” 悠若身体也是震了震,苦笑了一下,拍拍凤君蔚的手,示意他息怒,接而说道:“段大人,你继续说吧!” 段晓城瞄了一眼担忧和愤怒交加的凤君蔚,又看了看一脸平静无波的悠若,才放下心来,既然说:“皇后之所以会出现出血的迹象,就是因为体质虚弱,有滑胎的预兆!” 房间一片死寂,悠若白的不能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层,血色全没,逼着自己把心中的酸苦给咽下去,不在人前表现出来。 滑胎…… 这就是说明,她可能保不住她的孩子了!悠若想到了之前的出血,本来以为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她的身体没有调理好造成经期失常,原来是因为……滑胎。 她肚子里有一个小孩子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她还差点失去他,悠若想到着,撑着床头的手一软,跌在凤君蔚的胸膛上。 “悠儿……没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悠若睁着含泪的眼,咬唇,无言地点点头。 “段大人,那接下来皇后应该怎么做,才会母子平安?”凤君蔚急问。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背,给予她无言的安慰。 “启禀皇上,首先,皇后不能再住在冷宫里,这个月的天气闷热,冷宫是热中之最,这也是引起滑胎的一个原因。第二吧,皇后娘娘应该放宽心情,根据刚刚微臣的把脉,皇后娘娘忧郁成疾,这种病是要靠自己心胸宽阔方可医治,所以说,皇后娘娘应该凡事想开点。微臣这就回去,跟着皇后的体质,多研制一些安胎的补品和补药。” “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安胎的事朕就交给你,你给朕好生伺候着,出了一点差错,朕唯你是问!” “遵旨!” 凤君蔚叫住欲退出的他,紧声吩咐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药材,不管多贵,你们御医院一定要全力以赴。” “微臣遵旨!” 段晓城恭敬地退出房间,雪月和冰月对视了一眼,欠身行了一礼,接而退出了房间,在怡宁宫的宫门口,叫住了段晓城。 “段大人,有些事想问问您。”冰月看了一眼周围,确定空无一人之后,方才说道。 段晓城礼貌地笑着,客气的施礼,说道:“两位姑娘有什么事尽管问。” “段大人,老实说,皇后娘娘能保住孩子的几率大不大?”雪月严肃地问道,从刚刚御医的脸色,她知道悠若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这个孩子能保住的几率也许并不是很大,只是怕冲了喜气,他刚刚并没有仔细地说出来而已。 段晓城犹豫了一下,方说道:“不瞒两位姑娘,皇后的体质……的确不适合生产,我并不能保证小皇子一定能平安出世。只能说是尽力……两位姑娘,之前皇后是不是一直在喝寒性的东西?” 雪月和冰月点头,雪月说道:“皇后娘娘就是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上才进了冷宫的,怎么了?那药有什么关系?” 御医神色紧绷,这事他是头一回听说,宫里流传是因为皇后喝了堕胎药触怒了皇上,原来是因为喝了避孕药,不过性质差不多,都是极寒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伤害极大。 “这就对了,皇后身体阴气极重,这就是对胎儿伤害最大的地方,是之前的那些药在身子里落下根,皇后娘娘能保住这个孩子就万事大吉,否则……”他叹了口气,并没有讲下去。只是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神色难辨息怒。 “否则,以后……受孕的机会极小呀!” 雪月和冰月都是一震动,不安地对视了眼,段晓城回过神,淡淡地施礼,“两位姑娘,我还要给皇后拟定安胎的方子,药熬好了,一会儿让人送来给皇后。” 冰月点头,转而一想,觉得不妥,就说道:“大人,皇后的药一直都是我们亲力亲为,不假与人手的,不如这样吧,等药抓好了,你给我们吧,我们亲自给皇后煎药,就不麻烦御医院了。” “冰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雪月慌忙一笑,说道:“大人多心了,这宫中的事您也是知道了,用不着我们姐妹多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后的饮食向来是我们姐妹的事,这段时间更是要格外小心,希望段大人能体谅。” 皇后有孕一事才不过片刻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遍布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为死气沉沉的夏天添了一丝活气。 怡宁宫,再度成了宫中人人称羡的宫殿。 蝶贵妃仰天哈哈大笑,笑得阴狠万分,初闻这个消息,手里的玉杯跌在地上,碎了一地,她若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这回,连她暗中派人传播的,有关于凤君蔚不育一事,谣言也不攻自破。再则,悠若重掌凤印,她这协理也该功成身退了,权利远离。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来以为凤君蔚会把悠若放在冷宫里一辈子,以他的骄傲和自尊,是不会主动去冷宫找她的,悠若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却没有想到,悠若会有了孩子,一个孩子打破了这一切,也给皇上提供了一个台阶。 这回,悠若在后宫的地位算是坚不可摧,想要取而代之比登天还难。 蝶贵妃恨恨地想着,暗自咬牙,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生不下孩子。 怡宁宫,悠若躺在床上,这里的条件比上冷宫好了不知多少倍,不仅有了冰块可以解暑,连吃喝用度也好了很多,才过两天,悠若就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 可身体舒服了,心里却也矛盾加剧,不安和恐惧皆有,有对孩子的,有对自己未来的……远远比不上在冷宫的时候舒心。 这两天看着妃嫔们热络的脸,悠若恍如隔世,看着看着,不禁可怜起她们来,明明心里恨得咬牙,明明心里有疙瘩,却看着她,笑着说恭喜,她仔细琢磨着她们,觉得可怜又可悲。也不知道是不是孕妇都会变得多愁善感,总觉得闷闷不乐。 凤君蔚这两天一下朝就往怡宁宫里来,尽量陪着悠若,可她却经常是心不在焉,常常走神,或者是看着那堵高墙,心思起伏,好几次,惹得凤君蔚大发脾气。 也许是知道了自己这一生都要呆在皇宫里,悠若的心情更显得沉重。 她和凤君蔚,亦没有了进冷宫之前那般的亲近,对他可以的亲近,悠若时常是视而不见。 她是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的,可同时,她也是矛盾了,在高兴的同时,她有更多的矛盾和不舍。 后宫一直都还是蝶贵妃协理,她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女人,把后宫治理得是井井有条,并没有当初他以为没有了悠若就会乱成一团的局面。他以皇后有孕,身体不便为理由,让她继续协理后宫。一直没有收回她手中的权利。悠若明白,这是一种安抚手段,才短短几个月,凤君蔚的考量比之前成熟了很多,不再是悠若逼着他要平衡后宫,平衡权臣之间的你争我夺。这是当初她所期望的,如今他做到了,她心里却又有点淡淡的,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初秋的一场雨,下了三天三夜,举国沸腾,宣告着旱灾结束了…… 倾盆大雨似乎要带着人间所有的暑气,迫不及待地想送上一丝凉爽,大雨过后,天气清凉,院子里的书焕然一新,朝气蓬勃,虽然叶子有一点点的黄,却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旱灾是过去了,可这善后的工作更加加剧了,因为旱灾,无数的难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凤君蔚这几天更忙得昏天黑地,大多时候都是直接在乾清殿就寝的,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审查和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又要和朝政大臣商议凤天的经济发展,凤君蔚一心一意扑在凤天的经济发展上。 夜凉如水,初秋的天气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霜影画屏。 “皇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就寝呢?” “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有时间过来看看你,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时间,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凤君蔚牵着她坐到床头,看着她,几天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悠若笑笑,往后靠着垫好的软垫,笑道:“臣妾在怡宁宫,有冰月雪月照顾,皇上还有什么地方不放心的。” 凤君蔚抚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拧起眉,看着她依然娴静的脸,叹了口气,说道:“悠儿,是不是上次那件事你还没有消气,其实我……” “皇上!”凤君蔚还没有说完,悠若就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她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说道:“那件事过去了,就不要提了。是我有错在先,皇上生气是应该的。” “你这话言不由衷!” “皇上,这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悠若淡淡地笑道。 凤君蔚瞪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生气却无处发泄,“当初既然已经停了药,为什么没有说,要是说了就不会……” “没什么意义,皇上,没有必要为这件事和臣妾争论不休,臣妾已经差不多忘记了,何苦再提,让我们两个都不愉快呢?” “悠儿,进冷宫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前后态度差这么多,告诉我,为什么?”凤君蔚紧紧地盯着她的眼,不放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悠若只是笑着,摇摇头,选择了沉默。 凤君蔚无奈,换了一个问法,“我换个问法,什么时候开始停药的?” 悠若拧眉,这孩子都有了,如今计较这些干什么?她实在是想不通凤君蔚为何如此刨根究底地问这件事情。 “皇上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件事不可呢?” “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了。” “在你说你……”悠若顿住了,突然明白了过来,她是在他说想要孩子之后没几天就停了,原来如此,她扑哧一笑,一扫刚刚的沉闷,心情放松了起来,悠若看着他,一笑:“忘记了。” “悠儿……” 要是告诉他,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转眼之间秋天渐渐完了,黄叶飞坠如蝶,花园里,大多的花都已经谢了。 悠若的肚子渐渐的大了,身体臃肿,行动也多有不便,一日,天放暖,她让雪月和冰月扶着她到院子里转转,洒洒太阳。 忽而间,一盆白色的花引起了她的注意,悠若喜欢白色的花,怡宁宫的院子里,种的都是她喜欢的百花。有马蹄莲,有白玉兰,有白牡丹……但是初冬这个季节,花儿几乎都谢了。房间里本来放着一盘马蹄莲的,她有事没有就喜欢闻一闻,那股清香味,宜人心脾。 “雪月,那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悠若好奇地问旁边的雪月。 “是皇贵妃前个月送来的,说是给娘娘的,叫茶兰,这种花是冬天开花的,刚送那会儿还是花苞呢,这会儿已经全开了。我看是皇贵妃送的,也不好驳了她。而且就是一盆花,没必要小题大做,我就让宫女们摆在院子里。” “仔细查过了?”悠若细心地问。 冰月点点头,说道:“我查过了,这种茶兰是兰花的一种,是冬季花,生长在苦寒之地,并没有什么危害人体的地方,茶兰的花瓣洒干了还是一种养颜的花茶,性质温和。是皇贵妃娘娘的表哥从北方给带回来的两盆,一盆在贵妃娘娘那儿,一盆她送给了皇后。” “这听着倒像是个稀罕物!”悠若笑笑,扶着冰月的手站了起来,“扶我过去看看吧!” “皇后,你要看,我给你端过来就是了,何必走动呢。”雪月站了起来,等悠若一点头,就跑了过去,把那盆茶兰给端了过来,放在桌上。 那是一盆很漂亮的花,笔直的花杆,几片巴掌大的绿叶上开出一朵雪白的花朵。洁白六片花瓣紧紧地护着中间淡黄色的花蕊,悠若凑近一闻,久而裂开红唇,“好清香的味道!” 茶兰和马蹄莲的香味极为相似,她之前就是天天闻着马蹄莲的味道,所以熟悉得不得了。悠若一眼看着就喜欢上了这盆美丽素净的花。不管是皇贵妃为了讨好她,还是别有目的,这的确是件好礼物。 “这花和马蹄莲有点像,又没有全像,是少见的一种花儿。皇后,马蹄莲也谢了,那窗台空着一大块地方呢,要不把着茶兰放在原先马蹄莲的位置吧。这样一来,皇后每天都可以对着它,心情也会好了很多的。” 悠若犹豫地看着那盆花,总觉得皇贵妃送来的,心里有种疙瘩。但是,这盆花也放在院子里一个多月了,也没见怎么着了,估计是她太过于多心的缘故。 “行,你拿进去放着吧,小心点!” “是,娘娘!”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一夜的功夫,大地已是素裹银装,淡淡的一层雪铺在了怡宁宫的院子里,一脚踩上去,柔软冰凉。 悠若的身子经过调理,明显有了好转,雪月和冰月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唯恐出现一点点的意外。她的脸色红润,因怀孕而笨重的身材透着一股难言的韵味。 自入冬后,她开始变得嗜睡,凤君蔚下旨把早安给取消了,也让后宫的妃嫔们没事少上怡宁宫打扰。没有了虚礼的应付,没有日日对着那些她不想见到的人,悠若心情自然也舒畅了许多。 丽妃来过几次,才入冬第二个月,她的走动就开始减少了,悠若见她脸色并不是很好,就让她好好呆在宫中休息。对于丽妃和凤君蔚之间的真真假假,她并不是心无芥蒂,只是难得碰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她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这种平衡。 很意外的,一向身体健康的丽妃这一次病得很严重,悠若很担心,一连几天,差冰月和雪月到淑敏宫去看望。她的病一直毫无起色,悠若去看她的时候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脸色苍白如纸,气如浮丝……她因为怀孕而无法久留,做了一会儿就被凤君蔚送回了怡宁宫。 才过半日的时间,丽妃殴,虽心里有了准备,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悠若还是落泪了,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离她而去了。 丽妃殴了,皇上悲痛,刚好又卡在过年这个关卡上,今年的年,过得极为冷清,宫中不见丝竹,不见彩衣,所有的庆典活动都因为丽妃的仙逝而停止。这个年,跟着淑敏宫的颜色一样,都是白色。 “蝶姐姐,皇后的肚子都八个月大了,再这样下去可就……” “紫玉,别嚷嚷,你还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事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蝶贵妃呵斥着,拧着眉看着紫玉。 玉嫔哦了一声,小声地说道:“这里不是你的寝宫嘛!” “隔墙有耳你懂不懂,怎么教都不会,这件事不用你管,少说话,不该你问的什么也别多问,知道的多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蝶贵妃冷冷地说道,语气明显的已经含有一丝轻蔑了。 “蝶姐姐!”玉嫔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蝶贵妃最近对她的容忍似乎到了眸中极限,说话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刻意维护着她的面子,两个人也闹了几次不愉快。不过紫玉打小跟她是好友,心里亲近,都极快就忘记了她们之间的不愉快。 “我不是看丽妃这个妖女已经死了,就剩下皇后了,蝶姐姐,我也是着急嘛,眼看着她就要生了,要是那盆茶兰没有效果,真让她生下来,到时候姐姐手中的大权也会重回她手里。我是替姐姐着急呀。”玉嫔绷着脸说道。 蝶贵妃只是冷冷一哼,寒意掠过,没有想到,紫玉和她说话也开始言不由衷了,是不是代表则她已经存有二心…… “紫玉,这件事你别管,皇后性谨慎,饮食起居都有雪月和冰月打理,我们根本就没有动手的地方。茶兰的事,春桃不能做的太刻意,否则就功亏一篑了。”她冷冷地笑着,瞥了一眼也虚笑着的紫玉,有点恍惚,两人相亲相爱的童年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从第一次,她把香料不动声色地染着紫玉的衣服上,在蝶幸上胜出,她们的姐妹之情就开始越来越薄了。 怡宁宫中,清晨,凤君蔚轻轻地起身,昨天晚上她睡得极不安稳,小腿抽筋好多次,疼得她彻夜难眠,不管他是如何帮她按摩,如何帮她纾解疼痛。快拂晓了才睡了过去,凤君蔚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颊,怜惜之情溢然。 他吩咐雪月和冰月不要吵到她,凤君蔚就上了早朝。 他刚走不久,悠若也就醒了。虽然她昨天晚上几乎一宿没睡,精神却还是不错的,天寒地冻,又大着肚子,冰月劝她回床休息,不必下地走动了,悠若却没有听。宫里的嬷嬷说,怀孕的时候要多走动,这样生产的时候就好生一点,孩子和大人都能够顺利一些。以前凤君蔚只要有空就会陪着她在御花园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现在天气冷了,他也不准她再出去受冻。她连今年的梅花都没能仔细地瞧上一眼,悠若苦笑…… 孩子啊,孩子,你一定要平安啊! “这茶兰开得真美啊!皇后娘娘真的是好有眼福呢,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冬天有这样好看的花。”春桃陪着悠若在屋里渡步,雪月和冰月忙上忙下,在准备着她的早膳。 “是啊,开得真好,清早一起,都是茶兰淡淡的香味儿,人都舒心了不少。”悠若笑道,凑近了那盆茶兰轻轻一嗅,似乎极为享受。唇边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突然,悠若脸色变得苍白,冷汗淋漓,下腹一阵剧痛。悠若心慌,这熟悉的腹痛,是之前她差点滑胎之前的征兆,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但这种感觉她却刻骨铭心,因为这种痛让她更加清醒,更加记住了她和腹中的胎儿是紧紧地连在一起的。她咬唇,忍住那一波的腹痛,让春桃扶着她坐到一旁的软席上,接而气息不稳地命令,“去,把段大人给我叫过来,要快!” “皇后娘娘,你怎么啦?”春桃惊呼,引来了刚进门的雪月和冰月,雪月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外奔去,冰月也变了脸色,怒问:“怎么回事?” 春桃摇摇头,声音颤抖,“冰月姐姐,奴婢不知道,皇后她突然就……” “下去,赶快就打一盆热水上来!”她扫了一眼痛得咬牙的悠若,吩咐春桃,冰月扶着悠若走向内室,已经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她已经不像是以前那般惊慌失措了。 拿着宫女递过来的毛巾,冰月轻轻地擦拭着她额头的汗水,悠若痛得呻吟,唇色苍白,脸上血色尽褪,少许发丝被汗水沾湿了,紧紧地贴着她的脸颊。 “冰月……” “皇后娘娘,御医马上就到,一定会没事的!”她紧紧地握着悠若的手,浅笑着安慰。 悠若清澈的眸子混乱而微红,忍着一股又一股的疯狂涌上的剧痛,紧紧地回握着冰月的手似乎在寻找力量。 离段晓城计算的生产日子还有一个月,悠若应该不是要生产,可越是这样,冰月就越发不安,这种剧烈的腹痛在四五月的时候经常发生,后来也有几次,御医说这是皇后的体质虚弱,极容易滑胎。可前几次都没有这一次来得严重,悠若已经痛得在床上卷缩着自己的身子。一声声的呻吟也随之而出。 冰月着急地吩咐着宫女们做好一切准备,腹痛疼得悠若的牙齿地开始打颤了,她心疼的担忧越来越浓…… “孩子……”无数的担心只是化成了两个字,悠若痛苦地低吟着,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她的孩子,一定要平安啊! “皇后娘娘,你吉人天相,福大命大,你和皇子都不会有事的,冰月保证,你们都会平安的!”冰月笑着安慰。 悠若的痛得神智就开始混沌起来,迷迷糊糊之间看见冰月的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即使是她集中经历,也听不到。 一阵吵杂的声音由远而近,冒着大雪匆匆地踏入了怡宁宫,是段晓城带着何御医,他们两个是悠若最信任的御医。 一入屋子,段晓城就慌忙给悠若诊脉,而何御医,年轻俊秀的脸庞上浮上一丝疑惑,暗自眯起了眼眸…… 麝香? 皇后的宫殿中怎么会有麝香的味道,她是孕妇,不宜久闻麝香,否则孩子不保,皇后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 他暗自压下心里的怀疑,刚想上前就听到段晓城一声惊呼道:“不好了,皇后娘娘恐怕要早产了,来人,快点去请稳婆……” “什么?”何御医冲了过去,皇后即使是足月产恐怕都有生命危险,现在竟然早产…… 容不得他们多做他想,在段晓城的吩咐下,怡宁宫开始繁忙了起来,雪月也差一名太监赶紧去给凤君蔚报信。 一阵腹痛过去,感觉稍微缓了缓,悠若睁开眼睛,看着忙上忙下的宫女,又看了看床前的两名御医,虚弱地笑道:“羊水破了吗?” 段晓城沉重地摇头,何御医上前,问道:“皇后,请问,屋里怎么会有麝香的味道?” “醉文,你说什么?麝香?”段晓城睁大了眼眸,仔细地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蓦然大悟,怪不得无缘无故的,皇后会突然腹中绞痛,原来是麝香在作怪。 “屋里有麝香,怎么可能,我和冰月牢记着御医的交代,什么该注意,什么该忌讳,从未出过错,像麝香这种对孕妇会造成毁灭性的东西我们怎么让它出现的怡宁宫!”雪月急道。 “啊……”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件事先不要着急,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让皇后娘娘平安地诞下龙子,其他的事,等完了之后再说。”段晓城亦紧声道,他也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悠若痛了两个时辰,凤君蔚急冲冲地回来,一脸的恐惧,早前御医就说了皇后体质不宜生产,恐怕熬不过生产这一关,足月产安全都成了问题,跟别说是早产。 “段大人,何大人……请你们答应帮本宫一个忙。”悠若瞧着凤君蔚闪身的那一霎,祈求地说道。 段晓城和何醉文相视一眼,“娘娘请说!” “如果孩子和大人无法保全,求你们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切以孩子为先!” “皇后看娘娘,这个……”他们为难地了她一眼…… 刚刚在凤君蔚才把他们叫去,说了,不管如何,先保住大人,一个皇上,一个是皇后,他们为难地相视一眼,何醉文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微臣和段大人一定会竭尽全力保娘娘和皇子平安!” 模拟两可的答案,悠若刚要呵斥,就被一阵剧痛夺去了心神。 何醉文趁着众人都忙着的时候环视房间,随着清风的吹送,麝香的味道越发浓郁,他眼光专注而凛然,凝视着外堂窗台上的那盆茶兰。俊秀的脸庞闪过怀疑,随之走了过去,香味越发地重了起来。何醉文眼光紧紧地盯着那花蕊,伸手,用指甲把沾了一点花粉,凑近鼻尖…… 果真是麝香! 茶兰本身是没有毒性的,只是它的花粉和麝香颜色极为相似,如果有人把麝香抹在上头根本就瞧不出真假。但是,怡宁宫的冰月和雪月心思缜密,想要明目张胆是放麝香一定逃不过她们的双眼,所以这个人一定是怡宁宫的人。而且属于内房的宫女,熟知皇后对花的喜好和平时赏花的时间。她不可能每天都把麝香参到茶兰的花粉上,因为这样做雪月和冰月不会没有警觉。且就他和段大人隔三岔五就来怡宁宫给皇后诊脉,若是有麝香的味道,普通人闻不出来,但是,作为一名大夫,病人又是有孕的皇后,这种敏感的味道会第一时间察觉。之前全部都没有闻到,何醉文更加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怡宁宫的宫女。这麝香本该就早就发生效用的,但是,扣除了他们诊脉的时间,又要看准皇后赏花的时间,麝香就不会经常被参合在花粉中,起效就慢,不然……这个孩子早就不保了。 何醉文命小林子把花端到庭院外,并且吩咐着:“你放在庭院中,不要刻意接近它,看看谁接近它,想要搬走,就待人上前抓住她,不管是谁,明白了吗?” 小林子看着他严肃的神色,郑重地点点头。 段大人诊脉之后,让稳婆检查,看见没有异常就出来,稳婆帮悠若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手揉着她的肚子,说道:“娘娘是初产,这阵痛还得好一会儿,能忍就忍着吧。” ------------ 悠若番外 大结局 5 悠若点点头,她其实已经不知道稳婆说了些什么,只感觉腹中间歇性的阵痛清晰而难受。且越来越频繁,下坠之势也越加清楚。忽而直觉的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听见了稳婆喊道:“羊水破了,娘娘,撑住啊,快生了,您用力啊!” 悠若听不清稳婆说些什么,只凭着本能用力,一次又一次,声音痛苦而压抑,本来还是尖锐的,之后变得有点沙哑,冰月的手腕被她抓得青紫。 忽而手被一双厚实的大手握住了,一股温暖涌进心里,她微微睁开眼,是凤君蔚心急如焚的眼,“悠儿,不怕,有我在,什么的不怕,你和孩子会平安的!” “这儿是产房,你……你快出去……”悠若急道,声音不稳。 凤君蔚不顾段大人和何大人的阻拦,硬是冲了进来,悠若怀孕那会儿他就心惊胆战了,这会又是早产,让他在外面等着,他如何等得下去。 男人如产房是个忌讳,是个凶兆,产婆和一旁的宫女也苦心劝着凤君蔚出去,却被他呵斥,“闭嘴!你们给朕好好用心接产,废话少说……悠儿,忍着点,你和孩子会没事的……” 悠若脸色苍白,汗水沾湿了发丝,紧紧地贴在脸颊。她眼中溢出眼泪,是感动的眼泪,先前的不愉快似乎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皇上……”悠若刚想要说什么,一阵疼痛袭来,她抓紧了他的手,“啊……” 一次又一次,悠若只觉得筋疲力尽,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后半夜,才看见了孩子的头,稳婆惊喜地喊着,让悠若用力,晕晕沉沉的她根本听不见什么。 接近于晕迷状态的悠若接连生下了一对双生子,间隔不到五分钟,第二个孩子刚刚落地,随着一声啼哭,她心一松,知道孩子平安,她就昏了过去…… “恭喜皇上,是皇子,是皇子啊……”稳婆抱着孩子,激动地跪地。 凤君蔚只是扫了一眼,就唤来段大人和何大人,“快来看看,皇后如何了?” 段大人上前仔细地为悠若诊脉,眉头一松,说道:“皇上,皇后只是累得昏睡了过去,休息片刻就会好了!” 凤君蔚也松了一口气,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心中霎时变得柔软万分。 “悠儿,辛苦了,谢谢你!”他含泪说着,他当爹了…… “皇上……”一声惶恐的叫声,稳婆抱着一个孩子扑通一声跪地,“大皇子他……他……” 凤君蔚转头,看着她手中动也不动的孩子,一丝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让凤君蔚的声音颤抖,“怎么回事?” 段大人过去诊脉,脸色大变,也跪地,双手颤抖,孩子脸蛋皱皱的,尚不能完全看清五官,本该是细致嫩白的脸蛋是一片青紫……孩子一丝气息也没了……何大人也惊了,察觉到了什么,他不信地重新诊脉,睁大了眼眸…… 雪月和冰月也心惊地扑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咽气的孩子。小婴孩乖巧地躺在稳婆的怀里,裹着一身金黄色的绸缎,乖巧得好像是他安静地睡觉,只是睡觉而已,然而,他却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扑通,全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一地,谁也不敢说话,只有小皇子的哭声响起,似乎在悲痛着哥哥的逝去……时而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哭声。 凤君蔚的脑子一片空白,刚刚的喜悦一扫而空,心似乎被针刺了一下,钻心地痛,他颤抖地抱过孩子,小小的婴儿身上的热气尚存,颤抖的大手抚上孩子青紫的脸色,悲痛万分,眼泪落下。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凤君蔚悲痛地看着断了气的孩子,他才刚刚体会当爹的喜悦,转眼又岂会到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这个孩子来到世界上,还没有来得及当爹,还没来得及喊他一声父王……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的家……就这样走了。 凤君蔚心如刀绞,悲痛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孩子的颈项之间,遮去了他垂下的泪水。 孩子,我的孩子! 为什么上苍对他如此的残忍,要让他饱尝这种锥心之痛。 “悠儿,我们的孩子……”他抬眸,跪在悠若的床头,看着她沉睡的苍白容颜,心中更是酸楚,她拼尽了力气生下的孩子。他无法想象,悠若得知这个消息是何等的悲痛,他已经是如此的痛彻心扉,更别说是她了。她刚刚生下孩子,是忍着晕眩,是得知孩子平安无事方才放心地昏睡了过去,她又如何来承受这种锥心之痛。 他宁愿自己承受这种痛苦,也不会让悠若得知这一消息…… “给朕听着,皇后今天只诞下一个皇子!明白了没有?”他扫了房间里的人,雪月冰月,稳婆,何大人、段大人,还有两名宫女,绿儿和纯儿,他的声音沙哑而痛苦,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 “这是圣旨,把这件事烂在你们心底,要是有一丝消息传出,朕绝不会轻饶!”凤君蔚声音阴狠,带着警告! “遵旨!” “段大人、何大人,这件事绝不单纯,给朕秘密地查清楚,不准泄露了半句,要是朕知道了 谁谋害皇后和皇子,朕会让她生不如死的,不管她是谁!” 皇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名为凤天昊。受尽万千宠爱,为了他,凤君蔚下令,大赦天下…… 尚在坐月子的悠若初听闻这个消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竟然为了太子大赦天下,这是凤君蔚登基两年来的第一道大赦令,就是当年他登基的时候都没有颁过大赦令。 襁褓封王已经是一种极宠,而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贵为太子。悠若转头看着粉嫩嫩的太子,小小的手指含在口中,睁着一双像极了凤君蔚的眼眸,天真无邪地对着她,咯咯地笑着……如此无忧无虑的孩子,这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呢? 悠若生产那天,在院子里的那盆茶兰,小林子带着侍卫守了一天,结果是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足足等了一天。但是,这花是蝶贵妃送的,凤君蔚把怒火转嫁给蝶贵妃。但是,茶兰是一种无害的花,凤君蔚并不能单单以是蝶贵妃送的花就定了她的罪,是有人把麝香抹在花蕊上,但是悠若早产。悠若本来的意思是反正是有惊无险,这件事就大事化小,但是凤君蔚执意不肯,一定要查出谁是放麝香之人,无论悠若如何劝,凤君蔚就是不改心意。 根据何大人的推断,凤君蔚带着不可忽视的恨意,亲自对怡宁宫的宫女进行调查,但是,第二天,内房宫女春桃就服毒自杀,刚刚有了一丝线索就被扼杀了。 麝香这一件事就成了无头案,凤君蔚不甘心,孩子是因为早产而死,他怎么会如此善罢甘休。但是,雪月却告诉凤君蔚,就是查出来是谁,凤君蔚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不能处死,最多也就是打入冷宫。以悠若的脾性,这件事有惊无险,她并不知道有一个孩子过世,严重的责罚只会让她起疑心,还不如作罢。反正宫中的妃嫔早就形同处在冷宫,折磨她们用不着死,而是生不如死。 自凤君蔚登基之后的一年起,原为凤君蔚老师的筱丞相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结党营私,权倾朝野。这恰恰是凤君蔚最忌讳的,即使他无力阻止。先皇在世时,韩家一门架空皇权,为所欲为。凤君蔚自登基的时候就暗自努力,不让朝中再次出现一门独霸的局面。无奈,他即使身为皇上,也有很多无可奈何,逼得他不得不向臣子妥协,不得不为了某些政治目的而给自己的臣子让步,筱氏一门也在这样的背景下渐渐地巩固了自己的家族地位。虽不及当年的韩氏,却也是举足轻重。 在这百废待兴的凤天,大多数的百姓贫苦过日、为寒冬无衣御寒心烦的同时,他们一家和乐,每日宴客狂欢;在百姓卧病在床、无钱买药时,他们时常一掷千金买下来路不明的燕窝、真假难分的高丽人参补身;筱府为了丞相夫人设筵祝寿,连续三天四夜,据说花了五千白银…… 这叫凤君蔚如何不气,如何不恨……可是他忍住了,在他眼皮底下的奢华和放纵他都忍住了,但是这一次,却挑起了他的悲恨。 宁妃是因为当年在后宫之中无依无而冠宠后宫而成为韩贵妃的眼中刺,这一次,悠若也因后宫争权而受到伤害,不仅失去了他们第一个孩子,也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凤君蔚的恨意顿起,想起了悠若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会是第二个宁妃! 可惜他还是来不及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孩子,他以为怡宁宫已经是被他防备得滴水不露了,再加上有冰月和雪月,悠若和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还是失去了一个孩子…… 凤君蔚对筱氏一族向来是存着妥协的态度,他需要筱丞相的帮助,在他初登帝位的时候需要有人垫脚才能站稳。所以他虽然忌讳,却一直没有铲除他。 但是,这一次痛失爱子,虽然没有进一步地调查真相,可凤君蔚心知肚明,罪魁祸首是蝶贵妃。 “天祈,父王会拉着筱氏一族给你陪葬!”对着刚刚新立的牌位,凤君蔚悲愤地立誓。 凤君蔚对这个孩子显然是宠爱至极,只要寻得空隙,他就会围着孩子转,他一个帝王,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不仅学会了抱孩子,也学会哄孩子,有时候一大一小在床榻上玩,除非到了凤天昊疲惫睡觉他才会停下,弄得悠若哭笑不得,他对这个孩子真的是宠爱的不像样,悠若归结于是他自小就失去了和亲人相处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孤单一个人,而这个孩子是第一个和他骨肉相连的儿子。 有了这个孩子,这个怡宁宫时常听到笑声,当然,也时常听见婴孩的哭声…… 幽花不语又一秋,天凉若水夏不回。时间匆匆,又是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小天昊已经学会了走路、讲话。教凤天昊说话到那会儿,凤君蔚教的不是爹,不是父王,而是娘。凤天昊学会的第一句话也是娘……这让悠若感动了很久。 刚刚听到一声皇上驾到,小天昊就蹦蹦跳跳地从内屋跑出来,准确地被凤君蔚接在怀里,乐呵呵地举着他玩,小天昊笑得瞳眸微眯,凤君蔚更是一脸的骄傲自豪。 悠若笑着把让他把小天昊放在软榻上,笑问道:“朝廷上又有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你猜猜!”凤君蔚一边逗着儿子,一边问道。 “你今天把丞相给撤了。对吧!”悠若淡淡地说,他暗中对筱氏一族明升暗降,从布局到收网,花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铲除了筱氏一党的势力,渐渐地架空筱氏的力量。他培植了很多中坚的保皇份子,利用他们新起的势力相互牵制。除了六部尚书组成了议事阁还没有废除,凤君蔚基本上掌控了朝政。 凤君蔚点点头,意气风发,像个孩子终于达成了长期以来的心愿而笑得那样踌躇满志,悠若笑着看着他,说道:“皇上,撤了丞相,还有六部议事阁,你啊,还是要慢慢来,不要太过于急切,这样反而会逼得他们反补,他们和你联手把扳倒丞相,也可以联合起来牵制你。” “知道今天他们联合上书,说了什么吗?”凤君蔚停下逗弄小天昊的动作,问道。 悠若摇摇头,凤君蔚说道:“刘枫的田庄里,发现了出逃的奴隶二十八个人,而且隐秘的时间不是一两天而是三年了。这件事被方舟知府告发,奏折一呈上来,议事阁就要求惩治刘枫。” 悠若脸色大变,瞪圆了眼睛,接而拧眉说道:“这不公平,哥哥常年在战场,多数不在府中,这几年为了训练兵力和筹集粮草更加是疲于奔波,更不可能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这家里出这样的事,他不知情也情有可原,怎么能怪罪于他?” 凤君蔚叹气,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悠儿,刘枫训练新兵和筹集粮草是秘密进行的工作,旁人不可而知。再说了,在有心人的眼里,他们可不管你是有人还是无心的,只要是刘枫的田庄里发现了逃跑的奴隶就可以。三年不算短的时间,刘枫至少会被他们安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在凤天南方治理律例中,发现逃人知情不报者,窝主要家产女眷要充公,澈其官位,悠儿……” “皇上的意思是要处置我哥哥?”悠若还不待他说完就怒问。 凤君蔚叹道:“悠儿,你看不清吗?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怡宁宫呢!” 悠若沉默,接而一笑,“你不会处置我哥哥,朝中武将你废黜了多半,剩下的几乎是楚王的旧部下。这几年的科举考试虽然有不少的新兴人才,可多是纸上谈兵之辈,没有人有过沙场征战的经验,边关若有战事,除哥哥之外恐怕没有可用之人了吧?” 凤君蔚笑了两声,“你倒是笃定得很嘛,不错,这件事我会处理,就单看着他是我宝贝儿子的大舅子这个份上,我也会保他长命百岁,对不对啊,乖儿子?” 凤君蔚在小天昊的脸上亲了两下,小家伙也奶声奶气地应了声,然后咯咯地笑,手舞脚踏地在他怀里乱蹦,看着悠若,又看看凤君蔚,笑呵呵地说:“父王,我要飞飞……我要飞飞……” 凤君蔚宠溺地看着他,他把来不及对另外一个儿子的疼爱双倍都给了小天昊,巴不得把天下对美好的事务都捧到天昊的面前。 “皇上,你别太宠着他,哪有你这样当爹?”她嗔怪着,角落里的雪月和冰月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一家团圆的局面。 小天昊渐渐长大了,人也开始调皮了,后宫杂事繁多,身为皇后,她要处理后宫的纠纷,又要分配月银,又要对后宫所有妃嫔的饮食住行等有妥善的安排,她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孩子的身边。所以,悠若对怡宁宫的宫女有过规定,小天昊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超过一个时辰。在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怡宁宫,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宫殿。所以,她的防备也特别强,天昊就凤君蔚唯一的子嗣。 快午膳的时间,悠若就进了乾清殿。即使是有雪月和冰月跟着,悠若还是不放心,对孩子有禁令,不许他乱跑。并不是因为不相信雪月和冰月,而是,害人之心是防不胜防,麝香一事让她知道,只要她还活着,这宫里还有别的妃嫔,这种争权夺势,争宠的事情就会不断,防得了一件,防不了十件。天昊还太小,不懂得防备,她怕他遭人暗算。所以,天昊不是在怡宁宫就是乾清殿。 她进殿的时候只有冰月在陪着他玩,小天昊一看见悠若,兴冲冲地奔了过去,“母后,你来啦?” 悠若笑着点点头,牵着他的小手坐到一旁的软席上,随口问冰月,“雪月呢?” 冰月神秘一笑,暧昧地挤挤眼,说道:“哪一次上乾清殿她不是有要事得办,终生大事嘛……” 悠若笑笑,为雪月和魅影这对冤家叹气,也有几年功夫了,天昊也大了,这雪月和魅影的亲事却被雪月自个一拖再拖,也不许别人插手。这她不急,悠若都替她着急了,幸好也是江湖儿女,阔达爽朗,这宫里头拿他们说事的人还真不少,只是碍于她是悠若的人,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而已。 “母后,看看,好漂亮的皇冠啊,父王给玩的,这颗珍珠好大,比怡宁宫照明的那颗还大,母后,你看看……”天昊拉过悠若的袖子,献宝似的把那皇冠推到她面前。说推,是因为这皇冠是足足有四斤重,他一下子拿不起来,酷似绿芙的小脸聪颖灵秀,可爱至极。 悠若扫了一眼,慌忙拿开他的手,抬头问道:“昊儿,这皇冠怎么会……又是你父王……哎……昊儿,什么东西都可以玩,唯独这个皇冠,可玩不得。” 真要命,象征着皇权的皇冠给他就这样把玩具样给儿子玩了,说不定还得踩一脚,要是让朝中那群顽固派知道了,说不定要大哭,把凤氏的列祖列宗给抬出来,让他们惩治凤君蔚这个‘昏庸’的皇帝了。 “冰月,怎么你也不劝着皇上一点,把皇冠给昊儿玩,要是摔坏了……”悠若拧眉看着冰月,而她却一笑置之,道:“皇后,别担心,不是有我在一旁看着吗?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太子刚刚说这皇冠好看,吵着要玩,皇上就跟献宝似的把它捧在太子跟前了,我也拦不住啊!” 悠若摇摇头,“皇上呢?” 冰月迟疑了一下,如实地说道:“刚刚玉嫔娘娘来乾清殿要见皇上,皇上让她去上书房等着了,过去一会儿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他交代过,一会儿会回来带太子会怡宁宫用午膳。” 悠若点点头,就听见小天昊欢天喜地地说道:“母后,你帮帮我戴戴看好不好?” “昊儿很喜欢这皇冠?”悠若宠溺地看着他的小脸,感慨地问,这个皇冠,以后注定是天昊要戴的了。就她的后冠,她带着一个晚上,这脖子都酸痛得要命,可别说是皇冠了…… 多沉啊! 小天昊重重地点点头,“嗯!” 把皇冠戴在别人的头上是大不敬的罪名,即使这个人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悠若只是考虑了一下,就像冰月打了一个眼色,让她出去看着,不许别人进来。她才拉起小天昊,笑道:“既然昊儿喜欢,母后就给昊儿戴上……” “好啊,好啊!儿臣看着父王戴着好喜欢啊,好威风呢,昊儿以后长大了也要和父王一样。”天昊眉开眼笑地笑道。 悠若也笑着附和,然后把拿顶皇冠小心翼翼地戴上天昊的头上,刚戴上去,天昊就喊道:“好沉啊,母后,不戴了,重……” “孩子,不许动,好好戴着!”悠若严肃地说道,小天昊看着向来慈爱的悠若绷着脸,也不敢叫喊了,缩着脖子,僵硬的,不动也不动地顶着那顶皇冠。悠若系好带子,松开手,看着那顶比天昊头还要大的皇冠压在他的头上,心里酸痛,为凤君蔚,也为凤天昊。她扶着苦着脸的天昊,温言问道:“天昊,这皇冠好看,对吧?” 天昊启唇,依旧哭着脸,不甘不愿地应着“好看!” “那戴着舒服吗?”悠若问。 “不舒服!”天昊答道,看见悠若脸色不似刚刚那样严肃,便说道:“可以拿下来了吗?母后,真的好重啊,儿臣的脖子要断了。” 悠若摇摇头,看着儿子苦着的脸,说道:“孩子,这皇冠是纯金打造的,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它很漂亮,但是很沉很沉,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戴着它。没有过硬的意志,撑不起这个皇冠。这是掌天下之舵的皇冠,孩子,你的父王要戴着它一生,你也要戴着它一生,母后想让你知道,这个皇冠很沉很沉,你要有心理准备。” “要有什么心里准备啊?”他不解地问。 悠若说道:“要有吃苦的准备,就像是你现在戴着它一样,你戴着才一会儿就觉得辛苦又怎么能戴着它一生呢?一个帝王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要面对无数的风雨,戴着它,高高地坐在上面,你就不能哭,不能喊累,所有的情绪,痛苦的,开心的……你都不会于别人完全的分享。所以,你要承受比别人多出千百倍的寂寞。孩子,这样的话,你还要戴着它吗?” 天昊犹豫了片刻,说道:“母后,你说的好可怕呀!戴着它,难道我有话都不能和母后和父王说了吗?” 悠若一笑,摇摇头,说道:“这并不可怕,等到你长大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母后讲的一点也不可怕,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懂得你要面对的比母后讲的要可怕得多!” “父王戴着它,会累吗?”天昊问道。 “会!” “那儿臣也不怕,儿臣要像父王那样!不……是比父王更好,所以儿臣会像父王那样戴着它,不管多累!”天昊坚决地说着。 “很好!”悠若拍着他的脸,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伸手解下皇冠,牵过天昊,慈爱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母后带你回去用午膳了。” “等父王回来再回去好不好?”天昊正儿八经地说道,转而兴奋地叫了一声,“父王!” 悠若转身就看见一身黄袍的凤君蔚似笑非笑地站在后面,眼睛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转动,深沉得悠若看不明白,似乎是感动,似乎是理解,也似乎是感谢…… 他深深地看了悠若一眼,说道:“等我换下衣服,一块回去用午膳。” 悠若甜甜一笑,点点头…… 对他去见了玉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了,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全心全意地对她的就够了。 只要他的心是她的,她可以放弃……比她想象中还要多的东西。 凤君蔚的生辰将至,悠若有心为他好好庆祝,前几年因为各种特殊的原因,凤君蔚的生辰都没有大办过。就一堂堂的皇帝而言,不免太过于寒酸了点。何况今年天昊的生辰他就下令大办,总不能每一次太子的生辰比皇帝的生辰过得还要气派、热闹。 自前一个月起,悠若就领着宫中的各妃嫔为他的生辰而忙碌,宫中染满喜庆之气…… “皇后,平常看不出来,现在方才知道,你敛财手段不错嘛!”雪月笑嘻嘻地看着怡宁宫满室的礼物,打趣地说道。 “都是送给他们爷皇上和昊儿的,又不是送给我的。” “他们的,不也是你的嘛!”雪月笑着道。 天昊生辰刚过几月,以凤君蔚对天昊的宠爱,朝中的王公大臣谁不知道天昊就是未来的皇帝,为了讨好他,送的礼物自然也就价值不菲。刚送完太子,今年皇帝的生辰也要大办,送给皇帝的自然不能比太子的差。 怡宁宫的侧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冰月扫了一眼也说道:“要是多来几次,皇后的生辰也大办,这些王公大臣的腰包估计要瘦上好几圈呢。” 悠若也是笑着,看了她们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不稀罕这些东西,不过还是挑一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中意了自己拿去,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多谢皇后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选一样宝贝。”雪月嘿嘿地笑着,一脸贪财鬼的模样。 “看中多少都行,对了,晚上的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悠若笑问。 冰月和奔月相视一笑,说道:“皇后请放心,都准备好了。” 乾清殿中,玉嫔刚走,天昊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凤君蔚,好奇地问:“父王,您不高兴。是不是玉母妃惹得您不高兴了呢?” 凤君蔚一笑,摸摸他的头说道:“昊儿乖,没有的事,父王没有不高兴,今天是父王的生辰呢,怎么会不高兴呢?” 天昊哦了一声,又说道:“玉母妃的爹爹是不是要被父王给处死了?” 凤君蔚脸色一变,拧眉问道:“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他的语气不善极了,林刺史和筱丞相一向是凤君蔚的政敌,筱丞相获罪,林刺史原本就不可能有逃脱的可能。再说,除了一个筱丞相,也不可能留着林刺史,让他有机会反扑。再加上如今的凤君蔚羽翼丰满,慢慢地掌控了六部议事阁,任用自己信任的官员。留着林刺史就等同于留下一个毒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还不如趁早除去。 林刺史秋后处斩一事,玉嫔多次找凤君蔚求情,希望能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但是,凤君蔚却丝毫不为所动。 “是玉母妃和儿臣说的,希望儿臣能向父王求求情……” “混账!”凤君蔚一拍案桌,见到天昊被惊吓了,慌忙一扫满脸怒容,说道:“昊儿,父王不是生你的气,别怕!” 凤天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俊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解,他又问道:“父王,您不喜欢玉母妃吗?” “昊儿怎么会这么问?” “您看起来像是不喜欢玉母妃的呀,可是,为什么您刚刚还收了她的礼物呢?”凤天昊不解地问他,刚刚玉嫔来的时候,天昊就在内室,看见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小小的脑海里有着单纯的想法,不明白他的父王明明不喜欢玉嫔,为了还收了她的礼物。 “你说这条绣帕吗?”凤君蔚从怀里拿出来,小小的绣帕上绣的是一朵艳丽的牡丹花,反面也是一朵牡丹花,只是颜色稍有不同。绣得栩栩如生,宛如两朵真花跃上了白色的绸缎。牡丹是花中之王,代表着富贵和尊贵,这是天下闻名的双面绣,也是玉嫔送给凤君蔚的生辰礼物。 玉嫔未出嫁之前有天下第一绣娘的美称,她的绣品都是千金难买。但是,虽然她的女红千金难买,但是她却不会随便刺绣,物以稀为贵,她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的绣品更是珍贵,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而她最著名的,就是林家家传的双面绣,目前,这个世上只有两幅双面绣,一幅是柳家祖传下来的,一幅就是凤君蔚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一幅牡丹双绣。 玉嫔说这是她特意连夜赶工绣出来的,送给凤君蔚的生辰之礼,凤君蔚心情是极为复杂的。蝶贵妃和玉嫔两个人,从进宫到现在,都被他利用,一个皇宫,两个好姐妹,他是对不起她们的。如果不是蝶贵妃用计害得悠若腹痛早产,害得他失去一个孩子,他也不会对筱丞相和林刺史赶尽杀绝,也不会让蝶贵妃后半辈子在冷宫中渡过。而玉嫔,三番两次求他网开一面绕过林刺史,他都无动于衷,她明明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如今这宫里,她的处境比起其他的妃嫔更加困难些。她之前的娇纵,都是凤君蔚假意下的假象,如今没了这个宠爱,她又失去了娘家的依靠,蝶贵妃也被打入冷宫,所有的不满和流言蜚语就会疯狂地涌向她。 她欲求不得之后,还得为了准备生辰之礼,又是这千金难买的双面绣,凤君蔚心中其实是很矛盾的。也让他动了清理后宫的心思,这些女人留在后宫,反正也是虚度年华,浪费生命,倒不如送出宫去。一来为了防止上一次的事情重演,二来,也可以让悠若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留在他身边,三来,也算是,为了那些花季少女,她们的一生不应该葬送在这里。 他心思复杂地看着那条绣帕,一个不留神被天昊抢了去,幼气地说:“父王,好漂亮的牡丹花呢,送给儿臣了好不?” “你喜欢?”凤君蔚问。刚刚收下这绣帕并没有想那么多,若是他喜欢,给他也无妨,免得悠若问起来,他不好回答。 天昊点点头,凤君蔚就应了他…… “这多花绣得好漂亮啊!父王,和真的一样。”天昊拿着绣帕,走近窗口,今年是暖冬,花开得特别的早,天昊仰头看着那盆盛开的牡丹花,兴奋地说道。 凤君蔚看着他兴奋的小脸,也开心地笑了…… 此刻,凤天昊正拿着绣帕在眼前扬着,浅风微吹,突然,天昊一声惨叫,突然倒地,绣帕飘落在地,诡异地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凤天昊捂着脸,小小的身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哀叫。 “好痛啊……父王,好痛啊!……眼睛好痛!……” 凤君蔚脸色大变,扔下手中的御笔,门口听见动静的魅影和小林子他们也急忙奔进了殿中,凤君蔚扶起天昊,“昊儿……怎么啦?……你……” 只见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眼圈周围一片红肿,俊秀的小脸痛苦地扭曲着,凤君蔚大惊…… “太子好像中毒了!”魅影迟疑地说着,面无表情的脸写满了沉重。 “快!传太医!”凤君蔚大喝,魅影点点头,急忙忙地退出殿外。凤君蔚眼睛布满了血丝,盈满了痛苦和心疼。天祈去世时的揪心痛苦在一次袭上了心头。让他乱了分寸,赶紧抱起他,安抚着,“昊儿,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 “该死的林紫玉!”他恨恨地说道,他安抚着床上痛苦得翻来覆去的天昊,愤怒和自责让他更加心急如焚。懊悔非常,他为什么要收下林紫玉的绣帕,如果不是他收下这绣帕,也不会害了他的孩子。 这绣帕本来是为他准备的,却没想到让他的孩子代他受过,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可不能再失去天昊。 “昊儿,忍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再忍一下……小林子,去,通知皇后!快点!” “遵……遵命!” ------------ 芙蓉王妃 出版公告 《芙蓉王妃》出版了哈,各位姐妹如果喜欢收藏的话,可以到当当网上买,支持货到付款哦,一共是41两册,非常超值,封面很好看,很清新。 喜欢的姐妹,不要错过哦,买了想要签名的,可以微博私信给我,寄给我签名ing,嘻嘻……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非常感谢。 非常感谢。 大家买了书的,别忘了在微博一下安知晓哈。 嘻嘻…… 现在连载的文是《总裁的7日恋人》,希望到时候可以再一次见到大家。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