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越八十年代逆袭》作者:YTT桃桃 文案: 穿到八十年代? 女主:生死已看淡,发家致富必须干! 然而,命犯桃花一朵朵,每朵都求个结果…… 男主:无爱是精英,单身一身轻! 然而,当他遇到她……各种姿势各种招,各种追法各种飘。 女主脸色涨红轻喝道:“那个兵哥哥,听指挥,向后转,齐步走!” 第一章 2016年,京都师范大学附近的一家私人书斋…… 拥有这家古香古色的书斋老板,他当初修建这个读书人眼中的“世外桃源”,一是为了结识更多书友聊聊淘书心得,二是他本人也想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能有一片净土。 可后来他变了,慢慢的,他喜欢上读书之外的人世感怀,喜欢上书友们即读时在墙壁留白处的一两句感言。 不过,从三年前开始,他对这个书斋不仅只是喜欢了,他一天不落的会来转转,只因他爱上了常来书斋看书的一个女孩儿。 本该像平时一般各个角落坐满读书人的书斋,今日却是空荡荡的,而这个老板,他也一改往日文质彬彬的形象,他暴躁不安,他双手插腰撑开西服紧盯着门口。 女孩儿逆光站立在书斋门口,该是影影绰绰的身影,可她眼神里失望,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几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拽过女孩儿。 “霭萱,你发那个简讯到底什么意思?!” “放手。” “我不放!” 平静的女声终于有了波动,她被男人往书斋里拽时挣扎着、冷冷的声音表明立场:“你没资格碰我,准新郎!还有,你居然用要去我单位吵闹的方式胁迫我见你?我只想说,从前三年,我眼瞎了!” 男人再次插腰撑起西服,他气愤的用手指指向霭萱的鼻尖儿,他深呼吸想要镇定又终归徒劳,他也失望极了,他点着头大声质问道:“好!好!你是在逼我?你和我母亲有什么两样?你们如果真是为我好,就不会一个替我决定终身大事,一个用分手逼我做出抉择?!” 霭萱觉得真是够了!她放手离开,变成了逼他?最可笑的是还当她是在吓唬他?! “霭萱!我和王小雅订婚这事儿,自始至终都是我母亲在安排!我如果不爱你,不会现在、此刻,本该订婚的时间站在这!” 男人看着面前的女人用着审视的眼神在望向他,他以为女孩儿是在等他说出更有力的解释:“如果你不满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希望你为了我,暂时冷静冷静!毕竟她从我小时候开始,一直习惯安排我的点点滴滴。 她说你来路不明被爷爷奶奶领养那句话,不是故意羞辱你!我了解她,她只是强势惯了,我会去说服,请你给我时间,不要再说分手好吗?!” 之前的一幕似在霭萱面前重现。 你是孤儿,无父无母,我们邢家是世家,亲戚就有很多,怎么介绍你? 是,你有爷爷奶奶领养,有了一般往上的教育,可我们邢家需要的是能扶持文卓、对公司生意有帮助的儿媳。 更何况你们相处三年,你该知道文卓性格有些许软弱,你们不适合。 你是个聪明姑娘,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这个儿媳标准一落再落,霭萱,怎么落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不过我们邢家做事还是有原则的。 你和文卓的三年,你爷爷奶奶也早已去世,你现在又刚去报社…… 这钱你收好,想必你爷奶留给你的老房子要拆迁,这笔钱应该足够你换个体面的“家”、在繁华地段有个落脚处。 …… 霭萱看着面前仍在替他母亲种种行为开脱,拿他母亲只是强势性格说事儿的邢文卓,他说什么,她已然听不清了。 她的耳边回荡的只有她当时被羞辱完要跑走时、邢母笑着喊的那句:“拆你房子的,就是文卓未婚妻父亲开的公司。” …… “邢文卓,你说完了吗?” “霭萱?!” 声音再次恢复无波无澜,看起来女孩儿比男人洒脱,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从那天开始,已然有了一道封闭的墙。 “因为你母亲强势,所以你就试着背着我和那个未婚妻相处。 因为和那个王小雅相处过了,所以发现真爱还是我。 以要去我单位要挟让我来见你,无非就是要说你爱的是我。 但我的结论是,分手不是逼你做出抉择,而是我放下了。 因为我知道自己此刻赢了你的心,却赢不了你的胆儿。” 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平静的声音,真的在悄然滑落。 邢文卓看着霭萱的背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属于他的空间里,他大步冲上前一把搂住霭萱,他紧搂那个背影,在霭萱的耳边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你给我做过很多便当,你还教我做菜,噢,对了,做的酸菜鱼,我们一起骑单车春游,我们……” 随着男人那些喃喃自语,女孩儿的眼神变的木讷,不再有愤怒、心酸等等神色。 但当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时…… 嘴角微勾,职业化的笑容和语气: “好,蓝天私人会所,我马上赶到,您放心,楚总的采访里不会有让他反感的问题。” 挂了电话的霭萱,她也以喃喃自语的方式,对搂紧她的男人说:“你看,我心情平静的接领导电话; 你看,你说了那么多,我心里连点儿酸楚都没有;还有,邢文卓,好奇怪啊,你现在抱着我,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女孩儿一身黑色西服套装,她站在马路边儿上不停地摇动着手拦车要去忙工作…… 书斋里的男人,颓废地倒退着、直到退无可退靠在墙上。 他的手中还紧捏着电话,那电话的短信箱里有这样一条讯息:如果可以,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会找你这样出身的男人,连遇见都要躲着。 …… “砰”地一声。 霭萱觉得她飞了起来,她好像听到了很多人惊恐的大喊声,他们讨论的好像是她,他们在报警,他们说京都师大门口出了车祸。 可霭萱确信自己应该没死,她还有感受,心痛碎裂的疼痛。 耳边似乎听到了有雨落在洼坑水泡的滴答声,眼前看到的是铁锈斑斑的铁架子床,她觉得那副画面像是她小时候才能见到的黑白照片。 霭萱努力睁眼,她看到有人往军绿色书包里面塞纸条,当那个书包合上时,包盖上赫然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她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 一九八五年,京都师大宿舍里,梁笑笑无语地看着躺在铁架子床上的毕月:“毕月,李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家教地址放在你包里了啊。” 没有回音儿,这才是正常的,可转身要离开的梁笑笑忽然驻足不前了。 不对,毕月一直都是没黑没白的拼命学习,怎么这么早就休息,她急转身凑上前,小手一探毕月的额头,被额头上的温度吓住了:“毕月?毕月!” 第二章 凌晨时分,睡梦里、高烧中的“毕月”,眼角处有泪悄然滑落进枕芯里。 …… 东北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里,住着这样一户人家。 爷爷毕富患有尿毒症,常年瘫痪在炕上; 小叔毕铁林在二十三岁那年,因为亲了一口还未返城的女知青,被判了“流氓罪”而进了监狱,直到现在已过整七年了。 奶奶也是在小叔刚进去那年,跪倒在政府面前喊着冤枉,回了村儿没过两个月,她抱着哭得直喘的毕月,睁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从那天起,十一岁的毕月,慢慢变得不爱言语了。 女孩儿为何会这样? 因为在柴火垛后面正拢着柴火的毕月,亲眼目睹了是那个女知青先亲的小叔。 她埋怨自己,如果不是她告诉了奶奶小叔是被冤枉的,是不是最疼爱她的奶奶就不会那么早离世? 这成了小小年纪女孩儿心里的一道疤、一道永远翻越不过去的坎儿! …… 后来,她和孪生弟弟毕成长大了。 他们成了十里八村被竖起大拇指的谈资,同时,也能经常听到乡亲们替他们骄傲过后的一声叹息。 因为她家穷,因为毕家有很多外债,能借的早已经借完。 因为先是怕小叔在里面受罪送吃送喝而困难,后来又添了爷爷得了尿毒症的治疗费。 穷到什么程度呢? 考上了大学,却掏不出路费,走不出大山。 为了路费,为了到京都后的其他费用,毕成去砖厂背砖挣钱了。 为了钱,那些欠的钱、眼前缺的钱,毕月觉得活着真没意思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弟弟在十六岁就能考上大学,却仍旧没有改了命!谁能给个答案,告诉告诉十六岁的她! …… “妮儿,不就是路费吗?!爹就是卖了这把骨头也供你们读书!” 一米八的中年大汉,扛着锄头,背着干粮毅然地迈进了当地有名的危险大山。 传说,那里有狼,十个进去,八个回不来; 据说,那里有东北特产的宝贝,找到就富裕了。 大闺女、大儿子双双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不仅是十里八村竖大拇哥的龙凤胎,还是聪明过人的姐弟俩,谁不说他闺女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全村老少都说他老毕家祖坟冒了青烟,毕铁刚想想就觉得生活终于有盼头了! 这名皮肤黝黑的质朴大汉,在儿女们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出发了,他豁出命进了大山。 他目的很简单,送儿女念大学,送他们离开小山村奔大城市! 然而,毕月、毕成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们拼了命学习的成果,是让父亲瘸了一条腿。 毕月那根紧绷的弦,在看到父亲被抬回来的那一刻,断了。 …… “妮儿啊,我的傻妮儿啊!你爹腿脚不行了,那是他的命,你咋能想不开?他不后悔进山!他着急上火的是什么都没挖到!有我们这样的爹娘耽误了你们,你这样作践自己,是在挖娘的心啊!” 声声哀痛般的哭声,刘雅芳用着粗喇啦的大手,心疼的摸着毕月的脸蛋儿。 这段日子,刘雅芳那双眼睛都似要哭瞎了般,看什么都有点儿模糊不清。 躺在炕上的爷爷毕富,看着大儿子毕铁刚拖着一条伤腿要着急下炕看毕月,又无力般徒劳地靠在火墙上,老爷子把头歪向了另一侧,瞬间老泪纵横。 门吱呀一声响起…… 唯一的姑姑排行老二的毕金枝,掀开了破旧的门帘子,抓起自杀未遂的毕月,啪啪就是两巴掌,毕月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巴掌印。 打完了,在毕月娘刘雅芳的惊叫声中,毕金枝又抱住躺在炕上木呆呆的侄女,忽然间嚎啕大哭,嘶哑地喃喃自语:“姑掏钱供你!姑供你!小月啊!” 毕金枝恍惚后悔,当年嫁人,为什么不挑条件好的找…… 这是毕月从小到大第一次挨了打。 十岁的毕晨拽着当年十六岁的毕月急得脸色发红表达:“大姐!我去砖厂背砖,跟哥一起背砖!你别、你别……” 十岁的男孩扭头倔强得不想掉泪,可眼泪却不听他的,噼里啪啦的混着鼻涕往下流……只求你别吓我,姐。 …… 两年前的那一幕,当时的毕月,犹如此刻穿越而来的霭萱。 她们的眼睛里都聚满了泪,却不愿睁开双眼,那泪滴从眼角处滑落,流进了心的细缝里、渗进了骨髓中,蔓延全身。 霭萱透过原身的记忆,她躺在铁架子床上,紧紧地攥起了拳。 似在替毕月抗争命运在使着力; 似在鼓励自己有勇气感受下去; 似在无奈无论是大城还是小村,这人世间总能看到的悲剧。 …… 毕月上了大学,毕家走出去两名大学生,这对于当时的毕家来讲,是不可思议的。 是五十多岁的村长赵树根,推开了这个满屋愁绪的屋门。 拐着弯儿的亲戚,赵叔根尊称毕福一声“老叔”。他进门就冲瘫在炕上的老爷子喊道:“老叔,大刚腿的事儿……唉!您老别上火,小月这有我和乡亲们!” 喊完了,赵树根才进了屋,看着毕金枝和刘雅芳继续说道:“你说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光宗耀祖啊!小月是我看着长大的,咱这山沟沟里也终于飞出了金凤凰!弟妹,这个给你拿好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毕月,身体瞬间僵直,摒心静气地听着。 一个棉帽子里面被钱堆的冒了尖儿,那帽子里有粮票、有几分钱,有一毛两毛…… “就这些,全村儿老少爷们凑的!小月和大成都是老少爷们眼摸前儿长大的好孩子,考上首都大学了,我们脸上都贼有光,说啥也得去念!让大成麻溜回来别要钱了,那工头欠他的背砖钱,等赶明我去要!” 姑姑毕金枝颤抖着手接过棉帽子。 躺在另一个屋里的毕铁刚,托着一条打着板子的腿,他觉得心口堵的要上不来气,他有好多话要说却说不出口。 七尺大汉从受伤起一直没敢倒下,这一刻他顺着火墙歪倒在炕上,双手捂脸,肩膀抽动了起来,浑身像泄了力。 老村长赵树根看着瘦弱的毕月,先点着了烟袋锅子才劝道:“小月啊,大伯告诉你,这人的一辈子啊,都得碰到点儿难事儿,你的路还长着,要出息,要去首都好好念! 将来有能耐了,全村老少的脸上都有光! 大家伙不图别的,就图将来有一天你和大成有出息了,我们能告诉告诉别人,看看,毕月、毕成是从我们这穷了吧唧的赵家屯走出去的大学生!谁说山窝窝飞不出金凤凰!” 被刘雅芳哭着商量,毕月没睁眼; 被她姑姑毕金枝打了两个巴掌,毕月不敢睁眼面对;可这一刻,当她听着那带着浓重乡音儿的劝解声,她睁开了眼睛,被她娘扶着坐了起来。 十六岁,一路跳级、过关斩将,品学兼优只为少花几年学费的女孩儿,心里终于燃起了火花儿。 那一双清透的泪眼,望向她姑姑手中的棉帽子…… 在那一年快要过了入学时间的盛夏时节,毕月、毕成揣着那些零的不能再零的钱,兜里带着她娘蒸的馒头,离开了那个名为“赵家屯”的小山村。 姐弟俩站在大山上眺望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庄,回头又看看即将要踏上的那条未知路,毕月、毕成噗通跪地,对着家乡的地方磕了个头。 耳边好像能听到村儿里男女老少的叮咛;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他爹拄着拐站在村头的样子;最近几年不爱说话的爷爷,在他们转身推开房门时高喊:“要出息啊!” 这一幕镌刻在了毕月的骨血中,这就是她两年大学吃不饱穿不暖,明明早已患了抑郁症,却能保持成绩名列前茅的理由。 …… 霭萱的指甲抠在了手心中。 她看到了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双手使劲拽了拽布兜子,瘦弱的肩膀连续攀越了两座大山,随之毕月茫然地站在街上,她似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和她想象的不同。 毕月第一次坐火车; 毕月第一次知道在京都不能只靠步行,要学会倒车才能找到目的地;毕月第一次发现身边同学也有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的;那双如水双眸不知道的有很多、很多…… 霭萱挣扎着在高烧中不停地摇着头。 为自己上一世的无依无靠、拼命努力的无奈,为毕月心理承受的比自己还多。 只有她懂,毕月病了,她早就得了重度抑郁症。 她明明早已看不进去书了,满身净剩疲惫,她的生理机能下降所产生的恐慌,在日日侵袭着她,可她放不下的太多太多。 霭煊忽然哭出了声,她感觉到毕月要离开了! 她攥起了拳,毕月撒开了手; 因为毕月放心了,她知道自己会感同身受。 “谁呀?讨不讨厌!大半夜的,哭什么呀?”宿舍的袁莉莎尖着嗓音喊道。 “毕月”强撑着自己爬了起来,她站在走廊里看着外面寂静的大学校园。 她的脑中在旋转着,旋转着那个真的毕月在离开时对她鞠的躬。 天亮了,穿着红色暗格衬衣、黑色裤子、黑色拉带布鞋的“毕月”,站在八十年代京都师范大学的校园中。 她在仰头看着大喇叭,那里面放着属于这个时代的《话说长江》: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 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 你从远古走来,巨浪荡涤着尘埃; 你向未来奔去,涛声回荡在天外。 …… 双眼红肿的“毕月”,放眼望去勃勃生机的校园。 原来,这就是八十年代, 看来,她要在八十年代,谱写属于霭萱和毕月共同的诗篇! 第三章 头脑浑浑噩噩,腰板却笔直地坐在教室中间的毕月,眼睛紧盯着黑板,心却没在这个八十年代的大学教室中。 一夕转变,她需要心理适应期。 那个世界,她的朋友、领导,以及…… 她就那样离开了。 这个结局,就像她的出生,她先是像受了诅咒般被嫌弃、被扔在角落里,可有可无地苟存于世间,但她的人生又总是出现逆转,收养她的爷爷奶奶却爱她如生命。 她还没来得及回报时,爷爷奶奶就相继离世。 还好,还好没有让他们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悲。 毕月心里的酸涩涌向了嗓子眼,她微低下头,强制自己咽下一切,劝诫自己,一切要重新开始。 是要启程了,原身的经济情况过于窘迫。 到底该怎么办?她才能做好毕月。 …… “喝热水吧!”梁笑笑把水壶放在了宿舍里唯一的那张长桌上,又推了推付晓琳碍事儿的书本,惹得付晓琳也抬头看向毕月。 这是舍友七人里,第一个对她毕月释放善意的姑娘。 毕月笑了笑点头道:“好,谢谢。”心里在嘀咕着,昨晚“她”病了,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问问她如何了,可见原身的人缘儿,似乎记忆里除了书本就是让人挠头的“钱”字。 梁笑笑倒被毕月弄得一愣,这爽朗的笑容,不再是吱吱呜呜小家子气的脸红…… 呃,好人做到底,梁笑笑认真地看向毕月的眼睛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今天你得去上家教课,李老师的好心好意,你可别掉链子!”之所以多嘴,实在是服气平日里毕月的游魂状态。 付晓琳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是啊,这机会难得死了,想办法留下,对于农村学生来讲,你能碰到李老师真算幸运。” 都东北来的,她成长在普通工人家庭,亲戚里一大半都是农村的,她懂农村大学生的不易。 所以,即便毕月这人、她不喜,但她和梁笑笑一样,从来不参与到欺负毕月打水收拾寝室卫生的行列中。 另一个看起来条件很好的女孩袁莉莎,忽然嘲讽般哼了一声。 那天她们几个人正好吃完饭进教室听到了,她就不明白了,这个毕月除了长的好点儿,学习成绩也不是数一数二,凭什么班长何卓尔总是对她主动说话,老师们对她更是关爱有加! 毕月瞬间抬起眼眸看向上铺,公主病吧?说哼就哼,当事人还在呢,这丫头怎么没个避讳?! 她最烦小女生们拉帮结派,这不是八十年代吗?人人该淳朴积极向上嘛,怎么着? 昨晚她哭,就这妞尖利的喊一嗓子吧? 那喊声吓走了跟她道别的原身,整得她到现在还有很多事儿糊里糊涂,那喊声比原身的命运更让人深感凄厉! “看什么看?!” “别急。” 毕月一句“别急”,袁莉莎急了,这人高烧烧成神经病了吧?平时大气不敢出,现在敢和她这样说话? 而毕月已经懒得搭理这些,直接翻出家教地址,在袁莉莎“你什么意思”的叫嚣声中,头都没抬,话更是懒得说,该忙忙自己的。 一宿没睡,高烧过后浑身发虚,脑袋混浆浆,满肚子里只有一茶缸子小米粥,连点儿荤油都没有,她哪有那个心思打嘴仗? 再说了,初来乍到,做人要厚道! 毕月先是把她仅有的家当一块钱揣到裤兜里,又翻出了一根黑色棉布绳子,当着其余有些惊呆她反应的七人面前,解裤子、换裤绳。 瞅瞅,特困户就她这样,都没个腰带,就差用麻绳保住大姑娘家的小蛮腰了! 真惨! 宿舍里的七个人,就是平时镇定内向的梁笑笑都小粉唇半张,她们一齐看向门、看向那道被毕月真惨情绪上头而摔得有些晃荡的宿舍门。 她们心里共同犯起了嘀咕: 这还是那个跟她们生活两年,游魂、胆小、能不说话即不开口、只认苦学的毕月吗? …… 卫生纸是玫粉色的,粗糙又皱巴巴,生理期得用这玩意儿叠出卫生巾的形状,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 卫生纸也没剩多点儿了! 毕月坐在校园的花坛边儿上,一只小手捏紧裤兜里那一块钱。 就在毕月两道秀眉拧起、苦闷到恨不得仰天长啸唱千年等一回,劝自己要无悔,可实际情况是西湖的水、是她穿越的泪…… 她惊讶地看着从不远处就开始制造噪音的某个小男人。 正往她这方向走来一位梳着三七偏分,抹着头油,露出自认为很有魅力实际很傻表情的满脸青春痘男生。 那男生犹如后世民工坐公交放手机铃声般,正拎着半导体、满脸自豪的经过。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爱要真诚,不能分享,噢……对你说声抱歉!” 毕月的眼睛随着半导体转移着,她在心里开始换算八十年代的消费能力,她羡慕极了,这哪来的败家孩子?真有钱! “啊!要挣钱!” 毕月在大太阳下,毅然伸了个懒腰,握拳,给颓废的自己鼓劲。 糟心事儿太多,不过没什么,等她练护体神功! 至于眼么前儿,先搞定家教这事儿,多买点儿卫生纸! …… 毕月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实际上是在涂涂画画,干啥呢?制作脱贫致富计划书。 同一时间,京都大军区刚晋升少将的叶伯煊,路过作战参谋大办公室的门外,都已经走过了,他又转身折回,紧皱着两道剑眉,站在小窗口处看着里面的情况。 一身笔挺军装的叶伯煊,眯着眼睛就那么看着,看着其中一位手下参谋懒散地捶捶腰,另一位参谋扔了手中的铅笔,在这个午后爱犯困的时间段打了个出声的哈欠。 屋里的十几个军官,全然不知他们的种种行为,全被叶伯煊看进了眼,叶少将的怒气即将要到达顶点。 十五分钟后,干爽的训练场地,被几大铁桶水浇的泥泞不堪,叶伯煊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面前这些参谋官们。 “不要以为你们是纸上作训就能放松体能训练!从今儿个起,给我操练起来!” 整个大军区都能看到如下风景: 铁丝网下磨破膝盖猛钻;对垒式实战搏击;三百米四百米障碍;五公里沿着操场计时猛跑。 在这个春天向夏天转换的温暖时节,京都大军区的训练场上,多了很多现任参谋官、未来新时代指挥官的泥影。 路过的基层兵心里爽歪歪,让你们这些“大爷”天天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该! 叶伯煊的眼神落在了最前面的背影上。 无论他怎么折腾,那个背影总是领先第一; 其他人大汗淋漓,那个背影仍旧匀速呼吸; 别人苦不堪言,这小子可好,如果他的耳力没出问题,那小子兴奋到压抑不住说的是“!” 楚亦锋! 总政楚将军楚鸿天唯一的儿子,26岁,正经指挥系走出来的高智商军官,关键这小子双学士学位,确实是一名掌握新型信息作战和工程技术的人才! 好哇,他就说嘛,虎父无犬子,楚叔叔当年在战场上人送外号楚霸天。 最近这段忙碌的日子,他居然没留意,可见楚亦锋平时不冒头,溜得快! 搞半天这小子跑他手底下藏拙来了! 叶伯煊眯眼仔细瞧着那个一米八四的背影,他示意计时兵给他秒表。 第四章 一般姑娘撒个娇、装个傻、找个借口就能解决的问题,换了芯的毕月却习惯靠武力。 可见她不是什么一般姑娘。 这源于她打小和年过半百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曾经的霭萱虽长相漂亮,性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 她仅剩的那点儿细微羞涩、蜜意柔情,都给了那个相恋三年一见钟情的人。 现在嘛,穿越到八十年代,被伤害的霭萱、此刻的毕月,她视男人当同性,一见钟情这事儿,更是被她认为俩字——扯淡! 班长何卓尔,身形消瘦、白白净净、文质彬彬,他戴着无框眼镜,怀中还抱着课本,拦住匆匆忙忙要出校门赶车的毕月。 “有事儿?”班长怎么含羞带怯的目光?这是要闹哪样儿?! 如此爽利直白的毕月,让何卓尔瞬间得靠推一推眼镜来掩饰尴尬。 “给你药,听说你发高烧了。” 毕月挥开递过来的小纸包:“不用,好了,谢谢。” 何卓尔有点儿傻眼,这两年,他一直在小心翼翼接触毕月,这女孩儿,他第一眼见了就忘不了,他也是普通人家孩子,知道她的贫困会让求学更加艰难。 可曾经几次的接触……至少毕月前段日子已经接受过他的复习笔记,他以为…… “还有事儿?” “给你,还是拿着吧。” 毕月烦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 推开挡路的何卓尔,头都没回的挥挥手道:“真好了,谢谢!”还得倒车挣钱买卫生纸呢,要不然后天她用嘛?! 八十年代拘谨示爱的班长何卓尔,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 “你好。”毕月对着总政家属院站姿笔挺的哨兵点了点头。 哨兵敬军礼,严肃道:“你好,请出示证件!” “只有一张字条,麻烦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我是上门做家教的,如果不行、应该能行!” …… 这可是八五年。 三层小楼,可见地位。 有一名工勤人员类似后世保姆的人接待她,可见身份。 桌子上摆着水果、茶盘、糕点儿,厨房飘出来红烧肉的香味儿,可见不差钱儿。 毕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坐在沙发三分之二处等着。 据说这家主人都没下班呢,包括要授课的那位也不在,还有眼前这位刘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似乎是向女主人汇报。 如果她没猜错,刘婶特意强调是女老师,她恐怕即将要教的是男孩子,并且女主人对女老师这点不太满意。 另外,从刘婶拿着电话筒装作无意间瞟了她一眼,说她很年轻等等一系列上分析,毕月觉得她的去留真成了问题。 看来,想赚“卫生纸”钱和“第一桶金”改善改善窘境,她待会儿得下大力气征服被授课对象了。 能不能留下,看疗效! 抱着篮球进屋的小少年,单肩上歪歪扭扭地挎着个书包,进门先是上下扫了她一眼。 “你谁呀?” 傲、横、没礼貌,毕月温和的表情未变,她站起了身。 刘婶儿赶紧掀起厨房门帘:“小慈,这是你的家教老师。”又对毕月介绍道:“小毕,他叫楚慈。” 小毕?毕月恶寒了一下,她认识老毕。 家教?大伯娘真是多此一举,他需要吗?!他怎么拒绝什么,大家都当耳旁风吶! 一米七三的身高,刚满十三岁的楚慈斜睨了一眼毕月后,没有任何示好的行为,相反倒是斜了斜嘴角。 梳着毛寸短发,抱着篮球先爬上了楼梯,小少年留给毕月两个字“跟上!” …… 运动型的阳光少年,这个年纪也最叛逆,再加上家庭背景不低,有点儿傲慢无理,但这样的小孩子,如果你摸对他的性情,也很容易和他打成一片。 毕月如是想着,她眯了眯眼睛。 “你书呢?” 楚慈皱着眉头,盯着面前这个外表看起来很寒酸的英语老师,想要直视毕月,可对着那张青春无害、看起来没比他大几岁的女人脸,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像以往一般找茬大喊大叫。 “你书呢?教的不是你?要我书干嘛使啊?!”毕月边回答着,边眼疾手快按住了楚慈要藏起来的试卷。 “你!” “松开!我现在是你老师,不知道你哪里有错,怎么教?!” 小少年脸色涨红,他对着那张板着的老师脸,急了:“我还没说用不用你?你敢这样?!” 毕月轻哼了一声,眼神开始扫试卷,平静无波的声音回答道:“当一秒钟老师,审一秒钟卷面。这工作得干,你说的不算。”随后又十分讨人厌的“啧啧”出声:“错落有致的红叉叉,错的够让你为难的了!” …… 楚慈从幼儿班开始,一路以来成绩很稳定,一直是标准的“差生”代表。 没有成为蹲级生,那可真是多亏了这些年补习老师的轰炸,他也不好让那些补习老师太丢面儿。 从小到大,教习他的私人教师,没有几十来个,也少不了一沓。楚慈从没见过像毕月这样看起来不靠谱、敢讽刺他的! 他的心里是不想学习,他眼前的计划是尽快找茬辞退这个农村土妞。 可他就是不敢和毕月继续对视,嗯,气势上这土妞有点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在楚慈大脑运作开小差时,毕月已经审视的看了一眼小少年。 毕月背靠椅子,翘着二郎腿,姿态很松弛,一手执卷,另一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弹敲着试卷,她忽然间低声笑了:“小子,青春期叛逆吧?是不是早了点儿?你心里一定有你的所谓正当理由,我不探究,我真心实意夸奖你,错的如此工整,这也需要硬功夫!不是谁都具备这份聪明才智的。” 楚慈皱着眉头,一把抢过试卷,用行动表示他的愤怒、不满、抗议,他一声不吭的坐在凳子上歪着头生闷气。 被发现了秘密,毕月彻底惹急了楚慈,凡是了解小少年的家人都知道,他大喊大叫没事儿,他不吭声了,才叫真的过心了。 毕月弯下腰,温和的语调,很认真的谈话态度:“我真的不会探究原因。因为我爷爷奶奶曾经告诉我,谁说年纪小肚子里就没故事?他们以身作则,尊重我成长的每一个时期,哪怕那时我还是个五岁的幼童,他们也真的做到了。所以,少年,楚慈?” 楚慈抬起头看向这个很年轻的小老师。 “我们先打篮球,一场定胜负,我赢了你,你要好好学习我教的英语。” 发育期的公鸭嗓:“你输了呢?” 毕月站起身,一米七身高的瘦弱女孩斩钉截铁道:“那我们有缘再见!” 第五章 楚慈站在楼梯处忽然回眸,他反应过来了,“你会打篮球?”不相信、不屑的眼神,上下扫了一圈穿着寒酸的毕月:“就你?” 毕月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满的红烧肉香味。 闻闻味儿得了,尽力压制自己分泌唾液。 她也上下扫了一眼楚慈,懒得废话,省力气。 活动活动十指,又咔咔地把十个手指挨个按响! 楚慈脸色微红,被毕月气的。 你瞅瞅她那是什么态度,比他还拽!当自己是扑克牌里的大猫啊? —— 总政家属院晃悠进来一位有着文人玉手、武人眉眼的英俊小伙子。 在他身上,帅气、阳光、健美、低调是可以兼备的,因为气质那玩意儿,一般时候都随他心情展示。 他叫楚亦锋,打小被夸奖。 他亲爹楚鸿天在楚亦锋三岁时和手下们张扬大笑,黝黑粗糙的国字脸,骨骼粗壮的大掌摸着小小孩童当年是这么夸的:“我儿子,聪明相,随我!俊俏、长得好,也随我!” 后来,现在的楚将军、当年的楚营长,他有很多手下并没有机会得见他的妻子,但嫂夫人的美名却传满军区。 “小锋,下班啦?” 楚亦锋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逆光回眸,抬起一只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看清是谁后,他嘴角上翘、眨着眼睛笑了,目光中闪动着顽皮、幽默,又充满了机智。 “刘婶儿,大鹏出差回来没?” …… 甬道一侧,另一对儿姐妹俩路过时,也在小声议论着和参谋长夫人正说着话的楚亦锋。 “姐,他是谁啊?” “一身一脸泥你也能看清长相?” 女孩儿脸微红低下了头。 当姐姐的叹了口气:“是谁你也别乱动心思。不说其他院儿,就这大院儿里,就有多少人家的姑娘盯着呢!” 二十岁大姑娘撅了撅红唇,不乐意了:“你瞧你说的,我就是问问,打听打听怎么了?” “还怎么了!没有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知不知道?长的太好、家世又好的男人不是你能琢磨的!你姐夫刚升职搬进来,你可别给我惹祸!” …… 全然不知被人背后品头论足一番的楚亦锋,悠哉悠哉地上了楼。 卧室的地板上,散落着衬衣、跨栏背心、长裤、短裤、床尾处还扔着一块手表,而他自己早已经满身泡沫仰着头对着淋浴哼哼歌。 …… 后院真有块儿空地,尽头竖着一副篮架。 毕月抻了抻胳膊腿,活动开四肢抄过楚慈手里的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还行,蹦得挺规则,听着楚慈的废话:“谁先投进5个球算赢!积满5次犯规对方得1分。” “来吧。”毕月眯了眯眼,真磨叽。 毕月接过球摇了摇脑袋,贫血导致有些晕头转向,刚刚拍了下脑门,但见小楚一把拍下她手中的球,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个空篮。 “偷袭?你也太没风度了,小孩儿!” “你太没礼貌了大姐!”楚慈一副小痞子的坏笑,“拿着球就是开始了!谁让你不认真听?!” “得分交换球权!” “得分不换球权!” “这是什么规矩?” “客随主便,我家球场就是这个规矩。”楚慈霸道十足。 毕月咬咬牙:“行,让着你小孩儿吃粑粑蛋。” 小男子汉的自尊心被激怒了,居然咒他吃粑粑蛋?!运起球一个加速越过毕月直扑篮下。 毕月在后面紧紧追赶却已鞭长莫及,只好念咒般吼了一句:“不进不进不进!”恐吓式防守起了效果,楚慈手一抖,板吃厚了,球嘣的一声弹筐而出。 毕月暗喜,可算轮到老娘了。 哪曾想篮筐另一侧的楚慈接过落下的球,立定瞄准,一扔,又进了。 “二比零!”楚慈双手举过头顶给自己鼓掌。 毕月彻底怒了:“投不中还带抢篮板二次进攻的啊,还不出三秒区,这也都是你们家的规矩?” 楚慈有点儿意外,这大姐还真懂啊,嘴上还不吃亏:“yes,小老师,你听我发音标准不?”那态度明摆着,就是要欺负你!他非要看毕月和他有缘再见! 毕月双手使劲攥拳,这个新躯壳用着实在不太给力! 要力量没力量,要速度没速度,要爆发力没爆发力,三无产品,一定是个只会读书四体不勤的女书呆子。 楚慈的战术简单粗暴,仗着比毕月长的高点儿,充分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一色的高空作业! 投不进,抢篮板,再投,再抢篮板,再投,如是这般,又磨进两个球。 这就赛点?四比零?!她的卫生纸钱啊! 毕月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把刘海扒拉到一边,蹲下身使劲提了提鞋后帮,扬起下巴,眯了眯眼睛,你把老娘惹毛了! 楚慈不知毕月情绪有变,还不依不饶道: “姐姐,你要吃鸭蛋了!零分,哎呦!” 毕月屏息,呼气,缓缓吐出一句: “帅哥,现在开始上课!” …… 二楼的某个卧室窗户边儿,楚亦锋身着黑色纯棉大t恤,好看的手指拿着条白毛巾,擦着头发、看着外面。 楚慈当毕月胡言乱语,开始起速运球,毕月咬牙紧跟,盯住球,一,二,三,就在楚慈出手的一瞬间,毕月拼尽全力纵身一跃,大喝一声:“block!”(封盖,盖帽) 楚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只是踮了下脚根本没跳。不曾想眼前纤瘦的小女子一下化身长空雄鹰,遮天蔽日罩向自己。 小少年正发怔,手里的球重重地被毕月剁了下来。 楚亦锋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他眯眼盯住局面。 还好小少年楚慈第二反应还算灵敏,他猫腰捞回皮球转了一圈继续袭篮。 说时迟、手刚抬到半腰处,那时快、毕月一个箭步上去伸手一抄:“steal!”(抢断,断球) 这喊英语的气势……楚慈手一抖,球掉了,毕月截过来转身运回了外线。 这回真是唬住了窗口的楚亦锋和当事人楚慈……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练家啊! 毕月运了两下突然停了下来,收住球,摆出一个标准的三威胁(攻击型姿势)。 果然还是傻妹一个!楚亦锋松了口气,再运球就是违例,哪来的村妞在他家搞笑。 楚慈和他哥一样的想法,流里流气小步颠过来,嬉皮笑脸对毕月道:“你没拍了,快把球还给小爷!” 两人距离几步时,毕月突然一运力,将球平着推出。楚慈猝不及防,听咚的一声,球打楚慈胸口弹回到毕月手上。 “这回有拍了,我说上课就上课!” 毕月瞄了一下篮,轻柔出手一投: “!(定点投)” 毕月衔枚疾进,一个胯下换到左手,从左侧直奔篮下。楚慈紧紧贴住,步步紧逼。接近底线,毕月大跨步迈出欧洲步,楚慈守株待兔等着封盖,毕月跨过篮筐,直接从右侧打板上了个反篮! “layup!(上篮)” 帅哥这回彻底傻眼了,张大嘴成了稻草人。 “!(勾手投篮)” “!(后仰跳投)” 四连击,楚慈濒临崩溃了。 窗口处的楚亦锋觉得……这应该是特么幻觉! “臭小子,看好喽,生死球!”毕月找到了手感,脑中开始闪回那无数个清晨与深夜,为了高考那几十分的加分,在闷热无比的球馆里跌落的每滴汗,每行泪。 运着球退后两步,一并腿,一弓身: “--shot!” 是三,这句楚慈听懂了,农村妞投三分球!!!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说着: “你,你要是让这丫头投进这球,这辈子你都要给她欺负了!” 楚慈突然启动,不再去管手中那颗皮球,而是径直向瘦削的毕月扑过去。 球已出手! 人已扑倒! 弧线,绝美的弧线! 毕月的喊声越传越远,楚亦锋听的一清二楚,他放下了要打口哨的手指,认真的看向那个犹如误闯他家的村妞:“!(加罚,三加一)” 毕月双脚蹬开扑到她身上的绝望的小男孩,一窜而起,兴奋地吼道:“史蒂芬库里知道吗?!史蒂芬库里就—他—么—这—么—投!” 楚慈黑着脸挣扎着爬起来,投球就投球,推倒他干嘛?!带着哭腔道:“库个屁啊,我裤子都卡破了!老师!” 运动一番,脸色红扑扑的毕月,笑了…… 一直站在窗口处,为了观看战局忘了擦头发的楚亦锋,看清了毕月的那张脸…… 第六章 餐厅里的楚亦锋,无语地抬头看向楚慈。 楚慈手拿大海碗,刚开始还知道用筷子夹,大概是夹烦了,正好他哥抬头瞅他,少年索性拿起盘子往大海碗里倒。 “我还吃不吃了?” 少年脸不红气不喘继续倒:“我们俩人,你老哥一个,小半盘还不够?大伯、大伯母还没回来?”楚慈又自问自答小大人叹气道:“唉,都是大忙人啊!” 楚亦锋撩下筷子,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看着楚慈:“你还管她饭?” 楚慈嘿嘿笑了,他自认为占了便宜,一手端大米饭,一手端一海碗菜:“老师给我缝裤子,我管饭。哥,你别小气吧啦的。” 楚亦锋看着一步上两个台阶的少年,又转过头瞅了眼餐桌…… 黄瓜炒鸡蛋有那么几片掉在餐桌上,红烧肉的盘子里只有肉汤了。 “刘婶儿,你来一下。” “那个家教老师,我妈说过定多少钱了?” 刘婶儿微驼背小声道: “说是满意就给二十元,每天两个小时,要是小慈太过反感,教满一个月就给十八元,和从前一样,然后再重新选家教。” 楚亦锋手指轻弹茶几,琢磨了几秒后,他掏裤兜递钱:“一会儿她走时你就把这二十五给她。” “这?” “告诉她这是预付一个月的工资。”楚亦锋说完就挥了挥手。 好不容易找到个顺堂弟心性脾气的,得留住。 提前预付工钱,这不合常理,可这也算是人情的一种。 看她那身打扮,恐怕家境差到一定程度了,至少他就没见过漂亮姑娘寒酸成那样的。 刘婶儿云山雾罩的重新进了厨房,她没明白楚亦锋是啥意思,可她了解他的性情。 看着常常嘴角上翘爱笑好脾气的人,实际上是话很少,最不耐烦解释。 楼上。 毕月轻叹出声,她刚刚分明说过不饿的,虽然只有自己清楚现在说话嘴中都会分泌唾液:“楚慈,从明天开始家教时间调整,晚六点半到八点半。” 宣布完,毕月倒是十分从容的接过筷子,和楚慈一起分享红烧肉和鸡蛋。 “嗯嗯。”没心没肺的楚慈笑着点头,他和之前判若两人,亲昵地坐在毕月身边,一手翻着卷子、一手扒拉着饭。 毕月想,她也就吃今天一天,以后错开晚饭时间,自然就不用占学生的便宜了。不要说是肉很金贵的时代,就是后世也不能随便端别人家饭碗,这是一种礼貌。 一个教、一个真的认真学了,时间总会过的很快。 在毕月心里惦记着明天见到女主人、再开口商量想提前收家教费时…… “这是预付的钱,小毕,你收好吧。” 毕月脸色慢慢变红,太突如其来,语言上卡壳了,她略显吱吱呜呜,可手指却捏紧二十五块钱。 这是一种本能,穷途末路般看到有路可走的绝后重生。 楚亦锋坐在沙发上和电话里的哥们嗯嗯的应和着,眼神已经落在了站在门口的毕月身上。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不符实际年龄镇定从容的样子了。 不知为何,略显窘迫的毕月,取悦了楚亦锋,他饶有兴趣的嘴边儿带笑。 “怎么这么少?!”楚慈看向刘婶儿。 刘婶比毕月脸色还涨红,她摆了摆手想说真不少,她急了,她脱口而出说的是:“我干一个月才五十五。” …… “好,我马上就到。”当楚亦锋挂了电话回眸看向门口时,毕月已经踏着月色离开了楚家门。 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楚亦锋,侧头瞟了一眼吃着苹果的小少年:“你对她很满意。” 心不在焉看着电视的楚慈,装作漫不经心地回道:“她不是什么书呆子老师,不一板一眼。哥,她说话也有意思,还有点儿话痨。” 楚亦锋听到那句“话痨”、“有意思”……酸楚涌向了心里的某处角落,他急迈了两大步站在了沙发边儿。 想起小叔在七九年越战中牺牲; 想到小婶儿现在还无法面对,又因为工作需要被委派到国外大使馆当秘书;还有小慈的外公要带小慈离开去南方时,这个堂弟当时拒绝的理由是:“我姓楚,我为什么要去舅舅家生活?!” 比其他男人要纤长的手指抓了抓楚慈的毛寸头发,掌纹清晰分明的手掌更是覆盖在少年的头顶。 楚亦锋没说话、没像其他哥哥般开导弟弟,他只是认真地低头看着十三岁的少年。 楚慈又变成了一副吊儿郎当样儿,挥开了楚亦锋的胳膊想要离开客厅、离开别人能看透他情绪的地方:“哥,你能别酸吗?赶紧走走走,我大鹏哥偷溜回来了吧?你抓紧跟他会见,要不然隔壁刘伯伯削他、他狼哭鬼叫,我睡不好觉!” 爬了一半楼梯的楚慈再次回眸劝道: “放心,大伯母再加班也不会晚过十点,不是我一个人在家啊!” 一整块黑色大幕布撤掉,楚家的院子里驶出一辆银灰色丰田皇冠。 就这车,在一九八五年,凭借大尺寸车身赋予的气派,在当代人眼中被车内豪华配置烘托出的高端,这绝对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表”。 用楚亦锋老子当时被震住的原话是: “老儿子,你跟爹透句实底儿,你和你姐这是折腾着挣了多少钱?!可别哪天经济调查查到老子头上!” 虽是楚将军变了味儿夸奖儿女的话,可也正是因为楚将军的这几句话,平时这车变成了基本不露面,楚亦锋上下班的真正座驾、是院子里那台孤零零的二八自行车。 …… 毕月的右手不自觉攥紧裤兜。 她不是见钱眼开到和钱难舍难分,她是在合计着,怎么能让这钱上生钱,否则花没了、无痕了,她到时候拿什么翻身和命运抗衡。 八十年代京都城的月光,照在瘦削女孩儿的身影上。 女孩儿有些蔫头耷脑的往学校赶路,可见身体已出现疲态,但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 毕月时而皱眉,时而疑惑地看看路边,时而又沮丧地踢踢脚边儿的石子儿。 银灰色皇冠轿车飞速冲出,它经过女孩儿的身边,似乎是认出了女孩儿,轿车在几百米外又突然减速,没停,只是变成了慢行。 也是在轿车急速经过的同一时间,毕月脸色一变,她驻足一瞬,只觉得下身有股“大热潮”在袭击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片,也许、大概,很有可能下一刻她裤子就要被浸湿。 毕月跑了起来,她不差钱儿了,她得坐公交迅速回学校。 楚亦锋疑惑地看着倒车镜,他那双深邃的双眸里,满满都是毕月像个小炮弹般疾跑的倩影。 毕月给他的第一印象……城乡结合部走出来的霸气姑娘,长的甜腻人,但看的出来,脾气差劲。 眼睁睁看着毕月跑上了公交车,已经撩下车窗想喊毕月的楚亦锋,忽然意识到……今天,自己有点儿莫名其妙。 第七章 就像著名歌手张蔷的那首《我的八十年代》:还有一首诗,一首朦胧的诗; 还有一首歌,一首迪斯科; 我的八十年代,多年以后我们还相聚在这里,回忆我们那曾经热烈的爱情。 八十年代的京都、全国,真正进入了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对于属于本时代的年轻人来讲,它更是一个充满理想、矛盾、热烈、激情、澎湃、追求潮流的年代。 正如这个夜晚,两种“阶级”,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 白衬衣、米色裤子、略尖儿长款的白色皮鞋,脖颈处还带着成色清透的玉观音,如此形象的楚亦锋下车关上车门后,他先是看了眼小四合院门口停放的十几台自行车,又扫了眼大摇大摆停放在小路中间的三五辆轿车。 只需拽下隐蔽处的一根线,再轻叩几下门,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嘴边儿还叼着半截香烟的花衬衣男子打开了门,一开口就是地道京腔:“呦,楚哥来了。”花衬衣跟在楚亦锋的身后,边走边介绍都谁“列席”了家庭小聚会,又弯腰给楚亦锋开门,对着暖烘烘的屋里喊了句:“楚哥到!” 气氛就是这么巧,一九八五年,上海滩的主题曲正流行于大街小巷,楚亦锋伴着那句“浪奔浪流”进了屋。 “楚哥?”男人们抬下手示意。 “楚大哥,你来了?”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冲着楚亦锋笑。 “楚大哥”无论熟不熟,只是略点了下头,转身直奔左手边的小客厅。 小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位,正中间那位烫发、刘海往后梳的很高很蓬松,为了长时间保持住这大哥大的发型,自然头上抹了大量发胶。 楚亦锋的白皮鞋直接蹬了一脚“发胶男”翘起的二郎腿:“大黑天儿你戴个镜子!” 总政大院儿参谋长的小儿子刘大鹏摘下了蛤蟆镜,对着身边两侧挥了挥手,他旁边的两个盘靓条顺的女孩儿笑嘻嘻的站起离开。 “你怎么才来?哥们可为了你那些臭毛病,从家里跳到露天、从露天跳到舞厅、再从舞厅跳回家里了嘿,怎么在哪开聚会,你都不积极?!” 楚亦锋坐下时微皱了下眉头,他顶烦女孩儿们擦脂抹粉的那股香味儿。 “没劲!”仰靠在沙发上,一派松弛样儿才继续道:“我说大鹏,我今儿可看见你妈了,她说你还在穗城,你说你家老爷子要知道你在这左拥右抱,哥们下次见你时,你也许后半生不能自理了。” 蛤蟆镜摘下,身高一米七八,微胖,长的人五人六的刘大鹏起身给楚亦锋开了瓶啤酒,嬉皮笑脸道:“你别给小爷我整露馅了,哥们就还是好汉一条。嗳?疯子?” “你特么才疯子!”楚亦锋捡起瓜子对着刘大鹏面门扔,一扔一个准头。 “别闹别闹!说正事儿,哥们这趟穗城行,扎了这个数!”翻转两面比了个五的手势:“遍地是倒爷啊!真特么开眼了,还特么有老外倒,倒券!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也没去过啊?!你还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楚亦锋磕着瓜子儿,一手还不忘掸掸裤子弄平整些,声音平静,也是第一次劝发小:“行了,你也有启动资金了,我估摸这些钱,你干点儿什么都不难,你也该做点儿有店有面儿的事了。 大鹏,26了,你虽说是被迫转业,但无论到哪天,咱都是军人。跟你老子憋的那点儿气,差不多过吧?你说呢?” 楚亦锋说完,仰脖干了一杯啤酒。 刘大鹏更干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拿起啤酒瓶对瓶吹。 自从转业后,刘大鹏干脆连新单位都没报到,直接溜了。 几年来一路在楚亦锋的“指导”下当上了一手大倒爷,手里过的钱在他心里海了去了,本就打小不差钱的家庭,此时的他更是流行什么穿什么,怎么败家怎么折腾。 微胖的身材,粗犷野性的气质,刘大鹏却穿着一条时下魔都最流行的裤脚窄、越往上越宽松的提桶裤,喇叭裤早被他弃了。上身再穿着一件真丝红花衬衫,如果不是他那双眸子里时不时透出犀利的寒光,谁都想不到他曾经是一名尚算优秀的军人。 呵呵,刘大鹏大掌抹了抹嘴边儿的啤酒沫子,痞气十足的冷笑了一声。 原谅?不再作闹?他能穿回那身军装上战场? 他连军校都没念,只想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干点儿有血性男人该干的事儿! 他天天听着保家卫国的宣传标语,从小立志,结果可倒好,他老子居然在关键时刻送他大哥上战场,还老泪纵横的对他说“得留下一条命根子”! 谁问问他本人的意见了?说特么个摘愣回家就给转业了,他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他现在啊,生活里的那点儿乐趣就剩和他老子互相折磨了! “等我倒完手里这批木材的,再去拜访大姐,琢磨块地皮弄个加工厂。” 刘大鹏不想在今天说那些糟心事儿,干脆对楚亦锋的后几句没正面回答,他又忽然歪了歪嘴笑着示意楚亦锋看向院子,打了声口哨:“你尖果儿来了嘿!她这指定是看到你车、嗅到你味儿了啊?!” 尖果儿,京都人老话形容漂亮女孩儿、还有那么点儿女粉丝的意思。 刘大鹏话音儿刚落,空军大院儿后勤部部长的女儿沈碧青,顶着一脑袋蓬松烫发推门而入。 “我说刘大鹏,你什么时候换小弟了啊?开门那人谁啊?” “别提了,原来那小崽子老嚷嚷他是炮院儿的,我以为二炮的呢,你们猜怎么着?搞半天儿特么是灯泡厂家属院的!咱这圈子让他混、那不是背叛阶级?哥们让他滚丫的了!” 沈碧青扬起下巴傲气地笑了笑,再低头看向楚亦锋时,抿了抿粉唇,穿着蝙蝠衫的女孩儿娇气样儿十足,她眨着杏仁大眼坐在楚亦锋身侧:“锋哥,最近忙什么呢?小青可好久没见着你人影了。” 嘴角上翘,楚亦锋不动声色的侧了下身翘起二郎腿,离一身脂粉香味儿的沈碧青远了点儿,人帅、手美、声音更是磁性低沉:“瞎忙,你去玩。” 在“甜蜜蜜”的音乐声中,楚亦锋冷眼旁观男男女女搂搂抱抱跳着交际舞,刘大鹏再次凑到他身边打了声响亮的口哨:“你蜜妞儿也来了嘿!” 夏海蓝,家住传说中的帽儿胡同,那胡同里有外交部家属院儿、空军家属院儿、煤炭部家属院等等吧,形形色色诸多家属院儿。 父亲是煤炭部的一个领导,母亲是歌舞团的副团长,夏海蓝身高172,比起沈碧青对楚亦锋的无脑追求方式、比起沈碧青长相身材,虽家世差了那么一米米,但她也属于真正的根正苗红、盘靓条顺,况且她玩音乐、组乐队,时不时写点儿散文会发表,她的身上有文艺女青年特有的魅力。 就更不用说她继承其母的情商,她懂男人心,她也一直在摸索楚亦锋心理的那条路上奋斗着。 沈碧青挤开在她身边晃悠跳舞的两对儿男女,她每次一看见夏海蓝就跟斗眼鸡一般来势汹汹。 因为她见不得楚亦锋对夏海蓝的笑容,正如此刻,温润如玉的楚亦锋主动和夏海蓝打了一句招呼! 在这个交友是看身份、吃饭要讲座位的“大院圈儿子”,青年男女们在迪斯科和霹雳舞中,情感流动爱恨情仇。 流光溢彩、夜色迷离…… —— 京都师大的某个女生宿舍,此时此刻却是鸦雀无声,尴尬、继续尴尬。 毕月觉得自己的脸都跟着热了,她这个原主平时是有多内向才能导致现在的场面啊?! 她不就是在室友们聊天时,跟着打屁了两句套套亲密,又问了两句吗? 当她不想洗完裤子后马上睡觉?她都快被折腾散架子了! 可她想知道现在的物价消息,想知道二十五块钱的市场价值。 坐在毕月上铺的梁笑笑拿着木梳继续梳头发,她低头间笑了。 这样的毕月好像陌生人,少有的一晚上说了十句话以上、还是连贯性的。 探头看向下铺,梁笑笑第一个带动气氛: “毕月,听我妈说豆油是八毛八,你们那不是这价吗?你问这些干嘛?” “啊,我村儿里的哪吃的上豆油,瞎唠嗑呗,闲着也是闲着。”毕月打哈哈。 付晓琳放下手上的书、摘下眼镜靠在床头接话道:“可不是,农村吃荤油都吃不起。别说吃了,就是生孩子,她们都不去医院。我妈经常回家说哪个村儿、哪个屯的女人在家自己生,就为了省下住院钱,到头来大出血,有的到了县医院都没救了。” 毕月眨了下眼睛,顺着话题唠:“那生孩子多少钱?” “一百块钱那样吧。” 袁丽莎傲娇的哼了一声:“真穷!我妈一个月的工资就一百块,农村居然生孩子都生不起!” “你妈干什么的?” “作家啊。” …… 毕月两手枕在脑后,她眼神涣散地盯着上铺的床板。 八十年代中期,普通工人工资六十几块,大闸蟹一斤五元,电影一块钱,扇牌肥皂三毛一块,寄放自行车一个月两元,租一个五十平方两室独立厨卫的单元房才八块五…… 她这二十五块钱,也许真能干点儿啥…… 第二天一大早,不顾小肚子有些坠痛感的毕月,凌晨三点就离开了宿舍…… 第八章 毕月以为自己算是能起大早的了,可她放眼望去,校园的小树林、花坛边儿、白杨树下席地而坐,零零散散各个角落里都有抱着书本的学生。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也是,这个月份了,现在的时间读书,总比晚上抱着手电筒啃书要强上许多。 心里有一瞬是松散的,全身是松弛状态,似有气无力的。 后世的大学生可没有现在认学,还有就是…… 她宁可过在书本里徜徉的平淡日子,也不愿意去接触从未涉及的行业。 给自己鼓劲,别泄气! —— 宣武门西南角街头公园附近,有一名穿着深蓝色老式西服的女孩儿正跟着几位老大娘的后面走着。 没啥衣裳,一年四季只有几件,包括这件老样式的西服。 这季节穿,布料厚、有点儿热,她的里面只能穿一件贴身的白色纯棉带蓝色小花的跨栏背心,连件兜住发育良好胸部的内衣都不趁。 她在找附近最大的早市市场,毕竟时光变迁,有很多建筑物都有了太大的变化,她一时有点儿糊里糊涂。 毕月看见有驴车从身边经过,她放心了。 小时候依稀听奶奶提起过,一般这时间从大钟寺蔬菜批发市场的小商小贩们,他们会赶着驴车奔早市当二道贩子。卖煎饼面条的小铺面熬汤的熬汤,擦桌子椅子的也该出来摆摊了。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一米七身高的姑娘,她站在街口瞧着、学着、忍着馋、闻着香味儿,试探着用主动帮忙的方式和卖煎饼的大姐攀谈着。 八十年代中期的早市,在毕月的眼中,杂乱里流转出的都是生活的芬芳。 板车经过喊让一让的声音,途径一个又一个生锈的门牌号;街头理发师身穿褂子,抖落着手中的围裙,擦拭着他最宝贝的家伙什;街口奶站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随着清晨曙光的慢慢消逝,远处自行车的叮铃铃声越来越多。 上班人流会用铝制饭盒装上他们需要的早餐,网兜子装着饭盒绕在车把上,再拨下车铃离开。 就在居民们穿梭在嘈乱的街头巷尾买着生活必需品时,那个女孩儿瘦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早市。 …… 毕月带小跑跟紧送货的板车,离开了早市,“大叔,等一等!你是卖荤油的吧?” 很突兀的一句话,换来中年汉子警惕的眼神。 发际线偏低,标准圆脸上带着笑容的姑娘,看起来甜腻萌乖、清纯无害。 “大叔,你看我这打扮,穷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也早当家,我跟您直说吧,我想买点儿豆油和荤油,也在早市摆个摊子,勤工俭学。” “你?”中年汉子两脚支地、支住板车来回晃悠的车轱辘:“你是高中生?” “大学生,喏,就是那边儿的大学。您看咱能不能靠边儿细聊两句。” …… “婶子,我打听一下,咱这房头的小仓房租不?” …… 毕月又返回早市摊子,这回和卖煎饼的大姐实话实说了,老一套勤工俭学的说法,“大姐,不用粮票的话,去哪买白面?” …… 这个清晨,毕月敲定了很多事情,昨晚心里模糊的想法,而现在已经有一半计划付诸行动了。 脸上是急匆匆赶回学校的表情,可毕月满脑子里转悠的都是:上哪整个废油桶呢?! —— 毕月猫着腰低头耷脑的从教室的后门溜了进去,她溜进去之前先侦察了一番熟人的位置。 女孩子嘛,上课、吃饭、逛街都希望有个人陪,这是思维中的一种习惯。 梁笑笑侧头瞧了眼呼哧带喘的毕月,她惊讶极了,难道早起不是去自习室?书呢?怎么书和笔都没有? 梁笑笑把书往两人中间挪了挪,毕月毫无知觉的目视黑板,心里在算着数分配她那宝贝的二十五块钱。 得,刚变好四十八小时,这人又开始恢复如常、游魂状态了。 “毕月,看我的书吧。” “啊,不用客气,你随意。” 梁笑笑…… —— 人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不用说见自己个儿的亲弟弟了。 可毕月的脚步却是踌躇的,也可以这样说,她自从穿越而来,满脑门“官司”。 她的穿越之旅,真可谓一步一个砍儿,她一直是赶场一般的速度,人更是发懵的状态。 还没有停下脚步,还没有倒出时间,感慨一番。 毕月脸色微红,她有点儿紧张,还有些不知名的愧疚在心头流转。 你说人家要知道姐姐换了芯子了…… 同样十八岁,和毕月出生仅相差十三分钟的孪生弟弟,就读于京都交通大学,当年和毕月一样,都是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首都的高校,考上了交大的重点专业交通运输…… 毕月掖了下耳边的碎发,低着头看着原主亲弟弟的小腿处,干巴巴地说了句:“毕成啊。” “嘿嘿,我没啥事儿,就是来看看你。”说着话,一米八身高的大小伙子,先是用衣服袖子抹了下额头的汗珠儿,随后掏兜:“姐,给你。” 毕月抬眸。 她忽然嗓子眼发干,酸涩瞬间涌向眼眶。 大半根儿麻花映入眼帘,被毕成像献宝一般递到嘴边儿。 “我宿舍的好兄弟塘津人,他妈来京都出差给带了几根麻花,他给了我一根,那啥,姐,我尝了点儿。你快吃,别放干吧了!” 毕月接过麻花,动作略显僵硬:“你大中午的特意跑一趟,就是为了送它?”眼中的毕成,虽和她五官没有完全相同,却同样有着白皮肤,看起来长相清秀、干净。而他此刻满头大汗。 “走!”毕月忽然抓起毕成紧着擦汗的胳膊,小跑了起来。 学校的大门口。 “大娘,给我来瓶汽水。” 毕成反手改抓住毕月的胳膊,他急了:“姐,咱哪能喝那个?” 嘎嘣溜脆的声音:“咱咋就不能喝?!” 北冰洋汽水,玻璃瓶上还带着水珠儿,憨态可掬的北极熊。 “嘭”的一声起瓶后,绵绵不断的气泡,桔香味儿、冰冰凉,甜滋滋。 毕月、毕成面对面的看着手中的汽水,他们同样的表情,笑的像个孩子,只是买了瓶汽水,心里却有着像偷摸干了啥了不得坏事儿的满足。 “姐,你先喝!” “大弟,等姐挣到钱了,咱家也一箱一箱的买。” “咋挣钱?我省点儿花,到时候我给姐买。” “不行,开源节流,光节约哪行,你后天早上三点多能不能来我这一趟?” “嗳?瓶子给我啊?!”老板娘冲着的姐弟俩的背影大喊一嗓子。 …… 山炮进城,腰扎麻绳; 看场电影,不知啥名; 喝瓶汽水,不知退瓶。 这是霭萱小时候常挂在嘴边的儿歌。 如今的霭萱变成了毕月,她才真正明白,这世间没有“山炮”二字,只有穷与富的差距,穷到大弟都没了见识的勇气。 毕月加快了脚步,没时间感慨,她还得赶去上家教课。 第九章 毕月走进楚家门时,正好和出院儿倒垃圾的刘婶儿走了个顶头碰。 她刚要打招呼,就听见房檐下一个温柔女声,和她率先说道:“这就是小毕吧?” 毕月闻声望去,一位面相上看,也就是四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上端庄秀丽的女人正在对她浅笑。 “阿姨你好,我是毕月。” 梁吟秋,京都市妇女联合会党组副书记,副厅级干部。 她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育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刚过完三十岁的生日,她也正是楚亦锋的母亲。 毕月觉得,她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面前的成熟女性。 最近两天,大学里的女老师也好,大街上看到的也罢,中年女性里,无论是后世还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眼前的女人,都是少有的带“风度”二字。 这种风度,毕月只在“上辈子”采访个别女企业家时感受到。 之所以个别,是因为大多数的女人,在摸爬滚打中变的比男人还凌厉、干脆。 只有极个别的成功女性能平衡好身份,能够做到工作中很精明、有韧劲,生活里又能因女性天生的细腻,使她们待人接物更加体贴周到。 气度、风度,要想全有,为人妻母、为人上司,两种人生历练都要成功扮演,才能散发不给旁人压力的那种恰当的自信。 “进屋吧,小慈的英语就要拜托你了,当然了,一切也要以不耽误你的学业为前提。” 烫发后又盘起发鬓,可见梁吟秋的头发有些薄,蓬松的发鬓能显得头发更多。 梁吟秋在家只穿休闲装,让她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大方且又不失活力。 她穿着白网鞋,米色亚麻面料的宽松裤子,上身只着一件简单的女士收腰白衬衣,手上还拿着一块白毛巾正擦拭着窗檐下君子兰的叶子。 不过在和毕月说话时,她倒是停下了动作,眼神柔和且正式。 毕月对梁吟秋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漂亮的中年女性,又表情温和,难得极了。 刚见面有些拘谨的笑容,此刻倒是随着梁吟秋的语气,笑起来更自然好看,行为动作也看起来落落大方。 “阿姨,谢谢您能提前支付家教费,这对我来讲很重要。我会竭尽所能教好小慈的英语,我先上楼了。” 梁吟秋在毕月上楼时,微点了点头,可见她对这个初次谋面的小老师还算满意。 只一眼,行为上,穿着上,毕月刚才的感谢话,梁吟秋不用多问,就已经大概清楚毕月的自身情况了。 况且,毕月在她眼中,只是暂时充当楚慈的家教老师,她没有多余的心思用在毕月身上。 望向天空,梁吟秋微皱了下秀眉,这天儿有雨啊,小锋没准点儿回家,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 …… 每天两个小时的家教课,头一个小时的教习中,毕月采用的事寓教于乐的方式教习。 她以讲故事的形式,用英语讲音乐、楚慈感兴趣的体育、包括杂闻轶事。 说一句翻译一句,边说边把所涉及的英语单词、句子,单独抄写出来,再从这些词汇中的音标开始讲解。 后一个小时才是真正的家教式一对一辅导,半小时时间教课本上的知识,剩下的时间试着让楚慈用英语大声朗读,偶尔毕月会忽然冒出几句,让楚慈和她对话。 在毕月的眼中,楚慈相当聪明。 她嘴上没说,心里已然把楚慈当做她曾经的某个同学了,那男同学只负责上课认真听讲,回了家也不怎么复习,考试轻轻松松前几名。 就是有这么一类人学霸型的大脑,让人不服气都不行。 可今天楚慈有点儿开小差。 “想什么吶?!”毕月拉下小脸训人。 楚慈往窗外瞅了又瞅,拳头打在手掌上: “你听不着吗?雷声又闪电的,都打到窗边儿了,你待会儿怎么回学校啊?我送你?要不你在我家住吧,对,就这么办!” 毕月抬手像是要打楚慈的动作,继续当严师:“你还怪操心的呢!给我低头看书,学习!” “你怎么不知道好赖呢!”小少年替毕月犯愁。 …… 楼下的梁吟秋也坐不住了,抱着电话筒找儿子。然而电话根本就没人接,她不知道啊,此刻她偏宠的老儿子正在训练场上“挑刺”。 …… 京都军区,某个基层连空降了一位新连长。 战士们本以为他们的副连长升职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却不想来了位军校毕业的军官。 能服吗?绝对不能服! 他们中的个别人,最关键是副连长那可是前不久去过真正的战场的,而眼前这个连长,据说到了上战场之前怂了,什么训练受伤没去上! 在战士们心里,甭管什么理由,当军人得看实力! 楚亦锋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他特意绕远想看看老同学刚报到怎么样,没想到居然看到如此让他窝火的一幕。 “乔连长,我们也做不到啊,要不然你给我们演示演示?” “乔连长,给我们露一手,让大家心服口服嘛!” 类似这样的话,有一个两个挑刺带头,其余的战士们就能群声附和。 副连长王杰只是笑,没有任何压制的意思。 而那一口一句乔连长而不是连长,可见战士们对空降连长的反感到达了一定的程度。 楚亦锋脸上依旧挂着嘴角上翘的笑容,只是眼眸里有掩饰不住的冷厉。妈的,刺头兵是吗?! “乔延。” 乔连长乔延只顾得上匆忙对楚亦锋点头,正要说话怒训几句时,楚亦锋上前一步对着众人先说话了,他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眼神定在了副连长王杰的身上。 “军校时,散打,我是你们连长手下败将!你们连长现在身上有伤,赢了我,虽达不到一战成名,但绝对能成为大军区的佳话!我叫楚亦锋,大军区作战部参谋。” 乔延上前一步想拉住楚亦锋制止,楚亦锋却侧过头对他笑笑挥开了,一手把档案袋塞到了乔延的怀里,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解军装扣子。 黑色背心,赤膊上阵。 这场入夏的雨滴,也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楚亦锋的宽厚的肩膀上。 “你!还有你!出来!我不认同只有上过战场才算真正的军人!但我认同一点,真正的军人不能只会打嘴炮!” 赤膊,又手指指向他们,就差指着鼻尖儿骂了,谁能没血性?! 只几秒钟,训练场的某个角落里、瓢泼大雨中…… 黑色背心紧紧贴服在楚亦锋的身上,头发上的雨水更是随着他出拳出肘的动作狂野飞扬。 他以自由搏击的形式,腿为次、拳法为辅,一个又一个接腿摔,势不可挡的张扬气势,痛痛快快地发泄出他心里的熊熊烈火! 没上过战场怎么了?! 楚亦锋全身的热血逆流而上,直冲头顶,他只有一个念头:打赢不行,得打服! 第十章 雨刷器快速摇晃,擦洗着车窗。 叶伯煊坐在车里,嘴上叼着烟、眯着眼,看向远处。 他甚至忘了要去接出差归来的夏天,尤其还是大雨天,他只顾紧盯眼前的战局。 随着“黑背心”搏击动作甩动一头湿发,叶伯煊作为观看者,有一种力量都正在热血沸腾的冲击大脑。 楚亦锋,坐在办公室里和此刻全然不同,这小子在温润如玉的性情下,掩藏了一颗猎奇狂傲的心。 叶伯煊看着远处出拳狠厉的楚亦锋,好啊,这小子更有超强的爆发力! 两次的发现,叶伯煊懂了,手下这个参谋官一到训练场上就像换了个人,爱战、擅站的心就跟被打醒了一般。 叶伯煊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楚亦锋管事儿管到了基层连的头上,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好奇。 现在又看到了手下“一挑三”还能火力全开,浑身散发着绝不失败的气息,他更是欣赏。 男人,本就该有一种倔强,这种倔强叫做“血性”的傲气! 它犹如人得吃饭喝水一般的必需品,它是能融进血脉中、渗进骨髓里。 狂,这小子比起当年二十六岁的他、更嚣张! 如此的军区少将,又有着不羁性格的手下,当对打到白热化时,慌张的只有乔延乔连长。 乔延怕啊,怕老同学为自己出头,再把军区领导给惊动了,那可真是因为他吃挂唠,受处分可咋整?! 现在可正在下暴雨啊…… 乔延看了眼训练场,已经有下班的战友们不顾被浇成落汤鸡还在呐喊加油,这声势,能不能压住了?! 楚亦锋厚实的胸肌极速起伏,嗓子眼干的不像样,嘴边儿不停地呼出粗气热浪急剧喘息着。 他看着躺在泥水里被打服的三个人,累到极致已然说不出话,他换了个方式表达。 先是对着三人竖起大拇指,在三人都盯住他时,大拇指忽然朝下,赤裸裸的鄙视。 “你!!!”有个小战士上前扶起战友,被这样狂傲的楚亦锋气着了,这参谋官怎么坏透腔了?! 楚亦锋大手抄起乔延怀里的档案袋,再侧头时紧盯副连长王杰,喉咙处似在冒火,嘶哑的声音在风雨中、在训练场上,掷地有声:“现在是什么时代?文化是武器!军校走出来的军官更能科学、合理、有效地训练你们!在部队,上级更不是你们能挑战的!军校培养的军官中,从不缺勇士!” 猖狂、张扬、男人的青春、热血、誓言、信念,也许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大打出手的盛宴,才能发现生命中别有洞天。 一手拿着早已浇湿的档案袋,弯腰一手抄起泥水里的军装甩到肩上,楚亦锋热血过后,只留给乔延一句:“有事儿去作战部找我。”吊儿郎当的背影,大步离开。 同一时间,远处吉普车里的叶伯煊摸了摸下巴,他有了个决定,楚亦锋这个手下,他得压榨,他得开发,兜住了溜、别白瞎! 过两年训出来,送这小子去该去的地方。 打开双闪,叶伯煊等着楚亦锋主动走上前。 大手先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档案袋夹在腋下,敬军礼:“部长!” 叶伯煊摇下车窗,板着一张脸直视楚亦锋:“718作战分析报告,你完成了吗?乱晃悠!” 楚亦锋赶紧递过档案袋。 叶伯煊甩了甩湿哒哒的文件夹,语气不善道:“你这是让我玩猜字?湿成这样,你当我给你的工作任务是开玩笑?!” 大手再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浑身上下,楚亦锋觉得连最贴身的短裤都能拧出水,挨了训,表情倒是一丝不乱很冷静:“报告!部长,我今晚重新整理,明早您会在办公桌看见。” 叶伯煊抿了抿唇,他可不就是在下达任务时说是明早交来着! 找不到茬,叶伯煊摇上车窗、开车离开前,只能拿出长官架势训道:“我看你是闲着了!明早办公桌上,我还要看到你五千字以上的思想汇报!” “是!” 不能体罚,体罚那不是等于成全了楚亦锋。这小子,恐怕盼着念着只训练不写字。 …… 楚慈急了,少年怒斥毕月:“你怎么这么犟?!比我还犟?” “你懂啥?!让雨水浇一浇能补维生素。”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楚慈“哼”了一声,一扭身、一倔答直接坐在椅子上。他和毕月生气了,大少爷脾气上头,楚慈侧过头连瞅都不瞅毕月,直接给对方一个生气的侧脸。 毕月拿楚慈当小孩子看待,自顾自笑了笑:“明天见!”她更直接,转身走了。 楚父楚鸿天军长,军区老将军们给起的外号楚霸天。 一米八的大个,黝黑的皮肤,国字脸、大嘴,加上那两道浓重的剑眉,整个形象给人感受就是霸道吓人。 可当楚军长开口哈哈大笑、尤其是声音洪亮大声说话时,会给人溢于言表的豪爽之气。 比如此时,毕月就觉得,原来军长、原来真正的大官,才是最好接触的一类人。 “呦,小慈的老师还是个小丫头啊!” 毕月半鞠躬:“叔叔好。” 楚父把手中的报告书扔茶几上:“好好好!楚慈那面,得麻烦你上点儿心,把他成绩搞上去!那个臭小子考试差点给老子考零蛋!” “您放心,我会的。” 梁吟秋拢了拢头发从卧室走了出来:“小毕,外面下雨阴天,要记得走大路,别抄小道。”又冲着厨房方向喊道:“老刘,给小毕拿把大号的雨伞。” 楚军长附和道:“对,坐车赶紧回吧。” 等毕月离开了楚家门,梁吟秋才笑道:“那小丫头怎么可能舍得花钱坐公交。” “噢?” “困难着呢。小小年纪当家教,刚大二,我差点儿回绝,怎么说也是女老师,怕教小慈不方便。后来师大的小李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 楚军长感慨回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想当年我……” 梁吟秋憋不住笑,得,这人又来了,又要话当年在地笼沟里捡粘豆包帮家里。赶紧打岔道:“这小锋,加班?” 楚母嘴里挂念的小锋,已经蹬着二八锰钢自行车到了大院儿门口,只是…… 湿漉漉的楚亦锋,两脚支地、支住自行车,十几米远的距离,他就发现了毕月的身影。 有句老话说,寿衣面料忌缎子,黑伞火盆要必备。 毕月的手中就是一把大黑伞,伞把略前倾,挡住迎面被风吹起的雨滴,只走了一小段路,脚上的黑布鞋已经湿了半截。 楚亦锋原地等着毕月,他觉得都走顶头碰了,那得打招呼,以后天天见,最起码待会儿得点下头,再说句“走了啊”…… 第十一章 忽然大雨,有缘相聚; 我们都被雨淋湿,我们还很陌生; 你打着雨伞,我等在原地。 …… 毕月半个身体都被斜举在前面的大黑伞遮挡着,别说那张脸了,就是上衣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顶风行走,又是阴天,这个时间外面早黑乎乎的了,可说来奇怪,楚亦锋就是一眼能认出。 他没觉得诧异,也许他的潜意识里认为,他就没见过穿的那么寒酸的大姑娘,周围环境致使他也少见黑色拉带布鞋、还是那种纯手工乡下鞋。 楚亦锋依旧两脚支着自行车,他紧抿了下唇,只有左脸颊上显现出一个清浅的酒窝。 不仔细看,很多人会认为是他五官过于帅气立体,颧骨高的原因才出现的酒窝笑纹。 实际上,他小时候十分可爱多亏了这个特征,但是长大了,二十六岁了,他反感。 虽说想的挺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打招呼,可楚亦锋这人,除了长官上级领导那是必须的,其余、尤其女性,他一直以来都不需要主动。 毕月疾走着还不忘惦记着废油桶。 她刚才离开楚家时,恰巧看到门房的拐角处有两个生锈废弃的柴油桶。 唉! 要是能开口,要是能用买的方式,那该有多好。 她有第六感,她要是提出想要,梁阿姨能给,但那也太脸大不害臊了,人家能提前预付她家教费,就冲这点,人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据说现在不能倒买倒卖废油桶,没人敢明面上折腾这破铜废铁,因为犯法,真抓。 那她上哪找一个呢?她又没个固定摊位和后灶,没它还真不行。 满心满眼赶路犯愁的毕月,小手紧了紧身上的西服外套,小风一吹、大雨一浇,里面的坎袖真空小背心还真是冷飕飕。 “那个……”落汤鸡似的楚亦锋尴尬开口。 毕月立直雨伞,粉嫩清秀的小圆脸这回终于暴露。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看向了自行车,自始至终没落在骑车人的身上。 毕月抓紧被风吹的雨伞,脚步一挪、拐了个弧度,给面前的楚亦锋让路。 不知不觉……毕月已经走了。 后知后觉……楚亦锋回眸。 表错情的感觉,有一点儿糟糕。 楚亦锋急速猛蹬了两下自行车,他只要一想到刚才跟傻瓜一样让大雨浇着、等着、又被毕月晾着,心里不舒服极了。 —— 拳击手辫子,也叫双蝎子辫儿。 因为紧致结实,头发不会因为出拳变的乱糟糟,更不会忙碌一天后而随风飘散,所以得此名。 毕月凌晨三点兴奋起床,她利落的小手翻转着,没一会儿功夫,新造型亮相,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漂亮小姑娘,出现在了小镜子中。 小心翼翼端盆出门洗漱,夹着书包,又蹑手蹑脚收拾书装好东西、关上了宿舍门。 宿舍里的其他七位舍友,此时还在香甜的梦中,毕月却已经启程。 她好高兴,废品回收站没翻到柴油桶,可她在老大爷的指点下,去了铁焊铺偷摸买到了,她真心觉得,那个让很多人嫌弃到捏鼻子路过的地方,是她的幸运地。 况且,让她更高兴的是,她能和弟弟一起开启奋斗模式了。虽然大弟当时听完了她的计划,目瞪口呆过,又愣了一两分钟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败家。” 二十块钱就这么没了,大弟毕成很纠结。 可毕月信誓旦旦当场保证:这小买卖绝对是毕家发家的第一步。 就这么滴,姐弟两人头一天忙准备工作直忙了小半夜,俩人分头回学校都是敲的宿舍大门,撒谎,毕月不仅自己撒谎,她还帮毕成编了个瞎话。 只睡了三个小时,姐弟俩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破旧的仓房里。 毕月就不信了,穷,还能穷一辈子?!靠劳动发家致富是最光荣滴! …… 京都人管烧蜂窝煤叫隆火,黑色的煤块放进去,灰白色的蜂窝煤出来。 毕月在毕成滋啦滋啦的拉锯声中,皱着眉。 “大弟,那卖煤的说新煤都湿,得在外面晾一晾,那咱一会儿用啥啊?” 毕成用衣服袖子抹了把脸,满头大汗道:“多加点儿引火柴木柈子啥的。”又指了指手上的废油桶,“你看这么高成不?得留出捅炉子扒灰的口吧?” 紧急改装的“炉子”燃起了红光,被锯到膝盖处高的废油桶上,座着一口半旧的大黑锅。 借火……毕月憨着一张小圆脸去找煎饼大姐求助。 她先把一直没有烧过的蜂窝煤,放在了煎饼大姐家正烧着的炉子里,燃烧到三分之一后,两条小细胳膊用铁锹铲着,一路小跑,塞进了自家的“炉子”。 “姐,白瞎了,你别荤油和豆油两掺。”毕成眼睛闭了一下,这半桶油得够全家吃多久的。 毕月本能抬头,眼神跟小偷般四处扫了一遍:“你给我小点儿声!”又悄咪咪的小声教毕成:“你懂啥?不掺猪油、成本太高。猪肉多便宜,豆油贵!” 毕月当着师傅教着毕成,自顾自说道:“我跟你说大弟,以后这活归你,你瞅好比例,猪油掺多了,炸出来的发白,不是金黄色(shai)会让人没食欲。” “啊。”毕成脸色微红,他有点儿不太赞同,偷工减料多不好。 不过手上动作不停,按照毕月的嘱咐,拿着面板上一个又一个发好后的面团,分割成鸭蛋大小再揉成团。 毕月叹了口气,看出来毕成脸色不好看,解释道:“别人家也那样,不是你姐我心眼子不好使。咱这两天先这样,过几天干顺手了,咱自己靠荤油,比买来的放心、干净。” “姐,我没、没多寻思。” …… 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无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十斤面,南方人也叫“油炸桧”,毕月炸出了七十五根油条。 在毕成几次尴尬张嘴想喊人买两根、又挠了挠头挣扎脸红时,毕月两只小手飞转着,她喊出了:“尝一尝看一看啊,新出锅的油条又香又脆,干净卫生保你吃完这口想下顿啊!” 喊完脸不红气不喘,可毕成却像是受到了姐姐的鼓励般:“大娘?买两根?”“大姐,新出锅热乎的,你瞅瞅金黄金黄的!” 毕月拿块白布擦了擦手,看着毕成收钱时脸上压抑不住的笑容,她忽然看向了碧蓝的天空:爷爷,奶奶,小萱在用你们的手艺,学会让自己在这个世间立足。 你们看到了吗?我的手艺还行。 第十二章 前几天刚穿来时,毕月觉得她像是一个误闯的客人,她站在京都、师大、大街小巷,像是在看一部老故事片。 她挣扎、努力、不放弃的前行,那是因为人的本能,凡是人就得吃饭。 今天,她这一瞬间心思有点儿松散,终于挣到了钱,能有点儿安全感了。 毕月看了眼忙着收钱找钱的毕成,她抿了抿唇,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笑着揉起了面。 只睡了三个小时,先是着急忙慌的引火,炸完了七十五根油条,毕月、毕成姐弟俩比谁都饿,但此刻又比谁都满足。 两只小手上满是面粉,擀面杖灵活的把面团儿擀成了薄饼,“当当当”,菜刀落在菜板上的清脆声音响起,薄饼上被划了三刀。 鼻息间满是油烟味儿,毕月半眯着眼睛看着油锅,一个又一个小薄饼置于油锅里,没一会儿的功夫,金黄色的小饼慢慢发胀,卖相胖胖厚厚,咬一口,内松外酥、甜而不腻。 时光机似穿梭了世间。 曾经有一对儿老夫妻,也是用着废油桶当炉子炸着油条、卖着油炸饼,并且,一卖就是大半辈子。 “老头子,你手上没准头,我和面。” “唉!咱原来是收破烂的,怎么可能做好吃食。老婆子、别上火,没卖出去,我吃,我和萱萱吃,不行咱还是去收废品吧。” “不行,萱萱长大了,要上学了,我不能让别的小朋友瞧不起她!” 研究了一遍又一遍,和面时该放多少红糖、白糖,炸油条的面怎么弄才能更出数,还得显得酥脆又量大。 这对儿老人走街串巷,对着面盆发呆过,卖不出去闹心过,甚至一度质疑的看着一双粗糙的手纳闷过。 收废品还算挣钱,但为何非要摆个早点摊? “霭萱收破烂,专收易拉罐,还收塑料袋!”十几个小孩子喊着顺口溜蹦蹦跳跳跑过。 四岁的霭萱两手扭在一起,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站在霭家的大门口哭了。她不是收破烂的,她想和那些小孩子玩。 那对儿老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给四岁的霭萱扇着扇子;另一位老人,对熟睡中还因白天大哭此刻直抽搭的孩子说道:“奶奶不收破烂了。” 一根又一根的麻花、油条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一块又一块的零钱揣进怀。 别的孩子穿的戴的,霭萱都有,小时候学琴,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时、读名校。 以前,毕月做这些,是在大年三十那天。 今天,毕月选择干这个迈出第一步,是为了把爱传递下去。 有一种爱,真的重来了。 …… “姐,你猜挣了多少?!”兴奋到像是忘了忙碌几个小时的辛苦,毕成又自问自答神秘兮兮道:“你指定猜不到,十五块八,十五块八!” “嗯,你赶紧喝粥,喝完都收拾了,搬仓房,咱俩抓紧时间回学校。” 毕月声音平静的回答完,拎起只剩个桶底儿的粥往二大碗里倒,直奔煎饼摊。 “大姐,你瞅瞅我……那什么,这粥还热乎着,小米粥养胃,嘿嘿。”毕月憨憨的一笑,说完趁着煎饼大姐还没拽住她时赶紧跑走。 “你这丫头!碗!碗你也不要了?” 毕月对着性情爽朗的大姐摆了摆手,大声回道:“放您那吧,谢谢您!” 谢谢萍水相逢能帮她出主意,能跟附近老邻居作担保租房给她,点点滴滴的帮助听起来渺小,可对于她毕月来说真的很重要。 “姐!咱才第一天,就那么点儿白面,十五块八!” 毕月这回笑了,昨天他大弟还看着白面发愁,现在居然说就那么点儿白面。 “是!我们再加把劲!”对着毕成挥了挥拳头。 大小伙子又挠了挠脑袋,这次是莫名的不好意思,可他挠着挠着,和他姐姐面对面的憋不住笑了。 …… 连续几天时间,毕月的身上都带着浓浓的油烟味儿坐在教室。 她习惯和宿舍同学坐在一排的位置,可自从听到“大小姐”袁丽莎捏鼻子嫌弃:“你这身上什么味儿啊?” 毕月再赶回教室上早课时,她会选择坐在最后一排。 记不得是哪天了,梁笑笑拿着书本坐在了毕月的身边,也是从那天开始,两个花季少女坐在教室的角落会小声说两句。 梁笑笑过生日的当天,仍旧是凌晨三点多钟,她在毕月关上宿舍门时睁开了双眸。 侧过身,伸手,一个大号的馒头被揉成了寿桃形状,寿桃尖是用水果染成的粉红色,可见用心程度。 梁笑笑咬了一口。 她家住政府大院儿,馒头之于她只是粮食的一种,但之于毕月,她懂。 收到毕月“礼物”的何止是梁笑笑,介绍家教工作的李永远老师,她也收到了两根油条。 毕月没隐瞒,她站在办公室里微低着头说自身情况。 “这么折腾可不行。你一个大姑娘,早上那么早,晚上又晚归,不安全,秋天黑的早怎么办?再说身体也受不了,影响学习!” 毕月急摆手:“您现在给我出考卷,满分不敢说,真的没有耽误学习,而且我中午休息来着,老师!您千万帮我保守秘密。”两手又变成了合十状。 训完了毕月,教导毕月外语的李永远叹了口气:“你弟弟在哪所学校?租的那个地方能住人吗?”她想的是,男孩子,最起码安全能保证,和面力气也大,宁可让那大小伙子折腾。 毕月晕晕乎乎的拿着一张字条走出李老师的办公室。 毕成高高兴兴的向毕月保证,成绩不会落下,他马上“搬家”。 毕月忧心,给弟弟的行李铺好放在炕上:“每周放假,姐过来陪你,要记得看书,别只顾着揉面,那玩意儿醒着就行。” 李永远老师回了家翻箱倒柜,在图书馆工作的丈夫王齐打开房门,愣了一瞬:“在干嘛?” “找几件我穿不了的夏装。” “怎么个意思?” “唉,我教的学生,那丫头穿的比我这个中年妇女还差,连个裙子都没有。老王,那丫头还折腾着卖油条帮家里。” 李老师的丈夫皱了皱眉:“你不是最讨厌小商小贩?大学生卖早餐?我看你这个学生不知道轻重!” “家是农村的,爷爷得了尿毒症,没钱治、估计也治不好,每个月都得买挺贵的止疼药邮走,学校发的那点儿补贴,姐弟俩全搭进去了。” …… 这些天,毕月给楚慈上家教课,从来没碰到过楚亦锋,自然,她也一直不认识他,以至于后来她拼命在心里吐槽“陌生人”。 楚亦锋被叶伯煊指使的团团转,天天加班做统计报表,也可以说,全军上下都挺忙,世称:百万大裁军。 第十三章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一日,领导人在这一天,下了一个令世界震惊的战略决心:全军裁减员额一百万! 长达两年之久,直至八七年实施完成,世称:百万大裁军。 如果说八四年是决心、是战略,那么一九八五年六月四日是向全军上下通报、宣布。 京都军区…… 叶伯煊的眼神落在了楚亦锋等几位军官身上。 从这天起,楚亦锋开始了长达两个月加班至深夜时分。 叶伯煊又撩下两句:“像是团职保密员、营级打字员,类似这种的,整理出来。这样的现象,军区已经不需要。” 上司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楚亦锋的手边堆满了四大摞个人资料,埋头做起了报表。 在他心里,“保密员”也好,“打字员”也罢,如果曾经真的是为军队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们有资格留下。 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观念,以至于楚亦锋的工作量相当大。 凡是经他手的表格,偶尔会出现某个人资料栏目的下方,有特别标注。 …… 叶伯煊食指上下轻搓着高挺的鼻子,他看着手里的报表,欣赏油然而生。 再开会时,他拿着楚亦锋做好的表格扔在了会议桌上:“这是范本,你们传阅学学。”变相的夸奖了楚亦锋。 楚亦锋嘴角上翘,对列席的各位同僚笑了笑,坦然受之。 他站在军区的白杨树下看向远方。 将来的军区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和其他的政府机关差不多了。 他只能靠想象、想炮火连天的战场; 想象叔叔楚鸿迟在硝烟滚滚中勇往直前、最后被炸飞却无悔;羡慕他的领导叶伯煊; 无数先烈们,无名英雄们,他们真的被记录在时代的缩影中。 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他不曾有机会参与,他向往。 “百万大裁军”,这意味着什么,真的没仗可打了。 那他还穿这身军装是为了什么?楚亦锋一时迷茫,似乎没什么努力的方向了。 …… “姐,那大娘咋老上咱这瞅啊瞅?” 毕成脖子上挂着一件黑色油布面料的围裙,说着话的功夫还不忘拿个大勺子搅合锅里的粥,怕粘底儿糊了。 毕月看着老大娘急走几步的背影,翘脚探头又瞧了瞧,发现老大娘拿着根铅笔在写写画画? 她皱了皱眉头:“不知道。”随后又补充了句:“咱卖咱的油条,她卖她的包子,瞅就瞅吧,不犯说道。” 姐弟俩就像以往的清晨一般,陷入了忙乱中。 一个炸,一个卖,毕成还得负责收碗刷碗擦桌子,招呼客人。 为了让来小摊吃饭的人放心,毕成自从搬过来了,直接从小仓房里扯出根水管子,当着吃饭人的面前刷碗。 老话说,破家值万贯。 小仓房的临时出租屋里,碗筷、客人吃饭的桌子凳子,毕月又给毕成买了个二手书桌、台灯,零零碎碎所有家伙什加在一起,姐弟俩这些天虽然没少赚钱,看起来挣钱挣的热火朝天,其实没攒下多少。 一毛、五分的,毕月数了又数,全部置办个差不多时,手头也就剩下不足五十元。 就这五十块钱,她在毕成的提醒下,又跑到人民医院买处方药,止疼药不是瞎卖的,毕月灰头土脸的找到毕成一打听,才真的明白为啥以前的姐弟俩、钱总是不够用。 这该算是一种“缘分”? 曾经毕成蹲在医院门口犯愁,碰到了个“好医生”,月月高价在他手里买。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月下定决心,她要在这次暑假里抽出时间,必须回一趟老家。 去看看小山村里那些帮助“她”的村民,她占了原身,回家更该认爹娘,带爷爷去趟医院好好瞧瞧,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吃药。 窘迫的环境、急切赚钱的心理,姐弟俩每天早上从最初的十来斤面粉,到现在要卖二十五斤的面粉。 累的不行,身体是疲乏的,精神上却是从没有过的充实。一心一意暑假时回村要大包小包、“提前过年”。 一阵高峰期过后,毕月坐在板凳上敲着腿,嘴里还叼着半根麻花,抬头听着煎饼摊大姐在教她。 “我就说你们俩个半大孩子不行,怎么没个心眼儿?!那徐老太是来偷着学手艺,你们以后和面都在屋里弄,别让她学了去!”小声说到这,煎饼大姐又不放心的补充了句:“小月,你得留点儿心眼!你岁数小,阅历浅,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好心眼,看你眼红背后坏你的,有的是!” 毕月疑惑:“刘姐,她家不是卖包子?”因为爷爷奶奶,她本能的对老头老太太印象好。更何况,毕月从没打算长期卖油条。 最近这段日子,大弟吃的是比往常好,至少能吃上煎蛋,可还是瘦的吓人,熬夜熬的。她也是,脸色没有因为肚子里油水变多而红润,倒有点儿蜡黄蜡黄的,掉头发掉的厉害。 挣完起步资金,她得暑假干点儿别的,她不怕别人学去,但说心里话,她不喜欢徐老太不声不响地站旁边瞅,感觉就像被人盯上了似的,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她挺服气老奶奶那股劲! 刘大姐抿了抿头发,眼角处的笑纹很明显,可见平日里性格爽朗爱说爱笑,可此时却心虚般左右瞅瞅,凑近毕月道:“你没发现咱早市卖包子的就她一家?还是老两口?” “他们没儿女?” 刘大姐点点头:“前些年下乡当知青,没回来。徐老太才性格这么古怪。别的手艺不会,老两口就靠着卖包子吃饭。但前两年咱这片儿出了件大事儿。”下巴扬了扬,示意毕月看路口:“你说那老两口就会包包子,别的啥也不会,种地还没地,都不如农民,咱京都可是吃根大葱不是单位分就得花钱买……看见道口那没?那地儿原来卖包子,卖的可火了,现在大家伙都不敢买了!你猜怎么着?肉馅是人肉的。公审大会给枪毙了!” 毕月翘起的二郎腿秃噜一下滑了下去,两条小细胳膊上密密麻麻泛起鸡皮疙瘩。 一声像低音炮的醇厚男声吓了她一大跳。 “给我来几根油条,来四碗粥,有没有小菜?” 毕月回眸。 乔延带着他刚下火车的乡下妻子和三岁的女儿坐在桌子边儿,而楚亦锋正站在毕月的身后,习惯性颐指气使的用手指指向毕月吩咐人。 俩人对视时都愣了一瞬。 毕月微皱眉看了一眼指向自己的手指头:人帅、手美、低音炮……可这人没礼貌! 楚亦锋:这!怎么是她?她、她这是? 真是无处不在、让人意外! 第十四章 毕成从院子里跑出,蹲在水龙头下用碱洗着手,不忘招呼客人:“都吃点儿啥?有粥,现在还剩下油炸饼。” 楚亦锋半眯了下双眸,认真地审视了一眼毕成,声音颇冷淡,眉宇间没有笑容:“油条。” 他坐在夏日清晨的小圆桌边儿,乔延起身听老婆话去车上给孩子翻找小围嘴。 “油条,卖没了吧?姐?现在还能炸油条吗?” 毕月用炉钩子捅了捅已经压下去的火苗:“大弟,你先给他们舀四碗粥。”又抻脖子探头询问“低音炮”:“一斤够不?就剩一斤多点儿了。” “嗯。”言简意赅,但眼神却先扫了几眼快要塌了的小仓房,又瞧了一眼油锅,随后才抬头和拿着筷子碗的毕成对视。 楚亦锋挑了挑眉,亲姐弟?心里那点儿不舒服消失不见。 翘起二郎腿,大手掸了掸裤脚上的灰,装作不经意间看裤脚的功夫、看向毕月那张小圆脸。 毕月心里嘀咕着:这人真有钱,道边儿居然停着小轿车! 还是有点儿吃惊的,这可不是后世满大街上插着五星红旗的日系车时代,又怕挨砸、又想表达爱国、又想省油。 现在是八十年代,一九八五年吖!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个没礼貌的家伙,上辈子一定干了什么大善事儿,不像她和毕成,眼瞅着就要到上课时间了,为了挣三块两块钱,还得继续撸胳膊挽袖子忙活。 总不能撵人吧? 毕月用胳膊蹭了蹭挠她脸的碎发,手上的白面挂在了脸蛋上。 楚亦锋挑了挑眉,她是钱串子吗? 早上当小贩,晚上当家教,中午呢?别告诉他中午也忙着挣钱。 谁家大学生是她这幅样子?! 不知道会被人瞧不起? 即便有的小商小贩赚钱比工人家庭过的要富足,可她一个大姑娘家,为了那仨瓜俩枣,面子里子都跟着扔,不丢人?! 楚亦锋的心情又晴转多云了,有一种无奈萦绕心间。 毕月不知道啊!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楚慈他哥,还认识她! 更不知道她在楚亦锋的心里成了“钱串子”,要是知道了,她恐怕张嘴就来,关你屁事儿?! …… 乔延三岁的女儿小名叫小花儿,别看是和她妈妈刚从乡下来京都,可小丫头特别有礼貌,她咽了下口水,没有伸手直接抓油条,而是先对毕月点头说:“谢谢大姐姐。” 小丫头长的特别乖巧,黑眼仁又比照其他小孩子要多点儿,显得机灵极了。 毕月高兴的笑笑:“不谢,你们慢吃。”觉得小丫头很有眼力,居然看出她是漂亮姐姐,而不是把她和她妈看成同辈儿,可见自己得长的多水灵。 楚亦锋撩下了二郎腿看向毕月,被毕月的真心笑容晃了一瞬心神。 就这样,还姐姐呢? 戴个大白帽子,梳着两条傻妮大辫子,破劳动布裤子,真不愧是城乡结合部走出来的,不像十八岁的姑娘,倒像哪家特困户的小娘子! 想到这,楚亦锋自己愣神,他从来不注意、不在意大姑娘家的穿着,怎么到了她这就变的挑剔? 太惨的事儿? “小花儿,叔叔告诉你,她是阿姨。” 毕月回身的脚步一顿。 “小楚,真是麻烦你了。你看大早上又接我们下火车,又这……”乔延的妻子脸色发红,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客套道。 楚亦锋嘴角翘了翘: “嫂子,你这就太见外了,我这是手头工作太多,要不然一定张罗张罗撩个锅底儿,热闹热闹。您可别客气。” 乔延憨憨地一笑:“对,玉芬,亦锋那是自己人。”再侧头一瞧,乔延脸色变了,他赶紧端起粥碗喂小花儿:“闺女,快,快喝口稀粥压压!”两口子一时都扔下筷子照顾孩子。 楚亦锋看着这样的小闺女,心口一阵酸涩。 那小丫头大概是好久没吃过好的了…… 也是,乔延家很困难,一大家子人,爷爷辈儿到父辈儿、两口子头上顶着六位身体不怎么健康的老人,经济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可想而知,三岁的娃,得多久没吃过带荤腥的吃食,一时急、饿、馋,吃噎住、卡到了。 乔延两口子都有点儿尴尬,也许越是“真穷”的人,才会越想保住仅有的自尊心。 当楚亦锋听到嫂子拍着孩子的后背骂道“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啊”,他刚要摆手制止,一个装着金灿灿胖乎乎小饼的白色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大姐,咱小时候也都这样,她刚多大点儿,我看已经很乖了。”毕月蹲在了小丫头的旁边:“这小饼、阿姨送你的,你可以带回家慢慢吃,甜甜的。吃饭不能着急,尝不出味儿。” “可不行,大妹子,这多不好意思。” 乔延也在一边儿附和:“一会儿妹子把这算钱。” 不过是一个小饼。毕月不经意间扫到了乔延的军装裤子,她摇了摇头。 和她之前猜的差不离,有钱的是那个“低音炮”,这一家该算是战友?低音炮是军人…… 军人也是个OLz,姿态随性、颐指气使。 笑嘻嘻说话的毕月,声音柔柔的,那一双杏仁大眼清清透透,娇俏的鼻头上闪动着汗珠儿,眉目里又都是自信。 楚亦锋假装吃着早饭,眼神却落在毕月的身上。 想和她说两句的心理,这种心理很奇怪。 只吃一根油条就站起身点烟的楚亦锋,走到了毕月身边:还是低沉的男声,楚亦锋眯了眯眼,特意凑近道:“你这油,掺别的了。亏不亏心?” 毕月嗖地回眸:“你什么意思?” 楚亦锋清了清嗓子,他一时不知为何,没敢和毕月对视。 “我是说掺猪油了吧?” 特么的,碰到碴子了!属狗的?天天吃豆油?真就碰到富到矫情的人了! 毕月没承认、也没否认,表情平常,直接回避般的掏炉灰。 掺的是猪油,是她自己熬的,又兑的很少,满市场打听打听,有几个人能像她心眼这么好使的。 楚亦锋心里松了口气,以这女人打球的气势,居然没和他急?! “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事多?” 毕成早就注意了,他挤上前指了指圆桌那一家三口,接过话:“那个,大哥,三块四。” …… 楚亦锋落下车窗,他忽然侧过头,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纤长的手指将烟头弹向远处,轻飘飘的弧度正好落在毕月视线范围内,车窗摇起。 “姐,他跟你说啥?” “他说他有病,吃猪油不行。” 第十五章 “姐,你能给我十五块钱……不是,十块钱也行。” 毕月放下手中正缝着的裤子,抬眼看向毕成:“要钱干啥用?” 说完了,看着大弟没吱声,她拿着一根穿着黑线的针挠了挠头发,这回把针线筐放在炕边儿,起身扑打了两下裤子,直奔她藏钱的炕洞。 也就两米半宽的小炕上,炕沿边的跟前儿有两块砖是活动的,那里面藏着一个铁皮的饼干盒子。 毕成亦步亦趋的跟在毕月身后,他觉得不解释点儿啥吧,闹心! “那啥……姐,给我麻花儿那哥们,他、他、他说聚聚,他生日,我想请、请客。” 毕月掏出挺厚的零钱,用手指沾了下吐沫开始数,一毛、两毛、三毛钱,直数到十五块钱。 这些零钱没拿去换整钱,因为她们干的是小本买卖,得给顾客时不时找钱,偶尔煎饼摊刘姐也来她这换钱。 毕月攥紧这些零钱,不放心地嘱咐道: “那个什么罗刚啊,在我看来,大弟,他跟你也不是实实在在当朋友,别看给过你麻花。 你都被他欺负成什么样了?给他洗衣服裤子袜子,给打水,谁家朋友那么个相处方式?你这是搬出来了,要不然这大学四年都快赶上他的书童了!” 毕成脸色涨红涨红的,低下了头。 毕月看着性格偏内向的大弟,叹气出声:“你觉得呢?我就是说说。姐不是心疼钱。”直接往毕成衣服兜子塞:“拿着,以后多注意点儿,处朋友也得仔细甄别,该花就花,别让人觉得咱抠搜。再说你一个大小伙子,兜里没钱真不行。” 毕月没当过姐姐,忽然间身边多了个大小伙子的弟弟,她也麻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带着。 她对弟弟的关心方式,目前只限于像曾经对爷爷奶奶一般,吃好的,分享一半,有好东西先顾着弟弟,天热了知道给熬个绿豆汤喝喝,看大弟瘦了,给做点儿肉解解馋。 精神上的交流…… 唉!一天天的时间,都快被掰成八瓣儿,暂时还是少的可怜。 —— 袁莉莎和姜珊推开了宿舍门,紧随其后付晓琳也跟着进了寝室。 姜珊,魔都人,说话声音特别甜,有时着急说话会带出魔都当地的方言,样貌看起来也算可爱,再加上小个子,娇娇小小的姑娘总是让人觉得很亲切。 实际上,毕月曾经冷眼旁观对姜珊的评价是:个头都被心眼赘住了,所以才没长大高个儿。 在毕月心里,属姜珊最坏,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笑嘻嘻的挑起傻大姐袁莉莎的脾气。 姜珊就属于背后装枪,袁丽莎放炮。 估计原来是欺负她毕月,自从她穿越而来,给了袁莉莎和姜珊几次不软不硬的钉子,现在改欺负寝室同学李媛了,总有一种人,不显示自己的高高在上就跟活不下去似的! “莎莎,毕月怎么睡觉还打呼噜?唉,也难怪你这几天没睡好。” 袁丽莎先是冷哼,随后大声嚷嚷道:“大中午睡觉,还打呼噜,别人怎么午休、怎么看书?!” 毕月翻了个身,呼噜声暂时停歇,她蠕动了几下嘴唇,咽了咽睡熟流出的口水,小嘴微张着,继续熟睡中。 她梦里都在称面,还不忘招呼着居民喊着口号,随后画面一转,楚慈那张小帅哥的脸似乎就在眼前:“你陪我打球!” “不行,我晚上还有事儿。” “我可快要考试了,你要是不陪我玩,我不好好考!” “臭小子,你给我们学习?!知道啦知道啦,等你考试完,我答应你,一定好好陪你疯一疯!” 以及……梦里面的毕月羞怯了,这在曾经、上辈子里,很少发生。 毕月在梦里清清楚楚的算着钱,一双凉鞋、四块五,给自己买一双吧……要不然去楚家还有回宿舍拖鞋,脚都捂臭了,怪不好意思的。 …… 她就像是在穿过密密层层的雾,可心里是清清楚楚的,合计着她的小日子,毫无心酸,却丈量好自己脚下的每一步路。 “真烦人!”袁莉莎把书往铺上一扔,气哼哼地看向某下铺又打起呼噜的毕月。 姜珊拉了拉袁莉莎的衣角,有点儿忧愁:“她可真是,早上起那么早看书学习,倒是挺静,中午我们看书了,她睡觉还……唉!难怪她不声不响总是能考前几名。” 付晓琳斜睨一眼姜珊,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炮仗性格的袁莉莎尖着嗓子,她忍毕月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毕月还敢和她顶嘴! “看书?!早上那么早出去,影响别人睡觉,回来上课一身油烟味儿,不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宿舍门被梁笑笑推开,她冷笑着看着姜珊,直到给对方看得躲避开躺在床上,装作要午休。 梁笑笑再对视袁莉莎: “你过分了!都是同学,你嘴巴积点儿德!” “我怎么?!” 付晓琳装不下去了,寝室里安安静静的李媛和其他两人也不得不插嘴:“都别吵,好好说。” 就是这么闹,毕月还在继续睡着。 每天早上三点起床,晚上放学匆匆吃口饭还要赶到军区大院儿,两个小时的家教课完成后,瘦弱的女孩还要穿过大街小巷,为了省俩钱,腿着走、赶到胡同口处的小仓房里和面醒着。 周而复始,坚持三天五天不难,可当毕月梳头发时一抓能掉十多根,她才知道她自己有多疲惫。 第一桶金必须得赶快积攒,要撑下去,有了本钱,才能不这么累,才能有勇气迈向第二步,真正的帮家里! 梁笑笑给不知停下脚步的毕月盖了件衣服,搭在了毕月的小肚子上。 她爬向上铺两手置于脑后,又探头瞅了瞅沉睡中的毕月,不经意间,叹气声在这个尴尬的午后、自动消音儿的宿舍里响起。她想起了前两天毕月笑着还劝她的话:“笑笑,咱宿舍人不坏。小女生之间的感情就是陪伴嘛。我哪有时间一起打饭、学习、遛弯儿。 所以她们排斥我,我没埋怨过,只是不能瞎欺负我,我又不是泥捏的。 从没有和她们走近过,又怎么可能让她们理解我。 我的朋友,看来大学四年,拼的只能是眼缘、缘分。 像袁莉莎、付晓琳那样一点一点的和同学相处、感情变深,我也没时间啊。” 梁笑笑懂,毕月和她说的那句要看缘分处朋友了,指的就是她这样的。 毕月在做小生意,和吃食油面有关,她不曾打听,但该再迈进一步帮帮毕月,哪怕只是力所能及的…… 第十六章 清晨,早上四点多钟,早市的小吃一条街上只有几位年岁大的老头老太太行走在街上,大多数的商家还在准备工作中。 虽没什么吃饭的人,但小商贩们送货上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大姐大哥接一接货”,“老刘大姐您蜂窝煤快用完了吧?” …… 毕月低着头专注地揉着面,为待会儿的高峰期做准备。 “你先坐,还没炸上,得等会儿,不好意思哈,你吃点儿啥?” 双十年华的娇俏姑娘拉了拉肩膀上的书包带:“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梁笑笑,你不认识我,可我见过你们姐弟俩说话。” 毕月闻言抬头,愣住了。 而那个双十年华的姑娘,笑的异常灿烂。 一个站在街口眼睛里满满都是善意,一个戴着大白帽子先是意外地瞪大眼,随后在彼此的对视中,也跟着笑的眉眼弯弯。 “你怎么来了?” “尾随你呗,看半天了!” “瞧你,还尾随?!吃油条来了?” 梁笑笑捂嘴乐道:“伺候吃油条的,帮你伺候局儿!” …… 也许是天意,毕月正穿越时,她就看到了这个女孩儿往原身的兜里塞纸条;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即便原主没被穿越、性情没有转变,曾经的梁笑笑也是女同学中唯一一个试图走近毕月的朋友;谁说爱情才能有命中注定,友情也需要如此。 …… “这么揉,哈哈,你看你揉那玩意儿。” “怎么办?这还能卖吗?毕月,算了算了,我不玩了,我是来帮你的,擦桌子这活我顺手。” 毕成在旁边挠了挠脑袋,脸色微红没敢直视漂亮姑娘:“没啥,没啥!笑笑姐,卖不出去,咱们自个儿吃!” “就是,你看你那个紧张样儿。”毕月笑嘻嘻地调侃了两句,两个女孩子旁若无人般的说上了话。 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思维却很跳跃,从一个话题能扯到十万八千里不挨边的事儿上,聊着聊着还能再拐回来。 毕成听着这个服气。 “毕月,别理袁莉莎和姜珊,你看我性格还成吧?从来不跟她们走近,不是一类人!以后再找茬,咱俩一起跟她们对着干!” “哎呀,小女孩们之间的吵吵闹闹,那都算个啥?嗳?笑笑,我都能预测到姜珊将来工作要想有成就会什么样,你信不信?” “什么样?” “她这样挑拨离间的说话没有大发展,这属于初级阶段。”毕月停下了和面的动作看向天空,嘿嘿笑了:“她得猛夸人,这才叫高级阶段,夸的对方都不好意思,恨不得觉得她夸的不是自己!不论是谁,都喜欢听夸赞,她先混个好人缘,背后嘛,口腹蜜剑。钻着空子有上升空间!” “也是,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估计李媛都能听明白!” 毕成皱着眉凑上前:“姐,有人欺负你?” 毕月两只小手又重新开始来回翻转、忙碌,无所谓的态度:“你姐我哪有时间给她们机会欺负?”又拽了拽裤子蹲下身捅炉子。 她给毕成、梁笑笑的感受就是:心粗的要命。 对于正处于青春期上学的男孩女孩,被同学讲究欺负那就是他们眼里的“大事儿”,可毕月却……该忙啥忙啥,提起谁都是调侃,一点儿不往心里去。 梁笑笑:是原来没深接触的原因吗? 毕成:我姐性格变了,没心没肺的吓人! “异地他乡”,毕成和梁笑笑成了毕月装在心底的人。 这个早点小摊的格局有了不同,毕成帮毕月炸着油条麻花,毕月终于能倒出手现做现卖,而梁笑笑负责招呼吃饭的客人收钱。 小摊子不起眼,但很累,没站着歇口气的时候。 三个年轻人围在小圆桌边儿吃早饭要赶去学校,饭桌上没人说话,都在大口大口的吃着,先下桌的毕成又开始把凉下来的油锅、凳子、炉子往小仓房里搬。 也是在今天,梁笑笑才知道,最近一段日子深接触毕月总觉得她比自己成熟,其实不是。 她只是为了生活学会了忍受。 …… 连续两天,毕月早起行走的那条路上,都有梁笑笑的陪伴。 在第三天梁笑笑挣扎迷糊起床,差点儿一脚踩秃噜摔下铺时,毕月跑走,扔下了形影不离的小姐妹。 姐妹情谊至此演变成了,毕月午休时,梁笑笑在下课铃声响起时第一个冲出教室,跑到食堂给毕月打饭。 毕月给她钱票时,她会笑着接过说句:“谢谢小老板。” 毕月午睡时,但凡有人敢说酸话,梁笑笑压着小嗓门,谁酸跟谁对着干。 点点滴滴的感动,渗透进毕月的心里。 当小姐妹俩上课调侃大多数女生眼中的“白马王子”何卓尔时,梁笑笑会实话实说:“咱班长好像喜欢你。” 毕月更会不藏着掖着笑嘻嘻表达道: “那我得躲他远点儿,他那人、忒酸,我不喜欢。” 她们有了从不对外人道的小秘密。 —— 毕月这两天有点儿闹心,老是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大弟毕成,源于她那十五块钱。 给了毕成钱,大方话也说出口了,可又有点儿后悔。 女人嘛,总是干“秃露反帐”的事儿。 毕月给自己找借口:这不就是穷闹的嘛!不赖她事儿多! 毕月就纳闷了,大弟是穷苦孩子,咋就能那么不长心的说花十五就花十五呢?早只知道给十块了! 钱难挣,他不知道啊?! 想教育毕成几句,毕月又抿抿唇闭上了嘴。 本来大弟花钱就唯唯诺诺,再管严点儿,连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了,越管越像老太太可咋整! 可生气啊,毕月生闷气。还是觉得弟弟不懂事儿了,没当初可爱。 反反复复的心理…… 这个中午,毕月抱起脚丫子闻了闻,又有臭味了,真得买凉鞋,大弟都败家呢,她还算计啥?为自己叫屈,心理彻底不平衡了! “大姐,这凉鞋咋卖的?有37号的没?” “姑娘,你可真挺有眼光!不过我建议你买纯皮的,这塑料的烧脚。你看,同款样式,皮子的它就是不一样!” 毕月抱着白色塑料凉鞋,又看了眼地摊上摆着的纯皮白凉鞋…… 熟悉的叫卖声: “小豆、红果,奶油冰棍儿!” 毕月猛然回头…… 第十七章 冰棍儿车上,捂着条大棉被。 年轻的大小伙子穿着件半截袖,满头大汗,嘴唇发干,头发显得有点儿长,那是他姐姐给他亲手设计的发型,姐弟俩还笑谈取名“刀削发”。 每次卖完一根,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再次抬起手推车,一路叫卖、一路推着车卖。 这个手推车,姐姐用它推过白面豆油,弟弟用它推北冰洋汽水和冰棍儿。 “小豆、红果、汽水,奶油冰棍儿!” …… “姐,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喊人买油条,你说我一个男人都不如你。” “姐,这麻花儿你快吃了,别放干吧了。” “姐,我那哥们要聚聚,十五块钱、不,给我十块也行。” 马路对面怀里抱着塑料凉鞋的毕月,慢慢地,肩膀抖动的越来越厉害。 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聚起了浓浓的雾气。 她很少哭,更不喜当着别人的面前哭,可今儿个,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哭的不能自已。 几次想要开口,嗓子眼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毕月知道自己哭的都似要昏头的样子很丑,可她心满的厉害。 眼泪,什么都不为,或许,也是为了所有的一切。 “小伙子,你看对面马路上那个大闺女,是不是认识你呀?” 老大娘拉着上蹿下跳的小孙子,在小孙子高兴够呛的嚷嚷声里,接过冰棍儿,提示毕成。 毕成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侧过头一瞧…… 他本能的想躲开,嗖地一下又转过了头,两手抬起手推车就要跑,但是…… 几秒钟过后,毕成再次侧过头,他和他的亲姐姐毕月对视,看着姐姐那双泪眼,僵硬地、不自然的笑着挠了挠脑袋。 一根冰棍儿递到毕月的嘴边儿,有些讨好的弯下腰凑到毕月面前:“姐,吃口,凉快凉快,你看你这都快要哭断气了。” 哭的直打嗝的毕月,用掌心粗啦啦的擦着脸上的泪:“大弟!你咋这么不听说!你还骗我要钱跟罗刚聚聚!早上中午晚上,这么折腾着挣钱,你?你!” 毕月挥开那只递给她冰棍儿的手,一只小拳头砸在毕成的胸口:“你咋不听我话?!你还长身体呢,你这样就是欠揍!” 毕成能咋办?哄呗,第一次哄女人,哄的还是姐姐。 又是指天誓日的保证干这点儿活跟玩似的,又嘀嘀咕咕和毕月挤眉弄眼说:“咱俩不是要干大买卖,我这不是挣本钱?姐,这回可妥了,等我把十五块钱给你。” 毕月吃了两口冰棍儿,神智总算不那么迷糊,都快要哭昏头了,本来天儿就热! “我都算过了,咱俩干到暑假前就够用了。那老头衫估么着也就两块三块钱一件!你没必要中午也折腾!” 毕成在毕月的压迫下,推着手推车往租住的小仓房方向走去,偶尔喊两嗓子、叫卖两声:“姐,暑假前我卖冰棍儿,怎么着也能挣出十来件老头衫钱,就辛苦这几天,别拦着我了,啊?”打着商量。 他姐姐的回答是忽然转过身跑走。 毕月的怀里还抱着那双塑料白凉鞋,她再次跑到鞋摊:“大姐,给我来双那个黑色的,要纯皮的!”她刚才就给大弟看好这双凉鞋了。 “多大号的脚?” “43号。” 原来有些东西,姐姐一心一意对弟弟,这都是本能,控制不住。 也是在此时,毕月心里那根抻着的神经,保有后世人和人相处要有“度”的思维、断了。 她有亲弟弟,跟前儿一个,老家一个,她是姐姐,什么是姐姐,她明白了。 不用在说话之前遣词造句,不用寻思对方会不会乐意。 一辈子,掏出一颗热乎乎的心,不怕会失望,有事儿一起扛着,有难一起闯,有福一起享! “哎呀,姐,我这臭脚咋能穿那个?!”推着车,毕成急的直跺脚,他还纳闷呢,他姐跑走是干啥去了?真哭迷糊了? 毕成嫌弃毕月败家,又是姐姐、不像是弟弟,想教育几句张嘴就来,他一着急……“小豆、红果、汽水,奶油冰棍儿啊!”想抓紧把皮凉鞋的钱挣回来。 姐弟俩此时并不知道,远在东北三面环山的小山村里,他们的父亲毕铁刚托着一条瘸腿,低下头正在求着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栓子,你叔我腿不成,可你看看我这胳膊,有的是力气,给人抹个水泥盖个房子,我保证能干好。” 年轻人叼着个烟屁股,不屑地挥了挥手: “刚子叔,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人家要干活的人,那都得要么有盖房的经验,要么就是能爬上爬下,哪缺人能顶哪的,你这不行不行!” 毕铁钢赶紧掏兜掏烟,继续打着商量: “大栓子,大成在家时,你俩不是说过话,关系不错?再说不看叔的面子,看我家小月和大成,他俩都在京都念大学,那费用……” 念大学、念大学,这个借口说了两年,可村儿里人谁都没听腻。 每个人听到这个理由,都会在心里劝自己帮帮毕家吧,力所能及的帮助:毕月、毕成是从赵家屯考出去的,将来万一能混好呢?这是人之常情的私心。 更何况他们身上背着老人、年轻人的一个文化梦。 他们淳朴的认为、坚持、也教育子女:“只有文化人才能更有出息。” …… 今晚,毕月上完了家教课,大方的不行,做了香酥排骨,用塑料袋装着散装啤酒回了出租屋。 “姐,你不赶紧回学校,待会儿关大门了!” 毕月仰脖干掉一杯啤酒,冰冰凉,从前觉得苦了吧唧,此时觉得甘甜当如此:“没事儿!有你笑笑姐,我俩演双簧,楼下大妈可好糊弄了。我出门前跟你笑笑姐打招呼了。” 随后再次举杯:“大弟,干杯,为咱俩这摩拳擦掌的青春!” 酒过一袋、一袋散装啤酒全部喝完,毕成红着脸:“姐,要是从前你跟我说,又要炸油条,更要折腾地启程去苏国,我真会觉得你是被哪个小鬼缠上了身!” 毕月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可见喝的兴奋了: “那现在呢?” 毕成啧了一声: “现在你这浑身的气势,让我不由自主相信。再说你确实炸油条折腾出了钱!姐,这样的你,我可高兴了,嘿嘿,我干啥都新鲜!”夸姐姐,夸完后,毕成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毕月站起身,她站在漏风的窗口,以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拍桌子说道:“大弟,去苏国不是目的,有一天,把小弟和……”顿了一下继续道:“把爹娘他们都接来!我们不仅要还完所有欠的账,在京都这地方有房有家,还要让那些曾经帮我们的老乡有了投奔的地方,这就是我们奋斗的目标!” 第十八章 毕成对于头一天毕月信誓旦旦的“理想”,他的看法是:他姐真喝多了,年轻气盛、胡言乱语! 他可以陪着他姐“疯”,他信他们卖油条能顿顿吃上带荤腥的,还有……也许去趟苏国,能挣来带爷爷去医院看病的“大钱”? 可他不信能帮乡亲们。 目前毕成最大的祈求就是:千千万万别再拖累那些父老乡亲,还钱时多给点儿,自家不要太穷、不要再借钱! 要是能完成这点,天啊,那就成!他不叫毕成吗?不枉费叫这个名。 “大弟,我要是昨天没发现你,你打算啥时候跟我说实话?” 毕月将两个手心放在离油几厘米高的地方,试图用掌心探一探油温。 毕成闻言,瞬间两个肩膀耷拉下来:“姐,这都又过去一天、又睡了一宿觉了,你咋还提那事儿?我等你上货时就说实话,你看这个回答你满意不?” “哼!你以后干啥都得先告诉我,你瞅你要是再先斩后奏的,我非得……”毕月举了举炉钩子:“我就削你。我告诉你哈,就这几天拉倒,等咱暑假回来再开学的,你可得好好学习,你这长个头呢,天天这么累那不行。” 毕成刚开始还有点儿嫌弃毕月絮叨,此刻听到那句“长个头”,心里暖的让他脸发热。 他和姐姐是同岁,姐姐比他能干的多。 姐姐不需要长身体吗?昨天看见他吃排骨,姐姐笑的跟朵花似的。 弟弟在老家,到了秋收时,比他也要累的多。 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姐,你现在真磨叽。” 嫌弃毕月话多的何止是毕成,还有另一个小霸王。 …… 真的是小霸王。 最平常忙碌的清晨。 “嘭”地一声,车门被甩上的声音响彻早餐摊,引得在毕家正吃早饭的市民们侧目。 在毕家吃饭的“劳苦大众”上升到工人阶级层次的较多,毕月他们所在的早市更不是什么富人区。 也难怪坐在路边正吃饭的男人们,自从皇冠轿车出现那一刻,眼睛总是瞄着、好奇着。 这车,真棒! 毕月抬眸,最近咋总出现让她发愣的人呢? 一黑、一白,两位脸上都挂着相同气质“傲娇本色”的男人和男孩出现,站在街上,跟黑白无常似的。 穿着白色半截袖、运动裤的小少年,正是甩车门的楚慈。 毕月纳闷那个“猪油男”咋和楚慈在一起吶?认出来了,不过也只是捎带着瞟了一眼楚亦锋。 从看清是楚慈后,毕月满眼意外,全部注意力都给了小少年。 “小慈?你咋来了?” 楚慈和毕月隔着个油锅,微扬下巴,满脸写着“不爽”二字:“哼!”而楚亦锋已经找了个圆桌边儿坐下了,他心里也不舒服极了。 “哼啥哼!”毕月拿起毛巾擦了擦油手。 “结账!” “再来两根油条?” 毕月顾不得喊她的顾客,她回身冲着仓房里端面盆的毕成喊道:“大弟,快着点儿,给3号桌大姐算下钱,给一号桌大爷加油条。” “来啦来啦,姐。” 毕月喊完这些,转过油桌,着急忙慌的赶紧捡了几根油条和三个油炸糕,跟着小霸王楚慈的身后往圆桌走。 边走还边哄:“今儿个不是考试吗?你跑这来干啥?你待会儿好好考,要是考掉链子了,我不教你了啊!” 楚慈坐在圆桌边儿,依旧满脸怒气: “不陪我玩,暑假不教我了,就是为了干这个?甩掉我?然后好好卖油条?哼!”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如果楚慈不是楚慈,毕月能一盘子烀他满脸。 毕月知道这小祖宗脾气不咋地,大早上还挺忙,软着声调:“你好好考。快吃,尝尝我的手艺。” 把餐盘推到楚慈的面前,这次眼神又捎带着给了楚亦锋,甭管“猪油男”是谁,是小慈带来的,她毕月就得给面子:“那啥,你也吃。” 楚亦锋眉宇间有了变化,不再是冷淡的一张脸,低音炮的声音开口道:“我是楚慈的哥哥,我叫楚亦锋。” 脱口而出、不得不自我介绍,何其悲哀。 楚亦锋没招了,因为毕月的眼神、表情,很明显又不记得他了。还有,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把楚慈拉到早餐摊。 也许是昨天晚上他路过书房,听到那脆生生的声音糊弄弟弟说是要复习考试,所以不能陪弟弟打球。 为了戳破她? 或许是他站在二楼处,看着上完家教课的毕月,离开楚家时脚步轻快的样子。 他见不得她那脚步匆匆松口气的样子? 毕月笑了笑,很真诚的表情:“你好,那他哥,你也吃。” 这笑容,楚亦锋认为假的狠! “他哥”?他有了代号,他没名字吗?他刚说完!这小妞懂不懂得尊重人?! 他楚亦锋,不敢说很有女人缘,但大多数的女孩子认识他之后,第二次都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 怎么到她这,就那么费劲?! 毕月认为“猪油男”就是雕塑脸,没太在意,毕竟油条啥的都是冲楚慈才让他白吃白喝的,毕月根本想不到楚亦锋会和她生气,再说也生不着她的气啊?! 插进去和楚慈对话:“别哼哼唧唧的,抓紧吃,吃完好好考,我最后警告你一遍,英语得满分!我去给你煮鸡蛋。” “煮一个?”楚慈觉得再耍下去,毕月真容易放假归来都不再要他了。 刚才他又看了一眼油锅,原来……原来她很忙,难怪穿的破,原来,她真穷。 毕月笑着和毕成喊道:“这就是楚慈。” “楚慈,这是我大弟弟毕成,我给你去煮俩鸡蛋,吉利。” 跑进仓房去给楚慈煮鸡蛋的背影…… 楚家兄弟俩,眼神一致,看向面板上那些还来不及炸的一条条面团。 小少年心暖,她都顾不上挣钱了,就为了给自己煮鸡蛋。 他拿起了一根油条塞进了嘴里,他会好好考的,等小月月放完暑假再去家里,让大伯母给小月月涨些钱。 楚亦锋僵硬地冲忙乱中还不忘看向他们的毕成笑了笑,他觉得,他们哥俩的到来,似乎是添乱。 第十九章 “嗳?咋走了?” 毕成手握十块钱:“姐,他们还硬塞给我钱。你赶快还了去!” 毕月抄起个袋子,装上热乎乎刚出锅的两个鸡蛋,又抓过“大票”十元。 她就以头戴白色大帽子,身上还穿着个黑色油围裙的形象,紧倒动着两条小细腿撵着小轿车。 还好,人潮涌动,早市里格格不入的小汽车,只能缓慢前行。 毕月小巴掌拍向车窗,拍着楚亦锋这一侧,示意靠边儿停车。 车窗落下,毕月眼睛盯着副驾驶座的楚慈,两只小手却把钱和鸡蛋一股脑塞到楚亦锋的怀里:“楚慈,你埋汰我呢?赶紧着别忘了吃鸡蛋,考满分!” 毕月小脑袋瓜探进车里,对着楚慈握拳鼓劲,绽放了笑脸。 …… 脸、圆圆的; 笑颜、甜甜的; 小手、温温的。 楚亦锋甚至闻到了毕月身上的油烟味儿,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他觉得油烟味儿要比脂粉味更好闻。 从头到尾,她和他没什么对话。 他却在此刻认真地注视,那双笑起来像月亮一般的双眼。 楚亦锋的心,更是在毕月的小手,触摸到他把着方向盘的手背上时,第一次感受到有点儿紧张,这种感受很陌生。 还有,很新鲜…… 楚慈皱着两眉,尚显青涩的大男孩儿没有看毕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烦!你放心。反正你也不教我了!” “不是,你这小孩儿!”毕月怕楚亦锋不耐烦,也把真诚的笑脸正式冲楚亦锋一乐,才继续道:“我们要考试,要放暑假了,等我回来的,楚慈,随叫随到!” …… 汽车要拐弯儿时,楚亦锋和楚慈又再一次做了一个相同的举动。 他们都靠着车门,手肘拄着车窗,眼神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几眼倒车镜。 倒车镜里是毕月转身往小摊儿跑的背影。 …… 北师大的小树林。 男孩向女孩表白的地方; 男孩和女孩互动,偷摸拉小手的幽会好去处。 寒假、暑假,这个地点更是随处可见惜惜相别的场面。 毕月靠在大树上,回来的太晚,身边飞着蚊子,幽暗的气氛下,她看梁笑笑的那张瓜子脸,也只能是影影绰绰。 她觉得很好笑,今儿个,她毕月穿着破衣烂衫的,居然也是受约对象,还比其他年轻男女接受的仪式要更浪漫。 只是对象是……女的。 梁笑笑抱着手风琴,没啥开场白,看见毕月站好,她就开始弹唱了起来:“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侵略者闯进我家乡;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你一定要把我来埋葬,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毕月囧。 这是神马“求爱”歌啊,怎么唱着唱着没了一个? “我唱的好不好?”梁笑笑抱着手风琴,比照平常,此刻脸上有了羞涩。 毕月憋不住乐,两个手指圈成个圆圈儿放在嘴边儿,打了一个口哨,惊的那些伴着琴声偷摸相拥的情侣瞬间分开。 说实话,这歌声戛然而止,她还没反应过来。 “再来一个!再来一……”毕月被梁笑笑拽住跑走。 跑到空旷的操场上,毕月拍了拍梁笑笑肩膀,又拍了拍手风琴,满脸荡漾笑容:“沉不沉?我帮你背?”心里明白,姐妹儿真是豁出去脸面了,为了自己。 梁笑笑还在脸红中,可强挺着让自己看着淡定:“要放假了,毕月,我要去南方看我外公外婆,咱们这一假期就见不着了。所以……所以我……” 毕月无所谓摆了摆手:“笑笑你唱的真好,跑什么小树林唱啊?你就该坐在咱宿舍楼梯口,大大方方的唱。”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梁笑笑急了,一着急解开琴带儿、把琴放在了地上。 在毕月不解的眼神中,梁笑笑打开军绿色的斜跨背兜,卷成卷儿的钱、用透明皮套捆绑着,总共四卷儿。 她敞开兜子拽住毕月的胳膊,两个小脑袋瓜一起看向兜里。 “艾玛,这卷钱方式,像倒动毒品的。” 梁笑笑疑惑:“毒品?大烟呐!别闹,我撑死敢倒动个大白菜。这钱你拿着!” 毕月怔愣住,猛然抬头和梁笑笑对视,两个大姑娘对视完,毕月转身就要走:“笑笑,你别跟我扯这一套,我不要啊,我告诉你、我不要!” 梁笑笑又抱琴,又要盖好兜子的,落后了一步,大晚上的,还不敢大声喊“钱”字,带小跑的追毕月,亦步亦趋的跟在毕月的身后解释道:“你听我说,这钱都是我爸还有我爷奶、但大多数都是外公外婆偷着给我的,为啥卷成这样?我都是满屋子藏钱,我家那个是后妈,你又不是不知道,被她翻到了就得和我爸作闹。” 毕月站住脚,回身问道:“放我这藏着?那行!” “不是。你不是要去苏国?虽然我认为倒老头衫去苏国挣钱是天方夜谭,可无论结果怎么样,刚才那歌是给你壮行,这钱、是给你壮胆!拿着,挣了还我!” 两个女孩儿撕撕巴巴的推搡着。 “我们是朋友!成功失败,白日做梦还是梦想成真,我都陪你走着!” …… 两个女孩勾肩搭背的影子,在空旷上的操场上,看起来又是那么温暖。 “我不能送你上火车呢?如果你要是买卖失败了,别怕,我这趟去外公那,他们怕后妈虐待我,还会给我钱。”梁笑笑呲牙一笑。 毕月用肩膀碰了碰梁笑笑的肩膀笑道: “我可以在开学时接你下火车。如果我挣到钱了,咱俩弄个炸鸡喝啤酒,再做两件一模一样的连衣裙,就当庆功了!” …… 各大高校门口,人潮涌动。 拎包大踏步从容离开的; 脚边儿放着行李箱,等着父母来接的“富家子女”;背着双肩包和送行同学挥手道别的; 小姐妹之间互相再见之前,都会喊上一句:“等我回来带家乡特产!” 梁笑笑是第一个离开宿舍的,而毕月那时还在炸着油条。 等她带着毕成回到宿舍、也要收拢自己的东西搬到出租房时,发现铺位上有两个黑兜子。 那兜子、毕月认识,梁笑笑离开前,已经帮毕月整理好了。 四卷儿钱,共二百元。 忘不掉的总是点点滴滴。 毕月握拳,她要告别油条摊! 第二十章 毕家姑姑毕金枝问自家十二岁的女儿付晓娟:“娟儿啊,娘要去你大舅那?你跟娘一起走,做个伴啊?”边拢着头发,边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儿。 付晓娟撅了撅嘴,坐在炕桌边儿,十分不耐烦地扭头看向炕里,手里的铅笔还气愤的紧握着,用笔尖不停地扎着作业本。 “问你话呢?跟娘搭个伴儿,要不然没翻过山……” “娘!” 在毕金枝话还没说完时,付晓娟“嗷”地叫娘声,一嗓子打断,站在炕上怒喊道:“你有点儿好吃的就往我大舅家倒动,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我爹又多长时间没揍你了!” 毕金枝被女儿脱口而出的话给震惊住了。 十几秒的时间,她不可置信的和十二岁的女儿对视,而付晓娟的眼里是满满的不屑。 那不屑,透露出她这位母亲在女儿心里的地位。 毕金枝被气的手指打着哆嗦:“你!” 说完“你”字,毕金枝开始找笤帚疙瘩,她就像懵了一般来回转圈圈找笤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非得揍女儿一顿!哪家亲生闺女敢跟亲娘这么说话? “小瘪犊子,你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你大舅是谁?娘亲舅大!你姥爷撂倒在炕上,是你大舅、大舅妈端屎端尿的伺候,你个忘本的东西!”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哇!跟你没关系是吧?你是从狗屎坑里刨出来的?!” 毕金枝抄起扫炕笤帚,挥舞着往炕上爬,鞋都忘掉脱了,而付晓娟早已经被吓的在炕里面四处躲,边躲着笤帚边穿着补丁袜子满炕里跑着叫人:“奶奶!奶!我娘打人了!我娘要杀了我!” “杀”字刺激的毕金枝直接甩飞笤帚,不管不顾对着女儿的身上扔了过去,而她自己还跪爬在炕上。 满脸皱纹、皮肤黝黑,脑袋上盘着一个搀着白发、黑发鬓的小矮个儿老太太,推开了屋里门,尖利的嗓音,开腔就是骂人:“我老天拔地的伺候你们,上辈子倒了血霉了跟老毕家(ga)亲家!你还要打我宝贝大孙女,生不出来小子的货,你这是要断了我们老付家的根儿!不过就给我滚!” 毕金枝眼圈儿红了,她用着失望的眼神,看了眼不知所措的付晓娟,随后爬下了炕,站在水泥地上和她曾经认为对自己不薄的婆婆对视。 对女儿是失望,对婆婆已然成为淡漠。 “咋地?你个不下蛋的玩意儿!你说你明明能下个蛋当老付家的功臣,就因为你那个爹,啊?折腾着偷摸蒸俩破馒头还要贱嗖嗖送去,我好好的大孙子啊,就那么没了!” 付老太太现在简直不能提这茬,一提就心痛的不得了。 盼啊盼啊,她都找东头张瞎子算了一卦了,说是这回儿媳怀的指定是个小子,给她高兴的! 儿子儿媳结婚十多年了,刚结婚那二年就有了大孙女,从那之后就没个信儿了! 终于老天开眼又让他们老付家独子有了儿子。 到头来可倒好,拉拔娘家十年还不够,惯的!都她和儿子给惯的! 啥好东西都大包小包往娘家倒动倒出习惯了,拥护(因为)个破馒头送了大孙子的命! 寒心啊!就儿媳那日奔娘家的劲儿,她这个婆婆捂不热乎! 这回完了,一切都完了,到医院花二十块钱一顿折腾的检查,说是不能再怀了,连个希望都没了! 付老太太越想越生气,看向毕金枝的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 曾经,毕金枝嫁进付家时,听说过未来婆婆挺厉害。 但她通过几次暗地里观察发现,孤母带着儿子,只是不得不强势罢了。 后来,她也用十年时间证明,她和婆婆很像,性格爽利,但讲道理。 可如今,眼前的婆婆,让她觉得陌生的可怕。 孩子,阔别十年再次怀上的孩子没了,她比谁都伤心。 她也后悔,孩子掉了,她在医院里不停地扇自己耳光,她偷摸流的泪都化成了血! 她想给丈夫付国生个大胖小子,可前段日子她爹差点儿没了,她听到赵家屯赶车的李二麻子说的信儿,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穿上鞋就开始跑,跑的太急,腿又被吓的发软,摔倒在大地上…… 她知道她错了,所以她在没出小月子时就出门四处给人做饭、挣钱,讨好婆婆和丈夫。她甚至忍了丈夫酒后对她挥巴掌,打到她的亲生女儿都瞧不起她。 最近这段日子,打了她三次,每一次婆婆都装听不见。女儿对她的看法,前一阵不明白,这一刻也懂了。 毕金枝没有继续争吵,对于付老太太叫嚣着骂她、给不服管教的女儿仗腰,她都当没听着,但一句又一句难听的话语全记住了。 打开西屋门,找了个袋子,装好铁磁盆儿里的肉丸子,这是她给别人家做饭剩下的,一块都没留给女儿,直接推开屋门离开了,跨越大山,去看她爹。 毕金枝抹干了脸上的泪,脚步匆匆,但心里空白一片。 吵?吵到把在镇里干木匠活的付国作闹回家? 然后当着婆婆和闺女的面儿,再不分青红皂白的闷头打她一顿?一遍遍地报复她? 布鞋的鞋尖儿磨的起了毛球,毕金枝脸色有些发白,慢慢地,婆娑的身影翻过了第一个小山头。 道理都懂,该怨的还是会怨,该骂的还是会骂,该伤心的也还是难过,因为心里的难受,不是道理能讲清释怀的。 白头偕老这件事儿,有时候和忍耐有关。 毕金枝想着,她大侄女和大侄子快放假了吧? 她大哥拖着条瘸腿出门去给人家盖房子,也该回来了吧? 她爹好没好点儿?希望他老人家再陪她们几年。 …… 赵家屯里,村长赵树根的儿子赵大山怀揣一封信,推开了毕家的门。 “婶子,月……小月妹子给你们来信了,我给你们念念!”脸色微红,差点儿把心里的那句亲昵的“月月”叫出口。 月月,快回来了吧?赵大山比谁都着急看信、看那娟秀的字迹,缓解想念。 …… 第二十一章 从京都到白沟的客车上,毕成有点儿紧张地捂住肚子,毕月一侧头看到大弟这幅模样,凑到毕成耳边儿小声道:“你这是提示小偷,你钱藏哪吶?” 毕成被客车中间过道的人一挤,挤歪了身体,靠近他姐姐再次确认道:“真都上货?一分不留?姐,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白沟到京都的距离113公里,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毕月看向车外,她想,成不成的,都在此一举了。 …… 车窗外一片翠绿葱葱,车厢里散发着浓浓的汗味儿。 毕月两个手指用劲,桎梏的车窗被她打开,随后坐在她身后的大姐就开始抱怨:“你开这么大,我这面窗户都被你推过来了!” 毕月没心思搭理大姐吵嘴架,她满脑子里都在算计着钱。任由身后的大姐又把窗户推了回来,只给她留个小缝隙。 大弟刚才问她的话,毕月没有回答。 她想着:她现在和毕成都是大学生,坚持两三个月炸油条挣辛苦钱还算能挺住,就是即便如此,那还是李老师帮的忙。 但长此以往,大弟的学习成绩会下降,她和弟弟的身体也吃不消。可见这条谋生的路不适合她们。 他们要是再累倒,毕家这个穷苦的家庭,真的会受不住了。 毕月对着窗外叹了口气。 再加上带爷爷去医院彻底大检查一番,钱指定得不少花。哪个年代都是如此,没钱啊,看不起病! 还有那些欠账,难道她和大弟回老家,顶着一张厚脸皮继续拜谢各家,然后不提不念这些年的欠款吗? 东头王家三块,西头李家五块八…… 爷爷这些年吃药钱,小叔在监狱不挨欺负的打点钱,父亲治腿欠村里赤脚医生的治疗费,她和毕成当年踏上求学路的路费…… 毕月动过不念书去做小买卖的打算,这样不出一年,她相信自己凭着穿越来的眼光,应该能做到让毕家越来越好。 但当她看到老家的父亲给她写的信,那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要好好念书,爹脸上有光”时,她才意识到,“大学生”仨字,对毕家有多重要。 也许,这就是让那个贫苦的家,一直支撑下去的缘由。 …… 毕月忽然侧过头,认真地看向毕成问道:“你信姐不?” “不是,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意思……”毕成压低声音,声音小的只有毕月能听清他的含糊声:“咱不留点儿过河钱?” 毕月斩钉截铁的回道:“没必要。” 自信的模样,毕成看的一愣,最近越来越觉得姐姐变化巨大,犹如……犹如天地之差。 他姐愣是相信什么巧遇的苏国人,可他姐又告诉他不会苏国话,难道那个“苏国买卖人”也会英语?还是倒动老头衫的?咋这么凑巧? 毕成心里有保留意见,犯着嘀咕,却不得不盲目的跟随毕月,相信姐姐。 他晚上睡不着觉时,翻来覆去的琢磨,姐姐忽然会炸麻花油条,又“点高”的遇到外国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天饿不死瞎家巧(雀)”? …… 而毕月闻着柴油味儿、汗味儿,也陷进了回忆中。 她清楚的记得,曾经有幸在刚上班时,采访过一名著名企业家。 那名中年男士带着回忆且向往的眼神跟她聊过去、过去那些在苏国赚第一桶金的日子。 别的话题,那名老总都言简意赅,只有采访到那一段时,他兴致勃勃的说:“在当年那样的大环境下,我做这个,那得是个秘密,跟谁都不能说! 当时纺织品倒到苏国,纯利润最少两番,这让我看到了很多商机。 后来不再做这个了,一是因为大环境下,设立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太过冒险。 二是到了八十年代末,很多人参与进来,利润在缩减,不良竞争下,即便在异国他乡本该拧成团的同胞,也暴露了很多丑陋的本性,我不愿意对人性太过失望。 三,更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那么拼了。事实证明,要敢于做那个吃第一口螃蟹的人,却不能长期吃,寒凉。” 犹记得那位企业家站起身,背对着她,以一种感叹的语气总结那段日子:“背着包裹在火车上爬上爬下,狼狈的样子,就是我经历的青春。” 通过回忆这一段对话…… 毕月想,要稳、准、狠,马上翻身改变窘境,挣快钱…… 前方等着她的,无论是什么,她都要走一遭、试一试! 白沟站到了。 左拐右拐,其实随着人流,随着刚才下汽车那些眼神灵活的人群走着走着,就能看见很多“奇妙。 啥时代都是没钱看不了病。 啥时代也都是别人不敢干时,你干,你就牛气了! 所谓批发点儿,就是一个大长街,一条很窄很长的马路,看起来像早市一般热闹的大集市。 一排一排竖起的铁丝网,一家挨着一家的叫卖声,老板们胳膊上搭着几件主卖的款式,吆喝着、和顾客大声着你来我往的商议价格。 而他们的身后,密密麻麻地挂满各式衣物,有的货量大的卖家摊上,铁丝网上挂的衣服一件压着一件,看客只能看个半截。 要想细看,老板得拎一个大长木棍,木棍一头是个小叉子,用这个长木棍勾着衣挂才能拿下来。 毕成紧紧尾随,跟在毕月的身后。 人很多,毕成听着毕月娴熟的边走边问价格,而他自己左躲右闪观察他们身旁的这些人,两手会不自觉的搭在小腹处,就怕别人偷他们的钱。 毕月一直没出手,汗流浃背的她,直到走完了大半个集市,最后在一处卖兜子的地方站住了脚:“老板,给我来四个最大号的胶丝袋子!” 这是姐弟俩花的第一份钱,渴的不行,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更不用说午饭了。 毕成心里明白,姐姐这是要出手了,估计连在哪家上货心里都有数了。 毕月原路返回,跑到刚一进集市就相中的那个柜台前:“老板,这文化衫怎么拿货?” 快五十岁的男人上下扫了几眼毕月,又眯眼瞧了瞧毕成,不熟,第一次来拿货的,脱口道:“三块!” 第二十二章 三块钱? 毕成根本不懂,毕月眼神清清淡淡,拿她当傻狍子呢? “三件两件不批发,还有,你们俩,不拿让一让哈!” 老板大叔直接越过姐弟俩,伸着胳膊摆动着,招呼着过路看货的人群。 毕月笑了,老板变大哥,连大爷都没叫! “大哥,你没跟妹子开玩笑吧?妹子京都人,就你这老头衫,京都大街上、胡同里,零卖才三块! 你实惠点儿?不行我去那面那家,看见没?你这不是独版,四处都有,别抬价嘛!我零买三件两件的,坐客车来?妹子我还真没那么闲!”毕月说完作势抬腿就要走。 “嗳?嗳?大妹子!”大爷倒挺高兴自己变大哥,年轻嘛,想要拽住毕月,毕成上前一步,憨憨的大小伙子递过了自己的胳膊,意思是要拽拽我。 “咱第一次合作,我也痛快点儿,多来两趟有了,不过这文化衫真不赚钱,你看看咱家的质量,你们摸摸,你再抻开看看,不是别家那种一抻开恨不得透明,咱这布料密实!” “大哥,你就说多少钱吧!没相中我能站在这?”毕月挑了挑眉。 “两块四,最低了!常来我这上货的都这价!”老板一本正经道。 毕月小脸板着,眉毛微皱,用手掌挡着头上的阳光,微眯着双眸又看了眼货架上的款式:“我不挑码,钩子的、x钩子的,你就是有四x钩子的超大尺寸,我都留下!那个白色的,胸前印着是坦克、手雷图案的,你有多少、我全包了!” 中老年汉子星星眼,这次眼神专注认真,看向毕月。 毕月启唇道:“不过价格嘛,一块七。行就装货,看见胶丝袋子没?四袋子,往满了整!” …… 文化衫,老辈儿人通常管这叫“老头衫”。 后世中,最普通的白色大半截袖,胸口处印着粗糙的黑色图案。 一块七批发的,毕月搜罗了一圈儿,三个款式大小码全包了,总共披了四百件,花光了毕成小肚子处的重金,基本没剩啥钱。 出租房砖头下面藏着的铁盒子里,去掉从苏国的回城路费,也就能剩下不到二十块的。 七百块的本钱里,有二百块是梁笑笑的,也就是说,这趟苏国之行,搞不好还可能拉疾患(欠账)! 毕成满头大汗、脸色通红通红的,他脚边儿是四个装满都快拉不上拉锁的胶丝袋子。 他站在摊位前,原地等着跑去买假领子的毕月。 毕成是什么心情呢? 他心里没底儿的直翻滚。 路迢迢、水长长,还迷迷茫茫。 他止不住望向老板大叔,控制不住看向大叔的腰包,那里装着他们的辛苦钱,卖油条麻花、卖冰棍汽水,挣扎奔波了无数个凌晨、一分一毛攒下的钱。 不爱多言、心里拼命劝着自己爷们得有爷们样儿的毕成,后悔情绪侵袭着他。 其实,其实加上车票,他和他姐卖油条钱也够带爷爷去医院的…… 他到底是冲着啥了,非得答应和姐姐一起跨国! 贪心啊,人心都贪婪啊! 寻思放暑假干把大票,又能多挣,又能掐着暑期的尾巴赶回老家,然后“荣归故里”…… 毕成后悔了,他要是不琢磨一夜之间解决难题,他至于嘛! 忧郁,毕成的真实写照。 …… 当毕成看到毕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从远处跑来,手里还攥着两个假领子,他用大手使劲摩挲了一下脸:上火! 没了回头路,七百块都花了,那么贵的车票也买了,干粮一会儿回去就装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姐弟俩对视。 毕月眼睛里满满都是希望,以及:大弟,信姐得永生! 毕成低头认真注视毕月,眼神中满满都是“拼了吧。”放松心态的后果就是:巴心巴肺的恨不得马上去苏国。 …… 姐弟俩谁都没说话,两人分假领子,一人脖子上系着一个衬衫样式的领子,地上堆着十几件塞不进兜里的老头衫,一层又一层的往身上套。 老板在旁边看着都汗颜,他抬头看了看这大热天的太阳。 这对儿姐弟俩为了省路费是真拼啊,一次性非得上这么多?再来一趟呗,路费能几个钱! …… 饿的前胸贴后背,毕月和毕成赶回京都后,两人顾不上沟通,没有及时抒发“败家”的感慨。 毕成负责摊鸡蛋饼,装鸡蛋酱,听着都有鸡蛋吧?可要吃六天,顿顿吃、恐怕也得挺惨。 这边儿一锅几张大饼烀在了锅边儿,毕成又捅炉子开始烧水。 军用大水壶,还是掉漆的那种,毕月管煎饼摊刘大姐借来的,毕成抓了一小捏茶叶扔了进去,两只大手紧忙活,还不忘扯着脖子嘱咐毕月:“姐,别忘了装毛巾、卫生纸、刷牙筒!” “知道啦!”毕月跪爬在炕上,忙,她比毕成还忙。 一米宽、一米三五长的棕色带暗花的纯棉大布铺在炕上,布料正中间罗叠着二十来件老头衫。 毕月直起身子,两手掐腰以跪的姿势看着炕墙,沉思着,心算着还都得带点儿啥。 卫生纸随后扔在了里面,她和弟弟一人一套换洗衣服、内衣内裤用个塑料袋装上也扔里面,凡是这一路、包括返乡可能会用到的,都放在这个布里面。 对角折,先是扯住两头,用胳膊肘使劲下压着包裹里面的东西,毕月咬牙用尽最大力气系紧、系死疙瘩,憋的满脸涨红,吭哧出声。 随后扯住另外的两角,这回系的是个结实的大蝴蝶结,有点儿松动的那种。一个大包裹打包完毕,毕月两只小手一拍,大声喝令:“齐活!” 围着炉子绕圈圈的毕成,捡起十来张鸡蛋饼,拧好装鸡蛋酱的罐头瓶子,饼还滚烫的,就那么塞进了军绿色“为人民服务”的挎包里,又装了七根旱黄瓜,直塞的鼓鼓囊囊。 …… 姐弟俩,两个大学生,本该在这个季节可以肆意享受青春的时节里,大学放暑假当天,着手收拾家里炸油条的那些家当,第二天奔赴白沟上货,真可谓马不停蹄。 带着锈的锁头,挂在快要倒塌、出租房的大门上。 第二十三章 毕月眼中的大弟毕成,那形象,老惨了,比农民工还不如,都快赶上逃荒的了! 她憋不住笑。 本该系装黄豆那种麻袋的麻绳,捆着两个胶丝袋子,毕成肩膀上分别搭着,前面俩、后面俩,总共四个大包。 毕月怕肋坏毕成,麻绳下面还搭着两条毛巾垫着,能挡着点儿肋痛。 毕月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毕成叹气,这可真够没心没肺的了! 他停下大步,回身等着他姐,这一回头不要紧…… 他漂亮的亲姐姐啊!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他这个亲弟弟都不爱多瞅一眼。 脖子上是个假领子,说是什么预备到了苏国当模特套老头衫用的。 脸上都是汗,两条大麻花辫盘到了脑瓜顶,脖子上挂着个军挎包,肩膀上横过来一个超大号的大花布兜!走路都驼着腰! “姐,你?” 毕月依旧没心没肺的咧嘴乐,吭哧吭哧走路跟着,以为弟弟叫自己是要唠嗑,想了想,得哄哄大弟,别孩子没到地方呢,再上火! 穿着塑料凉鞋的两只脚,紧走几步。 “大弟,别上火,姐不多说别的,卖了你就知道了。站的高才能看的远,男人心要宽!那什么,我给你唱个歌鼓鼓劲啊?” 也不管毕成同不同意,张嘴就来。 不均匀的气息里,带着笑音儿的歌声里,满满都是讨好:“天地我笑一笑,古今我照一照! 喔人间啊路迢迢,天要我趁早,把烦、烦恼甩掉! 痴情的最无聊,我不是神仙,也懂得逍遥!” 毕成伸手去抓毕月肩膀上的大包裹:“姐,快留口气歇着吧,再岔气喽!你唱的那是个啥?真难听。把包给我?!” “不用,我真能背动!唉,你这鉴赏、鉴赏能力太差!” 躲闪的姐姐,怕累到姐姐的弟弟,甘心情愿自己受累,心疼溢于言表。 略显蹒跚的步伐,当京都夜晚的霓虹灯亮起,他们步行到达火车站时,早已大汗淋漓。 这一刻、这一天,真真切切的感受,心里哭,脸上笑;八十年代,通往火车站的那条路上,他们狼狈地背着大包小包;他们和那些饭后安逸遛弯儿的人们擦肩而过;他们没心没肺、冒冒失失、苦中作乐的景象,镌刻进了姐弟俩的记忆中。 …… 楚亦锋白衬衣、黑西裤,他站在嘈杂的火车站门口,是那么的醒目,又有那么点儿格格不入。 他刚送铁磁儿刘大鹏去了软卧车厢,现在正要像赶场似的奔下一个地点,和其他兄弟来场夜宴。 喧嚣的人群,又正好赶上暑假季,火车站到处都是返乡的学生。 这幅景象,很平常。可不平常的是,楚亦锋忽然驻足回眸。 他半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一男一女扛着大包的背影,他以为,姐弟俩只是回老家。 当不久后,他得知这次偶然相见,毕月是要踏上“探险之旅”时,心疼、后悔没拦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暴怒。 即便现在的楚亦锋并不知道姐弟俩是要出国,当他看到毕月肩膀上扛着个大包裹,又忽然侧过头和她弟弟傻乐的样子…… 他站在火车站的门口,就那么望着,看着那个瘦高的女孩儿,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为心底那抽丝般的酸胀、久久未动。 …… 浑身上下,充斥热血,涌动着自信,这就是十八岁的毕月。 京都站,23:00,京都发往苏国莫斯科的列车启动。 火车鸣笛的那一刻,毕月和毕成都趴在窗口,看向站台,看着那些陌生的送站人。 没有一个人是送他们的,没有谁会对他们道一句:“异国他乡要平安”。 毕月的心情其实是迷茫的,她也不清楚、不知道、不明了这个时代的苏国行情。 心慌是因为,火车动了,真的走了,她清醒了,不再是洗脑模式一心开启“发家致富”。 只凭那一段采访,是不是有点儿……没退路了! 毕月的表情是镇定的,她知道大弟一直比自己心里还没底儿。 姐弟俩看着站台,随着火车咣当咣当的运行声,他们又很有默契的对视。 要不说男子汉大丈夫呢,毕成倒从容了,他对毕月说:“姐,就是颠沛流离,咱俩这不也在一起?没事儿哈!反正我们能回来,大不了再炸油条。” 他居然透过表面看实质,看进了毕月眼底藏着的那一丝不确定。 “呸呸呸!不吉利!谁颠沛流离?睡觉,六天呢,我们要珍重!”毕月脸红的趴在硬座的小餐桌上。 是啊,反正票和证件都在手,她不能把弟弟领丢! 就这硬座票、手续,还是梁笑笑拜托她舅舅弄到的。 毕月趴在餐桌上,想到这,叹气,那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娃。 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自从她亲妈在她七岁时过世了,她爹虽然单了两年,可这男人啊…… 女人能守住,要貌有貌、要能耐有能耐的男人可不扛勾搭! 后娘又生了弟弟,她爹也不再那么偏心眼的宠她,笑笑更是几次三番的亲眼看到后妈偷摸给弟弟塞吃的。 不过还好,笑笑有姥姥姥爷,还有娘亲舅大有本事的舅舅。爷爷奶奶也念着第一个儿媳妇的好,一直怕笑笑受委屈。 毕月还没心没肺的替梁笑笑犯愁呢,毕成推了推毕月的胳膊,小声问道:“姐,这车厢咋不像回咱老家的车那么挤呢?” 毕月抬起头,也立起身子探头看了看车厢,没有想象中的拥挤:“途经好多城市,还有内蒙古、蒙古啥的,估计车票贵,你等再跑个一天两天的,咱俩不被挤冒泡就不错了。” 毕月话刚说完,车厢里的灯光忽然变暗,她小声唏嘘道:“你也抓紧时间眯一觉,晚上看不清啥,养足精神、白天看景。赶紧睡觉,别瞎琢磨!” …… 后来,几年后的毕月,即便那时候她才年仅二十三岁。 当她回忆到这一段日子时,她问过自己: 如果再次重来,还敢不敢? 答案是否定的。 当时是怎么有勇气踏上这趟列车的? 毕月汗颜,抹了把脸:足够傻白甜! 她心里明白,当时真正的原因应该是,那份霸道的自信来自于“她是穿越的”。 然而现实教育了她,“穿越”真不是万能的。 …… 第二十四章 在后来的岁月中,扪心自问的岂止是毕月自己,毕成也经常性地回忆起这一段经历。 毕成人到中年时,正巧赶上“某照门”事件。 他看到网络上充斥的那句网络俗语时,笑了,推了推无框眼镜,自言自语道:“曾经我和我姐,才是很傻、很天真。” 那到底是怎么个又傻又天真呢? 听听在火车上,毕月还不忘胡说八道、没心没肺,就该知道了! …… 列车在爬坡,越爬越高,据说这趟车已经走上了内蒙古高原。 忽然眼前一黑,列车进入了隧道,这是一条非常长的隧道,隧道叫啥名,姐弟俩并不清楚。也是在如此幽暗的状况下,毕月启唇道:“大弟,这事儿吧,正好发生在十年前。那是一九七五年晚上九点。” 毕成拿着毛巾擦着脸,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黑暗中回应毕月道:“嗯,姐你说。” 闲着也是闲着,六天的火车,人都要呆起腻了。 毕月抱着掉漆的军用水壶,讲之前先是嘿嘿一笑,随后小声开始讲故事:“那天,莫斯科一辆载满乘客的地铁,啊,就咱京都那地铁,一模一样滴,坐过没?” 毕成摇了摇头。 毕月大方的一摆手:“没坐过,赶明回去带你坐一回!它就跟火车似的,能想象出来吧?在地底下溜达。” 毕成没吱声,毕月摩拳擦掌,誓要讲出能调动起大弟全身热血的天下奇闻,瞧瞧,正过隧道呢,多有气氛! “话说这趟载满乘客的地铁,从始发站哐当哐当地开走了,那速度真是贼拉的快! 按照往常惯例,十四分钟后就应该到达布莱斯诺站,然而,它并没有在指定时间内到达。 也就是说,相当于出了地铁事故,因为它不进站,你让随后进站的地铁是快开啊,还是慢开啊?对不对?那这趟车去哪了呢?” 毕成把毛巾扔在餐桌上,随口回道: “跑岔道了?” 毕月挑了挑眉,水壶放在餐桌上,凉鞋脱了,左腿蜷曲抱于胸前:“对,跑岔道了,但甭管跑去哪,它得停下吧,它得有去处。关键是那里面拉满了乘客呀,你不能无影无踪,那对谁都没个交代啊! 地铁的工作人员就开找哇找,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沿着地铁线走着,大声喊着,除了寻找人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回音儿,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想而知,整个道口都找了一遍,动用了很多人力沿着铁路线寻,依旧毫无所获! 就在大量的工作人员愁眉不展时,有一个人,他忽然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他、有了重大发现!” 毕成这回认真了,眉毛微皱、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他觉得他得凑近姐姐,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毕月的表情:“啥发现?看见啥了?” “火车要想跑,你得有轨道! 那个发出尖叫声的工作人员,正是发现有一段分叉线轨道不见了! 他为何如此确定那一段有轨道呢?因为他曾经参与建设了! 不见了,他可以劝自己是记错了,可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眼前出现了两根平行的铁轨。” 毕成松了口气,他以为发现男尸女尸了呢,这个吓人劲的:“那备不住真是记错了,或者后来改良了,他不知道!” 特意发出深沉的声音继续道: “不管是记对还是记错,有人提出不对劲,就有人再次有了发现。 话说这两根平行的铁轨,它一路延续,最终的完结点是到防水闸门那。几个工程师灵机一动,拿着对讲机通知启动闸门按钮。 几分钟后,他们眼前的隧道壁徐徐上升,就在他们眯眼看向远处,探寻隧道壁的另一端里面到底都有什么时,让人震惊的画面出现了。” 毕月也忽然身体前倾,凑近毕成,姐弟俩在幽暗中对视:“那里面灯火通明,孤零零地停着一节、车厢。车厢里随处可见有人逗留的踪迹,烟头、罐头、杂志、奶瓶,却空无一人,不见血迹,从这天起,那些乘客再也没回过家,人哪去了呢?” “咣当”一声,火车过轨道连接点的声音响起,“唰”地一下,列车出了隧道,姐弟俩都是眼前一亮。 毕成被忽然出现的亮光吓了一大跳,听入心了:“哪去了?” 毕月不知道啊,坐她旁边的一个眼镜大叔,据说是去蒙古出差的,也正分神的等着她的答案。 而她却十分气人的弯腰穿好鞋: “且听下回分解!” 毕月穿好塑料凉鞋,在毕成无语的眼神中站起身,她嘿嘿一笑:“漫漫长路,怕你孤独,明天咱再继续!” 没正形的姐姐毕月说到做到,任由毕成无聊时用疑惑的眼神看她,然后期待着,她就是不说。 毕月不知道啊,她身边的大叔推了推眼镜,心里正在吐槽着她:真能瞎白话! …… 经过漫漫长夜,蜷缩着身体、迷迷糊糊的休息,姐弟俩不但没有萎靡不振,倒比昨天上货时更显精神抖擞。 毕月认为,大部分原因还是缘于车上的乘务人员。 这趟列车隶属于京都铁路局,所以乘务员基本上都是京都爷们,京腔京调特能聊。 他们会肩膀上搭个毛巾,在车厢里溜达时,谁问几句,他们就停下脚步,靠在坐位那哇啦哇啦的说着。 说实话,气氛上的感受,不像是出国。 瞧瞧毕成就该知道,她大弟多不太爱说话的人,都能跟着前座后座的叔叔哥哥啥的搭几句。 如果不是毕成和毕月回忆以前暑假季回老家坐车的景象,毕月又望一望规规矩矩、每人都有座的车厢,她真都快忘了,眼前的一切,像极了后世的远行旅游。 当然了,吃的差点儿,喝的少了啤酒,穿的差很多,拍照的摄影设备、管啥玩意儿都没有! 昨晚爬上了火车后,没多久就到了张家口。 黑乎乎的,毕月睡眼惺忪的感觉停车了,往窗外望了一眼,站台上除了等着上车的人,其他都看不清。她本来还想再看一看北国大好河山来着! 就在毕月神游着开小差时,车厢里乘客们的议论声变大了。 有热情的京都大爷声音洪亮道: “哎呀,草原上的天儿啊,真是碧蓝碧蓝的,都起来瞧瞧吧!” 第二十五章 毕成两只胳膊用劲儿,打开了窗户。 老式的绿皮火车,车窗是往上推、抬起的那种。 清清凉凉的风瞬间吹进车厢,吹乱了头探出窗外的秀发,毕月张开五指,她要和大草原上的风拥抱一下。 此刻毕月眼里的草原: 碧野蓝天、苍茫浩渺! 放眼望去,入眼的一切,像极了翡翠般碧绿的圆盘,动人心魄的绿。 这里的风,也能让人全身毛孔舒畅般的呼吸,云很柔,远离尘世般的缠绵。 “美!” 毕成情不自禁发出惊呼声,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惊喜,望了好一会儿,又坐直身体看向毕月,再次发出感慨,似要在毕月这找到认同:“姐,这要是夕阳西下,得美成啥样?!” 毕月歪着头,趴在餐桌上,眯着眼看向远方,声音软糯、带着向往回答道:“地平线上会是一片黑暗,一切都似陷入万籁俱寂的黑色里,而天空应该有红、有黄,火烧云般,遥相呼应,估计夜晚,更有魅力!” …… 大半天儿的时间里,列车都在大草原上奔腾疾驰着,下午时,列车先后经停在集宁南站和朱日和,两站停留时间都不长,但车厢里却涌上来大量乘客。 车厢里忽然变的拥挤了起来,想要像之前一般在过道处活动活动腿脚,上个厕所啥的能“自由行”,这简直是做梦。 挤到什么程度呢? 毕月和毕成坐位中间的地上,都坐着个人。 坐在他们餐桌下面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更奇怪的是,从这两站上车的,也基本都是抠脚大汉,一个软妹子都没有出现。 看遍整个车厢,女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像毕月这样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毕月趁着天儿慢慢黑下来,车厢里充斥着说话声时,手伸进军用挎包里,摸啊摸,撵啊撵,数了数。 17张鸡蛋饼只剩12张,这才多久的时间,旱黄瓜也只剩五根。 心里合计着,从明天起,她每天吃多少才够大弟的,埋怨自己,咋就忘了煮鸡蛋了呢?那玩意儿不占地方,还能扛饿。 不像之前,毕月可以趴在餐桌上睡觉,相当于她自个儿霸占的地方,人一多起来,虽然身边坐着的不是大叔就是大哥,但都是长途,谁都得吃饭。 毕月主动站起身给别人让餐桌,站起来还得靠毕成伸胳膊扶一把,可即便小心翼翼地躲闪,坐在地上的大叔仍然发出了惊叫:“哎呀天啊,我这手指头啊!你这差点儿给我踩掉喽!”呲牙咧嘴、脸色涨红。 富有感染力的表情,熟悉的乡音乡调。 毕成一下子就变的热情了,也或许是坐车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儿,他扶着毕月跨过东北大叔的半截身子站在过道上。毕成开口打听道:“叔,东北的?” “嗯那。你们也是?” 这俩人是怎么搭上思维神经的,毕月不得而知。 也就十分八分钟的时间,姓甚名谁、多大岁数,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总之,那俩人聊的贼拉热乎。 毕月是一路被挤着在人堆儿里趟过来的,双手还抱着水壶,刚返回来就正好看到毕成在伸手拿她的绿书包,往外掏饼呢,脸上洋溢着笑,还不忘客套道:“俺们也没准备啥吃的,但能垫吧垫吧,许叔别嫌弃。鸡蛋饼,自家烙的!” 毕月不得不承认,眼缘儿这个东西,它有时候很奇妙。 毕成明明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却对浑身上下埋汰的不行,穿的比他们还破衣烂衫的东北老乡,异常热络。 和毕成比起来,毕月就显得冷淡多了,她是能不吱声就不吱声。 她认为像火车、飞机、轮船、客车上发生的情谊,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到站了,也就缘尽如此了。 所以当这位许叔许豪强问道:“正好都是个伴儿,我也终点站。你们在老家是干哈滴?”毕月在餐桌下面,以极快的速度踢了踢毕成的裤腿。 但是,脚旁边又是包,又是个大活人滴,也许是踢差了…… “嗯那,咱还挺好,都终点站。我和我姐都在京都念大学,没搁老家呆着。” 毕月无语,你咋不把门牌号都告诉了呢?这也忒没心眼了!得,关键是又少了两张鸡蛋饼! 那名许叔盘腿儿坐在地上,屁股下面垫着个小兜子,他的两个大包裹塞到了座位空处,侧过身瞧了眼毕月的凉鞋,憋不住笑了,吃着毕成的鸡蛋饼,说了一句:“大侄子,叔不白吃你这饼,上车时紧着忙乎,落(la)下个兜子,等赶明儿停车有卖吃的,叔请你吃点儿香的!” 毕月打算抽个空提醒大弟两句,这名许叔藏的深啊,他一口东北话,却在内蒙上车,东北那面儿明明也有一趟列车啊! 就当他说的是真的,串亲戚来着,那他穿的那么破,纯棉袜子却是雪白雪白的,裤兜里还塞着一块怀表,目测价值不菲,看表链就能猜个差不离儿。 要不是他弯腰起身掉出来了,毕月还真没注意,也当他是穷苦人家的折腾去苏国。不过这次毕月想多了,后来,她才意识到许豪强的可贵,身边有一位有经验的大叔带着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其实让毕月开始有了防人之心的,不止是这位许豪强。 她和毕成身边坐着的四位,甚至车厢里那些拎着大包小包的每一位。 …… 似乎是从列车停到二连浩特站台后,毕月、毕成不再是没心没肺的状态了,有一种紧张感,一直包围着他们。 他们也终于有了自觉性,这趟不是游玩,是挣钱,是跨国,是一切无法预知的现实。 夜已经深了,列车上的大喇叭广播却忽然响了,毕月正迷迷糊糊打着盹呢,猛然响起的音乐声,吓了她一大跳。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是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大喇叭里先是放着“歌唱祖国”,然后才是广播通知:“旅客同志们,欢迎来到中华人民共和国边境车站二连!” 这样富有革命色彩的严肃语调,瞬间让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坐直了身体。 随着这句广播通知,火车减速了,毕月眯眼望向还有一段距离的站台。 边境的站台,神秘且让人肃穆,远远地就能看见,灯光通明,一排排边防武警战士飒爽英姿,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目不斜视。 祖国卫士,让每一个观看者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 过了边境站,她就要离开祖国的怀抱了。 第二十六章 毕月想,之前的旅程叫观光,要离开祖国了,之后该叫做“探险”了。 她站在洗漱间里,对着镜子努了努嘴,皱着鼻子,给自己鼓劲儿。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之后才叫作“长见识”,新鲜且刺激。 …… 毕月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她蔫头耷脑的在厕所门口排号,满车厢里,女人少之又少,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所以她们这几个特例还算受到优待。 尤其是毕月,不过她把谦让礼貌归类为这时代的人淳朴,没往自身长相上联想,这是她从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 基本上,她在一般情况下,都没有当漂亮女孩的自觉。除非对方是个大帅哥,她爱多瞅几眼,被抓包后才会有少许羞涩。 站在毕月前面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憨厚地侧过身。 “没事儿,我不急,你来。” “不,不用。”小伙子直接给毕月一个大厚背,耳朵尖儿红了,手里还攥着卫生纸。 洗漱、上厕所,来回在车厢里走动,包括向乘务员小哥打听事儿,毕月都比毕成要方便许多。 无论啥年月,给美女行个方便,“天下大同”。 停车是不能上厕所的,毕月打点好自己返回了座位。 …… 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毕月拿毛巾擦窗户,只擦自己眼前这一块,那一排排边防武警整装待发的模样,不止是会让人感受紧张严肃,毕月的心也跟着活泼雀跃了。 哇,她半张着嘴,惊叹。 兵哥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二五一十,三七二十八,还能看见这么多…… 拄着下巴,一张小圆脸贴近车窗,眼睛里闪动着认真、好奇。 心里还不忘感慨,不得不说,难怪后世连饭店服务员都统一着装。 制服,它确实能起到吸引人眼球、触摸人心的兴奋点。 犹如空乘人员,那些大长腿的空姐们从你面前走过,一个不算啥,一群靓妞飘着香味从你身边滑过…… 犹如此时此刻,刷刷地,一排排的大高个战士们,那一身身军绿色。 许豪强许大叔坐在毕成的位置上,挺直腰板、毫无愧疚感的坐在那,而毕成正坐在他的小包上,蜷缩着。 大叔眯了下眼睛,这丫头,不知羞,脸儿不红不白的,瞅瞅她看大兵们的眼神吧! 也是,一般姑娘咋敢去国外吃这苦、趟上这条路? 清了清嗓子,打算看在毕成的面子上,提点提点这个对他一路颇为冷淡的侄女,备不住是嫌弃他太能吃,把干粮都造没了吧? “大侄女啊,待会儿再上车,把你兜里的衣裳,能穿多少穿多少,你们俩都穿上点儿,别光顾着瞅热闹,我可得多穿点儿!” 话音儿刚落,坐在毕月身边的两位壮汉,两手置于膝上,抬眼瞧了瞧许豪强。 毕月那一双大眼睛本来是略眯着看向窗外,闻言没心思了,她眼睛慢慢变大,随后又和坐在地上回头看她的毕成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一本正经道:“嗯,我冷。” …… 火车停了,到达二连浩特,所有的旅客都需要下车,中国边检要上车验收、检查。 火车更是要开空车去库里换轮子,因为下一站是蒙古。 而蒙古这个国家的铁路,据说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都在苏国手里,自然轨道也是根据苏国铁轨建设。 “据说”是听谁说的? 毕月眼里蹭吃蹭喝脸大的许叔。 许叔这个人真如她猜测的那样,藏的深啊,瞧瞧,还可能瞎白话了,讲啥都绘声绘色,比她会讲故事,你瞅瞅给她大弟听的一愣一愣滴。 大多数的男乘客们都在站台上等着,散颗烟、活动活动腿脚走几步。 毕月凑近,再凑近,不动声色的挪动到毕成身边儿,也跟着听故事。 她有点儿后悔了,备不住这“小老头”真是他们姐弟俩的福星,就冲他刚才提醒“多加衣”这句。 现在套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要不说呢,老天疼憨人,鸡蛋饼虽然少了,之后也许得饿肚子,但她大弟勾搭上个有经验滴,而倒国际贸易的经验,那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能少走很多弯路。 况且,她两眼一摸黑,确实啥啥都跟大白鼠似的! 许豪强嘴里叼着半截烟,说着话时还不忘弹一弹烟灰:“苏国的铁轨和咱们可不一样,85毫米的轨距差,宽轨和准轨的差别!这么宽(xia)?”两根食指还比划一下宽度:“你叔我,不咋坐这趟车,还是前几年坐过两趟。看见咱车都开走了吧?东西丢不了!他们这是把车拖到车辆段换轮子去了,唉,这趟车啊,即将要踏上外国境内喽!” 毕成好奇:“许叔,你前两年就出国?干哈……倒货?”最后两字小声唏嘘。 “呵呵,大侄子,你当咱车厢里的都是干哈滴?你瞧好吧,等车一进入苏国境内了,车厢里啊,热闹着呢!”又探头看了眼毕月,这话是冲毕月说的:“大家伙心里都明镜滴,装啥啊装!”可见这人性格颇有些老顽童。 毕月脸不红气不喘,赶紧插话问道:“为啥让我们添衣服?要求重量?” 许豪强不喜毕月见人下菜碟,这功夫了,知道跟他搭话了,小丫头片子现用现交型,侧过身嘱咐毕成:“查,赶上运气不好还严查,每人只让拎三十五公斤,你掂量掂量能不能超,要是衣裳啥的,都穿自个儿身上,咋问你,你都说是怕冷。明白不?” 说完,这回不屑地看向毕月:“这都不懂,小毛丫头就想学别人倒动挣钱?” 毕成紧着摆手:“不是,许叔,赖我,我姐哪能知道那些?” 哼,毕月脸色微红,有气有羞。 许豪强黝黑的脸上堆起了笑纹:“就你?能做了她的主?叔一把年纪了,土都埋半拉身子了,啥看不明白?” 毕月反唇相激,没有讥讽,是情绪激动:“你咋不坐东北那趟车?内蒙那面有啥啊?”趁热乎,趁他岁数大反应不过来,抓紧问。 毕月以为激将法能听到内部消息,却不想,她后悔了,因为她彻底打开了许豪强的话匣子,一直白话啊,拉着她大弟、不让人睡觉啊! 小声,特别小声,中老年汉子扯住毕成: “那台车上乱,我当年拜的大哥不干了,我还为他得罪过人,叔实话说,不敢坐,只能舍近求远。” 毕成没听懂:“大哥?”上下扫了眼五十岁左右的许叔。 “嗯,我飞哥他二十多。” 毕月无语,听着许叔和他“大哥”不得不说的故事。 一把年纪了,自己都说土要埋半截身子了,还学人家“认大哥”…… 第二十七章 国境线上,又是边境车站,总是会给人感受神秘吧? 最起码得严肃,是不是? 可毕月被许叔搅合的,她都没心思看边防战士了。她一凑再凑,凑近也跟着听故事。 因为许叔不傻,和大哥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得小声显摆。 “我一般不爱和别人搭话……” 毕月撇嘴,谁信呐?你都随便吃别人东西了! “第一次去那面,我旁边坐的就是我飞哥。他不让我叫这么叫他,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大哥。尊敬,懂不?大侄子?” 毕成懂,但不妨碍他听着别扭:“叔,他姓啥你就叫他啥,我这么听你讲,想象不出来。总觉得他是个大爷!” “姓林。哎呀,当年抢劫的可多了,我被人熊住了。妈了个巴子的,苏国人抢我,咱一个车厢的人也抢我,一辈子都没那么幸运过。” 英雄“救美”的故事还未完待续时,每节车厢的乘务员拿着大喇叭喊大家伙上车。 …… 折腾了一趟,大家又都重返回车厢坐好,只是座位上有了变化。 本该坐在毕成身边的一个高大男人,忽然用胳膊肘推了推坐在那够着毕成唠嗑的许豪强,用下巴来回点了点,意思是别隔着我唠,爱唠坐外面。 大叔憨憨一笑,真就串了坐,给毕月气的不行! 梁笑笑整了两张靠窗户的票有多难得,那俩人到底知不知道?! 看了看毕成就跟照顾亲叔似的对许豪强热络,毕月无奈了,她把刚一上车就掏出的老头衫甩给毕成好多件,自己也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套衣裳。 先是假领子,随后是十多件老头衫,满头大汗还在继续两手翻转着往脑袋上套。 毕月以为自己准备不足,到了这地步了才开始掏衣,在车厢里会显得很突兀,然而她错了,“左邻右舍”都有了动作。 许叔边白话着,边忙乎着,只是他带到国外的都是小件,紧着忙活掏东西往身上装。 毕成套完了所有衣服,外面又穿上了自己破旧的外套,怕给新衣裳都整脏了,还得卖钱呢! 结果许豪强刷地撑开毕成的外套兜,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毕成一摸兜,脸上冒汗,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 “假滴。他们那嘎达人稀罕这个。” 仿真玩具手枪,打火机,可见许豪强真是有钱人。“老倒爷”! 他就那么弯着老腰眉飞色舞地凑近毕成,一讲就讲到了后半夜:“话说……我被熊住了啊,没招啊,给了抢货那人一个兜子,劝自己就当给别人带货了,破财免灾嘛! 谁寻思那伙人臭不要脸,指着我剩下那俩兜子还要,还拿根这么粗……”比划了一下宽度,趴在毕成跟前儿继续回忆道:“那么粗的铁管,说不给的话就特么给老子开瓢,我飞哥一直坐那没吭过声,一句开瓢给他整急眼了!我猜的哈,他指定寻思熊人也不带那么熊的,还没完没了啦是吧?!” 毕月在幽暗的车厢里昏昏欲睡,为了和毕成挨得近,她也被迫串座了,坐在过道边儿,听着许大白话叔叔话当年。 十八岁的大姑娘半张着嘴,嘴角处睡到留下了口水,头歪向外侧,歪、再歪,眼看着就要往过道处一头朝下栽下去了,嗳?她又像是身体有惯性般,向反方向又歪回去了。 可见累极了,却睡的不踏实,心里明白是火车硬座呢,困意却又抵挡不住,半糊涂着。 大概是动作过猛,毕月打了个哆嗦,一激灵清醒了,吧唧吧唧嘴,用手背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巧看到坐在地上的毕成眼睛发亮,炯炯有神的还听故事呢! 服气,服许老头抱着水壶没完没了的唠嗑,真能说啊! 更服毕成,毕月就纳闷了,男孩子对英雄“救美”怎么就那么感兴趣?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毕月半睁着眼睛凑上前,也听出点儿滋味了。 “我飞哥短衣黑褂子,抓地虎的黑布鞋,他刚开始没吱声,就在我想跟那伙人唠唠别太欺负人时,善待、善待同胞是吧? 他一句话都没墨迹!只见他单掌迎头劈下,对方上步闪身,随后我飞哥一招黑虎掏心直奔对方胸口……” 许豪强那只黝黑的大手掏向毕成,毕成本能一躲,毕月翻白眼,这么爱演咋不去当群众演员呢? “插一句,我都睡半宿了,咋才聊到这?” 毕成转过身回答他姐:“之前叔在自我介绍。” “别打岔,大侄女!”许豪强不满,继续拉着毕成白话的眉飞色舞,可见聊起曾经,他有多兴奋,他有多没正溜:“那伙人专门干这个的,欺负一个是一个,欺负完了,苏国那有个赌场,不准本国人去玩,专门招待他们那样该挨枪子儿的! 那块白吃白住,还给发五块钱,有人为了占便宜就去,可这人心啊,爱刺挠,占便宜占着占着就赌上了,所以那伙人越来越多,专欺负我这样的,如果没有我飞哥…… 到了苏国得挂两节他们自个儿的车厢……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又被老毛子相中了,这回抱团儿,你看咱们自个欺负自个那行,咋能让人欺负?! 我飞哥手拿铁棍,铁棍刮着车厢地面那滋啦滋啦一路滑过的声音……他身高过丈、膀大腰圆,那趟列车上,他帮了很多人,真可谓义胆忠肝!” 毕成听的频频点头:“这人讲究!” 许豪强在昏暗的车厢眯着眼、驼着腰,透过车窗看向漆黑的外面:“他受伤都没倒下,唉……后来我们都跟他一起干!很多人,他也应了。有事儿,他只要登高一呼,我们百人应,他对我们要求就是挣了钱都带回家,不能在这找苏国娘们,不能去赌场。” 毕月看着毕成和许叔一起坐在那感同身受般感慨,她不厚道的乐了:“叔,你现在这都落单了,难道是你飞哥被人削死啦?” 许豪强五十多岁了,他的“大哥”被毕月说削死…… 他就觉得难怪他不稀罕这丫头,丫头明明长的挺好,可比他还“混”,招人膈应! 第二十八章 “我呸呸呸!”许豪强不高兴了。不高兴摆在了脸上,飞哥的地位可见一斑。 毕月憋回了笑容,也觉得自己不太讲究。别人说的口沫横飞,她刷地一下给人家浇一盆凉水。 关键是,不负责任的评价别人心里的英雄。 你看她大弟都不乐意了,紧着给她递眼神。 许大叔倒是没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这次是压低到不能再低的呢喃,他用着回忆、留恋、感慨的语气说道:“他两头倒,回国带那面的珠宝去南方。从咱国内带珍珠啥的去苏国。 那趟车是属于苏国的,他免费给苏国车长带四包货,还负责给代卖,说白了就是白给人送钱,这样换取他能提前把大量的货送上车,自然没有三十五公斤的限制,后来挣钱了,他开始倒皮货…… 凡是国人,谁有难处,他都伸手行个方便,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在苏国集市上,不敢说有上千个咱们这样的曾经得到过他的帮助,但三头五百的,有了! 有人说他是受了冤枉被关进去刚放出来的侠客,所以才去了我老家那个边境的小山村,还有人说,他可能是军人。我问过,他大口喝着烈酒,没回答我。他那人、话少的可怜。” 毕月这回表情认真了。 毕成觉得他真想见见这位好汉。 “跟着他,当年我们啥都不怕,可他后来不干了,说要去最南边儿,对我们说,要抱团儿。他走了,那伙人又开始打砸抢了。散了,你叔我,怕……” 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千古传奇的倒爷生涯。 今日半夜时分毕月听的是故事,没太当回事儿的故事,她没有想到,后来,她居然有幸见到真人。 大多数的倒爷、倒奶奶踏上这条路,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那位的故事,真正的前辈。 而只有她,真的见到了江湖上传说中的“他”。 那位如野兽般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林总,是一个身世复杂、举手投足间却杀伐果断的男人。 在毕月眼中,那是一名很有魅力的成功男士。 …… 或许是许叔讲述传奇又带点儿荒凉的故事起了效果,凌晨时分,姐弟俩都没了睡意。 “过来人”的话,听入了心,让毕月、毕成也意识到,想要在这条路上长久挣钱,会经历怎样的荆棘。 也或许是列车真的踏出了过门,它疾驰着,带着他们要奔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家”再不好,那也是家,更何况八十年代中期的“家里”很好。 离家的孩子,夜里难眠,至少不安全感充斥着他们。 毕成就像是一夜之间从男孩长成了大男人般,他想了很多。 以前是被姐姐牵着走,省着过日子,今时今日琢磨的是“担当”二字,钱咋攒也不如多挣来的实际。咋挣,这是个问题。 “姐,你再眯一会儿。” “睡啥睡?感觉出来没?减速快进站了,一会儿就得开大灯。过了这,你们再放心睡,我岁数大,觉少。到时候我守着。” 似乎是印证许豪强的话,车厢里的灯光忽然大开,从昏黄变成通亮。 毕月那一双大眼睛正无神的发着呆,随着忽然大亮的灯光,她微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眼睛慢慢从微眯到睁大,眼神闪动着好奇。 蒙古到了,黑色背景的蒙古国徽,一堆字母不知道写的是啥意思,远远望去,只有那些字母闪着亮光。 漆黑一片,静谧。 整个站台上咋黑乎乎的? 没有站岗的蒙古大兵? 火车更是安静进入,就像是没有声音在自由滑动一般。 渐渐靠近了,停车了,停在了扎门乌德车站。 毕月探头这回看清了,不太亮堂的乳白色照明灯下,一队队蒙古士兵正列队站在那等候着。 让毕月觉得浑身紧张的是,真是前脚列车刚一停下,后脚车厢门口立刻有大兵把手。 同一时间,许豪强小声咕噜道: “查的严,不问你们别吱声。” 毕月挺直腰板,老实靠在座位处,到“别人家”地盘了。车厢里除了不明情况的乘客在小声议论,基本上都是清醒状态却不言不语。 大兵们陆续进入车厢,他们一路走一路看,不止是“面试”,还以抽查的方式随手拽掉行李架上的兜子,不带多一句废话的,直接打开包扒个彻底,散落在拥挤、却无人敢抗议的过道上。 顶棚灯、出风口拆掉检查,听着列车乘务员在不远处说的意思,大概是解释卫生间的水桶打开就能看清,全部拆卸会影响乘客使用。 人那么多,却很静,只有蒙古大兵们走动的皮靴声。 听不懂的语言,一名穿白大褂的蒙古汉子作为翻译,他替蒙古军人问向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我们怀疑你有隐疾,请出示卫生证。” …… 卫生证? 毕月和坐在地上的毕成对视了一眼。 那是什么东东?俺们国家不给个人开这证啊?! 还是列车长和乘务员同时解释,中年汉子才被“放过”审查。 就这气氛…… 毕成不自觉地挪动下位置,靠近毕月,热乎乎干燥的大手拽过毕月放置在膝上紧拽裤子的手。 毕月微低下头,眨巴两下眼睛,她自个儿清楚,手脚有点儿莫名发凉。 心里碎碎念:千万别找我麻烦,千万别奔我来。 她对这时代不熟,管啥证都不太清楚……别过来,别过来…… —— 松口气的何止是毕月和毕成,连列车长每每看到盖上火车入境的大戳子,才能松口舒缓的气息。 列车再次开动,车厢这次是彻底陷入黑暗的气氛中,伸手不见五指,咣当咣当的声音伴随乘客们的呼吸声。 只因为人家国家有规定——必须在黑暗中行驶踏过国界。 几十公里的国界路程,几十分钟的时间里是没有一丝光亮的。 毕月偷瞄了几眼车窗外,她努力看、使劲瞄,只能偶尔看到某一处突然有一个黄色的光点出现。 从扎门乌德、乌兰巴托、到苏赫巴托。 黑夜的感受,白天入眼除了戈壁还是戈壁的荒芜,从进入蒙古境内,毕月自动自发变的老实的不得了。 如果说这一段路程,还能给回忆留有点儿幸福感,那就是许大叔出手了,他在乌兰巴托站停车时买了几个“烧饼”。 哎呦,吃了几天蘸鸡蛋酱,就在毕月觉得吃不出来香臭的时候,蒙古烧饼那浓浓的香味儿,她都要雀跃地鼓掌了…… 而许大叔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两个半大孩子说道:“造饱了才有力气,咱们可快要赚卢布了!” 第二十九章 楚慈的外公张世均老将军,最近格外想念外孙。想回京都,可儿子一遍遍地商量他,多呆两年,就陪他们两年。 其实老人懂,在女儿没回国前,儿子是不会放心他回大院自个儿生活的。 虽然有外孙在身边,但那还是个半大孩子,而自己腿脚是越来越不利索,估计以后啊,恐怕得常年坐在轮椅上了。 没办法,想念的紧,张老将军只能特意打电话拜托楚亦锋的父亲楚鸿天找个车,给外孙运到南方。 买软卧火车票都不成,怕把可怜的大外孙给弄丢了。 老将军说了:“你要是不方便,我找老战友,让他出趟车。” 张老将军不是霸权主义,他一辈子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他只是唯独对楚慈、特立独行。 原来是喜欢外孙的聪明淘气,现在是源于他最合心意的女婿在战场上牺牲了,女儿更是远走他乡疗伤,只剩下个可怜的娃、楚慈。 …… 楚慈装着衣服、球鞋,在要拉上拉锁时,回身拿起书桌上“毕月牌”外语笔记塞到书包里。 “哥,唉!还要给我请假?一个假期不够?我成绩要是退步了,大伯又训我算谁的啊?!” 楚亦锋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双手环胸看着小少年:“你都退无可退了,还谈得上退步?” 楚慈横了一眼他哥,显得有点儿蔫头耷脑,他的暑期计划全都泡汤了,他还有好多东西没玩,还有……“哥,要是小月月回来……” 楚亦锋“哼”地一声打断了楚慈的话:“你那小月月老师乐颠儿的回老家了,甭惦记了啊!” “你怎么知道?” 楚亦锋转身开门,留给楚慈一句: “麻溜儿下楼,赶紧出发。” …… 城乡结合部小妞卖油条麻花儿挣到钱了,看她背着大包小包回老家就该知道。 估么着袋子里装着奶糖、果脯、一堆儿“破烂儿”,买那些背着还当背龙虾似的,回乡提前“过年”了? 小屯妞! 楚亦锋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着楚慈,摸了几下下巴,心里越吐槽“小月亮”,脸上的笑容越温和。 …… 楚亦锋认为的那个本该回家提前“过年”的小月亮,她正呲牙咧嘴地忍着嘴里的疼痛感,使劲往嘴里塞着“蒙古烧饼”。 樱桃小口的粉唇,一点儿不比许叔那张大嘴吃的少。 她想的简单,人得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无忧无虑,才能有志气“打江山”! 香,真香啊! 毕月眼里的“蒙古烧饼”比月饼大三圈儿,扁扁的,有点儿像新疆的馕,但又比馕厚。 那烧饼放在车厢连接处的热水炉子上烤一会儿,哎呦,香气四溢! 毕成一个不太把吃东西当回事儿的人,连续咽了几口吐沫。 等着,等着烤热乎了,毕月这回站在许豪强的身边,扬起一张笑容满面的小圆脸:“谢谢许叔。”不止是吃的,还有一路上对他们的指点。 许豪强憋不住乐了,“老顽童”笑着冷哼了一声:“你这回心里不骂我厚脸皮了吧?你那饼没喂白眼狼吧?” 毕月和毕成同时接过烧饼,毕月憨着脸嘿嘿一笑,没吱声,眼睛紧紧盯着烧饼,哇呜就是一口,随后两条秀眉皱起…… 毕月嗓子眼窄的就剩一条缝,腮帮子里的肉发白,最里面的力士牙也有红肿迹象。 在她看来,十几件老头衫套身上,这大热天,捂也快捂死了。 出门本就是一件上火的事儿,又是硬座,一路上连个擦汗的地儿都没有,大腿根儿里都快捂出热痱子了。 唉,连个通通风散散热气的连衣裙都不趁,黑色大长裤加身! 四天没洗澡、没洗头、没擦身,浑身上下那得什么味儿?条件摆在这,除了挺着也没其他招了。 最关键的是,高原地区,再加上“点高”赶上了乌拉尔山区的雨天,她忽冷忽热爱感冒,热时热死,冷时冻死。每天就是以一个傻子的形象穿梭在车厢里。 她自己认为是这些原因,而实际上…… 火车正爬着蒙古草原的山,它略显吃力,一团团黑烟涌向上空。 毕月看着外面的“风吹草低见牛羊”,轻哼着: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乌兰巴托之夜风儿轻轻吹,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太放松了,想多了,感慨入心了。 只一白天的时间,她的心里聚满了不知名的“火”。 她想着: 从穿越那天开始,这个累啊! 从一无所有,到今天我敢批发七百块钱的货,扛着上了火车。 好吧,欠笑笑二百块,还拉了饥荒。 这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我就是我,我瞅自己都上火。 …… 苏蒙边境,毕月他们造饱了“蒙古烧饼”,看向窗外看着景,此时地面再一次由起伏的高原变成了平原。 由于纬度高,时间虽晚,但天空依旧有着光亮,一点点夕阳的光,就能把整片天空映射出壮丽的红。 毕成给许豪强盖了件衣裳,许叔熟睡中用脸蹭了蹭了靠椅,又继续眯瞪了过去。 毕成凑近毕月问道:“姐,咱这都快进苏国境内了,你那故事该有答案了吧?那些乘客哪去了?” 毕月一愣,她都快忘了这事儿了。上下扫了一眼大弟:“哼,你不是听许叔讲故事听的入迷了吗?还惦记那事儿呢?” “那是啊!他那是一条好汉,你这是好多条命。”毕成抠了抠鼻子,笑嘻嘻道。 毕月觉得甭管钱不钱的,至少一趟远行,她亲爱的大弟变的比以前闯实了,当然了,还是钱吧,没钱、她遭这罪是为了啥?! 神秘兮兮凑近毕成,说话前还半眯起圆圆的大杏眼,语调压抑着,态度很认真:“毕成。”都没叫大弟。 “你信穿越或者重生吗?” “啥?” “你信这个世间有平行空间吗?” 毕成觉得他不用听结尾了,他姐这真是胡说八道,他咋听不懂呢?! “就是说他们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了,表面上看是失踪,实际上那些人或者去了未来、也可能去了他们不了解的年代。 还或者重生回了以前,比如二十三岁重来一回,回到了十八岁。” 毕月半真半假的态度,她认真地盯着毕成的眼睛,而毕成的答案是:“搞半天你是胡扯!” 第三十章 大半夜的,黄瓜的清香味儿弥漫周围。 毕成和许豪强都靠着椅背熟睡着,只有毕月盘腿儿坐在大包上守着夜,咔嚓咔嚓地嚼着最后一根旱黄瓜。 半夜三更,有人吃东西,真是一件烦人的事儿,但挡不住大家伙都累坏了,几天几宿地熬着,如果没人大声喊叫,基本都打扰不到别人。 这是毕月第一次友好的主动提出“让座位”,之前毕成坐在地上尊老爱幼,她都紧着翻白眼来着,心里骂着大弟傻。 可这次,她主动了,让许豪强坐她那的说辞是、先嘿嘿一乐:“叔,感情处到位了,今晚我打经。甭客气!”实际上是吃人嘴短。 毕月忧愁了。 穿越、重生,无论哪样,大弟都不信。 莘莘学子都不信,跟别人说,不得给她找个跳大神的驱驱邪啊? 看来,穿越这事儿,要成为她一辈子的大秘密。 从此以后,跟谁都不能说,死死地压在心底,忘掉霭萱,她只是毕月。 霭萱、霭萱,过去种种,真的只是过去了。 毕月忽然坐直身体,不再是塌腰的坐姿,她嘴里还叼着半截旱黄瓜,就那么愣愣地、隔着过道、隔着隔壁座的几个人,探头看向车窗外。 几十秒过后,她又忽然回眸看向离她最近的车窗,两只小手连续分别拍打毕成和许豪强的膝盖。 接近夜晚十二点,苏国铁路的六边形信号灯,出现在车窗外。 它们在远方闪动着,似在说:“欢迎你来到苏国。” 这一刻,毕月分明听到了她胸腔处激动的心跳声。 “怎么了怎么啦?”毕成急晃了两下脑袋,猛然被毕月推醒,音调高了一些。 随着毕成的声音,周围的六个人都睡眼惺忪的半眯起眼睛看向外面。 毕月抑制不住的高兴,她激动地扭头看向毕成,小手还不忘连续拍着毕成的膝盖:“大弟,我们到多卓内尔了!” 苏国联邦布里亚特共和国的边境车站,正在不远处招手。 …… 又是需要整理好一切,下车等待核验的过程。 凌晨的小风轻轻一吹,毕月打了个激灵,不是多冷,是能让人瞬间完全清醒的战栗。 许叔笑眯眯问毕月:“你这丫头咋瞧着兴奋?不害怕?”指了指苏国边防兵正拉着上车检查的黑贝。 毕成替毕月回答,也是道出了他自己的心底话:“折腾的一六十三招,遭着罪,就是为了到这嘎达。虽说又过黑暗边境线,又是军犬都上阵,比蒙古还吓人,但这不是眼瞅着就到了,都快要折腾傻了!唉!” 最后一个“唉”字,毕成叹息声都带着拐弯儿,可见此时此刻心情很复杂。 毕月用肩膀撞了撞毕成的臂膀:“感慨哪都不如家吶?” 毕成摇了摇头,没吱声。心里的大实话是: 姐啊,你以后就是说带我上天,我备不住都能信! —— 一进入苏国境内,边境车站给这趟列车直接挂上两节苏国人车厢,就连餐车也有了苏国和中国之分。 也就是说,这趟车变成了“混合型”,车上中国人加上外国人,登时变的更让人无法入眠了。 凌晨时分,天儿已经蒙蒙亮时,毕月正歪着身子,半迷迷糊糊中,眼睛就感觉干涩的厉害,使劲睁就是睁不开。 可不安全感占据了她整个心念,知觉上也能感受到身边的人全都有了动作。 喉咙肿胀的疼,似乎比没进入苏国境内之前要严重的多,之前还能吃东西,还能喊出声,现在就觉得发不了音儿似的。 直到身边的一位话少到可怜的大哥,不小心用胳膊肘给她推疼、推醒。 毕月睁开一双迷迷蒙蒙的大杏眼,愣住了,那双大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彻底懵了。 咋地啦?! 毕成是在许豪强一大巴掌拍在肩膀上给震清醒的,入眼就看到同坐包括周围的乘客们正在以“疯魔”的状态,踩着座位爬上去拿各自的行李,争前抢后般忙碌。 瞬间,整个车厢里四处漏风,所有的车窗全部被乘客打开。 凌晨啊,能吹的人透心凉的过堂风,愣是吹不灭车内车外所有人的热情! 这一打开车窗,哇啦哇啦的苏国人喊话声传了过来,嘈杂的厉害。 苏国男女老少齐上阵,他们跟随着还未停下的列车猛跑,连比划再吵嚷着喊叫道:打娃肋(商品)! 爸瞧母(多少钱)! 卖给你大粪(录音机)! 毕月使出吃奶劲往前挤,也不知道是咋的了,一根筋的非要挤到窗前看看,挤的她身边不爱言语的大哥,忽然怒睁铜铃大眼看向她,那眼神里爆发的是冷酷,冷到会让人发寒的怒气:“起开!” 明明六个人的坐位,两排坐位的窗口却全都被那四个人霸占住了。 然而毕月愣是被那位“大哥”骇人的眼神吓住了,她傻呆呆的一条膝盖跪在坐位上,一条腿金鸡独立着。 没敢顶嘴,不敢吱声,囔囔踹般完蛋玩意。 她用手背使劲擦了擦鼻子,哼,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过,激灵的丫头到啥时候都激灵,穿越后没睡好觉都能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她还有什么适应无能的呢?! 就在毕成还没全部拽掉胶丝袋子时,毕月忽然站直起身,两只大眼睛突然迸发出灵机一动的丝丝亮光。 从呆愣愣的目光到惊喜异常的瞪圆双眼,只用了一秒,她紧盯厕所方向…… gogogogo! 跑跑跑! 小宇宙在歇斯底里的燃烧! 奔跑吧,兄弟! 所有人都涌现窗前,对着车外跟车跑的苏国人甩动样品,可想而知,过道这有多松快,毕月嗖嗖嗖地直奔车门处猛跑。 四个胶丝袋子,毕成拽下其中一个胶丝袋子时秃噜手了,正好砸在座位处一人脑袋上。 毕成还在稀里糊涂中说着“对不起”时,被砸那人使劲一摆手,那意思赶紧滚蛋,没空听你赔礼道歉。 毕成在慌乱中,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姐都跑了半截车厢没影了,还是许豪强反应快,扯着脖子都顾不上回头,留给毕成一句:“跟上!” 毕月直奔车门,满心满眼就是:卖、卖、卖!让卢布飞起来吧! 第三十一章 列车停了,车门开了,毕月嗖地跳下车。 京都小哥乘务员被毕月吓愣住,等他反应过来了,他的喊声淹没在更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就经停十分钟!十分钟!” 毕月跳脚蹦起,挥舞双手使劲舞动,在列车员的“十分钟”提醒声里,对着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苏国人民们,喊出了第一嗓。 附近二百米以内啊,扒在车窗买卖的苏国买家们,听到一句嘶哑难听又尖利的女声:“波罗!波罗!(文化衫)闹揪波罗!(大号文化衫)” 这声音是毕月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破锣嗓子喊破了音儿。 她全身莫名其妙涌动兴奋,心也砰砰砰地乱跳。 急了,看那些高大的苏国人还不痛快涌过来,怕人听不懂她现学现卖、半拉柯基的俄语,“唰”地一声,她两手使劲咧开外套,衣服扣子登时咕噜噜地滚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外套扯开,在这个叫做乌兰乌德的站台上,只见单薄瘦弱、身高一米七的女孩儿,身上穿着十几件老头衫的形象暴露于人前。 她玉葱般的手指,不停地戳着自己的胸口,你们快看看,快来买,买我隔着几千公里背过来的所有家当。 我是倒奶奶,我就是那传说中神秘的中国“倒爷”,我来了! 呼啦一下,苏国大妈们、婶子们,那些挤不过大高个男人们的妇女们,奔跑着向毕月涌了过来,嘴里叽哩哇啦的说着外语。 喊叫声,嘈杂的踢里踏拉跑步声,很多双手对着毕月挥舞着。 毕月继续跳着脚喊着半生不熟的“波罗,闹揪波罗!”两只手往下扯自己的外套,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脱衣服,一层一层的脱给她们! 跟在毕月身后跑到列车门口的许大叔,他也忙开了,他用俄语喊着:“玩具手枪!”喊声震的乘务员当即搓了搓耳朵。 许豪强大拇指还不停地划着打火机,一个跳跃,他干脆也学着毕月跳到站台上。举着终于被划着燃起的打火机,甩开膀子抡圆了乱晃,那火光啊,都被他划成了圈儿! 实际上,许豪强能跟着毕月身后跑,全都是凭本能。 别看他经验足,可实在是没扛住睡过去了,人正睡的迷迷瞪瞪醒了,生理反应是半呆愣状态,赶上做梦,还得琢磨一会儿不是在家里炕头吗? 人完全是迷糊着,许豪强一直是靠本能趴在座位下面划拉他的兜子,别人干啥、他干啥,又起身时正好看见他“大侄女”毕月,自然跟在毕月身后跑。 大叔心里根本没闹明白跑个啥劲儿呢?!要不说人老了,反应慢半拍儿! 最磨蹭的毕成,很怕别人偷他东西的毕成,终于两个肩膀扛着四个胶丝袋子在列车门口出现了。 毕成看见他姐和许叔俩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句话还没说呢,苏国大妈们眼力非常好,知道真正的货源在这呢,直扑毕成。 毕成和许豪强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也凭本能。 忽然十几个苏国大妈穿着布拉吉奔他这来,男人也是人,面对大妈们的“热情”被吓的不行,尤其还是十八岁的小伙子,哪见过这阵仗啊! 毕成背着四个胶丝袋子,累的要死要活都没觉得狼狈过,而此时是本能的落荒而逃。 毕成肩膀上的胶丝袋子被他的极速转身甩出了弧度,穿着皮凉鞋的一只脚刚落地又重新踏上火车门的台阶上,他的直观反应就是“有人要抢货”! 还是乘务员替毕成着急,一把拉住他,再加上毕月那破锣嗓子同时往死里喊道:“大弟!给我货!” …… 时光、年代,光阴镌刻的八十年代。 不仅是中国“倒爷”会在年老时,说起那段奋斗的日子热血沸腾。 其实苏国人对那几年盼星星盼月亮期盼“倒爷”驾到的日日夜夜,也记忆深刻。 那些抢货的场景,留在了很多人的记忆里,它像历史一般,留存在时光长廊中。 …… 苏国大妈们抢购文化衫,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要当“二道贩子”,不是为自己穿衣,纯粹的批发。在中国人手里抢购完,到当地零售。 毕月边弯腰在兜里掏货,边喊边比划价格,说不明白急了,干脆不停地喊:“接下去!(俄语十的意思)” 她不是在说价格,她是提醒大家,爱买不买,就特么十分钟时间! 混乱,场面十分混乱! 语言不通,大妈们抢货往兜里塞钱,许大叔在忙着自己那一摊事,他的身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深陷嘈杂中,耳边儿根本听不清大家都在说些什么,站台上、每个车窗口,递货买货连中国话加外国话的喊声响彻二里地。 毕成第一次经历,反应能力、应变能力奇差,他就只知道看着货,别被人偷喽,只有毕月跳脚抢卢布,一手卢布一手递衣衫。 多少钱?统一批发价格? 别闹了,十分钟时间,毕月根本顾不得。 她听着她大弟还在慢性子回忆她教的价格该咋说还解释呢,气的不行,恨不得有时间踹他几脚! 毕月以“抢”的姿态,谁手里扬起的卢布足够厚、足够多,她就跳起抢,抢完给衣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被她贯彻个彻底! 蹲下拿货,跳起抢钱,扬起胳膊往外甩货分散围上来的人群。 十分钟时间,毕月的大腿根儿、咯吱窝处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脖子上的军绿色书包里,除了那邦邦硬的两张饼,全是卢布。 “快点儿!要开车了!”乘务员小哥确实是好人,好说话,还热心肠。 他比当事人的毕月还急,很怕这仨倒爷被火车扔下,异地他乡的,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帮帮同胞,乘务员也跟着跳下车帮毕成拎胶丝袋子往车上跑。 许豪强猛甩胳膊,想甩掉拽住他要继续买货的。这也是他第一次跳下火车在站台上直接兜售,你说他咋就懵登了呢! 哪能下车?瞅瞅,你就瞅这苏国大哥吧,太热情,愣是往死里拽他一只膀子,非要留下他。可不成,他家是东北滴! 毕月前脚跑上车,后脚列车就动了,她两手拄着膝盖不停地倒着气。 车门还没关,只见站台上恨不得人山人海的苏国人随车跑,一个肥硕的大娘急了,那眼里有着怒意,丰满的大胸脯随着她的跑动上下起伏猛颤,毕月想起来了,她差人一件衣裳。 脱!身上最后一件还染着她汗味儿的老头衫脱了下去,对着外面一扔。 该!让你刚才拽住我胳膊墨迹,耽误我少卖五件…… 第三十二章 都没有好好喘口气的停歇时间,毕月帮着毕成提了一把胶丝袋子,扛在肩上返回车厢,无意中正好瞟到许豪强站在车门呼哧带喘的倒着气儿。 那位也是好悬没爬上火车,估计膀子都得被拽的生疼。 毕月正要去扶许豪强,只见许大叔手伸进卖货的袋子里掏了一把,具体多少钱,人家大老爷们确实大气仗义,连数一数都省略了。 实实惠惠的一大把卢布,塞进乘务员小哥的兜里。 毕月一拍毕成肩膀上的胶丝袋子,示意大弟先走,随后有样打样也学着许豪强,小手伸进脖子上挂的军用布兜里,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抓了一把卢布,大概二十来张,直奔乘务员小哥。 有些事情,不用说的太明了,大家伙心里都明镜地。 许豪强和毕月图的是啥,无论钱多钱少,那是个心意,乘务员小哥默认没拒绝,最起码之后的经停站,也该懂得给行个方便,门口那地儿得给他们包场。 但是嘛,收许豪强这样人的钱,“小哥”应该是习惯了。 可他被一个大姑娘扯裤兜,躲躲闪闪间,裤子要是没腰带都能被这小妞拽掉喽! 细看下,再发现面前的小妞除了狼狈狠了,那真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毕月又紧着说:“小哥,妹子请你喝酒,拿着!”年轻的小伙子,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直到毕月都挤进车厢里,走了好几步了,乘务员小伙子才反应过来喊道:“每过四个小时停车,停车时间十到十五分钟!”而毕月头都没回,这一刻她就像浑身散架子了一般,手腕无力的对身后挥动了几下。 车厢里,人仰货翻,狼藉一片。 …… 八十年代的苏国,曾有人比喻此时的苏联犹如一艘巨大的航船,但是这艘船体锈蚀,驶向哪里,更是方向不明。 经济运转缓慢,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巨轮似乎就要在茫茫大海中濒临下沉。 这才是八十年代中期,还没到明显“巨变”的八十年代末期! 毕月两只手肘拄着膝盖、蹋着腰,累极了,眼神放空的看向毕成重新整理袋子里的货物。 她心里大致有数,根本不用翻书包偷偷摸摸数钱,或者说是没心思数钱。 这条道,真挣钱啊! 人啊,总是贪心的,贪欲是人之本能,很少有人能在年纪轻轻时把控住自己、劝自己别沉沦。 穿越前二十三,穿越后十八岁。 可想而知,这一刻的毕月也陷入进迷雾中,刚卖了三十多件最普通的“老头衫”,只赚了大概卢布兑换成人民币不到三百块左右的时候,她就开始控制不住构思“梦想”。 刚一站啊,就三百快! …… 人心吶,自己都琢磨不透! 毕月改拄着膝盖变成了斜靠在椅子上,她都来不及瞪一眼不友好、不让窗户的同座,满心满眼都是:苏国的畸形发展,重工业发达,轻工业落后,一切物质保障限量供应。 如果能一直“倒”到九十年代,苏国再发生政治巨变,他们国家除了重工业,其他一切有价无市,那才是真正的黄金时期。 犹记得后世有一部电影,是由著名相声演员演的人在苏国…… 几个十岁左右的苏国小姑娘清晰的用中文说:“大大,大大!” 那名演员美美的自言自语道:“哎呦,瞧瞧人外国小孩儿多有礼貌,还知道叫大大呢!” 毕月想到这,嘴角弯起:大大泡泡糖,红色皮包装的,一吹能吹个两三层,“噗”地一下瘪泡了,能当即糊半拉脸。 要是现在就是八八年该多好,有“大大”了,那玩意儿不占地方,上一兜子! 苏国年轻时尚人士学美国,认为嚼着“大大”是一件非常牛逼时尚的事儿,那…… 那得赚多少钱啊! 那钱得多好赚啊! 她还用脱衣裳那么费劲?还害怕三十五公斤的限制?还用和苏国大妈们恨不得“跳大神”似的比划价格扯皮? 直接往地上扔几个“大大”,扔完就当宣传广告都不带捡滴,白给他们,那人不得呼呼地直扑她啊! 就在毕月白日做梦时,她就觉得什么味儿啊?只见许豪强凑近毕月的耳边儿,小声嘟囔时、口腔里都有上火后口腔溃疡的臭气:“看好钱,那卢布跟定时炸弹一样,小心!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睡觉了!车上车下都不咋地!赶上点儿背,一出站就能碰上强力部门全都给没收喽。” 许豪强两次事儿下来算是看明白了,别看毕成长的人高马大,不顶用,太嫩。 倒是这个“大侄女”,小小年龄长相干净,但花花肠子不老少,还知道学他“塞钱”。唉!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能提点就提点! 该说的说完了,许豪强打算从现在开始做个“低调”的人。他的货都是值钱的,很容易进入有心人视线。 站起身,许大叔夹着个破布兜,兜里都是钱,往厕所方向走去,准备把钱藏裤衩上缝制的兜里。 毕月还没从“发家致富变首富”的梦境中走出,一经提醒,愣了一瞬,本能两手捂住包。 几句提点,这都是经验,是啊,这列车可挂上了两节苏国人呆的车厢,车厢之间又是流通的,即便没遭偷,下车一被查……呸呸呸,许大叔这张臭嘴,强力部门袭击你! 一路上卖的越多,卢布越多,别看卢布跟人民币一毛钱面值那么大点儿的面积,但挡不住他们这些“倒爷”都开价高啊,利润大大的啊!一沓子一沓子的啊! 劝君一席话,毕月的心头彻头彻尾的由热转凉了,犹如浇了一大盆凉水。 …… 毕月先是和毕成对视了一眼,随后斜跨着军挎包,也往厕所方向走,还是准备不足,她那个年代,也想不到裤衩缝兜啊! 她大弟那裤衩上有兜,据说还是老家亲娘原来给缝好滴,你说她明明提醒自己缝俩,咋就忘了呢…… 站在厕所里,毕月低头瞅着自己,第一次认真直视自己的“优点”。 最后塞哪了呢? 她有“缺陷”,拿钱“丰胸”…… 八十年代中期最便宜的女士内衣还是半截的那种,肩带都是宽的,长相有点儿像后世的“背背佳”。 由于“先天不足”用卢布补,塞完后,毕月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一呲牙,还挺高兴。 只是随着时间变长、出汗增多,是真刺挠,钱挠胸直挠到她过敏了。 第三十三章 “倒爷”,半褒半贬的称呼,被年代赋予的角色…… 从京都火车站,到莫斯科雅罗斯拉夫火车站,全程7692公里;两个时代的“倒爷”征程,一路可延续到九十年代初苏国政治巨变;哪怕是后世九八年九九年再次出现危机,很多国家怕苏国这趟贸易巨轮塌陷而撤离。 但一批又一批的中国倒爷,他们像极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末的前辈一般,再次行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 从肩扛手提的民间贸易,到新时代如今的厂家直销,中国人从来就不缺少对敏锐商机的嗅觉。 跨越中、蒙、苏三个国家,毕月、毕成,八十年代的最为骄傲的一代莘莘学子,只为兜售四百件文化衫。 心情更是由最初出发时的忐忑、看新鲜的激动、几天几夜坐火车的麻木、被各国检查时的胆战心惊,到赚了钱很澎湃的激荡。 等待他们的未知路上,还有很多复杂的心情,需要慢慢感受。 …… 自从国际列车进入苏国境内,乌兰乌德作为第一站的“站台销售”试验点儿,这趟列车的乘客们,真正开启了批发模式。 甚至到了最后几站时,毕月、毕成纳闷发现,有些倒爷居然对外宣称“无货”状态。 许大叔及时解惑:“莫斯科有伊斯迈洛市场,只要安全到了那,嘿嘿,火车上这点儿利润算个屁啊,你在这上面翻个三四番,到了那地儿利润更高。” 随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了几眼毕成的胶丝袋子:“你们那些就算了,差个一倍那样吧,去掉住宿钱,背着抱着一边儿沉!不像我这个,紧俏的货,我再卖一站,收手!” …… 嘚瑟啥呀?还整个紧俏货?真够没眼光的了,破打火机、破玩具手枪! 有能耐回京都糊弄人试试?丫得被京都小伙们削的鼻青脸肿,烀一脸血! 毕月心里吐槽,你等我挣到钱下一趟的,我有金手指,你有啊?!我这手指头才叫绝技、“紧俏货”! 不过该咋地是咋地,正如许豪强所说的那样,“攒货不卖”、毕月倒是没有那些顾虑。 人家确实实话实说,她一破老头衫翻出大天儿来,六倍封顶了,那还得是运气顺溜的不行,然而她这人运气吧……说不清。 出车祸没死成,那是大运! 赶上穿越了吧,不求楚家那样的,哪怕爷爷奶奶当年捡垃圾的条件也成啊,她不挑! 结果可倒好,命苦,还懵登地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时候,连卫生纸都买不起,麻溜小夹板上身,出门得挣钱。 唉!所以对毕月来讲,如果能在火车上全部卖完是最好的结果,到了地儿了,直接返回,半个月一个来回,真挺好。 毕月的初步计划是回老家只呆三四天,先送爷爷去医院检查,村里挨家串串门儿拎点儿东西去看看,尤其是姑姑家。 再把欠的钱还完,等爷爷出了检查结果了,到时看看情况要不要入院治疗。 如果……还是能多活几年吧,她是毕月,她还没有尽孝! 无论结果怎样,老家不能多呆,就她这咋咋呼呼爱张罗事儿的性格,毕成人憨,男孩子心粗,估计都得琢磨琢磨她咋变成这幅德行了。 要是在亲爹亲娘面前,非得露馅儿,再说那些原因即便不算啥,也没人往穿越重生上面去寻思,她们老毕家的耽误之极还是赚钱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点儿钱不够干哈滴!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毕月叽叽咕咕和毕成小声一商量,俩人打算在火车上就抡圆了膀子卖货。 这回可妥了,管咋地经历了几站,算是有点儿经验了。那真是往大了干! 当这趟国际列车在四个小时后再次经停时,毕月、毕成包括给乘务员小哥好处费的许大叔,早早的就蹲在车门口等着了。他们和乘务员小哥早已形成了默契。 一切准备就位,就等着车一站下,毕月和许大叔就冲出去喊人,喊到人了再往车上跑,毕成负责从袋子里给俩人递货看货。 是的,改良了卖货手段,和第一站混乱到不像样的场面相比,后来几次,毕月都是站在台阶上两手作出喇叭状喊叫。 因为乘务员小哥特意提醒毕月了,万万不能下车倒卖,很容易被力气壮的苏国大哥们给拽住爬不上火车。 乘务员觉得眼前这大姑娘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基本站站都“友情提示”一下,这次也不例外。 毕月比了一个ok的手势,跃跃欲试,摩拳擦掌,誓要大干一场,尽量把货底子都甩干净。 “波罗!闹揪波罗!” 提溜着破锣嗓子彻底哑声哑调的毕月,连比划加叫唤的又开始了。 年轻,有些方面、不服不行! 只看毕月眼尖手快,动作干脆利落,一抓一个准,那看向卢布的眼神都冒着光,专注且热情。 虎虎势势的姿态,一模一样的时间,毕月愣是每站都比许大叔更有效率。 毕成觉得自己一直在弯腰直脖伸胳膊,机械式的重复动作连续几十次,连他都不得不叹服他姐的稳准狠! …… 周而复始的忙碌,抓钱递货守着卢布,叫做神经的那根弦一直是绷直的状态。 姐弟俩最初是兴奋的睡不着觉,后来是不敢休息、不敢睡觉了! 卢布真是定时炸弹,就怕眼前忽然出现拎着铁棍儿的“大灰狼”,再把好不容易挣到的辛苦钱给劫走喽! …… 凌晨时分,毕成借着车厢里昏暗的灯光,正在整理着行李。 他像卷挂历似的卷好了三个胶丝袋子,然后用麻绳系上,这袋子不能扔,备不住下趟还能用上。 心里合计着最后那一袋子里还剩多少件,而卷起的那三个袋子代表着货即将售罄。 毕成揉了两下肩膀,搓了搓被肋出紫色印子的指节,侧过头看了看他姐,发现毕月也没闭眼睛小憩,和他一样不知道是守着啥呢! 只不过他心情说不上来,而他姐是看向黑乎乎的车窗外,嘴边儿挂着浅笑,不知道琢磨啥好事儿呢! 也是,挣钱了,真挣钱了,像是一场梦! 毕成又像最初上货时一模一样,会不自觉的摸摸小腹。 “姐,你咋不睡觉?” “累傻了,睡不着。” 第三十四章 放眼望去,车厢里有的老爷们啊,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顾不上整理货物了,很多人都选择抱着包,或者堆在脚边儿,这样方便随时掏。 有一个算一个,几天几宿的火车,人困马乏、要死要活的窝着! 累到恨不得直挺挺的躺在哪歇歇,不是体力,是脑力,是手速,是紧绷的那根弦。 钱没带回家、没藏起来,没交给家里的娘们,那都是纸片子,还不知道给谁挣的呢! 毕月闻了闻车厢里的味道,臭脚丫子外加汗味儿,又抬起胳膊嗅了嗅,两条小秀眉紧皱,自个儿都嫌弃自个儿身上的味儿。 就她身上套的那些件衣裳,哎呦,真坑人,苏国大妈们买回去卖给别人都得喷点儿香水。 十八岁斗志昂扬的毕月叹气出声:“唉!” 她想着炸油条麻花儿遭同学大白眼,一个大姑娘满头满身油烟味儿,受人嫌弃那眼神、那滋味儿…… 这又跟个虎妞似的钻火车,几天几夜熬的都快提前痴呆虎了吧唧了…… 命咋那苦呢? …… 毕成终于有座可座了,许大叔主动让位,让大侄子也直直腰。 毕成接过毕月递过的水壶,看着他姐都没精神头了,想想刚才那站可挺危险,他姐估计是累的有点儿发虚,脚底没根儿,差点儿被一个着急要货的人给薅下车。 毕成觉得自个儿不能老缩在大后方,弯腰凑到毕月跟前儿:“姐,一是阿晋,二是得哇,三十得利,五是bia机,四六七八咋说?” 毕月是能省点儿力气就省一口气,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摆摆手,懒得说话。 “啊?咋说?剩下的我卖,你歇着。” 全身松懈下来的毕月抬了抬眼皮,被问的急眼了,可见她不是啥好性子的人:“磨叽!那几个太难,绕嘴,我没记住,行了吧?再说咱也用不着,你别老跟我说话!烦人!” …… 无语,毕成无语至极,这就是他亲姐姐。 原来不爱言语、对谁都冷冷淡淡,只嗯或啊当回答,看什么都冷冷清清,对谁都不热情,似乎从十二三岁开始,哭都是极少的,没什么事儿能让她有明显表情。 最近不知道冲着啥了,像是忽然开了窍,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可他算是发现了,俩极端,现在又不靠谱到一定程度。 这两站还总骂他,瞟他的眼神都是嫌弃…… 毕成拍了拍坐在兜子里就像是打坐消音儿的许大叔:“叔,咋说?” “那啥……四是切地里,六好记,六是谁死爸……”想低调的许大叔是个话痨,这让话痨变低调憋一宿不吱声,它其实是件很难的事儿。 毕月听着那俩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这回有力气瞪身边不给她让窗户的男人了。这人睡的跟死狗似的,瞅瞅,大脑袋瓜都快栽她肩膀上了,厉害劲儿哪去啦?竟欺负她的能耐! 又好信儿瞟了眼附近的几位男同志。哼,都没比她强到哪去,女人咋了?强悍起来除了力气上吃亏,在挫折面前,精神上能碾压你们! …… 咣当咣当过连接点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晨三点,车在倒数第二站停下,抵挡不住睡意的“倒爷们”机械般的动作,他们靠本能打开车窗。 小风一吹,有的打了个激灵,这是心理素质强的。他们时刻迎接着每一站的到来,似乎感受火车停车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某些困到不行的倒爷,他们甚至眼睛仍旧闭着,脑袋还是一点一点的。 —— 毕月回眸,她认真地看了看这趟陪她几天几夜的国际列车…… 直到下车,站在站台时,她大弟毕成只需要单手就能拎动胶丝袋子,只剩一个袋子了,里面还剩二十五件“老头衫”。 毕月仰头看向莫斯科上空明媚的春光,她觉得,她真厉害! 她像战斗的雄鹰,飞过乌兰巴托的草原,越过贝加尔湖畔,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穿梭,踏上欧罗巴的土地,经过三次全副武装的“安检”,还安然无恙的乐呵呵。 现在,此刻,终于飞到了,明天,她就能飞回家了。 即便不顺利,这几十件不卖了,回家做饭穿,也值了! …… 唱苏联歌曲,看苏联电影,男人们心里想象的爱情对象就叫“喀秋莎”。 苏俄情结、毕月没有,她只是单纯好奇没见过的时代特色。 但毕成有,重量减轻了,除了小心翼翼不让别人碰他和他姐的身体,别被偷钱,他其余心思全用在看景了。 姐弟俩眼中八十年代的莫斯科,石块马路,棱角被穿梭的人群踩踏到圆钝发亮。 楼都不高,和八十年代的京都没太大差,造型上感觉很奢华,其实楼都很旧。 外置阳台,形状都是半圆形。毕月眼里的莫斯科,建筑都是大圆圈小圆圈的造型,并且楼顶上面大多数都有圆形小包,小包上立着个尖儿。 车该咋是咋地,倒是比京都多,难怪咱国家都跟这整车,难怪苏国重工业发达。 苏国人穿的嘛,其实很一般。 毕成拽了一把毕月,提醒她看着点儿脚下路,毕月翘脚瞅了瞅,艾玛,最关键的是,这不是火车站吗?那面是卖啥的啊?咋排起了大长队? 许大叔又再次打开话匣子,边走边解释着,似乎踩在异地他乡,他们仨人更加能够感受到什么叫彼此关照。 “大侄女,可别看热闹了,咱赶紧着,走,跟叔走……”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走出来六个带着大沿帽的苏国jc,就像从天而降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人的面前。 更让人心寒的是,他们哇啦哇啦的说着话,分别扯住四个刚下火车的中国人,不由分说的抢下兜子! 检查、翻找,扛在肩上,用手指指着那四个倒爷的鼻子警告,其中一名苏国jc更是摸向腰间,似是要拿警棍类威胁。 毕月、毕成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许豪强音调都变了,第一次这个老顽童大叔拉下了脸,用着变调的声音呵斥两人:“快特么跟我走!不许管闲事儿!不走滚蛋!” …… 路上,毕月和毕成再无心观景,他们承认,年轻真的气盛。 许豪强说:“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抢了也就抢了,怕警察、怕光头党,报案又说不明白啥是啥,白折腾一趟,除了认倒霉,没啥办法!” 越说越气愤,可见大叔脾气也不好,可更多的是,无力挣扎又“不得不来”的无奈。 第三十五章 因为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姐弟俩对这座城市,无爱,除了钱。 “倒货”生意的合法性难以界定,没被查、没被抢,似乎就该偷着乐了。 而被莫名其妙搜查没收家当的,只能认倒霉,他们的那点儿事淹没在这座城市中。 听说干这个危险,但挣钱,而这个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 “哗”地一下,坐着火车一批又一批相信自己会好运的人,接踵而至;而那些被淹没的,因为明抢暗抢再也翻不了身的倒爷们,他们所遭受的一切,连让人唏嘘的时间都没有。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时间就是金钱,没有谁愿意把辛苦钱浪费在住宿上,都在忙碌着。 不曾关注,也就谈不上遗忘。 岁月都没有记载下这些灰暗色的点点滴滴。 …… 毕月问:“搜查得有个理由吧?他就是强力部门也得整个冠冕堂皇的说法,这叫什么突击?!” 许豪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不需要理由。你就是报案啊,都说不明白是哪的人搜查的,语言不通,连长相都说不清楚。估计啊,人家就是心里明镜知道这点。” “许叔,总这样吗?” “等晚上我带你们去旅社就知道了,那地方前几年还遭过大规模突击,很多人钱都没来得及兑换,哎呀,消防警啊,交警啊,有大沿帽的都进去了,全副武装,那小破楼一大部分人都瘪泡了,白折腾!有的借钱上货的,后来再没见过。” 毕成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也就是说,得防好几伙。可真难。” …… 没心思干别的,也不刻意抬价格,毕月和许豪强道出了心底话:“我们就这二十来件了,批发完直接走,赶上半夜那趟回东北的车……叔,不住宿了,就剩你自己……” 许豪强一愣:“那快着点儿!咱得抓紧时间!”小声凑近毕月耳边:“先换钱。” 三人都来不及倒腾卖货,索性毕成帮着许豪强背着货,还算没啥负担。 姐弟俩跟着许豪强直奔兑换美元的地方。 卢布不能背在身上,说不清就被没收,到了莫斯科,也终于明白卢布为啥被称为定时炸弹了。 …… 钱都没捂热乎毕月和毕成的心。 那可是美元啊,算成人民币好几千! 之前许大叔一顿白话讲故事,谁都不觉得啥,他们那节车厢也没人丢钱,一直都是警戒的心理,随着啥都没见着,慢慢地心气松了。 可事实发生在眼前,那种五分八分钟就没收所有钱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一路上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连本钱儿都不剩,太直观、太触动人心。 这钱到底是给谁挣的,还没个准数呢! 姐弟俩现在是当日迅速返回国内,回家,一刻都不想在这呆! …… 八十年代伊斯迈洛市场还没有形成规模,毕月认为和她的上货地“白沟”没啥分别。 除了批货买卖的人更多、地方更大,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没有,像极了后世夜市上练摊的那种环境。 毕月正在笨笨咔咔地和一个拿着土篮子的苏国大娘你来我往,那意思你都要了吧,我给你便宜点儿。 俩人就跟表演哑剧似的,演的特别投入,毕成却没心思帮忙。 几天没咋合眼,可他现在却精神极了,因为他在给许叔看着大包小裹,这都到了集市了,人呢?!这可都是钱吶! 当毕月像撵人似的挥别苏国大妈,心里寻思终于全卖了,可特么省心赶紧回家时,许豪强呼哧带喘的出现在姐弟俩的面前。 毕月正要拿水壶,动作顿住了。 憨厚的中老年汉子,蹭吃蹭喝的东北大叔,手里是十个黑面包和两瓶格瓦斯。 毕月嗓子眼干哑的厉害,许大叔却笑呵呵的塞到空的胶丝袋子里:“我不着急,大侄子、大侄女,连夜家去吧!回国,麻溜回去。我说话算话吧?没白吃你们黄瓜和饼吧?” 毕月低下头看着塑料凉鞋:“嗯。” 毕成手指指向许豪强的兜子,许大叔摆摆手笑了,又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回凑近毕成,嘴里还是喷着口腔臭气还有烟味儿,小声道:“我得带点儿他们这的东西回咱那倒。尝尝,格瓦斯,面包发酵的!妈了个巴子的,这地儿啊,柜台上空了一大半,都藏柜台下面,买啥都排队,还特么限量不让多买!没啥热闹可看滴,都不如咱东北高粱地!是吧?大侄女?” “是。”毕月仍低着头。 感觉出来俩孩子伤感了,可大叔习惯了,他拍了拍毕成的肩膀,瞅着毕月,逗着俩人:“我跟你们说,前些年我和我飞哥想吃鱼,高价买鱼,不差钱儿,豁出去了,实在是吃的不习惯想自个儿做。哎呦,不会鸟语是不行,买鸡能学鸡叫,买鱼咋叫唤?我作为小弟就得摇头摆尾学鱼游泳啊!” 许豪强,小个子的许大叔,他的调侃声还在继续,他已经弯下腰和毕成打开他的兜子了,这预示着,他展示货就要奔波忙碌准备开卖。 毕月忽然上前一步,在许豪强愣神站起身时,伸手抱了抱大叔,把许豪强吓的一愣。 笑颜浅兮,形象很惨、眼神暖暖的毕月轻拥完许豪强,后退一步正儿八经道:“叔,我叫毕月,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京都师大再开学就要读大三的学生。你要记得去京都找我。” “叔,我叫毕成,我在京都交通大学,家住……三面环山的富裕乡莲花镇赵家屯,找老毕家就成。” 这俩孩崽子,这事儿整滴! “来,大侄子,不偏不向,咱俩也抱一个!” …… 孤单的滋味,谁都会面对,不止是你我会感到疲惫。 姐弟俩的身影消失在传说中“倒爷天堂”——伊斯迈洛市场。 他们的身后传来粗啦啦中老年汉子的叫卖声:“洗噶列打用的咋日噶尔噶!”香烟用的打火机。 先是饼,后是黑面包…… 先是老乡之间的亲切乡音,到之后的一路同行…… 后来,当毕月在京都再次见到许豪强的时候,她像这次一样,主动上前轻拥,她异常惊喜又带着斥责的口气质问“老顽童”:“叔,咋再没见过你?你跑哪去啦?!” “你瞅瞅你瞅瞅,又跟叔整这洋事儿,还拥抱?!我大侄子干哈呢?”许豪强叼着烟斗,一身西装,只是眼角处的皱纹更深了,他忙着呐,在给他“飞哥”打工! 这位真的是毕月姐弟俩的贵人,从相遇到再遇,一直是。 而姐弟俩之后再没有碰到过这种运气,小人倒是常见。 原来一路同行,真的需要缘分。 第三十六章 莫斯科、斯维尔德诺夫斯克、欧木斯克……乌兰乌德、赤塔、后贝加尔、满洲里……直至龙江省会。 毕月、毕成回国的那条路,就是许豪强念叨的那趟“危险”列车。 也许是许大叔说的话彻底起了作用,或许是在莫斯科受到惊吓。 人挤人的车厢里,毕月和毕成老实的装穷人,他们看谁都像坏蛋,男女老少,无论是谁,搭话就跟没听着一般,话少的可怜。 …… 毕月席地而坐,她还抵不上许大叔去莫斯科时的待遇呢,至少那时“老顽童”遇到了他们姐弟俩。 一样的车票钱,根本没座。 湿漉漉的长发,卷吧卷吧盘了个包包头,四周都晾干了,包包头里面却潮乎乎的,随着车速车窗外的小风一吹拂,头顶直冒凉风。 毕月吸了吸鼻子,这鼻子彻底不通气儿了。又用凉水洗脑袋瓜,那小水流激(凉)的她……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实在是没招,挺不住了! 来回一个多星期没洗头,身上有味儿就算了,可这大热天的再不洗这一脑袋大长辫子,估么着没等到老家就得满头爬虱子。 索性挤来挤去,一路被挤到洗漱间,用凉水、香皂就那么对付着整理个人卫生。 她的行为,让周边抽烟休憩的大叔大爷们无语,毕月也想无语,她回去就剪,麻烦! 就这样一幅形象,没敢披头散发招人注意,毕月盘着腿蹋着腰闭眼迷瞪着,感觉到有人推她,侧过头瞅了眼坐在过道处的毕成,看到黑面包,十分不耐烦。 “姐,给。” “太干吧了,我吃一半儿都强噎进去。” “就着水吃不干吧。吃点儿垫吧垫吧。” 毕月皱着两道秀眉,这回都懒得睁眼,嘟囔道:“你饿你吃。” “我也不咋饿。”说这话时,毕成嘴里分泌着唾液,可见这是谎话。 回国的五天时间,只有十个黑面包。雪上加霜的是,这回不路过蒙古了,连“烧饼”都没得买,就那么饿着、挺着。 而现在嘛,面包就剩俩了。 不止是饿,还困,比去莫斯科还疲惫,因为不敢睡,怕的事儿有很多。 如果姐弟俩深挖掘,大概还有兴奋吧,心里有盼头了,终于啊终于,折腾的眼看就要到家了。 心情像是黎明前的牵引,似有魔力在召唤着,困又睡不着,每天在火车上随着咣当咣当的声音迷迷瞪瞪。 “我都说了,我不饿,让你吃你就吃,别老推我。”毕月烦了。 毕成把面包又塞回挎包里,抿了抿唇小声嘟囔道:“又不干活,又不使劲儿地,我饿啥饿,给你留着吧。” 闭着眼睛、眉毛更是紧紧揪在一起的毕月,深呼吸,再深呼吸,她试图调整自己紊乱的心绪。然而…… 真特么受够了! 她至于吗?! 她再也不要吃面包! “走!”长发盘成包包头,小圆脸,大眼睛也溜圆儿,看起来像邻家女孩儿一般可爱的毕月,脸上挂的却是狠叨叨的表情,和她的形象十分不符。 “啊?” “啊啥啊,东西都装好,跟我走!”说完,毕月率先对过道处的人喊着:“来,借过借过,让一让!”人已经往洗漱间的方向挤过去了。 不就是花钱吗?老娘有! 至于让亲弟弟说那么可怜巴巴的话吗?犯不上! 怕谁偷?她一个倒老头衫的只挣个几千,抢她是不是太没眼光了?! 真要是让二虎吧唧的傻x盯上了,她一米七,她大弟一米八,造饱饭跟他们拼了! 就这种心气,满肚子里都是气,跟自己生气的毕月,在人堆儿里挤来挤去越来越有劲了,只三两分钟愣是挤到另一个车厢。 人高马大的毕成,咯吱窝处夹着他舍不得扔的胶丝袋子,脖子上挂着个书包,跟着毕月的身后也一路挤,终于凭着力气身高追上他姐了,在毕月的身后试图拉住他姐姐的肩膀,还磨叽呢:“姐,咱都走了,咱那座?” 毕月给毕成一个后脑勺,懒得回头瞅憨到发傻的弟弟:“那是座吗?那是旮旯!哪个车厢没有旮旯?!” 一句话,顶的毕成沉默了,安安静静地在后面跟着,他都不用喊“借过”,他姐在前面正趟着路。 小二十分钟过后,毕月终于到了目的地,她站在餐车门口往里一瞧,差点儿没气岔气儿! 服了,服自己遭那罪干哈?这眼瞅着还有四十八小时快到地方了,她居然才想的开,瞅瞅瞅瞅,餐车里空了小半节车厢! 毕成嗅了一下炒菜的香味儿,忍着嘴里不自觉分泌的唾液,拽毕月胳膊,有点儿急了:“姐,这地儿哪能是咱们来的?” 毕月抬抬眼皮瞟了一眼毕成,直接对话穿着一身白褂子、脑袋上顶着白帽子的大叔:“有菜单没?我点菜!” 就大弟那样的,根本不是能跟他解释明白的,劝不通! 毕成越是这样说话,毕月心里越是下了决心得往死里挣钱。 想要让大弟开窍,就一条,败家! 她大弟那人要想以后有大出息,现在就得跟着她挣钱挣的酣畅淋漓,花钱得多花点儿莫名其妙的人民币。养成习惯就好了。 俩人坐在餐车座位上,毕月心情舒缓多了,看看这车厢环境、闻闻这里的香味儿,它就是不一样! 节省惯了,以至于……挣钱了挣钱了,毕月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你好,给我来个糖醋里脊……” “啥?!”毕成大手按住毕月的小手,想制止,音调都高了。 扒拉掉毕成的手,毕月:“再来个锅巴肉,鸡蛋炒西红柿,白菜豆腐汤,四碗大碗米饭,就这样。” 毕月每点一个,毕成就对白帽子大叔说一句:“不要锅包肉!” “鸡蛋炒柿子没必要!”夏天了,眼看就要到家了,后院子里一下子柿子,爱吃回家让娘炒。 “白菜豆腐行,这个要!”他算看明白了,他姐他挡不住。 “来三碗!三碗姐,我一碗就够用!” 大叔不耐烦地扯掉白帽子,这天儿可真热,这俩人上他这逗闷子来了?! 毕月挥了挥手,转头看向窗外看景:“是我给你钱,去吧。”自动屏蔽掉毕成嘟嘟囔囔的啰嗦声,嗯?什么声音? 毕月探头半站起身子,隔着一排空座,另一排坐着两个男人,桌子上都是菜底空盘子,那俩人在小声说着话,而他们对面还斜躺着一位,打着呼噜。 毕月眨了眨眼睛,转身站起,直奔白帽子大叔。 “姐?你?”还点菜?不过日子啦?!毕成生气了。 第三十七章 (能攒、攒一攒文,三天后再看,六一上架就会多更,都别急,啊?乖! 今晚七点半,用电脑或者手机登陆起点女生网名家访谈,找到“更多”二字,点击进入聊天室,怕忘了的,记住新闻联播的噔噔蹬蹬的音乐声一响,你就来找我,我在那里等着大家,不见不散!) 心里觉得这餐车老头是个大叔,毕月嘴上叫的是…… 未言先笑,“大哥,他们这吃完能歇着哈?不用走。”搭话儿。 餐车乘务员走南闯北,啥人没见过?这点儿事要是不开窍,他也不用混了。 没以貌取人,这趟车看人下菜碟,不准成。 不过乘务员大叔态度不算热情,稍冷淡道: “这餐车里现在呆着的,看明白没?一日三餐,餐餐不落(la)坐这吃。” “啊,那自然不能来回折腾。”毕月说完想了想,下狠心补充了一句:“我们明天也点菜。” “你在哪下车啊?” “哈拉滨。” 大叔胳膊肘拄在卡台上,嗤笑了下,低头看账本,态度比照之前的冷淡更不咋地了:“那可不行,扰乱车厢秩序。这餐车不是我一人说的算的。” 毕月掏兜,仅有的二十块人民币轻放在账本上,往大叔眼么前又推了推,推近看清楚喽:“呵呵,大哥,我一个女同志没个座不方便,你看……行个方便?啊?我常来常往,总去那面,咱们多打交道就有了。”挑了挑眉,笑了笑,有些事情不用言说。 按照常理,二十是少了点儿,别小瞧这“实权”,可她还点菜呢,这里面利润大着呢。 就她刚才点的那些,毕月也肉痛,这年代,那顿饭搬到火车上就得花三四十。 …… “倒货倒钱”的列车,钱的铜臭气自然也重,到啥时候都那么一回事儿吧。 毕月认了。 她不是熬不下去,她是怕精神崩溃。 那种大半夜哪个老爷们睡的迷迷糊糊去厕所,路过她和毕成时不小心踩一脚,或者座位上任何一个人起来,折腾的他们也得跟着站起来,太折磨人了。 不是挣钱了吗? 下了火车还得倒两趟客车,客车完了坐马车牛车,运气差备不住还得腿着爬山。 光想想就觉得浑身要散架子了,要了血命了! …… “姐,你变修了!”毕成赌气囊塞地坐那生闷气。点菜又是肉又是菜,还来个汤!比过年吃的还好! 那些吃的,他忍一忍琢磨琢磨也能理解,也许他姐都是为了他,可花高价买坐,眼瞅着再有一天多点儿就到地方了,这是要干哈呀?! 变修是啥意思?东北磕? 毕月不明白也没问,她就跟没听着似的看向窗外。 在毕成的眼里,眼前的姐姐又恢复原状了,和原来那个姐姐的性情重合,不爱吱声、心里有数,但犯哏!推一把都不带搭理人的! 毕成往前凑了凑,再次强调,脸色涨红,被他姐气的:“姐!你要是不吱声,我可去把钱要回来了?!” 言简意赅,毕月平静道:“遭罪。” “那罪不就是人遭的?” “我不想和你吵。” …… 等菜上来了,四碗大米饭也端上了桌,毕月一个人在夹菜。 她嘴里塞着糖醋里脊,明明嗓子肿痛的厉害,说话声音嘶哑难听,堵的就像是只剩条缝隙了,可她却顾不上让味觉多感受酸甜的糖醋味儿。 表现的连丝疼的感受都没有,饿极了,什么都顾不上,迫切地、顾不上细嚼咽下了肚。 饿,前前后后这么多天,终于吃了顿像点儿样的饭菜。连续吃了几口,发现她大弟不伸手不动筷。 毕成认为毕月哏,毕月认为毕成一根筋。 毕月这才抬眼,认真地看向闹脾气的毕成。 筷子递过去,毕成不接,毕月拿着筷子又往前送了送,毕成没买账,向来不是好脾气“惯孩子”的人,毕月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大弟,你还有力气闹脾气?咱俩再饿下去,离得胃病不远了。你别跟我说什么面包够吃你不饿,那种笑话听起来只会让人脸红!” 毕成倔强地一扭头看向过道,任由饭菜的香味扑鼻,喉咙处动了动。 一个正长着身体的大小伙子,居然尖下巴了,眼睛也抠抠着,胡子拉碴的,比她第一次见他时还瘦…… 跟着她这个姐姐确实遭罪,卖油条比她还能吃辛苦,大中午顶着大太阳卖汽水冰棍…… 没过什么好日子,真怨,也该怨自己,她这个当姐的…… 毕月声音软了下来,再次递过去筷子,毕成不接,毕月干脆半站起身,隔着桌子拽毕成的胳膊,有那么点儿哄人的意思,嘴里碎碎念般地劝:“家里那样,那么难,为什么要送我们去念书?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好好的。 啥是好好的?就是身体好!人要倒下去了,咱俩挣多少都没用,是不是?你咋这么倔? 这最起码能直直腰,吃点儿热乎饭,钱不钱的,回去时不至于熬的两眼发黑、脸色蜡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得胃病得跟一辈子,治不好!” 毕月把筷子再次放在毕成面前,说实话挺无奈,就大弟的思维不是一天两天能说明白的。 包括她自己,刚来这时代几天啊?当她舍得吗?差点儿被同化喽! 这餐车这么松快儿,这列车上比她姐俩有钱的多的是,像他们一样挨饿没座的也多的是…… 可这时代人的思维,真是能省一分省一分,要不然怎么明明兜里揣着一沓子钱,连餐车的门都不敢进? 用大弟的话就是:“罪就是人遭的。” 但毕月刚才有那么一瞬觉得恍惚,她觉得自己可笨了,就是源于那该死的“钱”束缚了她的手脚,想得多,什么都不敢! 她确信敢舍得、有舍有得的人才有大出息。 比如旁边桌那三位,听听,现在仨人一起打呼噜,先说人家想得开,心大想得开的人才能干大事儿! 毕成还是在纠结中,夹菜,夹哪个都闹心,瞅瞅那豆腐汤,看了眼让他纠结的大红柿子,到底又啰嗦了一句:“吃热乎的也不能一下子点这么多。姐啊,算了算了!” 嘴里塞的鼓鼓的,说话还往外喷着饭粒子,可见饿极了,刚还说算了算了,等咽下去又说了一句:“高粱米饭就行,大米饭不实惠还贵。” …… 十一天的人在旅途,在这顿花了好几十冤大头钱的一餐过后:毕月手背搭在脑袋上,直挺挺地躺在餐厅的椅子上,两条小细腿还在外面啷当着,毕成那面已经有了呼噜声。 啥叫吃饱的滋味儿,啥是能直直腰撂倒了!哎呀,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还有,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可真幸福啊! 第三十八章 (距离上架入v还有三天时间!) 千山万水脚下过,浑身急的直冒火,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莫斯科,实际上没有传说中那样不错。 真是旅途多坎坷啊! 去时的路,不多说,在毕月看来,管咋地不是出国玩,遭点罪又如何,尤其是第一趟刚上车。 啥玩意儿就怕连续作战! “连发”太熬人。在莫斯科都没站脚,卖完又爬上火车,啥旅途也得悔过。 唉! …… 就说说回来的道吧,回来头两天的旅程,坐在旮旯打经、守夜、防贼。 就怕列车挂着两节外国人车厢,外国佬干两票就跑,哭都抓不到人,万一要是眼瞎相中他们呢?! 中间那段时间,可下把外国佬盼下车了,又怕二虎吧唧的同胞们来个打砸抢,毕月让许大叔讲的“飞哥传说”给吓着了。 他们姐弟俩明明满心满眼都是阳光,这下可倒好,看谁都像小毛贼。 终于啊,没剩多少路了,心里胃里暖洋洋了。 以上,在列车减速时,毕月就在琢磨这些。 也许是酝酿情绪酝酿的太足了,心里话儿太多,当毕月听到广播里那句:“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哈拉滨站,请在哈拉滨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本次列车即将开往……” 毕月太激动的结果就是机械地站起身,低着头拽了拽衣服,就像是拍了拍“尘土”的麻木演出。 没看毕成,又随着毕成的脚步向餐车外移动,连白帽子大叔问她:“到站了?”,毕月都没回答。 人太多,毕成一直没注意到他姐的情绪,直到走出哈拉滨出站口,走到火车站站前的广场上,他才转身。 毕成正要小声跟毕月商量去哪把美元换人民币时,大小伙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姐?”毕成把几个空胶丝袋子夹在腋下,扯住毕月的胳膊,“姐你咋啦?哪疼?感冒挺不住了?” 毕月拧不过毕成,不得不抬头。 眼圈儿通红,有点儿害臊想憋回去,又有点儿想大哭一场。以至于她的表情很纠结。 毕月抬眼看向火车站正上方挂着的大钟表,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毕成正急的不行的时候,大手正想要去捂他姐额头时,他听到毕月说:“特妈的,真不易!” 毕月说完这句倒坦荡了,没了之前掉眼泪会不好意思尴尬,她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圆圆的大钟表,哭的直抽着鼻涕。 一瞬间,毕成就懂了。 他比谁懂,如果可以,他也想哭。 为自己很能耐敢跨国; 为这一刻眼瞅着就能回家的激动; 为想象中那副画面……“爹、娘,你们也吃几顿肉,别再舍不得!” 落地了,到东北了,离家不远了,更是安全了,各种感受袭上心头。 十八岁的孪生姐弟,一个眼圈儿泛红,东瞅瞅西看看,不想被他姐发现,另一个没了顾虑,泪光闪闪,她执着地瞅着钟表哭,其实直到离开,毕月都没看清那是几点。 …… 一九八五年,1072卢布是1166美元,1166美元是3500人民币。 而毕月和毕成这一趟赚了1100卢布,俩人身上藏了超过3500人民币的美元。 七百是本钱,来回的路费加上,需要再翻一番儿,剩下的就是姐弟俩净赚的。 拿1500去净赚2000元,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喽,鞋都得跑飞干到国外,拼了命也会去挣钱。 两千块在一九八五年的购买力,很强大,虽说这时代已经有了“万元户”,但对于普通老百姓家,两千块也是不敢想,估计谁家要是藏着这些钱,觉都睡不安稳,摸一摸那些钱、心口都得发烫。 就是害怕别人知道会红眼,所以没人会说。 像他们这样有“倒货”经历的人,更不会分享。 只能说山高水远谋高利,是时代给予、造就了这样的“天下惊奇”。 自然,毕月和毕成也合计了一下,只跟爹娘、爷爷还有和姑说,就是小弟那都不能漏半句口风。 其他人如果问起,一概都说他俩是在京都当家教挣钱,所以才还上了饥荒。 即便和爹娘说,也不能说那么细,只告诉他们个差不多就得,免得他们惦记。 要是依照毕月原来的心思,她都想一谎到底了,反正写信说的就是家教,但毕成劝她说,如果不实话实说,恐怕爹娘不能信,爷爷也不会去医院的。 …… 清晨六点多不到七点下的火车,等毕成和毕月坐上第一趟客车时都已经十一点了。 这钱换的,毕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谁家银行有这样的?她不就是穿的破了点儿、穷搜了点儿,至于审她审的跟三孙子似的吗?还闹个省会城市呢,啥眼力?! 庆幸,多亏她擅于撒谎,最近给人“塞好处费”跟家常便饭似的! 这要是听她大弟的,坐在那歇着,让他去换,就那笨嘴拙腮的,她姐弟俩现在就得跟牢房里蹲着了。 晚了,没赶上第一趟车,又不能傻呵呵的原地蹲着等着,毕月索性拉着毕成就近溜达了一圈儿,没功夫细看哈拉滨的景,嘴里打听的都是哪块是卖东西的。 这要是以往,毕成早急眼了,揣那老些钱,这不是疯了吗?还是用三层胶丝袋子装的钱!可心境确实是不一样了。 都跨国背钱了,该咋是咋,毕成现在除了无法忍受乱花钱,背钱藏钱这事儿,他都麻木了,心眼比从前大。 毕月东看看西瞅瞅,她想买点儿新衣裳送家人来着,看啥都想买,但是……没敢下手买啥贵的,就自家那条件,属于温饱线上挣扎那一类的,买衣裳都不如买大米白面。 不过得给小弟毕晨买点儿啥吧?甭管咋地,她和毕晨也属于“第一次见面”…… 十二岁的毕晨缺啥呢? 毕月不知,虚心向会过日子的毕成请教。 “姐,咱穿的再破,那要是花钱大手大脚也得被人盯上。”说这话时,毕成还左右瞄瞄:“就吃的吧,买点儿好的,香的,就买一样两样的,咱家里属他最馋!” 这都到了省会,首都没给买点儿啥,就改省会吧,小弟还是个孩子,给孩子一个盼头。 这天半夜,毕晨睡眼惺忪的起来,他吃上了哥哥姐姐给买的大烧鸡,只是这烧鸡没鸡皮…… 第三十九章 (距离上架入v,倒计时3、明天2,后天1……) “大老李烧鸡”,毕月在后世都听说过,听一哈拉滨的同事提起的。 当时那名同事说的话,引起了办公室很多人的共鸣,以至于毕月都跟着记忆犹新。 同事三十多岁了,她很留恋的感慨道: “小时候幸福的记忆,其实满满都是味道。人的味蕾是很奇怪的,真的只能记住好吃的。 现在想一想小时候的事儿,只能记起父母没给买什么好吃的,那时候对于我来讲,就是天大的事儿,很委屈的感觉。 因为什么挨打,可能现在都不记得缘由了,但某一样好吃的,尤其是作为当时那么点儿的小孩子来讲,费劲心思的讨要,父母却没成全,那种委屈会跟随一辈子……” 透过那些吃的,才能清楚的回忆起岁月里故事,毕月懂,她也有过。 …… 毕月回身看了眼在远处拎胶丝袋子的毕成,放心了,开始排队。 这队伍排成什么样呢,用某著名小品演员的原话就是:“那真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据说是重新开业,让大家等待多时造成的盛况。 是香啊,冒着热气的烧鸡……那咸淡味儿、鸡皮的香味儿、浓郁的烧鸡味儿…… 哎呦,不能想了,毕月觉得她这个身体里的馋虫,好像都要被勾出来了! 你说她啥没吃过啊,这身体本能闹的,搞的她紧着咽吐沫跟前面那八岁小男孩似的,有点儿馋的不知所措。 毕月心里倒是明白,这香味儿勾的人五迷三道的,不是说手艺绝到不行,是八十年代的日子不好过啊! 每个人肚里都没吃过啥好东西,十块钱一只烧鸡,除非是同事聚餐或者家里来了很重要的客人,要不然谁没事儿买这贵玩意儿啊?! 所以后世的老百姓啥都吃过,也就造成了吃嘛嘛不香! 所以八十年代的楚亦锋和楚慈天天吃好的,毕月觉得人比人真得去死! 所以毕月看着大长队,又扒拉着前面的大姐询问着时间,心里还不忘感慨:谁能想到大老李烧鸡如今的盛况,后来会落寞了。 真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笑别人穷,莫嫉别人富,只看命里有没有哇! …… 对于毕月姐弟俩来讲,拎着烧鸡真挺好,吸引客车里大家伙的注意力。 他们都看向毕月手里那冒着香味儿的烧鸡,没人注意胶丝袋子里的人民币。 两趟客车一路倒车,倒到富裕乡莲花镇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也就是说,靠腿着爬山到家得后半夜,爬山还是抄近道。 毕月哑了音儿,这小乡小镇是管啥玩意都没有啊,连个旅店招待所都不趁:“这?这!你?” 越想越憋屈,她一个大姑娘都造成老太太样了,难道再去客车站蹲一宿啊?那她花高价睡餐车有什么意义! 毕月底气足、她又不知道,可有人明明清楚咋不知道提前知会一声吶! 只看一个娇俏的小妞,她烦躁地、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大眼睛斜睨毕成,不由的用埋怨的口气控诉道:“你说吧,咋整?咱俩大半夜爬山,那山里有没有狼?熊瞎子呢?你咋不长点儿心?早知道明天回,跟哈拉滨再转转啊!” 回家的路真够荆棘密布的。 本来她还有点儿打怵回家叫爹妈,没叫过,第一次,陌生死了,可她现在全心全意就想早点儿到家,都要折腾成鬼了! 毕成用手扇了扇面前飞的特欢实的蚊子,也没吱个声,那架势就像是再等他姐拿主意。 习惯,习惯是很可怕的,自从毕月表现出全方面立体式的厉害样儿,毕成习惯听他姐的。 寂静的晚十点,马路上没啥人,甩鞭子的声音格外响亮。 毕月抬眼、翘脚,她先是眯了眯眼睛看向远处,随后眼睛变大,蚊子落在她的嘴唇上,她急速地使劲擦了一把腮帮子。 嗖地一下就跑走了,两条小细腿飞奔着,两只胳膊更是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大爷!不对,大叔!看这里看这里!” 毕成迈开大步跟着跑,他觉得老天真是睁开眼睛的,总是饿不死他和他姐这俩瞎家巧(雀)! …… 马车,不是赵家屯那慢腾腾的老黄牛车,租用的价格自然高,尤其是让大爷出趟“夜车”,来回一趟到家得后半夜那种。 毕成又开始纠结了,都爬上马车还问呢:“叔啊,就不能便宜点儿?你这马比吃油的客车票还贵!” 而毕月已经懒得搭理毕成了,她两腿盘起,坐在马车后面,穿着个半截袖,外套脱下蒙在脑袋瓜上,以防被蚊子叮个一脸包,脑袋都被蒙上了,也不耽误干别的。 给毕晨买的烧鸡,毕月在扒着鸡皮,在黑暗中往嘴里塞着。 大爷嫌弃毕成烦人,一声不吭,竭尽所能地加快赶车速度,毕成自知希望渺小,可有一种心理就是:墨迹墨迹心理能好受点儿! 不和大叔唠了,毕成挪了挪位置,看着斜对面她姐整个被蒙在衣服里,问道:“姐,你干哈呢?” “啊,这鸡皮美容,你们吃没用,咱家就我吃还能顶点儿用。”油乎乎的小手想继续扒皮,手上触感都剩肉了! 毕月纠结了一秒钟,啥时候扒没的?明明只想吃一半来着?嘴上又接着含糊了一句:“我美美容。” 十八岁的小伙子摸了摸肚皮,真饿了,“姐啊,给来个鸡头,我补补脑!” …… 富裕乡、莲花镇、赵家屯,听听这地名,道路多坎坷。 赶上阴天下雨道路泥泞,谁都走不出家门、爬不上小山坡,老黄牛都得憋死在山包包里。 可人啊、有心! 住在赵家屯的老老少少们,愣是在这三面环山的崎岖路上,绕过了一道又一道弯儿,硬生生靠徒步趟出了一条通往家的路。 夜里十二点多,毕家的泥草房出现在姐弟俩的面前。 远远地望着,这个穷家,除了那扇上面镂空的黑铁门是充场面的,其他的、至少外观上看起来,是真破啊! 脑袋上的外套滑掉了,毕月都没心思拽一把。 穷,穷到出乎她的想象,原来这世间真有耗子进屋溜达一圈儿、再含泪离开的人家…… 第四十章 (距离入v上架,倒计时还有一天!期待不?我们共同期待。) 赶车的大爷顾不上感慨,只瞟了一眼俩“败家孩子”,收了路费,急匆匆调转马头,往家赶路。 瞟的那一眼,足够了! 毕月明白,人家那意思是:她和大弟还没心没肺吃烧鸡呢,瞅瞅这家破的! 虽然是黑天凌晨,毕月还是脸红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明白炸油条那段日子,为什么她问毕成苦不苦、干活心烦不烦时,毕成居然回答的是:“累,可充实啊。回家才是真累、心累。” …… 来不及整理心情,毕月刚转过身,就发现那扇上面贴着黑字红福的大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她爹、毕铁刚,就那么站在了大门口。 毕铁刚先是微眯了下眼角处满是皱褶的眼睛,随后惊讶道:“你俩咋这时候回来?” “爹,都啥时候了,你们咋还没睡呢?”毕成几大步上前迎了上去,“我还纳闷呢,咋都这点儿了屋里还开灯!” 毕铁刚回身走了两步:“扒炕,炕不好烧,正好趁着我在家,没等入秋提前扒了。京都到咱这嘎达,又新通了一趟车?咋这时候到家吶?” 毕月站在门外,一眼就留意到毕铁钢的腿,虽然她爹只走了两步路,也能看的出来,瘸的厉害。 心,酸酸的。 那个刚穿越而来做梦的片段,似又重新涌向眼前。 为了她和大弟,为了几十块钱的路费,为了送他们走出大山,为了儿女们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改命…… 他却折了一条腿,岁数也只是刚过中年,却要瘸后半辈子…… 毕月想到这些,心里那点儿见陌生人的距离感,从这一刻开始,在慢慢拉近,直至唤起骨血中所有的亲近。 毕铁刚还在向毕成打听,回身一瞅他大闺女没跟上来:“妮儿啊,大半夜傻瞅啥呢?累傻了啊?走,跟爹进屋!”站在原地等着他大闺女上前。 一晃,时间过的可真快,小半年没见着俩孩子了,他不说、不像他们娘那么嘟囔,可心里也确实想得慌。 毕铁刚心里合计着,这炕都扒了,只留那小屋炕给撂倒的老爷子住着,孩子们这说回家就回家,得临时搭铺位。 想到这,对着慢慢悠悠晃悠进院子的毕月,不由埋怨了一句:“你这孩子,你和你弟弟回家咋不知道提前来个信?早知道不扒了!再说爹去镇上接你们啊,你瞅……”习惯性埋怨当老大的毕月,虽然知道毕月一般时候都不搭理他。 烧鸡递上前,打开袋子,还有烧鸡的香气:“给您吃。” 毕月双手奉上,一双大眼睛和愣住的毕铁刚对视。 …… 毕晨睡眼惺忪坐在炕边儿,他是被他大哥挠脚心挠醒的。可见兄弟俩的亲近方式有多独特。 十二岁的男孩子,胸口往上是一个皮肤颜色,胸口往下十分白净,看得出来,这个夏天,他没少出门野! 毕晨睡的迷迷糊糊坐起,对他大姐笑了笑,“第一次”的见面中,毕月只对毕晨笑的最敞开心扉。 被她爹瞪了好几眼的烧鸡,毕月又再次献宝一般,把它摆在弟弟的面前。 毕晨好奇的打开袋子,随后小手攥拳揉了揉眼睛。 “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儿,疼!真疼!疼的毕晨发出了惊叹声。 毕月用手去挡弟弟掐自己的动作,但没来得及,她哑言失笑,但那笑容在昏黄灯泡的照射下,能看出她笑的并不好看。只是一个烧鸡,她弟弟都能露出不可置信。 唉!她心性多坚强一人,怎么从进了院儿开始,心就像是被人拿锥子扎一般酸胀?! “爷爷,爷!烧鸡,快,你也尝尝。”毕晨不困了,嘴里分泌着唾液,可第一口,十二岁的孩子等着爷爷先吃。 瘦成那么一条条的小少年,身上只穿个四方大裤衩,他兴奋地站在炕上,手里还抱着烧鸡,等着喂给爷爷。 老爷子想要侧头看看毕月,想要挥手喊着毕晨都吃喽、爷爷不爱吃,想问一问这是当家教挣了多少钱? 可话到嘴边儿全溶成了一句使劲全力的:“好!好!”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溢满了喜悦,娃们都归家了。 爷爷毕富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前一段时间他差点儿没喘上来气,差点儿见不到大孙子和大孙女,还有小儿子…… 毕富想着,小儿子还没盼回家,他得等着,要不然到了那面,咋和老婆子唠这些年。 …… 毕成趴在老爷子跟前儿,给爷爷毕富擦了擦眼角:“爷爷,我和我姐回来啦。我们挣了钱,那啥,等会儿咱再细唠!我都告诉你,来,你吃鸡肉,我姐买滴!” “好!好!”仍是这两个字。 毕月站在炕边儿踌躇不前。 她的表现,倒是和以前的毕月重合了,不爱说话,心里明白。 这个家,没有陌生的目光,每个人对她都是满满的挂念,处处都能感受到丫头并不是小草,她在毕家是朵花儿、是个宝儿。 穿着塑料凉鞋的脚挪动了。 毕月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只枯草如柴对她摇晃着的大手:“爷爷,鸡肉香不香?”笑了,听着老爷子点头说:“香,太腻。爷不爱吃,你们吃!” 刘雅芳端着两个二大碗,用脚轻踢开小屋的木头门:“你俩赶紧蹲这对付一口,这都几点了?没吃晚上饭吧?快喝点儿大碴子粥。”又用脚勾着一个木头板凳。 低头瞅了瞅辨别了一下,刘雅芳把其中一碗放在板凳上,对着毕月招招手:“妮儿,这个是过凉水的,不黏糊烫嘴,娘给你俩叨(盛)点儿小咸菜去!” 毕铁钢拖拉着腿进屋,对着刘雅芳挥挥手道:“光吃那玩意儿烧心,你快着点儿吧,这俩孩子指定没吃饭!” …… 大屋的炕灰还没掏完,先给儿女整点儿吃喝,他们不擅于言谈,但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儿女。 从爹娘的眼角、额头的皱纹,以及塌陷的两腮,能够看出这个家的艰辛。 啥是爹和娘? 毕月蹲在板凳边儿,端起了那碗过了水的大碴粥…… 慈母跑到后院借着月光拿筷子扎着黄瓜咸菜;慈父毕铁刚更是在瞪完姐弟俩后,钻进仓房找木头,这都后半夜了,得给大闺女大儿子搭个铺。 为啥要瞪姐弟俩?嫌弃俩孩子败家! 真馋了,家里有只大公鸡,杀了吃半只解解馋,也就顶天了,唉!到底是孩子,还不会过日子。 …… 一九八七年,五十面额的人民币面市,八八年一百元面值接踵出现。 在八五年的这个暑期某一天的凌晨,当几百张十元一沓一沓的钱摆在毕富、毕铁刚和刘雅芳面前时,可想而知,对于此时毕家的冲击力…… 第四十一章 凌晨两点半,爷爷毕富睡不着了。 他瞪着眼睛盯着旁边破旧的炕柜,那里面藏着钱。 他大孙女和大孙子对他说:“爷爷,等我们睡一觉的,太困了,醒了咱就去医院。” 原来晚回来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他这个不中用的爷爷。 老婆子,我是又想赶紧死、又想好好活着,你明白不? …… 这个夏日,毕铁刚坐在屋门口的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耳边似是在回拨重放大儿子毕成的话:“爹,我姐确实干家教了,天天晚上六点钟到八点半,俺们最开头做小买卖的钱就是我姐的家教费。 我和我姐先卖的油条麻花儿,租房花了点儿,买油买面,我也卖了几天冰棍儿,我俩能干着呢,呵呵。 我姐还说呢,等爷爷好一些了,让你们也去京都,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咱能说走就走! 想想这个,爹,你有奔头没?反正我俩可有奔头了,就为这个,放假了,我就跟我姐去了莫斯科,听她的准没错! 钱不太足,我姐的同学借了几百,挺借力的!莫斯科这一道上,四百件衣裳都批发个精光!你瞅瞅,挣这老些,咱家好日子真来了!” 直到现在,毕铁刚的手还有些发颤。 刚才,他就是用这双颤抖的手打开了衣柜,藏好了钱。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也说明他这个爹是真无能。尤其是他大闺女不哼不哈的出息了。 原来那丫头慢性子,多说几句话都像是怕累着似的。 日日就是学习,在村里来回走动,谁要是多和她聊两句,脸红发烧,问过妮儿,让她大方点儿,她说什么话说多了累的慌。 毕铁刚很难想象出毕月吵吵巴火的招揽顾客,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心口窝的两个大学生,千里迢迢跑到国外卖衣裳。 他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儿清楚,都不是啥闯实的娃,为了这个家、他这个瘸腿的爹又指望不上,俩老实孩子愣是敢做小买卖了! 毕铁刚使劲抽了两口旱烟,在烟雾中,他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往心头滴落着。 …… 亲娘刘雅芳拿着蒲扇在轻轻摇晃,她就像感受不到手酸,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想要让大闺女睡的踏实一些,驱走所有热浪。 带着茧子的食指给毕月掖了掖头发,刘雅芳想起毕月从见到她、到迷迷糊糊的睡着只说的那一句话,心就像被扎一般的疼。 “不累,没事儿,哎呀,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嘛,真的跟捡钱似的。” 闺女撒谎了,那么不爱说话的孩子都学会撒谎了。 大闺女本来是张小圆脸,现在尖下巴。睡着了还直抖擞,睡不踏实,一激灵一激灵的。 孩子这是累坏了吧! 上着学还得寻思挣钱,天天起大早,别人家孩子放假了歇歇,她家的两个,原来是回村帮家里干活种地,现在是卖早饭、爬火车,那火车一坐就是半个月。 刘雅芳想象不到挣那老些钱会让儿女遭了多少罪,她就知道她这个当娘的,不敢问、不敢想。 有一刻甚至觉得她生孩子是错误,三个都是,托生在她的肚子里,面对这样的家庭,活着累。 …… 爷爷、父亲、母亲,在毕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在毕月睡的连翻身都懒得动一下的睡姿中,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了心疼和感伤。 三个大人,一夜无眠。 毕成和毕晨挤在大屋临时搭的木架床上,睡的格外的香。 水泥地上还有个塑料袋子,那袋子里规规矩矩摆着没被抠过肉的半只鸡。 毕月躺在老爷子的左手边儿,连个褥子都没来得及铺上,她是在毕成的讲述中睡过去的。 毕月本打算直直腰、就躺一小会儿的,结果就那么和衣而眠。 还是那身脏且破旧、带着汗味儿的一身衣裳,蜷缩成一团侧着身子的睡姿。 邦邦硬的小炕,编的那种大酱色炕席,毕月转一下头,头发丝就会被夹上,拽的她头皮生疼。 偶尔她会恍惚一下,半眯起眼不知道此时是在哪,当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妮儿,睡吧。”她就会立刻松懈下来继续入眠。 毕月心里梦里也有点儿印象,娘?娘,有娘了! 娘在给她扇着扇子、赶着蚊子,是扇了一宿吧? 明天,就明天一大早起来,她就开口,她还没对那俩人叫声爹和娘。 大屋的炕上狼藉一片,扒炕的步骤也只是干了一半就散落在一旁。 炕席扒掉了,水把炕浇湿了,炕上的土软和了,炕沿边儿的地上,摆着一堆儿土,砖头也在地面上散落着,引起火坑不好烧的炕灰还没掏干净。 …… 毕铁钢坐在门槛上,抽了半宿烟,当听到鸡叫声才站起来走到井边儿压水,用冰冰凉的水摩挲了一把脸。 再反身进屋,趴在老爷子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打开了炕柜翻找。 天色渐亮…… 无论是毕月还是毕成,都感觉还没睡多久、都陷进熟睡的梦中时,毕铁刚一面的裤兜揣着记账本,一面的裤兜揣着钱,直奔村书记赵树根的家。 他想着,得趁儿子女儿还没起床呢,先去找书记对对账,对照明白了,别落(la)下哪家人情,他挨家挨户的去还钱。 是得让孩子们记得乡亲们的那些恩情,可他家毕月和毕成是大学生…… 这钱是他借的,自然该他去还! 劳动布的裤子边儿打了个补丁,俗称懒汉鞋的布鞋也磨起了边儿,一名托着一条瘸腿的高大汉子,行走在村里的石子路上。 天上的云,飘了过来,陪着毕铁刚慢慢地走…… 夏日的热风,轻轻地吹了过来,中年汉子心中溢满了父爱,以及从没有过的透亮…… “大学生”三个字,让这名顶梁柱瘸了腿,让这个贫苦的家庭雪上加霜;“大学生”三个字,也是从这天开始,顶起了所有的重担。 …… 此时的毕铁刚,只是觉得还了饥荒心里松快了。 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毕家会成了乡亲门口口相传的“首富之家”。 他的大女儿毕月,更是用一生的时间,去还了这个小山村当年的“人情债”。 他行走的赵家屯,十年后因为有了毕月姐姐、毕月阿姨,一个又一个鲤鱼跳龙门的大学生站在高校门口报到。 那时候的毕月,挺胸膛、笑扬眉,站在山坡上看着赵家屯自夸道:无论是择偶还是交朋友,我都只看重“情”。我不需要在乎谁有钱没钱,反正都没我有钱! 十年间,每一次的失落不安、失望沉默、失掉错过,对她而言,都只是一种经历,因为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那就要向前走! (戴着白帽子卖油条的女孩儿;背着胶丝袋子踏上国际列车的女孩儿,跨过家乡的山、她也穿过人山人海…… 属于毕月的故事,明天之后才是真的拉开了序幕,你要认真听一听八十年代的故事吗? 六月一日起,长达几个月的更新时光,我们彼此陪伴;透过故事去哭、去笑,去寻找关于亲情、友情、爱情,我们早已放在心口窝的答案,对自己了解的更加明白。) 第四十二章 村里有个小伙(一更) “婶子?” 二十三岁、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眼中的青年才俊赵大山,每次从镇里归家,都会专门拐个弯儿,和毕家的家庭成员打声招呼。 这样的行为,已然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有时候碰到院子里有啥活,包括入秋拉柴火垛,他都伸把手。 23岁的“青年才俊”,推着一台自行车,前面横大梁上驮着俩三岁孩子,后座骑坐着两个五六岁的男娃。 一台凤凰牌二八自行车上,同时载着四个孩子,这在农村是十分常见的,尤其是在婚礼压车的仪式上。 可以见得,这时代骑车人的技术得多好,孩子们得多乖,当家长的心得多大…… 刘雅芳直起腰、松开水井把,眯了眯眼睛,看清大门外的人,笑的眼角出现了很深的皱纹:“大山啊?这是从镇上刚回来?放假啦?你说瞅着可真好!你看你两个姐姐多有福气,家家男孩女孩都有,岁数还差不多大,能玩一块堆儿去,每回我见着都觉得喜庆!” 刘雅芳说完,忽然像想起来啥似的,拍了下脑门,她一宿没睡,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可烧鸡那是贵东西,得给! 村书记一家对他们格外关照,要不是毕铁刚是挨家去还钱,她一早就该把那半拉烧鸡给书记家装走。 刘雅芳对着赵大山摆了摆手,急转身带小跑进屋,还不忘对来人嘱咐道:“别急着走,你等会儿婶子哈!” …… 赵大山,村书记赵树根的独子,上头有俩亲姐姐,俩姐姐都属于十里八村嫁的好的。 一个嫁到了靠近县城的镇上,丈夫在公安局工作,还是个小官儿,另一个在村里人眼中更能耐,直接嫁到了县上。 赵大山身高一米七八,长相高鼻梁、小嘴巴,高中文化,毕月和毕成考上大学那年,他也是在同年入秋后被分配完工作。 目前在镇上效益最好的食品厂当个科员,属于村里人眼中抱着铁饭碗的“黄金单身汉”。 此刻这“黄金汉”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安抚了两下坐在后座蹬腿耍驴的俩个小外甥,抻着脖子翘脚,隔着毕家黑色的大铁门往屋里望着。 …… 毕成从早上睁眼、神智还迷迷糊糊时就爬了起来。 他弟弟睡觉不老实,打把势差点儿没踹死他! 没招了,这么窄的木头板搭的铺位,条件有限。 毕成皱着眉头四处瞅了瞅,他怀疑爹娘一宿没睡,因为屋里再没搭过简易床。 毕成觉得吧,人这个精神头一旦放松,浑身骨头疼,更累了,还不如在火车上对付熬呢! 牙没刷、脸没洗,习惯性进屋瞅了眼昏睡到不知今天是礼拜几的毕月,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后,毕成就开始光着膀子扒炕灰。 听到他娘和别人打招呼,又听到他娘在外屋地翻盆的声音,毕成也走到窗边儿探头往外瞅了几眼。 这一望,一口牙笑的露半口,放下手里的铁搓子,光着膀子穿着黑色的大短裤,直接跑了出去。 “大山哥!” “大成?你和你姐都回来啦?” 赵大山这回还有啥不明白的,“盼着的人”都回来了。 门外仨大人再加四个淘气鬼的小孩子,说话声吵的炕上的毕月终于翻了个身。 “老舅!老舅我要吃肉!老舅!”灌满嗓子的喊叫声,连番的吵嚷着。 赵大山和刘雅芳互相推搡着烧鸡,婶子都顾不上叫,连耳朵尖儿都红了,害臊的不行。 你说毕月要是听到了多不好…… 听说这烧鸡还是毕月买的…… 她干家教,能挣多少,很辛苦吧?他这两年的工资都攒着呢…… 但赵大山怎能挡住四个娃啊四个娃,小孩子懂个啥,直接上手抓,差点儿没把盆儿给打翻。 “大山哥,你快拿着,昨儿夜里,俺们都吃啦!一会儿让过路的瞅着不好!”毕成直接把网兜子挂在车把上:“你先回家,一会儿来我家,嘿嘿,帮我扒炕!我爹娘他们得下地。” 就这说话的口气,可见毕成和他的大山哥,关系铁着呢! 屋里的毕月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毕富侧过头瞅着孙女,干瘪的手对着门外指了指:“呢(饿)了没?让你娘做饭。” 毕月用手背揉着眼睛,人还是尚不清醒的状态,心里有气,这是谁来了?!大早上串门子?膈应人! 被毕月在心里暗骂的大山哥,屈起手指给了大外甥一个脑瓜崩,脸还是发红的状态:“给我坐好喽。” 训斥了一句,在刘雅芳和毕成的目光中,一条大长腿先跨过自行车,随后猛蹬着脚蹬子离开,带走了“半只大老李烧鸡”。 …… 毕月吱吱呜呜的凑近,直到站在锅台边儿,抿了抿小粉唇,挠了挠耳朵后面被蚊子咬的包:“那个……那个,娘,我爹呢?”叫出来了,其实不难,只要他们是自己放在心坎上的人。 刘雅芳添了一把柴火,侧过头瞅她大闺女:“你爹去找书记挨家还钱去了。” 毕月意外:“啊?我和毕成去多有诚意?人家在咱那么难时都伸把手了,理应我们登门。” 刘雅芳垂眸,用烧火棍子推了推灶坑里的火苗:“你爹怕你俩不会撒谎。妮儿啊,那事儿跟谁也不能说漏嘴!要依我说,你姑都该瞒着,可又瞒不住。” 当娘的心理很简单,女儿的终身大事是最重要的。 只因为…… 附近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说句不好听的,谁家闺女那么“野狼嚎”。这村儿挨着村儿,东传西传就得走了样,指定得说她闺女是“野狼嚎”。 刘雅芳怕啊,这万一要是被小姑子的婆婆知道大闺女都敢跨国了,再出去胡说八道,万一闺女毕业分配到附近哪个县城呢?不好找对象! 毕月痒痒的慌,顾不上其他的: “娘,等会儿再聊!我换洗衣服搁哪?我要洗澡,能洗不?” …… 毕月坐在大木盆里,急三火四的先洗胸,这地儿咋这么刺挠? 雪白的左胸处通红一片,又撩了几下温水缓解着,她舒了口气。 …… 赵大山把一排小外甥关在门外,没时间回答他娘的喊话声,进屋直奔书桌,翻出了没有度数的眼镜戴上。 走了两步,又爬上炕翻柜子,换上了他认为穿上会最帅的衣裳…… 第四十三章 藏在记忆里的那个人(二更) 大山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检查了一下牙齿,不自觉的搓了搓右脸颊,推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整理着衣裳。 在他心里,白衬衣、灰裤子、戴眼镜是最洋气的打扮,这是他在镇里食品厂上班的经验。 一般他这样打扮下车间,厂子里的厂花都偷摸瞅他,没咋看那些女滴,但心里明白,余光也扫明白了,他这形象讨喜。 赵大山只要想到待会儿就能和毕月说两句话,想象着毕月像厂花那样看他,然后对他抿唇微微一笑…… 他觉得现在就心热的不得了,他的心儿就砰啊砰乱跳! …… 提醒自己要稳住,镜子里的赵大山,真的就随之转换成了失落的表情。因为他心里有失落的事儿! 前两年,毕月还小,他当她是村里最喜欢的妹妹,他以为真的只是缺个妹妹。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那一年毕月十六岁,现在想想挺傻…… 随着时间,他搞懂了自己的心理…… 唉!赵大山低着头叹了一声。 似乎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不再挑剔工作,不再眼高手低的等着两个姐夫安排好单位。 记得当时他蹲在毕家的房檐头,心里下定决心,分配的工作,这回无论好与孬,他都去上班。 手里得有活钱,不能花一分管娘要一分,那时候就会品出谁有不如自己有,不用想帮谁还得看脸色。 每当想起那年他跑到县城管二姐借钱,顶着大雨往回赶路,全身上下都被雨浇透了,自行车车链子也掉了,推着车一路跑,那景象…… 可赶回来时,听说毕叔已经出了事儿,她也喝了药…… 听着屋里的毕月哭出了声,他也蹲在那捏紧了拳,等他、等他挣了工资都攒下。 不过当年仍旧是单纯的认为他手里要是能有钱的话,他是最愿意帮助毕家的人,却从来没有分析过是为了啥。 懵懵懂懂,糊里糊涂,愿意帮、爱看她,仅此而已。 …… 在赵大山看来,感情这个东西吧,容易让人犯糊涂。 当年也不是没问过自己,是不是惦记那丫头,可一寻思毕月才十六岁,他就暗骂自己不是东西,毕月刚多大! 后来她病好了,她走了,她去京都念书了,她和毕成翻过大山,他就站在山脚下躲着,他头一天晚上偷着塞给毕成钱,毕成对他说:“大山哥,我和我姐不需要花钱,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要是谁家着急用钱上我家要账,你知道了能不能先垫上。” 他当这句是嘱托,这二年也做到了,不过都是以他爹的名义。 有些事儿、有些话,自然一错过就是几年。 她没离开赵家屯时,就想着要帮她,当她真的翻山越岭离开了,他也意识到她是大学生,自己只是高中生。 分配完,他是铁饭碗、她是金饭碗,别看眼下毕家很困难。 …… 东想想,西寻思寻思,赵大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热的温度慢慢从沸点,真的降至平静。 行不行的,甭管他有没有勇气说,可他真的盼毕月好,这就足够了! 下定决心,赵大山再次推了推眼镜,打开了屋门。 …… 葛玉凤略胖小个子的身材,被两个外孙、两个外孙女团团围住,看见她老儿子可下出了屋,赶紧问道:“那鸡肉是你大姐买的?”知道她老儿子掐钱掐的紧,不带往家买这些的。 一想到这点,葛玉凤真有点儿生气。 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没结婚合在一块堆儿过日子的,不往家交钱?! 再说真抠搜的也该是闺女,她家可倒好,胳膊肘都快要拐到天边儿了!可下养了个大儿子上班挣俩钱了,说是要自个儿管钱! 除了孩子他爹能管老儿子要出来钱,她只有过年能抠出来点儿! 跟谁学的呢?!不孝的玩应! 就这样的,你能指望他养老?以后结了婚…… 哼!得给他挑个老实好捏的媳妇! 赵大山随口回道:“不是,毕婶儿给的,大成他们回来了。娘,我去帮毕叔家扒炕去哈,大成他们也是刚到家还赶上家里扒炕,看看不行的话,我待会儿给他领咱家对付一宿。” 走了两步,赵大山又站住脚回身嘱咐他娘道:“娘,一会儿要是碰到我毕婶儿,别忘了说两句客套话。人家都啥条件了,烧鸡给咱家!再一个,你让让她,就说咱家地方够够的,让他们几个,尤其毕成他们刚回来挺累的,都来咱家住啥的。” 葛玉凤拧着眉头,她顶烦毕家了: “你才回来就帮别人家干活?自己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把的选手!”嘟嘟囔囔瞅着她老儿子的背影埋怨。 而赵大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从容,几个大步直接拐了弯儿没了人影。 “吃!吃就好好吃!”葛玉凤一低头,俩个大点儿的外孙子抢鸡肉抢的挠一块堆儿了! “哎呦我滴小祖宗们呀,你俩别抢!”葛玉凤气的不行,也不知道到底是生谁的气,一边拉仗,一边不满的小声骂道:“家里爷们都快赶上给老毕家预备的了!一个两个的,鸡没醒呢就走了一个,还钱就还钱呗,还得拉着自家的跟着丢人现眼、点头哈腰!这又一个!上辈子欠他们家的啊!” 葛玉凤对毕家不满,不是因为知道赵大山对毕月有心思。 她根本就没往那上面想,在她看来,大山、她的老儿子,找对象那得扒拉的挑,根本不着急。 葛玉凤这么有底气,两点。 一是俩闺女都嫁的好,哪个闺女随手给介绍的都比村里的强! 大山还在镇上上班,以后都得接他们老两口去镇上,当城里人! 备不住混好喽,都能去上县里。自然不能找同村的,不在考虑范围内。 二是当年在他们赵家屯下放过一名文化人,她家赵树根啊,该咋是咋地,有远见,对那人格外照顾。 要不说呢,人得心眼好使,现在那名文化人是他们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干部。 虽不是啥实在亲戚,但她老赵家是有背景的人。没看连大姑爷有点儿啥事儿都知道回村商量嘛!要不然俩闺女能嫁的那么好嘛?都那文化人的媳妇给介绍滴! 之所以反感毕家的真正原因很简单。 谁都不爱跟穷家打交道,别说是一个屯住着,就是亲戚里道的都不爱和毕家走动。 穷,穷代表很麻烦,大事小情都解决不了,招人膈应! 第四十四章 好信儿(笑笑66+1)三更 老赵家隔壁邻居刘婶子,两手扒着板障子,好信儿的一张脸趴在缝隙处,也不怕板杖子上的毛刺扎到她,和葛玉凤打听道:“听说老毕家那俩大学生挣着钱了?在城里给人家孩子教书!嗳?你说是不是跟过去给人大户人家当佣人似的?” 葛玉凤一手一个,拽着俩外孙女,闻言瞪了一眼墙头上的老刘媳妇。 这娘们一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屋里造的贼埋汰,老刘三天不削她,上房揭瓦,懒婆娘! “人那俩孩子是大学生,咱县里才出几个大学生?自然挣的多,啥佣人不佣人的?说话咋那难听吶!当老师咋还能让你讲究两句?又没欠过你家钱!你管挣没挣着!” 对方表情有些讪讪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不敢和书记夫人硬杠顶嘴,“不就是当臭老九嘛,这搁过去都该给打倒……” 赵家屯人是淳朴,可林子大了,总会有那么几个闲得发慌的人爱瞧热闹、爱瞎猜测。 恨人有、笑人无,人心啊,不好把握。 正如葛玉凤,她膈应毕家膈应的不行,可那都是装心里,姿态上摆出的很明事理。 再一个这些年,每次下地干活听着刘雅芳向她低头挺客气,她都觉得高人一头。 平时没觉得啥,尤其最近这段日子,她感觉挺解气。 源于为何解气,女人的嫉妒心,多大岁数也爱对比…… 这么多年,毕家大事小事不断,前些年是毕小叔进大狱,毕家老太太拉着她家赵树根是又去镇上又去县里的告状啊,哭着喊冤枉,她家赵树根差点儿没跟着吃了挂唠。 后来是这个病了、那个倒下了,今儿个没钱、过俩月毕家又出事儿的! 那真是哪一样都落不下她老赵家,她家那口子是村书记,半夜三更,大门更是因为毕家的事儿被敲了无数回,吓的她不行。 这些啊,葛玉凤都心里劝过自己,你不能白天享受书记夫人的风光,背后不管事儿吧!那以后村里谁还能服她家树根儿?! 可有一点,加大了她对毕家的反感,当然了,那也是葛玉凤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包括她俩闺女。 女人嘛,都爱美,去年夏天,她二闺女从县里给她买了件衣裳,有花有草的衬衣,红红绿绿的,她觉得真带劲! 她当宝似的舍不得穿,夜里吧,寻思穿给自家爷们瞅瞅,换爷们一个笑脸,结果可倒好,不说夸吧,赵树根伤害了她! “你瞅瞅人家铁刚媳妇,比你小那么多岁,人家也没花里胡哨打扮的跟跳大神似的!就穿的朴朴素素打补丁的,我瞧着都挺顺眼。你可快脱了吧,咱村里人,成天下大地干活的……” 赵树根当时无心的对比评价,葛玉凤闹了半宿,大半夜的,赵书记的脖子上挂上了几道挠痕。 从那天后,葛玉凤看见刘雅芳就来气,她拿小话磕达刘雅芳,刘雅芳跟她客套说感谢,她就解气! —— 毕月坐在大木盆里,拿着毛巾搓着脖子,可眼睛却落在胸口处,纠结地皱着两道秀眉。 不能是钱上有啥传染病吧? 钱那玩意儿可最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毕月觉得那地儿又痒了,泄气的把毛巾扔在盆里,赶紧又往胸口扬了扬水,尤其是左胸,奇痒难耐。 她边揉着,边吐槽着自个儿那俩小馒头,长这么点儿……你要是长大点儿,添乱也就认了! 偏房的木头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毕月吓了一跳,本能的嗖地一下猫腰往水里藏身体,两手环胸往盆里钻:“哎呀,谁呀?!洗澡呢洗澡呢!”声音都变调了,一时慌张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被葛玉凤膈应到不行的刘雅芳、毕月的亲娘,一手拿着棉布,一手拿着肥皂走了进来。 即便发现是亲娘,毕月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的表现就是躲闪刘雅芳的眼神,小手挠了挠耳朵后面被蚊子咬的包:“啊,那啥……您出去吧,我洗洗就回屋了。我爹回来了?”她听到她爹的大嗓门了,睡半宿好觉,慢慢找到了节奏、找回点儿到自个儿家的归属感了。 “娘给你搓搓,解解乏。你爹他们等你吃饭呢,你说你不先垫吧一口,一会儿该迷糊了,你这孩子贫血。” 刘雅芳凑上前蹲在毕月的面前,声音变低,放下肥皂,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握住毕月的胳膊:“闺女,你咋瘦这样?” 刘雅芳看着坐在浴盆里的毕月,这孩子能不能有九十来斤了! 背一兜子钱回家,那钱要是那么好挣的,孩儿他爹至于瘸了一条腿吗? 在当母亲的眼里,女儿一米七的个头,原来就瘦的吓人。更瘦的效果就是,显得两个胳膊、两条大长腿一掰就像能折似的。 心疼的滋味儿,又不擅于表达,对别人家的孩子能说两句关心的话,却在面对自个儿家孩子时,啥话都觉得没分量。 毕月有点儿躲闪:“一直就这样,吃啥都不长肉。不过我身体好着呢!”脸色被热水熏的、外加不好意思,粉扑扑的。 刘雅芳心里合计着这些天都做点儿啥好吃的,给闺女、儿子好好补补。 拿过带进偏房的粗布,撩了几下水,直接给毕月擦上了后背,平日里愁闷的一张脸,终于泛起点儿笑容:“你爹说该还的都还完了,主要是村书记一家的最多。这些年得亏摊上管事儿的书记了,要是像别的屯那些……” 话音儿顿了一下,刚有了点儿笑容的脸,再次耷拉下来:“唉!这么些年的饥荒,到头来还得你们还。其实你俩读书没欠啥,就是你小叔的事儿。” 刘雅芳这个当大嫂的,心里还是有点儿埋怨的,就为了当初答应婆婆想尽一切办法捞小叔子,这个家被拖累的一直运气差到极点。 人都说,越有越有,越富越富。 她家是自从小叔子出事了,本就庄户人家,一折腾完,这么些年就没过两天心里亮堂的日子。 毕月觉得痒,不止是前胸,这回连后背都跟着起鸡皮疙瘩了,不太习惯别人碰她。 “咋的?跟娘还这样?你小时候……”刘雅芳站起身拿小板凳又重新坐下,有点儿失落。 啧,毕月咋舌。这么多愁善感的娘,她该咋办? 要不要劝劝,女人不该这样,笑眯眯的多好,好运会常伴! 第四十五章 清凉的小月(笑笑66+2)四 刘雅芳之所以唉声叹气的,是因为她特别失落,究其原因,其实就是“钱”字闹的。 她表现出的伤心是因为孩子们躲着,其实这只是诱因,她也没深挖掘因何这样脆弱。 实际上,归根结底,是当家长的却不能顶起家的那种失落。 毕竟孩子再大也是父母眼中需要呵护的,现在却反过来了。 刘雅芳坐在小板凳上,对着毕月叹了口气。 仨娃,一天比一天大了,小时候娘长娘短的围着她转悠,现在可倒好,别说大闺女了,连小儿子换衣服都知道把棉被蒙脑袋上,钻进去捅咕。 压了他们多年的饥荒一还完,日子终于有盼头了,孩子们也要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家。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闺女都和她外道了。 …… 这咋老唉声叹气的?再说那眼神是啥意思?娘咋这么脆弱呢,就这么一会儿,表情转换好几样了! 还很年轻的毕月,不太会处理这些关系,更不用说一直以来就不会和多愁善感的人相处。 因为她缺那根筋儿,通常心里都没感慨。 “不是,痒痒肉,喏!”毕月从盆里捞出递给刘雅芳:“那您继续吧,我忍忍。” 都忍了,还搓啥搓!这孩子,出去念大学还添了毛病,不过……刘雅芳觉得毕月比以前话多了,看上去走路说话都干脆利落,精气神不错,这倒是好事儿! “你自己搓,嫌弃我……”毕月一接粗布露出俩胸,刘雅芳直接凑近扒拉开毕月的两条胳膊,音调都变了:“这咋整的?咋通红一片吶?!” 毕月也挺犯愁,抽抽着一张小脸: “藏钱藏的,您有啥招没?上哪买点儿药?” “快别泡了,赶紧搓吧搓吧出来,你等着!” 刘雅芳顾不上唠嗑,带小跑的直奔外屋地,边跑还边絮叨着:“这咋不知道进屋就说呢!缺心眼是咋地?! …… 大铁锅烧滚的开水里,放着10颗花椒,几片生姜,刘雅芳弯下腰用烧火棍扒拉扒拉柴火,火苗子慢慢旺了起来。 铁锅里的水更加沸腾,熬制的偏方放在锅台上放凉,刘雅芳又爬上炕柜找出一条白色的纯棉布。 当娘的在外屋忙碌的时候,毕月已经披着一头湿发坐在大屋里和毕铁刚和两个弟弟喝上了苞米面粥,吃上了大米饭。 毕家总共就有五斤多点儿的大米,还是陈米。 细米白面,一般都是刘雅芳的娘家弟弟刘丰和来这串门才拿出来做一顿,或者是给老爷子熬大米粥的时候用。 早上毕铁刚出门还钱时特意嘱咐了句:“给孩子们闷顿大米干饭,光喝糊糊粥吃不饱,别省了!” …… 毕月吃着大米锅巴,倒是把大米饭都分给了俩弟弟。 她觉得这玩意儿可真香,比后世什么小米锅巴强多了,而且只有很小的时候吃过,因为要想做这东西必须得用过去那种大铁锅。 毕铁刚抬眼看了眼懂事儿的大闺女,小声道:“你爷爷在屋里犟呢,说是不去看病。” “爹,可不能听爷爷的,他那是舍不得钱。”毕月赶紧凑上前表态。 毕铁刚点点头:“是!不能听他的!这些年糊里糊涂的吃药,解疼药又不治病。我定了牛车,今儿个不成,那牛车被西头你王大爷订了,明个儿一早就出车。” 对着毕月态度和蔼极了,可毕铁刚一侧头就变了模样,慈父样消失不见,他拿筷子敲了敲小儿子的饭碗,瞪着俩眼道:“铁蛋儿,你给老子听好了,待会儿别出去疯玩!死热的天儿,天天去臭水泡子瞎闹,不好好学习,你等我倒出空的!” “爹,你有事儿说事儿,要安排我啥活啊?再说了,咱家不是热?要不是死热的天儿,你当我愿意去臭水坑子里狗刨啊?”十二岁的小少年顶嘴,脸不红不白的,低着头该夹菜夹菜。 毕月挑挑眉,乐了,端起稀溜溜的粥碗当凉开水喝,用二大碗挡住半拉脸,观察了她小弟两眼,她昨晚当这小子是个乖乖牌,原来是看错了眼。 “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跟我对付,你!” “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爹说你就听着,臭小子!”毕成赶紧隔开他爹和他弟弟。 毕铁刚扔了筷子,手不自觉的会放在那条伤腿上摩挲两下,对着小儿子继续没有好气的命令道:“你去趟你姑家,就说我找她有事儿。我告诉你哈,别在你姑家吃饭,学会看着点儿眼色!你俩都回来吃,听明白没?” …… 这是有点儿啥事儿啊!姑夫对他们一家不咋地?要不然爹不能那么嘱咐小弟。 毕月的记忆中,对这些家庭琐事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谁好谁坏,也只是很单一的评价,她是啥啥都不太清楚。 毕月怀疑,是前身抑郁症造成的,因为那位根本不留意、不观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她现在脑海中只有点儿残留的片段,知道姑姑对她很好很好。至于姑姑的家庭情况啊,姑夫那个人怎么样啊,通通都很模糊。 也难怪会这样,别说姑夫那种“外人”了,就是爹娘和两个弟弟的性情,那都得靠她慢慢摸索。 以至于……赵大山进了屋,毕月愣是没抬头。 赵大山笑着对毕铁刚摆手拒绝道:“叔,吃过了,真吃过了,我过来给大成搭把手,这不是扒炕嘛!” 听到帮忙扒炕,毕月终于视线上移,心里寻思,这小鼻子小眼睛、还戴个眼镜的人是谁啊?人还怪实在的! 毕成热情:“大山哥!” “大山哥!”毕晨也高兴的打招呼。 …… 啊,大山哥,哎呦,真难得,脑子里终于有点儿印象鲜明的人物评价了。 可印象里没近视眼啊? 人挺好。实在,和她大弟弟走的近,对自己更是小月长小月短。 这回毕月正式的和平光镜掩饰下的小眼睛对视了,对赵大山笑了笑。 这一笑,赵大山脸热、心跳、奔炕边儿走的两步道十分不协调…… 湿漉漉的及腰长发,喝粥的殷红小嘴晶晶亮,和那双大眼睛一样吸引人,赵大山觉得果然和梦里一样,等多久都值得…… 第四十六章 人情债(笑笑66+3)五更 “你翻啥呢?” 刘雅芳拿着要给毕月用的家伙什,正准备要进屋喊大闺女,就发现小儿子围着碗架子转磨磨。 毕晟sheng(以前的毕晨,等我倒空把前面的都改了哈,接受书友意见),除了皮肤晒的确黑,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长相虽没毕成五官秀气,但长开了应该能比哥哥显得更有男人味:“那半拉鸡……娘,一点儿没留?鸡爪子也没留?” 唉!这孩子! 刘雅芳摇了摇头:“你又不听话,咋那馋吶!问那干哈?” 毕晟无力的摆摆手,他倒是想说给爷爷留着呗,打爷爷旗帜撒谎,可惜答案太让人无力,还说那些臭氧层子干啥?! 刘雅芳听到小儿子泄气般的叹气声,看着毕晟肩膀耷拉下来,又像是有点儿生气似的背着水壶,慢腾腾的出了家门。 毕铁刚站在窗户边儿对着走到大铁门那的毕晟喊道:“狗蛋儿,快去快回!” “知道啦!” “个泥猴子”。毕铁刚小声嘟囔了句,进了小屋打算开导几句老爷子。 屋里的赵大山脸红发热,没撕吧过大成和婶子,刚才小晟在外屋问的那句鸡爪子,他听个一清二楚。 瞅瞅这事儿闹的,多不好! 赵大山没敢直视毕月,偷摸装看外面的功夫,用余光偏过头瞟了眼毕月的脸,毕月微拧了拧眉头。 她拧眉其实是和赵大山无关,赵大山却从这开始和毕成说上了话,没敢再看毕月,和毕成小声说着话时,心思也不在话题上。不知道为啥,咋觉得丫头变厉害呢吶? …… 仓房里,刘雅芳拉着毕月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小窗户口亮堂处:“来,衣裳解了,给这个糊上,挺个十分八分钟,看看要是还不行,明个儿领你爷去医院,给你也开点儿药吃上。” “娘,这是啥啊?啥味儿啊?” “生姜花椒熬的水,你奶奶常说,这土房子里都应该放点儿小川椒,咱家没有。快着点儿,趁热乎!” 还趁热乎?还搁点儿小辣椒?毕月解衣裳扣子的手有点儿迟疑:“娘,这玩意儿能成吗?当麻药用解痒啊?”躲闪着。 对东北土方子实在是服气! 原来以为这是出什么乌拉草的地方,那薅点儿治疗过敏的小草也应该有。 现在看起来太不靠谱了,她奶奶祖传的真的是生活的智慧?腌菜呢吧! 再添点儿花椒大料,添点儿咸盐,都能给她那俩“小馒头”腌入味儿了! “你快着点儿。别墨迹!”刘雅芳瞪起和毕月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只是那双杏仁眼里充斥着红血丝,黑色的发鬓中,掺着几根很明显的白发。 一宿没睡,她显得更老相了,本来是张美人脸。这就是毕月眼里的亲娘。 毕月听之任之,但有点儿不死心的小声嘟囔道:“本来长的就小,再一祸害、没了。” 刘雅芳把浸满生姜花椒水的白布,一巴掌烀在了毕月的左胸上,毕月登时脸热的不行,本能地嗖的一下佝偻起来向后躲,发出一声惊叹:“噢天!” 花椒水,麻麻的,再加上娘冷不丁出手再一拍,没做好心理准备,真舒爽…… 当娘的疑惑了,一边儿扒拉开毕月挡胸的胳膊,一边儿问道:“以前你不都是嫌弃长的太大磕碜吗?我那时候给你拿布缠上,你都嫌我肋的不紧,晚上自个儿搁被窝里捅咕,这咋又嫌小?一天一个样儿!” “啥?”缺心眼吧?这玩意儿还有嫌小的?! 毕月和刘雅芳对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大杏眼,里面都有不可思议。 娘俩正在你瞅我、我瞅你的时候,院子里传来高音女声,那女声说话有着浓浓的东北味儿:“哎呀妈呀,大刚兄弟搁家吶?咋没下地?!你家雅芳吶?” 毕铁刚赶紧几大步迎了出去,调整表情,可干调整也挤不出热情,不用多打听,一准儿是找孩儿他娘帮忙干活的! 知道又能咋地?这老娘们,他可惹不起! 当年确实管她家借过钱,人家也确实借了。不过后来他去外村儿盖房子,就连东家都耳闻过他欠胖嫂家钱,他家多穷多穷。 有一次赶上地里干旱,他只顾着先忙着自己家那块地儿,回绝了去帮她家干活,这老娘们站在田间地头骂他“忘本”! 想起曾经,毕铁刚不自觉叹气出声。 赵老蔫儿是好大哥,他家这个胖娘们实在是不咋地,欠的饥荒最先还她家的,可欠一回就跟欠一辈子似的,他们老毕家都快赶上胖嫂家长工了。 装也得装出来热烈欢迎,毕铁刚装傻: “孩儿他娘谁道去哪了?我没注意。我家就那几根拢地,这不是嘛,俺家那俩大学生昨儿个半夜回来了,就搁家呆着了。” 心里清楚刘雅芳和毕月都在仓房里,毕铁刚就是不想告诉胖嫂,想拿俩刚回家的孩子当借口给回绝了:“有事儿啊?嫂子?” …… 仓房里的毕月一手按着左胸上的棉布,一边儿探头往外瞅,听到她娘叹气声问道:“咋啦?”没敢问来人是谁,怕露馅。 等刘雅芳都出了大门和胖嫂走了,毕月站在略显黑暗的仓房里,脸上没了笑容。 她娘人太实在,还不如她爹活络! 还有,心里咋那么不得劲儿呢! 她娘跟她说,这个村里谁家有大事小情的,她们老毕家都得到位帮干活,要不然别人就会说:“当初帮了白眼狼。” 并且邀功,帮谁家没帮谁家,他们都指着你鼻子问:“当年,大刚、大刚媳妇,你们来借钱,我让你两口子空俩爪子走了吗?!” 瞧,她娘明明一宿没咋睡,本就瘦,又忙活一大早上都没精神头了,可还是走出去热情的对那个胖大娘说:“嫂子,芹菜晒干了?嗯,晒干就能编辫儿,我去帮你把它泡上,入了冬了,包包子、包饺子能有点儿芹菜味儿。” …… “大山哥,那锹要是不趁手,你去仓房换一把?”毕成心里还合计呢,他和大山哥可不是一般关系,刚才他俩和炕泥时,大山哥还真问他咋还的饥荒来着,要不要说实话? “嗯那。”赵大山扑落扑落裤腿上的灰儿,转身去了仓房。 仓房里的毕月,咧着衣服,一手捂着“花椒布”,一边儿啃着手指甲,琢磨着…… (求月票!!) 第四十七章 钙铁锌(笑笑66+4)六更 对于农民来讲,除了猫冬的时候算是歇着了,平日里哪有歇着的时候。 不过今天毕铁刚特意拐到管工的人家打了声招呼:“大兄弟,后天去外村儿盖砖房,这活儿我不去了。家里大妮儿她们回来啦,陪孩子们呆两天儿!” 原来是上赶着求人家带着他,今儿个是上门主动要求不干了,搞的同村的工头吃早上饭时,还和他婆娘犯嘀咕道:“这咋的,发财了?一大早走一圈儿饥荒都还完了,这干活也不去了!” 可见在农村,信息传播业有多发达。 他们只凭靠走、靠吼、靠一家传传百家,别说爱打听事儿的村民了,毕铁刚要是敢每家每户都多给点儿利息钱,全村的鸡鸭鹅狗猫都能知道! 毕铁刚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挪着那条瘸腿出了家门。 他感觉这么多年,就属今天算是真正的休息,心里也终于是烙了底。 然而,再休息也得和土坷垃打打交道,一天不摸摸,不放心,睡不好觉!对于他来讲,地里的庄稼是温饱,人只要饿不死,一切都能挺过去。 尤其是明个得出门带老爷子看病,一走几天,不瞅瞅真不行。 知道毕月在仓房的毕铁刚出了家门,不知道毕月在哪、想去院子里撒嘛撒嘛sama(找找)的赵大山,站在房头翘脚东瞅瞅西看看,也没撒嘛到毕月的倩影。 是不是因为烧鸡和他不高兴了?就是如此患得患失的状态,大概喜欢一个人,本就该如此。 他显得有点儿蔫头耷脑的推开了仓房门。 木头门刚一推开,光线直射进来一条影子,毕月“熬”的一嗓子,比刚刚来家找她娘的胖婶声音还大。 她被吓了一大跳。 毕月从扒开眼睛清醒后,只是想洗个澡解解痒,前前后后被吓了两次!这事儿就那么难吗? 瘦弱高挑的身姿嗖地一下,反应极快、本能转身:“我去!!”没喊出“我靠”,这都是最近戒了。 赵大山更是被毕月吓了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他心里正开小差寻思后园子都没见到丫头的影儿,这是去哪了?冷不丁的…… “咋的了?”问完,赵大山觉得自个儿傻透呛了,他好像明白毕月在干啥呢…… 毕月拧着眉毛转过头,手上那条沾满生姜花椒水的白布掉到了地上,她两手环胸,衣服领子把脖子都肋出了印儿,可见捂的有多严实:“出去!” 赵大山头上冒汗,耳朵尖儿都红了,好脾气且略显无措的对毕月以投降的姿态、举起两手,“嗳嗳,这就走!别,别!小月,我、我……” “别我我的,快着点儿!不方便,出去!”毕月强调,这人真肉,墨迹。 被骂了,心口窝又砰砰地瞎跳,稀里糊涂,从头到脸包括整个人都是迷迷瞪瞪的状态,赵大山失措转身,木头门都忘记关了,走了两步又返回身,这回连头都没敢抬,嘴里小声叽叽咕咕道:“我拿锹,拿锹。” “还拿锹?” “不、不拿了。”…… 人离开了,再说啥,毕月没听清,因为木头门已经关上了。 她翻了个大白眼,多亏长的小,前大襟一抿就能盖上! …… 大屋的地上堆着个泥坑,赵大山穿着他那身体面的衣裳,端着铁磁盆爬上了炕。 毕成愣了一下,直起腰瞧了一眼:“大山哥,盆里还没装和泥呢!” 抹炕、抹炕,得用从炕上扒下来的土,用水和上泥,再都重新抹上,这才算完工,然而,那位直接端着个空盆先爬了上去。 脸色涨红,赵大山刚才还搁心里合计着:“他真是啥也没看着。还有,毕月刚才是不是骂他了?”怎么对他那么凶巴巴? 二十三岁的男人,心间泛起那么点儿委屈。毕竟,真看着了,骂他两句也就听着了! 屋里的赵大山脸红脖子粗,吱吱呜呜对毕成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晚上上我家住去,咱哥俩好好唠唠。” …… 毕月站在院子里,抬头仰视着眼前的破泥草房,她心中溢满了雄心壮志。 扒了!赶明都扒啦! 扒炕哪够,得扒房子,这能住人吗?赶上阴天下雨的,唉! 盖十里八村最好的大砖房、小洋楼! 等她挣钱的,再给她点儿时间,她非得让爹娘住上那种喊吃饭都得打电话的大房子! 毕月使劲拍了拍巴掌,似是在给自己鼓劲,嗯,就这么定了! 转头进了屋,她娘走时可嘱咐她了,让她给灶坑添柴火,大弟那面抹完泥,她这面就得开始当烧火丫头。 据说得一气之下把炕烧干了,得烧一天一宿,赶在去医院前,把这点儿活干利索喽!要不然炕白扒,到了冬天还是不热乎。 毕月对于赵大山误闯仓房,没当回事儿。 又没看着啥,再说又不是封建社会,哪有什么脸红面热,非常从容的蹲在灶坑边儿添柴火。 可屋里的赵大山抹炕泥的动作一顿,耳朵动了动,听着外屋的动静,闷着头不知道寻思着啥。 毕月又起身卯足了劲儿,怀里抱着一个大倭瓜,两个手心一手攥着一个大土豆跑到井边儿冲洗。 炕不能白烧,烀点儿倭瓜,烀土豆子,去后院子里摘茄子烀上,那茄子土豆拿大酱一拌,切点儿小葱拍点儿蒜啥的,味儿得老好喽! 心里琢磨着,等它把这些都下了锅,进屋再陪爷爷唠会儿磕,天天那么躺着,来回翻身都像是费劲儿。 早上她都瞅着了,爷爷的两条腿由于长时期不活动,萎缩了,腿上就像挂着一层皮,连点儿肉都不剩。 其实人活着啊,平日里累点儿、糟心点儿,至少能走能动,就怕躺在那,然后一天天的等着。 …… 大概这是一种“讨好”,没话找话显得那么的干巴巴且滑稽,或许是从前原身那个毕月喜欢的方式…… 总之,当毕月好信儿的站在屋里闻着烧炕的土腥味儿,情不自禁、显得傻兮兮地赞叹道:“这味儿可真好闻”时…… 小眼睛,高鼻梁,小嘴巴,扒炕浑身上下埋汰成那样、也没摘下平光镜的赵大山,想好好表现一把,接话道:“烧起来了,这热乎劲儿就像外屋地里大锅上弥漫的,永不停息的水蒸汽儿。”他憋了好一会儿,才酝酿出的诗句。 终于,毕月认真正视他了,毕成也看向了他的大山哥。 “啊,那什么,大山哥,我怀疑我该补点儿钙铁锌啥的。” …… 第四十八章 大西北(笑笑66+5)七更 “大成啊,晚上来俺家吃饭!”葛玉凤心里有气,面上满脸笑容,说出的话也大方。 她是实在坐不住了,她老儿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休个大礼拜,不跟他爹去伺候伺候家里那十多拢地?跑毕家一干活就是一上午的! 还没完没了啦,左等右等、干等不招家! 给赵树根儿送晌午饭时,她就墨迹来着,可听听她家赵书记说啥:“一个村儿里住着,搭把手当玩了帮干点儿活,你咋净事儿吶?!” 毕成憨憨地挠了挠头皮:“不了,大娘,等夜里的,我再去你家住,和我大山哥好好唠唠嗑。” 赵大山侧过头,隔着木头杖子看了眼在外屋地忙活的倩影,他还没呆够……嘴上说的是:“早点儿来俺家。” “嗯那!” 为了在毕月面前表现那些有的没的,等赵大山就穿着那身埋汰衣裳倒在自个儿家炕上时,鼻子上卡住平光镜的地方,由于天热、他再干脏活,已经有了两道很明显的黑印子。 白衬衣、灰裤子,车间厂花都爱瞅他的那一身衣裳,也早已经皱巴巴的不像样。 他仰着头,自言自语道:“真挺累。” 平光镜倒立着,摆在炕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呼噜声响起。 …… 饭菜出了锅,毕月先是偷摸尝了几口。尝完对自己竖了竖大拇指,自言自语道:“真赞!” 用新出锅的各种烀菜,拌上大酱、葱花、黄瓜丝,拿个小盆,用早上剩下的大米饭一拌,端着小盆进了屋。 “爷爷,我喂您。”一勺子连饭带菜递了过去。 毕月还细心的不忘把茶缸子摆在炕沿边儿,在她看来,吃这种饭菜,那很容易噎着,她刚才就……呃。 毕富睁开眼睛,那双浑浊没啥精神头的双眸侧过头看向大孙女,张开嘴嚼了嚼,还没等咽下就含糊的说了句:“爷不爱吃大米饭,吃菜就成。” “爷,再剩一顿儿,这天儿那么热,该馊啦!” 胡说八道,毕家,目前还没扔过馊了的饭菜。 …… 毕月打好水,毕成负责给老爷子剪手指盖儿、脚趾盖儿,而她自己又钻回外屋地,当起了烧火丫头。 干着活,还不忘嘱咐毕成:“给爷擦洗完,再给揉揉后背和腿,他老那么躺着不得劲儿!” …… 毕家东院儿邻居胖嫂家,刘雅芳抬起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 她在帮胖嫂把晒干的芹菜,三根、四根的合在一起编上辫儿,这样编好后挂在房头晒干了就能搁的时间长点儿,想吃的时候泡一截,包饺子借点儿味儿。 这是一项繁琐的家务活,她以为上午就能干完,晌午就能回家,谁知道到了胖嫂家,进屋第一样活居然是先帮胖嫂洗酱缸,洗完这样、洗那样。 后来更让她无奈的是,自个儿家的倭瓜土豆让大闺女烀着,她来给胖嫂家当上了佣人,不光是得帮忙烀,还得烀熟了、晾凉了,放在酱缸里。 胖嫂美其名曰,刘雅芳把吃食放酱缸里捅咕,没有臭脚丫子味儿。 一折腾就是小半天儿。 可刘雅芳认,认这份说不出的委屈,也认了胖嫂经常欺负她。 只因为,当年管胖嫂借钱,是因为她自个儿孩子,这情、她领! …… 毕铁刚蹲在田间地头,抽着旱烟。 他寻思着,那老些钱,看病也用不了,到时候都给大妮她们带回京都,搁家里炕柜里放着,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放心。 除了留点儿家里的过河钱,一分不留。 等赶明儿都让他们带回去,搁啥地儿存上,一时手头紧了,想买个啥、吃点儿啥甜甜嘴儿,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妮儿那孩子,女娃娃家家的,得记着点儿,回去嘱咐孩儿她娘给扯几块布。 如果有那种可能,毕铁刚这个当父亲的,是最希望女儿穿的漂漂亮亮的。 …… 半山腰上,只听一个高音女声大嗓门惊讶道:“你说啥?狗蛋子,你要敢跟姑扯犊子瞎白话,看我不削你地!” 真烦人!这就是毕晟的心里话。 “姑,我考试回回考第一名,要是爱扒瞎,能考第一?真地!我爹早上起来就出去还饥荒,我大姐和我哥挣的家教费,俺们家再也不欠别人钱了!” 说到最后一句,毕晟也大嗓门了,他倒要看看,这回他再去后水泡狗刨时,谁特么还敢骂他! 毕金枝站住脚,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上挂的大太阳,有点儿懵,怀疑自己晒迷糊了。 她哥家啥条件,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 唉!她也就只比哥哥家强那么点儿,不欠饥荒而已。 难道大侄女和大侄子真有出息了?当家教?就干那么两天,挣那老些?还要领他们爷爷看病去? 依稀还记得两年前,她抱着不想活的大侄女痛哭,俩孩子走出大山,一路上坐火车,身上都没带多少干粮。 毕金枝情不自禁的对着老天说:“供大学生、供出头了,有出息了……” 心里的感受,有一部分是说不出的激动,剩下的,还有七上八下的不确定。 就怕毕晟岁数小,学话有茬头。 如果是真的……毕金枝扯着毕晟,呵斥他扶着她点儿,姑侄俩加快了脚步。 …… 毕家的这顿晚上饭,吃的是啥,大人们似乎没谁注意。 去掉一个被刻意撵出家门、主动让他去臭水坑子玩去吧的毕晟,只有毕月一心一意在品尝。 她也无须发言,都知道她“内向”,再说她的官方发言人是大弟。 其他人包括毕成,都是习惯性夹菜吃饭,你两句、我三句的,和毕金枝说着话。 饭桌特意摆在了小屋,让老爷子毕富再听一遍,想让他心里也有盼头,更是想告诉他:“家里有钱,看病吧,好日子来了。” 几年的时间了,压抑的气氛一直环绕毕家。 毕月不懂,可毕成感触很深,他听着父母和姑姑一会儿唉声叹气的感叹他们“受苦了”,一会儿又想到真有钱了控制不住眼角的笑纹,他觉得,这个家,终于不再让他心累。 …… 小屋里只留下劝解老爷子的毕金枝。 毕月以为家庭温馨的氛围会一直保持吶,可当她推开门给姑姑送大黄柿子时,她居然听到了姑姑的哭声。 姑姑说: “爹!看我老弟的钱和你看病有啥关系?你这是让我们选一样?不就是大西北嘛,那是我亲弟弟!” 第四十九章 得去(笑笑66+6)八更 哭声,分很多种。 姑姑毕金枝的哭声是压抑的,她捂着嘴,泪滴顺着眼眶流进了她的手心里。 提起那个苦命的弟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毕金枝泪湿眼底。 以前,毕月或许不懂。 现在,她懂了,她也当了姐姐。 毕月对于那次和毕成隔着一条街,回眸看到大弟在推着手推车卖冰棍儿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酸楚心疼、恨不得张开双手护住弟弟,想给弟弟们撑起一切的心疼,那种感受,镌刻进了心底。 她就像没听到姑姑的哭声般,怎么推开门,又怎么抱着装柿子的盆儿静悄悄的离开。 …… 屋里的老爷子,伸出了干枯的手,对着毕金枝的方向比划了两下,他想让闺女瞅他,他要说话,别只顾着哭。 “您就是说啥,到我这、都不成!原来,爹,你当我和我大哥不想带你治病?可……我们没能耐!”毕金枝吸了吸鼻子,压制住哽咽:“当儿女的,眼睁睁瞅着您……那时候明明能让大夫好好瞧瞧的!” 毕金枝咧开了嘴,有些感受是压抑不住的,她的表情因为哭,而走了样儿。 当她选择对着医生说:“不住院了”,那一刻,在她看来,就跟自个儿亲手断了父亲的命一般。 小时候,爹娘双手奉上最好的给他们兄妹仨人。 家里没啥粮食,出去挖野菜,更不用提连野菜都没有的冬天了,仨孩子,那种年头,一个都没饿死。 还记得小时候,她发着烧,两天两夜降不下温度,他爹三九寒天,顶着冒烟雪,抱着她去邻村儿,跑的急,路又滑,他抱着她连摔了两个跟头。对着会看点儿病的人,急到拽住对方脖领子:“快救救俺闺女!”急到要打人,过后,又感恩到恨不得给人家下跪赔礼道歉,点头哈腰。 可……老了老了,她们这些没能耐的,却不能像父母那般全心全意。 她爹病了,她一听病的那么邪乎,却能说出:“俺们治不起。” 想到这,毕金枝使劲捶了两下心口窝的地方。 毕富摇了摇头,无奈了,劝道:“可别哭了,一会儿你哥、你嫂子都该听着了。他们伺候我这老些年,够糟心的了!” 还没等毕金枝说话,毕富再次开口说道: “我知道折腾到那,来回路费得不老少。是没啥用,还得花那些钱,老小也出不来。可……闺女啊,爹是去不了那了,爹就是不放心,上那面太多年了,你们去瞅瞅,瞅完回来告诉爹一声,他瘦了没?在那里面……呆没呆傻?” 毕富扭过了头,眼神落在炕柜处,听听老儿子啥样就好,他到了那面,见着老婆子了,能有点儿说的。 …… 毕月抱着柿子盆坐在门槛上,她看着院子里正在规整板杖子的毕铁刚和毕成,发着呆。 毕铁刚寻思了,他这个破家,可不能再继续让板杖子半拉柯基的。 毕竟原来这家敞开大门让人偷,人家都不带进来的,现在嘛,不好说。 他这种行为,就是穷人忽然变“有钱人”了,又不敢跟人说的“做贼心虚”。 毕铁刚根本不知道,屋里的亲爹和亲妹妹就差抱头痛哭了。 他以为让妹妹劝两句老爷子,就完事儿了呢,再说了,牛车都定下了,去不去医院,到时候就不是老爷子能说的算了!让妹子劝劝,是为了让老爷子配合医生检查。 毕铁刚吃晚上饭的时候,听着大成又具体的讲了讲咋卖的大果子啥的,心思还真活动了。 琢磨着,这回先看明白病的,该吃啥药啥的,要是贵,也不能可那些钱祸害。 实在不行,让大闺女教教他,他接手卖油条呗,还能在京都守着俩孩子,赶个大礼拜啥的,管咋地,他在那,那也算个家,能吃点儿顺口的饭菜。 可又一想,他爹来回翻身上厕所啥的,大多数是他伺候的。 毕铁刚一边儿和毕成干着活,一边儿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家里那个驴小蛋子,能不能和他娘在家伺候好老爷子。 …… 刘雅芳坐在外屋地的灶坑前,继续烧着炕。 为了入冬、炕好烧,今晚毕铁刚和她都不能睡的太踏实,得轮流起来添点儿柴火木头绊子。 刘雅芳轻捶了两下腰,白天给胖嫂家烀倭瓜下酱缸里,到了自个儿家还得接着烀。 东北,尤其是大冬天的,没啥能吃的菜,绿色都少见,自然就得瞎琢磨着。 赶在夏秋时节多储存点儿,变着法的为冬天添菜。这样倭瓜放酱缸里,到冬天吃饭了,那能当个咸菜,切了吃,哏揪揪的,像鸡蛋黄似的。 毕月坐在门槛上,没回头,小声和她娘说着话:“娘,我小叔为啥去大西北那面?原来不是在咱市里那吗?” “你不记得了?”刘雅芳再次用着纳闷的眼神,瞅着毕月。 毕月脸红,难得的脸红。 “我当时小,再一个,您知道我,内向,不爱管事儿,我现在想想头些年,浑浑噩噩,我奶奶……我怀疑我是受刺激了。” 叹气声响起。 大闺女这话说的不假,她也不太爱吱声。 再加上生了龙凤胎,闺女斤数大,大成弱巴巴的,她好像习惯管儿子了,再后来又有了毕晟,大闺女更是对她奶奶亲近。 这孩子一生多了啊,扯着大的、拽着小的,再没精力,家里又是这种情况,总会疏忽的,她也心里不好受。 搬起小板凳,放在了毕月的旁边,娘俩小声说起了往事。 “最开头,那不是刚抓进去时,可不就在市里咋的,要不然你奶奶能领着你,四处走,求这个求那个,又要告政府又咋地的,能见着人有盼头! 哎呀,家里本来就穷,她和你爷爷就四处借钱,她走了,你爷爷又这样了,其实我……” 刘雅芳忍下了到嘴边儿的话。都说父债子偿,真是嫁进毕家受了半辈子的罪。 可事儿都过了,也咽下委屈了,要不然还能咋整?那就没必要说那些臭氧层子了。 “你爹他们隔三差五就折腾着去看看。结果没二年,说是上头下了个文件,什么为了便于管理,集中改造,就去了大西北。” 说到这,刘雅芳都能预估到手里这俩钱的去向:“瞅着吧,不是你爹、就是你姑,这回指定得去趟那面。” 毕月食不知味的咬了一口大黄柿子,娘对小叔有埋怨,她却对小叔没有,很小的声音,却坚定有力:“得去,爹和姑不去,我和大成去。七年了,看看活动活动,到底啥时候是个头?!” 第五十章 不是东西(笑笑66+7)九更 “大山哥,哎呦,你是不知道哇,那趟国际列车上,老鼻子像我和我姐那样的! 头两天,你根本看不出来,以为身边坐着的都是到站就得下车的呢!” 二十三岁的赵大山,听的热血沸腾! 好奇、意外,以及听这样的讲述犹如探险。 私心里,又有想知道变化后的毕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以前只是单纯的觉得她好看,不爱吱声,腼腆。 现在听了毕成讲起最近这段日子,赵大山心里的毕月完全颠覆从前的形象。 那种感觉……咂摸咂摸嘴儿,说实话,像个熟悉的陌生人,又有点儿前后对比完的新鲜感……还有很多五味杂陈的说不清道不明。 以前他做美梦时还想着,到时候啊,他得攒钱,家里大情小事儿得操心,因为小月那个丫头,凡事儿不出头。 性格闷,得逗她多说话,让她多乐乐,这样才能有所转变。 做美梦,赵大山都觉得很操心。 等摇摇头清醒了,他又觉得,如果真有一天能操上这份“闲心”,那也算行啊! 毕成干脆盘腿坐起,学着他大山哥的样子,大半夜的也不困了。性格不太外向的人,他要是碰上对脾气的,也能一通瞎白话,分跟谁! “哼!以为的都没下车,又上来一堆一堆的人,越到边境那几个小站,越是有扛着大包小包的爬上火车。得亏有座,要不然再加上回来,你都得见不着我!” 小哥俩,一个十八岁,另一个二十三岁,紧闭偏方的卧室门,连窗户都没敢开,赵大山就怕爹娘起夜啥的,再听着! 尤其娘,她要是听到了,他那个嫁到县城的二姐都能知道喽! 赵大山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那一双小眼睛在烟熏火燎中,眯成了一小条缝隙。 听了半拉点儿了,他忽然不再发表意见了。 潜意识里,有被暴利冲击的热血在流动,更有对现在每天坐办公室闲呆着的不耐烦。 还有,总听说“万元户万元户的”,那到底是多少钱? 赵大山端起炕沿边儿的铁磁茶缸子,喝了一口,用脚踹了踹又倒在被跺上眯瞪着的毕成:“你说,我能不能偷摸干?” 这句话问出来了,赵大山自己先是愣住了。 他那个可是“铁饭碗”! 毕成挠了挠头,又上下扫了眼赵大山: “大山哥,你可别,你要是不干那好工作了,还是因为我说的那些,大娘要是知道了,我家那泥草房就要不保!” ……“这事儿,以后谁问你都别说。你说你咋就跟我学这事儿呢?!”闹心巴拉的。 他甚至动了心思,哪怕不跑国际列车,只是去京都炸大果子。 …… 此时的毕成,他的心里话,没把赵大山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他自然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们哥俩真的在京都汇合了。 当时,毕月趁着赵大山上个厕所的功夫,跳着脚,拧了她大弟的耳朵,给她气坏了,丫是缺心眼?不是缺心眼就是找揍欠削! 瞧,这就是她毕月本来的样子。 不轻易对谁掏心,掏出来了,就会很真、很真。 可是如果有一天被伤了,那个伤口就会很深、很深。 因为在她心里,“责任”两个字,很沉重。 那场情伤,让她明白了: 不轻诺,故我不负人。 不信诺,故人不负我。 —— 这个夜晚,不消停睡觉的何止是赵大山,辗转反侧的还有刘雅芳和毕金枝。 毕铁刚带着毕晟和老爷子挤在小屋,他也就是眯一会儿,呆会儿灶坑里的柴火烧没了,他得去添一把。 一晚上得起来好几回,依着毕铁刚的意思,他都不打算睡觉了,就跟外屋地那打经(守夜)得了,可他妹子说了:“大哥,明儿个赶路,到了那了,俺们几个也背不动爹,来回折腾啥的,你和大成都得好好睡一觉。”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毕金枝更是感觉心里凉飕飕地。 一想起自家那老爷们……唉! 毕金枝瞪着眼睛,根本就没有睡意,她的眼神盯着棚顶,心却是在琢磨那些堵听事儿。 毕月和她娘还有姑姑,都挤在木头板子临时搭的大床上。 家里的大长板子不够数,剩下的都是参差不齐的,这个床自然不会舒服。 一长条的木头板,本该是一条挨着一条,可她身底下这个床可倒好,全是大缝隙,要是使劲扭扭,就她那细了吧唧的小身板,备不住都能漏下去! 毕月睡在最里面,她就觉得身边的姑姑翻来覆去的,折腾的她都睡不踏实,结果没一会儿就听到她娘的叹气声:“唉!金枝啊,你和大嫂说实话,你和妹夫咋的了?你那胳膊咋缺青的?” 毕金枝知道这个大嫂是好样儿的,换个旁人,就她娘家这样条件的,估计孩子都不带要,吓都吓跑了。 一个无底洞接着一个的,还得伺候老人。 现在这年月,可真不是过去了! 十里八乡的,这个跟哪个修鞋的跑了,那个仗着长得好跟谁搞破鞋了的,虽不是常事儿,可也经常听说。 “没啥事儿!臭嘚瑟他。一天闲出屁来了,一个小木匠啥钱没挣着,回家还老和我耍,我怕他那事儿呢!跟他对着干,他打、我就挠,干死一个少一个!”就这几句话,毕金枝说的咬牙切齿的。 刘雅芳凑到毕金枝跟前儿,怕夜里静,再让老爷子听到上火,小声询问道:“还是孩子掉了那事儿?以前妹夫不滴啊,咱娘当初就是冲他老实,要不然凭啥你长的这好,当初嫁他!” 毕月支着耳朵,就听到身边的姑姑用力的:“呸”了一声,她本能的一缩。 “当初我就是瞎了特么眼睛了!跟我俩打顺手了,因为那事儿,我一忍再忍,这还没完了,大嫂,看见我这胳膊没? 你说他那样儿,我有时候一寻思就想剁了他,可又有孩子。就拥护(因为)我做饭做晚了,我那天感冒难受都爬不起来炕了,没刷碗,他一倔答跑外屋地把锅台上的饭碗都给我扑落地上摔碎了!” 毕月这个小暴脾气啊,她要不是得回家装两天内向,因为不是原装的,是赝品!她都想跟着姑姑一起骂来着! 后来,她姑姑和她娘叽叽咕咕直接跑到院里说了半天儿话,即使这样,毕月在入梦前,心里都在骂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第五十一章 家乡路(笑笑66+8)十更 “慢着点儿,慢着点儿!”毕金枝伸手要去扶,毕成挤上前:“爹,我背我爷,你那腿不行。” “你们没回来那前儿,我成天背你爷,我腿咋不行?!” 毕铁刚脸红脖子粗的,再加上抱老爷子起来得用劲,大脖筋都清晰的暴露了出来。 他顶烦别人拿他腿说事儿了,上来那股转不过来弯儿的劲,他都生闷气! 真犟!爹可真犟! 这就是毕月的感受。 “哎呀爹,你可别犟了,我来!” 比比划划,屋里再掺杂着她爹毕铁刚和姑姑的大嗓门,一时这个小屋显得格外拥挤。 这一趟,去县里医院,还是牛车,那可真算是长途,就连十二岁的毕晟都得跟着一起走。 …… “小月,大成,这位你得叫王二哥。”拉脚牛车老王车把式的二小子。 大家伙又是给老爷子铺棉被,又是给折腾到车上的,等到终于都落了坐的,毕铁刚就张罗着让毕月和毕成喊人。 三十多岁的汉子王二哥甩动了鞭子,回过头瞟了一眼,“毕叔,福气啊,这就是家里那俩大学生吧?我听说过!”管他爹借过钱,刚还上的! 毕铁刚想要压抑住显摆的笑,可翘起的嘴角又出卖了他的自豪。 他这大半辈子,没干过啥了不得的大事儿,可他家祖坟真是冒了青烟,出了俩文曲星,祖祖辈辈没啥读书人,愣是生一个保一个的有学问! 瞧好吧,那死小子狗蛋儿,目前看来,将来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爹娘都不咋识字,他那歪歪扭扭的写点信都费劲,跟狗爬似的! 可就连小儿子都跟他哥哥姐姐似的,回回考第一,还跳级! 这玩意儿,谁敢跟他毕铁刚不服气一个试试?! “嗯那,也难怪你不认得俺家这俩孩子,你常年到辈儿的在外面折腾着,有本事!”毕铁刚竖了竖大拇指:“这咋今儿个是你出车吶?” 不知道的,以为出车出的是小轿车。毕月左瞧瞧又看看,这艰苦的人在旅途啊…… 不过她也算是品出来了,敢情老毕家最能说的是她爹,相对活络的也是她爹,伸胳膊给爷爷的腿上搭了个被单子,余光正好看到毕晟。 嗯,也许小弟好好发展,将来备不住能是场面人,性格像爹不像娘。 毕成看到王二哥赶着车还不忘回头递给他爹烟,觉得这人面相真挺好。 毕月和她娘、姑姑挨着毕富边儿坐着,毕晟俩腿搭在牛车外面耷拉着,板车上面地方不大,几个小时的路都得窝着。 毕月瞧了眼她大弟傻兮兮凑上前那憨憨的笑,心里寻思:这位还是欠练!太嫩!她大弟看谁都是实在人! 王二哥说话有点儿油滑,能说会道,听着话、至少能糊弄庄稼人,挺像个体面人,大嗓门道:“这不是嘛,现在不比从前了,在外面挣了俩钱,寻思回来帮帮家里,让我爹享享清福,我寻思着,让我爹别赶车挣那点儿拉脚费,可我爹说,今儿这个车,高低得出一趟,我一打听,毕叔家的事儿,得了,我这身板能帮着搭把手啥的。” 又回头对着毕富的方向喊道: “老爷子,我爹说了,等您从医院瞧完病回来,他登门瞧瞧你去!放宽心,您吶,瞧完了大夫,一准儿好。今年盼着明年好,明年裤子改棉袄,身体一年更比一年好!” 随着牛车那几条大肥腿跑起来的节奏,王二哥还念了几句吉利磕。惹的连没啥心思搭话的毕姑姑都笑了:“谢谢你了啊!” 这一路上,不得不说,赶车的人要是个活宝,去医院看病的心情多多少少能给调节点儿。 就连老爷子毕富半躺在那都乐了。 毕月就觉得这人可真能瞎白话。跟她爹讲外面形式,她还寻思说的是啥国家政策呢,这可倒好…… “打完粮,人有样,一天两场小麻将,卖呆地,叫好滴,一把不玩乱搅地,打输地,借钱地,欠的多的不还地……” 王二哥白话起来一套又一套,就是离不开麻将桌、不聊正经地! …… 晃晃悠悠几个小时,毕月都要坐不住了,紧着问爷爷毕富:“爷,咋样?” 老爷子心里叹气,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儿。 啥咋样? 要依他看,他啥样他自个儿最清楚。 花着钱、遭着罪,配合着儿女上医院,其实是图啥?不是能治好的病,这都属于花了冤枉钱,没必要啦,唉! 他之所以同意配合了,是不想给铁刚和金枝留下啥遗憾,让他们觉得尽力了,将来他没了那天,孩子们备不住心里能松快点儿。 毕月关心着老爷子,刘雅芳这个慈母也忽然凑近毕月,小声问道:“蹲停不?” 蹲停不?“蹲停不”是啥意思? 听话音儿没听懂,但明白这是东北话,冷不丁的,毕月愣是没反应过来。 结果她小弟毕晟给她解析了,扯着大嗓门抢答道:“娘,我屁。股都要蹲掉了!太硌得慌啦!你给我找点儿啥垫吧垫吧!” 毕月侧过头,认真的看着她娘回答道:“不蹲停。” 看着她娘就像是习惯性的摸摸裤腰,又瞄了眼她的裤腰。那小心翼翼的眼神…… 唉!这都快得病了,从早上大家各就各位藏好钱,她感觉她娘的余光,老是偷瞄他们几个的裤腰。 尤其她大弟毕成那个大裤衩兜,这回是曲别针都不可以用了,放好了钱,她娘居然三下五除二给缝死了。 几千块钱,不敢放在那个泥草房里,又是全家人都有的情况下,就这么的,一人分一些,十元一沓一沓的,都揣着上路了。 …… 一路上,从天刚亮就出发了,到了县里,大太阳都晒脑瓜顶了。 心情吧,还算可以,其他人也都习惯了,不用腿着走、就是一种幸福。 毕月也能忍,她甚至观察着三面环山中间夹缝的那条小路,心里研究着:要想富,先修路。 此时她当这句话搁心里解闷玩,却没有想到,有一天,有一条通往家乡的路,真的和她有关。 …… 下午最热的日头,都没有照暖毕家人的心。 县里的医生居然叫着家属到办公室后,说的是:“没必要了。老爷子想吃点儿,就给整点儿啥顺口的。让他心情好点儿,顺着他点儿,备不住还能有半年时间。”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 第五十二章 上坟(笑笑66+9)十一更 连住院都免了吗? 毕月挤开挡在前面眼眶发红的毕成,急切的向医生询问道:“我们住院,你们系统的给检查检查,全身检查!我看你们也没啥步骤啊?就这么短时间,就敢下这样的结论?! 哪有你们这样的啊?!上仪器,你们没仪器吗?!” 毕月以为可以透析,却没想到这只是八十年代。 况且,在真能透析的年代,尿毒症,也是后世很多人家都治不起的病。 就不用说毕家了,别看已经有了三千块钱! 到县里看病,雇的牛车,去市里呢?真实情况就是,爷爷连出行都不方便…… 医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他脾气倒是挺好,换一般有“职业病”的大夫,最起码得对毕月的态度皱眉头:“患者的其他情况都很差,要是你们不放心……”顿了一下,大致瞟了一眼毕家人的穿着,看明白了,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我是建议,市里医院都没必要折腾着去。就患者的情况而言,他也坐不了车。你们家属自己考虑一下。” …… 没有时间让大家整理心情,毕月听到她姑姑当即捂着嘴,在医生的面前哭出了声。 她一时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毕铁刚又习惯性的低下头,手放在那条瘸着的腿上,憋着的哭声,从他的胸腔处发出。 毕月一侧头,捕捉到了她爹泪滴砸在水泥地上的那一瞬,随之,也落了泪。 刘雅芳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年?最多半年? 如果让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是不是该听到“半年”两个字舒口气? 这二年,给公公洗拉尿的褥子,无论三九寒天还是啥时候,那炕头、总是摆着晾着不是被单子,就是褥子! 老爷子吃的药,那止疼药特别贵,她感冒发烧都只是吃个去痛片,却得忍着心疼给老爷子张罗那些药! 熬啊熬,熬的她闺女和儿子,用着大学发的补贴买药,舍不得吃饱,瘦成那么一条条,只因为家里撩炕上一位“药罐子”! 她还想活呢,再折腾几年,如果不是大闺女和大儿子带回来这老些钱,都快要熬死她了,她伺候的够够的了! 埋怨有很多,各种家里的大事小情,她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头埋怨了。 可…… 刘雅芳此时却没觉得心里有一点儿痛快。 原来,当折腾着来趟医院,知道了、确定了、就再伺候老爷子半年时间,心里不是盼着,是要提醒自己,没几天了,真的没几天了,该好好对他。 不能铁刚不在家出门干活时,她就一天不和老爷子说话,她有时候居然挺丧良心! 刘雅芳的眼泪充斥着双眸,就那么含着,听着自家爷们的哭声,没上前,她也是呆愣的靠在墙边儿。塌陷的两腮,黑发里藏不住的白发…… 医生对着这一家人无奈的叹口气,那边儿患者还等着呢,他们几个站他办公室就开始哭上了。 …… 毕月扭过头,是她提议的,让她爹和她姑,包括毕成不能露出啥要不好了的表情。 可真的走到临时病房的门口,看着她姑忽然忍不住的转头跑走,她爹两手使劲摩挲脸,一遍又一遍,似乎在调整表情。 这一瞬,毕月也忍不住了,她的表情看起来比毕成还脆弱。 这种气氛、那样的确诊结果…… 毕月心里劝着自己,是不是真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没相处几天,你给我憋回去,哭啥哭!这刚见几回面儿……”诸如此类,可她随着毕金枝的脚步,也捂着嘴跑走了。 —— 王二哥挥动着鞭子,侧过头瞟了眼毕铁刚的脸色,又回过头瞅了眼牛车上的老爷子,小声打听道:“咋说的?”表情看起来都还行,可直觉咋不对劲吶! 毕铁刚装的还行,只有他自己知道,嘴边儿的笑容略显僵硬:“还行,让好好配合配合,吃药,多吃点儿药!” 老爷子毕富躺在那,抬了抬眼皮,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谁都没找,忽然对着毕月摆了摆手。 “爷爷?不得劲儿啊?要不?要不?”毕月想说要不找哪个地方对付一宿,这么来回赶路,好人都受不住了。 毕富急忙挥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孙女,都到了县城了,你去跟你二哥说靠边儿停,去给爷爷买二斤白糖。爷一直没吃够用糖熬的沙果,就吃过……”真寻思了一下:“一回。再那之后,你奶奶都不舍得搁白糖。” 还是露馅了,毕月用挠鼻子的动作低头掩饰,眼泪掉在她裤子上,她爷爷毕富装没看见。 —— 计划没有变化快啊,有时候还是别有啥计划。 京都那面租着门面,当时没退租,毕月是想给自个儿留条后路,万一那趟国际列车失败了,回来继续卖油条麻花儿。 可见她当时的心里,其实是含糊的。 后来回来了,她就想着早点儿回去,别搁老家呆着,容易露馅。 现在是毕铁刚撵他们,毕月都在往后推迟。 暑假是很短暂的,倒货用了半个月,在家也真的呆不了两天了。 毕月胳膊处挎着个筐,毕成手里拎着“金元宝”(一种纸钱),俩人正爬着赵家屯的后山。 他们得在开学前,给奶奶上上坟、烧点儿纸,用他们爷爷的原话是:“嘟囔嘟囔那个好事儿,让她也跟着放放心。要不然老惦记家里穷、吃不饱饭。” 毕月跪在奶奶的坟前儿,毕成说起爷爷,说着说着就哭了,边烧着纸钱边絮叨着,而她是在心里和奶奶对话着:“您是不是知道我不是毕月?可我一点儿异样的感受都没有。 不怕您火眼金睛的发现,不怕您给我托梦,看着奶奶您的坟包,心里不知道为啥,满满都是遗憾。 唉!咱俩都没见过面儿。 也许,我啥都不怕,什么都记不住,就是一种天意。 天意让我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您和那个真的毕月,也都对我很放心吧?知道我是个好孙女、好毕月。 我会的,一切都会努力的,除了爷爷……” 瘦弱的女孩儿跪在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再抬头时,依稀可见,她的嘴角处,长了三个大火泡。 第五十三章 好好念书(笑笑66)十二更 不知道是不是全家人的心理作用,那天从医院回来后,老爷子虽然笑容挺多,可是听起来,总是感觉他不如之前说话有力气。 就像是没啥精神头似的! 刘雅芳更是在那天从医院赶回来后,大晚上的,居然连夜给老爷子熬白糖沙果,熬好喽,放凉了,再让毕铁刚给竖到地窖里,那样第二天吃着,凉哇哇的,酸甜儿。 这次,当儿媳的她,细心到比亲闺女还想的周全。 知道老爷子爱吃黄杏,第二天,愣是抱着半簸箕黄杏回了家。 …… 毕铁刚最近不止是添了心事儿,更是跟家里俩大学生犯愁。 都不用问,俩孩子都上火了,咋劝都不顶用,干撵撵不走! …… 毕月嘴边儿长了仨火泡。 连她爹都劝她:“早就料到了,别太往心里去,人老病死的,我和你娘,将来也得有那天。爹都想开了。” 毕铁刚怕啊,大闺女心思窄吧,当年她奶奶那时候,妮儿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吧了很长时间。 “妮儿,回京都吧,快开学了,收拾收拾那些家伙什,听大成说,不是还答应继续教那学生吗?你得说话算话,别在家干呆了,你爷爷也该多寻思了,这眼瞅着没两天啦。” 当时毕月没吭声,这不像她的性格,可她爹却习惯她这个样子了。也许,在家里人的潜意识中,毕月本就该如此。 实际上,毕月是心头有火。 那是一股憋闷的火气! 看着家里这样,听着和她娘打招呼都恨不得点化几句的人情关系。 她走在村里的石子小路上,赶上倒霉碰到点儿爱唠嗑的,扯着她夸她有出息。 说什么?都听说啦!听说她当老师了,总之,聊来聊去,聊到最后,都以为她不吭声就像听不懂咋回事儿呢,总会拐到对方啥时候拉拔过她家一把。 她就纳闷了,她都读大学了,不比村里这些大妈大婶阿姨智商强点儿吗?为啥拿她当涉世不深的弱智孩子似的! 再回家瞧着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说不往心里去,不上火,那都是骗人的。 她姑姑看起来确实像是比她都想得开,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三天两头的翻山越岭爬山包包,就为了今儿个送块布,明个儿蒸馒头送来,都不是贵东西,却是她姑姑的眼里能给予最好的东西。 毕月不爱出门“考察”了,她天天陪着爷爷,在他有精神头的时候,陪他唠嗑,和他讲京都长啥样,哪热闹。 不再藏着掖着装内向,眉飞色舞的讲述京都人爱跳舞、练气功,公园管理员都抓他们、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撵他们,却阻止不了京都人目前舞蹈热、气功热的痴迷。 可经常性的,毕月说着说着,正瞎划拉着动作,爷爷就会耷拉下眼皮,然后半迷糊半清醒状态。 不是困,是精神不济。 每到这时候,毕月就很泄气。 …… 毕成更是在大夏天的,居然在家感冒了,每天跑到井边儿醒(擦)鼻涕,一天跑个十来趟。 总是惦记背他爷爷去趟后山,美其名曰晒太阳。 而爷爷却总是笑着说:“可不折腾啦,你俩吃点儿好的,回学校,养胖点儿。” …… 这天,毕铁刚再次老话重提: “眼瞅着开学了,那租房,没人住,也不卖大果子啦,就搁那那么闲着啊?那不是钱吗?抓紧回去给退了!”直接命令上了,这次都没避讳老爷子。 “你爷身体好着吶,你俩一个在家踢里踏拉醒大鼻涕,再给你爷传染了呢?!你吶,妮儿,回去抓紧给同学钱还上,不行多给点儿!” 说到这,毕铁刚坐在炕沿边儿,侧过头瞅了眼老爷子,话是对毕月和毕成说的:“那三千块钱,我就留下一千,你俩把那两千来块钱都揣走,存上,别舍不得吃喝。以后买药啥的,我给你爷买,你俩不用惦记了,剩下的,我得买车票,去瞅瞅你们小叔,给他买东西送进去。” 毕铁刚语气挺干脆,又像是命令似的,但还是仔仔细细的向儿女汇报了,这钱是孩子们挣的。 刘雅芳这个当娘的,明知道孩子们不是乱花钱的娃,可还是嘱咐了一句:“够用就行,你俩好好念书,这老些钱,省着点儿用,也别太亏着自己个儿,够你们哥仨用的了。” 无论是当爹的,还是当娘的,都咽下了心里的那句:“等赶明儿,伺候走你们爷爷,要挣钱,我们来,你俩好好学习。” —— “姐,咱舅舅一会儿来家。” 毕月像往常似的,这回抓住个小壮丁,让啥事儿都不清楚的毕晟给爷爷按胳膊揉腿。 听到这么一句,抬抬眼皮瞧了眼毕成。 “咋的?你还对他有点儿啥期待啊?你以为是来给咱俩践行吶?” 就这句话,毕富比听练气功啥的都有精神头。 他最近就品出来了,这几天跟他说的话,比那些年都多,话一多,就觉得他大孙女不愧是他老婆子带出来的孩子。 以前备不住是冲着啥了,现在这样才像她奶奶,厉害!说话也嘎嘣溜脆可有劲了! “大弟啊,咱家原来都穷成啥样了,你心里没数?他能进家门看姐姐姐夫,坐那吃大米饭?咋就能吃的进去呢?” “我知道。你小点儿声,娘听着了该闹心了。” …… 刘雅芳的弟弟,刘丰和,三十三岁,毕月的姥姥姥爷在前两年去世的,留给了这个独子挺好个砖房,在友谊屯日子过的还可以。 当初刘雅芳是管啥都没有出嫁的,就因为前些年在农村,老一辈儿思想嘛,女孩儿是赔钱货,到去世那天都没说惦记惦记闺女留个三块五块钱的。 所以说,宠吧,宠出个好吃懒做的! 友谊屯和赵家屯挨的挺近,要赶上毕月的舅妈带着小表弟和他生气回了娘家,这个舅舅就能想起刘雅芳这唯一的亲姐姐了。 管好吃孬吃的,那是现成饭,一蹭饭就能蹭好几天。 毕月还是那副不哼不哈的样子,她劝自己要忍,但当她在无意中看到她娘给舅舅塞了二十块钱时,真生气了。 “娘,我爹去看我小叔,花多少钱,你都别拦着,我小叔姓毕。理应的!” 直到毕月和毕成一人扛着一麻袋山货离开了家,踏上了回京都的车,刘雅芳都在生着闷气。大闺女说话戳她心窝子! 而毕月只记得她爷爷的那声高喊,根本就没发现她娘在生闷气。 毕富躺在炕上,用尽全力:“好好念书!” 第五十四章 黑皮鞋(一更) 赵大山还是那身白衬衣、灰色的裤子,这回没有平光眼镜了,毕月也瞅他顺眼多了。他和他们姐弟俩在县城一起等着客车。 毕月等的五脊六兽,闲着无聊,研究起了“五官学”。 大山哥,嗯,一米七八的个头,高鼻梁,小嘴巴,还是薄嘴唇…… 确实,眼睛长的忒小! 可毕月这人擅于观察别人的“可取之处”。 她脑袋瓜活络,此时此刻被牛车晃悠俩小时,还有点儿“精分”。 挠了挠鼻尖儿的功夫,不是吐槽,是真那么认为的…… 打扮打扮,除了身高不成,备不住能整出个rain! 趁着rain还没火呢! 耳边儿听着毕成和赵大山说着话,声音也行,男中音,毕月想起rain的那首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包装包装,她能把大山哥这个“废柴”变成宝。火了,她当经纪人,卡提成。 到时候,她还用费这劲! 踢了踢脚边儿的麻袋。 赵大山一直暗中用余光观察毕月,看到毕月踢麻袋,他直接挥手打断毕成的“废话”,关心十足、且小心翼翼问毕月:“扛不动?还是我整的有点儿少?小月,要是不够用,赶明儿我让我那兄弟再上山整点儿,我给你送过去。” 毕月抿嘴乐了,这一笑,赵大山心里就跟能看见了彩虹似的。 喜欢一个人,傻气,爱瞅,没有缘由。男人的喜欢,有时候更纯粹一些。 “可快拉倒吧,大山哥,这就够感谢的了,再说啦……”毕月又是一乐:“你火车票可比它值钱,还送去?咱得会算账不是?” 赵大山想的是:如果可以,我也想去京都,因为京都有你。 他对着县城通往哈拉滨市的客车,挥了挥手,十分舍不得。 心里埋怨,咋就呆这么两天?! …… 又是身背“巨款”坐客车、爬火车的,这回更没人偷姐弟俩了。 没把毕月和毕成当成逃荒或者进城打工的,毕月认为,那都算是给他们姐弟俩面子! 姐弟俩扶着把手,脚边儿是两麻袋榛子。 刚一上客车时,人挤人的,肩膀扛麻袋,脑门一头汗,过道处站着的人都直躲他们,怕被砸着! 毕成任劳任怨,时不时的还得帮他姐搭把手。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他姐一天不寻思挣钱都闹心,瞅瞅在家呆的,被困住了,她都上火了! 两麻袋的榛子,是赵大山拜托他的兄弟去山上打完送到毕家的。 在准备启程的前两天,赵大山正好赶上休大礼拜,毕月又在老家休假呢,他那两条腿自然往毕家跑的更勤。 并且还没空手,这次是有备而来。 美其名曰是给毕晟买的山楂糕和点心,给爷爷毕富买的罐头。 毕月当赵大山不年不节带礼物上门,是为还烧鸡的事儿呢! 猜测是那天小弟毕晟的大嗓门,嚷嚷要鸡爪子的声音,恐怕让对方听见了。 甭管是因为啥,毕月觉得大山哥这个人,确实挺实在。 听到他和大弟说话唠嗑啥的,人也挺靠谱,不是那么幼稚可笑滴!起了点儿亲近之意,主动和赵大山搭了几句话,又顺嘴打听道:“大山哥,咱这附近的山上,有没有熟的榛子?”没解释缘由,也没缘由。 或许,楚亦锋评价毕月是“钱串子”,这话真不假! 当然了,后来,当她知道自己有“钱串子”这个名号时,怒了,毕月只承认自个儿会过日子! 毕月在准备要离家的前几天,她就围着赵家屯转磨磨,她倒货倒习惯了,琢磨着,看看能带点儿啥倒到京都挣俩钱,哪怕只是挣个车票钱也成啊!空手跑一趟,太不划算! 就差琢磨着背家里后园子的小黄瓜、大葱了。 就这么的,有了两麻袋榛子。 榛子在东北很常见,其实它真正的成熟期是在九月中旬左右。 但现在是八十年代啊,尤其大山附近都是一个挨着一个屯子,大人们为了给孩子们弄点儿零嘴儿,早早就会进山。 没谁真的等到成熟期再去采摘,真那么傻等着,到时候连榛子皮都见不着了。 …… 客车真的驶离,姐弟俩扛麻袋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在哈拉滨火车站,毕月用胳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珠子,再次抬头看向哈拉滨站前的大钟表。 疲倦的身体,也歇的差不多了,这就挺好! 回了趟家,心里踏实了,有了爸和妈; 亲手给爷爷喂了饭,听到了他的那句和梦中融合的“好好学习”;给家交了钱、解了燃眉之急; 见到了爽朗的姑姑,看到了她这么多年,因为有个穷娘家的种种不易。多多少少心里有谱了,等挣了钱,过不下去就把姑姑一起养着! 这次,毕月认真地看了看大钟表上的时间…… 不能放弃,要继续行进! 几千块钱,那哪能行?啥也不够干的啊!不能听妈妈的话,还省钱花?没来钱道、咋省也不够花! 她给毕家织造了很多梦,那些向往,要靠双手一一实行。 毕月给自个儿鼓劲,她对身边刚爬上火车、累的直喘的毕成说:“咱回去了,得再琢磨琢磨,继续折腾。” 毕成憨厚的挥了挥手:“随你。”以后啊,他姐指哪、他打哪。等毕成喘匀了气,又好奇了:“先从支摊卖大果子开始?” 毕月摆摆手,很从容大气的表情,有那么点儿指点江山的意思,然而,她的计划很low:“先把榛子折腾出去,开学都是事儿,不能太嘚瑟。” …… 熬的眼眶发青,坐了一宿的硬座,但毕月和毕成的精气神很不错,要不说年轻是资本呢。 下了火车站,俩人先回了出租屋,毕月一挥手,指挥道:“大弟,你把这屋里灰儿啊啥的都擦擦,简单收拾收拾就睡觉吧,我出去一趟。” “存钱还是去找笑笑姐?” “嗯。”都走出门了,也没给他弟弟一个明确答案。 而拐出胡同口的高挑且瘦弱的女孩儿,脚步是直奔京都人民医院。 “医生,我爷爷情况就是这样……” 毕月站在医院的门口,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拳头,真的泄了气。 她用手臂遮挡着晌午的大太阳,透过手指缝,想看清那一丝丝光亮。 瘦弱的身影又直奔百货大楼:“售货员,我要纯皮的,老人穿的,要最贵的,41号。” 毕月给家寄去了一双黑皮鞋,给爷爷的,因为他还没穿过。 第五十五章 大头皮鞋(二更求月票) 不是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嘛? 穿上了大头皮鞋,想起了我的爷爷,走过雪山土地,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不能变不能变,一年又一年! 毕月的脑海里,莫名的响起了这首歌的旋律,所以她给爷爷毕富,买了双皮鞋。 她想着,有一天爷爷要是没了,她就和爷爷相处那么几天,随着时间长了,别再记不住,模糊了。 她就带着这样有点儿抓不到、握不住的心理,像极了以前她自己的爷爷奶奶离世那阵的心情,迈进了百货大楼。 给她爷买双皮鞋,将来自己穿皮鞋时,也能留点儿念想。 …… 对于赵家屯的那个家,毕月是没啥归属感的。 在她心里,都抵不上她租住的那个小门房,因为那里面充斥着她奋斗的日子,数着一毛一毛钱、捋平藏好的记忆。 所以之于赵家屯的家,她不喜欢,有那么点儿心心念念,也是因为她发誓要推倒重盖! 盖小楼,盖洋房,不住,就摆在那、为了显富! 至于咱们屯里的人,毕月承认,朴实。 她确信她要是渴了饿了,凡是认识她的,都能让她进后园子可劲摘黄瓜吃饱喽。 这在城里、在京都,是无法想象、也不可能发生的。人家认识你是好人坏人啊?根本不会让你进院儿。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华和方便;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亲近往来。 不过她还是喜欢京都城的生活,更适应她这个“赝品”的思维。 家家户户、各过各的日子,不用那么八卦,甚至八卦到谁家老母鸡要是多下了两个蛋,都能被传的走了样。 什么都是,有利有弊。 对赵家屯、感动也很浅。 因为曾经的帮助,不是现在她这个毕月双手接住的,自然无法让她铭记。 即便是归家的那两天,见到了村书记赵树根,她更多的是尊重、礼貌,没太多亲近。 此时的毕月,对赵家屯的印象仅限如此。 可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才明白了,乡音乡情,什么叫父老乡亲的情谊。 就像曾经,一直没变过。 纵然他们各有各的私心,但真的会搭把手,有成就那天,他们比不走动的亲戚还替你开心! —— “你好,阿姨,我找梁笑笑,她是住在这里吧?” 梁笑笑的后妈丁丽,上下扫了眼毕月寒酸的穿着,拧了拧眉:“你谁呀?” 毕月心里那点儿热乎气散去:“我是她的大学同学,我叫毕月。”这回再开口,连阿姨俩字都免了。就这后妈,一看就是个厉害茬子,笑笑能乐天派的瞎乐呵着,真是难为她了。 “哦,她还没回来,你们开学再见面吧。你叫什么?” …… 毕月都走出了政府家属院了,她还会偶尔回头瞅瞅,心里拼命吐槽,中心意思大概是:没回来还拉着她问那么多废话,赶上查户口的了,就差问她爹叫啥了! 不过丁丽那瞟毕月穿着的眼神,确实是刺激到毕月了。 她前脚推开出租屋的门,后脚就命令毕成: “走,别睡了,眼瞅着就要开学了,咱俩不败家,可也不能造的像要饭的似的丢人现眼,出门买衣裳。” 毕成…… 她姐让他扛麻袋回来,说是着急挣钱,那语气就跟刻不容缓似的! 这家伙把他累的呢!他又舍不得毕月那么瘦还得当力工,基本上俩麻袋都他自个儿扛着,实在扛不动或者上车费劲时再递给他姐。 这还没挣呢,咋就败上了家? 虽不是啥百货大楼的货,可这家门面、这柜台、还有那价钱,他可是去过白沟上货的人啊!卖的真不便宜! 毕成都看傻眼了。 一模一样的天蓝色连衣裙,两件! 白色纯棉女袜子,四双! 牛仔裤两条,一深色一浅色的,关键是他姐居然还嘀咕着,要回家把好好的喇叭裤给剪断! 女士白衬衣一件。再加上他的短袖布衫两件,裤子,书包,钢笔。 毕成心里正流着血,拼命压抑着想要拽走毕月,当他终于忍无可忍想去扯掉毕月手里的衣裳时,看清了,吓的急转过身,耳朵都羞红了。 他姐手里拎起抖擞的是:他的大裤衩,以及他姐的那啥…… 买完东西,回了屋,毕月干脆拿起水舀子直接喝凉水,这给她渴的,她大弟抠门,北冰洋汽水,说是她敢买、他就敢不退瓶让她丢人现眼。 女孩子嘛,爱美,那是天性,没条件抑制住天性,稍微有点儿缓和了,自然谁都拉不住。 咔嚓,一剪子下去,被刘雅芳拦了又拦的及腰长发,毕月毫不拖泥带水的剪断。 她笑眯眯的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这可是她耗尽所有耐心精剪的短发。 要依她看,精剪价格至少得是三十元那个价位的,并且是“马将军”发型,当年啊,煞是流行,尤其是出了“且行且珍惜”桥段。 毕成没了耐心烦:“啥时候挣钱啊?你那头发耗时俩点儿,搞半天就是为了梳个比我还凉快的小子头呗?” 毕月翻白眼,“哼!没眼光。” 没眼光的何止是毕成,还另有其人,“其人”甚至差点儿没发现小月亮。 …… 炸油条麻花的大铁锅再次搭了起来。姐弟里的脚边散落着东北大榛子。 出租房面积不大,又是支锅又要摆开阵势开炒,显得格外的闷热。 没摆到外面大干一场,是怕都一个街坊邻居的住着,就是再不熟悉吧,那也都认识、说过话的,万一谁领淘气孩子路过管她要…… 毕月想着:哎呦,她这榛子可是来自千里之外! 小气吧啦的泛起了小心眼。 …… 两扇刷着绿漆的小木窗户敞开着,放着烟味儿,一时小屋里烟熏火燎,呛的毕成直咳嗽。 果形状如桃型,外壳坚硬、内包果肉,味道像极了栗子。 再经过毕月五星大厨的加工包装,炒出来的榛子皮分四叉,让人瞧着还挺有食欲。 …… 电影院的门口,梳着“马将军”短发的毕月,身穿天蓝色连衣裙,嗓门透亮、说话甜腻,笑容可亲。 “糖炒榛子啊,果肉香脆,吃一口,满口留香。尝尝啊?看电影必备法宝了啊?!” 叮铃叮铃的响起了很多杂乱的自行车车铃声,一群大院子弟边骑着车,边讨论着最近新上映的“大片”,从远处驶来…… 第五十六章 糖炒了榛子(30月票)三更 这个傍晚,积极向上的青年人,在公园里跳着青春圆舞曲,年纪大的穿着宽松的练功服在比划着气功。 似是像一场全民运动。 只有热闹,闲适,少了份喧嚣。 警民和谐的景象,也能常常遇到。 道边儿处,有被叫作“红领巾”的小朋友们,他们早已扔了书包、吃过晚饭,在马路上你追我赶的疯跑。 不怕汽车,这在后世,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大岛茂”西服,高仓健的发型,自认为很帅气、体面的打扮,如此的打扮,电影院门口分散的站着好几位。 毕月卖着糖炒榛子,还不忘偷瞄,闷头憋不住笑。 老人们常说“油头粉面儿”,这样的男人不可靠! 确实,这样的“油头粉面儿”,通常胆子都大的不得了! 到她这买完糖炒榛子递给女伴儿时,好几个“油头粉面儿”都不忘趁机用手指尖碰对方小手背儿,一碰就是三下五下的。 有的胆子更大的,甚至再递给女伴儿的时候,嘴上问着:“她那榛子热乎不?”行动上是,两只大手包裹住女伴的小手、以及毕月牌糖炒榛子…… 毕月挑挑眉,嘴角上翘,每当看到这一幕,她都想吐槽:大妹砸,榛子没多少钱,你吃他的,还得搭点儿! “糖炒榛子啦!糖炒榛子啦!外皮儿咬一口嘎嘣脆,果肉充实,尝一尝,满口留香!” 毕月穿的体体面面,满场绕圈圈的叫卖着,就连门口管事儿验票的大爷大叔啥的,她都给送了点儿。 “同志,你尝尝?一会儿进去看电影,边看边吃,多好!没事儿,扒一个,不买不要紧。” 毕月专挑一对儿一对儿的,她倒要看看,哪个老爷们那么抠门。 并且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每每站在情侣面前,她都是先问问女同志,最开始兜卖时,她一开腔就叫人家“美女”,把那漂亮妹子羞红了脸,买了两纸包…… 不得不说,这时代,还能忽悠来俩钱儿! 另一边儿,绿荫遮蔽、郁郁葱葱的小路上,十多个大院子弟,骑着二八锰钢单车,边鼓足劲儿猛蹬着车,边兴奋的对话! “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 一个人带头开了腔,其他人跟着一起念起了电影《追捕》里的经典台词。 “走过去,你可以融化在那蓝天里,一直走,不要朝两边看,明白吗?杜丘,快,去吧!”随着“去吧”,这些人加快了骑车的马力! 所谓缘分,也许就是在某个转弯,人海茫茫中,不经意的遇见。 …… “糖炒栗子啦,快进场啦,还有买的吗?” 哎呦,毕月心里泛起了点儿嘀咕,也不知道大弟守着另一个电影院那卖的咋样,她这咋剩下了呢?!不是爱情大片吗?这些男的咋辣么抠、女人咋都不馋呢? 清清爽爽,叫卖声是那么的脆亮。 刚刚第一个带头念《追捕》台词的男青年,他叫军辉,他没有楚亦锋长的“漂亮”,可他却不比楚亦锋少魅力。 男人分很多种,小麦色的皮肤,结实的双臂,爱说爱笑,小时候调皮,长成青年、向上、大气。 摊开手掌心,错乱复杂的感情线,有些人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遇见。 闻声,军辉忽然抬眸向毕月的方向望去。 而楚亦锋根本没留意,他在踹身旁那台飞奔的车轮子,让丫撩闲,欠削! …… 乐观的人,她通常都带点儿没心没肺,还爱憧憬“好运常伴”四个字。这是乐天派的特征。 毕月跨着筐,寻思打一枪换个地方吧,她要去找毕成啦,备不住、万一那面卖断货了呢? 军辉锁好自行车,他又再次回头看了眼往马路边儿走的倩影。 男人吧,也许真的和女人的审美存在着差异。 声音是一点,但还不算重点。 他们打眼先看型、女人的形态,要不然也不会有“空姐制服癖”,“护、士服”的审美观。 先形后脸,而不是像女人一般先看五官评价美女是否。 他们单一的脑回路,就是对胖美女来讲,最残酷的事实。 天蓝色的连衣裙,走路腰板挺直,前凸后翘,小腰条,一米七的瘦弱个头,清清爽爽的小短发。 毕月不死心,她也看到了又骑车过来十好几个人,虽都是傻小子们,但万一有馋鬼呢? 回头、驻足,侧着半张脸,微微抬起下巴的俏丽姿态:“糖炒榛子啦?外皮儿嘎嘣脆,吃进嘴里香死啦!” 军辉摸了摸下巴,对着身边的众兄弟挥了挥手:“嗳?你们先进去吧,我给你们买点儿榛子!” 楚亦锋正低着头锁自行车,直起身子又伸手接电影票,在毕月喊着“香死啦”时,他没当回事儿,只是扫了一眼。 还别说,音儿真像,就是那丫头是长发。估计还在家过“小年”呢,过两天……他打算过一周就去吃油条。 “嗳?嗳?那个?” 毕月站住脚了,看着面前一米八一的军辉:“买榛子?”说完,眼睛冒光,这大帅哥!大帅哥看起来条件还成,能不能包了(liao)? 军辉落落大方,盯着毕月那双闪亮亮冒光的大眼睛问道:“怎么卖的?我这人多,多来点儿。你常在这卖吗?” 毕月笑的甜腻腻的:“不是,第一天,属于试营业。那我给你算便宜点儿,正好收摊了!” 军辉掏裤兜,先是掏右口袋,“明天还来卖?”不知道为何,他自然而然的就和毕月搭了话,按照往常,这有点儿不合情理。 “啊,是啊,你们吃好了,明天再买。东北山上的榛子,大个儿,好吃!” 军辉再掏左兜…… 所以说,缘分,玄之又玄,里面藏着秘密。 军辉倒没不好意思,还不忘指挥着毕月:“你这剩下的都装上吧,那篮子里散的也塞里面。都算钱。”嘱咐完,回头干脆利落的对楚亦锋背影喊道:“锋哥,给我点儿钱!我忘揣钱啦!” 锋哥,这次驻足转身了,他是侦察能力满分的优秀中校,又怎能看不到露出整个儿小脸儿、正对军辉傻笑的毕月呢? 第五十七章 无以伦比(月票60+)四更 在大雨里,他等着和她打招呼。 这小妞,打着把雨伞,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路过,脚步匆匆。 害他有了表错情的尴尬。 现在跟军辉微微笑,暖的跟个小太阳似的,手舞足蹈的指着她那个破筐! 还换了个形象。 …… 骨子里冷静、外表一向潇洒的楚亦锋,表情自然也无懈可击。 只是他迈开的大步,每一步都是那么用力,向着军辉和毕月的方向走去。 白色纯棉半截袖,浅灰色亚麻长裤,白色带着红条纹的球鞋,和毕月差不多长度的发型。 低沉、醇和、性感的嗓音,楚亦锋站在毕月一米远的地方,微扬着下巴,声音平静,眼神锁定毕月,开口直接问道:“你怎么在这?” 毕月正抿着两腿上的裙摆,弯腰在捡着土篮子里散落的榛子,两只小手紧着忙活,心心念念的是:都装上,得加点儿钱!真包了(liao)啦,瞧瞧她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军辉喊着远处的楚亦锋时,毕月确实看到了有一位更高大、更帅气的男人往她的方向走了。 但她却没认出来是楚亦锋,只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打了个照面,没空辨认,更没时间感慨这大帅哥怎么今儿个扎了堆儿! 送钱的都来了,那她得抓紧装袋啊! 所以,她当楚亦锋的问句是空气,以为不是和她说的呢! 和毕月脑回路完全相同的军辉,纳闷的瞧了瞧楚亦锋,可…… 这不可能啊! 锋哥那是谁?身边儿围着的尖果儿、蜜妞,可海了去了! …… 楚亦锋抿了抿唇,左脸颊处的酒窝若隐若现,可见抿唇有多用力。 他先是抬眼看了一眼身侧的军辉,那眼神里的意思,让本就莫名其妙的军辉更是微皱了下眉。 楚亦锋往前挪动了半步,正要踢踢筐,恰巧毕月嘴边儿含笑抬头。 离的近了,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咦?怎么是你?” 这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对视。 认出来了,不容易。心里回暖。 正要回答时,身边的军辉说话了,截断了楚亦锋:“我说锋哥,怎么是个妞,你就认识吶?!” “滚丫的”仨字,差点儿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这不是胡说八道毁他形象吗?他什么时候是个妞就认识了?! 以冷静自持当骄傲的楚亦锋,又咽回了脏话,怕再次扣分。 毕月站在俩人中间,小圆脸上挂着笑容,用着好奇的语气,没逼对方,直奔主题:“还买不买啦?我都装好了。” 军辉顾不上其他,招呼着毕月:“要,那什么,一共多少钱?”又对楚亦锋发号时令:“锋哥,掏钱。” 爱认识不认识。 这妞、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困难,除了长的好点儿,清纯了点儿,一看还很嫩! 就锋哥环肥燕瘦的,小家碧玉型指定瞧不上。 第一次仨人同时相遇,军辉还是有第六直觉的。 比如他率先思考的是楚亦锋和毕月男女关系的可能性,而不是其他。 毕月高兴的双手托起土篮子,正忙活着递给军辉十来个纸袋的功夫,她听到楚亦锋说:“你先进场吧,我跟她有话说。” “低音炮”的声音格外清晰,毕月愣了一瞬。 这个“她”是指自己?她俩有话说? 军辉抱着糖炒榛子,边走边频频回头张望,疑惑的挑了挑眉。 …… 楚亦锋的眼神,最先落在了毕月那双白色塑料凉鞋上,以及白色的小棉袜。 再抬眼看向毕月那张额头饱满、甜蜜萌乖的小脸时,他一开口就直戳别人肺管子,不像是认识人之间的打听问候,倒像是找茬:“你可真是什么都干呢!” “嗯,呵呵,还行,闲着也是闲着。”毕月客套着,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楚亦锋。 她当楚亦锋这句是开场白,愣是没听出来其他意思。 这小妞…… 两手插在裤兜里,“别人都是买卖往大了干,以前还有个摊儿,现在改挎筐?哪天回来的?” 他和她,有那么熟吗?终于不乐意听了,毕月笑容没变,依旧装零战斗力:“刚回来,生意无大小,就忙活呗。对了,楚慈他哥哥,楚慈回来了没?我还想着过两天去看看他。” 楚亦锋双眸紧盯毕月的那双大眼睛:“我叫楚亦锋,你叫我名,或者叫我楚哥。”气场开了,语气中带出了命令,关于楚慈,言简意赅:“还没。” “啊。”毕月装尴尬,也确实是尴尬,她俩这是干巴巴的在说啥? “那你还有事儿吗?”侧了下身子,小短发被微风吹的稍显凌乱,指了指电影院:“你们那伙人都入场了,电影开始了,你快进去吧。” 这回连句回见都免了。 这就是楚亦锋在盼啊盼,盼到见面,以楚亦锋的身份,身边没有楚慈,第一次和毕月面对面的对话。 这几句,他能倒背如流。 为了这几句,他感觉自己等了很久。 他站在原地,看着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的背影,看着挂在她胳膊处挎着的那露出半截的土篮子。 那背影依旧脚步匆匆,挺直着腰板前行。 心里有种奇妙的感受,一时怎么压、都压不住。 …… 黑暗的放映厅里,楚亦锋仰靠在椅子上,看着据说是爱情片的《相约在凤尾竹下》。 随着电影情节,楚亦锋看的若有所思: 傣族姑娘木娜为了使全寨乡亲们富裕起来,买了良种鸡,办了养鸡场,她每一步前行都是那么的努力。 在回城的途中,因为陌生青年恩塞追车,而弄的人仰马翻。鸡群全部出笼、四处乱飞。 傣族姑娘鸡飞蛋打,却没想到…… 第二天,青年恩赛带了鸡鸭鹅和很多很多鸡笼,置办了更多的东西,来了她的寨子。 然后他们相爱了,爱的很纯粹。 而楚亦锋,看入了心,吃着手中的糖炒榛子。 嗯,果肉饱满,满口留香。 …… 这天晚上,楚亦锋以“大”字型的姿态,头发湿漉漉的躺在双人床上。 他想着:小短发、蓝裙子、小圆脸、大眼睛、时常翘起的小粉唇,还有倔强的拧眉神情。 …… 漂亮姑娘见多了,可那个小丫头,在他眼中,具有无与伦比的美丽。 有些事情,他明白了。 情动了,就该面对。 化思考为行动,去争取那份无与伦比的美丽。 第五十八章 挨打(月票90+)五更 爱情这东西,它没道理的。 有的情侣,当朋友般相处着,平淡如水的处着处着,彼此了解,到了年头,索性合拍儿、彼此了解,也就结了婚。 有的情侣,明明开始的时候,都没说过什么话,更谈不上沟通,唯一有的,就是看顺了眼。 却在第一次见面,三番两次的遇见后,莫名的涌起亲近之意。 这样的荷尔蒙冲动,总是被冠名为喜欢。 他们自认为透过对方的眼神,就能看透她的心。 …… 今晚的夜风,格外的暖,吹动着楚亦锋房间的深蓝色窗帘。 他脑袋中在转动着,怎么能互动起来,怎么能调动起毕月对他的注意力。 他自认为眼力不错。别看毕月一笑起来,眼睛能弯成小月芽,可那丫头性格爽利,不拖泥带水,这样的人…… 还是最初的评价,人美、脾气差! 嗯,楚亦锋觉得,脾气差不是问题。 到手了,可以规整两年嘛!小树不修不直溜! 就凭他的手段,教教她,自然会让毕月从表象的小家碧玉,变成真正的端庄大气。 楚亦锋在楼上正做着“春秋大梦”呢,楼下刚进门的楚将军,以气势汹汹的姿态,大踏步、三步并两步的爬楼梯,楚亦锋的耳朵动了动。 梁吟秋的眼角处,挂着泪滴,眼神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失望更多,她略显木讷的看着楚父楚鸿天上楼梯的背影。 楚亦锋的姐姐楚亦清,心里慌张,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镇定,要不然父亲能把她公司掀了。 不过想到刚刚和表哥的会面,还有那封信,都被父亲撞了个正着…… 楚亦清叹息出声,终于还是知道了。最难的不是她和弟弟,而是母亲。 “哐”的一声,楚亦锋的卧室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而楚亦锋本人,穿着一身家居服,也早就坐起来等着了。 “我命令你!痛快给老子下楼!” 楚亦锋挑了挑眉,虽然他父亲平时脾气就不怎么温和,但前些年去了军校学习,从那之后,也学会当领导要装喜怒不形于色了。 能让他这样暴跳如雷,连脏话都飙出了口,他最近又没惹祸,那看来就是那事儿露了。 只几秒钟的时间,楚亦锋想了个通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您先下去吧。” “我先下去?我先下去!”到底还是没有忍到去楼下书房说,而是直接大嗓门质问道:“你给老子说,你跟那个敌匪梁是哪年联系上的?!” 楚鸿天被他儿子那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气着了,气的站在卧室门口直转磨磨。 这次楚亦锋的表情有了变化,他唇角挂着的温和消失不见,腾地站起:“爸,那是我和姐姐的舅舅,我母亲、您妻子的亲哥哥!” 都是一米八几的身高,父子俩用着对峙的态度面对着彼此。 “老子不管他是谁,他是敌军,是我们的对立面!你的军人立场呢?就为了外面那车、你裤兜里那俩钱?” 被父亲如此贬低,楚亦锋的声音略显僵硬,却控制不住大声辩驳道:“正因为我小时候读了一些不让读的书,我对那段历史、过去,更能够给予正确的评价。这和军人立场有什么关系? 舅舅他是没打过你,可他满身伤口、九死一生,打过日本人,这就够了!” 楼下的梁吟秋和楚亦清忽然抬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 她们清晰地听见砸杯子,以及资料文件夹通通都被扫掉落地的声音。 梁吟秋也终于掩饰不住自己,顾不上工勤人员正站在厨房门口,哭出了声。 楚亦清对着楼上大喊道: “爸,有事儿去书房说,您这是干嘛啊?!”喊话声也带出了哭腔。 当楚亦清搀扶着脚底没根儿的梁吟秋到了楼上时,楚亦锋正在指责他的父亲、说了一句本不该他说的话:“新时代了,作为高级将领,您却不能正视、直观评价那段过去,是文化的……” “啪”地一巴掌,楚亦锋的肩膀被拍的一斜。 楚鸿天哆嗦着手指,时隔二十年,他再次对儿子挥出了巴掌。 倔强、霸气、不服输,在战场不怕死的楚父,听不得儿子说他没文化。更无法相信,儿子、女儿,一个个姓楚的,居然跟敌军以前的一个师长有联络。 是时代变了,变的因为钱,儿女们没了立场! 他明明已经给予了他们很多了,为何要被姓梁的拐的利欲熏心! 楚父心中,腾腾燃烧着怒气,以及失望。 沉闷、压抑的气氛,环绕着楚家的三层小楼。 …… 父子、父女、包括楚鸿天和梁吟秋争吵的核心人物,正是梁吟秋的哥哥——梁吟生。 梁家,在几十年前是大户人家,梁吟生自然也就是富家公子。 当时的富家公子梁吟生,他还是名大学生。 在那个年代,当时号召的“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江河一寸血”,可谓轰轰烈烈,让无数的青年人放下了书本,投笔从戎。 也就有了今日楚家的争吵。 兄妹俩人,信仰不同,造化弄人。 哥哥梁吟生毅然参加了远征军,打日本人。 妹妹梁吟秋作为女学生,去了延安,后来嫁给了泥腿子出身的楚鸿天。 1945年,日本投降后,内战开始了。 梁吟生这一方,赶回东北接收。 就是在东北这片黑土地上,梁吟生以师长的身份,和当时的团长楚鸿天狭路相逢,两方打的不可开交,直至梁吟生大败,后又带着残兵回到南方。 当梁吟生踏上那趟驶向海峡的运兵船时,他回望祖国,心里是对妹妹无数的惦念。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四十年! 作为著名将领手下的一名师长,梁吟生亲眼目睹了那位名将的不公平待遇,只在宝岛呆了半年时间,对这场战争,甚至对这个民族的前途,心灰意冷。 最后去了美国,经过了很多年,最终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商人。也是他遥控指挥着外甥、外甥女,开了公司,更有钱途。 其实像他这样的“华侨”,最近两年是可以回国投资了。 但是梁吟生死活不入美国国籍,他还拿着宝岛护照,这样的话,身份就很敏感了,也就不能回国投资、建设。 在梁吟生的心里,一直有个梦。 他认为他只是个老兵,时代会给予他们正解,宝岛的老兵,必会叶落归根。 第五十九章 还卖、还看(一更求月票) 人们常说,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 梁吟生和梁吟秋这对儿兄妹,仅分别,就足足隔了小半辈子。 以前,兄妹俩的感情就特别的好。作为当哥哥的梁吟生,又怎可能不惦记唯一的妹妹? 尤其是一想到父母的离世,都是由年幼的妹妹独自担起来的,又孤苦伶仃的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嫁了人…… 他认为妹妹吟秋,嫁给了泥腿子出身的楚鸿天,一定没有共同话题,一定很受委屈! 而后者,那个和他曾经在战场上交过手的楚鸿天,也确实配不上他妹妹! 等啊等,熬啊熬,他身在美国,终于等到了改革开放、欢迎海外侨胞回国投资建设的消息。 梁吟生派了有美国国籍的大儿子梁毅回国,就这样,兄妹俩终于依靠着梁毅身担信使而联络上了。 再后来的种种,就显得那么水到渠成。 国内投资,建设哪,怎么个建设方式?以什么样的形式? 梁吟生握着妹妹的信件,听着大儿子的汇报,看了看妹妹和外甥、外甥女的照片…… 从那天起,楚亦清从一个公务人员,变成了一名商人。 但做生意,资源、人脉是能决定机会,率先得到消息,比别人先行一步。可眼光、手段等等,却是需要天赋的。 而楚亦清自己都承认,她不如弟弟! 弟弟楚亦锋在经商方面,比她强多了。发现的契机是她熬不过婆婆的叨叨,回家怀孕、养胎、生子阶段。 那段时间,弟弟楚亦锋让公司不再仅凭舅舅的支撑,再次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 梁吟生这个大舅哥,看不上妹夫楚鸿天。 同样,楚父认为大舅哥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啥也不是,思维还停留在“敌我阶段”。 更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妻子要和“敌军师长”联络上,毕竟那么多年,他媳妇、孩子们,都过的很好,在他看来,没必要! 想的多了,楚父甚至觉得这是一场阴谋。 他是谁?他儿子又是谁?就彼此这样的身份,联络上是个大麻烦!这是不让他老楚家过消停日子啊! …… 楚亦锋寒着一张脸,对他姐姐摆了摆手:“没事儿。” 楚亦清停下了给弟弟揉肩的动作,叹了口气:“真像舅舅和妈担心的那样,咱爸啊,就差逼妈妈写断绝关系的保证书了,多亏我们一直瞒着他。” 楚亦清说完,随后坐在楚亦锋的面前,又劝道:“不过妈说了,她不怪爸。前些年,斗倒了一个又一个,当时爸可不是今天,全无背景的情况下,别看他在家是这样,当年被带走问话时,爸那脾气还一根筋的强调是立场,而不是断绝。啊?打就打了吧?” 楚亦锋表情缓和了些,心里有点儿觉得好笑,他可不就得挨打挺着,那还能怎么着? “你现在是不是该下楼陪着妈,或者回家陪着姐夫孩子了?快走吧,我出去一趟!” —— 好友刘大鹏,最近发福的厉害,推了推杯子:“不说是吧?来,我陪你喝点儿,甭管说不说,喝多解乏。” 嘴角略微翘起,楚亦锋舔了舔唇,没端杯,只是笑了笑。 看着舞厅里的男男女女们,随着音乐节拍,慢慢搂在一起,眼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欲望。 昏暗的灯光下,犹如魅影、无方寸。 夜色迷离。 夏海蓝在舞台上弹着吉他,还不忘时刻瞄一眼楚亦锋的方向,一曲完毕,她奔着楚亦锋走了过来。 习惯性地坐在楚亦锋的身边,端起了酒杯,漂亮的大眼睛在看向楚亦锋时眨动了几下,流光溢彩,殷红小嘴儿更是格外诱人。 “楚大哥,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看你心情不怎么好。” “不了。” 迪斯科音乐声响起,青年男女吹口哨、叫好的声音,显得这个夜晚是那么的喧嚣、让人沉沦兴奋。 妖娆漂亮的美女,谁都爱瞅,楚亦锋也不例外。 只是差点儿什么,如果不差点儿劲,他不用等到今天才开窍…… 端起了酒杯,对着夏海蓝笑了笑,一口干掉后,干脆利落的站起身,“你们玩着,我先走了。” 不知是对谁说的,或者都有,迈着大步、从容离开。 刘大鹏转过头,看着夏海蓝嗤笑了一声。完了,这位彻底没机会了。何必呢?! 原来甭管怎么着、是什么关系,楚亦锋都会开车送面前这位回家。 现在呢,他是不是能有点儿机会了?而不是一个起哄者,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称喜欢的女孩儿是哥们兄弟的! 在夏海蓝站在舞池里,今夜疯狂摆动腰肢的时候,楚亦锋正坐在车里,看着快要塌的小出租房,看着里面开灯、关灯的折腾。 一坐就是仨小时,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傻透呛了。就怕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就一直等着等着,陪着里面昏黄的灯光,一起折腾着。 …… 毕月捂着肚子,重新爬上了炕。 “哎呦,要拉死我了。” 毕成担忧的皱起两眉,清秀的一张脸上,还有着对他姐无语的无可奈何。 “又喝凉水,又吃剩下的榛子……姐,你可真是!咱去医院吧?” 毕月无力的摆摆手:“明个儿就好,当减肥了。” 还减?他姐那样的,再减就成骷髅了! 正要开口再次询问,毕月就跟脑袋后面有眼睛似的:“别墨迹!” 喊完后,又有气无力的嘱咐道:“明天你去学校报到,给我整口小米粥。” 毕月的呼吸逐渐变的平稳,渐渐进入梦乡。 出租房外,响起了汽车离开的声音。 …… 好好的牛仔裤给剪成了到膝盖处的瘦腿五分裤;白衬衣,飞扬利落,无拘无束的小短发; 胳膊上继续挎着个筐,昨晚那个拉肚女,此时正站在电影院门口,继续充当卖榛子的小女孩。 毕月仰头瞅了瞅天儿,有点儿阴上来了,正望着呢,低音炮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你还知道要下雨啊?” 拍了拍心口处,毕月侧过头看向楚亦锋,傻傻的问道:“你还看电影?” 楚亦锋抿唇没回答,其实他很想说:“看你!” 第六十章 嘘,别吵吵!(二更求月票) 毕月望了望天儿,低头瞅了瞅地上的土篮子。 这可如何是好? 就赖大弟!不靠谱!忒不靠谱! 他人没影子了,不帮着卖,也就算了。但是你有事儿总得下午赶回家告诉她一声吧? 她还傻呵呵的在家炒呢,炒的大汗淋漓,托着个虚脱的身体,干劲十足。 结果他大弟呼哧带喘的,终于在傍晚时推开了家门,居然告诉她的是:“姐,就我宿舍里的好兄弟,罗……” “罗麻花儿!”毕月拧眉瞪眼,打断毕成。 毕成连连点头:“对,就他,出事儿了。和外校的同学打起来了……” 毕月一挥小铲子:“因为抢姑娘?”又给打断了。 毕成愣住,她姐最近越来越邪乎了,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急迫,疑惑道:“是,你咋知道?” “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时候才回来?一会儿就开卖了!这还没正式开学吶,你就给我逃避劳动!”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后,毕月这回表情认真了,她犀利的看向毕成:“你不会是要帮他干架去吧?或者帮他抢大姑娘?” 毕成被吓的紧着摆手,这大帽子扣的,他受不起。 “不是不是,姐,我哪有那胆儿啊,我去医院照顾他,他肋巴骨折了。你给我点儿钱。” …… 就是这样的原因,今晚卖货郎只剩毕月一人在坚守岗位。并且,还炒多了! 她不仅得给弟弟的同学垫住院钱,她这个债权人多打听了两句都不行。 当时她失落极了,因为她弟弟第一次对她说:“姐,那是我们男人的事儿,你个女人,别管!” 成! 炒了一大堆的榛子,也成,成了毕月今晚的任务,谁让她弟弟叫毕成! 她不卖出去,过了一夜,那吆喝声就得改成:“咬一口,外皮潮湿,稀面稀面滴!”谁傻啊?谁能买! 毕成,专业坑姐! …… 这死天,要下雨之前就更加闷热了,热的人心浮气躁的。 毕月用手背擦了擦脖颈上的汗珠,抬头又望了望头顶上大片大片的乌云。 真要下啊?等会儿成不成? 一晚上,姐弟俩如果合力能挣三十块钱左右,别小看这三十块,这钱可是窍钱。 比起前一段日子卖油条起早贪黑的辛苦,在国际列车的遭罪和提心吊胆,用糖炒榛子,还在电影院门口叫卖,简直是毕月眼里的“暴利”。 她都琢磨入了冬,再卖糖炒山楂来着! 关键是,榛子没本钱啊,都白给哒! “糖炒榛子啦!看电影必备小食品哈!” 浅蓝色到膝盖处的牛仔裤,白衬衣的下摆打了个结,忙活到一会儿用胳膊擦额头,一会儿两只手使劲搓裤子的两边儿。 热成这样…… 外面阴天成这样…… 她还不放弃,挎着个破筐穿梭在检票口的附近。 楚亦锋站在电影院的大厅里,他的右手心里,攥着两张电影票,是他昨天看过的《相约在凤尾竹下》。 那里面的女主人公,和眼前的毕月一样,穿着普普通通,甚至一个月前的毕月,穿的更破旧。 她们都很能干,一步一个脚印……楚亦锋嘴角微微上翘,也都漂亮接地气。 毕月站在外面叹气,还剩这老些,今晚她可不敢再吃了,再跑肚拉稀,她就可以直接over了。 迷茫,财迷,肉痛的无奈表情…… 表情很复杂,就是没有想过白得的榛子,扔了就扔了呗。 毕月侧过身,看着那些排队入场看电影的青年男女们。 要不要再等等?还有第二场呢,反正回去也是自己。守株待兔?据说八十年代的放映是连发儿。 …… 男男女女,一对儿又一对儿的进场坐好,相亲的,已经确立关系的,还有趁机在黑乎乎的环境中,打情骂俏、捏捏小手的。 总之,有票的,还没入场的,只剩验票的大爷和伫立在大厅窗口处的楚亦锋了。 他一动不动,笔直的站在窗前,眼神锁定那个倩影,偶尔眯眼看一下天空,他在等待时机。 他真得感谢“钱串子”不忘本! 坐在门口检票的大爷,最开始闹不明白,他还寻思这傻小子傻瞅啥呢? 大爷盯着楚亦锋的常服裤子瞧了瞧,这小子是当兵的?多注意两眼,看明白啦! 守在门口,坐在木头椅子上的老头,也和楚亦锋一样,看着不远处蔫头耷脑的毕月。 大爷咳嗽了一声,嚼着毕月白给的糖炒榛子。 …… 乌云密布的云层,预知到了会有雨,可它一会儿变灰、一会儿变白,就像是备不住差不离儿能散去似的。 淡漠的小风吹拂着毕月身上的白衬衫,毕月望天拜托,土篮子放在脚边儿,双手合十祈祷,再等俩点儿呗?咱打个商量?卖完、我一准儿走! 刚祈祷完,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毕月傻眼。 没想到它来的如此迫不及待! 漂亮接地气的大姑娘微张小嘴儿,惊呼出声:“哎呀。” 乌云挤压着天空,调皮的风吹乱了毕月的短发,似乎很高兴看到有个漂亮小妞马上就要四处流窜。 雨滴颤抖的,一滴又一滴滚滚落下…… 而站在窗户边的楚亦锋,只在雨滴掉落的瞬间,“嗖”地一下,以猎豹的速度冲了出去。 大爷着急忙慌的接住楚亦锋在跑动时,扔给他的两张电影票。心里感叹:这当兵的就是比他那年代人聪明,懂得战略战术。 就在毕月弯腰要扛起她的土篮子逃跑时,她眼前的土篮子刷的一下滑出了弧度,不翼而飞,被人抢走。 毕月抬头就想骂人,啥贵东西啊?这玩意儿也抢?气愤的一抬头,楚亦锋拎着她的破筐,已经重新奔到了电影院门口了,她听到了一句低沉的喝令:“跟上!” 那得跟上啊?她的榛子她的筐! 毕月这小体格,昨晚拉肚拉的太虚了,急跑几步追了上去,气喘吁吁。 验票大爷就跟看戏一般,看着俩人的哑剧表演。 毕月还没等说话质问“你这是要干啥”时,楚亦锋已经一手拎筐,另一只大手拽住毕月的胳膊,给毕月拽进了放映室门口。 毕月急了,站在黑乎乎的放映室门口:“你?!” 纤长漂亮的食指放在唇边,眼睛里似在闪动光芒,一张帅气的大脑袋低头凑近毕月,楚亦锋说:“嘘!” 第六十一章 面红脸热(月票120+)三更 “嘘!” 毕月看着面前放大的那张俊脸,嘘? 漂亮的大杏眼不自觉的扫向楚亦锋的食指,又转动着、一点一点的上移……犹如女人本能,眼神转动着扫向俊美男人的高鼻梁、眉骨,直到和楚亦锋的双眸对视。 眼神碰撞…… 楚亦锋微弯腰、垂下头,也认真的和毕月对视。 浓密的眼睫毛扇动了一下。 他知道毕月在盯着他的脸,一丝尴尬都没有,心情、倍儿爽。 他想着,那就让她仔细地瞧好喽,瞧清楚了,下次要第一眼认出他,不要总是不在状况。 这样想着,楚亦锋被毕月的本能反应以及眼神,取悦了。 他想面无表情来着,但没控制住,嘴角上翘,眼神中溢满了笑纹,笑意倾泻而出。 楚亦锋笑了,黑暗中,毕月愣是能看清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亮光,呃,很吸引人。双眼皮还是内双的,里面好像扇动着调皮的漩涡,似乎像是在对她……sayhi…… 楚亦锋唇边的笑意逐渐变大,她不是无懈可击,突破口还是很大,小妞有“致命缺点”。 低沉性感的男声:“还是先看电影吧,嗯?” 那声“嗯?”,毕月心里哎呀一声。她刚才咋那样?! 毕月的脸“唰”地一下羞红了,不但没有吱吱呜呜的躲闪,倒像是被“低音炮”提醒了般,按响了神经上的那根警铃。 直觉就是:看帅哥、迷了眼。这感觉太坏,趁现在赶紧走开。 …… 黑暗的放映厅里,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坐着一对儿俊男靓女。 女孩儿一头短发,一本正经的表情,腰板挺直,穿着白衬衣,目不斜视地盯着八十年代投影仪;身着黑色半袖的男人,以闲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他时刻用余光观察着身边女孩儿,嘴边儿挂着笑意。 两个人、不到半米远的距离。 两个人的脚边儿,隔着个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土篮子,里面堆满了未装袋儿的榛子。 …… 进场坐好,前十分钟,毕月认真吐槽。 这画质,影像,穿着风格,少数民族大姑娘、漂亮! 艾玛,男主人公那傻小子,穿的那是裙子还是裤子,咋就属他特殊?发型还是偏分滴! 天啊,怎么自个儿挣自个儿钱,咋还要跟集体、国家、荣誉,扯得上关系! 还有还有,少数民族的村书记,比她赵家屯的赵树根儿书记,说话有思想、有深度。得亏她赵大爷不知道她有来钱道。 我去,人家女主人公养鸡鸭鹅,那傻小子说他还多两样,有猪有狗,没猫吖? 让毕月内心吐槽的最关键之处在于: 这是东北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人员给配音的吧?咋有股熟悉的“大碴子味儿?” …… 越吐槽越欢乐,躲雨的毕月,看着八十年代的电影,还不忘弯腰给自个儿拿袋糖炒榛子,嘎嘣嘎嘣的嚼着,眼睛盯着影像玩找茬游戏。 随手递给楚亦锋三粒儿两粒儿,楚亦锋摊开了手心。 嘴里吃着榛子,楚亦锋还不忘低头弹了弹裤子。 没灰尘,这只是他的习惯动作,低头间,他也嘴角压抑不住上翘,左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小丫头看入了心,瞧瞧,目不转睛地盯着。 他就说嘛,是个女孩子就该喜欢这种爱情片,尤其电影里的致富不易,她可能是看的感同身受了。 那小丫头,时而皱眉、时而能傻乐呵到眉眼弯弯。 确实是个爽朗乐观的性子。 毕月此时正在吐槽总结陈词:这什么破片子!太out了! …… 楚亦锋斜了下肩膀,凑近:“感觉怎么样?”扬了扬下巴,示意是电影。 毕月侧过头,看向那张她刚才认真观察过的俊脸,本能的将身体,装作不经意的往后躲了一下。 楚慈他哥,眼睛有电,长这样的,躲远点儿安全。 脱口而出,违心的回答,毕月笑道: “挺好。大家都热火朝天的致富挣钱,做人就该这样,活着有奔头。”就是那男主人公……怎么瞅怎么都是俩人要相爱的节奏,完全没必要嘛! 富了,到时候找啥样的找不着,那么早确定下来干嘛啊?傻女人! 没说出来,因为这是电影院,还有,毕月认为她和楚亦锋不熟。 楚亦锋认同的点点头,得到确认的答案,满意了。 还行,她看懂了,看走心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楚亦锋自个儿就推翻了结论。 …… 八十多分钟的电影,入场晚了十分钟,毕月吐槽了十分钟,稀里糊涂的忍了十分钟。那么小白的剧情,她都不用扒拉手指头,就能知道后几十分钟的走向。没必要看了,那调调不适合她。 画面粗糙的,咋感觉像刺激眼睛呢? 毕月的眼皮打架了,睁开点儿、又闭上,提醒自己得清醒点儿,再睁眼,可没一会儿又眯瞪上了。 慢慢的,毕月的身体和在国际列车上一样,歪、再歪,肩膀斜向了楚亦锋。 时刻观察着毕月的楚亦锋,在外人面前长久温和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愣了一瞬后,是无语、无奈、服气,还有总是抓不住毕月下一刻会如何表现的尴尬,以及期待……期待毕月再歪一歪,马上就能靠在他的肩上了。 然而,坐过十多天国际列车的“倒奶奶”,那是一般的睡姿吗?歪到一定程度,毕月嘴唇蠕动了下,咽了咽口水,又坐直了,靠在椅背上。 楚亦锋抿了抿唇。 …… 长臂伸出,纤长的手指,依照他的本意是想摸摸毕月的脸蛋儿,但长臂拐了个弧度,她放在了毕月的肩膀后面。 大手顺势一勾毕月外侧的胳膊,熟睡的毕月顺势倒向了楚亦锋的方向,隔着铁质扶手,毕月的脑袋靠在了楚亦锋的肩膀上。 他曾评价“城乡结合部走出来的霸气姑娘”,让他心动到面红了,两个人的身体接触,对他极尽吸引力。 电影还在继续放着,里面的配音,楚亦锋却根本就听不清了。 …… 第六十二章 半宿(月票150+)四更 楚亦锋一条胳膊搂着怀中的女孩儿。 眼睛时而盯着电影里那些男女主角; 时而低下头,近距离观察毕月的那张小圆脸。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室内黑暗,又因人多、阴雨天,有股浅浅淡淡的潮湿味儿。 可他的心,却像是飘着一朵又一朵白云,在云端飘着,内心的世界,晴光灿烂。 蓝蓝的天,蓝蓝的梦,毕月就是些白云。 有些东西,朵朵绽开。 …… 毕月做了梦,梦回国际列车,梦到她成了有钱人,特别有钱的那种。 钱多到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后来钱装不下了,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逼的她啊,包了个软卧车厢。 那里面就住着她自个儿一人,想怎么折腾折腾,她是又洗澡啊又刮痧,还美容来着,一天美容好几遍,一手抱着脚丫,一手抱着地瓜。 可要幸福死她了! 毕月的唇角流出了哈喇子,楚亦锋侧低头凑近,塌下腰再凑近…… 和毕月楚亦锋同一排、挨近留意到这一幕的“观众”呢,有的摒心静气、替他们脸红。 有的看见后,和身边的女伴儿交头接耳两句,总能换来女伴儿羞涩的轻捶两拳。 以后面两排人的视角,看见的则是,楚亦锋趁机亲了人女孩儿一口,偷了个香,前排男人正在表演臭不要脸! 实际情况也确实鼻息相通了。 楚亦锋的笑容在扩大,眼睛里只有毕月的红唇,伸出大拇指,轻轻地蹭了蹭毕月的唇边儿。 没敢多摩挲,怕给弄醒再急眼。 八十分钟的电影,一对儿中间摆着土篮子的俊男靓女,都觉得时间都去哪了呢?怎么过的那么快?! 一个是没睡够,一个是没搂过瘾。 大屏幕里,放着电影里的最后一幕,楚亦锋也在同一时间把毕月摆正。 也许是心虚,或许是顺手,他还把毕月的脑袋摆成歪向另一侧的睡姿,惹得后面一直观察的大哥鄙视,但心里记住了,原来这也可以! 楚亦锋刚坐好,电影结尾曲响起,毕月被音乐声吓醒。 随后大灯亮起,毕月微眯着眼睛,小手捂着自个儿的半拉脸,遮挡着光亮,本能的惊叹:“几点啦?”不知是梦到到站了,还是怎么地,总之,人是懵懵的状态。 “散场了。”低沉的男声,楚亦锋又恢复平时淡淡的笑容。 毕月迷迷糊糊的跟着楚亦锋站了起来,她没注意后排一个女青年不是好眼神看她,可楚亦锋却看个一清二楚。 女青年一直好奇前排什么人! 大灯亮了,特意放慢脚步,这一瞅,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榛子,再抬头上下扫了眼毕月的穿着,她阴谋论了,想多了,就觉得毕月挺恶心。 难怪了,穿的还行,长的也不错,岁数这么小、怎么就豁得出脸面在电影院门口叫卖,搞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姑娘看起来还没脱了稚嫩,呵呵,现在的小女孩儿,心机真不是一般厉害! 后来,当毕月再次偶遇这位女青年,没少被折腾,搞的她很莫名其妙,直至说开那天。可见女人的第一印象有多重要。 楚亦锋沉下了脸,跟外面的阴雨天似的,低头直接接过毕月手里的土篮子,犹如进场一般突然……离场,毕月也是被楚亦锋拽着胳膊托着走的。 —— 外面的雨不但没停,还有越下越大要转急雨的趋势。 毕月傻了眼,她正好信儿隔着人群跳脚望呢,一声炸雷、一道道闪电呼啸而过,完啦,都搁这过夜吧,她身后的楚亦锋说了句:“你拎筐等着,五分钟后,靠近门口等我。”说完把筐往地上一放,挤过围在门口议论雨天的人群,率先冲进了雨里。 毕月还“嗳?”呢,楚亦锋早就已经没了人影。 ……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毕月不得不承认,是个人,他就有虚荣心。 可能平日里显阔还会招人烦,但恰当的时机出现,虚荣心不但会被充斥到胀满,还会让作为女人的她觉得很梦幻。 也就五分八分钟的,一台灰色皇冠轿车向电影院的门口驶了过来。 一个漂亮的甩尾,就那么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停在台阶旁边。 没有雨伞,只有军装外衣,浑身上下、只几分钟时间就被浇个湿透的楚亦锋,怀里抱着工整的军装,大力甩上车门,两个健步踏上台阶,冲到了毕月的面前。 毕月不知道她在那些被雨隔住的观者心中是不是灰姑娘,她只知道,此刻,她和楚亦锋很“小言”。 因为楚亦锋递过军装对她说:“披脑袋上!”毕月执行,可……“给我和筐也搭个边儿!” 筐有必要,他被浇成那样、还有必要吗? 军装在雨中,是那么的鲜艳。别人眼中的倾盆大雨,楚亦锋心中的大晴天。 蓝蓝的天,蓝蓝的梦,这一幕,陪伴他的记忆,直到永远。 …… 雨中,就那么五六米不够披衣服费事儿的距离,军绿色军装披在了两个人的脑袋上。 坐在车上的毕月,拿着毛巾擦着短发,她第一次主动询问楚亦锋:“你是军人吗?” 楚亦锋给方向盘打个了转儿,侧过头看着毕月那张小圆脸儿,笑意是从心底发出:“是。” 帅哥配湿发再甩动两下,又张扬着自信不羁的笑容,毕月觉得,真搭配。确实,人帅、手美、低音炮。不过也难怪,楚家人除了楚将军,其他她见过的人,长的都行。 两个人在路上、在出租房前、在毕月租住的出租屋里,终于像朋友一般对话了。只因为坐在车上的毕月,喝了人楚亦锋一杯开水。 还有,毕成今夜没回家,可给楚亦锋提供了大大的方便,破旧的出租房内,楚亦锋和毕月在一起呆了半宿时间。 那一夜的风,很温柔。大家晚安。 …… 第六十三章 对的时间,触碰心尖(一更) 在大雨中疾驰的轿车,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减速、再减速,慢吞吞前行了一会儿,干脆靠边儿停车。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毕月,用手指抖搂着头发,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楚亦锋:“怎么啦?” 长臂一伸,楚亦锋在后座抄起军用水壶递给毕月:“喝点儿,别感冒。” 毕月瞅了瞅水壶,看了眼楚亦锋,接过时心里还琢磨着,壶里装的是白酒?拧开盖先闻闻,白开水,冒着热气热乎乎的水,几小口抿干了。 楚亦锋嘴角微翘,一路上听着毕月干巴巴的聊楚慈,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配合着,快到出租房时:“水壶给我。” ……毕月尴尬的看着楚亦锋拿着空水壶往嘴里倒,主动交代道:“没了。我都喝了。”其实就剩个底儿! 楚亦锋用着原来如此的态度点点头,随后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在狭窄的车厢里响起。 …… “前面左拐。那什么,一会儿进屋吧,进屋喝口热乎水,我再给你灌满。”要不是因为她,人家也不至于感冒。 雨仍旧下着,军装外套早就湿透了,两个人都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屋门前。 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毕月的白衬衣也湿了半截,尤其是站在房檐下,两个肩膀被房檐上一股急速的水流,给浇个透心凉。 凉的她“哎呀”一声,白袜子、塑料凉鞋,整个儿被泡。 毕月攥住锁头:“咦?” “怎么了?”楚亦锋倒是比毕月洒脱,索性大大方方的抱着水壶站在雨里等着,表情上看从容镇定,就像在大雨里淋着的不是他。 毕月先是摇了摇头,否定了是自己出现了失误。 她独住过,养成时刻注意安全的习性,在这个没有安全门的时代,她习惯把锁头反面冲外,当记号用。 “没事儿,备不住我大弟回来过,我这锁头都是反面冲外。”顾不上夸自己的聪明才智,毕月赶紧插钥匙开门。 这丫头刚刚在车上说过她弟弟今晚有事儿,楚亦锋抿抿唇。 “嘿嘿。”干巴巴的笑了笑,毕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俩也是刚回来,又忙着挣钱,屋里乱了点儿哈?” 楚亦锋毫不客气的点点头,很认同。进屋先看了看四周,心里有点儿谱了,这丫头在外能干,实际不爱干家务活,看看窗台那些灰儿,风一吹……不能想了。 这一点,将来得让她改改。 接过毛巾擦着头发,擦着擦着,楚亦锋的眼神控制不住的往毕月的身上瞄,再新鲜的事物也抵不上小妞的吸引力,毕月穿着半湿的衣裳在舀水…… 雨水流进胸口,昏黄灯光的照射下,白净的小丫头,长长的脖颈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有质感…… “你进屋等着吧,要不?”毕月转过头,建议楚亦锋:“你换身我弟弟的衣服?” 楚亦锋尴尬的转移视线,认真的看向水缸,差点儿被抓包:“咳,嗯,也行。”也就几秒钟,楚亦锋眯了眯眼睛,微皱了下眉:“你缸后面藏东西了?” 正要引火烧水的毕月,被问愣了,她眨了眨眼睛,缸后面? 楚亦锋明白了,蹲下身再次询问道:“你弟弟爱把东西放缸后面?” 毕月就像是有种第六感一般,莫名的紧张,肯定回答道:“不可能,他花一毛要一毛。” 楚亦锋拍了拍两手上的灰儿,站起身总结陈词:“如果都不可能,你这屋进来过其他人。” 沉稳有力的肯定句,毕月瞬间毛骨悚然。眼睛愕然睁大:“啥?!” 修长的食指指给毕月看关键处: “你这么懒,四周都是灰儿,看到没?缸后面有手印。 还有,你这大缸从来没挪过地方吧?放时间久了,缸下面应该会有一个圆印儿、缸圈儿,你现在再看看,圆印儿和现在缸的位置不吻合。” 毕月两手捂嘴,捂住惊叫声。 楚亦锋拍了拍毕月的肩膀:“如果不是你弟弟藏东西挪缸了,那就是有人进来找过东西。” 说完绕过毕月,直接在这个小房间里侦察了一番,包括柜子里,窗台边儿,寻找翻动痕迹。 毕月傻眼,被楚亦锋安抚的拍了两下肩膀后,她还一直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等楚亦锋爬上炕了,她才转身颤着音儿说道:“你可不带吓唬人的啊!” 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房子还没到期呢,以后是住还是不住啊?再说听起来也太让人心里起膈应了吧?! 楚亦锋好笑的看着毕月:“钱一般都藏哪?” “银行啊。”毕月歪着头,理所当然的语气。 呵呵,居然有钱存银行了,难怪这么能折腾,尝到甜头了。 楚亦锋爬下炕,侧过头看向毕月,眼睛里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两分笑意:“那你零花的那些仨瓜俩枣呢?” 毕月本能的双手捂住小腹。随身裤衩兜里呐! 扬起头看着楚亦锋:“也没仨瓜俩枣啊,都是现卖现花。”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原来卖油条,钱藏炕席下面。可现在不用了!” 楚亦锋大步上前一把掀开炕席,一眼就看到有一块活砖。 “去,看看丢没丢什么东西,边查看边想想,有谁知道今晚你弟弟不在家,然后我们再想想要不要报案。” 毕月听指挥满屋里转磨磨,只两分钟时间就向楚亦锋报告道:“啥也没丢,就是我炸油条的大锅里有雨水,房顶那块砖坏掉了。还有,我弟出门时,我嘱咐他明早早点儿回,嗓门有点儿大。” 乖,现在才能看出来她的乖巧伶俐,平时都跟乖巧不沾边儿。 “嗯,换件衣服吧,我去后院再看看。”意思是给毕月倒地方。 等楚亦锋再回来时,给毕成买的新衣服、新裤子、包括大裤衩,叠的很板正,毕月递了过去。 她脸色有点儿发红,鼓起勇气扬起脑袋,有点儿小心翼翼,又像是在打个商量,问楚亦锋:“你饿不饿?我下点儿面条,咱俩吃、唠会磕?” 小丫头害怕了。 楚亦锋笑着接过衣服,他的眼中笑意闪闪,声音格外温和:“好。” 毕月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夜晚,会把跟大弟都没有说过的话,倾诉给了一个“陌生人”。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第六十四章 我们都一样(二更) 圆型的小炕桌摆在炕沿边儿,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半截袖,半扭过身,低着头端起热气腾腾的面条。 楚亦锋很意外毕月的手艺,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他就闻到了炝锅的香味儿,有了点儿期待。 现在一看,又是榨菜粒儿,又是芝麻酱,还有稀碎的花生米,肉沫撒在上面,红辣子,几根绿油油的菠菜叶子……好不好吃的,看着至少像那么回事儿! 楚亦锋很给面子,心里对面条表象打了个八十分。先是用筷子拌了拌,被麻酱沾染过的面条油汪汪的,挑起一大筷子尝了尝,没细品,真饿了,囫囵吞下。 随后挑挑眉,吃着面条还不忘看向毕月:也许,他以后有口福了。这小丫头居然是个舍得吃的,难得! 毕月盘腿儿坐在炕上,舀完辣椒油,又开始倒陈醋,忙着、要开吃了,还不忘忧愁地嘟囔道:“这屋不能要了,这也太吓人了。”停顿了下,圆圆的大眼睛里再次闪现惊恐,薄弱的意志力被想象力打败了:“你说我要是没碰到你,咱两个要是没看那场电影,我指定得提前回家啊?我一回家,那人要是没走,哎呦!再没偷着东西、恼羞成怒……”毕月扔了筷子,向楚亦锋征询:“他能不能对我下死手?!嗳嗳?你知道不?你们京都还发生过人肉包子的案件呐!”这时候,她承认自己是东北人了,和京都城撇清了关系。 楚亦锋无语的抬头,嘴边儿沾了点儿麻酱,修长的手指直接抿掉,又用舌尖舔着手指,直接舔了个干净。 毕月却没心思欣赏性感有型的大帅哥,还在继续编织着噩梦,可见她这个人从本心到本性,外表看起来风风火火很悍气,实际就是纸糊的,一刺激就破掉。 以至于以后,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总有几个偷偷摸摸的男人在给她保驾护航。 “或者,我是说也许……等你前脚一走,他觉得没翻彻底,还是把我家想成有钱人……”手指比划上了,激昂陈词:“我正自个儿在家睡觉呢,他站在我头顶看我!” 脸色被吓到涨红,直勾勾地盯着楚亦锋,自个儿说完了,哑声了,这回两只小手直接捂住了脸、抓脸,毕月惊呼:“天啊!” 楚亦锋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双手使劲上下搓了搓脸,挺无奈,他的头发还是半湿不干的状态。 “你家,无论是不是熟人作案,来一回都得后悔。”说完,还扫了一眼破旧的小屋。 看着面前的毕月仍旧情绪不稳定,楚亦锋疑惑,这丫头是不是也太没安全感了,反应也太过激烈。 大手隔着小炕桌,扒拉开毕月捂住脸的手,安慰安慰吧! “听我说,明晚,你弟弟在家,他是七尺汉子!今晚,你很安全,我是军人!” 况且,你后天会住在我的房子里,你还至于在这浪费时间吗?外面飘着雨,嘴里吃着东西,面前坐着我,你不趁机唠点儿别地? 楚亦锋拿起了筷子递过去,眼睛眨动了一瞬,随后话风一转,一本正经地征询:“要不要学拳?无事护体,有事防身。” 毕月调整呼吸,劝诫不能自己吓自己,拍了拍心口,给自己鼓劲儿:“吃饭!学,赶明儿我就找地儿学,靠谁不如靠自己!” 机会来了,就等这句呢:“和我学吧,最近我正闲着。” 毕月咽下面条,终于有了分心的人和事了,她好奇的问道:“楚、楚大哥。” 楚大哥?她怎么跟叫楚留香似的?你还别说……嗝,毕月噎住了,接过楚亦锋递过来的水杯。 “你怎么那么有钱?”又急速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又开轿子又吃得起饺子,据我所知,津贴不够吧?虽然楚叔叔是个大官,可你不怕招眼吗?” 问完,毕月卷面条的动作一顿,她自己都纳闷了,怎么就能不知深浅问人那事儿?她今晚有点儿不正常。 大哥?这个称呼可不讨喜! 亦锋、锋哥,从那张小嘴里叫出来该多带劲儿! 就在毕月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尴尬时,却不想楚亦锋真就给面子,实话实说、言简意赅:“怕。平时不开轿子,回家才吃得起饺子。我没钱,都是我姐的。我和你弟弟一样的待遇。” 嗯?毕月没想到答案是这样。 楚亦锋点了点头,认真的和毕月对视,语气里有认同:“我们都一样。” 就这一句,似有魔力、拉近了距离、照亮了心里……楚亦锋真成了大哥。 被雨淋;狼狈的琢磨是不是要扛筐跑;看电影感叹咋就来了这时代,后又进屋受了惊吓。 毕月想着,这破家,啥时候能有个好去处……比她上辈子还不如。 筷子放下了,毕月一时没了胃口。 楚亦锋适时抓住机会:“京都很繁华,没有归属感,是个人就会很累很乏。你对近两年有没有什么规划?”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总是让女人更有踏实厚重的感受。 “我年长你几岁,军校、当兵,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和我说,我能帮则帮。” 温柔的嗓音,却叹气出声: “我能给楚慈当家教,很幸运啦。 也没什么难处,就是每天向前奔啊奔,干完一样又一样,总感觉是在硬撑,还不得不撑起来。 我跟你说哈,楚大哥,要依着我,早就不念大学了,一心一意挣钱。因为没钱真寸步难行,再过几年……” 毕月对着楚亦锋认真地点点头: “真的,过几年、钱更难赚,不信你瞧着!” 楚亦锋笑了,俊逸的脸、温和的语调:“我信。” 你除了调皮点儿,是个一心一意往前奔的姑娘。我不知道会不会信你一辈子,但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 楚亦锋觉得他的心里话白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口而出,也让她骄傲骄傲。 …… 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玻璃窗,昏黄的灯光照着那不宽的小炕,两条大长腿的男人,以一个放松的姿态,喝着白开水,听着毕月絮絮叨叨。 毕月觉得楚大哥人好。潜意识里,没觉得那是个男人,正要叼她。 八十年代,毕月没自觉性,可楚大少还是明白的,他被毕月相信他的那份亲近给暖透了。 天蒙蒙亮,楚亦锋看了看腕表,盯着女孩儿额头看了几秒,最终弯腰亲了一口。 多亏他早上要带队训练,否则就得被毕成抓个“现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成会被吓着! 第六十五章 谁为谁心动(月票180+)三更 楚亦锋离开的方式很特别。 虽说他认为不会再有坏人敢大天白亮时出入出租房了,但毕月那种惊恐的眼神,还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小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只见一名男子双手一撑,“嗖”地一下,只感觉人影一闪,利索地跳到了窗外,脚尖落地的同时,手肘后推、窗户随之关上。 前后也不过五秒钟的时间,楚亦锋两手同时掸了掸裤子,眼神四处一扫,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扇小窗,大步离开。 开车赶路去往军区的楚亦锋,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抄起在毕月家附近买的煎饼,边吃边想着:走门哪成,无论有没有坏人进来,里面的反锁要是他敢大大咧咧给打开了,他的小月亮醒了一看,就凭那脑袋瓜的想象力,恐怕得被吓坏。 …… 谁走进谁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犹如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谁停留在谁的生命,却是由自己决定,之于楚亦锋这些年的“拒绝恋爱”,之于毕月的主动叫了“楚大哥”,也之于…… 熬了一夜的毕成,终于回了家。 站在门外仰头看了看日头,他姐这时候一准儿睡觉呢,这才几点…… 脸色为难,咧了咧嘴,站在门外晃悠了一会儿,踌躇着,要不要挑战他姐的极限。 最终,他姐和钱放一边儿,道义摆中间! 试着使劲推搡推搡门,里面反锁着,再使使劲,木头门晃了晃、咧开个缝隙……毕成闭了闭眼,哐哐哐,两个拳头开始砸门。 “啊!”正做着噩梦的毕月被吓醒,迷迷瞪瞪地坐起,眼里充斥满满的惊恐。僵硬地转头看向木头门方向,状态还是有点儿懵懵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门外响起毕成的:“姐?姐!给我开门!” 即便听清了,可刚刚被惊醒的那个噩梦实在太吓人! 毕月打着颤音儿确认: “是毕成吗?” …… 木头门打开,等毕月看清真是她弟弟,拍着胸口缓着,连续咽了几口吐沫。 “姐,那什么,我找你有事儿,急事儿!”毕成主动交代。 毕月急了,缓过来了,一把拽住毕成的胳膊往屋里面拖,一面儿直接对着毕成开炮道:“你还知道回家?我说你那心晒干了得八斤大!我是姐姐,不是哥哥,你就给我一人扔家?你也放心!你个没良心的!” 毕成懵了,还有点儿冤:“我都跟你请过假了,咋了?” “咋了?!”毕月使劲推搡了一下毕成,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毕成质问:“你昨天回家来没?翻没翻钱?水缸后面?你给我仔细想想!” 这回听出点儿不对劲了:“没有,我一直在医院。” 毕月深吸气,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你知不知道咱家招贼了!就剩我一个人,你还给别人守夜去?!要不是昨天楚慈他哥送我回来的,你就该去医院给你姐送行了!” “啊?啊?”再觉得不对劲吧,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和他姐穷的、都这样了,贼还不放过吗? 毕成傻眼,略微猫着腰,惊愕的和毕月对视。 毕月骂完,反应过来了,呃?楚慈他哥呢?! …… 是,昨晚听起来是有点儿对不起姐姐,可现在他姐管咋地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但是医院里“罗麻花儿”可比他姐严重多了。 那关乎着一个大好青年的人生,他不能眼瞅着吧? 毕成想起昨个儿在场的哥们里,数他塞给“罗麻花儿”的钱最多,当时那小子挂着伤不能动,都流下了男儿泪…… 咬了咬牙,舔着脸儿拽住毕月的胳膊打着商量:“姐,就五百,借了吧,赔给对方才能事儿了。对方家有能耐!”顿了一下,毕成咽了咽吐沫继续为难道:“姐,你放心,我那同学罗刚家条件还成,一准儿能还上,瞎不了!等他爸上班了,打通电话了,就能坐车赶过来,你先给垫上,银行开门取五百吧,也许就垫半天儿时间,要不然对方要找学校,还要去公安局报案,他就完啦!”越说越急切。 毕月抓狂,先是二百,现在改五百了,她总共也没有多少! “我个惯孩子的!我跟你说毕成,你要是敢以后再破车好揽债,我就削死你!走!” 洗脸只是简单摩挲一把,毕月大清早就开始火冒三丈。 “嗯?” “嗯什么嗯?!”毕月掐腰,一派厉害样儿:“我不能去医院瞅瞅他啊?!瞅不瞅他不要紧,我得知道我那钱是怎么没地!” —— 缘于糖炒榛子,始于医院相遇,鬼迷了心窍又一遇再遇。 …… 军辉抓挠了一把毛寸短发,他也和毕月一样,大清早被破事儿扰了梦,给气的不行。 好不容易放了三天假期,没了无时无刻的集训,军辉本想好好休息,再可劲儿的折腾着和朋友们会会面,却没想到,临了临了还得跑趟医院,给他表弟擦屁股。 他表弟左弘明,他打小就瞧不上,见一次揍一次,敢和他老娘告状,下一次揍的更狠。 可话说回来了,表弟也是弟弟,来了京都念大学,据说被人削了个脑震荡。因为争个什么什么哪个学校的小妞。 你说他表弟有正事儿没正事儿! 在军辉心里,表弟再欠揍,他伸手挥巴掌没问题,但在皇城根儿脚下,有人敢欺负他的人,那就不成! 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是“军”姓,那是一般人能姓的吗?搁在古代,都得给他行礼! 军辉脚步匆匆,直奔医院主任办公室,他得弄脑震荡的证明,浪费那个时间断官司呢,直接谁打的给扔进去! 可当他推开“罗麻花儿”的病房门,正准备狂傲不羁扬着下巴撩两句狠话时,毕月转过了身。 …… 一筐糖炒榛子,一个小袋又一个小袋的摆在军区作战参谋办公室,基本每个办公桌上都有“毕月牌榛子”。 楚亦锋出完早操回来,他就拎着筐进了办公室开始分发,这叫“爱的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沿帽下的那张俊脸,边装袋儿、边嘴角翘起,笑的有点儿灿烂。 叶伯煊不是好眼神的站在门外瞧着:这小子最近闲出屁了! 第六十六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一更) 美人如玉,萍水相逢。 …… 军辉很意外,挑了挑眉,卖榛子的女孩儿,憋回了进屋就想爆粗口的话。 毕月微拧了拧眉,怎么眼熟呢?哪见过来着?以扭身回头的姿态看向来人。 军辉笑了,他等着毕月认出来。如果没有呢,那也就无所谓了! 只三五秒的时间,毕月转正了身体,面对面的看着军辉主动笑道:“是你?” “呵呵,认出来了,还挺有缘。你怎么在这?”问完,军辉随之瞟了一眼病床,用下巴点了点缠着白纱布的罗刚:“认识?那是你的什么?” 还没等毕月回答军辉,病床上的“罗麻花儿”反应极快,他也是刚刚见到毕月,连句“姐”都没来得及叫,直接说详情来着,可此时开窍了,马上叫了声:“姐!” 毕月那双大眼睛瞬间看向大弟的同学,眼神中满满都是了然。这小子,心眼忒多。 “嗯,一个弟弟。你是?” 军辉点了点头:“你跟我出来一下。” …… 毕月跟在军辉的后面,俩人往医院后身的方向走。 毕月边走边想着,那个“罗麻花儿”家是外地的,让人揍成那样,医药费都没地儿讨要,不仅如此,还得给对方掏什么补偿费!这不是欺负人吗? 打架都下死手,不下死手的那是闹着玩。可打完的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唉!富人的一掷千金,穷人的最后一个铜板。据说那妞也跑到军区医院看左什么去了! 家在外地,异地他乡的,都不容易。她虽然和前面那位就是一面之缘,但是看那位的意思,她至少能给“皇军”捎句话…… 正想着呢,军辉忽然站住回身,毕月差点儿没收住脚撞上。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军辉。”脸上挂着雅痞的笑,他只是想逗逗她。 毕月仰头看向高大的男人:“你好,我叫毕月。” “你哪个学校的?” “嗯?啊,我师大。我弟和床上倒着那个交大的。” 看来真是大学生。 “大几?” “开学大三。” 军辉点了点头:“我是姓左的表哥。知道吧?你们那头想怎么着啊?”继续逗着毕月。 在军辉心里,这也算大清早被折腾起来的福利了吧? 漂亮姑娘的基本信息也掌握个差不多了。以后再放假,如果他还能想起她,嗯,到时再说! “啊?我没想怎么着啊?!病房里那个只是我亲弟同宿舍的。不是我弟弟,旁边那个才是。但我觉得吧……”毕月没了底气,她觉得啥啊?人家认识她大贵姓啊? 军辉摸兜掏烟,嘴里叼着烟卷,含糊声还带着笑意:“你觉得什么?说!”他还纳闷呢,姐姐跑电影院卖榛子,辛辛苦苦挣钱,弟弟要是为抢妞打架,也够不是人了。 毕月硬着头皮,帮人帮到底,就一句话的事儿,行不行的,张嘴三分利,不行也够本。 “你表弟的医药费啥的,这都正常。俩人都不用上报学校,明天就开学,不能去上课,学校也快知道了。这些先不说,可我觉得精神补偿费五百块就……”憋回了欺人太甚的话。 毕月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她,更欺人太甚的事儿都能发生。军辉真能狠到给人扔进去呆两天,因为他懒得费力气。 可五百块钱这事儿? 军辉被烟呛着了,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咳嗽到一手示意毕月不用帮忙,一手拍打着胸口,脸色涨红。 卧槽!他又一次跟着表弟丢人! 因为五百块,军辉和毕月的这次会面很匆匆,但是…… 不过是萍水相逢,临走时,军辉却回身站住,黝黑有力的食指指着毕月道:“记住,我叫军辉。冲你,那事儿过了!” 医院的后身园子里,毕月看着军辉的背影愣神。 张嘴十分利?还是冲她?她是谁啊? …… 毕成这一天都在观察着他亲姐姐,毕月受不住了:“你想说点儿啥?” 吭吭哧哧憋半天儿,毕成发表观点之前先脸红:“姐,你十八了,十八一朵花儿,你得注意点儿!” 他见到他隔壁班的“花儿”也心里瞎蹦跶,他是男人,他懂! 毕月捂嘴笑到弯腰,终于知道自个儿挺漂亮了,她居然在她大弟心里是朵花儿……听着心里挺美。 没抓住重点的毕月和毕成俩人,挺忙。 没睡好,却要顶着大太阳寻摸着房子,有些事儿回学校住宿不方便! 毕成也终于在这一天意识到保护姐姐的重任,不止要挣钱路上打下手,还得时时刻刻当打手,防狼。 男人都是狼,却不知他姐姐其实是老虎。 只是这只老虎嘛,暂时还没意识到、还没有机会发威,以模样可爱不吃人的姿态,在慢慢闯进了很多人的心里。 谁接手、谁麻烦! …… 军帽下面的俊脸,嘴里叼着根儿小草,正优哉游哉地靠着大树根儿晒着太阳,随手掏兜,往嘴里扔了一个发潮的榛子嚼着。 “嗳?想啥美事儿呢?有对象啦?” 乔延开玩笑,楚亦锋却心里漏掉了一拍儿,没像以往回答那算啥美事儿,而是选择小心翼翼略过。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答非所问: “我们叶部长算是不盼我好了,我明天还得带队。你呢?大裁军一忙完,除了训练怎么不找哥们喝酒,最近挺忙?” 乔延叹了口气:“你知道信儿了吧?以后特种部队的组建形式会增多,咱们军区正在秘密考核,都想好好表现,谁不想去?!” 呵呵,楚亦锋脸上的笑容变的不自然了。 是啊,和平年代,特种部队还能像那么回事儿,有点儿盼头! 谁不想去?可他是参谋官,文职,他特么算是没有明天了! 楚亦锋摘到军帽,两手拄地看着碧蓝的天空,像个小孩子,没藏着掖着,也像是在向天祈祷:“我也想去。” 而楚亦锋此刻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上战场、上前线,就在他叶部长的一念之间。 叶伯煊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在研究着,这次前线那面的指挥官,他能不能启用新人,敢不敢启用新人! 那小子会不会成为另一个他? …… 叮铃铃,楚亦锋一条大长腿支着自行车,一边儿笑着按车铃。 毕月站在远处挥了挥手,热情洋溢,亲切无比:“楚大哥?!” 毕成:这……又一只狼! (求月票!!!撕心裂肺求月票!!) 第六十七章 美丽的借口(二更) 莫名我就爱瞅你,从见到你打篮球那天起…… 楚亦锋骑着自行车,唇边笑意逐渐扩大,眼神始终追寻毕月的倩影。 看着远处女孩儿在看见他那一刻,猛然对他挥手,他再次拨动车铃响应。 叮铃铃,叮铃铃! 毕成…… 这怎么的?啥时候的事儿啊? 他就一宿没回家,他姐一下子和楚慈他哥、是楚慈他哥吧?这么熟悉! 还有那个谁,他姐也认识,卖个榛子就能有那么大面子?他也卖过榛子,怎么就没有奇遇! 你说这些“狼”吓不吓人,得不得防?! …… “楚大哥,你几点钟走的?” 什么?在他家还呆着来着?毕成用着警惕的目光,一点儿没收敛地瞧着楚亦锋。 楚亦锋挑了挑眉,没回答毕月,而是直接和毕成对话:“毕成是吧?我找你有事儿说,进屋吧。” “我?”毕成指着鼻子,意外极了。 楚亦锋随后转头对毕月扬了扬下巴,示意开门。 先是毕月,再是楚亦锋,接下来才是毕成,仨人前后脚进屋,坐在圆桌边儿。 毕月递给楚亦锋水杯时,还不忘再次老话重提:“昨晚谢谢你哈,楚大哥。我早上还纳闷呢,你啥时候走的?” 楚亦锋干咳了一声:“很早,确定你安全了,我自然得离开。” “噢,谢谢你哈,大哥。”虽然直觉想躲着这些“狼”,但在这点上,毕成还是感谢楚亦锋的,尤其人家很有分寸,很早离开,没对他姐造成啥不好的影响。 “毕月,毕成。” 姐弟俩都有点儿愣神地看向一本正经的楚亦锋。 “这个地方不管招没招贼,等入了秋,天冷了也住不了人。你们今天去找房子了吧?” 毕月点点头。 楚亦锋转动着水杯,他心里有点儿没谱。那丫头精灵古怪的。 直接和毕成对话,表情、眼神、态度,楚亦锋很认真地建议毕成:“一年到头,哪能不遇到一点儿急事儿呢?你们姐俩总会有落单的时候。挣钱不易,在租房上面多花钱,又不是自己的,没必要。我呢?市区刚好有套房……” 毕成要打岔,楚亦锋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听他说完。 “你姐给楚慈当家教,她也应该知道,我很少回家,基本住军区。 房子这个东西长时期搁置,没人打扫也不成。我那个地方,你俩搬过去做小买卖也很方便,楼下走不远就有早市、靠公园的位置。 正好我缺人打扫,你们也能应应急。刚才我看过了,你们这地儿的环境太杂,改革开放各地农民进城寻找机会,自然都住这附近,便于他们找活干,这地儿安全性就会降低。 毕成,我听你姐说,就你一人在外住校,她回学校,咱俩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不方便。我们又都是年轻人。不用考虑,这是钥匙。” 两把钥匙摆在炕桌上,下面压着个纸单是地址。 楚亦锋一本正经的谈话,气场一开,听起来很诚恳、很让人信任,又条条是道。 毕成看向毕月,等着他姐表态。 这回楚亦锋又抬头看向毕月,笑着说: “你知道我有个轿子,来回出入大院不方便,我打算给毕成个任务,帮帮忙?还有,房租就算了,偶尔大家都赶上了,让我和小慈也尝尝你包的东北饺子?” 毕月脸红了,这……这样真的好吗? “其实我就是有一堆儿破烂没处放,你看我这家,破家值万贯!” 楚亦锋笑着低头喝水,没催促,顺便用余光瞟了瞟“万贯”。 “至于我弟,没地儿处理他,我就打算给他重新塞回学校来着。” 毕成无语,看着他姐的目光不太满意。想丢就丢,到底以后还卖不卖油条也不给个准信儿,啥意思? “嗯。现在呢?”楚亦锋再接再厉,调笑毕月:“你不是说了吗?江湖是人、人是鸟,要一直在江湖扑腾着飘。难道要收手?” “没。”毕月嘿嘿笑了,“那就再谢谢楚大哥了。” …… 怎么上的“贼船”,过后毕月问过自己,就觉得是被骗了,如果换作两年后,她一准儿不贪小便宜! 两年后的她,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这种生物啊,他要是想“骗”你,脑回路绝对四通八达,他要是有一天不想再“骗”你了,你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看不着,给你一个人、扔在原地,还割破了你的心。 …… 楚亦锋蹬着自行车离开了,他家一堆闹心事儿,母亲性格相对沉稳、内向,一股急火没爆发出来,直接病倒了。 他父亲呢,这两天总惦记要砸他车,还给他姐叫到书房,一谈就是俩小时。 根本就不懂会计那些事儿,居然要走了账本,说要对账,还交给了直属手下参谋、一个外人! 就怕他舅舅是“敌军”派来的,专门毁楚家团结稳定的坏份子! 还有,奶奶要从姨奶奶家回来了,接下来日子要不好过了。 楚慈这家伙也明天晚上到家,要是知道了毕月搬他那?那小子人小鬼大,不好说。 这两天,就小妞的事儿很不错,进展顺利,全部按照他的计划完成。 一步一步,他现在求稳,等进了“笼”,就好说了。 楚亦锋想到他临走前提醒小妞: “你那榛子我都包了,筐在新家。下周我们军区有个小型联欢会,正好我张罗,你先内销吧。” 小妞居然大方道:“好,我不要钱,军民一心,下周一准儿上交!” 瞧瞧,人家抠门是抠门,钱串子也不假,但觉悟高啊! —— “毕月!”苹果脸的姑娘冲进了出租房,梁笑笑放个暑假又胖一圈儿,穿着条白色连衣裙。 “笑笑!”毕月和梁笑笑一比,好惨,头顶报纸帽子,手拿鸡毛掸子,身穿破旧衣裳,脸上黑一条白一条的还顶俩黑眼圈儿! 梁笑笑小嘴儿微张:“天啊,你们在干嘛?” “搬家。” “什么?” 毕月爬上炕,预备拧下灯泡揣走,这是她买滴! “梁笑笑,你咋才回来?我都等你好几天了,你有没有想我?” 梁笑笑双手一砸拳,只一假期,性格就开朗了很多:“想!发自肺腑地!” 递给正打扫中的毕月和毕成纸包:“我抱了一道!吃!” 姐妹连心,再开学时,其利断金…… (求月票!!) 第六十八章 如转弯(月票210+)三更 三楼层,三室一厅的房子,这是一个新盖在市中心的小区。将来会成为京都市第二繁华区。 在一九八五年,这个地点,一百二三的面积,承包地皮的建筑商不是一般人,终于能出手买楼脱离老旧楼道的住家,也不能是一般人。 这就是毕月的第一感受。 八十年代,大多数人都在等着单位分房,一批挨着一批的人员按资历排号,再抽号、面积还得人口算。 像她这样的大学生,也确实是有金饭碗,只要念完就能抱上。 听起来脸上很有荣光,实际三步砍儿。 想要留在大城市不回老家是一砍儿; 第二砍儿是分配到哪、分配什么样儿的单位;第三坎儿就是房子、安家。家这个东西,你要没钱,跟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排号吧! 毕月那刚打算趁着开学安逸两天的心,再次燃起熊熊斗志。 你说上一世就因为个破房子、憋了吧屈。这一世都从头再来了,她要是还能因为“钱”字受委屈,不如撒泡尿淹死自个儿吧! 下面有俩弟弟,不得找对象留京都吗? 父母亲人呢? 都是钱,怎么办呢?小打小闹不行,得尽快让钱滚钱! …… “姐,你咬牙切齿的干啥呢?啥意思啊?” 毕月指了指房子:“好不好?” 毕成得承认,长见识了! 从家里的泥草房搬到出租房,环境一直是总感觉屋里灰淘淘的,可这屋呢,大玻璃窗,向阳面,却白却白的墙壁,赞叹道:“亮堂!” 就在毕月要吹牛皮说赶明姐给你挣几套时,毕成又郑重其事向毕月保证道:“姐,这屋我一天收拾一遍,你来也不能再造化了。都给造埋汰了,白瞎了!这备不住是楚大哥将来预备当婚房用的。” 毕月翻白眼,“你太小瞧名门子弟了!大弟啊,以后我真得带你开开眼界,别心里老寻思和老家的吃喝穿对比。” 毕成根本没当回事儿,他姐老意指他小家子气,他姐就是不接受现实,本来就是小家出身,要什么大气! 伸手一指门口:“姐,军装,现在的军装看起来真带劲儿!” 八五式军装,八五年五月全军才换发的新式军装。 大沿帽上的帽带还没有级别军衔的区别,彼时统一灰色帽带,板正的军装,用衣挂挂在进门处的衣架上,挂钩的最上面还放着帽子。 赶上夜里不开灯坐在客厅里一瞧,以为门口进来个人呐! 毕成纳闷:“楚大哥不是说了吗?最近几天回不来,这军装咋没带走?嗳?姐,他们一年发几套衣服啊?”男人的军装情结在心里翻滚,不爱美的毕成,心里想象着自个儿穿上的模样。 毕月就不一样了,她没那情结,制服诱惑也吸引不住她,直接推开其中一扇卧室门观察着,随口回道:“没几套吧。备不住是房子不住人,留下一套辟邪用的。” ……楚亦锋坐在办公桌前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手中的钢笔墨水染花了材料。完了,得重新誊写,不过…… 抬手看了看腕表,那姐弟俩搬进去了吧? 楚亦锋大拇指轻刮着唇边儿。 他特意留下一套军装,他想要让毕月习惯看那身衣裳,出来进去经常见,从现在开始培养亲切感。 那丫头,是个爱俏的,这就是她的“缺点”。 等他忙完这一阵儿,再出现时,他要一身军装站在她面前,惊艳她那一双漂亮的眼。 …… 毕月和毕成打扫完三室一厅,安顿完所有的家当,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姐弟俩又下了两碗面条对付了一口,毕月嘱咐毕成:“那个大屋是主卧,刚才擦完了,咱就别再进去了,我看有东西啥的。” 毕成秃噜着西红柿打卤面,吃的鼻尖儿全是汗:“姐,你咋翻人东西?” 毕月甩个白眼:“你别和楚大哥相处的小心翼翼。他那人挺好,倒是楚慈那小大人事儿多,等后天我去大院看他,领他来你就知道了。楚家人就那一个事儿妈!” …… 同一时间,梁笑笑在宿舍里,爬上爬下擦着铁架子床,嘴里还哼哼着歌曲,心里想着她给毕月在南方买的蓝色连衣裙,毕月在京都又给她买的蓝色长裙,暖的不行。 这趟一走就是一个月,梁笑笑又忽然收敛了笑容。坐在毕月的铺上,双手抱膝,耳边儿同宿舍人的吵吵闹闹,她就跟没听见似的。 只一个月没在家,亲爹、后妈、弟弟,仨人越来越像一家人,她看起来像是多余的。 多可笑,只是一个月,他们就养成了没她的习惯。 在这个城市,除了舅舅家,就是毕月那了,其他地方,她不爱去。 没劲透了,什么时候她也能耐一把,跟着毕月一起赚几千,赚啊赚、攒啊攒,有个自己的家,敢挂着妈妈的照片…… 京都八月末的最后一天,这所繁华的城市霓虹闪闪,有多少人揣着不知名的心事入睡,又有多少人憧憬着在这里能有一个落脚地。 不止是大城市,就是小镇子也在上演着,淡淡的、让人心酸的插曲。 赵大山干掉了手中的白酒瓶,他大姐夫坐在对面儿劝着,说着话还打酒嗝,可见也喝的差不多了。 “大山啊,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真傻?!那有些事儿,就得装瞎!看见了都得装没瞅着! 远了不说,就你赵家屯出大学生那家,他家那个进监狱的,当年受没受冤枉?! 谁都看的明白,那知青赖完这事儿、闹完闹大这事儿,政府得安抚安抚,怎么着?回京都城了!你呢,和当年有啥区别?!” 赵大山大手拍着桌子,脸色涨红,不是喝的,是憋屈的:“有!我们那厂长是胁迫人女职工,我不该伸把手吗?我不能上告吗?” 对面坐的大姐夫也急了:“你就跟我拍桌子能耐!你告人得讲证据,你替那什么什么厂花出面,最后怎么样?你前脚告领导,后脚那死娘们改口了,说没那事儿,你是诬陷!现在可倒好,你等着被穿小鞋吧!” 赵大山腾地一下站起:“老子特么的还不干了呢!” 第六十九章 父亲、爷爷(一更) 一九八五年九月一号,毕月、毕成开学的日子。 而在八月末的最后一天里,它又是显得那么的不平静。 毕铁刚揣着火车票,在这天后半夜登上了去大西北的火车。 毕铁刚本想在前几天就离开,但是一方面是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想亲力亲为的照看几天,老爷子想吃啥,家里能倒出人手张罗点儿啥。 另一方面就是去之前盖房的雇主家要了两趟干活钱,这钱啊,毕铁刚舍不得,就怕等他回来时再完工了、临时工队伍散了,他到时候去哪找人要钱说理去! 就这么的,耽误了些时间。 庄稼地是出粮食、保证温饱,但手里没啥活钱儿。尤其是在东北,地里出的东西换不来啥钱,家家户户都有。 自从一九八二年开始下户,毕家也有为数不多的几拢地,数量不多,但基本都是刘雅芳自个儿在硬撑着。 而毕家的顶梁柱毕铁刚则是经常出门跟人盖房子、当力工,这么的挣活钱,好给老爷子买药,家里日常支出啥的。 所以这天晚上,担起几拢地白日里劳作的刘雅芳,睡的格外的沉。 别说是小屋里有响动,就是外面打雷估计都吵不醒她。 毕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挠了挠屁股,实在是憋不住了,要不然他还想继续憋着睡觉来着。 十二岁的小少年,人还是懵懵的状态,憋大劲儿了尿尿时小肩膀一抖擞,再加上让外面的小风一吹,小少年清醒了。 岁数小控制不住馋嘴的毛病,清醒了就寻思干坏事儿,那些吃的,他都惦记二十四小时了。 毕晟进屋时寻思寻思,脚底下一拐弯儿,直奔爷爷毕富的小屋。 他想着那屋炕柜上面有槽子糕。 十来块槽子糕吶,都他爹给爷爷买的,别搁坏了,他垫吧垫吧。 毕晟小心翼翼的爬上炕,又半跪着隔着老爷子伸长胳膊拽捆槽子糕的细麻绳,屏住呼吸正努力呢,爷爷毕富忽然睁开了那双混沌的双眸。 但这次不一样了,不一样的是,这次是他得病以来眼神最为发亮的一次,就像是在预示着要再看一看这个人世间一般。 毕富说:“晟晟。” 毕晟一愣,吓一跳,停下了拽麻绳的动作看他爷,一般平常的时候爷爷都叫他狗蛋儿来着。这是咋啦? “月月,大成。”老爷子放慢速度叫着,可口齿发音都很清晰。 “爷?爷爷?”小少年小手摸向老爷子的胸口:“你咋啦?要啥?我、我给你拿槽子糕啊?” 小孩子也有直觉,只是他的模样有些发慌。 爷爷毕富用着想笑又想哭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看着毕晟那张和哥哥姐姐五官不太相同的小脸。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里没有凄厉。 就像是从前年轻的毕富,他曾经站在山坡上喊孩子们回家吃饭时的沉稳有力,也似看到了大儿子铁刚一手拉着妹妹金枝,怀里抱着弟弟铁林…… 爷爷毕富笑了,笑完后,他喊道: “铁林啊!铁林!” …… 刘雅芳下炕时差点儿大头朝下一头栽下去。 她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脚底儿也像没根儿似的! 她老儿子在小屋放声大哭的声音,还有老爷子唤着小叔子的那一声,通通都在告诉她:完了,完了!老爷子要不好了! …… 毕家只剩下儿媳刘雅芳和幼子毕晟,刘雅芳推搡着老爷子嚎哭着:“爹!爹!你不是说想吃桃罐头,我还没买吶!你都没吃上想吃的那一口吶!还有铁林,你咋就不能等等,听听他啥样也行啊!你这样走的能放心嘛?!” 刘雅芳跪在炕上,拍打着胸口看着门外的方向哭着。 哭着这么多年的无奈和漫长; 哭老爷子还没等回来小叔子,养儿养女的却都没在跟前儿;也哭老爷子头天晚上还说想吃啥,大清早就毫无征兆、说走就走的感伤。 同一时分,毕月、毕成还在睡梦中,毕铁刚站在火车的连接处抽着烟。 而某大西北监狱里,毕铁林正戴着手铐,被狱警带着左拐右拐往前走着。 会见室里,一位穿着中山装、戴眼镜的中年人,打开了随身带的文件包。 毕小叔毕铁林浓眉大眼,长达七年的牢狱之灾,二十三岁最好的年华开始,直到现在已到三十而立。 他的眼中没有久待监狱的发傻迷茫、更没有迟缓木讷,虽然是一身狱服,但他笔直的坐在陈老的秘书面前。 发现狱警给他解开了手铐,并且没有监视,直接走出了会见室,毕铁林心思一转,猜了个差不离儿。因为那位老人是被秘密接出,在出去的前几天曾经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铁林,将来有一天我们再见面,你要叫我大伯,你认我不吃亏,我这个大伯可很能耐!” “大伯”教他认字、读书、讲外面的天地,他在“大伯”被人挑衅欺负时,再次被加刑…… 毕铁林始终没主动询问,他淡定的坐在来人面前。 中年男子心里泛起了嘀咕,难怪他的领导挂念着这位。 “认识陈老吧?” “你说的是陈凤祥陈老吧,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一张字条推移到毕铁林的面前: “他很惦记你,感谢你这四年对他的照顾。另外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过两天你的手续就会办好,给你半个月时间回老家看亲人,一个月后,他在京都等你,那是地址,不要弄丢。” 中年秘书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毕铁林。 别看这位是个蹲监狱的,以后也许他还得恭敬着。 因为这位是恩人,是陈老被迫害那几年在里面呆着时、最贴心的人。所以陈老一稳定下来,出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捞人”。 际遇本不同,这小子真儿真儿算改天换命了! …… 只差几天时间,老爷子毕富却没有等到这天。 当毕铁林看见他大哥毕铁刚时,摸着他哥哥的那条腿:“哥!”兄弟俩抱头痛哭。 人的一生总是想握住命运的方向。 但生活会告诉你,充斥着遗憾、酸楚、五味杂陈,它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儿。 (求月票!!!) 第七十章 顺着小路回家的方向(二更) 开学了,毕月大清早起来包了一顿白菜猪肉馅饺子,三个铝制饭盒、她揣走了俩。 上午坐在班级里听着班导点名时,她和梁笑笑坐在最后一遍你捅我、我捅你的。 穿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姑娘格外扎眼,她俩没有自觉性,别人、至少同宿舍的舍友们频频回头疑惑地望着。 只一个假期,毕月的穿衣打扮、性情笑容,都似有了天翻复地的变化,又怎能会不引人注意?又怎能不让人好奇、猜疑? “笑笑,你闻闻,香不香?”书桌里两只小手摆弄着。 梁笑笑捂住小嘴,眼里溢满调皮,小声耳语:“你拿出来一个,我尝尝香不香。嗳?两盒吶?” “另一盒给咱李老师的。” “月月,你看咱班长好像又假装回头瞅你吶!” “他瞅你呢,你老注意他干嘛啊?!不过这小子嘛,身瘦、白净、文质彬彬、戴无框眼镜,还是班长,啧啧。”毕月盯着何卓尔脑袋瓜后面,品头论足着。 “嗯,班级里属他长的还行。你就不动心?” 毕月晃了晃头,看起来无聊极了,翻着她不爱看的书本:“那玩意儿啊,月月我戒了!你可以上!” …… 这次开学,之于毕成意义更不同。 他第一次觉得读书这个事儿终于能念到底儿了,兜里有钱心不慌,说的就是他。 自然心情也不错,穿着他姐给买的新衣裳新裤子,用着不漏油的新钢笔,刷刷刷的记着老师说的注意事项,时不时的还侧过头和身边的同学说两句。 此刻优哉游哉晃悠着两条小细腿的毕月,和哥们兄弟说着会偶尔回宿舍看看的毕成,并不知道老家正发生的一切。 …… 邻居胖嫂是第一个赶到毕家的。 当时她在东院儿房头站着,就听着老毕家传出不是好动静的哭声,两手一拍大腿,心里一咯噔,她喊了声:“坏啦!” 随后赶到毕家的是听到信儿的赵树根儿和葛玉凤。 紧接着附近住的都赶了过来,家家户户熟悉的也都过来瞅一眼,你拿布条、他帮着搬棺材的。 赵树根儿和胖嫂的男人一起给老爷子换上了装老衣,胖嫂更是手脚利索地三五下扯下红福黑字的对联,在毕家的大铁门挂上了白布条。 赵树根儿摸着老爷子枯如老树皮的手,这双手上的皱纹就是生活艰辛的证明。 叹息了一句:“哎,这都凉了。老爷子啊,别惦记!走好吧!” 刘雅芳靠在门框处,脸上的泪早已被风吹干,第一次当着外人面前骂毕铁刚:“一直一直指不上他,干啥啥不行!就那样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可见心里有了怨气,堆积着似要爆发。 山坡上跑动着一名小少年,他的身上还斜跨着书包,这是他在本能反应中背上的。 本来在这一天,他该跟哥哥姐姐一样要开学的,可此刻他满头大汗的跑着,带着颤音儿嘴里喃喃着:“爹、姐姐、哥哥。” 毕晟一路疯跑着,被他爷爷吓着了,几次摔倒爬起,顾不上拍打裤子上的土,直奔他姑姑毕金枝家:“姑姑,姑姑,我爷没了!” 毕金枝顺着门框滑倒,一瞬间就堆坐在门槛上,眼中蓄满了泪,看不清毕晟的样子:“啥?啥时候的事儿?” 毕金枝、付国、付晓娟,再加上毕晟,几个人雇车赶到时,老爷子毕富已经穿着新衣服黑皮鞋,被安置在院子里。 毕金枝凄厉的哭声,让村里的妇女们都跟着抹起了眼泪儿。 娘走了,爹没了,这回她彻底没娘家了。 人活着,哪怕躺在那,那也是个盼头。 “爹啊!你连句话都不给妮儿留下吗?!你咋那狠的心吶,你还没见到铁林!” …… 女儿女婿、儿媳、最小的孙子,外加村里儿能伸把手就伸把手的村民,送走了毕富。 在毕铁刚、毕铁林、毕月毕成都不在场的情况下…… 农村讲究土葬,还有个说法是趁着刚走就下葬,对以后的子子孙孙更好。 村里人帮着抬着,孝子贤孙只剩下个毕晟在打头走着。他害怕无助惶恐地瞧着一切,一路撒着早已准备好的纸钱。 这天夜里,刘雅芳红肿着眼睛和毕金枝喃喃道:“妹子,我不孝啊!不孝!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啥好东西。他、他老人家走了,我居然心里还能透出一点儿光亮,我不是人!” 毕金枝摇了摇头: “他也躺累了,两年了,要不是为了咱们,备不住早就活够了!累挺!嫂子,谢谢你。唉!我就是闹心爹没吃着啥好的,你说我这挎兜里还有我哥给的一百块钱没给他花呢!” “连句囫囵话都没留下,就知道喊铁林,你说我要是不睡的那么死,是不是能听他多说两句?这让我和你哥咋交代啊!” 两个人说着说着,这个小院儿的上空再次传来姑嫂俩的哭声。 …… 两天后,毕铁钢揉着酸疼的腿,站在高墙电网森严的西北监狱的大门口。 他战战兢兢的向狱警打听着会见时间,对方是问八句答两句。 毕铁刚压抑着闷气:“同志,我大老远来的,东北那嘎达的,你看我这腿也不利索……” 正打算怀柔唤起对方同情心的时候,大铁门的一处小角门走出来两个人。 穿制服的男人说:“毕铁林,出去重新做人,好好干,要遵纪守法,记住了吗?!” 毕铁刚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毕铁林穿着中年秘书送来的衣服,肩膀处背着个双肩包,他正要颔首时,听到了一声颤动的:“是铁林吗?是吗?” …… 二十三岁进监狱的毕铁林,此刻脸上有了七年时间的风霜,他和他哥哥一样不可置信,慢慢的转头看向毕铁刚,似那个时代最残酷的慢镜头,也如重生般灿烂的希望。 “大、大哥?” 毕铁刚眼睛红了,他用手背使劲一抹眼睛,再看向弟弟的时候,拖拽着那条瘸腿以小跑的形式奔向弟弟。 那扇黑色、阴森的小角门关上了,门外的兄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对望中哽咽出声。 “大哥!”一米八的男人一把抱住毕铁刚:“你的腿!家里发生啥事儿了!” 毕铁刚拥着毕铁林,他还有点儿懵懵的:“这是出来了?出来啦?!爹盼着呢,爹盼到了!” 兄弟俩你扶着我、我拽着你,毕铁刚啥都顾不上了,他絮絮叨叨地提醒弟弟:“不许回头看!等会儿到了市区,哥给你整柚叶盆,你跨过去,跨了就过了这步砍儿了,铁林啊,你瘦了瘦了……” 第七十一章 天都黑了不会累(月票240+) 毕月从气质、外表、穿着有了明显的变化,只两天时间,宿舍里就弥漫着“酸味儿”。 班级里的其他女同学,毕月没时间接触,她属于上完课夹着书本就走那一类的。 和各科老师都没什么沟通,只跟外语老师李永远实话实说,但对于国际列车那一段仍旧保留。 所以除了梁笑笑,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底细,只是胡乱猜测的。 毕月叹服,人类的想象力很强大,八卦能力那真是战斗机,生活更是高于剧情,林子大了,扑棱着总有几只极品小鸟,还总是拿小话儿敲打着她心灵的窗户。 如果她不是有一颗晒干八斤重的大心脏,估计都得被中伤困扰到不行不行滴! 比如此时,她只是愣神思考发家致富,眼神不经意落在袁莉莎的化妆品上,这位就能嘲笑一句:“梁笑笑用的比我好,你好好打打溜须,她能给你买。” 毕月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正寻思的计划被打断,还得重新琢磨可施行的,根本就没搭理袁莉莎,而后者当她是默认。 付晓琳失望地摇了摇头,心里还感叹着,钱可真是好东西! 原来毕月多老实个人,现在成了梁笑笑的跟屁虫,就为了换两件衣服,跟着梁笑笑有说有笑的。人活成毕月那样不纯粹了、没意思了! 付晓琳也好,寝室的袁莉莎、姜珊等等,她们只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寻找蛛丝马迹,却根本不正视是梁笑笑跟着毕月的事实。 毕月叹气,就这样的,你说还有解释清楚的必要吗?再说了,她自个儿有不能说的秘密。 谁说啥,毕月都跟没听见似的。她想的是刚开学,别惹事儿。等特么哪天给姑奶奶惹翻了,撅她们撅到底! 心里也再次对“人性”两字失望。 这人啊,原来你陷在泥里,挣扎着往外爬的时候,没人伸把手拽拽,但当你费劲巴力的终于爬出来了,那些人又特么冒出来了。 冒出来的原因就是见不得你和她们一样了,试图再给你踩回去,只为她们的心里舒坦,只为她们瞅你在泥堆儿里瞅习惯了,你说就这样的,不是欠揍是啥?! 终于,在毕月连书包都懒得背要走出门时,付晓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认为的一句“好心话”,惹怒了推门进宿舍的梁笑笑。 “作为老乡,毕月啊,你以前多老实,我奉劝你,好好学习,别寻思有的没的,为了那点儿东西连自尊都不要了,你真给东北老乡丢人。梁笑笑不能给你安排工作,你能不能?……” 高高在上扬着下巴的姿态。 毕月不知道是付晓琳变了,还是她的改变让对方“变了”,曾经她那么惨,这位还不错,从不欺负她。 让人膈应的不是她自认为的“好心话”,是那种看她高人一等的清高眼神。 梁笑笑脸上还挂着刚洗完脸的水滴,一推门正好听见,怒了:“丫脑子都有炮是吧?我俩就穿两件一样的衣服,你们这就一顿胡咧咧,有病去医务室瞧瞧,我是毕月的跟屁虫!求你们记住!”真是烦死了,她能不能和毕月搬出去! 毕月拍了拍梁笑笑的肩膀:“息怒息怒,我走了。”又转过头对“苦学牌学霸”付晓琳道:“我说,老乡,你该换眼镜了,度数不够,看不清人了!这也是我送你的话!” 转身离开,在毕月心中,这些小吵小闹都是闲的,要是人人都跟她忙的脚打后脑勺似的,这个世界也就和谐了。 从赵家屯回来,毕月对八卦者的包容心加强了,她这一生,只需要勾肩搭背、喝多少都不够的“铁姐妹”,不说无人代替吧,但得处一个是一个。闲杂人等,她没那美国时间。 …… 脚步匆匆的毕月,拿着钥匙打开了楚亦锋的家门,屋里空无一人。 毕月跑到北阳台一顿翻,泡沫箱子不见了,心里了然,她大弟指定又花10块钱去批发九十六根娃娃头雪糕去了。 那小子,现在一提钱字打鸡血,被她给带吧的一天不挣钱就闹心吧啦的,嘟嘟囔囔说她墨迹浪费时间,还不抓紧挣钱。 毕月翻了翻装榛子的麻袋,合计着,后天一大早四点钟就得来这,给它都炒出来交给楚大哥。 门关上了,茶几上压着一张图纸、一个字条,不像大多数女孩儿娟秀的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大字写着:“毕成,起早贪黑的破雪糕就别卖了哈,你姐现在不差那点儿!请拿着图纸去找人焊个铁架子、铁钳子,再买个装粥的大桶,卖啥汽水,咱卖啤酒!” …… 女孩儿跟赶场一般,穿着白网鞋、牛仔裤、白衬衣拼命的对着刚刚开走的公交车挥手,跑上车时还捂着心口喘着粗气。 楚家大院儿,楚慈抱着个篮球站在院子里,刘婶儿站在一边儿尴尬的陪着,而屋里传出来老太太的骂声。 齐鲁的老太太,那骂人还带着口音儿,当然了,她会说普通话、也会东北话,可她就欺负儿媳梁吟秋时骂娘家家乡话,方便带脏字。 带着节奏、拍着大腿,小个子老太太立着双眼睛,手指指着梁吟秋,非常有底气的骂着儿媳这个高知女人、厅级干部。凭借的就是身份:婆婆! 婆婆回来了,院子里的鸡鸭鹅出现了,梁吟秋的舒坦日子结束了,别看她已人过半百。 “……当年我就不乐意你,看着就不好生养,怎么样?就一儿一女!你瞅瞅你,现在这么大的福气,当了官太太,还不知足,我大儿子找啥样的不得挑着撒嘛,你算个啥?凭啥给他气的在军区不回家?!” 梁吟秋面色平静,她从当年没有娘家当依靠那天开始、从嫁给当时的大团长那天就习惯了婆婆的样子。 老太太忽然骂着骂着想起上战场牺牲的小儿子,抹起了眼泪,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她但凡想起小儿子楚鸿迟、想一场哭一场,眼睛都有点儿不好使了。 原来不敢骂老儿媳,人家是将军之女,门当户对还有点儿攀着的意思,现在敢了,只因为她不讲理:“老二媳妇更不是个东西,眼瞎挑着她了,个克夫的东西!” 毕月站在院子里傻住了,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而楚慈忽然转身跑了,篮球在院子里滚了几圈儿,毕月看看球,追了出去。 …… 第七十二章 男人女人舞厅(一更) “嗳?小慈?小慈?!” 楚慈根本不理毕月,继续往前跑,毕月翻了个白眼,真倔啊! 从大院儿跑到外面的大马路,毕月追楚慈追的呼哧带喘,实在跑不动了停下脚步,两手拄着膝盖喊道:“我怀疑你根本没有能去的地儿!” 十三岁的小少年倔强扭头:“谁说的?!” 毕月趁机上前,笑道:“就知道你一准儿急,不刺激不站脚!”伸手去扯楚慈肩膀上的书包:“少爷,小月给您背书包,您给个笑脸理理我呗?” 小少年抿了抿唇,任由毕月抢过去书包,给毕月一个侧脸,扭头看向道边儿:“哼!” “我有你哥家钥匙。” “嗖”的一下,楚慈转过头看向毕月:“啊?”以为听差了。 毕月笑眯眯的,大杏仁的眼睛弯成了月芽型,笑起来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电眼,“我现在到了大礼拜还住你哥家。” “什么?”楚慈不可置信,因为不信,他想确认一下:“我哥是说楚亦锋?” “yes。” 楚慈眨动了下眼睛,他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快,只一个暑期,他哥?他的小月月?啥时候的事儿啊? 毕月拍了拍楚慈的肩膀:“欲听详情分解,跟我来!” …… 前门大街都一处烧麦馆,据说这地儿始建于乾隆三年,乾隆给起的名,郭沫若给写的匾,即便在后世,都是有名的百年老店之一。 拐角处的的四人台小桌上,毕月嘴里塞着素馅烧麦,心里赞叹,都多久没吃了,真儿真儿是清新爽口、甚是想念啊! 口齿含糊不清,还不忘指挥楚慈: “小慈,放心吃,我请客,吃!”大手一挥,动作敞亮。 楚慈拿起筷子,咕噜了一句:“就是你请客、我才不放心。” 毕月怒! 她图啥啊? 她自个儿亲弟弟现在备不住路过这,正一边儿闻着香味儿、一边儿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榛子烤鱼片啊!”不成,待会儿临走时得打包一份儿! 咽下烧麦,毕月戳着丸子: “瞅着没?为了请你,我可真是挥泪大出血啊!我吃青菜馅的,你吃蟹黄馅的,为了少爷您,我还单点了两样大菜,干炸丸子、糟溜鱼片!您能不能给个面儿,动口吃、别对我斜眼?” 楚慈烦毕月叽叽歪歪,一会儿不一定谁请谁呢,挥了挥筷子,懒得废话,直接一口半个烧麦。 毕月打了个嗝:“要不,来瓶啤酒?” “什么?” “咱俩喝两瓶?” 楚慈眼睛瞪大:“我才十三岁、十三岁!” “是啊,我十八岁。” 意外,楚慈上下扫了眼毕月,又瞅了瞅菜,想了想自个儿郁闷的心情:“那来两瓶。” …… 毕月嘴里塞着丸子,一手端酒杯抿一口,一边儿对照着楚慈的笔记刷刷刷急速的下笔书写。 “你这样好吗?你不是我老师吗?你觉得我大伯母要知道你替我写作业,她还会给你工钱吗?” 毕月头都没抬:“我觉得你舍不得我这个老师,我还觉得你心里美死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心里想的是,哼,少年,少跟姐傲娇,只哄你今儿个一天! 饭吃个差不多了,外卖的烧麦也装好放在桌上了,毕月喝的小脸粉扑扑,一点儿没害臊:“我去洗个手。”实际上是去厕所取钱,都装裤衩兜里呢。 却不想,从卫生间一出来就发现楚慈正打着电话:“喂,我找一下楚亦锋,他在不在?” 毕月两个健步上前给按断,“啥意思?” 小少年斜睨毕月:“让我哥来结账,为了三瓜两枣的,让你给我压在这,小爷丢不起人。” “啪”的一声,小手下面压着好多张十元,刚装了一下,毕月马上抬手对着发红的手心吹气,气势没了:“那个谁,结账!”又嘱咐小慈:“打个电话给家请假,要啥钱要钱!” 楚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愕然。 她搬到他哥家……过程虽然听起来是有原因的,可他觉得就他哥那样?还是不可思议。 她只是过了一个假期,穿的不再破衣烂衫,那倒能理解,可兜里揣“大票”……不是放假回家没卖油条吗? 两个人其实酒量都不咋地,一个是岁数小,另一个是身体没喝过带酒精的东西,第一次尝尝鲜。 毕月是精神上没多,可大脑已进入充血状态。 她的本意是带楚慈出门吃吃喝喝一顿,趁着少爷心情好,开导开导,却不想,最后他俩走着走着,一句正经话没唠,来到了这…… 跳舞啊跳舞啊,陶冶性情、消愁解闷!要健身那得进屋开开心! 毕月想起曾经爷爷奶奶买的第一台录音机,那时候他们常常边揉面边听着小品卡带。 那个小品叫男人女人舞厅,里面有两句台词、她记得特别清晰,别看那时候她还梳着羊角辫儿:“你顺着我的视线往前搂,看墙角坐着那小妞! 浑身上下土腥味儿,做梦也没寻思那美事儿!” 毕月仰头看着被小彩灯缠绕的“舞厅”二字,大概是想起那个小品,笑眯眯的状态,她不知道的是、她在楚慈眼里就是那个“带土腥味儿的、正寻思着美事儿的!” 楚慈脚步一拐,直奔舞厅,他倒想潇洒来着,可惜被人拦住。 门口站着一位吊儿郎当的青年:“女士免费,男人一块!”伸手要钱。 毕月本能上前讲价,拽住楚慈的胳膊:“大哥,我们家这还是个孩子!”不是差一块钱,是放钱的地儿不方便! “大哥”想说孩子还来舞厅?你个大人有没有正事儿,没等开口呢,小少年楚慈不经意间黑了他哥:“我哥是楚亦锋。” 扬着下巴,大声地、傲娇地报上楚亦锋名号,舞厅里面站俩人,其中一位脚步加快,“呦,慈二爷,是慈二爷吧?” 毕月茫然转头,看向“二爷”。 大概是她“才疏学浅”,或许她在皇城根儿始终没扎根儿,也许是两辈子没接触过真的“小爷”,此刻听着是一种心情呢? 惊奇且搞笑,毕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直到坐在舞厅里,她还笑的眉眼弯弯,手里拎着烧麦,跟着十三岁的“小爷”,真的逛进了八十年代歌舞厅。眼神里处处流露刘姥姥逛大观园。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了,看来这地儿、楚大哥常来,原来军人还有他那样的,真是奇怪! “慈二爷,您能移驾靠刷脸,整两瓶啤酒饮料矿泉水吗?” 第七十三章 江湖你大姐(二更) 据说,楚慈“刷脸”不花钱去要吃喝时,还真碰到了他哥的好哥们站那抽烟。 对方问他来干嘛,楚慈回来告诉毕月的答案是:“来转转。” …… 鼻尖儿飘着猪头烧麦味儿,手里捧着瓶汽水儿,桌上摆着啤酒瓜子大苹果! 毕月好奇地打量着八十年代的歌舞厅。 舞池上方吊着一个大圆球子,圆球转啊转,四周闪灯不停地chuachua你…… 灯光晃的毕月眼直花!她使劲眨了眨眼,似是想睁大点儿就能看清点儿啥! 如果说和后世的迪吧舞厅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朦胧。 毕月感叹出声,唏嘘道: “哎呦,通红通红的大红嘴唇子!这时候化那浓妆,会不会被人说不正经啊?” 楚慈小大人愣装大少爷派,两手打开放在长排靠椅的上方,翘着个二郎腿,如果不看他那张稚嫩的脸,整个儿一位富家公子的败家子儿状态。 顺着毕月的视线,楚慈和他哥平时傲了吧唧一模一样的表情,用眼尾扫人,评价了一句:“化好看了还行,不好看嘛……嗯,你要是化那样,我就给你按水盆里!” 毕月还没等和楚慈打嘴架呢,一个抱着吉他的女孩儿和乐队点点头,握着个大长线的麦克风,先“嗯嗯”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毕月望着穿蝙蝠衫牛仔裤的漂亮女孩,替她在八十年代敢这样、点赞! 舞台附近晃悠的几位青年还有仨女孩儿,干着会让人品头论足的事儿、玩音乐,但气质上一看就是傲气,玩票性质。 估计是富家女在标榜时尚的一种手段、乐趣? 音乐的嘈杂声,忽然取代慢三慢四毕月听不懂的那些“古老”音乐,架子鼓一响起,毕月的酒精后遗症直冲击热血。 暗哑的女声,夏海蓝启唇唱到:“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放佛天上的星星……” 楚慈笑了,这个曲儿、他喜欢,看了看对面跟着音乐节拍磕着瓜子儿直点头的毕月,高声嚣张问道:“怎么样?村里来的小月月?跟着我开眼界吧?你那村儿里都是放二人转吧?!” 犹如歌词里写的那样,朦朦胧胧的舞厅环境,毕月那一双大眼睛才真像天上最亮的那一颗,闪啊闪、眨啊眨…… 照亮了十三岁男孩羞涩的一面,楚慈嘴硬心软,没敢再看毕月,态度却不怎么地,“你会吗?你看看人家!” 毕月眨巴啥呢……天啊!这算摇滚吧?咋还有人在下面跳交谊舞的快三快四呢?!不是该扭腰摆臀、搔首弄姿吗?! 难为全场全醉了,就她一人清醒。 后来,也就二十分钟后,在毕月又干了两瓶啤酒,听着换音乐了,脸色粉扑扑、头晕乎乎,听着八十年代那似歌似曲似慢嗨的的士高,甩甩头站起。 “你再说一句?!”对着楚慈的方向说话使劲。 楚慈“切”了一声:“月月,和我出门开眼界,没见识过又不丢人,何必吹牛呢!” 毕月晃悠到楚慈身边,只见她穿着白网鞋的右脚开始转圈活动脚腕儿,两手交叉合十也开始活动上了,只用十几秒,伸出嫩葱般的食指点着楚慈的鼻子尖儿,和楚慈那双懵了的眼睛对视:“你给我等着!小月老师教你怎么玩!” 梳着短发、被楚慈取笑越来越爷们气儿的毕月,飒爽英姿转身,穿着白网鞋的脚迈着大步,边往舞池走,还边系着白衬衣底边儿的两角。 音乐节奏是啥,毕月根本不考虑,她以误闯者的姿态,专挑舞台正中央站着,还挤开了正飙舞的两个青年。 人家不是不跟她计较,是没反应过来! 摆出甩葱舞的出场造型,耳朵动了动,在找着音乐的点儿,一只手举在脑袋上方,随着音乐找到感觉,她的那五根手指以分分合合的状态、似在打着手势,随着的士高里高音儿来临,只看她的腰开始扭动。 楚慈……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他傻了般站起。 同一时间,同一个地点,在拐角处有一个能容二十几人的卡台上,刘大鹏正和刚才在舞台上唱歌的夏海蓝说着话:“怎么着?疯子不在,你走的快啊!” “刘大鹏,有劲没劲?!跟锋哥什么关系,我妈说了,最近给我找了个形体老师,让我好好练,有机会再出国转转!” 刘大鹏对着楚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少找借口。看着没?疯子不在,他宝贝弟弟在,好好表现……”还没损完夏海蓝,就听到舞池里传来大量的口哨声。 循声望去,刘大鹏也好、夏海蓝也罢,包括角落里坐着的京都“玩儿家”们,全都看向白衬衣、短发、牛仔裤、白网鞋的毕月。 毕月跳甩葱舞,那跟机器人般的僵硬动作,大家都只是傻眼的望着,估计是不太被接受、不时尚,可当她用甩葱舞热身完毕,开始跳棒子国骑马舞、喇叭裤舞时,毕月扭腰摆臀、激情四射、一个接一个变化的动作猛跳时,舞台上喧嚣了。 楚慈在台下疯了。只觉得被毕月带的躁动因子在叫嚣着要么跳、要么砸了这里的一切!可见这小子有暴烈因子在蠢蠢欲动! 顺着短发的发鬓在淌汗,白衬衣女孩儿眼里只能感受到舞台上的那个大圆球转动在chuachua她,其余啥也不知道了,喘口气疯狂摆动完喇叭裤舞的最后一个动作,她“嗖”地一下,冲出青年男女们给她围成的圈儿。 楚慈的手被毕月拉着,不用拖拽,楚慈亦步亦趋的跟着毕月跑到舞台。他在五彩缤纷的转灯下,愣是看清了毕月的嘴型,她说的是:“”。 电影《低俗小说》的片段,被毕月和楚慈在八十年代的舞厅完美上演。 先右腿、再左腿,滑动着、扭胯着、膝盖半蜷曲着、捏着鼻子从上到下顺一遍对方身体的动作、两只手比着“耶”的手势抚着面儿…… 扭扭舞,经典动作、一个没落,最关键的是,楚慈陪着她一起嗨,默契、那是相当默契! 刘大鹏微皱着眉,没有回答夏海蓝问的那句“她是谁?”他看着楚慈和那个大姑娘在跳完后,手拉手往门口跑,看似好像有点儿争论,他借机小跑着赶到门口。 “楚慈!”眼睛却盯着毕月看 楚慈呼哧带喘,“啊,大鹏哥。” “不是转转?快成旋转女王了!这位是?” 楚慈灵机一动,大眼睛一转圈儿:“我女朋友。” 毕月敲少年头,耳朵嗡嗡的,有累的、有被音乐震的,双手插腰呵斥道:“我是江湖你大姐!我给你拿书包,你咋不知道给我拿烧麦?你给败家子儿!” 第七十四章 电报(为桃子粉丝后援会+1) 毕月一手拿着甘蔗啃着,一手拎着烧麦,肩膀上还给楚慈背着书包,如果不听她的说话态度,整个儿一书童陪同。 啃着啃着,走着走着,她忽然叹气出声,她感觉出楚慈在放慢回家的脚步。 家再大、再好,不是楚慈的,里面还住着一位不讲理说人妈妈坏话的老太太…… 想了想,终于正儿八经的开启了谈话: “如果我说我不一定有时间教你了,只能像刚刚那样,时不时的拉着你一起玩、打篮球、踢皮球、唱歌、放风筝,或者像刚才那样疯了般地跳一场,你会不会觉得连我都抛弃你了?” 楚慈握甘蔗的手一紧。 发泄般的发疯一次,两个人的情绪很饱满、且很奇怪的平静了下来。 淡淡的语气,“是要卖油条吗?你很缺钱吗?”如果你真缺,我有,少年想听答案。 毕月点点头,承认:“缺,缺很多很多,但不卖油条了。你先听我说,楚慈!”两个人慢吞吞的往大院儿方向走着。 “在我东北老家,有一个屯子三面环山,下雨阴天上学十分困难,更不用说东北冬天的冒烟雪了,手脚上都有冻疮。 我有一个弟弟,只比你小一岁,却和你一样念同一年级。他虽然调皮,呵呵,也挺能对付话儿…… 我觉得那小子能有那么大自制力不贪玩,学着我们跳级,也许根本就没有搞懂出息两字的意义! 他大概只是想像他姐姐我一样走出大山,离开那个很苦的地方。 这次回家,我给他买了个烧鸡,你是无法理解他根本就不知道烧鸡叫啥,我们说啥,他喊啥,喊完还掐大腿、不可置信。 馋,我只看到了这一个缺点,还是被逼无奈的。 他很聪明,如果不是家里困难,以我那个弟弟的骄傲劲儿,我想他会成为父母眼中非常听话的孩子…… 我当家教、卖油条、认识你哥时卖榛子,过两天又要折腾的卖别的,就差学道边儿老头放着个体重身高秤、一次五分钱了! 我缺很多很多钱,要不停地积累这些你根本不太过心的俗物,就是想在京都这个地方有个家,很大的家,能装下我心心念念惦记的人。 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分享,累了、憋屈了、和别人不想相处时,能有个属于家的落脚地。 楚慈,我知道你听到我说这些会更难过,可挣钱也很难。 我曾经以为只要比别人先一步就能得到很多东西,却发现实施的过程很艰难,一分一块,那些日子要积极向上的改变、多少次都是在咬牙忍着…… 所以我们都一样,我要去努力实现,你要去静下心等你妈妈回来。 不该在你分辨不出好与坏时,对学习成绩不在意、自己不努力,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我们可以将来不考,但那得等你十八岁能知道好赖承担起结果时,但不能不会!” 楚慈在听到那句等妈妈时,就已经瞬间扭头看向道边儿,给毕月一个后脑勺,声音压抑着:“你是在说教?给我当老师?不是说不当了嘛!” 毕月没否认,她也没打算多问,却不想和她并肩走路的楚慈开口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要考大学,那得什么时候能去前线,念完这样念那样,大学一念就是四年!我要当小兵,我要去给我爸爸报仇,多杀几个越鬼子!” 毕月站住了脚,她听到楚慈忽然又降下音调,喃喃自语道:“我想他。” 毕月嘴里含着的“你不相信你哥这一代军人吗?”,“等你长大了,越鬼子早跑没影子啦”,“和平时代了!港都都落叶归根了!”…… 她有很多能一撅到底让楚慈面对现实的话,却灵机一动,大眼睛一闪冒着亮光说道:“那你跳级啊!那才是真爷们!慈二爷!” 好好的正儿八经沉闷气氛,被毕月眼睛里射出的狡黠目光给戳个稀碎稀碎地。 “跳级?” 毕月站在大院儿门口,喝的红扑扑的小脸儿,站在哨兵旁边表情很自然,对着进院儿的楚慈挥手喊道:“两天时间,我给你把这一学期的英语重点全都划上!” 新的起点,毕月给设置上了。不是有坚定的信念?那就奔跑吧少年! …… 陪着小少年玩了大半个晚上,毕月安慰自己,钱花了,学校也回不去了,明个儿得和宿管员撒个谎了,可楚慈值得。 非得纠结一下,这属于过惯节省日子的后遗症! 坐在公交车上,喝的红扑扑的脸蛋儿贴在车窗上,毕月看着京都的夜景,脸被挤压的变了形,心里合计着她那点儿账。 算钱算钱,算算计计的憋屈日子,随着今晚的那场热身舞烟消云散。 毕月正欠欠地踢着石子儿,一抬头…… 毕成尴尬,他脸色涨红的松开了像车衣似的防雨绸。 他就是好奇,在楼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下来细瞅瞅小轿车。 没想到他姐这个点儿出现。嗯?居然没回学校!干哈去啦! “姐,你这是从哪来?” 毕月答非所问,许诺之前还打了个酒嗝,毕成一躲:“问你话呢,你个大姑娘家,不回学校……你不会又有啥奇遇了吧?” “去!别墨迹!听着哈,毕成,姐将来给你买大奔!” 声音响亮,毕月认为此刻该有大弟鼓掌的回应,和他一起憧憬梦想。 她刚刚在看见大弟稀罕不行偷偷摸摸扒眼瞅时,她下定决心,为了弟弟的车,累死到灰头土脸也要肝脑涂地! 却不想,毕成天真的问道: “大奔?大奔有飞鸽牌拉风吗?牌子无所谓,姐,你得给我买台二八的!” …… 三室一厅,毕月第一次花了没用的钱,在搬来的当天晚上,她买了一个风铃挂在窗前。 风铃被秋日的风吹拂的叮叮当当响动着。 毕月、毕成一人一屋在熟睡时,远在一千五百多公里外,有一辆马车正在夜色中赶路,挥马鞭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 日夜兼程,没票就坐在火车过道,兄弟俩没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是门口飘动的白布孝条。 毕铁刚噗通一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毕铁林越过毕金枝、越过大嫂刘雅芳,他遵循着记忆疯跑进小屋。 失魂落魄的毕铁林站在那铺小炕前,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众人听到了一句撕心裂肺的“爹!” 头没梳脸没洗的毕月,看着门外的梁笑笑,她颤抖着音儿一字一句问道:“你再说一遍?给我电报。” 第七十五章 尘埃(一更求月票) 八五式军装制服,大檐帽、佩戴圆形“八一”红五星帽徽,肩扛陆军领章。 身着便装的楚亦锋,是邻家优质哥哥,是能在灯红酒绿中卖弄柔情的少公子,是毫不拖泥带水潇洒离场的不羁男子。帅气难当! 而身着军装的楚亦锋,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沉稳的英气和刚毅,是成熟男性的魅力,是挥洒一身正气的铿锵男儿。魅力难挡! 钥匙扭动房门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忍耐力为何会降低,唯一清楚的是,这是他挤出来的时间。 …… 奶奶回来了,口口声声打电话挑他这个长孙的理,说他没有去接她,怨他根本不惦记她。 母亲又再次受了委屈,哭着跟他说都快要过不下去了,这次闹的凶,连父亲都不在,婆媳关系上也就不再和稀泥! 楚慈昨天晚上回家很晚,且打电话找过他,是不是有事? 姐姐说和他有事儿商量,公私都有,拜托他倒个空闲、倒点儿时间,必须面见! 父亲呢,自从那天打完他一巴掌后,就搬到了单位,挺大个领导也不嫌弃丢人,居然和母亲闹起了分居…… 一桩桩、一件件,以上任何一种理由,换做从前的他,都不该此刻站在这里。 可楚亦锋现在只想来这里,就当他是想松口气儿吧。 打开房门,空无一人。 心里明知道这个时间段毕月会在学校,出现才会奇怪,但楚亦锋还是扶了扶额,他穿成这样是要闹哪样,给谁看?! 如果没有期望,不会这个形象出现。 如果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还有点儿为自己变蠢了闹心,为智商捉急!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起,楚亦锋循声望去。 两个贝壳、三个小铃铛,正随着微风愉快地摇曳,清脆的声音、欢快的晃动,楚亦锋抿了抿唇,眼里带出了笑意。 没在家就没在家吧,原谅她了,还知道置办家当,这就该给个肯定! 大步上前,掌心冲上握住了想要挣扎、讨厌他影响它继续瞎乐呵着的贝壳,楚亦锋就似看见了毕月挂这一串时的样子,那个丫头和铃铛一样,就是个爱动调皮的。 他很高兴毕月有心想装饰这个房子,那么抠门,真是难得。 在不经意间,楚亦锋已经对毕月没了啥金钱上要大方点儿的指望,并且在心里把那道能做他女朋友的合格线、给降的很低。 粗犷的铁骨也有细腻的柔肠,象征不屈、一身军装的男人,深情款款的望着贝壳,嘴紧紧地抿着,看上去正在琢磨着什么大意义的事情。 可当楚亦锋转过身,试图要寻找毕月存在的“蛛丝马迹”时,他忽然微歪了下头,疑惑地皱起眉头。 茶几上放着一张电报、一张字条。 楚亦锋微眯眼睛,几步走上前,拿起两张纸,先看的是字条,潦草的字迹,只一句话:“它就是抱歉理由,毕月留。”真够简单利索的了。 楚亦锋一眼扫过电报内容,“爷病故速归”。心里咯噔了一下。 楚亦锋再次仔细看向那张字条。 只写一句话的功夫,瞧,和他想的一样,丫头哭了。 大概是毕月的泪滴粘在了字条了,让楚亦锋的心里在逐渐扩大着惦记面积。 他搓了搓脸,坐在了沙发上,手里还攥着那两张纸,闭目养息。那些毕月最不为外人发现的模样,正在他的脑海中闪动着…… 她其实并有多大能耐,却喜欢表现的大包大揽、咋咋呼呼。 看似能扛起很多,却一直胆小的要命,始终是在强撑着,外强中干。 听她说话,句句话都挺理性硬气,活的糙着呢,实际上对那些主动伸手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心里比谁都软乎,也细腻的要命。 冷暖承受,她都以笑谈的形式,没心没肺的畅想着每一个梦。 这就是通过那晚聊天,结合着自从认识毕月后目睹的一幕幕,观察、想象、深入了解、楚亦锋眼中的毕月。 而此刻,他心疼了。似像是眼前看到了毕月明明慌张难过,却要拉着她大弟一步一步往家走。 她一定会在心里劝着自己:“我指定想的开,谁都得有一死!我也得死!”,可实际上,她比谁都难以接受。 因为那是一个爱自省的丫头! 她爱想象没有尽力做到的一切,谴责自己、告诫自己、逼着自己,总能找到理由去不停琢磨“如果重来一次”…… 心疼?这两个字,对于楚亦锋来讲,格外陌生。 就觉得特希望从此以后毕月站在他身后,不用装、不用强撑,他都能给担着,她来负责乐呵呵笑口常开。 更是泛起了一种从没对任何人有过的惦念。这丫头估计啥时候回来,他的心才能什么时候烙底儿踏实! 抬手腕看了看时间,那对儿姐弟俩此刻应该在火车上,嗯,得尽快给这个新家安装个电话,不敢说第一时间赶到,至少他也要抽空过来看看。 …… 以“奔丧”的形式再次重返家中,这一路的心情该是多么沉重。下火车、转客车,毕月和毕成滴米未进。 就像楚亦锋想的那样,毕月看起来比毕成要能担事儿。 从买火车票到找客车、雇牛车,毕月都先于失魂落魄的毕成。 可当牛车进村时,毕月听到村里的乡亲们扯着嗓子、像是通报一般喊道:“老爷子的孙子孙女都回来了!”心里翻滚着,眼圈儿也随之红了。 离很远,她就看到了门口挂的那些象征家里老人去世的白纸、布条,望着那些围在她家门口的村民,看到她娘手里拿着早就预备好的带一小块红布条的黑孝布…… 刘雅芳小跑到牛车前,看到她大闺女和大儿子,就像是找到了依靠般,用手背抹着眼睛:“妮儿,你爷没了,啥话也没留下,就叫了一遍你们的名字。” 毕成大步跑走,他站在门外撕心裂肺地喊着:“爷爷,爷爷!”毕成心里有气。 他气爷爷都忍了两年的苦日子,到头来眼看日子就好了,他和他姐往家搁了那么钱,终于能顿顿吃点儿好的了,咋就走了呢! 还有医院,不是还有半年吗?咋去一趟就没了呢?! 而毕月的眼泪滚滚落下,她一把抱住了刘雅芳:“娘,娘。”其他的话,再说不出来。抬起泪眼,看到她爹、姑姑、还有……那是小叔?她听着姑姑说:“你爷没看着你小叔!” 毕月再也受不住了,在和小叔毕铁林的对视中,哭出了声。 姐弟俩跨过毕家大门,按照习俗,跪下、扣头、大哭、哭头路,哭他们身在异地他乡没有及时赶到,哭着回忆爷爷的那句“好好学习!”…… 第七十六章 暴脾气(二更) 从前,毕月根本不过问家长里短的事儿,她认为自个儿也捋不明白,没长那根筋,并且十分讨厌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 在她看来,这些琐碎的人情世故是论不出长短的,只会夹杂着憋闷和一声叹息。 无论是“上辈子”的人情往来,还是这一世,她看人看事都带着点儿云淡风轻。 况且上辈子也没啥亲戚,虽孤零零的,但也闹个清净。朋友、同学、同事之间,更是别人随多少礼份子,她就跟着给多少。 关系好的多拿些、多帮着张罗,关系一般的不差事儿就得,从不参与单位里谁大方谁抠门的话题中,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准则。 不关注,麻烦也少找你! 毕月以为这一世也本该如此,但这一次,她主动地扔掉一向认同的准则,向前迈了一步。 在毕金枝的心里,他们这一代人也就剩混日子了,基本没啥大出息,别看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弟弟,但没啥用。 要说以后啊,还得是毕家现在能拿出手的两个大学生! 毕金枝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可见熬了好几天了,一左一右拉着毕月、毕成,一一介绍村里帮忙的人。 毕月听到她姑姑说: “看到你赵大爷没?为啥也戴孝了?以前这个书记就帮咱家渡过很多难关,这一次就得更感谢了!你爹、你叔都没在场的情况下,你赵大爷给你爷爷充当的孝子。重孝是要压运气的!” “姑,为啥要这样?”毕月望着远处嘴里叼着烟,正张罗着人搬桌子的赵树根。 “咱村儿老一辈儿都讲究这个,说是人没了越快入土,对你们越好。你爹还在火车上晃悠着,孝子必须在人咽气儿时,赶紧跑出去边哭边喊向西南方光明大路行。你奶那阵,你忘了?哪有人喊,连我都没敢过来!是你赵大爷……” 毕成在毕金枝还没说完时,跑到了赵树根儿身边,毕月觉得自己大概是上火的原因,耳朵眼里刺挠,痒的狠,没听清他们说啥,只看到毕成给赵树根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村里一共有三十二个小子上手帮忙,抬你爷的棺材。” 现在可是农忙时,毕月心里有数,但没吭声,听着毕金枝继续道:“基本左邻右舍的也都到位了,知道你爹不在家,能伸把手都伸了把手,给你爷换寿衣的,帮着下葬填土的,张罗大事小情。你胖婶儿嗓子都喊哑了…… 月月啊,你也十八了,还是老大,要心里有数,姑跟你和大成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们记得,咱老毕家,承情!” 毕金枝以前觉得这个侄女性格闷,不吱声、慢悠悠,即便啥话都搁心里,她也明白这孩子重情! 要不然不能弟弟进去时,这孩子和她奶奶俩跪在政府门口哭哑了嗓子,做梦都说叔是冤枉的,她明明看见了。 等她奶奶走了时,又好几天不吃不喝。 前些天放假回来,毕金枝虽忙着带老爷子看病,但也发现侄女的变化,有些话不再闷着,要么不开口,开口就是嘎嘣溜脆的! “姑,我会记得的!” 毕铁林站在屋门口,看着印象里才那么点儿大的侄女,现在已长成了大姑娘,他听到他姐和侄女说的话了。 阔别七年之久,从踏进这个家门,毕铁林除了给他大嫂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说了句:“大嫂,送走娘,又送走爹,谢谢了!” 三十而立的汉子,说完话之后就急扭头中眼泪飞起,急速跑走,他没管任何事儿,一门心思往山上跑,去看爹和娘。 现在看到大侄女,想起他被抓走时,当时那个小丫头伸着胳膊够着他,喊着别抓我叔,他是冤枉的,孩子急到给人跪下,哐哐哐的给人磕头…… 这个家,他才是祸根,一件又一件苦难的源头。毕铁林恨自己,他捏紧拳头,但他更恨那个女人。 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整个儿状态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悲伤里,毕铁林终于在看到毕月时,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 农村的习俗很多,毕月只顾着跟在她娘的身后忙活,脑袋懵懵的,嗓子也哭哑了,她娘指哪,她就手脚利索的干啥。 说是要晚上请吃饭,帮忙的那些人都来,吃完饭菜才能去烧纸,那叫“辞灵”,明个儿她和毕成需要去新坟填土,意指“圆坟。”然后……然后也就算送走爷爷了。 全家人都沉浸在悲伤里,还得按部就班的该干啥干啥,耳边听着姑姑扯着沙哑的嗓子骂表妹付晓娟的话,就因为付晓娟骂毕晟没完没了的哭,一个男的,至于吗?! 靠!你姥爷都没了,你说至不至于! 毕月憋着,忍着,她劝着自己,出来进去的都是乡亲们,千万别添乱。 在饭菜撤了两拨后,毕月那火腾腾地上涌,到底还是被惹毛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用好眼神瞅她舅舅,也不知道这舅舅是缺心眼还是咋地,参加这宴席又不是喜宴,咋就能笑出声来! 她爹始终在门口站着都没进屋,为啥?因为屯子里的乡亲们都是吃一口、坐一会儿、安慰两句也就走了,没人真进门没完没了的吃饭。当然,也有那么三两个没眼力劲儿的! 可她这个舅舅……毕月真是无语急了! 喝了有半斤白酒了,盘腿大坐的趴在炕桌上吃喝着,吃喝也行,还扯着仅剩的那三两个没眼力的,连说带笑! 这是啥高兴事儿啊?你说他这幅样子不是欠揍是啥?! 她和小叔还没来得及说上啥话,都能看出小叔在捏拳头。估计要不是冲她娘这些年伺候俩老人,早就上手揍了! 一会儿喊着让她添菜,一会儿又让切两块西瓜,没点儿悲伤也就算了,就特么差划拳了! 终于在刘丰和喊着:“大妮儿,给我再拿点儿酒!”,毕月像炮弹一般冲进了屋,什么娘的面子,什么长辈啥的! “我说舅,你心咋那大呢?!” 刘丰和一愣,酒杯摔到炕桌上:“跟特么谁说话呢,小崽子!” 毕月差点儿被气疯,她不干了,这回连舅也不叫了:“管谁叫小崽子呢?你再说一句?!喝酒?你脑子没病吧?!你要想舔个大脸蹭吃蹭喝得分个时候!” 毕成脸色慌张,两步上前,拽住毕月的胳膊往外走,毕月被毕成拽着,憋气憋到差点儿要疯的状态!她甚至怨大弟这个好脾气,咋不跟着她一起给她舅几句,让他回回来老毕家装大爷,跟谁俩赛脸呢! 刘雅芳端着菜站在门口愣住了,刘丰和骂道:“小兔崽子,跟特么谁俩说话呢?!我是你舅舅!娘亲舅大!你个小白眼狼……”正要继续骂着呢,忽然脖领子被人拎住。 刘丰和惶恐转头,他本能的害怕毕铁林,这位可是从里面放出来的! 毕铁林一把掐住刘丰和的衣服领子:“那是当舅舅能说出的话?!要不是看我嫂子的面儿,我废了你,信不信?!” 毕铁刚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求月票!!!) 第七十七章 母女战(为桃子粉丝后援会+)三 (明日七更,望周知,望各位及时订阅) 毕铁刚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平常他那个蔫声蔫语不出头的媳妇,正在后院逼着他大闺女! 在他看来,吵也吵了,小舅子的脖领子也被弟弟给拎起来了,该吓唬也吓唬完了,人都走了,这事儿就过了得了呗?! 再说今天也不是能掰扯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人来人往的,晚上夜黑了还得烧纸,明个儿起早得圆坟,孩子们嗓子都哭哑了,都开学了,还得赶回学校去! 所以毕铁刚生气归生气,心里也合计着等小舅子下次再登门不给好脸,但真心没太把刚刚那一幕闹剧当回事儿,直到毕月哭着跑出了家门,弟弟铁林追了出去。 …… “娘,你说啥?”毕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刘雅芳。 她就不明白了,这咋亲闺女和亲弟弟放在一个秤砣上对比,娘就能糊涂到不知道谁轻谁重吶! 刘雅芳呼噜了一下脸上的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是那副慈母的模样,可说出的话,让毕月觉得有人在拿针扎她的心。 “我说的不对吗?自从你能耐了,出头挣钱了,啥啥都得你说的算!天老大、你老二!娘说过啥没有? 可你倒好,我给你舅二十块钱你管,说话戳你娘的肺管子,什么你叔花你挣的钱行,他姓毕,你舅就不行! 我算是看透了,你这是没把我这个娘当娘啊你! 今儿个你又当着那老些人面儿跟你舅对骂,你不嫌磕碜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还大学生呢你,我白供你!” 毕月点着头,深吸着气:“还有吗?您一气儿说。” 刘雅芳也挺委屈,她就不明白了,大闺女咋变成这样了! 她娘家就剩下一个弟弟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咋就能那样和她舅说话呢?!就差要动手了! 那当长辈的骂两句就骂两句呗,她小时候还被她舅打过呢,咋就到她闺女这就不让份儿了呢! 越想越生气,刘雅芳脱口而出说道:“跟你舅都这样,我白疼你了!我算是瞅明白了,以后啊,指你这样的养老,指定得塌窝!” 毕月被她娘气的,手哆嗦、心哆嗦,觉得心口在四处漏风。这就是亲娘?亲娘就该是这样? 哭哑的嗓音,毕月看着刘雅芳尽力压制着嗓门,想要装平静,可怎样也控制不住自己颤动的声音:“娘,人家都说胳膊肘往里拐,你咋往外拐?你口口声声他是你唯一的娘家亲人,你想没想过他在骂你亲闺女小崽子?!哪家唯一的娘家亲人对姐姐家孩子这样啊?啊?!” 最后一句“啊”,到底还是飚了高音儿。 “你!你!你敢跟我俩喊!”刘雅芳被她闺女气的,伸出的手指头都是哆嗦的。 “你是大风刮来的啊?你和我连喊带吵吵滴!你个死孩崽子!” 毕月一句不让,瞪着两个大眼睛和她娘怒目而斥:“又是崽子,又是崽子,难怪刘丰和这么骂我,我姥姥家祖传的啊?!” 刘雅芳拍大腿哭,娘俩就跟后院的茅房边儿吵起来了,吵到最后都没了重点。 当娘的是想教育几句毕月,让她忍忍就过,对长辈、尤其是看她这个娘的面儿上,以后别那样,她难做! 毕月是一句不让份儿!开头还寻思甭管娘说啥,她这耳听那耳冒,说的不对的地方,她就忍一忍。 可顶嘴时、顶着顶着厉害劲儿就全使出来了。 在她心里,就是说破大天,也是那个虎舅舅的错,她又没吃舅舅家喝舅舅家的,凭啥被骂小崽子?!要真不是看娘的面子,大街上被莫名其妙的人骂这样,她敢玩了命对着干! 在她看来,够能忍的了! 刘雅芳说不过毕月,被气的呜呜直哭,哭着拍打毕月肩膀,毕月躲,她就上前一步继续拍巴掌,拍的毕月火冒四起。 “娘!我跟您说,您别不讲道理。如果有一天我弟弟要敢骂我闺女,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这才是当娘该做的!” 刘雅芳都快被毕月气糊涂了:“你也有弟弟!我告诉你,妮儿,话别说的那么满,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你以后要是嫁了人,就知道娘家……” 毕月张口就来:“毕成和毕晟要是敢像你弟弟那样好吃懒做、蹭吃蹭喝,在人家办丧事儿时有说有笑,还吃着我的、骂着我的娃,我一镐头削死他们!替我闺女出头,绝不像您这么糊涂!” “你!” 毕月跑走了…… 她真的有那么坚强吗? 转身跑走之际,泪流满面。 在爷爷没了的气氛里,在连续赶路的疲惫中,在累的要死被舅舅骂也就算了,还被娘“预言”她将来不能给他们养老。 毕月觉得自己要冤死了! 不值,为自己曾经所有的努力而寒心、委屈。 她最在意的,不是和亲娘刘雅芳掰扯谁对谁错,是亲娘没站出来替她出头。 为啥她心心念念受欺负时,有娘站出来给撑腰的那一幕没有出现?不是都有娘了吗? 事实上却是亲娘不要她、要弟弟……还有那句指望不上她的话。 陷入了牛角尖儿! 这对于大包大揽、想独自撑起一切的毕月来讲,泄气且伤心的要命。 …… 娘俩在后院时不时的飙高音,虽是站在茅房附近,离正房很远,可姑夫付国出门散颗烟的功夫还是听见了两句。 他还特意跟叠“金元宝”的毕金枝嘀咕了一句:“那娘俩在打嘴架呢?” 毕金枝没当回事儿!即便大嫂因为娘家弟弟的事儿不高兴吧,但大侄女在这些年都没和她娘闹过别扭,不像她家那个死丫头,动不动就气人! 毕金枝忘了,这人的性情一转变,处理事情的结果自然不一样。 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养女随姑”,当时毕金枝也想大骂刘丰和来着,碍于嫂子在场。 …… 有一个人,听了全程直播,那就是小叔毕铁林,他跟在哭着的大侄女身后,跑了出去。 毕铁刚一愣,回身正要进屋问问咋的了,刘雅芳脸上还挂着泪,小跑到院子里继续骂道:“个死孩崽子,咋变这样了?!黑灯瞎火的,跑哪去?一会儿还得烧纸呢!” 毕铁刚脸色十分难看,毕成站在一边儿也明白了。 而毕铁林对着跑出家门后,蹲下抱住自己脑袋瓜大哭的毕月说:“月月,娘俩都是臭嘴不臭心,哪有隔夜仇。叔都没娘呢,想吵都找不着。” …… 第七十八章 原来(一更) 毕铁林上前一步,骨骼分明的大手,揉了揉毕月的脑瓜顶。 印象里,大侄女是个不爱吱声、经常被村里同龄小子欺负的孩子。 那个印象里的小女孩,受了委屈会抬起一双泪眼,期盼的看着你。 而不是像此刻这样,抱着身子蹲下低着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流泪的眼睛。 就连哭声都是克制着,忍耐着,似是在逼迫她自己要憋回去! 在毕铁林眼里,这样的毕月才是真的出息了!就瞧大侄女这自我保护的动作就能看出来,期盼谁、都不如靠自己。 听他大哥说,大侄女的高考成绩是全县第一、甚至在市里都是有名号的,当年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上了京都的学校。 难怪出息了,变的厉害了。没点儿韧劲,就他们这小地方的教育水平,根本走不出去。 这些年在监狱里,他也明白了个道理,所谓“天才”,其实是被逼无奈,十年八年、每天如一日的努力! 他那号子里,有小偷小摸撬锁的,自学成才,没有那兄弟打不开的。有诈骗做假账进去的,那得研究多少个日子能玩的通透,翻阅了多少书籍能找到漏洞。各行各业,形形色色。 他也专门接触这些“有特长、自个儿有本事儿”的!从不和暴力份子有瓜葛。在他看来,那是无脑,宁可多交几个经济罪犯,不交杀人放火的。 这个时代,就该如此! 当然了,他是恨,恨那个女人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给她挫骨扬灰毁了,但他不会再给任何人送他进去的机会。 后半辈子的人生,他要紧握住,不让任何人摆布他的命运! 社会不会无缘无故的厚待一个人,除非自己向社会证明,他值得社会对他如此厚待! …… 毕铁林瞧着毕月情绪有些稳定了,侄女大概是蹲累听了,挪了挪腿的声音,也停止了他的思绪:“打算再闷头一小时?然后直接给你爷烧纸去?” “小叔,你回吧,我没事儿。”说着话还带着鼻音。 毕铁林摸了摸兜,十来张十块钱攥成了卷儿,伸手拽了一把毕月。 毕月就感觉小叔晃了一下的功夫,就有东西在她的手心里,脑子懵懵的,摊开掌心,借着月光一瞧,毕月愕然睁大红肿的双眼,惊呼:“小叔!” 她想问“你钱哪来的啥的?”,又及时的憋了回去。 她前些天回来过,屯子里没啥业余活动,家家户户不黑天不进屋,还爱串门子。尤其她们老毕家这两天还有事儿。 毕月紧急收住到嘴边儿的疑问,同时也降低了嗓门,小心翼翼问道:“你都知道了?我爹跟你说了?”以为是毕铁刚给的钱。 毕铁林浓眉大眼,粗犷的五官,闻言微眯了下眼睛,心思转动了下:“走,跟我来,聊一个点儿,聊完去烧纸。” 他在客车、火车上,一直没和他大哥细聊,也不方便聊,始终没座,身边都是人。 只是在火车上,大哥骄傲、大声地,提起过侄女侄子双双考上了大学,庄户人家出了俩“文曲星”啥的,问他高不高兴! 毕铁林也一直以为这些年家里没去看他,实在是太困难了。 这次出狱,一出门就碰上了他大哥,心里还猜测着,也许这是攒了很久很久的路费钱。到了家又赶上父亲…… 后山一片空旷的空地处。 “说吧,月月,和小叔讲讲咱老毕家这些年的大事儿。” 大事儿? 毕月认真地看向毕铁林。 源于小叔,随后奶奶离世,一股急火没有发泄出来,她的原身抑郁了,这算不算大事儿? 如果没看错,小叔和那些她想象的劳改犯不同,甚至比很多普通人更刚毅,是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会给她这种直觉呢? 眼睛,眼睛有光,从没昏暗过! 也许,她该为曾经的时光说点儿什么了,只说给小叔听,因为他能听懂。 “他们在我的面前抓走你,我还那么小…… 奶奶当着我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念大学的路费都没有,我爹去了深山,腿瘸了。我们能读书,是很多家凑的钱,放在棉帽子里,如果没有那些钱,我和大成就会被隔住,被路费难住。学校把上面发的奖励补贴私自扣下了…… 上大学每个月学校发的补助,我要给毕成留下一半的粮票,怕他长身体不够吃,剩下的还要想着给爷爷买药…… 慢慢地,我营养不良,病了,别人都不知道我病过,因为那病看起来像好人,实际上懒得走路、运动、说话,思维停滞……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不想被人说我精神不好,我拙劣的、费劲的,一遍又一遍的学着别人笑,吃饭只是咀嚼、机械的吞咽,直到什么都不想吃……” 毕铁林的心,就似被人正在剜着。 他需要依靠不停地眨动眼睛看向天空,才能不在侄女面前落泪,不至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丢人! “后来啊,我当了家教……卖油条……咋办,那么穷,难道是宿命? 可我在走出那个沉闷的世界时,就告诉了自己,我活过来相当于重生,重生就得要么改命,要么不信命……胶丝袋子把大成的肩膀肋紫……我们踏上了国际列车……” 原来侄女变了,是经历了这些。 毕铁林咽下往嗓子眼涌动的酸楚: “孩子,那钱你揣好,你爹不知道。买、买糖吃。”疾步走开,又忽然站住了脚。 毕铁林没有回头,他用着沉稳有力的声音向毕月保证道:“月月,以后你和大成、狗蛋儿,想读到啥时候就读到啥时候,小叔供你们!” 毕月小跑着上前,她说这些就是想唤起小叔的斗志,叔侄俩想到了一块去了! 叔叔偷摸给侄女钱,怕她因钱受屈儿。侄女翻开记忆重来一遍,为的是以后不再无助,从此毕家多了一个小叔作伴儿,毕竟她爹那腿脚,稍走快些都会跌倒。 更重要的是,也为了让小叔敢拼敢闯、走出大山:“叔,屯子里的乡亲们虽然淳朴,可你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我怕他们时间久了会戴有色眼镜看你们。外面很精彩,你多陪一陪爷爷奶奶,然后去京都!” 第七十九章 犯小人(二更) 毕家人,谁都不知道毕铁林和毕月的这一场谈话。 毕金枝以为弟弟是追出去安慰了毕月几句,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而毕铁刚正在和刘雅芳忙着生气: “你知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咱闺女那嗓子哑那样,你个当亲娘的听不着啊?!怨得着妮儿拿丰和不识数吗?你看看谁像他似的! 我告诉你,也就是小舅子吧,还让我摊上没招了!换个人试试! 糊涂,你现在越来越糊涂!有俩钱儿,你看你那个烧听样儿!谁家亲娘像你似的,你等我倒出空的,咱俩好好掰扯掰扯!” 就是这么怪,刘雅芳被毕铁刚又叫到外面一顿骂,她倒不哭了,骂小一会儿了也没吱声,甚至都没过心。 只在毕铁刚说“有俩钱烧得慌时”,她小声提醒了句:“你给我小点儿声,让别人听见!” 刘雅芳眼神总是瞟向远处,心里惦记着,她闺女咋还没回来呢?! 真是牵肠挂肚了,还有点儿后悔,只因为老人刚去世,她心里迷信上了…… 在她看来,老爷子还没走远呢,那无论是飘到哪,总得有一堆小鬼来接人吧,你说她闺女身子骨那么弱吧,万一再碰上哪个…… 越寻思越害怕,翘脚望啊望,听着毕铁刚骂她:“这时候知道惦记了,刚才骂闺女的能耐哪去了?!” 刘雅芳终于怒了:“别墨迹了!我一个当娘的,还不能说她两句啦?!现在脾气这个大啊,说撩撅子就撩橛子!你闺女主意正着呢!” 所以,当毕铁林和毕月的身影出现时,刘雅芳跑过去对着毕月的胳膊就是一巴掌,毕月翻了个大白眼深呼吸。 她娘可真是、真是要气死她了! 这咋还没完没了呢?她溜达一圈儿刚散完郁气,这是真要给她整成抑郁症是咋地! 再也不理她了,再也不! 这天晚上,毕月睡在她娘身旁,自然辗转难眠,她一会儿趴在炕上看一眼月光,一会儿用棉被捂在脑袋上。 别看刘雅芳熬了好几天了,给老爷子烧完纸钱也算尘埃落定,只等明个起早圆坟这一样了,可她也睡不着,被毕月气的不轻。 听着毕月翻来覆去的声音,她忍啊忍,到底没憋住,又小声骂了毕月一句:“瞎折腾啥?还不痛快睡觉!那拿棉被捂脑袋,上不来气吶?!” 毕月瞬间一动不动,压抑着呼吸声。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就是不想理她娘。 毕月小心翼翼的睡她的炕梢,尽量让身体碰不到紧挨着她的刘雅芳,像是碰到了、开口说话了,就会是认输一样。 刘雅芳心里替自个儿悲哀,到头来,还得她惦记闺女! 她家妮儿都不和她吱声了。都说女儿是棉袄,就说了她几句,这棉袄让她透心凉,这孩子咋变成这样了呢?脾气大的要命,啥时候变的呢? 娘俩的思想段位不在一个频率上。 慢慢地,她们的呼吸都变的平缓,真的陷进了梦里,送走老人,让人疲惫且忧伤。 …… 而远在京都的楚家二楼某房间,灯光依旧亮着。 毕月不知道啊,她这个人成为了话题,还被人“嫌弃膈应”了。 要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呸呸呸连续吐几口,然后记住这一天,因为“犯小人,”以后到了这天就眯着! 楚亦锋半夜进家门,军帽挂在衣服挂上,放轻了换鞋的动作,换完直奔楼上。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觉?” 楚慈打了个哈欠,用钢笔戳了戳课本:“你看不着我在干什么?” 楚亦锋斜了斜嘴角:“因为我不信!” “那你还是信了吧,我答应小月月了。对了,哥!”楚慈站起了身,审视般的小眼神,上下搜寻了一遍楚亦锋:“说,为什么会帮小月月?” 楚亦锋直接躺在了楚慈的床上,“为了你,信不信?” 楚慈呲牙咧嘴:“信你就怪了!你啥时候也不带为了我的!” 楚亦锋直接拐下一话题,不打算在这话题上绕来绕去,没意义! “那天给我打电话干嘛?” “噢,去都一处怕没钱付账,不过小月月请客了。嗳?哥,我和小月月去舞厅,门口居然敢管我要票钱!你赶明儿说……” 楚亦锋“嗖”的一下坐起,都不用听楚慈继续废话了,基本全明白:“你俩去舞厅了?没要票钱提我名?你和她说我常去舞厅?” 问完也不等楚慈回答,又站起身,表情严肃,问道:“刚才你说你答应她了,答应她什么?” “啊,试试跳级,她说明天给我送本学期的英语重点题。” 楚亦锋心里叹气,面上面无表情: “这几天她没空,她爷爷去世了。你要是想找英语家教的话,我再帮你联系其他人。” “啊?!” 就在楚慈惊讶出声之际,一位矮个子老太太,手里端着个果盘,大半夜没睡觉也就算了,她还大嗓门喊道:“啥?!那得换人,小慈啊,你听奶奶话哈。锋锋!你给重新找老师。咱家换个老师那还不跟玩似的!” 兄弟俩都无语状,回身望着奶奶。 老太太还不忘解释呢:“晦气!不能让重孝在身的人,进咱楚家门!她满身都是晦气,你俩沾上了咋整?!再说你……” “奶奶!” “奶奶!” 两个孙子同时发声,全都表示出不高兴。 老太太愣了一瞬,紧接着就不干了: “一个破老师,过去都得被打倒关猪棚的玩应儿,你们哥俩还当上宝了! 好哇,赶明儿她来,我得好好认识认识,给你俩灌的啥迷魂汤,五迷三道的! 你奶奶我特意没睡觉,给你俩整吃的,我都多大岁数了,没功劳有苦劳。你俩因为个晦气人,跟我扯着脖子喊是吧?!” 楚亦锋扶额,他谁都不服,就服他亲奶奶。 因为那是他长辈儿,根本掰扯不清。 更是因为在行为准则上,她奶奶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尤其是他父亲自从当了官儿,那更是把那门为人处世的“绝技”实施个彻底! 为啥喜欢去乡下的姨奶家呆着,一呆就是仨俩月的,因为到了那,能真的变成“土皇帝”,恨不得全镇人捧着。见天儿的听奉承话! 这次又去了俩月,楚亦锋本以为老太太是去陪伴生病的妹妹,看这样……唉!脾气更见涨。 第八十章 经(lingchatan+1)三 “妈,怎么样?好没好点儿?”楚亦锋推开房门,关切的看向他的母亲。 梁吟秋捶了捶胸口处,摇了摇头。 开口说话前,先扭头看向卧室里的大衣柜镜子门,也不知怎么的,脆弱了,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着。 她认为在儿子面前哭哭啼啼是失态,是给儿子添堵、还不解决问题。 可不知为何,一看见高大挺拔的儿子回来了,那股委屈更加袭上心头。 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和儿子…… 如果不是儿子还没成家呢…… 在梁吟秋心里,这次和以往不同,真的是要过不下去了,她也受够了! 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的夫妻情,他几次上战场,她几次抱着女儿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那些关于他和她说的生离死别的话,她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还有一次收到过他的遗书。 那些无望的岁月中,她守望、期盼、等待。 她一直认为被硝烟洗礼过的婚姻,该是最为纯粹、经得起考验的,即便嫁他时,她还很年轻、懵懵懂懂。 她那时候就祈求啊,不求什么官太太的命,只求有个稳定的家,父母已故,哥哥远走,她只有他了。 所以当有一天他平平安安回来了,不再上战场了,给了她稳定的家,她感恩极了! 即便婆婆不好相处。她都能忍着,没当回事儿的忙自己的事业。 只因为受了委屈时,他当着她和婆婆的面儿是和稀泥,关上了房门就剩他们两口子时,他会道一句:“难为你了!” 就因为他那句“难为你了”,就为了那句“他懂”,她从不把婆婆骂她的话往心里去。 总是劝着自己,他们夫妻二人,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那么艰难扶持陪同着彼此。 而仅剩的大家长,也就这一个老太太了。 但现在,梁吟秋迷茫了,都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真的不想过了,她最近两天总是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忍下去了! 不是婆婆的原因,是她和楚鸿天之间也许早就存在着思想差异,出现了问题。 她亲哥哥啊!他只想着哥哥曾经是“敌军”,根本没在心里以妹夫的身份,去思考过哥哥梁吟生这个人! 而婆婆回来了,她楚鸿天明知道他的娘是什么样子,居然都没回家看看。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在她们婆媳闹的很僵时,派司机把老太太接出去吃饭,就像是……像是在告诉她、向她宣布,从今往后,他和他娘才是一家人。不,是他的娘不能扔,但对她梁吟秋可以不闻不问! 性质和以往不同,变了质了! …… 楚亦锋坐在床边儿,等半天没等到他母亲的回音儿,只能侧着头看着他母亲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心里叹了口气。 他楚亦锋的妈妈,哪哪都好,在大军区那么多的家属里,放眼望去,他妈那真是能叫出名号的。 甚至在他叛逆期时一度觉得,他妈配给他那糙了吧唧大嗓门的爹、白瞎了!因为那位只会扯着脖子对他喊,还爱举起胳膊伸巴掌! 但得承认,人这性情啊,它有利有弊。 他母亲看人看事特别通透,但性格相对闷了点儿,不爱张罗事儿,要不然现在早是妇联党组的一把手,然而她现在很安逸的当副书记。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母亲与世无争的性子,估计不用等和他奶奶开战,跟他爹就能打交手,嗯,甚至也许没他楚亦锋这个人的存在了。 一般人,拿捏不明白他家那个楚将军,从前他母亲是和事佬,轻轻一戳,他爹那点儿气焰就能破喽,这回…… “妈,别哭了。您要是身体上难受,我陪您去医院检查。 您要是心里难受,我跟您说哈,男人不能惯! 别搭理楚将军不就完了嘛!您搁心里翻来覆去的生气,他在军区,参谋、机要秘书、勤务员,仨人伺候,吃香喝辣的!” 楚亦锋掏裤兜递手绢,想着词、继续哄着: “再说您有工作,多出门走走,少在家陪着我奶,我怕我奶越挫越勇,您啊,先撂倒投降喽!” 梁吟秋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我要是不回家,更是事儿。再说你奶奶那样,唉,习惯了。” 楚亦锋微皱眉:“习惯也心堵啊!我和小慈半夜说会儿话,您瞧瞧我奶,唉,这也就是我奶吧。”想了想,回家是劝和的,别添堵,继续道:“不过,妈,咱得承认,这小楼里要是没我奶奶在,不热闹!您要是烦了,就说工作忙着呢,我姐公司也一堆儿事,估计没空照顾孩子,你没事儿去看看你外孙,和我奶就说加班,小慈那小子又不用您操心。” 梁吟秋拿着手绢擦眼睛,破涕为笑,勉强让自己看起来还可以,“你紧着看时间,军区有事儿吧,忙去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儿子啊,二十六岁了,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得琢磨琢磨成家的事儿了,啊?” 这是梁吟秋第一次催促楚亦锋,她心里的变化,楚亦锋没察觉是因为心里乱了一拍儿,赶紧站起身:“知道了,妈,我心里有数。” 关上的房门再次又打开,楚亦锋嘴角噙笑建议道:“妈,真的,您别我奶奶一回来就套上夹板,该干嘛干嘛,别到点儿回家,您陪她还心里不痛快。不出三天,你信我的,我奶奶一准儿告状,楚将军一准儿回家!” 这次梁吟秋是真的笑了:“去!快小点儿声,让你奶奶听见!” 希望儿女回趟家,盼着的,无非就是听两句贴心的话,暖暖心,再继续走下去。 ……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是某个时代、很多家庭的缩影,只是毕家的“经”,暂时是母女。 “嫂子,你可真是!月月和大成这个点儿都快上火车了,你又跟这抹上眼泪了!” 刘雅芳后悔啊! 早上上坟时,大成的哭声和喊他爷爷的声音,恨不得二里地外都听得见。可到了闺女那,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哭坟、哭坟,不哭出声不好。她也是心里有气,那死孩崽子从昨天吵完到走都没和她说句话,这气性得多大! 上去推了大妮儿一把,想提醒她哭出声来,结果孩子更恨上了她。 你说她当娘的咋不心疼呢。那是她亲闺女,瘦成那么一条条…… 原来孩子没哭出声,是因为嗓子发不了音儿了! …… 可想而知,返回京都的毕月有多惨…… 第八十一章 被了解lingchatan+2四 谁都是凡人一个…… 毕月回趟家,火到说不出话来,嗓子哑的厉害。 没座位,她倚靠在火车洗漱间的车窗处,蔫头耷脑的看着外面,毕成递给她水壶,她摇了摇头。 毕成从来没看见过他姐这个样子,不说天天嘻嘻哈哈的吧,总感觉很有活力,而这幅样子……唉!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叹气。 他家闹心事儿也不老少,以他姐的脾气,估计都在压抑着。 不提闹心舅舅,不寻思姑姑家那败家表妹,就说弟弟毕晟,小大人在他们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像小炮弹一般冲了过去。 一把拽住他姐的手,十二岁的男孩子,就那么仰着头和他姐对视,掉下大颗大颗的泪。 毕成到现在也没搞懂弟弟是啥意思,大概是舍不得他们? 他姐眼睛红肿,他以为给爷爷填土圆坟时,娘嘟囔着姐姐没哭出声是因为流干了泪啥的、哭不动了呢! 结果在临离开前,弟弟搞了这么一出,他姐眼圈儿红了才开口,声音是断断续续、像是撕裂了般,全家人这才知道。 …… 赵大山被他那位直属领导和厂花恶心到了。 厂长还没来得及给他穿小鞋,准确的说,是还顾虑着正在摸赵大山的底儿,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小鞋穿时,抱着“铁饭碗”的赵大山先撤了。 他的请假理由是胃疼,天天恶心想吐,听听这上报理由,可见年轻气盛,可见他骨子里埋着倔强的那根筋。 也挺能耍浑,休假申请表格上的休假截止日期栏,他居然填写的是啥时候病好啥时候再说。 赵大山直接跑到县城里的二姐家,一呆就是好几天,进门就实话实说了,想让他二姐夫给重新张罗个工作,哪怕效益不好,那管咋地也是个工作,至少不会被恶心着。 他的心里还是有顾忌的,虽然对“钱”很动心,十分迫切想和毕月呆在一个城市,但这年代做生意,至少在他们这小县小镇的,还是有点儿丢磕碜的。 关键最让他有所顾忌的是,他怕他爹、他娘知道了会被气死! 等啊等,在他二姐家蹭吃蹭喝了好几天,没有啥确切答案,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赵大山做梦梦见自己站在天安门广场,首都广场没去过,但梦里确信就是那! 飘扬的五星红旗,还见到了穿军装的站岗卫士,他梳着个“高仓健”的发型,穿着毛呢料的西服,外面还搭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 他仔细看梦里的那个“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掏兜的动作,厚厚的一沓子十元钱。半梦半醒中,他还心里合计着,这得至少有一千来块吧? …… 赵大山离开了县里,为了那个梦,他打算豁出去一把,宁可二十三岁再挨顿他爹的胖揍了! 可是在走进村里时,他听到了什么? 什么?毕爷爷没了? 什么?毕小叔放出来了? 卧槽,他咋啥啥都不知道,毕月和毕成都回来又走了! 这次他脚底没拐弯儿,寻思先回家换身衣裳,他这衬衣他二姐给新买的,带了点儿颜色。 推开院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可当赵大山推开屋门时,关的严实的大屋里,传来了他娘和他爹干仗的声音。 “人家没老爷们啊?村里那么多老爷们,凭啥就你出头,凭啥就你在那个刘雅芳面前臭表现!头两天不稀得说你,我给你在外面留脸儿,赵树根儿,你给她当老爷们去得了呗?!” 赵树根被他婆娘葛玉凤气的青筋暴起:“你放屁!胡搅蛮缠!挺大个岁数了,胡咧咧,一天天赖大彪胡咧咧!” 葛玉凤一笤帚疙瘩甩炕里去了,可见也挺生气:“我胡咧咧?咋就显你能耐呢?!给人家老毕家当孝子贤孙去了,人家没儿子啊?人家有俩!你不知道披麻戴孝压点子(运气)啊!你瞅着咱家最近要是有点儿啥事儿滴,我挠死你!” 赵树根插着腰、运着气,他认为他就错了,不该和这娘们掰扯,跟这败家娘们也掰扯不清楚!你说她明明都知道铁刚、铁林都没赶回来的事儿,竟特么在这找茬干仗。 书记就是书记,涵养还是有点儿的,即使他手痒到想把婆娘按到炕上直接开揍! 虽不是大夏天,但这刚入秋也开窗户开门的,传出去,就他娘们刚才那些混话,村里就得热闹大发了! 赵树根儿发话了:“我不跟你胡搅搅着,咋回事儿你心里明白,你也帮着张罗了,回家你就作!我看你不行找跳大神的瞅瞅吧。家里能有啥倒霉事儿?倒霉也是你这虎娘们念叨的!” 说完摔门正要离家出走躲开葛玉凤,就看到了他老儿子站在外屋发愣。 赵树根不是好气儿地问道:“不晌不热的,今个儿礼拜几啊?你就回家,那工作是大风刮来的啊!” 赵大山没回嘴,目送着他爹气哼哼地离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不能在这时候说单位那糟烂事儿,要不然……就他娘那厉害劲儿,一准儿挠他爹,说是披麻戴孝倒霉了吧?! 咋办?赵大山心里颠来覆去的琢磨。 得!去趟县里,去趟镇里,跟俩姐俩姐夫透个底儿,帮他瞒住了,他还是借着“不干了”的这几天,直接去趟京都吧,行不行的,当溜达了! 不过去之前,得先去看眼毕小叔,唉!给毕爷爷磕两个头去。 …… 只要最近紧一紧时间,多通宵两晚忙手头报告,楚亦锋还是能赶回家多陪母亲吃两顿舒心饭的。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回家。 梁吟秋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惦记的儿子,并没有忙到那份儿上,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儿大不由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上次回“三室一厅”,楚亦锋在他那个住所里看到了一张图纸,修修改改画画的,还有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女孩子写大字,他一看就知道是毕月的字迹。 再加上毕月写给毕成的那几句话,楚亦锋略一琢磨,送礼得送到人心坎儿上,也许能换来她的笑容。 就这样,一米八四的军装男儿,拿着张图纸穿梭在京都市区的铁匠铺附近,寻寻觅觅,谈好价钱,毕月的铁架子“锅”就这样出炉了。 今天是取那些铁盘子的日子,楚亦锋在临下班前一个小时就在不停地看手表,心里还琢磨着,按照常理、不出意外,那丫头也该回来了,哈拉滨到京都的火车是晚上进站…… 甭管今个儿回不回来,他再去买点儿菜。 第八十二章 现成饭lingchatan+3五 楚亦锋白衬衣、黑裤子,一身最普通的便装,两手拎满了装肉装菜的袋子。 他侧头看了一眼,又再次侧过头,转过身站在单元门口,望着远处走进来的姐弟俩,静静地注视,等着。 本想一身军装、想以那样的一个形象再次见面,迎合毕月爱俏的这个“缺点”,却不想…… 而此刻,他觉得自己这样挺好,忽然觉得那样太过浮于表面,凡是表面的东西,都没有意义,也没意思。 本以为只是爱瞧她,从她打球亮相开始,他就好奇、意外,想留下她,想知道她的近况,就那么看着,守着,观察着。 可楚亦锋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心跳的频率变动,它能让人措手不及。 就如现在,毕月在小区门口出现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了想争朝夕的决定。 前一刻,还没有答案,还不清楚到底未来能什么样…… 但这一刻,他沉默地望着走进小区的倩影,心里翻滚着从没有过的情绪。 如果说故事的开始,根本就没有下决心一定要在一起的想法,所以也就不着急表明。 如果说故事转了个弯儿,接触着发现并不适合在一起,他就想让时光去见证,是走进、还是陌生。 可现在问问自己,真实答案就是:在看见毕月惆怅的表情、颓废的样子,他很想大步上前,拥她入怀,说点儿体贴的话,而不是傻站在原地。 这个女孩儿,也许很早的时候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原来这种事情居然没有过程,它真有一瞬间就能下了决定的可能。 不是计划,不是算计,不是观察行与不行,想不想、答案在心里。 别看是先圈进领地,但楚亦锋真的开窍了,是在此时。 “楚大哥?”毕成先于楚亦锋之前打了声招呼。 楚亦锋先看了眼身边的毕月,对着毕成点点头道:“节哀。”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毕月脖颈喉咙处的紫红色揪印儿,知道这是嗓子出问题了。难怪蔫吧儿成这样,已经到了连那双大眼睛都不灵光了。 “先上楼吧,正好我买了菜,吃完你们洗个澡,早点儿休息。” …… 毕成不好意思极了,他顾不上刚下火车、两腿肚子都转筋的疼,直接钻进厨房帮楚亦锋洗肉摘菜。 毕月抱着两膝蜷缩在沙发上,她本以为等楚大哥回家时,一定会拘束的要命呢,现在闻着香味儿,喝着楚大哥倒的蜂蜜水,听着他就像对待家人的语气态度说出的话,昏昏欲睡。 毕月提醒自己,不吃饭不能撂倒,那是给人面子的问题。 “啊欠!”响亮的喷嚏声,连鼻涕带眼泪的,毕月使劲晃了晃脑袋。 楚亦锋腰系围裙,手上还拿着根茄子,站在厨房门口往客厅里瞅了一眼,问毕成:“家里没什么难事儿吧?人老病死,还是那句话,要想开。” 低沉有力的声音,格外让人心境,煮着小米粥的锅还在咕嘟嘟地冒着泡。 毕成也不知道为啥,挺感动。这一次也算是真正相处,发现楚大哥这人真和他姐讲的那样,心眼好使! “没啥事儿,就是我姐嗓子哑了,估计是哭的。唉,俺爷爷都撩炕两年了,一把一把的吃药片,翻个身都费劲,外面一年四季是啥样的天儿,他也见不着。现在想想,他也遭罪,我想的开!” 毕成停顿了下,“楚哥,谢谢你。刚才我和我姐下火车,都有点儿不知道要去哪的感觉,说不上来,呵呵,你看你这还给我们做饭,今儿个单位没事儿吗?” 这才是聊家常! 毕成的态度转变,楚亦锋感觉出来了,嘴角翘起,笑了笑:“嗯,你也进屋等着现成饭吧,我来。毕成,去叫你姐来一下。” …… 毕月心眼就算多的跟筛子似的,她也想不到楚亦锋是看上了她这颗豆芽菜。 为何如此肯定?就是因为她不符合这时代找对象的标准。 先不说家穷家富配不配得上,单说她敢十八岁就野路子不走寻常道的做小买卖,这搁八十年代工人家庭都够呛的事儿,楚亦锋又怎么可能呢? 但要是说毕月心里一点儿没犯嘀咕,那也不对! 她想着这人心肠也太好使了,不过转念又一想,从她来到这开始那一天,梁笑笑,李老师、楚慈、提前付家教钱的梁阿姨、许豪强大叔,就是医院里碰到买她榛子的那位军辉…… 似乎琢磨琢磨,也就不差楚大哥这一个好人了。 难不成那些人都对她有啥想法? 说不感动是假的! 毕月指着阳台里一一罗好的铁锅,一回头没想到离的这么近,尖下巴撞到了楚亦锋的心口。 毕月没在意,眼里终于有了点儿神采,正要开口说谢谢,楚亦锋没躲没闪还站在离毕月很近的地方,眼睛里充满了笑意:“我知道了。别说话,养养嗓子吧。” …… 毕月看着端菜进屋的楚亦锋,像领导一般还暗自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她以女人的视角来评价,居家的男人确实看起来很像样! 这个军人不平常! 估计穿上军装那绝对是条魁梧汉子,脱了军装、摘下带有面具的笑容,像邻家哥哥一样亲切,喔,他还经常去歌舞厅。 毕月觉得是影视剧的事儿,她把军人想象的太过单一了,看她楚大哥,啥啥都会,还吃嘛嘛香! 京酱肉丝春饼卷,咬一口牵出里面的葱丝,毕月再次点点头,似是在给楚亦锋打分一般。 楚亦锋端着筷子,憋不住乐了,还好,也就在沙发上趴窝半个小时,这丫头就缓过来劲了,他真是见不得她刚一露面时那张苦闷的小脸儿,他的心都跟着酸涩发涨。 “味儿怎么样?”怕表现太过明显,楚亦锋第一筷子先夹给了毕成。 毕月捏着葱丝晃了晃,楚亦锋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你是夸我刀工好。”毕月猛点头。 京酱肉丝、老京都蒜香茄泥、熬的糯糯的小米粥,烙的葱油饼,楚亦锋只小露一手,就这几样菜,在毕月眼里,毕成这个天天干活做饭的农家娃都比不上。 有地儿可去,有家可回,有人给你做口热乎饭,再洗个热水澡,毕月真觉得自个儿要幸运死了,她也真想暂时歇一歇。 然而,在毕成陷入熟睡中,呼噜声震天响时,毕月却发起了高烧。 楚亦锋万分庆幸,多亏他后半夜偷摸溜进丫头的房间里瞅了一眼,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这又差点儿烧成了肺炎。以公主抱的姿势,楚亦锋抱着毕月奔出了家门…… 第八十三章 开始lingchatan+4六 上身只穿一件紧身的跨栏背心,下面是一条黑色的大短裤,蓝色的塑料拖鞋,从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楚亦锋,紧抱着毕月,在仓促出门时,也只顾得上抓一把茶几上的钥匙,门都没有带上。 凌晨两点半,拖鞋踩踏着水泥楼梯的踢踢踏踏声音,格外响亮。 在这个安静到可怕的时间段,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位穿着短裙的女孩儿,他冲到蒙着防雨绸的车前,把女孩先是扛在肩上,随后单手使劲扯动着防雨绸…… 两分钟后,一辆银灰色皇冠轿车冲出小区,直奔军区医院。 …… 毕月觉得自个儿好像走到了雾中,迷迷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突然,前方出现一位佝偻的老头,她愣住了,等着对方转身,直觉是爷爷。 但那位老头始终前行,她就跟着走,你说也奇了大怪了,那佝偻老头愣是比她走的快,就赶紧她要是跑起来吧,那老头能飞! 一直走、一直走,毕月感觉嗓子干哑到似冒烟儿了般,耳朵眼里也痒,眼前还都是雾,除了老头,其他啥也看不清,累的她满头满脸的汗。 毕月在梦里还在算计着,你说要么就在刚开始别又追又赶的,原地呆着!无动于衷!爱咋咋地! 要么都开始追了,就一定要弄清楚他是谁,这就跟追剧等同的道理,她容易吗?累这样、怎么也得知道个大结局吧! 再说爷爷刚没,听人说有托梦这回事儿呢!万一真是爷爷呢?他有没有啥话要嘱咐她?有没有啥天机要偷偷摸摸告诉她?最关键的是,错过了,还能再遇见吗?! 梦里的毕月只踌躇了一小会儿,心里还骂着,就特么烦现在这种走半截路的状态,不继续吧,会不甘心,继续追还挺特么累听! 梦里的毕月满头满脸的汗,而现实中,昏迷不醒的她躺在病床上,也真的是大汗淋漓。 楚亦锋眼里的毕月,那就是她躺在病床上,还不老实!一看就是在做梦,因为偶尔会扑棱两下脑袋,两条秀眉也紧紧皱起,看样子十分难受,他的心也跟着揪的慌! 还有那平日里“吧吧吧”特能胡侃的小嘴唇,都干吧的像能掉层皮,拿着棉棒给她擦了好几次也不顶用,一摸她的手,两只小手也冒着冷汗,额头上的短发全都湿了。 现在的毕月虽然老实到能让他想碰哪碰哪了,可模样太可怜,他哪也不敢碰她。 楚亦锋握着毕月的手,脸色很严肃。 刚才医生说,如果再晚点儿,非得烧成肺炎。估计这丫头现在属于昏迷状态,等稍微好点儿了,还得浑身骨头疼。 本来就瘦成一条条,再一折腾、不剩啥了,唉! …… 刘大鹏越来越肥硕的体型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脸上挂着一派吊儿郎当的表情,嘴里还喷着酒气,正不耐烦的抬头看病房门号时,他忽然愣住了。 刚要推门而入的动作顿住,就那么站在门外瞧着。 嘿?那是楚亦锋?! 刘大鹏从最初的惊奇纳闷,眼神紧盯床上的毕月,辨别着她是谁,到后来的平静、羡慕,没看清也明白了,管那女孩儿是谁呢! 他心里就剩下俩字:难得! 刘大鹏悠然自得的双手环胸,只看房间里的一幕,当景,美景,虽然这“景观”出现在凌晨时分。 他看着楚亦锋先是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女孩儿的短发,给人家顺着头发,随后一手扯住那个女孩儿的手,一手抱住女孩儿的头,弯着腰,用唇碰着大姑娘的额头,似乎是在试探着体温。 这…… 一时间,再仔细瞧,刘大鹏觉得他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狗屁“尖果儿、蜜果儿、糖果儿”的,这特么是能让疯子心如刀割的! 也对,他也得信邪,这事儿邪门着呢,谁这一辈子都会碰到那么一个人! 看得出来,好哥们疯子认真了,很认真。要不然以楚亦锋的耳力,居然没发现门外站着个他。 …… 楚亦锋看了一眼输液瓶,正打算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一摸毕月身上潮不潮、身上是冷汗还是热汗时,一抬眼皮,正好看见了在门外的刘大鹏,收了手,丝毫没尴尬,站起了身。 俩人跟演哑剧一般,刘大鹏一摊手,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推开了病房门,看着楚亦锋皱眉对他摆摆手,得!刚踏进来半步,这直接就给轰了出去。 楚亦锋给毕月掖了掖被角,也跟着走出了病房。 “我说,哥们,你这形象出门,呵呵,医院没审你啊,大半夜穿这样,还弄一大姑娘!”刘大鹏一指楚亦锋的背心和大裤衩,楚亦锋低下头瞅了瞅自己,双手使劲搓了搓脸。精神状态正常了一些。 刚刚那半个多小时,真是手忙脚乱。 说实话,大半夜溜进毕月房间,是因为上了趟厕所,尿完清醒了,脚底拐了个弯儿就寻思顺便看看,再偷亲两口。 这一看可倒好,吓的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紧绷起神经那根弦,啥都顾不上了。 唉!毕成那小子,真够没心没肺的了,他姐丢了都不知道,估摸着更不知道屋门没关! 楚亦锋扬了扬下巴: “你哪那么多废话!出门急,缴完费了吗?” “放心。怎么着?明早哥们给你送饭啊?顺便给我介绍介绍?” 楚亦锋腻烦的表情,不耐烦道:“没什么可介绍的,别明早退烧了,再让你给吓着!” 刘大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楚亦锋,他说:“哥们,你完了!” 楚亦锋两手插在大裤衩的兜里,嘴角翘起,慢慢的,他笑出了声,穿着背心的身材,能够清晰的看到那笑声是从胸腔、心口发出。 他终于明白了,他对毕月的感觉,根本不是喜欢瞧的事儿,原来那玩意儿叫爱! 酸,忒酸的词,难怪会如此酸,相处时可不就是提心吊胆、各种傻气、缺心眼,五味杂陈可心口绕圈儿! 爱啊,那就得装进口袋,他承认屋里那女孩儿不再只是叫“毕月”,她还是他的女人,但他不承认他是完了。 “大鹏,赶紧滚蛋!哥们这不是完了,是要开始了!” 第八十四章 答案lingchatan+5七 有山、有水,还有一条宽阔的大马路,绿油油的天地里,毕月眼前那层雾在慢慢消失,直至看清了一切。 随着烟消雾散,那位佝偻的老头忽然转身,正是爷爷毕富,他疑惑、期盼、试探、只是掩藏起了眼底的善意和留恋,询问道:“你又不是我大孙女,为啥要这样……”为啥要哪样,毕月根本没听,被吓的心口砰砰砰地乱跳,就跟做梦到了悬崖边儿似的,再不睁眼就能掉下去的感觉! “啊!别收了我!又不怨我!我得发家致富!” 楚亦锋手一顿,他拿着棉棒停下动作观察着毕月,发现毕月开始来回扭动了,棉棒一扔,弯腰上前赶紧紧紧拥住毕月,心里骂着:“不愧是钱串子!” 抬眼看了一眼毕月正输液的另一只胳膊,温热的大手压制住:“月?毕月?醒醒?” 即便楚亦锋不喊,毕月也醒了。 她觉得浑身如虚脱一般,被子里前胸后背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可还是冷,就觉得这被子咋那么薄?谁能给她再拿两条? 醒了还沉浸在梦里的毕月,懵懵的回忆着,心里发慌,这是她心里有鬼?还是像老人们说的,惦记谁就给谁托梦吶? 脑袋感觉像要爆炸了,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还有,这是在哪啊? 毕月迷茫地看向四周,最后眼神落在了楚亦锋身上,可那眼神里就像是不认人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刚要抬手挣扎的想坐起来,楚亦锋一把按住,另一只手在毕月的面前晃了晃:“你啊,病好后,必须锻炼!我监督!” 低沉有力的声音,人帅手美低音炮……呃,怎么穿那么少?都快赶上光膀子了。 认出来了,楚大哥? 毕月半张着嘴,用着带红血丝的大眼睛,扫了一圈儿楚亦锋的形象。 楚亦锋深吸口气,快被眼前这妖精折腾个差不多了! “认出我来了?凌晨两点半,你高烧不退,现在是……”楚亦锋抬手腕:“早上四点十分。看你这样,今天还得留院观察,实在不行,给脑子也顺手拍个片儿吧。” 毕月侧头瞧了瞧自个儿的手背,又如脖颈僵硬一般慢慢抬头看点滴瓶、看四周,转过头又要张嘴说话时,楚亦锋改了态度,他提醒自己,女人生病时得怀柔,切记! 声音放轻,不再是之前命令毕月必须锻炼的语气,耐心哄道:“你那嗓子还不行。我说、你听,想要干什么就写给我。” “嗯。” “毕成没在,他还睡着呢,压根儿不知道你病了。待会儿我回去叫他换我。让他白天守着你。” 毕月翻了个大白眼,全身上下的骨头跟散了架子似的,都没耽误她在心里骂弟弟。 随后又对楚亦锋咧了咧嘴,她这是在感谢,想笑一笑来着,结果一咧嘴又疼上了,毕月的表情来回转换。 楚亦锋嘴角微弯,他就像能看懂毕月的眼神,“咱们在军区医院,你要好好的配合医生,等你好了,扯开嗓门教训毕成,好不好?” 在这个时分,人又是生病的状态,近在眼前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你…… 毕月觉得楚亦锋的眼睛里有漩涡,带笑的漩涡,她直觉上认为这人很少会这样,通常该是笑不达眼底。 但是对她就不同,很好。 毕月反应能力比照平时慢了半拍儿,微愣的和楚亦锋对视着,直到对方笑意满满。 毕月脸红了,那双大眼睛看向手,她和他,居然在拉手? “嗖”的一下缩回,毕月更臊的慌了,她动作这么明显,真的好吗?就像是她多想了啥似的! 万一、万一楚大哥只是像哥哥一样安慰她呢? 压下心里有点儿乱跳的节奏,想说服自己,帅哥谁都喜欢,尤其在搭配深情款款的眼神,不怨她,是楚大哥乱放电! 有种愉悦、有点儿混乱,毕月觉得她可能真是烧的挺严重。 楚亦锋在毕月抽出手的那一刻,心里说不低落是假的,但看着小丫头脸红、眼神躲闪着,他又笑了。 这是害臊了? 看来她明白了,应该懂他的意思。 舒心! 从刚才毕月抽手时的失落,变成了开心。都拉手了,她还那种表现,只能说她对他有感觉,只是还不好意思面对! 这样害羞躲闪的表情…… 反正她又不是真傻,哪家他这样的哥哥会拽她小手! 那离点头还远吗?只是个形式而已。 在楚亦锋看来,他的本意是有些话不能挑开唠,显得太生硬,都心照不宣、顺其自然多好。男女感情那个东西,自自然然贴近,总比战友们写信说“咱俩确立关系”要强上很多。 但是……要不然双线吧,来个全套! 两个人如此的心境,毕月越来越表现的眼神闪躲,就跟她真明白楚亦锋的意思一样。 而楚亦锋再开口说话时,自自然然的就好意思询问:“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上厕所?嗯?” 毕月觉得头更疼了,是她病大发了吧! 那“嗯”字怎么带着拐弯儿?长那么帅,还说话宠溺?整个儿一男主杵那,不赖她乱寻思! 不过不提还好,一提真想去一趟,可点滴?毕月半侧了下身子,用余光瞟了眼点滴瓶子。 两分钟后,医院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寥寥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中就有这对儿男女…… 楚亦锋一手托着毕月的胳膊,一米八四的身高又把胳膊抬到最高,高高的举起输液瓶子。 毕月穿着当睡裙的短裙,一身的褶子,亦步亦趋的跟着,瞧着旁边那位还托着她胳膊,刚要扭头开口说她没事儿…… “不行,回血呢!你听话啊!” 毕月蹲在里面,都顾不得烦恼到要啃会儿手指甲,她真是恨透了现在咋没有手机,要不然是不是放个嗨曲儿,而不是现在必须必“淅淅沥沥”的! 不能痛痛快快,憋的肚子疼,即便这样忍着“一点儿一点儿的来”,外面举着瓶子的那位,估计也听了个明白。 真是闹死心了! 就赖毕成!个死小子,就他那样的,还能指望将来发达了股份平分? …… “我得走了,早上要出操。” 毕月点了点头,心里寻思,你可快把我大弟换过来吧,这也太不方便了! 楚亦锋往前站了一步,站在毕月的手边儿:“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啊?我不是不能说话吗?毕月傻眼,指了指自己嗓子。 掌纹清晰分明的大掌,置于毕月的面前:“写!” 楚亦锋紧紧握拳,他的脸上没了前一刻的柔情,而是用着最平静的语气,通知毕月:“我今晚会来接你出院。还有,看来我和你,今晚得必须谈谈。”说完,潇洒离场。 毕月写的是谢谢,这并不是他想要听的答案。 第八十五章 消失(两章合一) 回了趟老家,在军区医院再进出一趟,只几天的时间,一股急火导致的发烧感冒、连拉带吐,毕月瘦的吓人。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不是在医院呆了一天一宿,而是三天两夜。 一米七的身高,却只有九十四斤的体重,说是瘦成“纸片人”也不为过了。 瘦到毕月自己都不爱照镜子,两条细胳膊显得更长,两条腿悠悠荡荡跟麻竹杆似的。 出院的当天,以她对“美女”两字的标准评价自己,不够看,不好瞧。除了那张脸招人瞅瞅,其他地方都不招人待见。 胸前的“小馒头”更是变成了“葡萄粒儿”,真真是……越来越像条汉子了! 以前的“她”是被减肥两字困扰,现在是为增肥闹心。 喝了好几天的小米粥,里面放着煮鸡蛋、红糖,就着点儿小咸菜,每天只能吃进去点儿这个,就跟坐月子似的。给毕成都愁的不像样,也跟着吃上了牛黄去火片。 她整个儿一副“可怜相”,可怜到班导都没追究她在回老家之前,曾经有一宿是没回学校的。见到她就劝:“要好好学习,多锻炼身体,注意劳逸结合。” 寝室里的那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看起来也蔫吧了,不再话里话外的“欺负”她,谁路过她都瞄一眼胳膊上的黑孝布。 班长何卓尔更是让毕月扶额,他居然送了她几块糖块儿,叫都叫不住。 逗的梁笑笑当场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笑的跑走的何卓尔脚步踉跄了一下。 …… 毕月看着郭沫若提字的“京都四中”几个大字,又望了望里面的教学楼,发着呆,琢磨着可不能再这样半死不活的了。 越是觉得自己有病,病越找你,必须得调整一下,该吃吃、该喝喝! 她要是倒下了,那她老家那个咧嘴哭的小狗蛋儿,啥时候能进京念名校啊?看看四中的环境,后世都有国际部。 毕月摇了摇头,掐腰感叹:这人啊,三种改命方式。要么会投胎,这玩意儿是门技术活,一般人不成不成! 要么就得自个儿拼死拼活改命,这点适应广大群众!嗯,还有一种,像昨天楚家那斜眉瞪眼的老太太似的,会生! “小月月!月月?”楚慈穿着校服出现在学校门口,怎么也没想到找他的是毕月。 毕月转过身,笑了笑:“我失言啦,喏,给你送笔记,整理了两天,字乱,你对付看,不懂的去师大找我。” 楚慈抿了抿唇,眼神看向毕月胳膊上的黑布,毕月上前一步,直接把笔记塞到楚慈的怀里:“你今儿个怎么这么乖?不叫我小月月这个那个了?呦,慈二爷,你那是什么表情?” 楚慈闷闷道:“你、你没事儿吧?”忽然抬头盯住毕月的眼睛,好话不会说,靠喊:“你怎么瘦成这幅样子?”很嫌弃的上下扫视着毕月。 “切,别提了!你月月姐差点儿被爷爷带着去见阎王!下次咱再见面,我指定能吃成个胖子,不用担心哈。楚慈,我要卖好吃的了,都是肉!等我研究明白的,你去给我捧场哈。” “嗯。你不能要钱。”楚慈低头看脚尖儿,琢磨着要不要道歉。 毕月凑上前踢了踢楚慈的鞋尖儿:“干嘛呢?跟我没别的话了?”顿了一下,疑惑的打听道:“对了,你哥呢?这两天见过没?” 楚慈比毕月表情还困惑:“没啊,一个多星期前回过大院儿,呆俩点儿!你找他有事儿?” 毕月挠了挠短发,好吧,敢情那位来无影去无踪! …… 楚慈看着毕月的背影,在她要过马路时,到底还是又问了一句:“你以后真不去大院儿了?” 毕月对着身后摆了摆手,想了想又面带笑容转过身,倒退着走路,两手作出喇叭状:“替我谢谢梁阿姨,别忘了帮我说一声!又不是相忘于江湖,休息日你哥家见!”喊完还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跑走。 穿着牛仔裤的两条长细腿,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米色的双肩书包在跑动中上下晃悠着……楚慈站在原地,嗓子眼里要涌出的“对不起”,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心里有点儿堵的慌。 都怪奶奶,要不然小月月还能没啥事儿去看看他! 要不是刘婶儿和大伯娘说起这事儿,他根本都不知道她去过!连大伯娘听完都无语了,觉得丢份儿又丢面儿! 昨个儿他出门打球时,小月月登门来着,但他奶奶站在院子里,居然对着毕月喊:“站住,立定!”又扯着嗓门骂小月月不懂规矩,什么家里死了人是晦气啥的,不要瞎溜达!说她去哪哪家倒霉! 听听,这是多难听的话,多让人下不来台,小月月本来就够难过了,就为了给他送笔记…… 要不是冲他和他哥啊,就小月月那脾气,估计能给他奶奶挤兑的翻白眼! 唉! 楚慈叹了口气,攥紧手里的日记本,看着公交车远去。 他想着毕月一定很伤心,她脾气不好、他一直知道的,然而却忍了他奶奶那么难听的话,据说是跺了跺脚就跑走了。 图什么啊?又不挣家教费了,这笔记也一定是熬夜赶工的,却受了那样的待遇! 楚慈此刻的真实心理是,他盼着外公从南方赶快回来吧,那个家,他也不想呆了。又是亲奶奶,不能顶嘴,给气着了,他大伯回家会扒了他的皮! 少年也挺忧郁。大伯不回,哥哥不能经常回,现在干脆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他陪两位女士在家干熬着,就是吃个拌苦苣菜放没放香油都能吵架,苦了他了! …… 提起让楚慈大礼拜去楚亦锋那个家,想起那个人也没回大院儿,坐在公交车上的毕月拧了拧眉,心里莫名烦躁生气。 她最烦别人说半截话了,闹心! 那天大清早发生的一幕一幕明明很真实啊,她又是上厕所憋着“淅淅沥沥”,又是看人家那张大帅脸、面红耳赤,又是往人家手心上写字啥的。 可楚大哥人呢?不是说还要必须谈谈吗?谈啥事儿?那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现在不仅是撩给她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干脆没了影子。说是晚上接她出院啥的,根本就没再出现。 在医院里,她等啊等,延迟了住院时间,这人都没再露面儿! 搞的她以为是噩梦完事儿又做一梦呢,等她睡完一觉又一觉的,有点儿精神头了,还向毕成打听来着:“是楚大哥送我来的医院吧?还有,楚大哥早上回家换你,是不是上面光个膀子穿件灰白色的背心,下身穿件大裤衩子、趿拉双拖鞋?” 她弟弟给予了肯定回答:“姐,你一个大姑娘,瞅人瞅那仔细不害臊啊?!” 看吧,是真事儿!但人呢? 做不到就不要说,讨厌! 毕月觉得吧,之所以搁心里总是惦记楚大哥,是因为她闹心的是楚亦锋那句:“今晚必须和你谈谈。”她十分好奇是啥事儿!至于为啥会等待、失落、生气,她自个儿没深究。 …… 毕月以为自个儿眼花了,大眼睛眨啊眨,这、这是赵大山?老家来人? 我天!不能家里又有啥大事儿发生吧! 毕成、梁笑笑、赵大山,仨人站在师大门口,正在边唠嗑边等着毕月,看到毕月脸色有点儿严肃紧张,毕成笑的露出半口大白牙,对毕月挥手喊道:“姐!你今个儿感觉咋样?大山哥来咱这溜达来了!” 一块半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底儿,毕月边跑边笑着喊道:“太好了,大山哥,我请你吃饭!” 无论是冲赵大山这个人,还是冲赵树根儿那个好书记,毕月认为,她真得尽到地主之谊。 但是当赵大山“借一步说话”,把该说的都说完时,毕月傻愣住了。 啥?要投奔他们?赵大娘能不能想挠死她?那可是这时代的“铁饭碗儿!” “大山哥,没事儿,笑笑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一会儿回桌说话就行。 还有,我没别的意思哈,大山哥,你能给老家写信说自个儿要来这找活啥的吗?别对家里说是找我们。你知道的,现在人都接受不来做小买卖……” 毕月有点儿尴尬,她自个儿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这太突如其来了。就知道得撇清关系,以防乱套。 赵大山那双小眼睛里有一丝失落: “你放心,我就说在这找到了厂子,他们不懂,能糊弄过去。月月,我这样……会不会给你添了麻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咋想的,就那么天天混日子,没意思! 听大成说了那些,其实我早就心动了,一分钱掰成八瓣儿花,那日子也没劲!关键还是在那样的厂子里,我寻思着年轻,多挣钱好……还离你们近!咱们仨是个伴儿。” 毕月没有对倒货去莫斯科这事儿表态。 要说是一点儿顾虑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危险,又不是家里人能说清楚的,万一出点儿啥事儿,她怎么和赵大爷交代?! 抬眼和赵大山那一双小眼睛对视,看着那双眼睛里透出的认真,她知道以后是市场经济时代,没啥铁不铁饭碗的了!他还信她、特别信她…… 赶明儿小叔再一来,在京都,家人会越来越多,能干的行业也会有所选择,而不是小打小闹受局限! “大山哥,我正好要干点儿别的,要不要一起?正好你会做饭,我那玩意儿也简单,我和大成还得上课。倒货吧,咱暂时先别琢磨,等冬天我俩放寒假再说。你看行吗?” 重返饭桌,毕月趁着赵大山去上厕所的功夫,隔着羊肉锅子就要伸手打毕成脑袋。 毕成被他姐搞的莫名其妙。 谁说毕成没脾气,男人都讲究个面子,笑笑姐还坐在一边儿,他姐这是神经病啊? “姐,你啥意思?” 毕月想拎毕成脖领子,小巴掌拍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警告道:“国际列车!你等回家的,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玩应!” ……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赵家屯正在忙着秋收,可毕铁林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影踪。 刘雅芳犯愁,毕铁刚也不敢乱出门干活啥的,他捏着弟弟给他留下的字条,一遍遍皱眉看着。 那上面写着:“哥,嫂子,我出门挣钱,挣完了就会回来,不要惦记。铁林留。” 毕铁刚急的不行,心疼胆疼的花钱又给毕月拍了电报,电报就四个字:“叔去京否”,可当他收到大闺女的回信时失望了,弟弟根本就没去。 在毕铁刚看来,你说挣啥钱啊挣钱!现在耽误之极就是守他身边好好过日子,过几天消停日子! 进去那老些年,出来啥手艺都没有,毕铁刚本来想花点儿钱送弟弟去学修理自行车来着,还让刘雅芳没啥事儿出门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啥合适的,给弟弟张罗个对象。 三十岁啦,这还没成家呢! 赵家屯这面,毕铁刚和刘雅芳抢秋收,不光忙自己家那几拢地,还得帮着赵家。因为赵树根儿被他老儿子给气的撂倒在炕了。 赵树根儿也是一股急火想不开,再加上葛玉凤想起一场抹一场眼泪,吵着嚷着入了冬要去趟京都,当了一辈子村书记、还算顺风顺水的赵树根受不住了。 别看收到了他那个抠门儿子汇过来的二百块钱,证明了他老儿子没在京都玩,该愁得慌还是愁得慌…… 京都的十月天儿,也在一天比一天变冷,不过室内却是温暖一片,干劲十足。 毕月、毕成、赵大山,梁笑笑,四个人在租住的三十平房小门面里,天天有说有笑的忙碌着。 挣钱啊,真尝到了甜头。 腌肉、切肉、洗菜、打土豆皮等等,有肉有素,每天一堆活儿,忙的脚打后脑勺,可四个人天天都乐呵呵的。 自从赵大山来了,毕月干脆又租了个房子,她觉得吧,楚大哥不在,那三室一厅更不能让人随便去住,连去都不该去,毕竟没经过人同意。 就这样,油条摊弃了,毕月在夜市又支起了烤肉摊。 她想过自个儿卖烤羊肉串,可她和她弟弟都上学呢,还没烤过,不如让大家动手、丰衣足食。 她干起了后世的露天烤肉,一桌一个小圆盘、几个小凳子,来人就给往铁盘上倒点儿豆油,点啥再往上端啥,得嘞,后面就剩收钱。省心又不少赚。 大塑料棚支着,防晒、防雨、看起来还像大排档一样有场面,从远处一看,很像露天小饭店。 …… 某处山包包里,楚亦锋正趴在草丛里隐蔽着,手指擦了擦干裂的唇,一看,又特么的被大风给吹出血了。 他是万万也没想到了,天降奇运!他居然真的能参与集训! 集训是啥?是要下一批上前线的!还不是个光头大兵,他指挥着一个营! 要说有遗憾,那就是他心口里装着的毕月,他还没表白…… (今日无加更,明日九点半。求月票!!!) 第八十六章 双线作战(一更) 八十年代初开始,摆个地摊就能发财,可很多人不敢! 再加上初期设立了专门打击扰乱市场秩序的“铁饭碗”执法人员,说抓人真抓人,逮到就带走,并且秤杆啊当众折断。 很多人目睹过这一幕,老百姓们被震慑住了,也真是战战兢兢,连“贼心”都没有。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开始,不怎么抓了,也不严格了,打击扰乱市场秩序也只是走个形式了,可很多人又不好意思了!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领导、干部、工人阶级、农民,觉悟和地位都比道边儿卖菜的高。人这一辈子,穷富不都是活个面子?很多人陷进了这样的思维模式中! 更何况行不行的还不清楚,更多的人都是心里合计了一番,随之走进观望的队伍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属于“有贼心没贼胆”。 也就造成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里,有很多是曾经相当困难、连工作都找不到无业人士。生活所迫,自然吃饱饭比脸皮重要,所以他们走进了第一批发家致富的行业中。 慢慢的,等做的人多了,“面子”这两字追赶不上经济发展的脚步,当看到别人吃香喝辣时再眼气、再跟风,市场已经快饱和了! 很简单的道理,先一批的人要创业资金有创业资金、要经验有经验,早就把市场分刮个差不多了。 以上这些,就是当毕月碰到吃饭的客人向她打听咋腌肉时,劝自己别生气的理由! 能在八十年代中期吃的起烤肉的,都不是生活所迫的人,他们吃着、打听着,但几百上千人里能有三两个敢问、敢真的当她的竞争对手,那都是有魄力本事的! 而大多数的人,都是“恨人有”,痛快痛快嘴罢了! 自从这个类似于大排档的烤肉店一营业,钱赚到大山哥都傻了眼,天天晚上先不刷碗收拾锅,盘腿坐炕上数钱,经常出现数钱数兴奋的状况。 烤肉摊每天只在晚上五点多钟出摊,摆到深夜十一点钟左右,赶上喝酒喝连营没完没了的,最晚十二点半就收摊,就这几个小时,连卖散装啤酒再加上肉和菜,利润四五倍! 买卖好到最初楚亦锋给毕月订做了六个铁板锅,到后来她又增加了二十个,那还是因为外面没地方再摆桌! 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盛况,都有点儿傻眼,唯独毕月淡定自若。 她一个买卖接一个买卖的设定计划,那都不是瞎琢磨着玩的。 比如这个烤肉摊,她就寻思啊,没动手之前天天琢磨,它被复制的可能性比其他行业高,可它吸引人! 这时代的人,几乎肚子里都没啥油水,那烤肉味儿一散,真能飘二里地,都不用打广告,靠肉味儿取胜! 等眼红的人多了,她就收手。 毕月给自己的小日记本里记下了这么一段话,她当那是牢牢把握住自己的“警钟”,她告诫自己,无论是干啥,都不能被“眼前利”给整迷糊喽! 那段话写的是:别人不敢干的时候,你干!别人都干的时候,你撤!别人都不买股票的时候,你买!别人都买这只股票的时候,你卖!千万别贪多无厌,吃多嚼不烂! 她尤其在“股票”两字旁边标注了:只买原始股!没有就算了! 真当倒股票的人都赚钱?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真穿越一把就买啥挣啥?那是扯淡! 不说看股票的眼光,在她看来,就人的那颗“本心”啊,都不是一般人能守的住的! 钱少之又少,毕月不得不步步算计经营,正如她的烤肉摊。 买卖人眼里无大小,看着没啥技术含量,可这时代没资金还真挣钱的,也就是干吃喝穿。越小本经营越好,余下钱买房置地! 毕月对于自己只能做这些小买卖,特想的开,从来没有好高骛远。再说实际情况也不允许,虽然她心心念念穿越一把,也想争当个地产商。可实际情况是:一九八八年才设立企业法,九三年公司法出台,现在的私人企业大多数都是挂靠或者务工性质,再就是跟国外扯上点儿边,你说她一“倒奶奶”起家的外地人,要人脉没人脉,要资金没资金,要时间没时间,她不倒小、能干啥?! 猪肉,一块二一斤,腌上一斤猪肉,只往盘上放薄薄一层,还有很多圆葱瓣扔里面,你说一斤能装多少盘?一盘卖两块七。 再加上她对外胡说八道的,说她家这是独门手艺,老字号! 愣是没像其他老字号的店面叫什么“毕家、赵家”饭馆,而是整个大牌匾,下重金黑色大理石上刻着“齐齐哈尔烤肉馆”,下面有一大堆注解,齐齐哈尔是哪的城市,为啥烤肉出名啥的。就差把“闯关东”的桥段整进去了。 真真假假,又有谁会在意呢?请吃烤肉的人、吃的起的人,吃的是痛快、是介绍新鲜地儿的说辞。 …… 毕月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如火如荼的忙发家时,她小叔此时此刻就跟她在同一个城市。 只是小叔毕铁林正和一个男人站在火车站等着车,并没有来找她。 要不说很多事情都是凑巧呢,毕铁林离开赵家屯,第一站还真去了齐齐哈尔,也就是毕月大力宣传的饭店名所在地。 他到了那,敲开了一户破房破瓦盖的独门独户人家,当里面的人打开门看到是他时,激动的表情溢于言表:“铁林!你也出来了?!太好了!我一直在盼着这一天!” 毕小叔说:“喜子,奶奶还在吗?” 曾和毕小叔在一个号子里蹲过的吴玉喜眼中含泪,毕铁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一样。不过,我们要重新开始,为自己,也为那些还在的亲人。” 那天后,毕铁林带着吴玉喜先到了京都,他单独面见了已经是“大领导”的陈凤祥,推掉了去读两年书,然后安排一下当司机兼秘书的建议。 他只留给了“大伯”陈凤翔一张欠条,带着他的兄弟踏上了京都到昆明的火车。 (求月票!!!大家再检查一下票夹,看能不能再出两张今日二更通往三更的加更月票!!) 第八十七章 南行记(二更) 人们常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可见“自由”对人的重要性,而监狱这两个字,它限定了人性中最最期盼的本能。 也可见无论在哪个年代,人千万别犯罪,那地儿不是人呆的地方!要不然有没有文化的老百姓咋都明白一个道理呢,蹲大狱、蹲大狱,不死也得扒层皮! 那个特殊的“圈地”,它是八十年代也好,后世新时代也罢,后世看守所认了多花钱还能有个区别,但监狱、根本没有“人满为患”这四个字。 起诉判决一下,有罪的直接往里面扔,和被告所在地有关系,跟哪个监狱人多人少没关系。 而毕小叔毕铁林和一米六五身高的兄弟吴玉喜,结识一场就缘于刚进监狱那一段。 他二十三岁刚入狱,一进去放眼望去,一个明明十来个人的铺位间里,居然蹲着三十多人,看那样,还得往里面塞! 怎么睡觉?立着! 每个人都得侧着身体立起来,你的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就为这,趁着狱警不注意,三十多人经常干架,每个间里都有“老大”。 老大是能平躺的,自然就会有人一宿一宿不能睡觉,连侧立着都没有地方。 二十三岁的毕铁林,年轻气盛挨打了三五次,他又不是真暴力犯罪进去的人,自然没有那虎虎气气不要命的心劲儿,一股被欺负的火气、外加憋气,在进去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病倒了。 即使这样,他还是被“欺生”的狱友们给欺负到得一宿一宿坐着,不能睡觉。 那时,小个子的吴玉喜站了出来,他把他的地方让给了毕铁林休息,他代替毕小叔一宿一宿打更。 就这份交情,没进去的人根本不懂,说是“过命交情”,一点儿也不为过! 为啥呢?一个好好的人,如果你进监狱之前只是腿上有个关节炎,等你从那地儿再放出来时,腿是瘸的,这属于最普遍的现象。 而当时毕铁林高烧不退、胸闷气短,半死的状态下,如果再不能好好休息,他估计都熬不过一年,直接死里面的可能性很大。 是吴玉喜伸了一把手,定时定量的黑窝窝头、汤上一点油腥都没有,本来就只能吃个半饱,他却省下来一半,都给了毕铁林,替他不睡觉,等毕铁林清醒点儿了,还时不时的开导! 等到毕铁林认了命,身体也慢慢痊愈了,听着吴玉喜的入狱原因,久久沉默,之后他就和吴玉喜称兄道弟了。 吴玉喜进监狱的原因,真算是现实社会中的一个悲剧缩影。他是因为有人欺负他奶奶,生气时,挥了锹头失了手,给人脑袋开了瓢致重伤。 而事出有因就是因为小盲流子在路边儿把老太太踹到口吐白沫,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得罪了他们! 老太太只是趴在国营饭店的窗户前,等着他们吃完,想收罗点儿剩菜剩饭,给家里的孙子吴玉喜解解馋。 那几个小盲流子认为老太太影响了他们的食欲、膈应到他们了,喝多了,出门就对老太太拳打脚踢。 …… 毕铁林是受了冤枉,背上了“强奸”罪名,吴玉喜是被逼无奈、保护奶奶,两个人在监狱里互相扶持,当毕铁林被转狱到大西北,他们相约,出去的那天,从此是亲兄弟! 昆明到西双版纳的客车上,吴玉喜感叹道:“我咋感觉咱俩分开这几年,你变的可有本事了呢?我老哥一个,以后就跟着你干,干一辈子,我命里遇到你,有滋味儿了!赶明儿再娶个娘们,这辈子除了对我奶奶愧疚,也算行了!” 一路的火车,毕铁林带他在餐车吃饭,那可是餐车!虽然铁林还是话少,但向他打听啥,他都好像知道! 毕铁林浓眉大眼、粗犷的五官,染上了笑意:“喜子,咱是得好好干!人这一辈子,就分你咋想咋看,但无论咋样,不能混日子!大西北那面都是重刑犯,或者是政治上……但那里面有本事的人很多。 我在里面和一位大伯学认字、学知识,跟着投机倒把的头头、什么诈骗的啥的,听天南海北的奇闻!总之,能混到那里面的,只要你用心,搁谁身上都能学到点儿东西!管是好的孬的呢!混日子啊,就等于糊弄自己!” “那咱这趟去?哎呦亲娘呀,我憋一道,就怕你心里没数,搞半天要干啥,你早就想好了?” …… 京都到昆明,昆明转客车到西双版纳,西双版纳雇车到勐海县,再从勐海县搭牛车或步行,行走八十多公里的窄小土路。 毕铁林带着吴玉喜辗转倒车,一路到了云南靠中缅边境的小镇子里。 这小镇子就跟个生意人眼中的“世外桃源”一般,它很奇特! 胶丝袋子、土篮子往地上一摆,老爷子、老太太、很多岁数大的人,他都能两边兼顾,更不用说年轻人了。 这的人,一面儿卖自家种的大白菜,一面儿能批发破筐里的“海霸牌、天霸牌”手表。更让人眼球突兀的是,还有大爷的旁边是穿山甲,穿山甲的旁边是女人的内衣和裤衩。 毕铁林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再直起身子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也笑出了笑纹。 什么手表啊啥的,他根本就没看,直奔道边儿一个又一个小木屋。 而吴玉喜还在傻眼中,这中缅边境的小村子,连房子都跟他东北不一样,街两边儿全是木屋,这……入了冬,不冷吗? 货比三家,毕铁林最终选定其中一家,进屋就跟老板订货:“美国粉、油脂、口红,一样给我来三百块钱的,泰国的雅倩,对,就那个,来五百盒!” 说完,在吴玉喜彻底懵逼的表情中,他开始拖鞋,解袜子,搂起身上的背心,露出黝黑的皮肤,就像抗战时捆炸药包一般,他的腰腹处捆着一沓又一沓的十元人民币。 一米六五的吴玉喜,一下子扑上前,两手紧攥毕铁林带茧子的大手,眼含惶恐:“铁林,咋买这老些娘们用的?!你就是倒,这也太多了!咱俩不得又进去啊?!” 毕铁林扒拉开那双不安的手,笑了。 木屋老板替话不多的毕铁林解惑了:“你放心,年轻人啊,你只要把控住心啊,来了这面不倒黄黑白,边检人员上车查验不管你们,忙着抓大的呢!” 黄、黄金,黑、鸦片,白、毒品,这些,毕铁林自然能把控住内心。 他这辈子,别说主动犯罪,就是有人想再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他都不会再给人机会! 第八十八章 挣家(一更) 毕铁林对狱中运输毒品的那名老哥记忆很深。 按照常理,倒这个的,都得被枪子“peng”一声处决,但他是在被逼无奈下帮忙运输。 当然了,这辈子能不能出来,那也是个问号! 那名老哥在劳动完休息时,和他感叹后悔过去的日子。 讲述他去边境是借了很多钱,本意是要倒点儿化妆品的,因为家里亲戚是百货大楼的经理,无意中聊天给他指了条道。 但到了当地住宿时,认识了不该认识的“朋友”,半懵半清醒的状况下,帮人捎了东西。边检突击,他也就进了大西北的牢里。 正如经营木屋生意的老板所说的那样:“年轻人,只要你把控住你的那颗心啊,很安全!” 人在暴利面前,难免会走错路,可这不适用于刚出来的毕铁林和老实巴交的吴玉喜。 他们进去过,他们在午夜梦回时,会激灵一下,出一身的冷汗。所以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且相信自己。 …… 毕铁林在出狱前的那几天时间里,他没事儿就琢磨、研究,到底出去了能干点儿什么! 他已经给毕家当了七年的负担,再面对亲人时,他总要做些什么,扛起家里的一切! 在里面呆的年头多,混成了个小头头,借着大家都种地劳动改造的功夫,他就开始了“谈话模式”。 也就有了今天,他能带着两包货,安心踏实的该睡睡,养足精神。 陌生人搭话,也只是笑笑,陌生人送他一碗米粉,他给别人点两碗还过去,多余一句话都没有,其他嘛,更是啥也没寻思! “铁林,那娘们用的东西,能挣多少钱啊?你和我说说呗?你你你就是再话少,你也得给我透个底儿啊?!”吴玉喜一个翻身起来,弯腰伸胳膊摇晃毕铁林。 这么早就眯瞪,睡不着不说,他心里好像有猫爪子在挠,听铁林说本钱都是借的,这万一要是砸手里了,他俩又不能擦不能用的,你说闹不闹心! 毕铁林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伸进床底下的胶丝袋子里,拿出一盒油脂,还是一派从容镇定的表情,眼睛紧盯住带着花样的盒子,就像是透过这铝盒,能看清其他一般。 沙哑的声音响彻在小旅店里: “这是泰国的雅倩,以它为例,拿货是一块八,倒到京都,嫌麻烦都扔给商场是七块二,但得给点儿回扣。要是吃点儿辛苦挨家推货,价格能在七块八,他们零售十五块八。” 吴玉喜这一宿,更加辗转难眠。 …… 原路返回的客车上,西双版纳的勐海县那一站被叫停车,吴玉喜本能见警察直打哆嗦,尤其是全副武装还带着警犬的警察。 “都不许动!例行检查!从现在开始,谁动就扣留谁!” 全车上下无一人敢说话,就像是空车一般的安静,只有警犬呼哧呼哧在喘气中嗅着。 其中一名警察,一眼就瞄到了吴玉喜那两条打着颤的腿,他走到毕铁林身边,看了看他怀里的兜子:“撒手!” 毕铁林瞬间双手抬起,投降状,一直举着,表情未变。 兜子随之被警察扔在了地上,拉开拉链,扯过警犬先嗅后再翻找。 “哪的人?” “东北。” “东北哪?” “哈拉滨下面的屯子。” “呦,少见啊!” 吴玉喜带着颤音儿,提起勇气打断道:“警察同志,俺们守法,普通老百姓,整点儿化妆品,别的啥都没干啊!您高抬贵手,我爷爷还撩倒在炕上等着去医院的救命钱!” 警察斜睨了一眼满口胡说八道的吴玉喜,等到这趟车全部安检完,也真的放行了。 毕铁刚面上没变,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明白了,真的和七年前不同了,经济形势松了很多。 这代表啥?他也是第一次明明白白的靠自己探究清楚了。 “喜子,咱爷爷不是二十年前就没了?”毕铁林心里终于有了一丝透亮,不再那么沉重。 他想着,他这一生都不怕吃辛苦,他也真的有可能扛起整个毕家了! 当毕铁林单肩扛着胶丝袋子,爬上了昆明到京都的火车时,他和吴玉喜这一路已被检查了四次。 —— 中年男秘书坐在副驾驶的坐位上,回身小心翼翼的对后座的正闭眼休憩的男人提醒道:“陈副市长,是小毕。” 陈凤祥半头白发,瞬间睁开那双锐利的双眸:“停车!” “陈副市……”毕铁林话未说完,陈凤翔暴跳如雷。 “铁林!我是你什么?!”他对毕铁林推拒了去读书的建议,十分不满,那天毕铁林离开后,他半响回不过神。 他拿那小子当儿子看待,他这一生也没个儿子。 在狱里,铁林为他出头,处处护着他,就因为这个,好好的青春年华多浪费了三年,由于打架斗殴再次被加刑,三年啊! 然而这小子自从知道了他被平反后的身份,开始和他保持距离! 伴君如伴虎,铁林居然用他教的典故来噎他。 陈凤祥看着毕铁林抿唇不语,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仍是没有叫他大伯,他叹气出声:“铁林啊,天儿变凉了,你该给自己置办几件厚衣裳了。” 毕铁林笑了:“知道了,大伯。把欠条还我,这是钱。” …… 吴玉喜用胳膊肘推了推毕铁林: “你那侄子侄女不是大学生?他俩咋放学干起了小买卖?嗳?你咋不上前,跟踪是啥意思啊?” 毕铁林站在拐角处,他望着毕月和毕成擦桌子的身影,半响没吱声,就那么看着。 十一月的天儿,毕铁林仍旧穿着黑布鞋、单衣单裤,他带着吴玉喜住在京都的小旅店里。 为了多挣点儿钱,走街串巷的推销,化妆品全部脱手后,他又再次登上了那趟京都到昆明的火车。而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赵家屯的毕铁刚,捏着汇款单,跑到仓房里偷摸地哭了。 他心里憋闷的够呛。 铁林啊!哥不图你这些钱,你能不能守在老家陪爹娘和我呆两年。 在京都的毕成,慌张的跑到大街上,他在寻找小叔的影踪。 咋来了,不联系他和他姐呢?管咋的,他们这算个家,是个落脚地!小叔去哪了? 大排档里的毕月,拉开胶丝袋子,她看着里面的东西和袋子是那么的不符,那么的高档,久久不语。 女孩儿穿的大衣、皮鞋,男孩儿用的书包、钢笔…… 那里面塞着一张字条,小叔说,下一趟,给他们挣个“家”,到时领他们认门。 第八十九章 找啥样的对象(二更) 赵大山右手的手指,一会儿伸直,一会儿蜷曲…… 一分钟后,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大手伸直拍了拍毕月的肩膀,这也是他从来了之后,第一次近距离碰触毕月。 以前,小的时候,毕月是那个跟在别人身后的,他会不自觉挺起胸膛,带着他们满村子溜达,想着给她和毕成挡住一切,现在想想,大概赵家屯是属于他的天地。 可自从来了京都,他发现毕月是个“新人”,他从前根本不了解她。 而这些日子相处点点滴滴的画面,覆盖了曾经那些他想象中的羞涩女孩儿。 他在她面前,会不自觉的听之任之,什么都听她的…… “没事儿,大山哥。” “我要知道是小叔送来的袋子,指定能一把拽住那小个子。你瞅瞅我这事儿办的!” 毕月把胶丝袋子的拉锁重新拉好,站起身看了一眼皮肤糙的不像样的赵大山,笑了。 “大山哥,我发现你这人真逗,怎么什么事儿都爱和我道歉?说实话,你在我心里啊,比我那个表妹可亲多了,说咱俩上辈子是亲兄妹啥的,我自个儿都信!你咋这么小心翼翼呢?”大山哥真是为了多赚钱,起早贪黑的,很辛苦,不容易! 赵大山装作自然的把手收回,插在裤兜里攥紧拳头。 为啥小心翼翼……因为你是我心里的宝贝,咋捧着都怕,怕你再也不搭理我。 “那当然!咱们谁跟谁!我去剔骨头,你别多寻思,下趟只要有人找你们,我一准薅住他们!”转身犹如逃离般,直奔厨房。 “当当当”连刀切菜的声音响起,当他听到毕月开门出去对着毕成喊道:“没找着没找着吧!抓紧回来刷锅,我今晚得早点儿回学校!” 切菜的声音顿住,赵大山扔了菜刀,靠在灰淘淘的墙面上,一瞬间替自己心酸、无力,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咋走。 越接触越心里难受,还不如在小镇里,还能有自信瞎琢磨琢磨。 他想骂自己心胸太窄吧,可这事儿啊……赵大山捶了捶胸口,它就不是能大方的事儿! 毕月在那么好的大学里行走,除了家里是农村的,长的好,还会打扮,穿啥像啥,多优秀! 他俩合作,挣多少钱、他比谁都清楚,毕月还是个过日子的,手里掐那么多钱,从来不外露,也不像城里那些女的似的,买这买那往身上没完没了的添钱! 那么好的月月,可他呢? 他好像除了去给她和梁笑笑送中午饭,晚上再给她们做口现成的饭,每天到点儿起床干活,然后就一无是处。 前两天他去师大送饭,等半天儿也不见她们出来,就去了教室。 赵大山想起当时自个儿的狼狈,心里有点儿沉重。 那天,他的外套都是刚卸完猪肉沾上的油渍,怕毕月她们饿着着急,也就没换件衣服…… 再想起那个斯斯文文戴眼镜的男大学生,笑着和毕月说话,讲着他听不懂的题,干干净净的,打眼一瞅,他和人家高低立下…… 以前他也是个爱打扮的年轻人,为了挣钱,风里来雨里去,面相老了,浑身上下没好味儿。 唉!赵大山叹气出声。 他一天天在瞎忙什么,给自己造成那样,对着镜子,自个儿都不爱瞅!毕月能爱瞅他吗? 那一幕,赵大山现在想想就心堵,好像被人凿的千疮百孔。 患得患失,赵大山的心总是潮湿一片,忽晴忽暗。 在毕月面前,曾经还能利利索索的说话,随着接触、随着毕月展现了彪悍的一面,他现在连仅剩的那点儿自信都被压制没了。 而实际上,毕月又是怎么看赵大山的呢? …… “他没病吧!”毕月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 梁笑笑侧过头,小声和毕月耳语: “咱班长越来越没脑子了,你现在怎么烦他、他怎么来!还舞会?他也不想想你会不会?!” “啧”,毕月吸了口凉气:“小妮子,我啥不会!我是不想跟大学浪费时间。不就是男男女女抱一块慢三快四的嘛!” 毕月话音儿刚落,前排男生王伟瞬间回头,脸红心跳的回头瞅了毕月一眼,而梁笑笑在同一时间双手捂脸,嘴里叽叽咕咕道:“姑奶奶,你可小点儿声!你还嫌咱俩在班级不够特立独行吗?我是真怕这句传出去,别人再以为咱俩在一起,忽然穿那么好了,是因为不正经!” 咦?不是慢三快四? 毕月压低嗓门:“我不知道啊,那啥舞啊?还点名非得让我参加,还整景开班会耽误我挣钱!” 梁笑笑从手指缝里看毕月,她脸红脖子红的:“当然是围成个圈儿,大家跳集体舞啊,这不是前几天学校新开展的集体活动吗?” 毕月嘴呈“o”型,那扯手跳能有啥意思?能解决啥事儿?! 再转过头看向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何卓尔时,小声嘀咕了句:“假把式!” 晚上七点半开班会,开到了八点半,罗里吧嗦的就是舞会,在毕月心里,这就是耽误事儿! 你说她和笑笑直接回宿舍吧,怕生意那面只靠大山哥和毕成照顾不过来。不回宿舍跑一趟吧,到那也干不了啥了,急急忙忙的瞅一眼,还得折腾回来。 越想越生气,毕月对何卓尔的印象跌入谷底,咬牙膈应死了。 十一月份的天儿,晚上八点多已经黑了,两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挎着胳膊,边走边互相取暖,唠着知心嗑。 “月月,你就没发现咱宿舍最近气氛不对?姜珊和袁莉莎都闹掰了,因为何卓尔!你倒好,刚才对他那个态度,还说人家是闲出屁了!你不去就不去呗,多让人下不来台,人家特意跑过来和你说的。再说了,你好奇怪啊?咱班长多优秀,长的好,以后指定铁饭碗有前程……” 毕月斜睨一眼梁笑笑,她要是不了解这小妞是个务实的,都得怀疑小妞春心大动了,瞧瞧,审她一路了。 毕月干脆正面发表男女感情的观点: “我跟你说哈,笑笑。有一天,你都结婚了,我不能一人落单儿吧?我要是到了嫁人的岁数了,我指定不找何卓尔那样花里胡哨的,要找就找咱大山哥那样的!老实、本分!” 梁笑笑的表情,瞬间变的不自然了,而毕月还在侃侃而谈…… 第九十章 稀碎稀碎(月票270+)三更 “为、为啥?”梁笑笑扭过了头,看向道边儿,随着毕月的脚步,往前走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而大大咧咧的毕月,还在侃侃而谈,说话的态度很理所当然:“找大山哥那样的,不遭罪啊! 你看哈,我能给你列举出十条好处。比方说吧,保证随叫随到,你一回头,他永远都在那里等着你。 而其他男人,就算是莫名其妙失踪,你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找个农村小伙,我俩那叫门当户对。 笑笑,你别以为我是老思想,就这四个字,能影响人的一生!俩人合不合,这就是第一个大门槛子,所以我啊,早想的通透了! 嘿嘿,找个老实巴交的好欺负!到时候你一结婚,我就对付过呗,不结婚好像是不行,我娘能哭哭唧唧的折磨死我!” 梁笑笑很不服气,你要喜欢就好好喜欢,什么叫门当户对,谬论! 那么好的大山哥,他难道不配你喜欢?你就是为了门当户对?他还得感谢被你选中是因为生在农村呗?! 还、还老实巴交好欺负?他都那样了,还想怎么欺负啊?! 脱口而出,梁笑笑站住了脚,对着毕月吼道:“无知!” 呃?毕月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瞬间,刚才还挎着胳膊亲密无间的姐妹,感受着从没有过的冷空气,她们也在这一刻察觉,原来京都的冬天、真冷。 梁笑笑被毕月气的脸色涨红,脸红的原因有不服、有怒气、有对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的慌乱,还有替赵大山打抱不平的正义,更有第一次和毕月闹脾气的尴尬。 她飚着高音儿,就像此刻在毕月面前大声说话,能够让底气变足一般:“我说的不对吗?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条条框框,那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心情,是看他出现就高兴,你懂不懂?你那样的想法是不尊重对方,也不尊重自己。你想对付,别人凭什么跟你对付?你不自爱就算了,怎么可以……” “梁笑笑,你反应过激了吧?我说什么了?那就是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的,你不认可就不认可,你这大呼小叫的,咱俩有必要因为这么个唠嗑的话题这样吗?连自爱都上来了,够了!” 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毕月,拉下了脸。 从她认识梁笑笑以来,一向笑笑干什么,她都配合,她甚至像个爷们一般宠着那丫头。 可现在这死丫头,敢和她因为个莫须有的话题吵成这样,骂她无知?说她不自爱? 毕月的委屈感全面袭来,她想着自己从来没和谁这么亲密到不分你我!到头来却被好朋友这样评价! 好伤心的感觉。 梁笑笑觉得毕月好伤害她! …… 好莫名其妙的吵架理由,两个人却因为伤了心仍在掰扯,究其为何要继续掰扯,很简单,是舍不得。 至少以毕月的性格,如果站她面前的不是梁笑笑,她会转身就走,多一句话都没有。 “我是在告诉你,你的想法不对!这也不是我想象中的你!你必须得改,毕月,你才十八岁,你、你!” 毕月面无表情: “是,我们才十八岁,根本就不该没羞没臊的谈论这个话题!但对不对的,笑笑,冷暖自知! 我就是那么想的,你居然上纲上线! 既然说到这了,咱就说通透,我不需要你来矫正我的感情观! 我这辈子,只需要找一个我能信任的、他愿意理解我的,就这两点要求!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在我的头上!” “你才十八岁,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居然跟古代人一样,讲什么门当户对,毕月,你真是不可理喻!” “梁笑笑,你因为这个就说我无知,我真是对你失望!” …… 一个挺胸抬头穿着黑大衣的瘦高女孩儿,向着烤肉摊的方向疾步走去。 另一个略显胖乎乎穿着红大衣的女孩儿,在刺骨的寒风里,边走边抹着眼泪儿,伤心大劲儿了,干脆由走变跑,往学校跑去。 她们真的搞懂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吗? 原因与答案,其实是模糊的,却只记得这一刻分道扬镳的憋闷、伤心。 最需要彼此的时候,她们笑着拍着对方的肩膀,她们一起摆摊出摊全力以赴的对待彼此,她们还曾说过要好一辈子。 只是一个话题,却没有预料到…… 跑回学校的梁笑笑,想着毕月根本不懂她,她是为她好…… 站在客人面前算账收钱的毕月,表情未变,心绪乱了,她想着:女人的友情,好的莫名其妙,坏的突如其来,总是显得那么没有力量! 男人有过命交情。 而女人,总是情绪化冲动说要做朋友,又莫名其妙松手,有的、甚至反目成仇。 难怪是大男人、小女子,没出息,真讽刺! “二十六块二,收您二十六,谢谢。” 梁笑笑会哭、能哭,她用掉泪的方式,表达着她的伤心。 毕月呢,二十多快钱,她算了半晌,算到客人等的不耐烦了,她就像忽然不识数了一样。 …… 赵大山今晚有点儿不会走道了,他觉得毕月的眼神总是落在他的身上。 他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想到那种可能,面红耳赤脸发烧。 是他今儿个出门买毛衣坎肩儿换上了,变精神了吗? 原来月月喜欢他打扮的像城里人,那看来他不能一门心思就知道攒钱攒钱,钱得花在“刀刃”上!嗯,还得记着买格子款式的! 梁笑笑心心念念的赵大山,压根儿就没有问起她为何没出现,倒是毕成身上系着围裙,冲毕月打听道:“姐,我笑笑姐呢?你俩咋没一块?” 毕月不是好气的回道:“我俩是连体婴儿啊?为啥要在一块!” “你又喊、又喊!姐,你能不能收收你那脾气,以后谁能受得住你这样啊?再好脾气的人吧……” 毕月抬手作出要打毕成的架势,毕成跐溜一下钻进了厨房,摇了摇头,他姐那样凶巴巴的女人,他以后可不要,伺候不起! 这一宿,毕月没回宿舍,她跟着毕成回了楚亦锋的家,路上,毕成话赶话提到了“罗麻花儿”那个哥们,毕月又再次训斥:“你那算什么朋友?朋友朋友,你当那俩字是闹着玩说的?!我就问你一句,他欠我的钱,啥时候能还清?!整钱借出去,还回来稀碎稀碎的!” 第九十一章 人无完人,七情六欲(一更) 都说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先要征服他的胃,因为男人们通常希望找到一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妻子。 同理,女人又何尝不期盼这样的暖男出现。 尤其是在她心里极其渴望家的温暖时,那么这个男人的魅力,在女人眼里会被无限扩大。 赵大山那些背影…… 早上去市场批菜,往店里扛着各种肉类,刷洗几十个铁锅、那么多的锅碗瓢盆,摘菜切肉,繁重琐碎。 梁笑笑想象着,当她和毕月穿的美美的坐在教室上课时,大山哥要干那么多活,干完后要掐着时间在小炕上热乎热乎手,然后再赶时间给她和毕月做各种饭菜。 每次她看到站在学校门口的赵大山,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尤其是他为了让饭菜能是热乎的,用肚皮热着、从衣服里掏出来的瞬间…… 还把挣的钱全都交给月月管着,这点最难得!那么任劳任怨的大山哥,不值得别人去真心喜欢吗? 她好想从月月的手里抢下来,可大山哥就差直说了!如果月月再动心……她没有一点儿胜算。 梁笑笑坐在上铺,抱着两膝,眼睛红肿,想着属于她的故事,她一再掩饰自己哭过的痕迹,但宿舍里最心粗的袁莉莎都发现了。 在同寝室的舍友眼里,那俩人,从这学期开学,就连背的双肩包都是一样的,天天形影不离。 她们要是敢说点儿什么有歧义的话,俩人迎战、唇枪舌剑。 可今天只剩一个了,难得、还哭过。 宿舍里就像是静音了一般,再加上心眼多的姜珊也和她的闺蜜好友袁莉莎闹掰,这俩人要是不吱声,其他人抱着书本、脸盆等等,自然该干嘛干嘛。 梁笑笑回身拿起手表看了看,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再给毕月二十分钟时间,如果还不回寝,她就…… 她只能下去睡毕月的床铺,给自己的被窝里塞上俩枕头,再拉上帘子,以防查寝的老师发现。 …… 另一边儿的毕月,在回家的路上对着毕成劈头盖脸的骂了几句,听在毕成的耳朵里,就是钱钱钱! 如果毕成也是个暴脾气,他一定会回嘴说:“除了钱,你还有啥?能不能有点儿人情味儿?!” 然而,毕成就是毕成,他忍着,生着闷气,也没问毕月为啥不回学校,不回去行不行! 直到进屋后,毕月直奔厨房,翻着柜子,翻不着把自个儿气的要死,她一倔答抓过椅子坐在餐桌前,气大劲儿了倒颓废了,蔫蔫地开口问道:“你平时就不喝两口?” “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倚靠在门口鞋架处的毕成,打算不闷着,劝劝。 毕月头都没抬,挥了挥手:“说!” 毕成穿着拖鞋,大步走到橱柜边儿,酝酿着语言。 他这么高的个子,还得翘一翘脚尖儿,取了楚亦锋珍藏的红酒,两个酒杯,心里还不忘提醒自己,等楚大哥回来,他问问哪买的,再给人家买一瓶补回去。 看着毕月转动着酒杯,毕成也端杯抿了一口,刚才想说的重话,由于又开酒瓶又倒酒的,气焰消了下去,声音也变的平缓了,同样的,毕月揉着额头,也能摒心静气了。 “姐,你现在这脾气…… 比如跟咱娘吧,有很多方式沟通,你偏偏选择最差的那条路。说喊一通就喊一通,可你要喊完痛快了,也行!但事实上,你给自个儿折腾去医院了。 再比如刚才和我,那罗刚确实没说话算话,我心里明白,以后少和他打钱上的交道!可你想想,你刚才不分场合,对着我大喊大叫那样,换别人能受得住吗?” 毕月心里有一万个不服。 她娘不分是非偏心舅舅,还说话戳她心窝子,说她不能给养老啥的,那她现在拼死拼活的在干嘛?! 再说弟弟的同学!她整几百块借给弟弟的朋友,说是父亲来了就还,九月到十一月,拖欠俩月。 整几百借出去,十块二十的那么还钱。请同学吃饭去了她的烤肉摊,没钱能请得起?她在教毕成认清人,有错吗?! 毕月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想起笑笑,她更伤心!你说就唠个磕,闲出屁了,话赶话!她说什么了?笑笑居然骂她无知、说她不自爱,就差指着她说脑残了! 她梁笑笑可以不认同她的感情观,但那种感情观就是生活教给她的,发表发表意见、上纲上线!她不该生气吗? 以上仨人,她如果不在意,早就远离了! 委屈,心里溢满了悲愤,根本没听进去劝,但毕月表情未变,她对毕成说:“你继续。” 情商都有待提高的姐弟俩,展开了一场谁都不懂谁的谈话。 毕成真就继续了,句句戳他姐心窝子:“姐啊,不害臊的说,以后我要找对象,坚决不找你这样的。” “找那种明明有错在先,却先喊冤的小白花?就因为她能示弱会哭,我这样的不会?!” 毕成无奈摇头: “听听,你说话多难听?姐,你这是和我、和咱娘,我不知道你和笑笑姐咋的了,但这是跟我们! 换旁人谁受得住?要说找对象啊,我现在就能以男人的视角负责任的告诉你,真宁可找那样会哭会装的,都不要你这样死犟死犟说发火就发火的!” 毕月腾地一下站起身,被戳中了心肝:“你这是不懂我!” 毕成直视毕月:“一般人懂不了你!” “你!”毕月被毕成气的语无伦次,不知为何,她脱口而出道:“那为什么楚大哥就能懂我?可见是你这人情商不行,楚大哥怎么就认为我很好、非常好!” 毕成端起酒杯,一仰脖干掉,悠悠道: “我哪是不懂你啊,我是搞不懂你们女人!更不知道你今天吃了什么枪药?我就是觉得吧,你们女人真奇怪,你是不是和笑笑姐发脾气了? 你说你俩好到就差穿一条裙子了,那么难时,笑笑姐掏钱!咱家出摊,她跟着你一起忙的一身烤肉味儿。 你呢,那么抠门的人,买啥都给笑笑姐带一份,你能心粗成这样,还知道给她换鞋垫放炕上热乎上,啥矛盾能顶得上这些啊?不过姐,你比别的女人更难懂,原来一年都没几句话,现在又跟炮仗似的!” 毕月此时最不想听这些:“别转移话题,你不是刚才在说我很差劲?” 毕成用着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毕月道:“我啥时候说你差劲了?” “就刚才,一般人那句!” 毕成还在继续点火中,想起来了:“啊,就是说啊,我这属于一般人,一般人不懂你,楚大哥不是一般人呗!” 在毕月运着气时,毕成打算先撤了,站起身轻咳了一声,看他姐那表情,他好像气着她了…… “姐,普天之下都是一般人,好话不会好好说,早晚吃亏,我真是为你好。别拿楚大哥抬杠了,他确实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能说失踪就失踪。” …… 第九十二章 说走咱就走啊(二更) 毕月这一夜睡的还算踏实,关上房间门,什么也没想,只觉得浑身疲惫,酒劲上头,还有、脑子涨涨的疼。 第二天早起,她睡眼惺忪地给毕成端上粥、咸菜、煮鸡蛋时,还打着哈欠,就像没睡醒似的,毕成特意看看他姐的脸色。 和毕月相反的是,毕成这一夜都睡的不咋地。 一闭上眼睛,他就开始回忆哪句话说的是不是重了。十分担心他姐再次憋屈进医院,实在是怕了他姐那塑料体格,不过看来还好:“姐?” 毕月三下两下把头发抓的乱七八糟:“怎么?”态度不错,就像是负面情绪全面消化了一般。 “没啥事儿,你先洗把脸精神精神吧,这粥我给你舀出来晾着。” …… 去学校上课,早就成为了毕月的思想负担。 又不是没读过,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儿。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耽误之极,不是安安静静当什么八十年代大学生! 毕月早想好了,明年啊,大四阶段实习当老师什么的,她都不抢名额,最好老师在派遣时能忘了她。 就这样念书的态度,可见她有多不想上课,但因为这个学校有梁笑笑,她的身边坐着一位和她嘻嘻哈哈的女孩,自从她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她觉得很值! 她希望有很多很多空闲的时间去陪伴小姐妹,因为她清楚,女孩儿们之间的交情其实要靠陪伴,也喜欢有人和她形影不离。 推开班级门那一刻,毕月的心里是含糊的。 最后一排那个地方,除了仨男同学跟书呆子似的死记硬背靠墙坐,再就是“另类”的她俩,而笑笑…… 她还会在吗? 毕月唾弃自己,她居然质疑她们之间的关系。 穿着黑大衣的瘦高女孩儿,背着米色的双肩包,推开了教室门,抬眼往常坐的位置一瞧,心被揪了一下。 表情未变,装作若无其事,假装不懂什么意思,她路过姜珊和梁笑笑的那一排,走向自己常坐的地方。 紧盯黑板,以最为认真的态度,听了一节课…… —— 楚亦锋记。 那一日…… 楚亦锋趿拉着双拖鞋,穿着个跨栏背心、大裤衩,手握车钥匙,就这样的一副形象,急匆匆的于早上五点钟离开了医院。 医院走廊的回声,都是他着急赶路的拖鞋踩踏声。 京都的清晨街道上,有一台皇冠轿车在市区飚到了一百二。 楚亦锋兴奋于和毕月更上一层楼,他认为就差捅破窗户纸了。 他的这份自信,源于毕月爱看他、还爱看着他时发愣的羞涩表情,自个儿分析的! 想到这,楚亦锋一手揉着方向盘拐弯,嘴角上翘乐了。 男人嘛,面子再窄,有些事儿也得担起来! 毕月再对他有意思,也不可能主动表白,只能他来! 来就来,这事儿拖下去没意思,早说早利索,彻底给毕月打个标签,放心! 进了小区,甩上车门,楚亦锋两手插在大裤衩的兜里,其中一只手在兜里攥拳,表情上一本正经,可此刻心里正滑过那一幕幕…… 他那只手,搂过毕月的大腿根儿,托过毕月的小屁股,触摸过毕月的心口窝,本意是想看看她出的冷汗热汗,没掌握好尺度,一拐…… 原来那小丫头还没发育完全,哪是小月亮,是小星星。 在楼道里爬楼梯的楚亦锋,脸热了,他就像是此刻被人抓包了般,轻咳了两声,提醒自己得想点儿正经的。 你说都这样了,板上钉钉了,他是一军官,还是挺保守一人,那得负责任,毕月那就得是他的人! 顾及小丫头病着,楚亦锋打算等毕月清醒清醒睡个好觉,中午或者晚上就麻溜把该说的都说了。 车速飚这么快,还有着急,想到这,楚亦锋三步并两步跨楼梯。 叶部长事儿多,昨个下班前可说了,今早一个都不许少!还特意用眼风扫了他一眼,他总出军区,要是再敢迟到,那真离受处分滚蛋不远了! 推开家门,楚亦锋这回没了顾虑,进屋先把车钥匙扔向茶几时特意弄出声响,看着毕成被尿憋醒,还迷迷糊糊的状态站在卧室门口。 楚亦锋态度只能算一般,表情严肃,有点儿教育的意思:“毕成啊,你姐半夜发高烧,你不知道吧?她那小体格,又是嗓子哑,又是爱着急上火的,你以后真得注意!不能因为她是你姐,就觉得她什么事儿都能挺住,一个女孩子,有些事儿就不该她扛,你明不明白?” “啊?”毕成没反应过来,这话从何说起啊? 顿了两秒,毕成反应过来了,对楚亦锋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嗖的一下钻进卫生间,边尿边打听着,声音里满是焦急:“那我姐现在在哪呢?好没好点儿?” 楚亦锋干脆拿着军装在客厅三两下套上裤子:“军区医院,你赶紧着,把昨天的粥热热,再给蒸个鸡蛋羹,住院处204病房。” 穿好裤子,套好上衣,顺手从衣兜里拽出几十块钱扔茶几上,楚亦锋继续絮叨着:“中午你找个空去趟菜市场,买只鸡给我扔家里,我要是十二点半没赶回来,你就近去医院那条街左拐二百米,有家国营饭店,去给她弄点儿顺口的,晚上我八点左右能赶到,等我一起吃饭!” 毕成和楚亦锋俩人这时候倒真像一家人了,也没了拘谨和客气,挤在一个水池子附近洗着脸,各有各的急事儿。 戴上军帽,系上风纪扣,一身军装的楚亦锋,浑身散发着沉稳的英气和刚毅,声音低沉,只是说出的话,很接地气:“记住,必须等我到了再出院,她那样得好好观察观察,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门关上了,潇洒离场。 …… 紧赶慢赶,楚亦锋愣是在九月的天,着急的出了一脑门汗,正要往办公楼走,他忽然驻足停下,侧过身、眯着眼望了望远处。 有种直觉,今早军区气氛不对劲。 如果他的眼力没出错,那面的旮旯有一队是全副武装的样子。 楚亦锋摇了摇头,压抑住也许有一天,也能梦想成真的悸动。 可当他站在叶伯煊的办公桌前,第一次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楚亦锋,现在认命你,多兵种突击队、陆军三营的营长。五分钟后出发!” 第九十三章 热血颂(一更求月票) 一九八三年年底,上级下达收复两山的作战命令。 一九八四年的春天,我军经过一场又一场连续作战的惨烈战役,拿下重要制高点。 同年,敌军越方先后调集四万重兵,企图发动反扑,持续反扑劲头十足,他们似在向我军宣布:打不服! 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同一时刻,也用行动似在向敌军宣誓,打不服? 一年打不服,就两年! 两年打不服,就五年! 五年没打服,我们用鲜血祭奠,十年! 一场长期的战役,打响!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役真的持续了十年,直至一九九三年才正式解除防御作战任务。 …… 一九八五年的七月,在我军拿下重要制高点的第二年,敌军越方再次发起编号“-2”反扑计划。 叶伯煊在一场绝密会议后,向上级举荐楚亦锋,他对当年敢启用他的领导说:“八四年那场重要战役,您敢用我当指挥官,我现在也有信心,像去年的您一样。高级指挥官需要实战,楚亦锋、值得我们共同期待!” 楚亦锋那根名为神经弦绷紧,他站在叶伯煊的办公室门口,忽然转身回眸。 叶伯煊端坐在办公椅上,手上的钢笔没停,继续写着,就像是预料到楚亦锋会犯傻一般:“只有五分钟。” 军礼,除了敬军礼,楚亦锋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向他的上级表达敬意、感谢。 当办公室的门合上,叶伯煊才抬头,唇角微微上挑:楚亦锋带领一个营,率先带队成为突击队前锋,希望你能是另一个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楚参谋?楚参谋?电话!” 只有五分钟,五分钟…… 楚亦锋忽然意识到,他好像需要做很多事情,又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倒计时,很奇妙的感受。 表情丝毫未变,有变化的是心境。所以当他接起电话,听到他父亲楚鸿天的大嗓门时,也瞬间意识到,置气的那些日子,似乎变的微不足道了。 “嗯!知道了?”楚鸿天就像是在对手下发布命令的语气。 楚亦锋一改往常不过问家事儿,直奔主题: “爸,您该回家看看我妈了,多陪陪她。年轻时您就没陪,现在该双倍。她老了很多,您发现了吗?” 办公室里的楚鸿天,一手掐腰,一手握紧电话筒,他昂扬着头,站在桌边儿,这副倔强的样子,和楚亦锋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跟人发火。 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当他听到那声“爸”,眼圈儿红了。 父子俩话不投机,谈的也不是同一个话题,他们认为自己是在表达着最重要的语言。 “我告诉你,楚亦锋!上了战场,不许给老子丢人,不许腿软怂包!你丢老子人不要紧,你现在这个职务能去上,还能指挥一个营,那是叶小子给你争取的,你清不清楚?!” “爸,妈妈不容易,你要试着换位思考。奶奶那面……你以前二十多年和稀泥和的很好,要保持住,要像以前一样。” 楚鸿天对着电话筒喷口水,这回是真急了: “啥时候了?你跟我这说那些没用的!我告诉你,我命令你,楚亦锋,要么就别去,去了要敢当怂包蛋,老子一枪毙了你。你要真那样,我才是晚年不保,丢人丢的满大街都知道!” 楚亦锋嘴角上翘,平和的语气,闷笑到胸口震荡:“五分钟,您用了三分钟,再见。” 似乎是知道儿子真要挂电话,楚鸿天握电话的手一紧,他急吼吼的想继续大嗓门来着,可嗓子眼不知为啥堵住了。 那声音很小、能听出来是年迈的人发出的,而不是一名将军:“注意、注意安全。” 楚鸿天挂了电话后,仰靠在椅子上,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很多,闭上双眸想着:他一条命当年扔了半条,经历了几次差点儿回不来。 弟弟牺牲在前线,一个好好的小家散了。 现在儿子也去了,可这是使命、这是军人的本分! 楚鸿天再次睁开双眸时,强制自己打起精神,抓紧看材料,今晚得带着行李回大院儿,听儿子话,哄哄孩儿他娘! …… 没几个人知道,楚亦锋此时是要上前线,他也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亲人、朋友、以及…… 一边儿精确到秒的看时间,一边儿播着电话。 “你好,这里是军区医院,你好?还在吗?” …… 明知不可能,但有一种惦记,它叫仪式,它叫从没忘记,它叫把你放在心上,哪怕只是听一句“你好”的迫不得已。 电话筒还遗落在他的办公桌上,可拨电话的人却已远去。 楚亦锋大步从容离开。 走着走着,他忽然以冲刺的方式、集合跑的速度,向那一队整装待发、全副武装的队伍中跑去。 站在解放车上,他们这一队人要安静离开,就像是今早的京都军区,从未发生过这一幕插曲。 车行驶至郊区密云,一台又一台解放车上,装载集结了步兵、炮兵、装甲兵、陆军航空兵等等精英战士。 …… 楚亦锋坐在闷罐车里,仰着头靠着火车皮,笑了。 就该这样,理应如此,这才是有滋有味儿的人生,他终于梦想成真。 转过头看向周围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一列列铁血男儿。 是好汉,就多弄死敌军! 是军人,就该上战场! 穿上这身军装,他就是不屈的雕塑,一辈子! 楚亦锋只要想到他即将要站在小叔楚鸿迟牺牲的地方,咬牙,攥紧双拳,全身上下涌动着热血,似能把他整个人燃烧。 …… 云南,连绵不断的雨季,碎石路坑坑洼洼,弯多路窄地势险,这里的天气更是多变。 某处山下的小河泡里,一个个健硕的身材正在光不溜秋的洗着澡,嬉笑打闹着。 光头形象的楚亦锋坐在岸边,嘴里叼着根草,手上握紧枪杆,正用着他擦钢笔的鹿茸布擦拭着枪头、枪身,眼神认真且专注。 远处一位小战士奔他的方向跑来,跑到楚亦锋跟前立定站好:“楚营长,这是给你的信纸和笔。” 楚亦锋疑惑地看向来人,没接过来。 小战士挠了挠脑袋,一张圆脸上满是笑意:“楚营长,写遗书啊!” “写遗书你嬉皮笑脸啥?!你这小子,脑子没病吧?”这是有多膈应人的表情。 小战士被训斥了,脸色有点儿发红,但唇边儿的笑意仍旧遮挡不住:“交上这个就能上战场了,我不怕牺牲!” 楚亦锋一噎…… 第九十四章 遗书、情书(二更) 正如《血染的风采》这首歌的问世,它就是一首纪念自卫反击战的歌曲。 创作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级战斗英雄,他所在的班,全体战士壮烈牺牲,只剩自己孤军作战。他书写的是所有参与那场战役战士们的心声。 刚才还在河泡里嬉笑怒骂的战士们,现在在岸边席地而坐。 没人说话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随着回忆带出了留恋。 这群由京都军区组织的多兵种突击队的战士们,从到了云南就开始训练。 为了尽快适应这的地形、天气,真是风雨来雨里去,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泥地里摸爬滚打。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静下心来想一想家里的亲人、妻子。 要交遗书了,有一种可能,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和家人的对话。 有光膀子裸露上身的壮汉子,坐在草地上凝神屏气的琢磨着;有披着件衣服没系扣子,挠着自个儿的光头想着说点啥的;而他们的营长楚亦锋躺在草地上,正看着蓝天,旁边是被微风吹拂的信纸,那上面一片空白。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如果是这样,你不用悲哀。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军辉从远处大步走了过来,他眯了眯眼睛,一瞧那气氛就明白了,他刚写完! 走到近处对着席地而坐的战士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随意,用脚踢了踢楚亦锋的小腿:“楚哥,听说你们先来?我们打配合?” “嗯。”楚亦锋没睁眼,似在晒着太阳。 军辉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笑了,干脆扒拉开信纸和笔,坐在楚亦锋的身边小声道:“怎么着?楚哥舍不得恋恋红尘的人世间?” “你写完了?怎么写的?”就像是俩人在商量写报告的语气,只是声音低沉,带着不想下笔的无奈。 军辉摘下军帽,还是嘴角带笑的表情,只是望向远处的眼神很复杂:“就跟我娘、你婶子说呗,她是军人家属得有觉悟!呵呵,还说多亏没成家,老哥一个,要不然就凭咱?指定是娶皇城根儿脚下最漂亮的妞啊,你说都漂亮成那样了,搁家杵着,多白瞎?!” 妞?他楚亦锋也有个妞。 给父母写遗书,是愧疚。给小月亮写点儿啥呢?又能给她留下些什么? 难道和她说,得亏没让你喝到我煲的鸡汤,要不然就凭我这一手自学成才的好厨艺,将来你想得慌怎么办? 还有……楚亦锋睁开了双眸看向蓝天白云。 多亏没和她挑破那层窗户纸,要不然他光荣了,就那烈性子还得进医院。 这样挺好,京都那面遍地是挣钱的机会,老百姓们过着安逸的日子,跳舞唱歌的,她乐呵呵的继续当钱串子,钱赚的越多,她越能傻乐…… 距离京都大约三千公里外,有一位秃老亮形象、明明长相丰神俊逸,皮肤却糙的厉害,胳膊上挂着划伤的男军官,他正坐在弯弯的月亮下,用嘴叼着手电筒,写啊写。 干裂的嘴唇由于大张着嘴,血迹染在了手电筒上。 别人都是写个一两封信,但楚亦锋得写三封。 怕啊,怕他真的光荣了,别给心底的那几个人留下啥心理后遗症。 写给父母的信,他换了平日说话的套路,讲小时候,诉说感谢父母对他的栽培,他嫌弃自己啰嗦,但也是第一次耐下性子。 就罗里吧嗦一次吧,一直没说过。 楚亦锋在最后琢磨来琢磨去,到底加了一句:“妈妈,要是我不在了,您不用再为了孩子忍了,忍了大半辈子,该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可以预见,当楚将军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多么的暴跳如雷。 心寒啊,他在这个家是啥时候没了地位的?怎么就生了不孝子! 第二封信,楚亦锋写的迅速了,他替他的叔叔楚鸿迟,抒发了当听到即将要上战场的那份激动心情。 告诉楚慈,当穿上这身军装后,即使牺牲,也一生无悔的决心。 楚慈是他唯一的弟弟,那小子心灵上有道疤,楚亦锋希望自己的寥寥数语,能让那小子明白、懂得。 可当他提笔写完“毕月收”的信封后,一时略显踌躇,摘下嘴里的手电筒,仰头看了看星空。 再低头时,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拧眉写下了真正意义上的“遗书”。 “毕月: 那套三室一厅,赠与给你。先别莫名其妙,读下去! 家这个词,是归属,是你受伤难过的去处。 别怕,有一天你累了倦了,有地儿能收留你,即使没人在你的身边陪着,它是死物,不会走。 我的那台车也留给你,不会开也接着,去系统的学习一下,不要开快车,要时刻保持清醒、注意安全。 有了它,你就是倒买倒卖啥,都不怕再被雨浇的狼狈、四处逃窜! 它能让你的步子迈的更快、走的更远,相信我,你需要它。 我卧室那屋的左手边抽屉里,有个黑色的实木盒子,里面还有两千多块钱。 那钱啊,不是白给你的,每年天冷了,拿着它给自个儿添件棉衣,也不知道够买几年的。 没办法,我奶奶太厉害,我母亲不知道咱俩的关系,我的存折在大院儿,就这些能留给你的。 还有,你明年五月份刚一过,就记得去找我的好友刘大鹏,我会在信的末尾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你拿着这封信给他看,他会给你安排留在京都分配工作,相信我,去找他,你一准儿不会回乡下。 以上几点,你乐不乐意都要接着!都要照办! 不要问自己为什么,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因为我乐意! 不要再轻易接受别的男人的帮助,你刚十八岁,还分不清好人坏人,每一个故意接近你的人,都抱有目的,包括我! 钱串子,毕月,如果可以,我希望是陪伴你一辈子,实现我想象里的那些不怀好意,而不是在另一个地方,想你一辈子。 以上,真实有效,楚亦锋亲笔。” 第九十五章 乱套(为冰依11和氏璧+1) 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白雾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驻扎的帐篷之间,吹拂着一面面颜色鲜艳的战旗。 今晚,天空作美,在连续阴雨缠绵的日子里,它忽然大晴了起来。 夜空中挂满了星星,似是在祝福、叮嘱,让战士们能感受这一刻时光的美好。 夜深了,帐篷里传来战士们的呼噜声,楚亦锋怀揣三封家书,也进入了梦乡。 …… 楚鸿天推开了家门,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咋抒发?找个跟他有共同话题的,曾经一个战壕里滚过不怕丢人的,大喝一场吧! 就这样,他和军辉的父亲,面前摆着花生米,手里操着搪瓷缸子,一口又一口的白酒往下灌着。 越喝越难过,楚将军眼圈儿几次红了。 楚鸿迟、他亲弟弟,他们老楚家就他们这哥俩! 没了,牺牲了,他那么优秀的弟弟,比他有文化、说话有水平,要是活着,是不是能比他更有出息? 楚亦锋、他儿子,唯一的小子,得给他老楚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 打小调皮,可大院里的叔叔伯伯谁不得夸一句,长的好,聪明极了! 一直一直,那小子还真就没让他失望过。 他嘴上从来没夸过,可别人家儿子白给他一沓,他都不换,那是打一下,后悔半天的心尖子! 军辉的父亲喝多了是絮叨,拽着楚鸿天的胳膊说着军辉小时候的事儿。 楚鸿天喝多了就忆往昔,两个大嗓门直喝到半夜才双双回家,都憋着没说呢,还不知道咋和家里那爱哭的妻子交代。 “嗯!”楚鸿天清了清嗓子,希望得到没离家出走前的待遇。 以前他回来,他那个俊媳妇都给他拿鞋、还帮他穿上。几十年了,一如既往的对他这样。 一时喝多了,又习惯性摆谱,站在门口等着。 梁吟秋打开卧室门,平日里爱盘着的发鬓也早已经放下了,穿着一套格子棉布睡衣出现,用着清清冷冷的眼神瞧了楚鸿天一眼,随后就转身又关门进去了。 “你!你这娘们……” “砰”的一下,开门开的太急,梁吟秋自个儿开门、肩膀居然撞在了门框上,她拧着眉,声音里就跟带着冰碴似的:“娘们?楚鸿天,你管谁叫娘们呢?不会说话就出去!” 就这么两句自认为的重话,梁吟秋喊完了,楚父没咋地呢,她先被气的羞的脸红了。 楚父一愣,愣完以为自个儿听错了,看着梁吟秋有点儿躲闪的眼神,气焰又再次嚣张了起来。 拖鞋换鞋,手中的公文包一扔,大步上前,边走边小声警告着:“我看你这娘们是欠揍了!” 喝的涨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五官,无论是真是假的怒气,都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大掌一把钳住梁吟秋的胳膊,往卧室里拽,“啪”地一声,脆生生的声音…… 梁吟秋使劲挣扎着,力气上又扭不过楚父,她觉得这日子真不能过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她都多大岁数了,居然又被他打了屁股。 有种羞辱感全面向她袭来,这一刻后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怎么就嫁了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她有眼无珠啊! 楚父这一生啊,怕的人和事儿少之又少,当年因为大舅哥的身份,被人带走审查拷问,他都没含糊,可他就怕家里这娘们哭哭唧唧,那真是磨人啊,哭鸡尿嚎的,一抹泪能抹一上午。 瞅了瞅卧室门带上了,还这个点儿了,楚父放心了,翻过撅在那痛哭的梁吟秋,一把搂在怀里。 粗大的手指想给人抹泪,梁吟秋嗖地一下就转过了头,楚鸿天搁嗓子眼里嘟囔了句:“这不闹着玩。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搞年轻时那一套治我!” “我是治你吗?我能制服你吗?你是谁,堂堂将军!你有能耐别回家啊?” 在梁吟秋还没说完时,楚鸿天注视着怀里的妻子,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或许是酒喝多了,他忽然想起曾经他上战场时,面前这个妻子刚二十出头,抱着大女儿,好像就是哭着说“我能制服你?”…… “小秋,亦锋去前线了,咱俩等他回来,再闹,好不好?” 眼圈儿里的泪还在滴落着,梁吟秋眼睛迅速睁大,没了刚才脆弱的一面,她不可置信道:“什么?!” …… 真的没了争吵,梁吟秋木愣愣地坐在床边儿,捂着心脏的地方,听楚鸿天在旁边说着。 就在梁吟秋刚要扭头开口时,夫妻俩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能在这一时刻,听到有人能糊涂到说话戳他们心窝子。 卧室门被人在外面推开了,小个子老太太出现在门口,人们常说老儿子、大孙子,可见楚亦锋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 老太太觉得听到这信,不如递给谁一把刀,直接挖了她的心得了! 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泪流满面,真情实感。 偷听时还能震惊到说不出话,可推开门了,情绪控制不住了。 楚老太太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捂着满是皱纹的脸,嚎哭道:“我大孙子上战场了!大天啊,你还将军领导呢,你连你儿子都保不住,你咋那么没能耐吶!啊?! 咱家都没了一个了,能不能求组织放过我们老楚家啊?我将来到了那面咋和你爹交代啊?这咋可一家祸害呢,没完没了啦?!” 楚鸿天愣了一瞬赶紧站起身,扶住快八十的老母亲:“娘,您可小点儿声,这是光荣的事儿!这是觉悟!我们是军人!要不是叶家小子举荐……” 老太太忽然拿下了捂着脸的手,瞪着两个眼睛,立刻浑身充满了力量,问道:“你说谁非得让去的?叫啥名?哪牌哪号?!妈了个腿的,我找他去!这咋不给留个根儿呢?不盼咱家好啊,大天,你得多留个心眼啊!” 楚父都被老太太的反应弄懵了,关键也跟他八十岁的老母亲说不明白啊,那屋里床边儿还坐着一位抹眼泪的,一时觉得心脏过速,突突突的乱跳。 楚慈下楼就傻住了。可老太太却像是最清醒的一个,小脚紧着倒动着,两手死死地拽住楚慈的胳膊,抬脸看着她小孙子:“小慈啊,你可得答应奶奶,不能当兵啊,不能当兵!咱家就剩你一个能传宗接代的了,奶奶给你鞠躬求求你了,就剩你一个了!” “娘!” “你!” 楚鸿天震惊了,他娘这是咒他儿子? 梁吟秋疯了般的往客厅冲:“你再说一遍?!你儿子死了,我儿子都不会牺牲!” 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实人,这一刻犹如疯了般情绪激动…… 第九十六章 离家(冰依11和氏璧+2)四更 哎呦天啊!真真是反了大天了! 真是蔫吧人,鼓动(g四声)芯儿,关键时刻才较真儿! 这就是老太太的第一反应。 生活在农村时,老太太就是位厉害碴子,随着楚鸿天厉害了,她更不让人。 虽然和大儿媳梁吟秋对视时,看清楚了儿媳眼中那熊熊怒火,可老太太前半辈子穷时没服输过,后半辈子是不需要服输。 一生“哲学”,她只学会了越战越勇! 其实最关键的是,老太太心里的大孙子楚亦锋,位置重着呢! 她没意识到自个儿刚才说了啥戳人心窝的话,她的本意恨不得自个儿上前线,只要大孙子平平安安!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但倒记住了大儿媳那句“你儿子死了,我儿子都不会如何如何!” 她小儿子可不就是没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咋还往人伤口上戳!妈了腿的!还敢咒她大儿子?这样的婆娘就该休!她大儿子是梁吟秋啥?咋不把大儿媳天打五雷轰呢,咒自个儿丈夫,丧良心! “你跟谁俩呢?梁吟秋!你敢跟我喊?我是你婆婆?这要搁过去,你得给我去观音菩萨面前跪着。现在你站在我老楚家的地方,当着我儿子面前,跟他亲娘大喊大叫! 你咋地?你还想打我是咋地啊?你不安好心啊你,你这是外面有人了?!要不然你能咒大天儿赶紧去死嘛你!” 什么?!这就是她梁吟秋的婆婆,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这世上,还让她遇到了! 咒完她的小锋,又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外面有人?!谁家奶奶这样,谁家婆婆这样! 梁吟秋使劲踹拦腰抱住她的楚鸿天,彻底崩溃了:“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怎么进了你们老楚家门!你敢说我儿子,你、你,我跟你拼了!” 楚慈死死地拉着他奶奶,拉的住年迈的奶奶,却堵不住奶奶那张厉害嘴。 老太太也往前使劲儿,她想挣脱楚慈。 八十岁的人了,这一刻,两眼冒光,不但掌握骂人的主权,她还带着节奏,不等梁吟秋说完,就能一套接一套的跟上:“我呸!你还后悔?就你家那资本家的成分,我们老楚家可是三代贫农,成分好着呢!大天儿要不是眼瞎瞧上你了,就你那熊色(sai)早饿死了,你得满地笼沟里捡粘豆包,早被镇压了!还住三层小洋楼?我呸!没我儿子,你是个啥东西?!” 楚鸿天青筋暴起,他快要被亲娘和媳妇气懵了:“都给我住口!” 只停顿了一瞬…… 梁吟秋根本不是老太太的对手,她啊呜一下,直接咬向抓着她胳膊的那只大手。 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过了!真不过了!她要等儿子回来,回来就领着女儿儿子去找她哥哥,她年过半百,被老楚家要欺负透透了!真当她娘家没人了吗?! “这屋里都是我老楚家人,你敢守着我儿子我孙子面儿给我气受,你们都瞧清楚了吧?啊?小慈,你看清楚了你大伯母的德行了吧?” 楚鸿天皱着眉,任由老妻咬着他,趁着他娘倒气停下那一瞬,对着楚慈立起眼睛喊道:“赶紧给你奶拉楼上去,给她找点儿药,痛快的!” 说完也顾不上楚慈能不能拽动他亲娘,另一只抱着梁吟秋腰部的胳膊一用力,直接半扛起媳妇,两大步就回了卧室,用脚一回踢,使劲把门踹严实了。 “梁吟秋,你给老子冷静点儿!你是不是疯了,那是我娘!”拿出了在战场上喊冲锋的音量。 数十年啊,自从进了学校学习归来后,楚鸿天早已经学会控制嗓门了,可心口那火啊,着到旺的不行,恨不得把这小楼给一股脑推倒了,只求听到响动,娘和媳妇能吓一跳消停消停。 被甩到大床上的梁吟秋,披头散发、满脸是泪,保养的再不错,额头眼角也已有了皱纹,白发更是在黑发中交缠着。 都快退休了,日子却过到了这个地步。 “楚鸿天,我们离婚。”被气的手抖、心抖,音量却恢复成最平常的声音。 这幅样子的梁吟秋,楚鸿天心里空了一拍儿,他咽了咽吐沫,刚才还很有气势、在语言上习惯性偏心亲娘,可此刻马上上前一步,他两只大手把着梁吟秋的肩膀,就那么脱口而出,赶紧哄道:“小秋,你听哥说,哥错了,真错了!以后都听你的,你消消气!我替我娘道歉,但你得明白,她八十岁了,糊涂了!那是亲娘,咱能把她咋地?!明不明白?这回我指定、我亲自跟她说,让她改改,行不?我以我那些军功章作保证,啊?” 楚鸿天这次确实动气了,也确实打算站在妻子这头声援。 他儿子上前线,他娘说那话,再糊涂了吧,有口无心得分啥时候! 楚鸿天心里憋屈,憋屈急了还纳闷:谁特么说上战场回不来了?为啥这事儿一说,俩女人就能给这家干的乌烟瘴气,就跟真咋地了似的!真特么服了! 拽行李箱,楚鸿天拦着,那就不拿行李,梁吟秋整理着的头发:“我去办公室住,我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再谈。楚鸿天,夫妻一场,别闹的人尽皆知。你那个将军面子,我成全了你几十年,我再官小比不过你吧,也拜托你给我这个党组副书记留点儿,别拉我,松手!” 曾经的大家闺秀、软和心肠的梁吟秋,从不轻易下任何决定,就连楚亦锋都曾说过:“妈,您性格太软,容易吃亏,我将来可不找你这样的,替您累得慌!” 小叔子没了,接手拿楚慈当亲儿子,老太太怎么作妖,她都忍着,对楚家任劳任怨半辈子的梁吟秋,走出了楚家大门。 她没去找她大闺女哭哭啼啼,怕闺女在婆婆家抬不起头,深夜时分,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蜷缩在沙发上,捶着心口、惦记着楚亦锋。 楼下静了,二楼楚慈的房间,楚慈听着他奶奶哭哭啼啼,找寻关键词。他哥去前线了? 没人有精力去问一问,十三岁少年听到又有亲人去前线的心理。 …… 被争执的主要人物楚亦锋,在这天凌晨、只睡了仨点儿后,带领着七个小战士出发了。他要向他的上司叶伯煊学习,上战场前先侦察侦察地形。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趟,让他悔了一辈子,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睡着睡着被一口气憋醒。 —————————————————————— (感谢冰依11的两个和氏璧,感谢1号入v以来,她的支持和鼓励。) 第九十七章 狼狈、心痛(一更) 八里河山在后世是中越两国的分界线。 而这次由京都军区组织多兵种突击队,目标正是八里河东山的六个高地。 这场战役,致使山坳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全部迁移,由重兵把守。 在后世,如果你来到这个小村庄再走一走、看一看,会发现有很多残疾人士的老人,那是当年有村民走进了隐秘雷区。 这次秘密调集的多兵种突击队,由于雷区分布密集,自然不能驻扎在那里。 他们在三公里外的麻栗坡县郊区扎帐篷、停留、等待上级命令。 此刻,楚亦锋正坐在简易吉普车上,眉头深锁想着方案。 所谓简易,没棚子、没车门,空架子的吉普车却坐满了人。就这,还是附近大军区调来的。 他们在凌晨的时候出发,目标就是先侦察一番,作为突击队前锋的营长,楚亦锋决定向一战成名的叶伯煊学习,看看有没有小道能直捣黄龙。 …… 听到有其他车的声音在前面,楚亦锋对昨天给他遗书信纸、特爱嬉皮笑脸的王大牛,命令道:“超他!” “是辉子吗?” “楚哥?!”军辉拿着手电筒晃了晃,坐在另一台简易吉普上探头招手:“怎么着?跟我一个目的?摸趟黑啊?” 两个人不谋而合,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都知道彼此乐了。 楚亦锋咧了咧唇,对着军辉挥了挥手:“你小子,看来我们真有默契!难怪是你们营和我们打配合!” “楚哥,放心冲,我一准儿不差分秒到位!” 两个人各带一队,两台车一前一后路过麻栗坡县,向同一方向驶去。 无论是楚亦锋还是军辉,他们心里都明白,不是今天午夜时分就是明天,号角定会吹响!他们摩拳擦掌一直在等这一时刻! 天蒙蒙亮时出发,百姓们还在熟睡的梦乡里,而这两队人已经下了吉普车,摸黑进山了。 曾有诗句是这样说的,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楚亦锋借着月色仰着头,望了望群山苍茫,眯眼又瞧了瞧眼前的悬崖峭壁,他的心似有火苗在向外翻涌。 这趟真没有白来,他真的找到了“近路”! 低沉的声音,似能给予人力量:“你们几个,敢吗?” 常年笑嘻嘻的王大牛凑上前,一米七的身高,又瘦又小,但他有特长,腿脚快、身体灵活:“营长,我打头!”摔死就摔死,光荣!这要是成了,绝对能让敌军乱了阵脚! 楚亦锋笑了笑,随后严肃道:“我先来,给你们打个样!记住要领,裂缝、洞穴、凸起处,这都是天然把手。”又侧过头问身后人:“绳索带了吗?够不够长?来,给我背上!” 楚亦锋想的是,他如果没被摔死,到了顶尖儿处,找到突起物挂住绳索,今晚或明天突击的时候,战士们的速度能更快一些。从敌军后方突击,出其不意! 徒手攀岩,楚亦锋率先攀登,与悬崖峭壁坚强抗衡,以三个支点稳定身体,爬到中途时,他告诫自己,要一鼓作气,一旦放松,他还没等上战场就得摔死、万劫不复! 在训练中的胳膊划伤又新添几道,血迹粘连着军装和他的血肉。 而他,不是一块石头,他也有血有肉,可他要让自己感受不到,凭着就是有一颗勇往直前的心。 下面的战士们眼神牢牢锁在楚亦锋的身上,为楚亦锋捏了一把汗。 原来听说营长不是基层兵,属于“天降”长官,还是个文职参谋……现在懂了,他为什么能是营长,他值得敬重。 …… 凌晨路过麻栗坡县,这座小县城还陷进一片寂静中,可当楚亦锋坐在车上,正撕扯着被血迹粘连住的军装时,麻栗坡县已经变的很热闹了。 县境内居住着壮、苗、瑶、傣等少数民族,各式的服装,叫卖声、泛青的青石板小路,等等迹象证明,这里的人们,生活的很安逸。 百姓们清楚在几公里外正在发生着战争,但他们相信,能守住! 王大牛看啥都新鲜,特意慢悠悠的开着车,这也是他们从到达后一直到现在,第一次进城。 路边儿一个挨着一个的小摊,有叫卖彝族吃食“麻栗坡坨肉”的,有喊着米线的。 “平安扣平安扣,保平安,送老人、送媳妇、送家人祈福喽!” 楚亦锋抬眼侧眸,冰种天然翡翠的平安扣,在大爷的手中晃动着,日光下是那么的碧绿青翠。 平安扣又称怀古、罗汉眼,他曾在书籍上看到过,保平安是一种寓意,还有一种是驱邪免灾,身体弱的人戴上,能安康。 楚亦锋嘴角微翘,它可不止是送亲人、老人、妻子,也被奉为“定情物”。 “停车!” 楚亦锋的军装袖子早已划破,光头形象,额头处也挂着划伤,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触着一大一小的平安扣,手掌心里是一对儿。 粗矿的铁骨,也有细腻的柔肠。 早上还在悬崖峭壁上攀岩的楚亦锋,此刻低头看着那对儿摊在感情线上的翡翠绿。 “它们多少钱?” 如果我能活着,毕月,我们拿它定情好不好? …… 也许是宿命,也许是天意,也许人这一生的命运线就是玄之又玄。 重新坐在车上的楚亦锋,把小的那块儿平安扣装进了衣兜,挂着红线的大平安扣正小心翼翼往脖子上挂时…… 王大牛一脚踩死刹车,楚亦锋只听见车头下面疙咚咚的几声响,随后刺耳的“吱”一声,车子在青石板的桥上以极快的速度在转圈儿。 楚亦锋猛然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五六岁小男孩,正吓傻一般站在转动的吉普车半米外。 楚亦锋还未来得及抓住车里扶手时,他整个人被甩出…… “营长!” “营长!” 有一位战士是被甩到了桥边儿,后背撞到了桥的石头上被拦了一下,而副驾驶座的楚亦锋是以飞的姿势,被甩到了桥下的泥潭里。 军辉眯眼命令他们这台车的小战士:“快点儿开,看看桥上怎么了?!” 到了桥上,军辉看着狼狈的坐在泥潭里一动不动的楚亦锋,闷笑出声,他刚要喊:“楚哥,你别傻坐着了,这是跟谁置气呢?”忽然笑容在脸上僵住。 “楚哥?”军辉的心有一丝慌乱。 “营长?营长?”王大牛小声提醒、试探,直觉不对劲儿。 楚亦锋呆滞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军辉顾不上其他,一个纵越也扎进泥潭里,趟着泥水走到楚亦锋面前,弯腰一摸,心咯噔一下。 泥潭里居然有块尖石,它扎在楚哥的腿上。 它硌碎的不是小腿骨,它是割破了楚哥的心,只差几小时,楚哥却不能上战场了…… (求月票!看看还有没有了?呜呜,我写这章心情都不美丽了。) 第九十八章 沉默的情怀(二更) 军辉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楚哥,我背你起来啊?” 心情特别沉重,因为他懂! 噼哩噗噜的水声响起,肇事司机王大牛也下了泥潭,深一脚浅一脚的加快步伐,往楚亦锋的方向奔着。 到了近处,不了解情况的王大牛,赶紧弯腰凑到楚亦锋面前道歉:“营长!营长我错了!我一分心,那败类孩子撵狗,我躲狗躲孩子把你甩这了!真不是故意的!” 楚亦锋面无表情,眼睛放空,眼神落在远处。 从军校到军区,他一直笑看过往,可此刻却无助到、只希望坐在这,一直坐在这,是不是就可以当意外从没发生过? 桥上的几位战士微愣,营长这是咋的了?就连和楚亦锋一样被甩到桥边的战士,也踉跄地爬起,呲牙咧嘴的活动着肩膀,随后傻眼看着。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这是在耍驴脾气?怎么一动不动就干坐着啊?因为没面子? 王大牛心里想着,完了,营长这是跟他生气了! 他特么的算是没啥出息了,开个车能给营长甩出去,哪个小兵敢让领导这待遇…… 想讨好,王大牛觉得楚亦锋态度太微妙,他得好好表现赔礼道歉,看到楚亦锋的秃头上都是黑泥点子,王大牛拽着衣袖给楚亦锋擦着脑袋,边擦边还絮叨着:“营长,别坐这了,岸边上的老百姓都瞅着呢,不好看!回驻地,您罚我再爬一遍峭壁我都干!” 军辉不耐烦地挥开王大牛在楚亦锋头上瞎胡噜的手。 知道个屁啊! 你躲狗分心一句对不起,楚哥特么在这时候小腿粉碎性骨折,白来一趟!你断了他的是什么,到底知不知道?! “躲开躲开!”军辉紧锁剑眉,态度极其恶劣地推开王大牛。 两手架起楚亦锋,一下没架起来,两下、三下…… 心里明白,楚哥这是没配合,一点儿都没使力气,或者说,是没了心气儿! 直到踹了傻愣住的王大牛一脚,两人合力才架起楚亦锋。 军辉死死地托住楚亦锋的两条胳膊,一用力,背了起来。 血? 王大牛傻眼,他站在泥潭里猫着腰,茫然地看着被背走的楚亦锋,又抬头看了眼岸边儿上的同伴。 愣了几秒后,他忽然反身向楚亦锋刚才坐着的地方挪动,手伸进泥潭里……王大牛蹲在那,嗓子干哑的厉害。 营长?营…… “到了前线,不许给老子丢人!不许腿软怂包!”这是他父亲说的。 “我希望你比我更出色,楚参谋、楚营长!”这是他的长官叶伯煊说的。 而他楚亦锋,坐着闷罐车来了,那时他靠着车皮,心潮澎湃激动。 一天又一天的紧急训练,几十天如一日,枪被擦拭了几百上千遍,剃发、写遗书,就等着吹起的号角声。 现在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要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返程。 没参与战争,没站在战场上,他让很多人失望了。 有一种感受,再无法释然,那股憋闷的情绪,狂烈汹涌到让楚亦锋的心、千疮百孔。 楚亦锋趴在军辉的背上,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他似听到了在军校毕业那年,他对着军旗敬军礼时说过的话。 …… 耷拉着两条不同程度擦伤的胳膊,楚亦锋蠕动着干裂爆皮的唇,没有出声的对着天空念道:尔之赤子, 珍惜荣誉, 为之战之, 吾等毕业, 卫戎一生, 岁月悠悠, 报国效忠! 呢喃完,楚亦锋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眸,双眸合上的瞬间,一滴泪滑落进军辉的衣领中,接着一滴又一滴…… 军辉感受到他背上的楚亦锋的胸膛在颤动着,他背着他往前走,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咕哝出一句:“没事儿,啊?楚哥?” 哭吧,换成是我,也一样,和你一样的感触。 …… 岸边儿分属于两个营的十几位小战士也都明白了。这是受伤了,而且卡在这节骨眼上,伤的很重。 尤其是楚亦锋营里的那几个,把楚亦锋团团围住,他们相信,哪怕楚营长是伤在腹部都会继续,可是小腿部位,这样的状况…… 王大牛冲过围着的人群,满身是泥,冲到吉普车那,迅速翻找着木板,随着翻找忙乱的动作,二十岁的小战士也哭了。 带着哭腔,问周围的百姓:“谁家有木板?我营长受伤了!受伤了!谢谢!” 瞧瞧他干的这事儿,他、他没脸再面对营长了! 带伤回了驻地,楚亦锋面对任何人的询问,都是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躺在临时医务所里,听着外面在讨论他们营要紧急换营长了,抿抿唇,咽下了涌向嗓子眼的所有干涩。 随后,拽下脖颈处挂着的那根红线,微一用力,清晰的掌纹里渗透出了血迹。 他攥断了属于他的那颗“平安扣”。 …… 京都军区作战部部长办公室: “什么?!” 叶伯煊手执电话,他咬了咬牙,“知道了。” 挂断电话那一刻,他看向窗外,气的两手叉腰,踱步到窗前。 九月出发,现在外面已经有了要飘雪的迹象,历时两个月,白忙活! 特妈的,怎么能出这种意外! 他此时是为楚亦锋只差一步、不能作为,而感到失望! 可当战斗打响,楚亦锋也在同一时间、被空运回京都军区医院时…… 叶伯煊坐在会议室里,当他听到楚亦锋在离开前留下勘察的地图,为突击前锋小分队节省了很多时间,打的敌军乱了阵脚、出乎敌军意料…… 前锋队战绩越好,叶伯煊的心里就越有说不出的遗憾。 他没看错人,那小子……却以这样离开的方式,擦! 真特么窝囊! 叶伯煊想骂娘,还有,他想他该去医院看看那个小子了。 这样的楚亦锋像极了曾经的他,只是结果不同罢了。 他现在怕啊,怕他好好的手下,从此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儿! …… 当楚鸿天听说他儿子是平安了,只是是以这样的方式平安归来,他表情复杂,心情更是五味杂陈。 不成! 楚鸿天拍了拍脑门,他可不能摆谱了,他得去机场接那小子……就说、就说爸不怪你,你能安全回来就行,叶小子不给你机会,你爹给你! ———————————————————— 第一百章 心有琐碎事,心有潮湿事(一更) 右小腿贯穿伤外加粉碎性骨折,云南驻地的临时医务所只能简单清创、扩创、放置引流。 楚亦锋人已发起了高烧。 他被抬下飞机时,只睁了睁眼睛,望了一眼出现在飞机场的楚鸿天。 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父亲的表情,就觉得楚父的军大衣被机场的风吹的飘啊飘。还有,京都好冷。 想笑一笑,最终徒劳,再次陷入昏迷。 楚鸿天带着秘书大步往飞机跟前儿走着,看着被担架抬出的楚亦锋,一时五味杂陈,旁的人,他都没注意。 眼神锁在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楚亦锋身上…… 当孩子长成了他想象中的男子汉,可又怕啊! 他有了思想、有了信仰、有了自个儿的主意,好的坏的,长大了,也都得自个儿担着了。 楚鸿天似感叹似心疼,弯腰攥住担架上楚亦锋的手:“唉!小锋啊?没事儿!” 三台救护车在后,楚鸿天的专车在前开道。 从机场到京都军区医院的路上,楚鸿天一时耳朵里充斥着救护车的滴嘟滴嘟的声音。 谁说只有上战场的才是英雄! 幕后的英雄有很多很多,通信兵、后勤兵、炊事兵、在开战前因探路而受伤的侦察兵们,包括他儿子这种。 那些为了这场战役一直在努力的战士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他这个将军,该给那些无名的孩子们开路。 …… 一时军区医院一团忙乱。二楼手术室的门外也站了很多人。 有从云南带队归来的军官,正在和楚父解释详细情况的;有陪同医生给楚父解析楚亦锋的身体情况的;有京都军区的院长、副院长;还有楚父身边的工作人员。 楚父一直都是点头的状态,实际上心里乱糟糟,频频用余光看向楼梯处。 来了! 楚鸿天对周遭摆摆手:“没事儿,你们都该去忙什么忙什么。” 自从那晚离家出走,梁吟秋拒绝会见楚鸿天,即便他去她单位多次,但她要是看到外面停着红旗车,她就躲出去绕着走。 而她已经搬到侄子在京都的落脚地、一个四合院里。 很大的四合院,除了收拾卫生的工勤人员,只有她一个人住在那。 女儿一天两趟的上门,女婿也许是怕她这个丈母娘尴尬,倒是只去过两次,还是给她送外孙解闷儿。 她过的很好,除了惦记儿子,从没有过的轻松。 她甚至想好了,这婚离了丢人,影响儿女,最起码影响已经成家的大女儿。 那就不离!就这么分着过,等儿子成家了,她和儿子儿媳一起过日子。女人这辈子,不是都为了孩子吗? 梁吟秋在二楼拐角处站住脚,看到那么多人站在手术室门口,拧过身、侧过头,用手心急速地抹着眼泪,可这眼泪,怎么就越擦越多。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梁吟秋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别哭了,这、这也算挺好!那腿啊,等待会儿手术完出来,再养个三两月,好好活动活动,又是好人一个了!” 不知为何,梁吟秋胸口就像是有团火在往上蹿。 她“嗖”的一下转头直视楚鸿天,拧着两道秀眉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发狠,只是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是在外面,尽力压制着声音:“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好人一个?粉碎性骨折都能做伤残鉴定,你知不知道?!仨俩月,一旦复健做不好,他就能……” 还有儿子心理上的,知子莫若母,她儿子那股精气神! 楚鸿天脑门冒火,这家里娘们是真要反天了,不回家作妖!打电话说挂掉就挂掉!这次也是,要不是他一张嘴就说儿子名,这娘们还不知道信儿呢!现在这档口又咒儿子,糊涂! 楚鸿天可没压低声音,火头来了,他惯着谁啊?! “怎么能不好?这是你一个当娘的该说的?痛快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啥大不了的事儿?当年老子子弹穿胸,照样站在这!我警告你,梁吟秋,小锋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你少当他面哭鸡尿嚎的!别说那些泄气话!” 如果不是习惯,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梁吟秋借着心里难受到要死,能和楚鸿天大吵一架。可这习惯…… 楚鸿天都转身走到手术室门口了,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又让他不管人前人后,说嗷嗷喊一通就喊一通! 俩人正站在手术室门口生气呢,楚亦清和丈夫王建安带小跑的过来了。 “爸,妈,小锋怎么个情况了?” 楚鸿天皱眉,回头瞧了一眼在国土资源局当办公室主任的大姑爷,还算给了点儿面子,“啊,建安啊,你搁这陪着吧。” 前线正打着呢,他手里一堆事儿,本想等楚亦锋出了手术室在离开,又实在是忍不了他老妻哭哭唧唧的声音。 王建安推了推眼镜:“啊,爸您放心,我这照顾着,我都跟单位打好招呼了。” 楚鸿天点点头,跟他女儿连句哼都没哼,直接走了。 王建安心里明镜岳父这是对他们两口子都有点儿意见。 尤其是亦清,居然撺掇着丈母娘搬出去。还有奶奶自从回来了,也是凑巧,他们两口子只去过一次。 那老太太啊,唉!他见一次上火一次,偏心眼儿的没边儿了,瞅着吧,这回小舅子养腿的日子,可热闹了! 楚亦清无所谓她亲爹啥态度,半搂住梁吟秋轻声劝着:“妈,没事儿哈,咱这么想,这是腿受伤了,这要上战场……” 梁吟秋一下停止了哭声,赶紧嘱咐道:“等你弟弟出来了,你别当他面前这么说话!” …… 一个人坐在教室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忍受着八卦女同学们的眼神。 毕月觉得她快要让梁笑笑伤透了。 中午她照常到门口去取大山哥手里的饭菜,听说……听说笑笑把自个儿的那份取走了。 好,吃就吃了,居然拿着饭菜跟姜珊去食堂了,剩下她…… 好过分的笑笑,她在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逼她出手断了她的口腹之欲,逼着她对大山哥说:“以后不用送了,我回店里吃你做的、现出锅的!” 失落难过的又何止是毕月…… 毕月穿着大衣站在大院儿门口,看到穿着棉袄的小少年楚慈闷闷不乐的出现时,不知道为何,她忍了一天的情绪崩溃了。 这小子还小,他不懂。 这小子是她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他让自己很放心。 这小子很酷,不会问她为啥会哭的原因。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毕月站在楚慈的面前,低着头哭了。楚慈受毕月影响,侧过头也眼圈儿红了。 第一百零一章 你谁啊?(二更求月票) 大晚上的,放学了,不回家,一个十三、另一位十八,在岁数大的人眼中,这就是俩半大孩子,干嘛呢这是?多好的年华! 他们不知道的是,十八岁的还赶不上十三的。 楚慈忍住悲伤,拽着毕月的胳膊,往大院儿门口的白杨树下躲着。 多丢人,别守着大门口哭啊,下班点儿,人来人往的! 冷风萧瑟,吸鼻子的声音响彻周围。 两个人都用着平静中带着低落的语气,来一场说哭就哭的难过。 毕月递给楚慈白色卫生纸:“擦擦。” 就这,就能看出毕月的生活有了大变化,有钱了,粉色皱纹纸弃了,换成多了几毛钱的白色纸巾。 “你也擦擦。”楚慈一直扭着头,忧伤状地仰望天空。 楚慈没问毕月哭的原因,毕月却没小少年酷,她问了:“你咋了?男孩子还哭,哭啥?” 正在变声期的公鸭嗓:“我哥上战场了,刀枪无眼,我父亲就是牺牲在那,我哥……” 毕月拧鼻子的动作一顿,大眼睛圆睁: “啥?啥战场?”她生活在异世空间?她咋没听说过还有战争?! 难为一个从不留意历史的后世90后大学生,孤陋寡闻了。 而且从来到京都那天起,她眼中的人生百态是蒸蒸日上啊!那公园迪斯科、交谊舞跳的,管理员得骑着自行车挥着红袖标撵人。 咋还有战争? 楚慈皱着小眉头,嫌弃的眼神,上下扫了眼毕月:“你?你不知道在距离咱们这三千公里外,正发生着什么?” 发生啥、毕月不关心,她就关心楚亦锋咋样了,搞了半天,那天从医院消失后就是上战场了! “不是、你先别说没用的,他现在人呢?怎么的?你哭是……回没回来呢?是不是走俩月啦?你、你知道他信儿受伤了还是?!” 毕月最后一句,音调都变了,嗓门脆亮,能听出来焦急,卫生纸都被攥碎了。 …… 这俩人在大院儿外正说话时,大院里面的楚家,老太太的嗓门比毕月那个正当年的喊声还大。 “啥?啥玩应儿?!” 老太太手里正端着的装冻沙果、冻柿子的小铝盆都给扣在了地上,那是她平日里爱嚼两口吸两口酸水的零食。 梁吟秋是真不想往大院儿打电话,虽然她那个婆婆接电话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她啥啥都听不明白,一直都是老刘负责这块,可万一要是她婆婆接呢? 最不想有所交流的人就是老太太,没老太太,她也不至于和楚鸿天走到这步! 但是生气是生气,楚亦锋从手术室推出来了,人虽然还没过了麻药劲儿、没清醒,但该准备的都得准备上。 脸盆、吃的喝的用的,这都可以让大姑爷出门去买,但楚亦锋的换洗衣服,那不是从商场买完就能穿的! 本来电话刚被接起时,梁吟秋一听是老刘接的,心里还松了口气,自然就嘱咐老刘都拿啥拿啥、到医院哪个病房。 可她没想到啊,她婆婆那是一般人吗? 老太太这几天真是盯住了电话,就等着梁吟秋往家打电话取她那些穿的戴的行李时,好给两句、再骂几句! 这两天老太太也明白了,这回她大儿子都对她有意见了,搞的她很被动,自然更恨大儿媳! 要不是她有意见就直接问因为啥?她还糊里糊涂不知道儿子都对她不好了。 换成往常,她儿子大天儿从来都是说她多想了,娘,没意见,想多了,一般都这么回答! 可这回不一样!大天儿说她说话难听,戳到大儿媳心窝子了,说她那么说话是咒大孙子! 她咒大孙子?!她又没老糊涂,啥时候咒过啊?! 唉!娶了媳妇忘了娘! 那大儿媳啊,打年轻那会儿就是个小妖精,这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妖里妖道的,一作妖搬出去,死外面不回来了,把她大儿子拿捏的、居然往亲娘脑袋瓜上扣屎盆子!说她咒孙子,出去说说,谁信呐?!这就是大儿媳扒瞎啊! 你说这家伙给她气的啊,晚上睡不着觉时,她就合计着骂词,就怕到时候岁数大了,嘴皮子不利索。 两个月了,电话倒是天天响,就是没有梁吟秋的,今个儿电话又一响,老太太自然紧着倒着小脚凑到老刘身边偷听。 刘婶是尴尬加无奈,她抱着话筒,老太太抱着她胳膊,又不能当面提醒电话里的梁吟秋。 所以,也就有了老太太大嗓门。 楚老太是又惊又被吓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顾不上骂人了,一把夺过电话筒:“梁吟秋!我大孙子到底咋的啦?啊?你倒是说啊!”急怒攻心,老太太抱着电话就哭了。 那哭声,是真是假,活了大半辈子的梁吟秋,还是听的明白的。虽然没有劝您别哭这几个字,但是还是说了,态度一般,却也带出了几十年婆媳之间相处的习惯:“在军区医院住院部201房间,你等着小慈回来让他领你再出门,别转向稀里糊涂的再走丢!” 挂了电话后,楚亦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妈,您可真是!都说我奶奶欺负您,我算是看明白了,您啊,有点儿受虐倾向。这要是换我婆婆,我还跟她说话?咔嚓一下,我就能把电话摔了!” “那是你亲奶奶!亦清,你怎么说话呢?” 得得得,楚亦清挥了挥手,端着毛巾脸盆直接往洗漱间走去。是亲奶奶,可……她弟弟醒了之后想马上见奶奶吗? 就他们奶奶那么能哭、会折腾、话多劲儿,估计小锋刚清醒又得被哭懵了,本来就够憋屈的了,就不能过两天再告诉?缓缓! …… 楚慈刚回答完毕月:“不知道我哥怎么样,就知道我大伯这两天没回来,那面应该打起来了,我哥也应该……”听到有人喊他。 老太太脑袋蒙个围巾,身上穿了件盘花扣黑棉袄出现在了大院儿门口。确实不认道,要是认道早找大儿媳单位去了。这大城市,自打她来就晕头转向的,哪也找不到哪。 “楚慈啊,放学还不回家呢!”老太太拍大腿站门口哨兵跟前哭,急的不行,想在这等着楚慈,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奶?” “哎呦,你个败家孩子,放学钻什么杨树趟子,快着,跟奶去医院看你哥,你哥都手术了,人啥样还不知道呢?!” 毕月心里一咯噔,和楚慈一左一右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听着老太太的哭声,就觉得心像不落底儿似的不踏实,坐在车上回答老太太的问题都没过心,一门心思就知道想去看看楚大哥。 老太太抹眼泪:“你谁啊?俺们要去医院!” “啊,我也去。” 第一百零二章 那是好事儿(月票300+) 敌军越方对我泱泱大国挑衅七百余次! 随意开枪,打死打伤边境居民! 二十多万的华侨被赶出越国! 在边境地区集结大量武装部队,一再侵犯我国领土! 最触怒人心的是公然在我国地域埋设地雷,伤我国公民几百余人,挑衅我军,开枪开炮! 楚亦锋在昏迷的那个梦境中,双手死死地捏着拳头,咬牙切齿! 他似看到了这场他没有来得及参与的战争…… 敌我双方的士兵,在排山倒海般的枪炮声中,一片又一片的倒下去,随之又冲上来一批又一批誓死捍卫国土的绿军装。 重机枪射、中弹阵亡! 遭敌军炮火袭击,弹片削去头颅,阵亡! 被弹皮削断四肢,重伤倒地,阵亡! 头断之处在冒着血,五脏六腑挂在树枝上,横飞的血肉和残肢断臂布满疆场! 他又似听到自己对着军旗朗声念出的誓言: 尔之赤子,为之战之,卫戎一生,报国效忠! 他的营、他的战士们、那些穿着绿军装的同伴们…… 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楚亦锋,嘴角微翘笑了。 白刃相接,枪林弹雨,势如破竹,他们和他一样,不怕牺牲,当兵就为保家卫国! 他梦到了军辉用着沙哑的声音,脖颈处青筋暴起,举起冲锋枪骂道:“草你祖宗的!同志们,给我冲!” 他梦到了他叔叔楚鸿迟在倒下那一刻、在被炸飞那一瞬间,看到敌军后退时嘴边儿挂的笑。 他梦到了为了查找资料、为了这一天,他几年如一日苦练杀敌本领,那些在泥地里倒下爬起钻铁丝网。 随后画面一转…… 石板小街、泛青的小桥、安逸的小镇,他只是想下车买一对儿平安扣…… 他摩挲着、珍爱那一对儿宝贝,在他刚挂在脖子上还未抬头时,车在转圈儿,车的发动机发出了异常的响动,他被甩出坐在泥潭里,泥潭、贯穿他小腿的声音毁了他…… “啊!”大吼的一声,楚亦锋睁开双眼,入眼白茫茫一片。 楚亦锋还没来得及去看他母亲、姐姐、姐夫时,忽然半直起身子,一股腥甜从嗓子眼里涌出。 楚亦清瞬间捂住唇,眼泪汹涌而出:“小锋!” 姐夫王建安也被吓住了,赶紧回身拿脸盆毛巾。吐、吐血了! 不是腿受伤吗?怎、怎么小舅子还吐血了?这是有内伤? 梁吟秋扑到床边儿,一把搂住楚亦锋的脖子,大哭道:“儿子啊,你别吓唬妈,别吓唬妈,你怎么啦?啊?!”一边儿拥着楚亦锋一边儿冲着门口凄厉喊道:“医生!医生!” 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最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裹乱的老太太,一把拽掉脑瓜顶的格子围巾,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当老太太看到楚亦锋嘴边儿的血,妈呀一声,赶紧拽住身旁的毕月,腿软的似要站不住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需要依附在毕月身上。 挖她的心啊!大孙子这是啥病啊?这还有活头吗?都吐血了! 楚慈在愣神中望着他哥,眼圈儿里慢慢浸满了泪水。 小少年两大步跑过去,再也没有酷酷的一面,哭的像个三岁的孩子,搂住刚刚清醒的楚亦锋,哭着大叫道:“哥!哥你回来了,我怕你和我爸一样!我怕!” …… 毕月傻了,她任由老太太拿她当拐用,一直给她拽到病床边儿扶住铁架子再弃之不用。 木愣愣的眼神始终落在楚亦锋那条受伤的右腿上,直到老太太一口气喘上来,站她身边“嗷”的一嗓子嚎哭,毕月才有了反应。 一双大眼睛略显呆滞地、看向床边儿耷拉的导管上。 “我老天拔地的扯着你爹、抱着你叔,你爷爷没了,你当那日子好过呢?!扯大了他们,戳我心窝子啊!几次收到你爹要不行躺医院的信儿,到了(liao)你叔啊,这个不孝子!都不孝啊,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啊,小锋啊,奶奶带大你容易吗?你咋就能去那地方,你瞅瞅你,腿断了,还吐血!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奶奶还能活不啦?!” 老太太哭的很伤心,一手把住床尾的铁架子,支撑住自己没力气发软的腿,一手不甘心的拍着床,她就不明白了,消停过日子、要啥有啥,咋就非得去送死呢?! 女人的情绪,无论年老年少,一旦爆发出来,她不问后果,不管眼前,只顾拼命发泄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老太太也是如此。 梁吟秋哭着拿过大姑爷递过来的毛巾,一手把着楚亦锋的脑袋,一手给楚亦锋擦着嘴边儿。 楚亦清这个当大姐的呢,干脆扶住老太太一起捂着嘴哭。 所以说,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是男人更担事儿、更理智。 王建安在最初愣过后,赶紧带小跑往走廊方向奔,得找主治医生问问啊,小舅子这是怎么个情况?不行再赶紧推进去重新大检查一下吧! 就连楚慈这个小男生都知道哭完先冷静一下,把住楚亦锋那只包着白纱布的胳膊,焦急问道:“哥,你怎么了?现在都有哪是受伤的?” 满屋子哭声,抽泣的、大哭的,毕月在这种气氛中,不知不觉的眼圈儿也红了。 楚亦锋之于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楚慈的哥哥那么简单。 有知己的意思、更是恩人,几次伸手拉了她一把,先是在雨里拽着她逃离狼狈,又是那天的夜话,紧接着搬家,她高烧不退吃他做的东西,他背着她去医院…… 大颗大颗的泪,在低头间掉落。 楚亦锋两条胳膊缠着白纱布,右腿更是不堪入目,他躲开梁吟秋抱他脑袋的手,无波无澜开口道:“妈,让我自个儿静五分钟,就五分钟。” 房间静了一瞬。 楚亦锋又对老太太苦笑了下:“奶,我没事儿,让我静静,成吗?”摸了摸站在身边楚慈的脑袋。 撵走了病房里的所有人,楚亦锋却对尾随出房间的毕月低沉出声:“毕月,你留下。” 梁吟秋、楚亦清、老太太,全都回头看了毕月一眼,也是在一刻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个“陌生人”。 …… 两个人对视,在对视中,毕月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着,还疑惑着。 “我没去上,在临开战前,出了意外。”楚亦锋忽然侧过头,不想让毕月看清他的表情:“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毕月从进了病房就跟反应慢半拍儿似的,闻言小心翼翼地看着楚亦锋劝道:“那是好事儿啊,对不对?比起上战场的,你多幸运啊!” —————————————————————— 第一零三章 “丑八怪” “你说什么?!”楚亦锋瞬间转过头,直视着站在床边儿的女孩儿。 “嗯?毕月?” 他那双曾经只要见到毕月就爱笑的双眸,闪动着不可置信。 毕月又不是傻子,知情识趣还是有的。 人家那表情明显不对劲儿,语气不认同。 可她真是不明白了,她说的不对吗?那怎么劝啊? 毕月有点儿莫名其妙,还特意回忆了下刚刚说了啥…… “呃,你都哪受伤了?没开战前就碰到敌军啦?然后受伤?”想转移话题,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虽然她不懂打仗是个怎么样的流程,但她把楚亦锋那张脸看的分明,那是什么表情?瞪着俩眼睛,像是看陌生人! 楚亦锋半张着嘴,就那么直愣愣地盯住毕月,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到……是啊,没碰到敌军,为什么会出意外?! 为了她,他可以拼了命的努力,试图去了解她,懂她,站在她的立场,可她哪怕有一丝丝明白自己…… 原来一丝都没有…… “呵呵。”楚亦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轻笑出声,笑着、还死死地盯着毕月那双懵懂的双眸。 曾经,那双笑起来、弯的像月芽一般的漂亮眼睛,此刻看在他眼里,很空洞。 毕月站在病床边儿,看着楚亦锋那副对她好像很无语的样子,听着笑声,不知名的尴尬遍布全身,就像是在笑话她一样。 毕月脸色微红,语气里没了小心翼翼,这人真是有病了! 对探病的人,那算是什么态度啊?她总共进屋也没说几句话,一直在哭好吗?这是什么意思?! “楚大哥,你好好养病吧,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单独叫我留下,是不是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你的房子、车子都好好的,我还买了棉花,给你车套了件衣裳。” 楚亦锋仍旧笑着,只是眼里没了温度,眼含深意,眯着眼看向那个他居然能给写遗书的对象。 他的遗书,他的平安扣,他望着星空去想象的女孩儿,他如果那天不下车、不买什么该死的平安扣,又怎么会窝囊到被甩在泥潭里…… 她跟自己聊房子,聊车子,聊她做了好人好事给他做了件“车衣”。楚亦锋啊楚亦锋,有没有感到讽刺? 楚亦锋胸口隐隐作痛,憋闷感缠绕着他整颗心。 理智到冷静、平淡的声音:“你不打算问问我到底哪受伤了吗?” 毕月有一瞬沉默以对。 她明明问了好吗? 进门就看见他在吐血,当时吓坏了所有人,他那奶奶哭着问了好几次了,有人回答吗?! 这怎么、怎么找茬啊这是?! 调整了下心情,毕月劝自己,谁有病的时候,都脆弱!她表现出关心问道:“那楚大哥到底哪受伤了?我现在只知道你腿,是不是打了钢钉?为什么会吐血?要不然你再检查检查吧,别是有什么内伤……” “好了,毕月。”不急不缓的语气,这次直接变成了冷漠的态度制止道。 楚亦锋当着毕月的面,身体往下窜了下位置,扯到了受伤的胳膊、没过麻药劲的伤腿,他却像无知无觉一般,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一副他要休息的样子。 随后无力的对着毕月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示意她住口!他真的想对毕月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楚亦锋没说出来,但是就这摆手的姿态,看在毕月眼里也明白了,她这是遭人嫌弃了。 曾经两个人之间拉近的距离,因为本身没什么基础,因为没经过什么事儿,现在又在不知不觉间重新竖起了围墙。 毕月先是有了怒气,真是莫名其妙! 她想着:她这一天时间,是倒霉的日子吗? 楚大哥有事儿就说事儿!有病就养病!没求他病倒第一时间非得像对待其他探病人客气的态度,但最起码不能是这样…… 一种毕月也说不清的态度。 可这人干脆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回答她的问题,磨磨唧唧的,说着好像似是而非的话。 单怒气过后,毕月看见四肢只剩左腿没有缠白纱布的楚亦锋,又叹了口气。 她想着,这人啊,为什么那么善变?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她和笑笑变成这样了,当初那么好…… 时隔俩月,楚大哥也神经兮兮了…… 她明明对待这俩人都掏心了,可他们怎么就变了呢?到底是谁的问题? 她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年代,经过半年,还是一个人。 原来,真的是只有自己、才不会背叛自己。 一股委屈心酸溢满心间,毕月劝着自己:别哭,哭多难看,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他老婆、在这演蓝色生死恋呢! 同时在心里警告自己,别再轻易对谁都真诚掏心,这样就不会出现他们说撩脸子就撩脸子、然后自己只能尴尬地逃亡。 没了再拿热脸腾冷屁股的心。 穿着黑大衣的女孩儿,默默地转过身,放轻脚步,不再小心翼翼讨好,不再想抓住那仅剩下、曾经很理解她的人。 楚亦锋听着毕月转身离开时说道:“我改天再来看你,楚大哥,好好养病。”而他一声未吭,仍旧闭着双眸假寐。 如果心口还有一丝亮光,现在也熄灭了。 他像不像傻瓜?她不配自己像傻瓜一样去对待她! 这就是楚亦锋的心理。 毕月静静地离开,她想着:临走临走,他连嗯都没嗯一声。 毕月走出病房,病房门关上的那一瞬…… 梁吟秋意味深长的率先打招呼道:“小毕?” “梁阿姨。”毕月的笑容有些僵硬。 面对梁吟秋那复杂的眼神、面对楚亦清微扬下巴、上下扫视她的目光,面对楚老太太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子方向,面对楚慈好奇的看着她。 就在她觉得有点儿尴尬、窘迫时,更让她难堪的一幕出现。 梁吟秋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楚亦清想问:“我弟弟和你说什么?”时,病房里响起了清脆炸裂的声音。 楚亦锋在毕月合上病房门那一瞬间,拖着伤腿挣扎坐起,一掌挥开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 玻璃杯碎片、脸盆、毛巾散落一地。 可他的左手里,却紧握着那颗小的平安扣,他想像他那颗一样捏紧攥断,最后又无力的摊开了掌心…… 第一零四章 七情六欲(一更) 一生之中,总有这样的时候…… 最想流泪的事情发生时,死撑着不肯落一滴眼泪。 最想挽留的人离开时,咬紧了牙,不肯说一句挽留。 后来,不知要经了多少事,不知要过了多久,你才会懂,因为软弱,所以逞强。 楚亦锋见不得毕月说走就走的转身,听不得毕月关门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他砸了触手可及的一切。 失落、失望,他做不到无所谓,他是那么在意毕月是怎样看他。 事实上,这和他想象中最温暖的情侣模样、完全不同。 这和他期待的爱情,天差之别,差到让他无言。 以前他总想着,之于男人女人最难得的是…… 女人青春不在、容颜衰老,男人还能把她当个宝。 还能对儿女们提起他们妈妈,夸奖道:“你们妈妈年轻时,美,谁都比不上!” 而之于男人,就是他此刻。 他承认,他不是什么英雄,窝囊极了! 可他想做毕月眼中的那个英雄,只做她一个人眼中的就好。 男人在外面的世界做英雄般归来受伤,女人能温柔的给他包扎伤口。 这幅画面,没有!她都不明白! 这是他喜欢、认真对待的女孩儿,却不明白、不懂。 楚亦锋从没有不堪一击过,今天尝到了那个滋味儿。 他甚至唾弃自己,砸了一切,他为什么会忽然后悔,居然怕外面的毕月听到响动,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痛快,心口被堵的厉害。 …… 门外正和楚家人两两相望的毕月,听到病房里有东西炸裂的声音,脊背一僵,尴尬难堪。 在她心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怒气和酸楚时,门外的楚家人,顾不上和她多说话,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楚慈,推门着急进屋看看情况。 而她僵硬地,任由每一个人和她擦肩而过时会碰到她,却忘记了要躲开。 毕月站在门外,缓了好几秒钟,直到听到病房里老太太:“咋了咋了?”似才反应过来,脚步匆匆,挺直脊背离开。 她的心里有一股火,堵着她心口窝难受。 立起大衣领子,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她每一步路都走的很用力。咬牙切齿想的是:真特么矫情! 一个大男人,居然比她这个女人还矫情,人世间最特么矫情的两个字就是:“你猜?” 让她问、又不回答,她离开,他砸东西! 楚亦锋,你是不是认为我能跟你熟到任你欺负的程度了?太过分了! 越想、毕月的步子迈的越用力,直到她走到二楼楼梯口,正对着军区医院大门时…… 毕月站在高处,看着从远处走进来的三位军人,她停下了脚步。 一双刚刚有过懵懂、怒气、憋闷、无助过的双眸,紧盯住那三位的绿军装,认真地望着。 一个漂亮女孩儿,紧盯住军装,三位军人虽然是目不斜视向前看,腰板挺直路过,但是心里还是有一点儿点儿乱了。 毕月侧过头、回眸继续看着军装裤子、上衣、肩章、大檐帽,以前只觉得这身衣服好帅、好酷,尤其走过一排排军人的时候,此刻…… 毕月扶住楼梯,漫不经心的下了楼,心里想的是:她的生活里,居然出现了军装、她从前从没有认真了解的行业。 站在军区医院的门口,哈了一口冷空气。 唉!楚大哥,你这样的态度……我那么相信你,相信你到、此刻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伤害你的话。 可刚才说了什么,我明明记得。 病房里的楚亦锋,对他那个动不动就要抹眼泪、大嗓门的奶奶,无力地回答道:“是我想坐起来,不小心打翻的。没发脾气。” 没针对谁…… —— 蔫头耷脑的毕月,带着失落、迷茫、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话不过大脑,往大排档的方向走着。 唉!一个两个的,都嫌弃她说话难听,然而她都不知道到底哪句话说的不对劲了,笑笑和楚大哥却都甩了脸子! “老板,结一下账!” “嗳!来啦来啦!” 赵大山带着棉闷子手套,端着烧着的炭火盆,这边刚给客人把烤肉锅放上,顾不上其他,又着急忙慌的跑到另一边儿结账,嘴上还得跟身旁桌的客人解释道:“正在找地方!可不是咋地,这天儿眼看就要到三九寒天了,真不能让你们坐外面吃,再热乎吧,也得被小风小雪的刮个透心凉!一会儿小弟我给你们都端上骨头汤,熬了半宿的,上面全是油,谢谢大家伙捧场,不好意思哈!” 毕月赶紧带小跑进屋换掉大衣,穿上以前的红花大棉袄,没了那些悲秋伤春的情绪,拿着账本跑出小屋。 “大山哥?毕成呢?咋就你一人忙活!” 赵大山憨厚的笑了笑,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你和笑笑这两天是不是有事儿啊?那啥,大成都给我汤锅整翻了……”想了想,跑到门口处,站在毕月身边小声道:“我看他紧着看手表,备不住是心里存了事儿。他都十八岁大小伙子了,不能成天跟这耗着,几个月了,一天都没休息,我让他该干哈干哈去了!月月,你也别问,谁心里还没点儿秘密,是不是?!” 憨憨厚厚带着笑的模样,那么朴实、忠厚、老实,就跟自个儿亲哥哥一样不计较谁干多干少…… 毕月眼睛笑的弯成了月芽:“成,咱俩干一样,我今个儿不回学校,我逮着他也不打听!晚上收摊,大山哥送我回去!” “咋不回学校?”赵大山回身看着毕月摆了摆手,挠了挠脑袋,听大成说,昨个儿月月也没回学校,笑笑还单独取饭,这是小姐俩生气了? 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按照往常,这属于买卖不好的情况,可他们这个烤肉摊,这就属于不错不错的了! 没找到租住的屋子,现在这个小屋还得住人,目前最着急的情况就是赶紧找个一二百平房的门市,把那些桌子都搬进来才能不耽误挣钱。 “大山哥,咱在这没根儿没地儿的,一般人都不敢租给咱,一年半载的,没人租!打算长远租的,最少得付三年钱,费用倒是够,可是,咱手里就没啥活动资金了。” “月月,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咋想的就咋做,我白天上菜啥的,也留意留意、打听打听。” 赵大山看着毕月坐在炕桌边儿抱着骨头汤碗喝着,昏黄的灯光照着毕月那张小脸,他就觉得毕月脸上的汗毛都那么清晰可见,挠的他心痒。 夜晚,总是能轻易地挑起潜在内心的七情六欲…… —————————————— 第一零五章 简单点儿才会好(二更) “大山哥,还有咱们这个得改良一下。你看哈,烤肉完用的锅,添上你熬的骨头汤,给大家上一碗麻酱、韭菜花啥的,那小锅直接能涮面条、青菜啥的……噢no,青菜也不成,现在冬天了,没啥太多菜!” 毕月一手端汤碗,一手五根手指头轻敲着炕桌,仰着头看着昏黄的灯泡眯眼琢磨着、和赵大山商量着:“就面条吧,你也不用抻,直接就切面!等赶明儿写信,我让我爹整点儿木耳啥的邮来。总之,去掉麻酱啥的那些成本,挺麻烦、不赚钱,但咱也不为挣钱!就为暂时他们吃连汤带面的暖和!” 毕月转过头和看着她脸上带笑的赵大山直视,继续道:“我抓紧时间,这个大礼拜多找找,尽快定下来搬迁地址,还不能抓紧搬呢,你说呢?咱得先给那些回头客地址,宣传着啥的,别跟熊瞎子掰苞米似的,打一枪换个地方丢一批顾客……” 毕月说啥,赵大山都嗯嗯的附和两句,心思根本没在那上面。 他想着,月月让他干啥他就干啥,这丫头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月月才十八岁……几次接触发现还没开窍呢,他得循序渐进,让她习惯自个儿对她好,离不开,少了他就跟缺点儿啥似的…… 嗯,就这么办! 再说都这个点儿了,聊那些干哈?唠点儿别的呗。好不容易毕成和笑笑都不在跟前儿,那得往前进一步…… 想到这,赵大山下了炕,大步走到窗台下的小木桌边儿翻抽屉,他像掏宝贝一般,站在小桌边儿掏啊掏。 一瓶蓝黑色钢笔水,一个红色带着白色条纹的小发卡,摆在了毕月面前。 赵大山看着毕月又笑了笑,那双小眼睛笑的特别满足,推到了毕月面前,才又重新坐在炕桌对面。 “嗯?”毕月疑惑地看向他。 “我前两天看见你在那紧着甩钢笔,抽空上街买的。那学习的家伙什,咋能少喽!还有你那头发也长了,挡眼睛,别再整近视,白瞎了!” 白瞎? 毕月笑了,大山哥一跟她聊家常,她就憋不住乐。 放下汤碗,本打算想歇歇腿,和赵大山聊完之后怎么干就回去休息。可…… 穿着破棉袄的大山哥,刚才干活那阵还振振有词说毕成才十八岁,不能老搁店里呆着,可他自己呢? 明明也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从支起这个摊子,他忙得像个陀螺。 他是真能干啊! 毕月眼神落在赵大山左胳膊处,那上面全是油渍,穿的那么破…… 想想在老家,大山哥不大不小也算一位小镇干部,当地的高材生,穿着白衬衣、西裤,现在…… “大山哥,我和你说过没?” “啥?”赵大山那双聚光的小眼睛熠熠生光。 “辛苦了。咱们合伙的钱得重新……” 赵大山嗖的一下从炕上跳到地上,拉着脸,刚才有多暖心的笑容,现在就有多严肃:“月月!唠啥呢?啥玩意儿就跟钱扯上了?你要这样,我、我可不跟你唠了,送你回去。唠唠就散花子,你啊!月月,我挺愿意跟你说会儿话的,咋到了你这就?” 毕月有点儿尴尬,她不是那个意思,按劳分配,大山哥应得的,可转念一想,也是! 除了日常开销,钱都搁她这管理着,人家是跟她算计钱的人吗?是那种情分!想到情分二字…… 不知不觉间,毕月高兴于赵大山愿意和她唠嗑,又对赵大山有了极强的信任感。 两只小手,一手攥紧钢笔水、一手攥紧小发卡,笑的露出了一口小白牙:“谢谢,嘿嘿。” 赵大山脸红了,赶紧侧过身,给毕月半个后背:“月月成天逗哥,净说没用的!” 有一种不同于从前的有所保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在两人之间流淌。 本就欣赏踏实的人,此时毕月更加信任赵大山的那份体贴。 回“三室一厅”的路上,毕月穿着赵大山的棉袄,俩人边走边聊,哈气围绕着她的嘴边儿。 她没和毕成说那些和梁笑笑之间的争吵,却和赵大山一五一十的说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说出:“将来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说到激动处,甚至说出:“哪那么多有感情的人,付出是要受伤的”的这句话时,赵大山的表情在夜色里有一瞬僵硬。 赵大山没想到,他成了毕月的“假象对象”,他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论,才引起那对儿形影不离的姐妹间发生争吵。 很不知所措,心情很复杂。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扮演成啥,才能一直一直地、像今天一样,常常听听毕月的心里话。 在毕月看不到的地方,赵大山搓了搓有些泛凉的手,极力劝自己忽略掉那份跌到谷底的失落。 他笨拙地、拙劣的,第一次用着不是讨好、而是深沉的态度,劝道:“也许你还小,还不懂,才十八岁,现在说那些……不合适。到时候你就懂了,也就不这么想了。笑笑也许是比你成熟,她为你好,你俩别那样,伤感情。” …… 站在楼下,望着毕月、毕成住的那个三室一厅,看着灯亮了,赵大山两手插在衣兜里,心里低落、迷茫。 他知道这房子、路边停的那车子是一个军人的,大成嘴中念叨的“楚大哥”。他没见过,可直觉就是不对劲! 不过也许是没见过,也许是来了京都,知道大城市生活的艰难,他没较劲! 赵大山想着:就是真跟他一样,刻意对毕月献殷勤,他又能如何? 除了努力干活,把钱都交给毕月攒着,将来也买房置地,有了资本,他也敢开腔质疑,有底气让毕月搬出来! 唉!通过几个月的相处,他也多少摸透了毕月的性子,越清楚越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他要啥没啥,只剩这一颗热乎的心了,小心翼翼的关怀、体贴她、循序渐进的让毕月依赖他,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劝着自己,她还小,不着急,陪着、也许能有一个好结果。 人心都是肉长的,毕月总有一天会看到他的好!喜欢他这个人! …… 同一时间,在午夜时分,和赵大山一样陷入纠结的,还有楚亦锋。 他想着他回答家人的:“毕月是他什么”,越想越觉得,两个月前和现在的差别之大,不是滋味儿到睡不着觉,侧过头,在黑暗中望向窗外…… ——————————真好,又多了十多张月票,真爱粉啊,我要加油!是不是速度还行? 第一零六章 “普通朋友”(月票330+)三 毕月离开医院之后,楚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紧张兮兮地看着楚亦锋,瞧着散落一地的碎渣子,楚亦清拿过笤帚扫着地,没敢戳她弟弟心窝子。 换平常,楚亦清一准儿问:“这是作什么?!”比她儿子都不如,砸东西、幼稚! 可当听到弟弟解释说是想坐起来,不小心碰翻的,瞄了眼楚亦锋的右腿,心疼了。 闭着眼睛的楚亦锋,劝自己,已经够乱了、心情糟透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这些。 他真的想自个儿呆着,但是徒劳,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当他再睁开双眸时,看着带医生回来的姐夫王建安,浑身似没了力气。 任由医生重新检查,也任由一屋子家人围着他身边转悠着,明明不需要这些人,可却不打算张嘴劝走,明白也根本劝不走,干脆视而不见。 听着家里人跟医生打听着他的病情,听着老太太说说话就哭一场,听着还没过俩小时呢,他奶奶又顺嘴跟他母亲使厉害,始终假寐。 楚亦锋算着时间,熬到晚上吃过饭了,他们就都能走了。 …… 老太太端着饭缸,看着梁吟秋想要给楚亦锋喂饭,大孙子扭头躲着,心里纳闷啊,这咋没一个人问问刚才那小丫头是大孙子的啥呢? 行,都比她有长劲,没人问、她问! “小锋啊,那丫头是谁啊?” 楚亦锋挂着点滴的左手微一用力攥拳,右手若无其事的接过饭缸,没吭声,装作没听见。 “奶奶,她叫毕月,你不是把她骂出过家门?那是我的家庭教师。您看到了吧?她还跟着咱们来看我哥,以后您可别那样了!” 楚慈想趁机让毕月在老太太心里有个好印象,往点滴空瓶里倒着热水,还不忘回头跟老太太正式介绍一下。公鸭嗓的小少年,一说到毕月曾经被骂走过,他就来气! 梁吟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楚亦锋。 “就是戴孝布那个?不懂事儿!戴孝还瞎溜达!指定没啥眼力见儿!哎呦,你说我都没认出来,你瞅瞅那一脑袋小短头发,跟个假小子似的!” 老太太很嫌弃! 她绝不会承认得知毕月就是她曾经骂过的丫头,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啥的! 你说她刚才上车爬楼,都是那丫头架着她走道,早知道是她?……是她又能咋地,她家雇她当老师,又不是没给钱! 老太太随手把饭缸递给老刘,又皱眉继续道:“不对啊,小锋,那你和那家庭教师有啥说的?还单独留下说话,咋地,你也认识啊?教过你啊也?!” 老太太心里很是含糊,不止她,屋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含糊,没往男女那方面想,是因为除了王建安,其他人都知道毕月是啥样的条件。 不般配、甚至觉得不可能! 不过无论是谁都有直觉,梁吟秋这回抬眸也看向她儿子,等着回答。 两腮用力,楚亦锋在咬牙,姐姐楚亦清和母亲梁吟秋对视了一眼,都看清了楚亦锋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普通朋友。她卖榛子,我离开前给军区定过,问问送过去没有。” 楚慈压根儿没多想,即便楚亦锋没说榛子,他也觉得他哥是在问房子有没有啥事儿什么的,因为他知道毕月和他哥的过往。 而心里略微泛起点儿含糊的梁吟秋、楚亦清,包括老太太,心里托底了! “那种”可能,本就可能性微乎其微。原因在于: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用世俗标准评价,却偏偏习惯用世俗标准去评价别人。 毕月家是农村的,即便是个大学生,可京都名校的大学生多了,他们楚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毕月将来即便留在京都,有个很好的发展,但也天差地别,差的不是什么老百姓说的工作、人品,差的是社会地位、根基。 没有家庭教师这个身份,毕月连大院儿门都进不去,这就是简简单单最明显的差距。 自然,楚家人也就在听了楚亦锋的回答后,理所当然的认为跟男女关系扯不上边儿,也不可能,都相信了,没人再纠结这个小插曲。 然而这真是个插曲吗? 楚家人忘了,习惯性的思维最耽误事儿。感情这个东西,岂是用各种条件限制的。 自负的人,择偶时,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自卑的人,择偶时,别把自己太不当回事儿! 楚家人和楚亦锋都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他们根本不了解,毕月就是那个更看重自己的另类。 …… 普通朋友四个字,楚亦锋自个儿说出的,又戳痛了刚刚沉淀下来的情绪。 这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在云南时想着,如果能活着回去,他就和家里摊牌,免得家里给他张罗对象,尤其他奶奶回来了,一天天闲着,很容易干出给他介绍大姑娘生重孙子的事儿! 可真可笑啊,计划没有变化快。 呵呵,“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摸她屁股?能摸她胸?能亲她额头脸蛋儿和嘴边儿? 真的普通吗? 她又不是傻子!谁家大姑娘会把普通人放进家里,一呆呆到后半夜,毫不设防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上外面看看,谁男人和女人普通,能是他们相处的模式?真普通就该是见面点点头、仅此而已!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他有好感。 普通朋友会搬进他家,吃着他做的饭,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已经比大多数的人表现的明显了,她要敢说她不知道、没察觉,他就……那只能说明她是个随便的女人! 而她不是随便的女人,她明明知道,她跟自个儿装糊涂等着他戳破窗户纸也就罢了,居然见到他连句热乎话都没有! 呵呵,毕月,算你狠! 生气,刚刚平稳的情绪,楚亦锋又开始跟自己怄上了气! 大半夜的,楚亦锋一会儿琢磨着毕月还能不能来看他,到底听没听见他砸东西,一会儿又叹气的想着,如果她再来,他要都说给她听,只说给她一人听。 也许这就是爱情,反反复复、患得患失、迷迷糊糊、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明确:意犹未尽的,最让人心痒。 毕月是来了,时隔一周,而楚亦锋万万没想到,是来还钥匙…… ————————————————————————你们能明白楚大少现在神经病、情绪不正常吗?我有没有写出来他神经质的一面?能不能唤起你们曾经谈恋爱阶段也不正常过的追忆?说实在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率,马上就要在一个频道上了,文风转向正常…… 第一零七章 嘴上的洒脱(月票360+)四 前一天晚上,赵大山没休息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瞎琢磨着。 楚亦锋腿部的麻药劲过了,更是没睡好,他觉得病房太闷,喘气儿费劲! 其实何止是他俩,躺在毕月床上的梁笑笑,对着铁架子床,在深夜里翻着大白眼。 她都快被毕月气死了! 即便宿管老师查的不严,可是也得差不多点儿吧,寝室又不是双人间,其他几人又不是大傻子,早早晚晚得传出去。 外地女孩儿,夜不归宿,来无影去无踪的,又都和大家没什么交情,这不是作死吗?! 毕月也一样,在这个夜晚,她有她自个的苦恼。 毕月是在开门进屋的时候,正好撞到毕成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红色手绳正傻乐着。 当姐姐的,无奈地摇了摇头。 瞧瞧,她弟弟已经不问她为什么又回家不住校了,她这个人得活的多悲哀! 是啊,还追究他不干活跑哪去有什么意义吗?就那傻样…… 得!不是正在谈恋爱,就是进入拉小手送礼物的暧昧阶段,最差也是暗恋,她还是装作没看见的好。 “毕成?” “姐。”毕成有点儿害臊,脸色微红,一时不知道该和他姐说点儿啥,只知道赶紧把红手绳往裤兜里塞,舔舔唇,装哏。 毕月……拖鞋换鞋,站她弟弟面前不吱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跟雷达似的扫视毕成。 “姐,你有事说事!”毕成恼羞成怒了。 “哼!楚亦锋楚大哥军区医院住院呢哈,你后天大礼拜记得去看看,买点儿东西,别空手。” 毕成意外,盯住毕月,毕月点点头,意思是再次肯定一下。 “当时我记得是,他让咱们在医院等他啊?这发生啥事儿了,怎么还调个了呢!” 提起那个人!毕月瘪瘪嘴、皱了皱鼻子,烦! “告诉你哈,禁忌就是别说他没去战场上施展拳脚是幸运!其他的……嗯,你应该比我会说。毕成,他从前线回来的,就是没开战就回来了。明白不?那也是英雄!大英雄!”似褒又似嘲笑的语气。 “什么?”毕成瞳孔放大:“去云南了?” 瞧吧,她大弟脸色涨红,这是激动的! 激动到都没问楚亦锋哪伤着了,一副真要马上见大英雄的崇拜表情,而且比她明白,还知道在云南,敢情她一后世妞,到了八十年代成了“山炮进城”,显得孤陋寡闻又小白! “嗯嗯,你别跟着我,我啥也不道!哎呀,我还得洗脸呢!” 不得不对毕成提起这个话题,提了又烦! 大半夜的,毕月洗脸刷牙、还得躲着毕成十万个楚大哥怎么了!随着毕成嘟嘟囔囔,她十分烦躁。 凌晨一点,京都这个心脏城市,到底有多少人无眠,都有哪些年轻人正被情情爱爱困扰着、留恋着、患得患失着,不得而知。不夜城处处霓虹…… 毕月站在楚亦锋的房间,她面部表情狰狞,正盯着墙壁上挂着的飞镖盘。 右肩对着镖盘,毕月挺胸、提臀、屁股一夹紧,大臂上举与肩平行,身体格外平稳,嗖嗖嗖,飞镖连续飞出。 越扔越率性,越扔表情也越严肃。毕月嘴里碎碎念的唱着:从前你是怎么了,过去我又怎么了,都懂了,都有了,都算了,都散了! 楚亦锋的房门关上时,月光照射在墙面上,飞镖盘上赫然扎着“sb”的图标,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扎在上面。 摇晃着两个小脚丫,毕月抱着被子,一会儿骑着、一会儿蒙脑袋上,来回折腾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 梁笑笑和毕月之间隔着一个椅子,两个人静默无言的看向黑板。 谁都没有听进去老师讲了啥,两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肚子话,准确说是一肚子火,却面无表情的装着样子、压抑着。 毕月想着:你咋不和姜珊一起了呢?你不是和她好吗?又坐后面干啥?这地儿我承包了不知道啊?哼! 梁笑笑想着:你就不学好吧,连续两天、夜不归宿!非得作到老师知道找你谈话拉倒是吧?幼稚!看看你那俩大黑眼圈儿吧,一定又挣钱不要命了! 憋着,都在较劲儿,谁也不和谁主动说话。直到中午…… “我饭呢?你哪去?” 毕月站住脚,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脸色却是难看极了,颇为冷漠:“当然回店儿里吃现出锅的。”断了你的美食诱惑,看你怎么幸福的胖下去! “你!”梁笑笑腾地站了起来,梳着学生头的娃娃脸上涨红一片:“毕月,你今晚也不回宿舍是吧?你知道姜珊她们怎么说你?” 不提姜珊还好,一提姜珊,毕月满嘴里泛酸! 在梁笑笑还没说完时,打断,对着最亲密的人放出最狠的话:“你俩不是好吗?爱说啥说啥,不用你管!”转头跑走。 “你!”梁笑笑再次被毕月气哭,委屈溢满心间,连中午饭都忘了吃。 和好的机会,俩人就因为个“面子”,好话不会好好说,再次错失。 毕月站在大排档门口,惊愣地站住脚。 那、那是…… 穿着黑大衣,梳着毛寸短发,两手插在大衣兜里,毕铁林站在远处,微抬起下巴,笑看他的大侄女。 九月离开东北,没有联系过家人,现在终于出现了,毕铁林站在雪花纷飞的季节里。 “小叔!!”毕月双手捂嘴,捂住哽咽。 她身上穿的大衣就是小叔给买的,小叔这是?他做到了! “月月,成子呢?”毕铁林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拍了拍毕月的肩膀:“正好中午有时间,小叔带你们去家看看。” 隐隐约约中,毕月抬起泪眼看向毕铁林,她有种直觉,好日子来了。 毕月和毕成露出了孩子般的傻眼表情,他们原地转了一圈儿,站在四合院里,懵了。 …… 毕月站在有缝隙的病房门外,正要推门,她听到一名男士朗声出口,正教育着楚亦锋,尴尬的杵在那,一时“偷听”了起来。 叶伯煊看着病床上的楚亦锋,开口就是:“有什么想不开?生命中不出现意外,也就不再有惊喜了!多大个事儿?!” ————————————————————给我投月票的各位书友名单,我会在七一发公共章节感谢,不一一像从前在章节下面写上名字了,单独发章节留在本书里,就跟这本书的故事一样,投月票、打赏、正版订阅的各位,也是故事的参与者,属于本书故事的一部分,桃子谢谢大家。不止是起点女生网的书友,还有腾讯、云起的书友,我也有看到。 吃完晚上饭,明显吃多手速、脑速都慢了,不知道有没有五更,大家可以选择明早看,我会尽力,因为我还在继续码字中…… 第一零八章 原来如此(月票390+)五 叶伯煊看着闷不吭声的楚亦锋,心里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知道他这个自负的手下,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早上开作战会议时,碰到楚叔叔,问了下楚亦锋伤情。 粉碎性骨折、再加上贯穿伤,真挺严重! 如果治疗上稍微出现偏差,当时楚亦锋要是敢犹豫延时隐瞒,那才是真的毁了一个军人! “你没什么说的,是吧?!” 叶伯煊态度不算好,虽然他心里比谁都懂楚亦锋,曾经他也有过这种感受,但是楚亦锋那表情……叶伯煊觉得很欠削! 楚亦锋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色的墙壁,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的直属领导,爱谁谁来! 思想工作,他不需要,他又不能去死,不该是心理辅导的对象! 聊感受?谈思想?呵呵,真正走进心最深处的故事,没人教会他要现在以这个德行,还得学会跟别人唠叨抱怨! 叶伯煊暗自劝自己要耐心,深吸了口气,拽了下军装裤子,坐在沙发上:“楚亦锋同志,你行!那我这个部长亲自向你汇报一下,你听听看?! 咱们京都军区的这次多兵种突击队打了个胜仗,能快速、有效的抢占八里河东山的六个高地,其中一一七高地,你的那张地形图起了关键作用,你也是名功臣嘛! 怎么样?那道坎儿能过去了吧?” 楚亦锋嘴角歪了歪:“叶部长,我没闹情绪,我替大家伙高兴。真的!” 叶伯煊飒然站起,这回是真怒了! “我不管你小子能不能过了那道坎儿,意外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自个儿就得给我兜住了! 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儿功劳的面儿上,我早关你禁闭了! 被吉普车能给甩到泥潭里受伤?没碰一兵一卒就躺在这,愚蠢!我都觉得窝囊!怎么着?你还打算开个窝囊头,从此自怨自艾一辈子?! 看看你的样子,再想想你的曾经,你这幅样子,比被甩到泥潭里还愚蠢!” 门外的毕月隔着病房门、隔着单间病房里的小客厅,影影绰绰地瞧见里面站着一位军人,听着叶伯煊忽然提高了嗓门,骂着楚亦锋,她两只手紧紧地捂住唇、捂住惊讶。 不是在开战前碰到了敌军? 是?居然是被甩到泥潭里?这个受伤缘由……原来如此。 毕月心里有了叹息,难怪楚大哥变的“不正常”了。随后又抬头试图从缝隙处仔细看一看那个什么狗屁部长! 哪有这样的领导?她分明听到楚大哥都说了没闹情绪,结果那领导变脸比翻书还快,说骂就骂,当兵的,脾气都这么暴躁吗?也不讲个道理! …… 来之前,毕月还和毕成推推搡搡,她是那么的不想来送钥匙! 可惜毕成被小叔叫走了,说是让他跟着一起,以后学着担点儿事儿,今天大排档停业,小叔带着毕成和大山哥出去看门市房子了。 在不知不觉的“偷听”间,毕月的心理有了变化。如今此刻得知真相,真是替楚亦锋感到闹心。 人的心啊,也很奇怪,从负面去猜测一个人,热心肠也凉了下来,可当你从正面去想一个人,冷心肠也热了起来。 更何况,之于毕月,楚亦锋是她认识的那寥寥几人中,特别的存在。 毕月听着里面的那个部长还在气哼哼地骂着楚亦锋,真心要忍不了推门而入了,她不停地翻着大白眼。 这都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她虽然还是对“不能上战场”不太理解,意见有所保留,可听不得就是听不得。 她肤浅的想着:谁的饭碗都不好端,挣俩钱不易,还得听训! “楚亦锋,一个人要想真正地能够出人头地,一定要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能忍! 在我看来,你这算不得什么,痛快养好伤,赶紧给我爬起来! 站在那些凯旋回来的战士们面前,像个营长的样!不是当过他们的营长?当一天就该有个营长的样子,必须迎接他们!” “是!部长!”斩钉截铁的回答,楚亦锋靠在床头,手上还输着液,他任由叶伯煊那张往外甩刀子的嘴,句句甩出让他难堪的话。 叶伯煊冷哼了一声,和楚亦锋对视着,似是在较量。 …… 真能往人伤口上撒盐啊!楚大哥一个被甩到泥潭里受伤的,他会觉得丢人,尤其和那些真正胜利的人一比,这不是磕碜人吗? 就在毕月一心一意吐槽碎碎念时,一身官威、英俊的中年男军官叶伯煊打开了病房门。 叶伯煊皱了皱眉,没有瞅毕月,大步离开。心里却想的是,那小子有对象了?嗯,是个好事儿,能找个人抒发抒发,省得一个人窝里自个儿使横! …… “谁?!” 毕月放轻脚步,站在了小客厅和病房的中间,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低头看着脚尖儿。 想了想,又往前凑了几步,离病床两米远的距离,干巴巴的率先开口道:“你怎么自己?” 说完就后悔了,刚才走的不是人?她明明撞见了,哎呦,完了,楚大哥那么聪明,指定知道她偷听了! 娇娇俏俏的女孩儿,让楚亦锋纠结的女孩儿,就那么再次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面前。 他盼着她来、又希望再也不见,一遍一遍推翻重想的人,在最糟糕的状况下出现。 她听到了吧?他不是什么英雄,他是个被车能甩到泥潭、还是个重伤的窝囊废。 本来还有些尴尬的毕月,正小心翼翼地瞧着楚亦锋的表情变化,是,楚大哥没啥特殊表情,可他那眼神、尤其是嘴角那丝牵强的笑容…… 她似乎懂了。 毕月叹气出声,落落大方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说出的不是安慰的话、不是什么心灵鸡汤,是她的真实经历,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的感受。 软软糯糯又带着丝缥缈的声音,毕月启唇道:“楚大哥,你知道我认为这世间最好的成语是什么吗?” “嗯。” “是虚惊一场。你可懂有什么不能失去?生命。” 楚亦锋和毕月对视着,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认真,随后那丫头笑了,眉眼弯弯,肯定地告诉他:“是真的,你是英雄,我心里的。” 楚亦锋的心里,似有火在烧,热的他……和毕月的对视中,心口猛跳。 第一零九章 挑破(一更) 在楚亦锋被叶伯煊掀开所有难堪的时候,在他最沮丧失落的刹那,毕月出现了,她笑着对他说:“你是我心里的英雄,真的。” 楚亦锋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被毕月暖到无以复加。 他望着毕月的每一分、每一秒,心脏加速运动。 每个人在爱情中寻找的,其实就是韶华落尽、失意无措时,那个人、也始终不离不弃。 呵呵,够了,足够了,他要的就是她的这种好。 心底有声音在碎裂,炸碎后、那里面是一颗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宁愿为某个人画地为牢、只守着毕月的心。 楚亦锋的脸上没有笑,可他看向毕月的眼神带着沉迷,右手拍了拍床边儿,动作温柔无比:“你来。” 毕月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屋里气氛一时温暖如春。 她心里终于通亮了,也在这一刻明白了! 你瞅瞅那事儿闹的! 唉!才明白,楚大哥是想听听别人夸他、结果她说了个是不是提前遇到敌军受伤,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亦锋拍哪、毕月坐哪,位置自然就是楚亦锋的右手边儿,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 “楚大哥,怎么就你一个人?梁阿姨呢?没人照顾你吗?” 粉粉嫩嫩的嘴唇,眉眼弯弯的笑容,眸光都透着晶晶闪闪的亮光,楚亦锋微眯着双眸,专注地瞧着毕月:“嗯。” 毕月抿抿唇,眨了眨眼睛,她怎么觉得不对劲呢?等着楚亦锋开口。 “毕月,你要每天来看我、照顾我,你懂吧?”楚亦锋的声音里,透着格外的认真,语气肯定,他确信毕月会答应的,也是明白他暗指的是什么意思。 …… 每天? 毕月笑脸未变,装作不经意间侧过头,看向一身病号服、看向光头上刚长出的头发碴,这样形象的楚大哥,真惨! 但是、但是她能说她不懂吗? 关键是答应了要做到,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嘛!她要上学、她要挣钱、她最近还忙着收拾新家,对,还钥匙! 刚微张启唇说钥匙的事,想要回答楚亦锋“够呛”俩字,然而…… 她不知道她这幅样子在楚亦锋眼里很有魅力,尤其是装作不经意又认真地看向他的表情,讨好了楚亦锋、唤起了一个男人的本能。 说?说不如做! 喜欢,就别墨迹! 楚亦锋忽然趋身上前,一只还挂着输液的大掌捂住了毕月的头部,随着他的动作,输液瓶在不停地摇晃着,而他刚刚拍了拍床边儿的右手瞬间搂住了毕月的脖子。 双手搂抱的很用力,扎针的那只手已经回血了。 他的动脉在跳跃,心跳起伏澎湃。 他不想再该死的说那些没用的了,他要她从此以后靠在他胸前,他要毫无遮掩的拉着毕月和他一起感受这一刻…… “唔!唔!”毕月震惊了,她惊愕地睁大双眼,里面闪动着不可置信,天旋地转。 而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他是闭着双眸,沉浸在想念已久的深吻里。 唇、舌、牙,一起交缠舞动着…… 楚亦锋按住毕月的脑袋,用力地吸着毕月唇部的轮廓,舔着里面的小舌、牙龈,感受毕月舌部的味蕾。 舔掠的触觉,刺激的楚亦锋什么都顾不得了!以至于指使他左手回血的针、在他用力扣紧毕月的头部时、崩掉了。 毕月微张着粉唇,任由楚亦锋攻城略地,她傻呆呆地、别说感受,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直到…… 楚亦锋单方面的滑动吻、舔、吸、像吞咽食物一般卖力地搅动着,他一寸一寸地亲着,感受不到毕月的回应,不甘心、不过瘾,想要的越来越多…… 楚亦锋忽然微微睁开那双沉浸在欲望里迷离的双眼,发现毕月正在睁大双眸看向其他地方……牙齿瞬间叼住毕月的下唇,用力一咬! “唔!”毕月那根崩溃的神经终于被接上了,本能反应是死命挣扎了起来。 楚亦锋却被毕月扭动的火气上涌,他用暗哑的嗓音,抽空说了句:“月月,别动!” 别动?混蛋! 毕月怒了,挥开手掌,一巴掌推开楚亦锋的面门,打的楚亦锋也在这一刻愣住了。 得到自由,毕月弹跳起来,瞬间离床一米远,她气愤地、颤抖着食指指向楚亦锋,她想戳瞎自个儿的双眼! 被薄幸了?被莫名其妙的偷袭了?满脸涨红,连脖颈都通红一片。 毕月恍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震惊一般地看向楚亦锋,她真是瞎了眼,认错了人! 曾经是楚大哥,现在变成这样了,毕月没有第一时间在震惊过后甩巴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 也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外表看起来像玻璃碴子,实际里面软囔囔一片。 楚亦锋却笑了,笑的很开心:“月月,我们确立关系吧。” 楚亦锋觉得,那层窗户纸,不用明说了,终于费劲巴力地挑破了! “确立关系?什么关系?!楚亦锋,你是不是有病啊?!啊?!”毕月觉得她要疯了,双手把短发抓的乱糟糟,她甚至用手抓了把脸。 楚亦锋带笑的表情一僵,声音冷淡了下来:“有意思吗?你心里应该早就有数?你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 随后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楚亦锋看着崩溃的毕月,他又换上商量的语气:“月月,你来都来了,别骗自己不知道了,成吗?我知道你小……” 她知道什么啊?确立关系?她和他什么关系?! 毕月点着头,倒退着走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一直拿你当哥哥……” 提高音调的男声:“什么?!哪个哥哥像我这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非得……好、好,月月,我对刚才的鲁莽道歉,可我们必须要确立关系!你不是不明白吗?那我现在通知你!” 乱了,疯了,她毕月签任何合同之前都至少要看三遍,她跑到这,居然被一个疯子拉着确立关系?!要确立最具挑战性的“合同”?! 毕月双手作出投降姿势,她不想掰扯了,她头脑很混乱,就当被、被一个……不,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一幕。 毕月甚至不敢上前,她不敢再靠近楚亦锋,那个人太危险,钥匙扔在了楚亦锋的伤腿上,她咽了咽吐沫:“无论你怎么想,从前,我只把你当一个朋友,现在你也不用说了,我搬家了,这是你家的钥匙,刚才……我不记得,再见!”慌乱的女孩儿跑出病房,留下了一脸呆滞的楚亦锋。 ——————————————————唉!这章写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后悔了,不如写直接挑破吵架了。那什么,弱弱的举手,报告,我想要月票。 第一一零章 心跳、煎熬(二更) 毕月都没看清谁是谁,就知道跑到病房门口,撞到一个军人的肩膀上,门口站着俩男人,其他啥都不道,急速尴尬无助的往外跑。 姐夫王建安和楚亦锋的好友乔延,傻眼了。 他们刚刚好像听了一部大戏。 关键是…… 王建安端着个脸盆,和乔延对视,意思是:咱俩要不要现在进屋啊? 乔延脸色微红。你说好不容易今天串休,晚上不出操训练啥的,刚来医院就能碰巧碰到这事儿。 他本来还和姐夫说着话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一个女声在发出“唔唔”的声……咋不知道关门呢! 唉!乔延舔了舔唇,站在王建安的身后,等着姐夫开路。 “嗯!嗯!”王建安清了清嗓子,站在原地皱眉头。你说这都过了两分钟了,他仍旧不可置信。 小舅子那么个铮铮男儿,这是被拒绝了? 刚才跑出那丫头,知不知道岳父是谁,知不知道屋里躺着的那位有多优秀,大姑娘排队吵着嚷着要嫁他啊?! 可下小舅子开窍了,搞半天亲了都貌合神离,白忙活!那就拉倒呗,京都别的不多,优秀的大姑娘海了去了! 乔延不出声、不迈步,他等着王建安带路,反正姐夫不出声,他就打算干靠着。 和王建安一样想法的乔延也纳闷死了,他的军校老同学,那是个什么样的风云人物,结果…… 好吧,他的耳力没出问题,确实是被女人拒绝嫌弃了! 这是债啊,就亦锋那性格,不得和那姑娘死磕啊? 完了,以后这世界再多精彩,估计他那兄弟都忘不了这一幕了! …… 左手背上有血珠儿往外冒着,输液顺着耷拉到地面的针头、正在嘀嗒着液体,楚亦锋坐在病床上,呆滞地看着前方。 王建安把脸盆放在窗台上,他想着怎么劝小舅子,那亦锋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了。 王建安推了推眼镜,干巴巴地、最终只说了句:“小锋,那针、重找医生给换个药啊?” 乔延真心想坦白,想说:哥们,我们确实听了个差不离儿,但咱都老爷们,没啥不好意思的。 怕伤到楚亦锋那一路走来的骄傲、自尊,俩人都有点儿小心翼翼地杵在病房里。 实际上,楚亦锋满心满眼的正在回忆刚才毕月那双怒目而视的表情、毕月说的话、毕月那决绝的背影…… 他听到了什么? 他被拒绝了? 不是矫情,不是害臊,是特妈的从来没想过! 是特妈的把他当普通朋友! 是特么的当什么狗屁哥哥! 什么都当,搞半天儿,毕月就是特妈的没有把他当男人! 楚亦锋咬紧后槽牙:随便!你真是个随便的女人!你! 他咬着牙挑了挑眉,泛着寒光的双眸在眨动间,正好看到伤腿上那串穿着红线的钥匙,两把并排的钥匙,他却紧紧地盯着拴着红线的那个。 讽刺,他穿的红线,他给的钥匙!她要搬出去?搬哪去?用完就甩是吧?啊?! 楚亦锋一弯腰,大掌直接扣在伤腿上,王建安和乔延两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一刻都觉得楚亦锋是受了双重刺激,以为他要自残:“小锋!” “亦锋!” 楚亦锋紧紧握住那把钥匙,挥开胳膊猛然一甩,甩开了上前拉扯他的王建安和乔延,面色冷若冰霜:“你们出去!” 叶伯煊来了,讲了一堆刺激人的话、也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番大道理,楚亦锋都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可这一刻,他将全身涌动的怒气,全部换成了咬牙切齿的计划:要尽快站起来! 毕月,你说再见就再见?你说还钥匙就还钥匙?你说你没多想就算了?我楚亦锋告诉你,你想的美! …… 跑出医院的毕月,用手捂住唇、捂住惊愕、捂住心脏噗通噗通的乱跳,一直跑、一直跑。 冬天的寒风吹拂开她的大衣,吹乱了她的短发,她背上的双肩包随着跑动、像她的心口一样,一跳、一跳。 毕月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想,就知道得离医院远点儿,天啊,刚才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再跑远点儿,那么一切都在原点,而不是现在脑子像浆糊,什么都捋不清楚,这让她以后怎么再面对啊! 潜意识里她,那句“再见”,真的只是再见,因为她还想着面对。 气喘吁吁的毕月停下了脚步,她两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嗓子干疼,一口口呼出的热气似她的心一般,乱雾、乱舞。 瘦高的女孩儿,失魂落魄般的站在公交站台,眼神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困扰、一会儿迷茫地望向不知名的对面。 135路公交车来了、135公交车开走了。 楚亦锋、喜欢我? 他瞎了吗? 他喜欢我什么啊? 什么时候喜欢的? 他怎么就能轻易说出确立关系的话? 他也没和她说过有关系啊? 她是迟钝了吗? 为何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丝蛛丝马迹? 她怎么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出来? 她居然也有人喜欢,是喜欢吧? 毕月跺了跺脚,缓解了一下站的发麻的腿。 他、他亲了她,不是浅尝辄止,是特别深、特别细致的深吻,还有…… 毕月双手搓了搓脸,现在想起来细节了,他刚才还边亲边抚摸她背…… 懊恼,那份懊恼、被楚亦锋莫名其妙的亲了不止是有恼,如果细究,还有其他的东西在毕月的心间缠缠绕绕。 只是她不想细究、装作没意识到。 心里七上八下的女孩儿,坐在了135路的公交车上,她的小脑袋瓜又再次倚在窗户上,眼神放空。 …… 五月时,她穿着破旧、梳着条大辫子,追赶公交车为了怕大姨妈染透裤子,兜里揣着二十多块钱,倚在车窗望着陌生的八十年代京都,心里疲惫到了极点,塞满了迫不及待挣钱的计划、对未来迷茫的寂寞。 近十二月飘雪的季节时,她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梳着率性的短发,不再在意块八毛,兜里揣着二百多块钱。 她倚靠着车窗,望着京都的夜晚,终于像个正常的十八岁女孩一般,心里塞满的故事是关于粉色、青春、爱情、对待感情的领悟。 她打算安静的思考完,躲着了,那是对不敢沾惹“受伤”两字的胆小。 ——————————————————年代文,被我写成了言情戏。我啊,偏爱这些男女主的互动,喜爱雕琢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关系,下笔力刻画细致描写,也是我的一个写作风格吧,不知道你们感觉咋样?我写的可开心、可过瘾呢! 嗯!我求月票,让我再开心开心吧。 第一一一章 情窦初开(为雾夜幻影和氏璧+) “月月。” 毕月端着刷牙缸脸色通红的回头,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回头看着毕铁林,蔫头耷脑地说了句:“小叔。” 毕铁林觉得他大侄女有点儿不对劲,但也知道姑娘家大了,他一个当叔叔的,能不过问尽量少问。 “嗯,我过几天要回趟赵家屯,有没有啥事儿要和你爹娘说的?还是放寒假再回去?” 毕月嘴里还含着牙膏,这是她刷的第二遍牙齿了,总觉得嘴里带着那谁的味儿! 她含含糊糊道: “啊,小叔,我放寒假也不回去,回去就是闲呆,还浪费时间,我有其他安排。” 不行的话,你叫他们来吧,上咱这过年,反正冬天村里也没啥事儿!要依我说,他们现在就应该来这,正好店里缺人手。” 毕铁林认可地挑了挑眉:“我回去试试看。你们那店里确实挺忙。” 呼噜噜,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毕月放下牙缸,思维转向正常,她看着毕小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小叔,那东跨院住着那四个男的都是你的朋友?” 毕铁林点点头。 那四个全是从里面出来的兄弟,吴玉喜打头,剩下仨都是他陆续找到的,现在算是他的手下,但他不打算和毕月多说,没必要。 “可以信任的人,没事儿,你和大成也就不方便几天,过两天手里的货倒完了,我给他们分了钱,基本都能在京都买得上房子!” 什么? 就这个地点,就目前的京都房价行情,小四合院就是一两万啊! 今个儿,小叔又很有底气的拉着大山哥和毕成出去看门市,那一个门市、差不多看上眼的又得几万,虽没出手张罗买呢,但瞧小叔那样绝对拿的出来。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小叔到底倒买倒卖啥呢? 越想,毕月越不踏实。 面露急色,毕月扯住毕铁林的衣服袖子,第一次打听,很担忧、很直接的问道:“小叔,你是不是在做什么擦边儿的买卖?你听我说,你好不容易出来了,一旦要是再出事儿,利润大意味着风险大,没必要铤而走险…… 再说咱家钱可以慢慢赚,不是还有我呢吗?大踏步可以等等,我认为哈,我认为现在还不算啥好时机,除非买地皮建房子,咱还没那资金人脉本事,您可千万……” 毕铁林笑了笑,他不打算和大侄女多说其他,知道不知道,他都会继续干,况且没什么危险的,他比谁都知道不能“铤而走险”。 “早点儿休息。” 毕铁林根本就没回答毕月,在毕月着急要再缠着问问时,他走到了门口,回身看了眼炉子里的炭火,问道:“你不爱住校?” 嗯? “嗯。不爱住校,麻烦。” “知道了,我下周一就给你办理走读手续。”想了想,看出毕月脸上的急切和不放心,毕铁林意味深长地叮嘱毕月道:“你好好读书就行,看看你爹娘能不能来帮把手,能来的话,以后你就等着念完大学,分配个好工作,一个女孩子,那样才是体体面面。” …… 乱糟糟的心境,乱糟糟的情绪,毕月哪睡的着,她在毕小叔离开后,套上平时穿的棉袄,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东跨院小叔那几个兄弟喝酒大声吵吵的声音,毕月摇了摇头。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几位都是里面放出来的,但应该跟小叔有很深的交情。 无论是从“三室一厅”搬家,到新家收拾屋子,这几个人都恨不得抢着干活,没有懒人,付搬家的车费时,更是谁赶上谁掏,至于眼神正不正派嘛…… 毕月摇了摇头,她太年轻、看人不准。 自从来到这,她看歪了多少人,楚亦…… 还军人呢?还拿他当最最典范的正派好同志呢?狗屁! 想起那个人,毕月烦乱地咬了咬唇,决定趁着天儿还不算太晚,去趟大排档,问问大山哥今天找房子的情况。让自己忙起来,别胡思乱想的。 她那个大弟毕成,现在越来越不服管教,她从医院回来后,就没看到那小子的影踪。 毕月正心里碎碎念着毕成的坏话,刚走到胡同口要拐弯儿时,站住了脚。 天啊,她朴实的农村弟弟,没啥花花肠子的弟弟,她甚至都怀疑过能不能骗到媳妇的弟弟,那个白天看房子、据说累的要死,晚上又消失不见的毕成,现在倒是有了精神头。 你就说男人这种生物吧?真是……无利不起早! 她居然逮到个现行。 那是干啥呢?拉小手也就算了,凑那么近、也不找个背人的地方,你当现在是却黑却黑的天吶?! 毕月咳嗽了一声。 十八岁的男孩、二十一岁的大姑娘,毕成正控制不住想探索女性身体时,听到了冷不丁的一声咳嗽,被吓了一大跳! 清醒了,尴尬了,也意识到这地点不对了! 情窦初开的男孩女孩瞬间分开,一起惊愕望向“打扰者”。 “姐?”毕成脸色涨红,红到感觉耳朵都热的要命。 他习惯性抬手要挠脑袋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儿的女孩儿,害羞到头都快要扎到地上似的,僵硬着表情看向他姐,上前一步,倒是挺有担当,半挡住女孩儿的身影。 不知为何,毕成心里真生气了,你说他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 招人恨! “姐,你这是要回学校啊?” 毕月觉得自个儿咋就莫名其妙坏透呛了,她明明可以悄咪咪路过,为啥要清清嗓子吓唬他们。 不过……真爽!暗爽! 毕月板着一张小脸,心里吐槽,你恨不得我现在消失不见吧?我就不! “我回什么学校回学校,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毕成,跟我去趟大山哥那,天黑了,不安全。” 天黑?不安全?他姐这不是裹乱吗?以往都大半夜回家的野狼嚎! 邱怀蕊这次抬头了,被对方姐姐逮到,尴尬难堪的二十一岁大姑娘,说话声音都带着颤音儿,顾不上和毕月正式认识一下,也感觉没脸认识,急匆匆地说了句:“我先回学校了。” “你?”毕成想拽住女朋友。 嗖嗖嗖,穿着黑色烫绒棉鞋的邱怀蕊,连头都没回,带小跑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第一印象?毕月皱了皱秀眉,不喜。 ———————————————————— 第一一二章 咋回事儿?(一更) 邱怀蕊脚步匆匆的离开,跑出很远,拍了拍胸口。 柳叶弯眉樱桃口的姑娘,微皱秀眉,总是让人看见后会不由自主的心疼。 长相清纯、眼神无辜,也总是让人想替她出头扫清一切眼前的障碍。 然而她此刻心里想的是: 为什么在见到毕成嘴里常念叨的那个姐姐,有点儿惧怕、心虚、自卑呢? 邱怀蕊轻摇了摇脑袋。 她承认,如果不是毕成在这学期开学,穿衣打扮、说话办事儿都有了变化,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班级里曾经最穷的男孩儿,更不会和以前见到她就吱吱呜呜的毕成、谈恋爱。 她家已经够穷的了,她读大学就是为了能改命! 更何况毕成是班级里年纪最小的,她们这些大三生都是正常年龄,只有少数的那么两个十八岁、十九岁。岁数小、又穷到比她还寒碜,怎么可能呢? 她知道毕成从去年开始就喜欢她,见到她就抓耳挠腮。 她找对象就两点要求,一个是改命,必须嫁个条件好的,将来留在京都,再也不回她们那个小镇上,她一个女人,有个好归宿,这样才算真的有出息。 另一个是想找个年纪大一些的,她爹就比她娘大八岁,懂得谦让,困难是困难,可她娘在家说一不二。 她娘常常念叨,岁数大的男人,懂得疼人,是个依靠。 邱怀蕊有些失落的迈着步子,向公交站台走去,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当手心触摸到羊绒大衣的面料,她心下鼓励自己,谁说比自己小的男人就不可靠?毕成做的就很好。 说实话,她也有点儿糊里糊涂的,对于怎么和毕成在一起拉手、拥抱、亲吻,一直没有明确的点,也不记得到底是哪天开始的。 似乎是…… 也许以前他也一直喜欢踢足球的吧?只是怕费鞋、还有男生们踢球完会一帮人去食堂吃饭什么的,也怕费钱。 那种感受,她懂。 不是不合群,是自卑。 可这学期开学,毕成穿衣打扮在悄悄改变,当她路过操场时,被飞起的足球吓的乱叫、乱跑,一双穿着现在最流行旅游鞋的大脚站在她面前,她那时候才认真地审视毕成。 他变了,他从穿补丁衣服的人、无论冬夏都是灰淘淘的裤子、衣服,变成了穿带颜色的衣服。 白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上课串了位置,坐在他的身后,发现他现在也特别爱说爱笑,和罗刚他们称兄道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搬出去不住校了,他们寝室那几个男生居然特别高看他。 再后来,他有了各种颜色的衬衣,什么季节穿什么,都是好的,她没事儿就喜欢逛百货大楼,买不起就看,她居然在毕成的身上看到一件卖价特别贵的外套。 虽然他看起来很忙碌,但是当她试探的借钢笔借笔记、在放学时和他说话,他会停下脚步、磨蹭着。 他还是那么羞涩,他仍然喜欢着自己。 她懂了,这样的男人太少,以后万一…… 她坐的越来越近。 当她无意间,听到罗刚大嗓门说要去毕成家的饭店吃饭…… 再后来,每到大礼拜,她和他一路同行,他给她指路,告诉她哪都有便宜东西卖,她自然也就知道他住在最高档的小区、他有个好像叫大山哥的亲哥哥在开着饭店,经常背着他姐、偷偷摸摸给他钱。他有一把一把的零花钱,他不乱花,他把他哥哥给的钱,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了新书包、有了体面的学习用品,有了换洗的床单。 邱怀蕊看着公交车来了,失魂落魄的上了车。 她叹了口气。 牵手、拥抱、亲吻、甚至让毕成摸她、碰她,她没觉得咋地,就是穿他送的大衣……他那个姐姐还看了她的鞋,她不抬头也知道她这一身不配套。 邱怀蕊低头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她很喜欢这衣服。 刚才心虚就是怕他姐发现,本来今天穿着破棉鞋是想让毕成看到,他通常看到她缺什么,不当面说,隔两天、她一准儿收到。 因为他曾经穷过,他懂她缺一双冬天穿的皮鞋。 今天,毕成领她来认家门,原来不止他哥哥发达了,他叔叔也厉害了,毕成真的不一样了,他们家居然在京都买了那么好的四合院。 —— 邱怀蕊在心虚,怕被毕月发现那双棉鞋,毕月此刻真在瞪着大眼睛看着路边的树,琢磨来着! 怎么琢磨怎么都觉得那女孩儿违和! 黑乎乎的没瞅清,但毕月怎么看那女孩儿身上穿的都和她是同款。 她这衣裳、小叔给买的,她好信儿想知道小叔到底怎么个情况,去商城问了,三百四! 三百多快,工人现在工资100多点儿,好一点儿的工厂150那样。 得,不纠结那个,就琢磨那大棉鞋吧! 农村妇女手工制造,为啥她一眼就能瞄到那个,因为她搬家刚扔了两双,她娘给她做的,红色带花烫绒面儿,太熟悉了! 上面那大衣几百块,下面棉鞋…… 毕月啧啧出声,不喜这种违和感。再说了,你瞅瞅那小家子气吧,说跑就跑,就跟她是老虎下山似的!整那出……给她在她大弟眼里上眼药吶?! 是,她欠了吧唧的上前撩了撩,不撩不行啊,真怕出事儿! 亲个小嘴、扯扯小手,她都可以当不知道,这段日子也没稀得出手管理,不干活不干活吧,都十八岁了! 退一万步来讲,她之所以懒得搭理这事儿,也是因为私心讲,一个男孩子,吃亏也是女的吃亏! 可今晚吧,过了! 她大弟这个不害臊的,手都伸进去了,就她这大眼睛,眼瞅着在袭击人家大姑娘的胸,她打他们面前经过,装看不到?! 毕月轻咳嗽了一声,伸脚直接踢,一脚蹬在毕成腿弯儿那,知道她弟弟跟她生气了:“别抻脖子瞅了,都没影了!瞅你那点儿出息?” 毕成不是好眼神瞅了眼毕月,真是要气死他了! “我怎么没出息了?” 毕月点点头,“是,比起从前,你出息大发了!”这还是从前卖冰棍那小子吗?为啥最近发生的事儿,这么挑战她呢?有一个算一个,都变了! ——————————————大美妞们,小妖精们,给点儿月票啊! 第一一三章 有了美女,嫌弃姐姐(二更) 毕成拧眉看向毕月:“姐,有话就说,你能别这种语气说话吗?” 呦呵!毕月这回真撩脸子了! 那点儿事儿就那么重要吗? 值当她给叫了“停”,就能跟亲姐姐激激恼恼吗?! 满脑子黄色废料,他还有理了!最近真是给大弟惯的没了样子! 毕月拉下了脸,和毕成肩并肩的往前走着,想压下火气,到了没压住,脱口而出道:“那女孩儿家是农村的吧?你们学校的?看起来人不咋地啊!”还成,情绪激动,声音还算平静。 毕成却炸了:“姐!农村的咋了?你和我也是农村的!刚当了几天城里人啊,你就瞧不上农村?农村就不咋地?!你怎么随随便便评价人!” 毕月恼羞成怒,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立着两个大眼睛喊道:“我哪知道为什么会说她不咋地!我啥时候说农村不咋地了?!她上面穿个羊绒大衣,下面穿个大棉闷子,见着我就跟见到狼似的,扭扭捏捏,真扭捏能干出来跟你光天化日之下摸摸搜搜的事儿?就这两点都违和,我说她不咋地咋的啦?!” 毕成被毕月气的心潮起伏,胸口直喘,使劲拽了把棉袄帽子,气到他拿帽子撒气,声音比毕月大多了,男孩子更有力量的低沉声音喊道:“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居然说……你也是女孩子,你就这么评价小蕊?!她品学兼优,性格内向,就你现在这样,狼见到你也得跑!她跑了咋啦?!” 哎呦,毕月被她弟弟噎的,气的要死。尤其那句狼见到她得跑,哪个狼见到她跑过?! 靠! 这个小没良心的,刚跟人家处几天啊,亲姐姐都不认了。 她还没说啥呢?这就开始偏心眼向着了,不知道里外拐的玩应儿! 没吃没喝,是她这个姐姐给挣吃拿喝,有钱了,供他供的跟个大少爷似的,几个月啊,啊?! 越想越伤心,毕月气的……她转圈圈,几步跑走,站在道边儿的白杨树下往下拽挂着雪的树枝子。在她心里,气懵了的直观反应就是,手里有武器打起来更有气势! 今个儿,就此时,这段日子都给惯的没个样了,不抽他,对不起自个儿! 毕成脸色微变,知道他姐又要暴力了,但没挪地方,眼神闪了闪,有一丝失望在心里悄然划过。 对,这就是大半年前还不爱吱声的姐姐,现在动不动不是踢他就是吵着嚷着要抽他。 他十八岁了,他是个男人! 他姐姐对他管天管地,什么都要问问、什么都要插手,却从不和他塌下心聊聊他怎么想的。每天都抓不到她的影子,她还动不动就发火。 毕成一肚子闷火,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有膈应毕月打扰了好事儿的因素,男孩儿烦了。 还有一种叫做心虚,叫做越大嗓门越感觉能有理。 他姐咋知道是农村的?怎么一眼就能盯上那羊绒大衣?他现在真是害怕她,聪明的让人胆怯,他姐现在安个尾巴就是猴,越来越火眼金睛! 两种羞恼的原因,毕成控制不住找他姐茬,又不敢离开,怕把他姐给气个好逮,各种矛盾的情绪袭击着他,也造成了他原地挨抽。 毕月拿着树枝子往毕成后背抽,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她跟个半疯似的发火,凡事儿不能多想,想多了、委屈感袭上心头:“我说啥了?你能跟你亲姐姐俩这么喊?啊?!因为个外人。我问问咋了?你给我上纲上线!成子,你咋变化这么大?你们这是都咋的啦?!” 毕月那双大眼睛里,随着抽打的动作,聚满了眼泪。 哭了,无助感遍布全身,用树枝子抽打也就抽了四五下,还不敌她平时上脚踢的疼痛感。 然而毕月却像是抽打着她自个儿的心一般,对这段日子的混乱、对明明条件越来越好、怎么烦心事儿倒多了的无奈,谁都是,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让她心里痛快。 “姐?姐你抽我,你哭啥啊?” 哭啥?她有一肚子理由能告诉毕成她哭啥,然而话到嘴边儿,却又说不清。 毕月扔了树枝子跑走了。 在毕月心里,毕成千变万变也该是个过日子好手的弟弟。 然而她此刻并不知道,她弟弟已然会在某大闺女面前装阔少了。 因为她想破头也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毕竟她大弟可是一毛、五分的钱都赚过,苦药汤子里泡出来的孩子,不可能会败家! 自然,她只因为违和两字,对邱怀蕊第一印象不好,认为是个管家要钱、没分寸的不孝女,而没往旁处想去。 …… 蔫头耷脑的毕成,火气消了,从他姐落泪那一刻。 他站在胡同口傻站半天,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等想追他姐的时候,毕月已经坐车走了,并且难得的是败家招手打了出租车。 毕小叔正站在院子里抽烟,一回身就看到毕成脸色很不好看的进了院儿:“怎么了?你这是去哪了?” 毕成倒实话实说:“胡同口碰到我姐,吵了几句。” 毕铁林意外,挑了挑眉,心里也随之叹了口,这俩孩子都大了,他一三十岁人带俩半大孩子,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 真得让大哥和大嫂尽快过来,哪怕是给他俩做做饭呢,看看别人家的幸福,不就是一家人都在一起吗?! “因为什么?”皮鞋撵灭烟头,毕铁林双手插在裤兜里。 毕成脚步停顿了一瞬,少了从前的吱吱呜呜,学会了兄弟们教他的那一套,不能啥事儿都和家长说! 随口扯谎道:“我姐嫌我乱花钱了,小叔,我去给我姐那屋捅捅炉子,你早点儿睡觉吧,我给她开大门,估计是跑店里去了。” 毕成正苦闷着捅炉子,进入后悔模式,回忆是不是哪句话重了,要不然他姐能哭吗?五分钟后,毕铁林推开了毕月屋的房门。 十元一张票,三十张厚厚一沓,摆在了毕月的书桌上。 毕成蹲在炉子那回头一瞅,愣了:“啥意思啊?小叔?” ——————————————月票支持,码字动力!求月票! 第一一四章 找揍(Oo细雨含情oO和氏璧+) 之所以给钱,毕铁林是出于一番“男人思维”的考虑。 他认为他多辛苦、遭多少罪,那都没事儿!现在底子虽然还空,但是多多少少手里有了些钱,甭管咋的,再苦再累别耽误下一代。 从老爷子去世时,毕铁林就品出来了,就他大哥家这俩孩子,性格要是互调一下,那就更好了。 现在是毕月像个男孩子思维,说话办事儿,各个方面都有所体现。就他屋里那四个兄弟都说大侄女外向,像他,有大主意。 毕成呢,有些方面不闯实,就单说不能独立性思考,甭管什么事儿都找姐姐、问姐姐,这时间长了,那还了得?! 在毕铁林看来,家穷会造成无论干啥事儿都畏手畏脚。 这男人啊,那得练! 该交朋友交朋友,拿着钱出门涨涨见识,最起码这钱也没白花。别一副不敢出门见世面、说话吞吞吐吐不大气的样儿。 “你姐对你管的严,那是为你好!但毕成啊,月月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事儿可能不理解。你是一个老爷们,将来得给老毕家扛事儿的人,不能因为钱字束手束脚。 该花的花,不该花的要节省,记住了,钱是赚来的,不是攒出来的,但是也不能浪费,生活节俭和出门花钱两个意思。你明白不?” 也没管他大侄子到底听没听懂,像不像他一样,真能把钱花到刀刃上! “这钱你揣好,应急用,一时你姐不理解的应酬钱,你就拿去用。” 毕铁林说完就走了。 毕成…… 他确实对自己很抠门,穿的吃的用的,他姐让干啥干啥,从来不主动要,想到这……毕成心里有点儿难过了,替毕月。 他是从没要过,那是因为他姐自从有钱了,没缺他啥!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老是提火车上、他不敢点菜那一幕。 每当忆往昔就说他抠抠搜搜不大气,也和刚才小叔说的差不多,他姐对她自个儿抠门,却常常絮叨他要敢花、多长见识。 可他真的是他们眼中不敢花钱的人吗? 毕成闹心了。 他掏出裤兜里的一个小本本,自个儿手工做的巴掌大小的本,用针线手工穿起来的。 那上面一笔一笔写的很清楚,其实晚上睡不着觉时,他就翻来覆去的心疼来着,可是……不花了,她是不是就会离开自己了? 火苗正旺的炉光,照射在毕成那张苦恼的脸上。他低下头,眼神再次落在记账的小本上。 买钢笔花了多少,给小蕊买书包、大衣、还有……他还攒下了给她回老家的火车卧铺钱…… 卧铺钱? 不知为何,毕成觉得心虚、愧疚,看着那上面的数字,有了一瞬的清醒。 他划掉了准备预知的卧铺钱,还下定决心,那三百块钱,赶明儿找机会都给他姐。 …… 坐着出租车跑走的毕月,此刻对着暖男大山哥,哭着唠上了。 “大山哥,你要是哪天也变了……唉,算了,你变就变吧,我都习惯了!” 这话,从毕月的嘴里说出,赵大山那颗心吶…… 他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呢,以为毕月大晚上来是问他找房子的意见。 你说他能有啥意见,小叔给买门市,还正要说毕月多此一举、太爱多想瞎折腾啥的,就看到毕月哭了,莫名其妙整出这么一句。 赵大山的整个人、整颗心,潮湿潮湿的。 那么要强的女孩儿,单纯又执着,这是碰到啥人啥事儿让她无力又无奈了……谁不了解毕月,他了解、他懂着呢! 伸手时犹豫了一下…… 一只大手拍了拍毕月的肩膀,“我变啥变?你不也没变?” 毕月抬起泪眼,愣了。明明她穿来了,所有人都说她变了,她还心虚来着,这说法、第一次听说。 赵大山坐在炕边儿、毕月的身边,他认真地盯着毕月的双眸:“以前,你一根筋的拼命学习,咱们那屯子,要想念书得走几里地。我记得你有一次发高烧,走路都迷糊地直点头,那也不成,咋劝都得顶着冒烟雪去学校。我那时候就跟在你后面,怕你摔雪坑里。 你当我不知道?大成说过,你那时话不多,可你扯着他学习,就你家那条件,眼睛没看书看坏了,都是幸运。 现在呢,我也品出来了,唉!没来过京都的人不懂,就认为只要好好念书指定能有出息。可时代不同了,没钱啊,念书也不痛快。 来咱家这喝酒的大学生也挺多,我听他们唠的那些磕……你只是把一门学习的心思变成了赚钱,有时候看你那能干张罗的劲,就能感觉到你干啥都一根筋。”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毕月说到那些“从前”,解析转变前后的两个毕月。 她晕乎乎地看着赵大山,回了句:“我穷怕了。连卫生纸都买不起,太难堪了。” 赵大山笑了,笑的眯起了他那双小眼睛,里面有光亮在闪动,他觉得此时的毕月可爱极了,话心酸、分怎么听! “不怕,现在条件这么好,小叔说了,买了门市写你名下,你也算在京都有根儿了,这才多久。月月,等你毕业时,估计我都能买得起四合院,咱们好好干。” 毕月傻兮兮地道:“那可真好。” 赵大山起身看了看时间:“那还哭啥?不过话说回来,变就变呗,我虽然没听明白,但是越变越好啊!走,我送你回去,边走边和我说说,是谁、咋变的,我给你想招出气!” …… 在生活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常常会遇到。 可身边有人同行,那是温暖、更是力量。 放松心态了,负面情绪也就不再那么搅乱情感。 毕月早就不哭了,她想想还挺丢人,居然能被毕成给气着,犯不上,她弟弟就是坏透心了、她也得要啊! 和赵大山先是告状毕成的种种,讲着和梁笑笑现在隔一个座位上课,赵大山评价:“可别置气了,都十八啦。呵呵。” 毕月进了院儿,在却黑却黑的天里,剜了毕成一眼,毕成被赵大山叫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身上带着烟味儿的毕成,推开了毕月的房门。 大半夜的,姐弟俩都没睡着,然而赵大山教育毕成的话,毕成一句都没往心里去,他全程都在琢磨一种可能性…… “姐,大山哥好像喜欢你。” 毕月把刚擦过脸的毛巾对着毕成的面门扔了过去:“我看你今天是找揍!” 不经意间,又一个窗户的窗户纸,被人捅破了,捅的毕月这一夜、翻来覆去…… ——————————————唔,怎么能花样求月票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事儿,求月票啊求月票!妞们,给给力啊! 第一一五章 朋友(暮春三月江南和氏璧+) 你说闹不闹心…… 毕月站在窗台边儿,对着对面她大弟那屋的灯光,直翻白眼。 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说走就走,瞅着吧,不出五分钟,准保闭灯、没心没肺睡觉。 留下她一人,胡思乱想、孤枕难眠。 毕月拿着毛巾擦了擦短发,脸色涨红,有气、还有刚才和毕成唇枪舌剑证明大山哥只是哥哥的羞怒。 唉!如果毕成说的那些“蛛丝马迹”,真的像他分析的那样,毕月张开双臂,直直地倒在床上,看着雪白的棚顶…… 毕成是因为他自己谈恋爱了,所以才神经兮兮! 不对,大山哥确实看见她就笑,她都不用喊,只要站在厨房门口,大山哥不回头就知道:“月月啊……” 还有……毕月一侧头,枕头边儿那个红色带着白条纹的小发卡暴露眼前。 她翻身趴在了床上,握在手中摆弄着,想着毕成提醒的那些大山哥的表现。 三十平的小屋里,午夜时分响起了叹气声:“唉!” 一个一个的,讨不讨厌。她这是学过外语,她只需要背一背死记硬背的就成。还有,她这是穿越的,神经思维都大条,不太把男情女爱谁喜欢谁当回事儿。 要是换成原主,估计学习成绩得下降的厉害…… 毕月把被子蒙在脑袋上。 她纳闷啊,你说就她这身材,跟小豆芽菜似的,要胸没胸、屁股和胸不成比例,至于长的……好吧,她承认她长的还行。哼!毕月忽然又生气了。 瞅瞅吧,都看上她这脸蛋儿了!要不说男人没个好饼,视觉动物们! 十八岁的女孩儿,在即将要迈入十九岁时,终于被楚亦锋的主动出击、毕成的外在提醒,开了窍。 关于大山哥喜欢她那事儿是毕成胡说八道、还是真是她又后知后觉,毕月想,她得通过仔细观察品一品,别乱了阵脚,再把仅剩的朋友搞丢了。 她丢不起了,因为她舍不得。 至于楚亦锋,毕月咬唇,让他去死! 第二天,毕月又顶着大黑眼圈儿去了学校。 …… 课间十分钟,梁笑笑装忙碌,毕月瞟了一眼又一眼,心里拼命吐槽:原来也不那么努力,这两天为了不和她说话,装样子!哼! 毕月撅了撅嘴,但是一想到小叔,她又侧头用眼神一次又一次看向低头写字的梁笑笑,憋着嘴想着、建议自己,主动开口吧,得告诉她一声,别小家子气! “嗯!”清了清嗓子。 梁笑笑的笔尖儿一顿,随之又写了起来。 “我小叔回来了。” 梁笑笑没吱声,她现在恨死毕月了,戒了她的中午饭,糖醋排骨、牛肉炖柿子、酱猪爪…… 想到那些赵大山做的饭菜,她就来气。 毕月长呼出一口气,胖笑笑够哏,算你狠!怎么办?忍! “他现在给我办理走读去了,我要搬出寝室了。” …… 两个女孩儿,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椅子,一个低着头,手上的笔停了下来,苹果脸面无表情。 另一个瘦高的女孩儿,在下课时间,居然紧紧地死盯黑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只在一瞬间闪动着失望,随后也是面无表情。 没有人说话,可这一刻,怎么那么让人难受…… 毕月受不了这种感受,她急速起身,离开了教室。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还在吐槽的胖笑笑,在她起身离开那一瞬,眼泪染花了她不知道写的什么字。 一滴,又一滴,梁笑笑心里骂着:毕月,你没良心,你好狠,剩我一个,明明知道我和她们都谈不来,明明知道我为了你都得罪光了人,你现在剩下我。 苹果脸、梳着学生头的女孩儿,用衣服袖子不停地擦着眼泪,她警告自己,不可以没出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哭了! 毕月站在学校门口,跟她小叔说着话: “小叔,都办完了?老师放行?您找的谁啊?” 毕月十分纳闷,办房照也是,他小叔好像没费劲儿,这次也是,就十分钟,说是会提前打电话……谁打电话提前打的招呼? 毕铁林扬了扬下巴,示意毕月赶紧回学校:“进去好好上课,中午我让你吴叔抽空过来帮你拿行李。” …… 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人玩。好听点儿叫有共同话题,不好听的叫臭味相投。 同学、室友,袁莉莎和姜珊因为何卓尔闹完别扭,随着时间久了,两个人又凑到了一起。 虽然在谈论何卓尔这个话题时,两个人还会呛声,但姜珊更会处理人际关系,她学乖了,干脆刻意回避这个话题,自然相处融洽。 中午放学,两个人顾不上吃饭,又凑到了一起,姜珊是小声嘀嘀咕咕,袁莉莎烦了,她倒性格爽利:“哎呀,别咬耳朵,你就大声说呗,都去食堂吃饭了,怕什么?!再说了,那毕月现在都不回寝室。” 小个子的姜珊,脸色微僵了一瞬,被袁莉莎这暴脾气搞的她都没了八卦的兴致。 “好吧,很简单,我中午去咱班导那交入党申请书,你猜我碰到什么了?” “什么啊?”袁莉莎最烦绕圈子。 “碰到咱班导和咱系主任、还有一个男人,嗯,穿的挺体面,年纪嘛,二十多?三十吧,大概就那样,他们几个在说搬寝室的事儿。嗳?你都想不到,那男的是来咱学校给毕月办走读!” 袁莉莎来了兴趣,她慢慢地回身转头:“噢?” 姜珊眼睛闪动着亮光,肯定地点点头:“这回知道她夜夜不归宿去哪了吧?” “去哪?”袁莉莎愣了愣,随之:“你是说?” 姜珊露出瞧不起的表情,冷哼着笑了一声:“你就不奇怪?她以前不爱说话,家里那么困难,在看现在呢?穿好的,外地农村的,居然不归宿还有地方去,穿的嘛,呵呵,莎莎,好像比你都好啊,现在明白了吧?” 说了一大堆,姜珊发现袁莉莎还跟反应慢半拍儿似的,她无奈地摇头补充道:“那个男人?给她办手续的?二十多?三十岁?她家是农村的,哪冒出来的啊?明白了没有?这回知道她的变化是哪来的了吧?” 没有姜珊的提醒,袁莉莎再比其他女孩儿思想稍复杂,也想不那么深,想象不到,可姜珊这一说,她又是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喜爱一惊一乍的,扯着脖子喊道:“你是说毕月在外面跟有钱人住在一起了?天啊她……” 砰地一声,梁笑笑踹开了门。 “放你姥姥个屁!” 被毕月憋屈到的气、被这俩人胡说八道气的,全身冒气的梁笑笑冲了上去。 她气势很足,她没想过能不能打过,更没想过大学生打架会是什么后果…… 毕月在走廊里就听到狼哭鬼叫,其他宿舍的门外也站着人探头探脑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别是笑笑吃亏…… ————————————————————求月票!! 第一一六章 友情岁月(一更) (感谢本书副版主暮春三月江南,昨天、今天,发了295元人民币的月票红包,感谢书友闹闹粉225元人民币月票红包,感谢书友雾夜幻影30元人民币红包,感谢掀开后车厢50元人民币红包。很多感受哈……算了,不说了,像这章节名,本书的友情岁月,一幕一幕有很多,谢谢每一位书友扶我,让我敢手舞足蹈继续书写梦想) …… 毕月站在走廊的中间,她耳朵一动,一双明亮的双眸里闪着茫然、不解。 她边疑惑地走着,边观察着靠近她们宿舍附近几个间里的女学生们。 她们都在小声叽叽咕咕、探头探脑的望向走廊尽头、她的那个宿舍。 有一种不安,笑笑! 毕月用着最快的速度往寝室里急跑…… 梁笑笑的学生头被袁莉莎揪住:“你有毛病是吧?!” 姜珊掰着梁笑笑的胳膊:“你干嘛啊?!你发神经啊?!” 梁笑笑闷头向前冲着,没想过能不能打过,没想过打完会被处理的后果,没想过打一架在现在的大学时代,简直丢死个人! 她一门心思想的是,谁他么泼毕月的脏水、她就要撕烂谁的嘴。太恶毒了,一个女孩儿的名声,太不是东西了! 毕月冲进寝室时,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就觉得满屋里里充斥着女人们抓咬踢挠打架的尖叫声,那一声声尖利的声音,刺激的人大脑充血。 毕月大喝一声:“笑笑!”越怕什么越是什么,当她看到不占上风的笑笑猫着腰躲着被抓脸那一刻,一口郁气直往嗓子眼里钻。 两打一,这就是她看到的。 毕月拎起门口的拖布杆冲了上去,蹦起抡圆了膀子扫,她没有像姜珊一样含蓄地拉偏架,她和梁笑笑并肩作战,她的手里还有制胜武器。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年轻气盛的姑娘们,打乱套了。 “啊!你是不是疯了?!” “你有病啊!” “我让你骂毕月!” “二打一,要脸不?!” ……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所有故事像是发生在漂泊的岁月里,将心意还谁;往日是谁,领会心中疲累。——古惑仔(友情岁月) “住手!!”宿管老师站在门口,甚至愣了一瞬。 男生宿舍都很少发生的斗殴事件,每个人都天天挤时间学习的大学生们,此刻泼妇一般揪成了一团,每个人的头发都乱七八糟,还是女大学生们! 寝室的其他几位,手里端着饭缸,也站在门口傻眼了。付晓琳后悔啊,怎么跟这几位妖精一个宿舍,丢人,真磕碜! …… 从宿舍楼到教师办公楼,一路引人围观。 从班导的办公室到教导主任的面前,一路耳朵发热,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从此她们就是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这算是师大的一个丑闻,以前都没听说过。尤其女生之间,都是吵嘴架,最多嗓门高点儿。 毕月和梁笑笑自自然然地扯着手走,并肩昂首不低头。 没有惊天动地,只剩狼狈的样子,就是她们共同经历的青春。这对儿小姐妹,自从闹了别扭,到刚才的大干一场,都没来得及顾得上交流交流。 静默无声,默契无比。 梁笑笑觉得心里还有股火,甚至还在激动中,浑身气的仍旧哆嗦。 毕月呢,她时而回头瞧一眼身后那两位,剜一眼、攥紧拳,气不过还挥一挥,再瞧一瞧身边的梁笑笑,帮着整理整理头发。 她满心不甘,没打过瘾、怎么就能不分胜负?怎么就能没有赢的彻底呢?!她明明有拖布啊! 受伤最重的是袁莉莎,不知名的伤处有:后背、腿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这都是拜毕月所赐。脖子上有一道挠伤,这是梁笑笑干的! 梁笑笑好无耻,袁莉莎狠叨叨的表情盯紧笑笑的后背,这死丫头居然仗着个子矮,专挠她脖子,到底怎么躲也没躲过。这要是落疤了…… 袁莉莎顶着被揪乱的两条麻花辫儿,眼圈儿红了。刚才不服输的心气儿因怕毁了容,而坍塌。 至于姜珊,左脸颊通红一片。这是毕月挥巴掌扇的。 她最开始的三两分钟是拉偏架来着,因为个子矮,又没有梁笑笑胖乎有力气,只能起个辅助作用。 她哪能想到半路杀出个毕月,毕月还是个不讲理的,居然进屋连她一起打,她实在怕打出事儿,毕月虎、她可不傻,这要是拖布杆打在脑袋上、出了事儿…… 就出于这个原因,她就上前去拽拖布杆了,缺心眼到什么时候都缺心眼,那个毕月居然不由分说给了她一嘴巴! 姜珊想的更透彻,她现在都顾不上这一嘴巴仇恨毕月了,她想的是,这要到了教导主任那一说原因……一时,姜珊心里七上八下。 …… 毕月和梁笑笑真的占了便宜了吗?打架斗殴,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通报批评!这是其一的结论后果。对于还没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们,这处罚,丢脸死了! 京都本地的,请家长来一趟!这是其二。 毕月翻白眼。她刚才听完起因差点儿当着老师面前再动手。李永远老师都对她摇头了,估计失望透了。 泼脏水,那话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讲,就是结婚后的妇女都很重……不打就不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她们没事儿就瞎嚼舌! 可都大了,完全行为能力、这能力明明都具备啊?找什么家长找家长,这不是有病吗?学校就爱弄这一套! 毕月不服气地歪头看着墙壁,也就是说,要么是梁笑笑的亲爹来一趟,要么就是后妈来一趟,即使是亲爹来,那后娘不定怎么开心呢! 至于那两位的处理结果,毕月根本连听都没听,再加上她现在都快成了班级边缘人物了,也不参与组织的什么舞会、校庆等活动,自然不清楚姜珊由于这个事件,入党申请被退回,从此恨上了她。 毕月此人,她能对无脑、一惊一乍、喜爱出风头的袁莉莎有招,甚至能握手言和。 就是在面对像蛇一样、背后使小动作盯着她的人、无招!因为她没长那根筋,也无法想到这样人的大脑构造。 …… 再次勾肩搭背、一路同行的小姐妹俩,站在学校门口仰着头看向天空飘下的雪花儿。 “你怎么那么笨?你看看啊,我头发都被抓掉了好多。”梁笑笑斜眼瞪毕月。还拖布杆呢?真是! “我笨?你傻啊?不知道等我到位再出手,你脸上没被那长指甲毁容就不错了。” 毕月说完,随后叹了口气,她也没瞅身边儿正心疼头发的小妞:“没事儿,你别和家里说,我让我小叔来,一个是跟学校赔礼道歉,一个是给你办走读。你偷摸走读,你爸能不能发现啊?” 梁笑笑动作顿住:“我走哪去啊?” 毕月舔舔唇,笑了:“搬我家去!” 第一一七章 两章合一(早早麻麻爱看书和氏璧+) 楚亦锋的姐夫王建安,爬上了床后,对着楚亦清的后背叹气出声。 楚亦清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棉布睡衣,坐在梳妆台边儿梳着头,回头瞅了瞅王建安。 “知道你这两天辛苦了,不用出声提醒。” “嘿嘿,嗳?我说,媳妇,别擦擦抹抹了,几天了?”王建安嬉皮笑脸道。 楚亦清疑惑地问:“什么几天了?”看着王建安用着贱兮兮的眼神往她胸口那瞄,瞬间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呸,都多大岁数了,不正经!” 王建安这回是在心里真叹气了。 他媳妇啊,要美貌有美貌、要气质有气质,还很能干。 谁家都有糟心事儿,更何况他还有俩姐姐,大姑姐多、那是婆婆多啊!但是呢,他媳妇愣是都处的不错。就那阵辞职做买卖时,听到风言风语她都能忍住,没和他母亲他俩姐姐呛声过。 他满意极了,可有一点! 孩子都生了、还挺大了,他媳妇愣是对床上那点儿事还抹不开脸,每次都让他在黑暗中摸索,不让他看她的小表情。 不开灯办那事儿,这得少了多少乐趣? 丈母娘啊,把他媳妇培养傻了都!矜持得分地方啊?对不对? 那事儿吧,三天两头一次,他媳妇还配合,他要是一晚上要求个两三次的,就得当孙子! 那真是得连哄再捧,还不能讲荤段子,就是他刚才那样提醒一下都挨骂,更不用说激动时说点儿啥了,他媳妇过后能好几天不搭理他。 王建安越想越感觉没劲,干脆一琢磨,得!伺候小舅子、给小舅子倒尿盆,真是…… 在医院滚了好几天,确实累,就不给自己那点儿“乐趣”添堵了,实在憋得慌,明早赶早去卫生间靠自己的双手吧。 挺不是滋味儿,王建安心里不痛快、但面上不表。在机关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就这点、磨练的炉火纯青的。 没话找话,也怕楚亦清感觉到他的意兴阑珊:“你弟弟好像有对象了。” “什么?”楚亦清放下木梳,瞪大眼睛。 王建安拍了拍床,示意他媳妇上来:“也不是对象,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楚亦清耐着性子听完,十分嫌弃地瞪了一眼王建安:“叫什么你不清楚,长什么样说没看清,你到底在医院一天天忙什么?!” 女人,就是不讲道理!王建安嗖的一下翻身倒在床上,给楚亦清一个大后背,彻底生气了。 楚亦清揉着后脖颈,她一点儿没在意自个儿丈夫翻身生气那事儿,满脑子琢磨着:能是谁呢?小锋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漏啊! 空军大院儿老沈家的沈碧青?她摇了摇头。那丫头太能咋呼、能疯能玩,可能性不大。 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也不对劲,思路不对,这些都是上赶子的! 她家王建安可说了,人女孩儿差点儿甩她家小锋一巴掌,还怒气汹汹地跑走…… —— 梁吟秋站在病房里,看着努力活动脚趾头的楚亦锋上火。 她儿子从回来到现在,这刚多久!居然着急想下地,这怎么可能?稍微多动动都能造成再次负重受伤。 她知道楚亦锋着急,一个能跑能跳的年轻人,给谁扔床上都受不住,但是每次看到楚亦锋抿嘴坐在病床上,活动着右腿的大拇脚指训练,她也跟着着急上火。 梁吟秋眯了眯和楚亦锋一模一样内双的眼眸,想起大女儿今儿个跟她说的…… “小锋啊,来,擦擦汗。”梁吟秋递过毛巾,决定和楚亦锋像唠家常似的谈谈。 她不管是谁拒绝了她儿子,她只在意她儿子是不是真的动心了,会不会受伤,这么着急训练下地,是不是跟那女孩儿有关系! 说实话,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梁吟秋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心里就不痛快。 她儿子差什么啊?这都这么严重的伤扔医院了,但凡有心的女孩儿,也得让着、也得差不多点儿吧? “那女孩儿谁啊?赶明儿给妈介绍认识一下?” 楚亦锋拿毛巾擦汗的动作一顿,他母亲没有任何铺垫,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他就纳闷了,他大姐夫王建安那张嘴怎么就那么碎呢!什么老爷们! 楚亦锋抿抿唇,倒是没装傻:“好。有机会的。” 看来这是认真了? 梁吟秋坐在床边儿看着她儿子对她有点儿防备,一副不打算多言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妈我现在住在外面呢,你姐跟你说了吧?唉,过了大半辈子稀里糊涂的日子…… 你放心,小锋,只要是你喜欢的,那女孩儿还可以的话,妈不会像别人似的多插嘴。 因为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觉得好与不好、冷暖自知。我和你爸啊,就是外人眼中挺好的夫妻,到头来有什么用呢?!” 楚亦锋揉了揉额头,他挺无奈:“妈,其实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和我姐一样。没发表意见就是支持。” 前天他姐楚亦清就跟他说了,以前是觉得吧,如果舅舅那道坎儿过不去,他不想让自己和他姐成为绑架幸福理由,但你说他母亲那事儿都忍下了,他也说不清…… 况且他爸昨个半夜来了,专门来接替他母亲照顾他的,看他俩那互动,就像赌气不说话闹脾气似的,他母亲那个劲儿、他也挺佩服……楚亦锋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什么叫“愿意”两字。 梁吟秋也不想多说自己,她想压着,一切都等她儿子出院再说。 就老太太那样……哼! 她想的是,她这回就是贱皮子又回家了,她就是再要脸面怕这个怕那个,她也再不惯着谁了! 一点儿一点儿的改老太太那个不讲理的劲儿,就不信了,还熬不过婆婆?! 稀里糊涂了几十年,赶明儿媳再进门,一看她这个窝囊样儿,哪有婆婆样儿?哪个儿媳能瞧得起?那才叫真丢脸! 梁吟秋不打算兜圈子了,跟她自个儿子客气啥?她这大半辈子就因为含蓄二字坑了自己。语重心长道:“小锋,我跟你爸就属于不在一个电台上,永远频率不对,差了几十年的节奏!所以你啊,千万找个跟自个儿脚步一致的。 你说你姐一跟我说,你这都受伤了,那女孩儿说是撩脸子就跑了…… 妈本来都没打算问,可我怎么这么担心你的眼光呢?你跟妈透个底儿吧,叫什么,干什么的,不是妈这人老思想,等你生儿生女时就知道了,这在当妈的心里是大事儿!我不认识,我可以等你出院时见见她,啊?说吧?” 楚亦锋舔了舔唇,看向窗外,一想起那丫头,他就想抓紧复健,她跑走了,憋死他了! “妈,您认识。楚慈家教,毕月。” “谁?!”梁吟秋真意外了,随后又恍然,难怪那天…… 病房里,一时无声。 在楚亦锋心里,他母亲是非常非常讲道理的人,真正的大家闺秀,现在也算少有,很通情达理。 自然不担心什么会对毕月挑剔不满,认为他母亲听完后,一时不吱声了,是被毫无准备的消息给弄的措手不及。 而梁吟秋坐在病床边儿,发呆似的看向窗外。 农村丫头? 仔细回想那个叫毕月的女孩子,一时印象最清楚的就是那女孩儿穿的很破旧,五六月的天儿,穿着个蓝黑色外套、黑色布鞋,比她家老刘干活穿的还不如。 至于长相,好像就是爱笑,还有那双大眼睛。 梁吟秋侧过头看向楚亦锋,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她知道她要是说出怎么找了个那样条件的女孩儿,估计儿子会生气。 可她心里不看好,这真的合适吗?好像比她当年和楚鸿天差别还大。 还好,梁吟秋现在倒庆幸了,那个叫毕月的能不懂事儿跑走,而不是现在就面对,到时候恐怕她得更接受不来,至少现在还有时间多了解。 “确定了?” 楚亦锋拧眉道:“确定了。我俩只是拌嘴吵架了。妈,您别听我姐夫胡说八道。” 梁吟秋眉头皱成个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这样的情况,她还和你吵架……” 到底还是敏感了,第一次提起,楚亦锋本就心烦,他也不爱说这些,这都他自己的事儿,没必要向任何人汇报! “妈!哪个人不吵架?有不吵架的吗?我累了!”直接躺下,使的力气过大,胳膊处的伤口扯的楚亦锋皱眉,给他母亲一个后背。 梁吟秋忍了,她儿子这是找到了个降得住的人,连吵架都能说出个理由。 看来,她得去见见那个毕月了。试探试探那女孩儿的口风,还有,她这回可得细品品了! …… 毕小叔站在吴玉喜的新家、一个破旧得像是库房的小黑屋里,这是他们特意找的落脚地,为存货和临时住人用的。 毕铁林直接用大拇指掐灭了烟头上的火光,嘱咐道:“喜子,不要怕花钱,一道道卡咱们,该给给。都知道咱倒这烟酒利润大,拿着各种规定说这个那个难为的人很多。别太重眼前利,时间久了,都是朋友嘛!去吧。尽快给货散了,抓紧年前再跑两趟!” 现在毕铁林的生意是去时倒化妆品,回来带烟酒。 一米六五的吴玉喜也不再是两个多月前,胆小到见警察腿肚子转筋的那位了,走南闯北,短短时间就能改变一个人,他十分利索地拖起麻袋,点点头道:“我办事儿、你放心。” “嗯。”毕铁林跟着吴玉喜一起出了家门。 他明天的火车票,回老家赵家屯,一个是给他姐扔点钱,这些年他姐一个女人家,省吃俭用不容易,另一方面是跟他哥定一定盖房的事儿。 他哥和他嫂子来不来京都另说,但是家里的小房子必须翻修,明年开春就重新盖房。 还有他爹、他娘那坟地,再找个好的风水先生瞧瞧,看看要不要动一动。 总之,他毕铁林这趟再回去,要体体面面,不再藏着掖着,让大家伙看看,毕家彻底不同了! 毕铁林急切地希望所有的同村人都能高看毕家,那是他欠下的债,欠了整整七年,父母、哥哥、姐姐、包括侄子侄女,受人指指点点。 每当想起这些,毕铁林胸中都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真正走进心最深处的故事,毕铁林已经无力言说了,他只知道,他自己的人生,无所谓,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下一个路口,他见到了“该见到的人”…… “姐,我姐夫就不能再活动活动?我就说你想不开,当初大裁军的时候,你就该豁出去送送礼,怕什么?!现在可好了,从大院儿搬出去了,直接去什么信访办了,那算是什么好去处?哼,我还以为能借上姐夫光呢?!” 赵天瑜使劲甩开妹妹赵天雪的胳膊,她好心好意的带着妹妹出来买双皮鞋,就怕妹妹在大学穿的不好、被人瞧不起。 在她心里,女人穿的好这都是资本,却没想到妹妹居然戳她心窝子! “信访办怎么了?信访办也是个官儿!少你吃少你喝了?大院儿大院儿的,我都没留恋,你刚去住了几天就大院儿长大院儿短! 我告诉你,赵天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特意跟人楚家跟前儿晃悠!就咱上次见的那个,我告诉你,即使你姐夫没被裁下来,也不是你能肖想的,住一个院儿有什么用?!” 赵天瑜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恨铁不成钢。她妹妹虽没她长的好,可二十岁正是好时候,明明前段日子给天雪介绍个对象,是个主任医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愣是说没相中! 就是不如她! 她算是看好了,妹妹浮心太大!要是当年下乡当知青的是她这个蠢妹妹,根本都返不了城! “你给我收着点儿心。少当着你姐夫面儿提什么大院儿!” 说起大裁军,赵天瑜比谁都不甘,她家那位沈和平居然“被转业”! 她这一生,运气奇差,如果不是她几次比其他女人看的更长远、下得去狠手,早活不下去了,不甘心?不甘心就得想想办法! 这面儿姐俩站在百货大楼的对面街道上小声争吵着,百货大楼门口拎着几个袋子的毕铁林,远远的看了半天。 呵呵,他的眼神像猎豹一般锁定对面的女人,牙齿紧紧地咬着,赵天瑜,七年了,好久不见! 第一一八章 四千字两章合一 (感谢书友冰依11在起点仗义疏财区发了450元人民币的月票红包,散财土豪冰依,感谢一路有你,真哒!感谢雾夜幻影姐姐再次发了五十元月票红包,感谢战地妞妞发了二十五元月票红包,非常幸运与大家相识。这个月票榜啊,进入倒计时了,还有七天时间,没有书友们的“仗义疏财”,我现在一定完犊子了。囧) 装着大衣、棉袄、皮鞋的袋子口,被捏的褶皱不堪,毕铁林一路跟在赵天瑜的身后,始终保持三百米的距离。 他看着赵天瑜、赵天雪姐妹俩进了一个普通的家属区、随后爬楼、进屋,确定完具体地址后,毕铁林站在一楼和二楼的拐角处,面无表情地掏兜点烟。 那个女人,毕铁林死死地咬了咬牙。 七年了! 每当想起他正在田间地头弯腰干活,几个警察冲进了地笼沟里不由分说地就给他按跪在大地里…… 他的脸紧紧地贴在黑土地上,所有的同村人全都看向他…… 毕铁林狠狠地吸了口烟。他在昏暗的楼道里,甚至动了冲上去剁了那女人的想法。 强压下这种萌生的念头,他捏紧拳劝自己,七年时间、窝囊!又怎么能因为她毁了一辈子! 但是心里怎么这么恨,恨不得用一生时间去折磨她,慢慢折磨…… 一幕幕往事总是会让他在梦中惊醒。 “铁林!”他娘喊着他的声音,那么大岁数了,跪倒在年轻的警察面前。 侄子侄女被吓的打翻了水桶,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那两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他当时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当村书记赵树根儿拽住其中一名警察的胳膊,问过原因后…… 毕铁林觉得人生毁灭也不过如此。 原来偷偷地喜欢、给她送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大饼子,也成了他被抓的理由。 他甚至在那一段日子里高兴的要死。因为她让他亲,她主动抓着他的手让他摸、让他…… 那个罪名,一背就是七年,无处讲理。 很多人不信他是那样的人,但是在政府和他这个人的人品中对比,他们更信政府,他们相信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从那天起,女人之于他,是最毒妇人心! 为了回城?赵天瑜,你真是用心良苦! 呵呵。毕铁林胸膛闷笑到震动。 皮鞋撵灭了烟头,毕铁林眼中晦涩难明,他再次看了看楼上,立起大衣领子,拎着袋子走出了单元楼。 漫天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 毕铁林一路走、一路琢磨着:赵天瑜,我该怎么惩罚折磨你,让你也尝尝失去全部的滋味儿。 女人,最看重、最在意的幸福是什么? 他在里面劳改的七年,她在外面拼死拼活追求经营的七年…… 看来他要好好想想了! —— 梁笑笑站在四合院里其中的一个小屋门口,看着毕月正在给她套着被罩,两眉紧锁,一张小圆脸上满是纠结、苦恼。 毕月回头瞧了一眼,摇了摇头,清清脆脆的小嗓音说道:“我说,你怎么那么磨叽,跟姜珊呆了几天的事儿吧?!” 提起姜珊,梁笑笑满脸嫌弃: “少埋汰人!谁跟她呆过几天?唉!我在想,我爸发现倒无所谓,主要是,我搬来这真的好吗?你小叔看起来很吓人的,一张大黑脸!我这也属于太不会看脸色了吧?再说,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毕月笑的很痞气,掐着腰站在屋地中间: “我小叔什么时候黑脸了?他那是见到你愣了一下而已好吗?!从天而降一小妞,换谁谁都愣神!你看他不爱笑就吓人?胡说!吓人能给你冒充家长去学校赔礼道歉?他就那样,嗯,怎么说呢?” 毕月对着梁笑笑点了点头:“面冷心热!我小叔很有本事的!” 哇,原来亲人里面有靠山、有一个能让自己夸口的,这滋味儿真舒爽。 梁笑笑看着扬着下巴、满脸骄傲的毕月,更是在心里叹气了。 这死丫头不知道她在不好意思吗?别看小叔都冒充她家长了,可今个儿才是真真正正第一次和小叔见面,她就撞人怀里了,还撞个满怀! 这、这……毕月心怎么那么大呢,不知道她在纠结不好意思吗?你说多尴尬啊! 梁笑笑的小苦恼,毕月毫无所知,也感受不到。 在毕月心中,她就没意识到梁笑笑的纠结心理。又不是故意往小叔身上撞,撞了也不是为了碰瓷儿,就那么一下子,多正常啊,说声抱歉啥的,就得了呗! 那再过几年坐公交车,师傅忽然来一个紧急刹车,别说是撞男人怀里了,撞男人屁股都正常! 没心没肺的毕月当起了知心大姐,还给梁笑笑分析呢:“我说,你倒是说了个重点。搬这确实不是啥长远之计。包括我也是。 咱女人怎么了?女人也得有自己家! 别娘家、婆家的、没有自己的!到啥时候得自己有套房子,有地儿去,不高兴了,自己住!所以啊,笑笑,你得跟我一起琢磨挣钱大计,挣到钱了……” 梁笑笑语气激动打断,她还没和毕月说呢,她就是因为钱,伤透了心!还挣钱呢! 想当初几个月前,毕月好心好意在饭店最初开起来时,把她那几百块愣说是入股让她明晃晃占便宜,其实人毕月根本不差几百块好吗? 结果可倒好,她分到的钱藏在鞋盒子里,不知是不是那女人没事儿就偷摸翻她东西翻上瘾了,小偷!唉! 她家那个便宜女人居然让她父亲出面,说是借,说是要换现在都刚建起的新楼房,什么不跟单位同事住一起、什么共用厨房不方便,等等理由都上来了。 总之,她家弄了两套房,就差她那点儿钱,不掏就是不懂事儿!不掏出来是不信任爸爸能还给她! 在梁笑笑看来,她以后也不挣了,她爸对她好是好,可跟那女人过日子还生了儿子,对那女人有越来越言听计从的趋势。 她以后再也不占月月便宜了,免得生这种失望的闲气! “挣到钱,我爸就得管我要,三要两要的,便宜那女人、还有我那便宜弟弟! 赶明啊,我也不当有钱人,真是怕了,别以后我那便宜弟弟结婚啥的我得搭钱,想想就怄得慌! 那都是你拉拔我这个大兄弟一把的血汗钱,还有我外公外婆的偷摸给我的,那都是他们的养老钱,凭啥给他们?!没钱就不怕被骂不孝,我和我爸也都不会对彼此失望!” 毕月没听出来这中间有事儿,倒是乐了: “呦呵,还挺自信。钱难挣、屎难吃,啥年代都是!” 毕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为自己刚刚的话糙理不糙,继续道:“死心眼。手里有钱心不慌,到时候让你舅舅舅妈出面,买了房子放你名下,谁敢要?!你就跟你外公外婆和你舅舅坦白就成!不过我怀疑你得挨顿骂,因为你舅有本事,估计和我小叔一样,就会让咱们别分心,精力放在什么读书上!” 提到钱了,毕月抬胳膊看了看时间,一瞅都挺晚了,眼睛瞪大着急道:“嗳?我说,咱俩赶紧走,去饭店帮大山哥张罗张罗,他昨天跟我说是确定明天搬,搬完就营业,咱俩去洗洗涮涮去!” 完了,提起赵大山,梁笑笑更纠结了…… 大山哥?还有必要见面吗? 唉! 双十年华的小女孩儿心思又细腻敏感了。 既然月月喜欢大山哥那样的,她俩还因为他吵了一架,那就以后少见吧。 是不是躲着不见就不会嫉妒月月,也不会胡思乱想了?那嫉妒月月的心理要不得! “我、我就不去了,有点儿累。” 累?一直是她在当劳工好吗?这笑笑现在是真真磨叽:“那成,你跟我小叔跟家呆着吧。我去告诉他吃饭时别忘了喊你一声……” 梁笑笑腾地站起,扑落扑落衣服上的褶子:“算了,我还是跟你走吧。” 她宁可见大山哥,一会儿忧愁、一会儿高兴,现在还有点儿好几天没见着的期待,跟个神经病似的,也不和毕小叔呆在一起一桌吃饭。 不知道为何,梁笑笑就是觉得毕小叔太给她压力,别看只是见了一面。 毕铁林站在窗前,看着侄女和那个女同学出了门,摇了摇头,他现在对自己失望透顶! 看着一本正经镜子里的自己,可此刻他觉得自个儿很无耻。 毕铁林颓废地使劲搓了搓脸。 也许他真该跟喜子他们一样,到了云南当地,如果有合适看顺眼的女人,该办办一次。 那女生刚多大点儿?关键是大侄女的同学啊!管他叫一声小叔的孩子! 他们刚才撞上那一瞬,他居然无耻的对肉呼呼的身体、胸脯、女孩儿身上散发的幽香味道,起了生理反应! …… 毕月和梁笑笑又好到似亲姐妹般,两个漂亮小妞手拉手往饭店走时,赵大山正头戴报纸帽子,地上扔着笤帚、拖布,手里捏着信纸,他正陷进苦恼中。 原因在于他爹赵树根儿来信了,信上写的明明白白,他估计躲不过去他爹的一顿削了! 信上说是他大姐夫给他爹娘都买完了火车票送去了,他爹娘要趁着农闲来京都看看他到底找的啥好活,铁饭碗都不要了、还老往家里寄钱! 信里还警告他,要是他敢干违法犯罪的事儿,不用政府关他,来京都就给他腿打折! “唉!” 赵大山叹气出声,站在原地转圈儿瞅了瞅这大饭店,一百多平方的大屋子,毕小叔掏的钱、在月月名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爹娘要知道他给毕家干活当小工…… 好日子感觉要结束了。 赵大山脸色忽然一变,寄信得个几天,那就是说,他爹娘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这一两天准保到位?! 赵大山顾不上整理新店,慌里慌张的扔了头上的报纸,锁门,直奔他那临时的小店儿。边跑着撵公交车,心里还边合计着,这都没跟毕月提前串通呢,到时候咋说能不惹毕月生气呢?! 自然,毕月和梁笑笑开门进屋,发现赵大山根本就不在。 而老店的门口,正站着俩人,这俩人就是赵树根和葛玉凤。 …… “他爹,是不是这啊?你瞅瞅大山给咱写信的地址对不对劲?!” 穿着蓝色烫绒棉袄的葛玉凤,比起夏天的时候,现在体型更富态了,她两手插在棉袄袖子里,用胳膊肘撞了撞赵树根儿的胳膊。 “咋不对劲儿?我都对照明白了,刚才道边儿那大妹子不也说了?就是这!咱儿子那小眼聚光的玩意儿,人家一说长相,你生的你不道啊?!” 赵树根儿一脸忧愁,愁的他最近这半年都控制不住火气。 这个死孩崽子,铁饭碗说不干就不干了,撂挑子还学能耐了,背着他们两口子就跑了! 主腰子正地!到现在跟他俩姐姐都没说实话,就说在京都帮人打理饭店,人东家瞧得起,挣的可多了啥的! 他这心里啊,每当收到汇款单就心里直翻个儿! 葛玉凤顾不上冻手了,把肩膀上扛着的花布兜子往门口一放,两手使劲一拍巴掌:“那大妹子还说咱家大山是啥小老板呢?她是不是说找啥烤肉店儿的老板?! 哎呦,咱家大山咋就是老板了?那意思是这门面是大山开地?不对啊,咱家大山信里说是给人管着,再说了,他哪有钱在大首都开这个啊!啊?他爹,我咋糊涂了?!” 一堆问题,葛玉凤想让赵树根儿多说两句,就像多说两句能给她吃上两颗定心丸似的,然而赵树根儿也稀里糊涂着,谁给他定定心啊?! 在村书记赵树根儿心里,老不老板咋地?先不说真假,那能赶上铁饭碗好啊? 最起码守家待地,你瞅瞅这大城市,找哪都费劲,他两口子是在三个小时之前就下火车了,这顿找啊,都给他两口子走懵圈儿了! 又冷又饿又生气,可赵树根儿那些感受都大不过惦记。 他是越在京都这些大马路上走啊,越惦记。 他家小子才二十出头,嫩着呢,再让人骗了咋整?你瞅瞅这异地他乡的,有点儿啥事儿谁能照应?再说挣钱挣钱的,那要多少是多啊?! 是,现在跟过去不同了,隔壁村儿拉人干活出去倒砖盖房的,据说年底都腰包鼓鼓地。 可再咋地,赵树根儿都觉得还是不如有工作,不缺吃不少喝的,有个好工作,别人都能高看一眼! 你说给人干活管店儿,就算是他老儿子能耐大发了,真跟对门那大妹子说的似的是个老板,那说出去能有有工作体面吗? 这个死小子! 赵树根儿看着门上的大锁头,又仰头看了看跟小房子不太相配的大牌匾,他蹲在介绍烤肉发源地的大理石旁边儿,摸怀兜掏烟。 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没搭理葛玉凤。 赵大山远远就看到门口蹲一个戴着大棉帽子的老头,门前站一个胖女人。 他、他真是怕啥来啥,真没给他时间串口供! “爹?娘?” ——————————————————求月票!我整口热乎饭,吃完就码字,三更时间争取早点儿,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一一九章 扒瞎(为战地妞妞和氏璧+) “爹?你还知道谁是你爹啊?你是我爹!”赵树根儿腾地一下站起,情绪激动,扯着大脖筋喊话。 赵大山赶紧四处瞅瞅。他现在虽然不是这条街上的名人,但最起码有小半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他的人名。 二十啷当岁了,还让他爹骂,怪丢磕碜的! 葛玉凤一看他儿子东瞅西瞅就是不敢挪步上前,也扯着大嗓门道:“傻瞅啥呢?你个不孝心的玩应儿,要冻死俺们啊!” 两口子在赵家屯时就合计好了,无论咋样,不能惯的孩子主腰子正、说走就走这个毛病!到了京都、一致对外、不给好脸! 赵大山眼神有点儿闪躲,心里七上八下,就怕到了近处,他爹直接上脚踢,他爹能干出来这事儿。 躲?我让你躲老子!赵树根儿强压下心头的火,但是当赵大山前脚开锁完打开屋门,后脚穿着黑条绒棉鞋的大脚,一脚给赵大山蹬进了屋。 “爹!你这是干啥?有话不能好好说啊?!娘你看我爹啊!”赵大山面红耳赤,有点儿压不住脾气,心里还莫名涌起一丝委屈。 如果那丝委屈细品品,就是身在异地他乡,见到了亲爹亲娘,有点儿想撒娇、有点儿不知所措,还有点儿真想家了的心酸。 咋不想爹娘呢?他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直忙的顾不上回去罢了!从前都是死攒钱不交家,现在恨不得兜里有多少给家寄多少! 所以此刻,赵大山非常期待他娘能有点儿良母气概,奈何啊,他娘葛玉凤是位标准的东北老太太,张嘴就能叽哩哇啦不重样的教育。 “我看啥我看!你个死孩崽子,你爹打死你都不多!” 葛玉凤把手里的花布兜往门口的桌子上一扔,两手忙活解开包在脑袋上的红条纹围巾,系的太紧,直接一使劲,扒拉到脖子上,伸出手指头就指着赵大山的鼻子开骂:“你爹就是揍你的少!咋地?俺俩要是不来,你都不回去告诉一声是吧?你个野狼嚎,野京都来了,我看你是要上天,你咋不上天呢你?!” 葛玉凤接力骂儿子,赵树根儿已经一把扒拉开小炕上的炕桌,直接拖鞋上炕! 大雪地里头走了仨钟头,棉鞋都湿透了,两脚蹬、蹬掉了棉闷子,赵树根儿弯腰捡起一只,对着还和葛玉凤直脖犟嘴赵大山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棉鞋砸的赵大山立马回头:“爹,咱能有话好好说吗?你们大老远坐火车就是为揍我的啊?!” “说!这店、”赵树根儿扬了扬下巴,气的直倒气:“你自个儿开的?还是真像信里说的?” …… 吱吱呜呜了半个小时,一脑门官司的赵大山,站在屋地中间汇报了个差不离儿。 赵树根儿抽着烟连声咳嗽了几声,声音沉了下来:“你是说你铁林叔现在有钱有本事了,给你张罗的?!” 村书记想的有点儿多了。发散式思维,赵树根儿认为是人老毕家在还他们家这些年的恩情。 要不平白无故的,人家凭啥这么信得着大山,天天的流水钱都让他儿子管着,人家出钱出力出房子,还给分一半儿?!上哪找这好事儿去?! 还有大山也说了,到了京都两眼一摸黑,找到了毕成,只是寻思转悠转悠散散心,没想到碰到毕铁林,就这么的,现在也算站住了脚。 赵树根儿沉默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激动,他儿子刚才那句:“现在外面形势变了,不信你们搁京都多呆呆多走走多看看。” 他承认,可……赵树根儿除了现在就想见见老毕家的铁林,一时再就没了主意。 唉!他老儿子那事儿、他前两个月也知道了,他只是不甘心啊!你说人家那一对儿臭不要脸的都没咋地呢,他儿子倒吃了哑巴亏丢工作了! 赵大山发现他爹没有想象中那么死心眼,因为听到后面都不吱声了,那就说明事儿基本算过了,他这还没使出杀手锏说挣了多少钱呢! “爹,事儿就这么个事儿,我当时就寻思溜达溜达,我这不也有点儿学问嘛,这京都现在遍地都能找到活,还都比我天天坐车间里有奔头,结果铁林叔拉了我一把,让我不听别人使唤,帮我支起了这个摊儿。”赵大山是死活没敢透漏这事儿跟毕月有关。 一个是潜意识里觉得,毕月原来不出头不爱言语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爹娘不能信,他还得费口舌,再一个……他怕他爹娘发现他对毕月的心思。月月刚十八岁,还念着大学,别打草惊蛇,尤其他娘,不定哪句话就容易说难听了。 葛玉凤盘腿儿坐在炕边儿,一脸意外:“啥玩应?那毕铁林干哈滴啊,倒啥玩意儿能趁那老些钱?”随后一拍大腿:“哎呦,儿子啊,娘这心里越听越直翻个儿!你听娘的,甭管挣不挣钱都跟娘回去,他是里面出来的,别是又干啥违法……” 葛玉凤话还没说完,两声制止声响起。 “娘!” “你个老娘们家家的,我发现你那张破嘴,那铁林当年咋回事儿你不知道啊?!人老毕家重情重义,记得咱家的好,到你那不承情就算了,还给多少都得不着个好?!” “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个都跟我喊的本事!”葛玉凤气的拍了拍炕桌:“你们自个儿合计吧,明明来时不是这么说的!傻瞅啥?大山,你娘都坐你家炕头了,脸和耳朵都冻的发烧,你不给我整口热乎水喝?!” 大嗓门话音儿刚落,毕月和梁笑笑推开了屋门。 两个漂亮丫头都半张嘴的表情,瞪大眼睛瞅着炕上盘腿大坐正在擤鼻涕的葛玉凤。 “哎呦!”葛玉凤真真是从进了屋就跟听书似的,咋都觉得毕家毕铁林发达了是假的,有点儿不太踏实,可当她看到穿衣打扮一看就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毕月时,感叹道:“月丫头,大娘都不敢认了!”拽住毕月的手,倒是异地他乡见老乡,虽没两眼泪汪汪,但是亲切的就像是实在亲戚的态度:“快点儿,这小手冰凉,快着上炕,你跟大娘说咋回事儿?” 又抻脖子瞅了瞅梁笑笑:“你是?” 毕月偷摸趁低头时瞧了一眼赵大山对暗号,赵大山对着毕月挤眉弄眼一番,毕月叹气,啥信号都没接到,大山哥眼睛太小!她自由发挥吧,见到赵树根儿,毕月也挺高兴:“大爷,一会儿咱暖和暖和,去我家,让我小叔请您吃饭!” 梁笑笑趁葛玉凤拉着她问家是哪的时,偷摸瞟了一眼好多天不见的赵大山,“大娘,我家就是本地的。” “京都人?” “嗯。” 第一二零章 送“秋波”(一更) 京都之于普通老百姓是个啥样的地方呢?说是神一样的存在,一点儿不夸张。 不是京都这个城市如何如何漂亮啥的,没来过的人,尤其是村里的乡亲们,他们想象不到大城市的繁华,也就不羡慕了。 能让他们趋之若鹜的是这里住着伟大领袖。 这些年政策改了,不那样了。 前些年,那是要在吃饭之前,家家都对着伟大领袖的画报跳忠字舞、背语录的。 你是去镇上、县里赶集的,到处贴着“伟大战略部署奋勇前进”,正中心是领袖的大海报,张嘴买东西前一句就是伟大领袖告诉我们如何如何,头些年更是随处可见带着红袖章的小兵们站在马路边儿背语录。 所以,在普通老百姓们的心中,尤其在农民兄弟们的心中,领袖住在京都,到了京都、等于到了心中神一样的领袖身边。 那京都人呢?都是沾了“神光”的! 自然,梁笑笑一句她家是京都的、本地人,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葛玉凤,立马脸上挂的笑,要比刚刚热情十分。 “哎呦,大娘就喜欢你这样式(shen)的丫头,你瞅瞅你瞅瞅,这京都城的大闺女跟俺们村里的就是不一样。一看你那张小脸就知道有福相,是个有福气的,我最膈应瘦的跟根儿刺似的,一看就不发家!” 葛玉凤夸张的夸着梁笑笑,忘了身旁瘦的跟根刺似的毕月了,赵大山端着暖壶进屋正好听见,吓的他赶紧瞅毕月,就怕毕月多心、对他娘有意见。 一看,还好,毕月跟他爹正在小声说着话。 毕月这人向来不挑那些有的没的,她不是没听见,只是太了解村里大娘大姨们的说话风格。 夏天那阵回老家,碰到村里儿那些妇女们,甚至有人开口就捧一个踩一个,似乎是为了验证她们说的是大实话,专门拿别人作比较就像是能更有说服力一般。 毕月拿那些通通都当成了“地方特色”,要是挑毛拣刺挑小话,人得活的累死,虽然她那阵回老家也上火了,呆不惯。 梁笑笑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大山哥的妈妈和大山哥一样,人实在又对她很热情,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她。 她坐在炕沿边儿听着赵大娘的大嗓门,真是觉得东北人性格豪爽、说话也有意思极了。 趁着你一句我一句回话的功夫,梁笑笑频频控制不住自个儿,用余光观察着赵大山。 …… “大爷,我小叔做啥的吧,我也不太清楚,就是知道倒货,把南方边境那边便宜的,肩扛手提、再背回京都。您要不放心,待会儿您问问他。” 赵树根儿疑惑不解,这怎么刚出来就能知道倒卖啥会赚钱呢,问道:“谁介绍他干的,靠不靠谱啊?!我可一点儿没听到信啊。能放心嘛你说!你爹啊!瞒我干哈,多余的事儿! 月月啊,大爷不是信不着你叔,你们还有大山在这大城市都能有个照应,抱成团儿,我这心里,舒坦!大爷是怕你小叔那人实在啊,别再被谁坑了!” 寥寥几句,毕月就听明白了,大山哥还挺聪明,知道没把她露出来。 她不是不能当女强人,是她在村里人的心中,不出头不蔫声的形象太根深蒂固。 况且都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可现在时代是八十年代,女人、还是个十八岁念大学的女人! 要是太能张罗事儿,就她老家那些妇女……毕月瞧了一眼葛玉凤,好说不好听。 趁着赵树根儿和葛玉凤被赵大山带着去后院厕所的空挡,毕月赶紧拉开双肩包,刷刷写了几行字撕了下来,递给梁笑笑:“妞,快着点儿,回家跑趟腿儿,把这纸条给我小叔。” 毕月还没说完呢,梁笑笑瞪眼:“什么?我去给送?” 发现梁笑笑吱吱呜呜握着张字条不挪腿,毕月半跪在炕沿边儿,推了她一把:“想啥呢?还要跟他们打个招呼是咋?!再见!” …… 床上散落着一堆钱,毕铁林头上顶着一条白毛巾,身上只穿着一套灰色的线衣线裤。 他刚洗完澡,本打算数一数钱算算账,去掉这趟回去带着的,给兄弟们分的,剩下的都存银行,把折给他大哥一交,让他大哥想干啥干点儿啥。 结果他对着床上摊着的这些钱,发起了呆,拧眉沉思。 上趟出去住的旅店隔间,他听到几个陕北人边打着扑克边大嗓门嚷嚷着煤矿的事儿。 那几个人吹牛吹的挺邪乎,毕铁林怀疑其中一人说起挖矿挖煤的利润值,应该只是传说,不可能能到达那种程度。不过挖煤利润确实大,这不可否认! 他当时听了有一瞬的心动,但没细寻思。 此刻他又琢磨了起来。 似乎是天意如此,他不由自主的就开始琢磨哪爱出动力煤,哪个地方比较集中出煤,哪个地方不像东北似的埋藏程度过深、导致开矿成本过高。 毕铁林都忘了他脑袋上还搭着条白毛巾。他双手环胸抱膀,眼神落在床头的某一处,想着就他现在的实力,估计也就能整个“鸡窝矿”,最多开采俩。 那要是整不回本啊,他这小半年估计就等于是白忙活,倾家荡产谈不上,就是得背麻袋重新开始。 可要是挣到钱了,那玩意儿能多次开采,挣到钱了再投入,一年一年的往里面砸钱,规模大了,只要资金充足,就能良性循环、高歌猛进。 敢不敢干呢?!毕铁林抿了抿唇。 人要是一旦安稳了,求稳的心,犹如本能,总会劝自己,挣多少是多啊?比如现在打算在近一年内不再琢磨来钱道的毕月。 但是毕铁林是属于另类,他如果失败了,倒有可能琢磨安稳下来,越成功越想要的更多,他没处花钱,也不贪图享乐,他只是更喜欢追逐的那个过程。 毕铁林大拇指轻敲着膝盖。最近他只要一闲下来就打听这些方面的事儿,和他大伯陈凤祥身边的秘书也接触了几次,特意也问过。似乎答案早就有了。 梁笑笑站在毕铁林的门前,皱了皱鼻子,当当当,手指攥拳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敲了房门。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有点儿怕毕小叔……一种第六直觉,此人危险。 当毕铁林穿着线衣线裤、头顶白毛巾出现那一刻,两人对视,梁笑笑愣了一下,赶紧把纸条递了过去:“小叔,月月给你的,那谁、大山哥爹娘来了。” 说完,低头、眼神下移,一眼就看到了毕铁林的紧身线裤凸起的地方,还有带前开门的线裤……梁笑笑那张苹果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而毕铁林也意识到,他咋这个形象?! 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嗯。”接过纸条扫了两眼,又加了一句:“等我一下。”随后关上了房门。 —————————————————— 第一二一章 两章合一(为搜XX和氏璧+) 梁笑笑跟在毕铁林的身后一米远,边走边歪头地瞅着毕铁林的后背。 现在都什么天儿了,这人不冷吗? 好好的黑大衣不系扣,里面就穿了件衬衣,头发茬子还有点儿半干不干。一看那样就是刚洗完澡的架势,要不是头发短,都能结冰溜子。 嘿嘿,难怪外婆总说,傻小子都火力旺! 梁笑笑赶紧用戴着毛线手套的两只小手拍了拍脸,哎呀!她都在瞎操心些什么,胡思乱想些什么?!梁笑笑啊梁笑笑,你怎么跟毕月呆在一起学会不害臊了?怎么连傻小子都冒出来了! “哎呦!”正吐槽呢,梁笑笑一不留神崴了脚,右脚直接呈四十五度歪向了雪堆儿里。 穿着小黑皮鞋的梁笑笑,尴尬地弯下身,她知道前面的毕铁林站住脚了,估计正回头瞅她呢,赶紧低头揉了揉小腿肚子,心里碎碎念:就赖毕月,老嫌弃说她个子矮,电线杆子高,能跑腿儿能干活啊?你瞅瞅给她崴地!真是,就赖她,要不然她才不穿小高跟!现在这情况……真尴尬! 毕铁林回身望着脸红耳热,还戴着白色毛线帽子的小丫头。 两大步走到近前,弯腰半蹲在梁笑笑面前,没抬头,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崴脚揉小腿肚子有用?” 女孩儿软软糯糯的音调里带着傻气,答非所问:“啊?啊!小叔,没事儿没事儿,我能走道。真没事儿!” 毕铁林抬头瞅了女孩儿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梁笑笑的皮鞋,到底没伸手摸女孩儿的脚骨检查,站直身体后,这次认认真真地把女孩儿的一张苹果脸看了个仔细。 眼神深邃,意味不明。 …… 就那眼神……梁笑笑觉得太吓人了,真让人有压力。 在她的生活中,从外公、爸爸到舅舅,还真没有人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 包括大山哥,她对人家有心思都相处自然,她就是觉得大山哥那样的可好呢!能有话说、能唠到一起去,相处起来还每天乐呵呵的。 这、这是头一次! 本来见小叔就紧张,一紧张还总是在这一人面前丢人现眼。 你说她吧,先是让人替她出门去学校赔礼道歉,紧接着开个大门还能钻人怀里去,现在好好走路差点儿没摔个大前趴…… “需不需要扶?” 浑身散发的男性气息,一听就是抽烟嗓子男人的声音,等等梁笑笑眼中此刻认为的不舒服感,奇奇怪怪的感受,包围着女孩儿,让女孩儿的眼神有些闪躲。 “不、不用,小叔,我啥事儿没有!” …… 大眼睛,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汗毛,鼻息间喷着哈气,米分米分嫩嫩的唇瓣儿,一张圆圆的小脸儿,再配戴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白帽子。 毕铁林眼睛闪动了一下。白帽遮盖住这小丫头半个额头,显得整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肉呼呼的,就跟她的身体一样…… 应该感触是软绵绵吧?他赶紧呼出一口浊气。 毕铁林脸上挂着往常不爱笑的严肃表情,可此刻心里翻滚的就是这些,他插在大衣兜里的中指动了动。 这女孩儿有毒,一颦一笑、总让他蠢蠢欲动!毕铁林的表情变的更加严肃了,他板着一张脸看着前方。 两个人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再没有任何交流。 梁笑笑心里想的是,这个丢人啊! 她忍住脚脖子的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走路正常,站在毕铁林的身边一直走着。忙活的再加上疼的,走路走的呼哧带喘,脸色一路涨红。 毕铁林的步子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速度,配合着梁笑笑。 急脾气的人,一步一步从容地挪动着。 …… 毕月坐在炕头上,频频看手表。迫切希望她小叔赶紧到位啊! 赵大娘就差直说饿了,人家都说仨四个点儿水米没打牙,到了京都转向啥的了。 她提议她们先吃饭,都现成的肉、菜啥的,赵大爷不干,非得等小叔到位,还说他来了,这也算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啥的。 毕月把烤肉锅支上了,耳边儿听着大山哥挨着训,听着赵大爷骂他:“我们是啥客(qie)啊?你不出摊儿挣钱,那你铁林叔不也少赚一份嘛?!就你这样的,我都怕你给人干黄喽!不行跟我回去,你吃公家饭喝茶看报纸,去养大爷的地方混日子,别在这祸害你铁林叔!” 毕月干巴巴地陪着笑脸。 她倒是不差一天出摊的钱,差没话唠了,赵大爷实在是问的抠的太细了,给她大冬天的问一脑门汗。 还有破弟弟毕成,又跑哪去了?说学校今天有事儿,这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回家,一天天的。都没有毕晟懂事儿! 真是千呼万唤啊,就在毕月钻进厨房拿碗拿筷子时,一前一后、毕铁林和梁笑笑打开了房门。 梁笑笑都要看傻了,愣愣地没反应、还背着书包呢,手拄在门口收钱的桌子上,支撑住半个身体,缓缓脚疼。 她觉得这还是她认为的那个不爱言语、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小叔吗? 毕铁林刚打开房门那一刻,唇角就带上了笑容:“哎呀,真是稀客啊!赵大哥,咋样?挺好的吧?” 穿着黑大衣的毕小叔,离老远就伸手,赵树根儿一到了近前,他就给赵树根儿的手握住了,连续摇动着,还不忘对着挂上客气笑容的葛玉凤点点头,面面俱到。 赵树根儿大力拍着毕铁林的肩膀,大嗓门道:“铁林啊,我都听说了,我家这小子啊,给你添麻烦了!行啊,你现在算行了,刚才月月说的我糊里糊涂的!但现在大哥信了,看看你这精神头,不一样啦!真是不到跟前儿不知道啊!” 两个人的手始终握着,那份感情流动、很亲。 人都说三穷三富过到老,毕铁林望着面前黝黑的汉子,赵家之于他们老毕家,无论啥样,都是恩人。 “大哥,竟说外道话。多亏大山了,这小子能干呢!你啊,瞧好吧,我把话撩这,他在外面锻炼个三年,等你再看看大山,再看看同龄的年轻人,一般人比不上。这不是我夸,是事实!” 谁家儿子被夸谁高兴,尤其是气质大变、自信的毕铁林夸奖,赵树根儿哈哈大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说你大哥那人,瞒我干哈?!多余的事儿!我还纳闷呢,前段日子别人找他干活,他没去。 我跟屯里还听说,你大哥现在忙着要给你张罗个对象,都放出口风了,说是只要人好、长相别委屈了你,要多少彩礼都行。我当时心里还直犯嘀咕,现在才算明白了!这个铁山!” 毕铁林不知道他大哥不来京都忙正事儿,居然在家给他张罗开媳妇了,意外地挑挑眉,但笑容未变:“快着,老大哥,咱得多喝点儿,边喝边唠。”又对葛玉凤摆手示意上桌坐中间,笑道:“嫂子,又富态了,家里看来挺好,哈哈。” …… 屋子本来就不大,够大不会买新家。 满耳朵里灌满两个大嗓门的声音,你说梁笑笑能不看傻眼吗? 她就像发现了啥新鲜事物似的,盯着看这一幕,在她心里,毕铁林应该是跟谁都话少,不得不开口了,那也是言简意赅。可眼前这一幕…… 心里想像的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年轻女孩儿大眼睛里闪动着意外。 梁笑笑没意识到,赵大山已经打她面前路过了好几次,拿筷子拿碗、上菜上肉,她不但没注意到,甚至赵大山提醒她快坐下吃饭的声音,都被毕铁林的大嗓门给掩盖住了。 还是吱呀一声开门声,一股冷风钻了进来,毕成站到门口出现时,梁笑笑才知道解开大衣有了动作。 毕月立起眼睛,警告地扫了一眼毕成,都没问毕成是打哪来,她认为她弟弟现在是疯了的程度,已经不是谈话能解决的了。 毕成先是见到赵树根儿和葛玉凤惊喜了下,正要开口打招呼,毕铁林摆了摆手,示意毕成出去:“去!买瓶跌打损伤的药油去!” …… 葛玉凤带着毕月和梁笑笑两个大姑娘,也抿了几口酒,估计是见不得小姑娘们磨磨唧唧喝酒的劲,她一口干了。 听着赵树根儿跟毕铁林话当年,听着毕铁林几次说:“赵大哥,当年啊,真是谢谢你。” 葛玉凤看了看她那个还在陪着笑脸傻笑的老儿子,她鼓起勇气问道:“铁林,嫂子插句嘴,你买那门面,跟大山没关系啊?” 这话很有歧义,有歧义到、连大成都停了筷子。 毕铁林用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先是装作不经意间瞟了眼梁笑笑。 本就无意瞒着自个儿那七年的事儿,发现那丫头喝的小脸红扑扑的,和侄女毕月一起傻呵呵地看向赵嫂子。 毕铁林低头先是笑了笑,摆手制止要说话的大山,也一把拽住要发火的赵树根儿,沉稳回道:“嫂子,没有。也不需要他出资,他在我这里干一天,利润就是一半儿对一半儿,这个是有白纸黑字摆在那当规矩的。不会因为我出了房子,就三七、四六像外人一样,跌了情分。我年长他们几岁,他们在我眼里,如果我有能力,就会尽量带一带他们。” 葛玉凤一拍大腿,一张大胖脸紧着点头,脸上的肉都跟着直颤悠:“哎呦,大兄弟,就你懂嫂子。你看看你大哥那脸色,就像我刚才说那话是要占便宜似的!这爷俩!我要那么爱占便宜,我能当书记媳妇?对不对?!” 毕铁林笑了笑,没吭声。有些事儿可以糊里糊涂,尤其是对赵家。 况且他挺喜欢大山这孩子,二十出头,手里现在也算有钱,但人越有钱倒越踏实了。 他侄子啊,现在都赶不上赵大山能干。男人,尤其年轻人,就该像大山这样,越有越能沉下心思发奋挣钱,才能有出息啊! 葛玉凤说的嘴角沫子都出来了:“我问是啥意思呢?唉!他要真干,我们就搁这多呆几天品品。怕你们亏啊,你说头些年那困难,嫂子都没说啥玩意儿,现在哪能呢?一听你俩合伙……” 赵树根儿接话表态,也明白家里娘们是啥意思了,没多还没少吗?再说凑凑,实在不行打欠条! “对,铁林,那房子多少钱,从他挣的里面扣。我回去再跟俩姑爷商量商量借点儿,搁一块堆儿合伙那得掏钱!得像那么回事儿,你要是不要,要么我看啊,就三七!” ……毕月的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赵大爷难怪能帮他家这些年,赵家人品确实不错。 就是赵大娘看着一副农村妇女的厉害样,可比起想象中那些妇女们强百套,确实有觉悟,也没让她听到啥寒心的话。 只尴尬了一瞬,热情不减一直在继续。一顿饭直吃到比正常营业还要晚,葛玉凤已经歪倒在炕上,喝多了打起了呼噜声。 赵树根儿拽着毕铁林的手,更是跟聊不够似的,说着毕月爹那些年的不容易,说着毕月的姑姑这些年顾娘家啥的。 酒桌由欢快,变的气氛有些伤感了起来。 梁笑笑在桌子下握住了毕月的手,她今个儿才算是听了个彻彻底底,以前即便很好时,毕月也没说过。 还有……梁笑笑偷着看了一眼毕铁林,眼神闪了闪。 刚才她去后院儿上厕所时被吓了一跳,是小叔递给她一个手电筒,不知道从哪旮旯冒出来的,给她吓了一大跳,还嘱咐她一句:“晚上回去拿着药油好好搓搓!” 真的,越仔细观察越发现不像是当过犯人的样儿?倒像是……说不上来。 …… 而毕成此刻的心里也有了变化,主动起身和赵大山去厨房切肉,他拎着菜刀那一刻,忽然意识到:好像好几天没干活了。 再坐下时,毕成有点儿讨好的对他姐小声说:“我们学校今天真开会了,我没去其他地方。从前线回来了很多战斗英雄住在军区医院。班级开班会选出代表,组织去医院探望。姐,我居然能选上了!” 这在以前,毕成都不敢想。不是想当边缘人物,是他各方面不突出。现在…… 十八岁的大男生发生着悄然改变,不是学习成绩提高了,他现在也算是属于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 梁笑笑还是个上进份子的,她小声遗憾道:“怎么办,毕月,我们刚打完架,指定没我们份!” 毕月哼了一声:“啥好地方啊?让我去我都不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还真去了,早上送小叔出家门回东北,下午就作为学生代表去了军区医院,还给某位认识的战斗英雄献了花。 ——————————————今日无,明天见,希望大家再检查一下票夹,来,投两票,倒计时六天了,给桃子摇旗呐喊鼓鼓劲!已经被我掏光五张月票的书友们,我爱你们,就像老鼠爱大米! 第一二二章 五千字,两章半合一 毕月蹲在梁笑笑的面前,惊愕地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微醺的小丫头:“你是咋的?缺心眼吧?” “你才缺心眼。”梁笑笑顶嘴。 毕月拽过一旁的小板凳,拿过药油往手心倒了一些,两手咔咔咔使劲搓,搓到发热发烫,两只滚烫的小手放在梁笑笑的脚踝处,低着头认真地揉着:“指定得疼,你忍一忍。你不是缺心眼是啥啊?看看你这肿的!得亏我小叔跟着一起,要不然就凭我这抠抠搜搜的样儿,一准儿拉着你走回家。到时候明个儿就得去医院。” 梁笑笑呲牙咧嘴地忍着:“你还知道啊!”到底在毕月对着筋包一使劲按下去的时候,“嗷”地一嗓子叫开了。 “啊!轻点儿轻点儿!”大半夜的,女孩儿尖利的嗓门传到了院落。 梁笑笑只要一喊,毕月就无从下手,被揉脚的人,疼的满头大汗,正给揉着的人也一脑门官司外加汗珠子。 小姐妹俩一惊一乍的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漆黑的夜晚是又冷又静,外面连雪带风,刮的四合院里的树枝发出刷刷的响声。 还好,有家、有落脚地、有想干嘛就干嘛自个儿的空间,这对于毕月也好、梁笑笑也罢,不知为何,微醺过后觉得格外满足。 室内一片温暖。黑暗中,还能看到炉子里没有灭掉的火光影影绰绰在闪动。 毕月没有回自己房间,和梁笑笑并肩躺在大床上,被窝里塞着好几个输液瓶子,那里面灌着热水,为她们取暖。 “月月,我今天才算知道个大概齐,你原来不够意思啊!都不和我说。” 毕月在黑暗中迷茫地看着棚顶,拽紧棉被,把露在外面的肩膀头子往里面缩了锁,小声回道:“唉,说那些干啥,我知道早晚会过去的。再说分跟谁比。我不太爱聊那些糟心的事儿,恐怕我性子男性化的事儿,不喜欢絮絮叨叨说不易啊,那不解决问题,跟祥林嫂似的嘟嘟囔囔还闹心。” 梁笑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早晚会过去。看你小叔现在这样,真的,特别神奇。嗳?你留意没?他和赵大爷说的那句?” 毕月觉得输液瓶太不智能,脚丫子一贴上去,或者小腿大腿碰到就会被烫的一哆嗦,干脆一翻身,侧身扑向梁笑笑。 这小妞软绵绵的胖乎,比她这个瘦猴子能散热:“哪句?” “说是在监狱里面学知识,从最基础学起什么的。凡是有本事儿的,他都能跟着他们聊几句啥的……”梁笑笑顾不上毕月的小手都快碰到她胸脯了,羞涩都忘了,惊奇道:“真是……我觉得啊,天意啊!我说句不好听的哈,你可别和我生气,真不知道他进监狱是好是坏了。” 毕月也挺感叹,两个女孩儿头挨头小声唏嘘着:“就是说啊!你说就我在国际列车倒的那俩钱,就算加上烤肉店盈利,我估么着现在也就能买个八十平方的小门面,最关键的是,不能和任何人说太细。因为谁让咱是女的嘛! 但我小叔就不同了,他是真有本事!他才是让我现在好吃好喝、终于忘记愁字咋写的大功臣!要是说我现在还有一件烦心事儿,那就是……” “是愁成绩从优变中上、毕业分配?没事儿,还有一年半载呢,我都没愁!” 毕月翻了个大白眼:“你看我像是愁那个的人吗?和你一比啊,你才是标准的大学生,琢磨的大事儿通通都和那些无聊的有关!” 梁笑笑想说“什么?这还不是大事儿!”但毕月没给她机会:“别打岔。倒是也和学习有关,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小弟毕晟的! 我跟你说哈,我大弟那小子别看是跳级生,当年恨不得在市里都挂着名号的尖子生,可你瞅瞅他现在……算了,不提那个糟心的玩应儿! 我小弟、真哒,比我俩都聪明。当年咱高考时,那刚恢复高考几年啊?教学质量全国上下都那样。 现在你再品品,改革开放一来,经济水平在悄然发生改变,学校那个小城堡也一样啊! 我每次给楚慈讲课、去楚慈学校,看着人家那学习环境,再想想我小弟,就一个心情,急! 我是真怕我小弟在那个小县城读书被耽误了。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学霸。学霸懂不?学生时代的大坦克,一给油准保没谁了!” 梁笑笑在黑暗中惊愕地瞪大眼: “你不会要把你小弟弄京都读书吧?就你那学生楚慈,是四中还是六中的?你可真敢想。 毕月,呃,不管几中,你弄不进去的!我舅给我都弄不进去,我读的是实验。 唉,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也挺羡慕,你不在京都读书不知道,四中、六中之于初中高中生意味着什么。如果当时我舅妈不那么拦着,也许……算了不说了。总之,不好进!” 毕月蔫头耷脑涌上了困意,主要是没心气了,声音更是蔫蔫的:“说的就是啊!我和我小叔绑在一起,再加上半拉毕成、半拉大山哥,我们能目标一年赚多少钱,却没能力给那小子送进好学校。 调动学籍、户口,尤其是跨省,那哪是我这种小老百姓敢肖想的! 所以我能理解赵大爷一口一句铁饭碗儿的理论了,差不多一个意思! 有些时候,不是钱的事儿,是权利、是圈子、是人脉、是很重要的隐形财富,随随便便有能耐人的一个电话,咱老百姓得求爷爷告奶奶跑断腿儿!” 梁笑笑嗯嗯了两声,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有赞同、还有一丝丝失落:“慢慢再想想辙。我外公总说,别没走路走顺当呢,就想跑,那会摔跟头。月月,慢慢来,一年前,你敢想现在的日子吗?所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最起码你有所改变,越变越好了。” 毕月终于细腻了一把,从自个的思维里撤了出来,用胳膊肘轻推了下梁笑笑丰满的小胸脯:“你咋了?”给梁笑笑紧了紧棉被:“妞,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啊?跟我说说?” 大概是喝了点儿酒,或许是毕月大半夜的蹲坐在那,认认真真且小心翼翼地给梁笑笑搓着脚踝,梁笑笑心底五味杂陈的。 她闭上眼睛假寐,在毕月问完大概过了两分钟后,黑暗的屋里才响起双十年华女孩儿的叹息声,一声叹息与她的年龄不符:“唉!你有没有过在某一个瞬间,觉得父母靠不住?呵呵,我啊,恐怕心里出问题了。居然在听到父亲的恩情大过于天这句话时,觉得相当讽刺。母爱大过于天,父爱没有那么伟大好不好?倒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是真理。” 随后,毕月几次小声追问,梁笑笑都闭口不言。 “你脚受伤了,心也受伤了,难怪叫脚心。”毕月嘟囔完就一歪头睡了过去。 梁笑笑心里叹气,她现在能心大的要死,真该谢谢毕月! 夜真的深了,再不睡就要第二天了,两个小丫头、头挨着头,盖着一个大棉被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毕月推开屋门,浑身上下精神抖擞,被冒烟雪吹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戴上点儿棉帽子啊?真是傻小子,缺心眼!”带小跑往厨房去,肩膀还挎着一个新书包,毕月在路过扫院子的毕成身边时,还欠欠地踢了毕成一脚。 毕成抿抿唇,他姐现在越来越烦人,对比小蕊小声说话爱笑,他姐没个女孩儿样,就这样,以后能嫁出去吗…… “小叔?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没?能不能把这个塞进去!” 毕月都习惯了,这两天他们小叔调样给他们做早饭。 毕铁林真是做到了好叔叔的典范,只要人在家,一准儿不缺俩大学生的现成饭。 毕月一手拿着白菜猪肉馅包子,一手端着二大碗喝着小米粥:“喏,那是给小晟的,你帮我带回去,我老早就买完了,忘给你了。” 毕铁林腰间还系着毕月卖油条时穿的黑油布围裙,手里拎着饭勺子回头,往门口望了望。 “放那吧。你同学没起来呢?” 毕月连连点头,不停地看手表:“嗯嗯。我要不赶趟了。小叔,你下了火车可千万去我姑那住一宿。就咱家那一座座大山,估计东北现在更得冒烟雪,不得封路啊?!” 操心命啊,想了想毕月又嘱咐道: “对了,小叔,过了九点,麻烦你去我同学那屋敲敲门,她就能起来了。让她吃早饭吃药,我帮她请假,她有点儿发烧感冒。然后你把碗筷都扔厨房就得,我放学回家再收拾。 啊,小叔,你出门上火车前,喊一声笑笑,她自个儿在家,让她反锁一下大门!” 发烧了?不是崴脚吗? …… 毕月说的一番“废话”,毕铁林只用一句“嗯”当回应,哪一样也没执行。 他在临上火车前的一个半小时里,收拾四合院的客厅、厨房,扫地拖地,都干完了,才拖着一个大皮箱离开。 毕铁林先是把皮箱放在大门口,在院子里把大门反锁上。 随后上下观察了一会儿院墙,几米助跑、顾不上院墙上的雪蹭的满大衣满手都是,他不走寻常路,翻墙离开了四合院。为的是屋里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儿能多睡一会儿。 梁笑笑拿着两张一条,先是看了一眼毕月留给她的,随后认真地看向陌生字迹的那张字条。 “粥在砂锅里,暖壶里有新烧的开水,退烧药还有去痛片各吃一粒,一日三次,在厨房的餐桌上,大门已反锁,放心即可,毕铁林留。” 穿着棉袄的梁笑笑,喝着白菜咸肉粥,吃着简单爽口的咸盐拌黄瓜块儿,一时,心里有说不出的暖。 她一瘸一拐的站在自己的屋门前,看了好几眼反锁的大门。 第一次,她萌生出,她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该多好的想法。 她是毕月就更好了,至少还有亲叔叔。 ……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毕月就跟赶时间似的,打算放学直接溜回家先看看笑笑咋样、再去趟大山哥那里时,李永远老师居然点名让她去趟办公室。 李老师说,不是什么张秘书和她小叔拜托主任、拜托各科老师多加照顾她,才有了今天的谈话。 是早就压着火气,早就想找她谈谈了! 李老师说,她不明白前几年她叔叔在哪,她也不打算多打听她家的家事儿。 因为她始终记得卖油条麻花儿、钱也许还没挣到,就知道给她这个当老师偷摸送两根儿的女孩儿! 说她从前的刻苦学习,说她那时候穿衣打扮,说她上课总是坐在前两排,那么近,却像是听不清一般,还强迫自己一遍一遍记住背下来、认真苦学的劲头。 李老师说了很多很多,前后对比,最终化为一个主题,希望她能争先做一名好学生,每一年的表现,都跟毕业实习分配挂钩,让她长长心…… 毕月站在教师楼的走廊尽头,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羞臊的要死。 她最开始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心里暗搓搓地想:这是大学!她又不是小学生!张秘书是谁?小叔真是多此一举,为啥要拜托各科老师关注她啊!还有,李老师刚才那损她的劲儿、就跟损小学生似的,就差像前两天干架找家长了! 这时代咋辣么陌生呢?!后世大学老师哪有这样的啊!真是醉了! 随着回忆李老师的那些训话,一分一秒在流逝着,毕月也沉下了心,她开始对着窗外自省了。 她承认,她学习态度不端正,因为目标不是什么狗屁分配,她也不把那些当回事儿,可她真是变了。 由于“曾经”步入过社会工作,对于学生时代的老师二字,她已经看的不那么重了、不害怕、不当回事儿了。给老师拿油条仅是感恩而已。 不好好读书,也是“利欲熏心”,认为时光不该浪费在最“无用”的学习上,她给自己设定的路,是混着大学时光,脚步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争当爆发户。 可……她其实思维没和八十年代大学生融合,表现出的上课坐最后一排、混着混着,她给原主丢了人。 毕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触,从来没认真花心思思考的问题,这一刻面红耳赤。 就在毕月考虑不能混日子了,要不要也上进点儿,就是没用,也要争当第一、当积极优秀份子不丢人这个论题时,班长何卓尔拍了拍她的肩膀。 毕月猛地回头:“干啥?吓我一跳!” 何卓尔也被毕月吓了一大跳。 唉,毕月变了!对他的态度日渐不友好,他现在对毕月的心思淡了很多,虽然她变漂亮了,可那不是他理想中的人。 何卓尔曾经以为,他们能一起苦读,彼此生活上有个照应,能体谅各自的辛苦,春夏秋冬又一春的时光中,共同写写诗、念念诗歌、感叹生活、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 可惜,她不是那个想象中的女孩子。 何卓尔推了推无框眼镜,音调平常,少了从前邀请毕月参加跳舞活动的热情和羞涩,有种公事公办、例行公事的态度:“一会儿,咱班和隔壁班,要去军区医院探望战地英雄,你要参加吗?班导特意说,让你去。” 班导为什么特意指名道姓的让他这个班长问一问,何卓尔不清楚,也懒得问了。不敢兴趣,也实在是不喜欢毕月像换了一个人的感觉。 正捉摸着得当积极分子、好好学习的毕月,闻言倒给了何卓尔一个意外的答案:“我去!什么时候出发,现在走啊?” …… 王大牛、前段日子的“肇事司机”,呲着一口大白牙,拄着拐,站在了楚亦锋的病房里,正打着商量,还有“撒娇”的语气。 “营长,你见到我就不高兴吗?我还活着!咱营的兄弟都想你,你不想大家吗?去看看吧!这两天还有各大学校的大学生们来探望、献花,你去瞧瞧热闹、咱大家伙一起高兴高兴!” 楚亦锋坐在轮椅上,抿抿唇,紧皱着眉头看着王大牛磨磨唧唧。 一个站着拄拐,一个坐在那…… 楚亦锋没上战场,但那条被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右腿,看起来比从战场上回来的王大牛要惨重多了。 开口就是训斥:“我去什么去!” 王大牛被楚亦锋的一句话,给浇个透心凉。 他想起自己干的蠢事儿,脸色涨红,十八岁的小兵情绪瞬间低迷了起来:“寻思咱一起热闹热闹,有很多……都站不起来了,我想让你去给鼓鼓劲。” 说完,王大牛拄着拐,一瘸一瘸地挪到病床边儿,摸怀兜,用余光瞟了眼沉默不语看向窗外的楚亦锋,把两封信放在了床头柜上。 病房一时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本来是要销毁的,我下了战场给软磨硬泡顺手牵羊要回来了。营长……”王大牛斜低着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那啥,我认为的、我能弥补错误的唯一一条路就是把仗打赢,回来让你看看我、少让你惦记我,你才能高兴。” …… 王大牛离开了小一会儿,楚亦锋滑着轮椅才来到床头柜前,他拿起那两封出于他手的信,久久不言。 直到姐夫王建安端着饭缸进来,他才开口道:“姐夫,推我到一楼。”他要去看看,他的那些手下兵。 北师大的学生代表毕月,手持红绸子大红花,她站在普通士兵们的十人间病房,笑颜如花,正要开口说话时,最里面的拐角病床上,有一位头部被包的像粽子、认不出个数的军官叫了她一声:“毕月?” 呃?那是谁? —————————————————— 第一二二三章 三千字(为KOUYIKA和氏璧+) 别看毕月站在“积极份子”的行列中,她也用着笑颜如花的表情参与了,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多么多么崇高向上的理想。 她甚至看着身边的同学们,都有点儿瞧不上。 不是毕月吐槽“大学生”仨字,是她真心觉得这样的行为、属于假把式!跟“马后炮”仨字,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之妙! 毕月自从上次被楚亦锋气的跑出医院,想着楚亦锋说的那些话,想着在大院门口楚慈用看白痴的眼神瞧她,就像是她有知识但没常识一般的表情,毕月返回学校后,开始了“恶补”这一段正在进行中的历史。 多方查找资料、外加她所想所看、她眼中的时代,她就一个感叹,七十年代喜欢军人,八十年代喜欢诗人,九十年代喜欢大学生,两千年代喜欢富人。 这总结的话啊,真是事实,精辟! 七十年代是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出路,所以年轻人都向往当兵、向往绿军装,她不得而知。 时势造军人,她也没参与过,不懂、不予以评价,也不想用她那点儿灰暗心思琢磨那个世界。 就说说她正在经历的八十年代中后期吧,前线正打着呢吧?大学生是可以申请参加的。 但是她所了解到的事实上是,别说一个连、一个营,就是一个师里,有几个大学生放下书和笔,投笔从戎的参与了?! 每天男女学生读着民国也好、现如今时代的诗歌也罢,崇拜几个诗人、背几首诗就当标榜个性。 什么顾城啊、什么舒婷啊、什么北岛啊,似乎你不会背几首,不能站在校园郁郁葱葱的大树下,嘚啵嘚、嘚啵嘚,慷慨激昂地说上几句,你就不是先进分子、优秀青年似的! 对比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他们被比的就显得像是吃饱了撑地! 毕月心里翻白眼,这不是假把式是什么?!说多了,都显得她愤青了! 好吧,毕月劝自己,全民盛况,她们是莘莘学子,他们一麻袋一麻袋的从各地高校寄信给战斗英雄,她们这些身在京都名校大学生们的到来,是一种鼓励,是妙不可言,是…… 是的多了,问班长何卓尔,他能说出一百种理由,她还是自个儿感受吧。 毕月跟着大家的脚步进了病房,形式很重要,她还是别当那个另类了,毕竟,她也没有那个勇气投笔从戎上战场。 信仰,说出去很虚幻,那是一个人最高的精神境地,然而,她对比本时代的人,更是活的太特么接地气了! 毕月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家的脚步,时刻保持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时时找准照相机的角度。 这得露脸啊,如果可以,多被拍几张,那都有可能上报纸头条! 这年月、身在京都,比起后世汪某人上头条的费劲巴力,要容易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她正抓紧往照相机跟前凑的时候,住院处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有一个人正死死地盯着她那张小脸、认认真真地审视她那张小脸挂着的小表情。 姐夫王建安眼神闪动了两下,他正推着小舅子走着呢,小舅子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抓住轮椅轮子,吓的他赶紧蹲下身检查一下楚亦锋的手指头。 以前,他根本不用管,小舅子那身手,那可是当兵的! 现在嘛,王建安觉得不好说…… 没听岳丈说吗?楚亦锋是从吉普车上被甩到桥洞子那受的伤,他怀疑小舅子坐办公室坐的,备不住他去都不能那样。 楚亦锋心里骂着自己:有没有点儿出息?那小丫头几天不露面,跑了就跑了!这刚一亮相,你瞧瞧你那心口跳的,至于吗?没见过女人啊?! 楚亦锋抿抿唇。眼神一直锁在毕月的身上,观察着毕月穿的厚不厚实、腰条胖了瘦了。 他知道最近几天各大高校组织大学生们,一波又一波的来医院探望,算是军民连心的一种,无论是军区还是地方,都在争先报道。 ……他剃了胡须,也会在早上洗完脸后照照镜子,北师大也终于被轮到了。 …… 王建安站在楚亦锋的身后,推了推眼镜,他眼神也落在闹糟糟的一楼102病房门口。 那里又是闪光灯、又是有医生、老师组织学生们挨个进入的七嘴八舌声。 不过王建安没心思看那些热闹,他和楚亦锋望向同一个人。同时心里感慨啊,要不说呢,人和人有缘都挡不住! 王建安想着丈母娘和亦清说起想见见那个丫头…… 丈母娘守了这么多天,亦清也好信儿过,你说说,就这么巧啊! 丈母娘和亦清就今天中午回去取个午饭的功夫,那小丫头露面了,又让他碰到了。 啊,原来小舅子忽然抓住轮子,是这么回事儿啊! “姐夫,推我回去。” 王建安急速眨动了两下眼睛,眼镜后的那双眼里闪动精光。 他明白了,小舅子这是要回病房等着,这么见面说话多没派啊,坐那等着小兔子上钩,进可攻、退可守! 王建安很配合,一本正经给楚亦锋找理由: “我就说这时间不能离病房,一会儿李医生得给你检查。扑空不好。” …… 毕月脸上挂着笑、手中握着大红绸子,心里从吐槽“大学生”仨字,到疑惑他们的到来不影响医院秩序吗?真的不影响战斗英雄们的治疗吗?她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毕月?” 毕月第一句没听清,心里有点儿含糊,脸上也带出来疑惑。 她站在后排,前面隔着十来个同学,不是她不情不愿,是不懂进屋说啥,难道说:“英雄,给我签个名呗?” 正打算照猫画虎学着其他同学、陆续进入病房的毕月,翘起了脚尖儿,看向拐角病床上那个被包的看不出个数的英雄。 谁啊? “毕月!你来!” 军辉声音变大了,这屋里十个病人,属他官大,人有能力像楚亦锋一般住单间,但人家没搞特殊。 据说是怕寂寞,他想侃大山。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 午夜梦回,军辉怕梦到那些倒下再也没回来的兄弟。他跟着大家一起,就像从未有人离去一般。 自然,军辉一发声,还挺大嗓门的叫毕月,屋里静了一瞬,其他士兵都看向门口,毕月前面的同学也瞬间给毕月让开了一条通往里面的小路。 毕月脸色微红,这人谁啊?她明明就认识一个当兵的,楼上204瘸着呢! 顾不上害羞,也没了之前找镜头感的小私心,好奇驱使着毕月表现的落落大方站在拐角的病床处。 军辉对毕月招招手。 毕月弯腰半蹲在军辉面前,睁着大眼睛仔细辨认。 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是?” “认出来了吧?”军辉呲着一口大白牙,笑了。 ……认出啥了啊?包成粽子样,就露俩眼睛和那口牙,连鼻梁都缠着白纱布!这幅样子,怎一个惨字。毁容也不过如此了,右胳膊还绑着两块板子,远远望去,全是白纱布,包的跟木乃伊似的。 毕月:“啊。”没承认、没否认。 军辉叹气,“我,军辉!” ……毕月开始陷入回忆模式,三五秒过后,笑了:“是你啊?!原来你也去前线了。” 军辉伸出左手:“你好,毕月,又见面了。” 两个人刚打完招呼,毕月就扭头看向为了入党拼了的姜珊。 那真是逮个战士就要地址,要给人写信。 可随着同学们问前线,问的问题越来越多,病房已经从热闹变成了沉默。 毕月再回眸时,她低头正好捕捉到军辉侧头看向床里面,那双眸子里透出了光亮。 正被采访的三连长说:“不用给我们写信,真正的英雄,是那些英魂们。” 心在瞬间起了变化…… 毕月问军辉:“你有那些烈士的地址吗?我给他们写信。”不为抢镜头,只是想做点儿啥,毕月小声地、认真地看着军辉的双眸。 她想,她比谁都有资格写信给那些英烈们,因为她能告诉他们,未来、二三十年后的祖国,是什么样子。 和平鸽放飞的一个个广场,小轿车多到停车场都找不到车位,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到了国外买东西,外国专柜的售货员都知道:中国游客、土豪们来了! 没有其他大学生抹眼泪的动作、没有男同学们表现的热血冲动,没有崇拜的眼神,毕月只是安安静静、非常低调的和军辉说了这么一句。 军辉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揉了揉眼皮,再次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烧给他们看,还要地址?” “怕寄错了,白忙乎,再泄露了天机。”毕月站在旮旯,娇娇俏俏地笑了,半真半假的回道。 …… 楼上204病房,楚亦锋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屏气凝神地等着。 刚回病房想的是,无论冲哪方面,她都已经来了医院,毕月必定会上楼来看他。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楚亦锋心里有了怒气。就是顺腿、也应该上趟楼吧?! 他承认、他上次鲁莽,他都不管她以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他现在重说一遍成了吧?! 好!好!他也可以暂时不说情爱那点儿事儿,他总是她的楚大哥吧?! 王建安看着坐在轮椅上捏紧拳头的小舅子,他觉得气氛不太融洽,最近小舅子真是倒霉,经常遭遇尴尬。 ___ ___________求月票!!!月票榜倒数第五天了,希望大家多多投票。还有四千字,两千字基础更,两千字为miss安柠和氏璧加更,容我歇歇就写。没存稿,真酸爽。 第一二二四章 二合一四千字(为Miss.安柠和氏璧+) 降不住你的人,你则做不到心甘情愿。 有钱有权?有才有貌?相比怦然心动、深怕错过,那些条条框框、不过是浮云。 之于楚亦锋、之于毕月,最终寻寻觅觅的,无非就是找一个能降得住的人。 随之,心甘情愿、握紧双手、相伴一生…… 毕月站在队伍的中间,路过楼梯时,她站住了脚,微扬下巴,侧眸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她咬了咬唇,低头看了几眼鞋尖儿,再抬头时,毅然跟着队伍走出了军区医院。 王建安抱着肩膀,站在二楼暖气那瞧着毕月的背影。 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呢? 要说一点儿意思没有吧,刚才那女孩儿往楼上瞧,意思多明显,别说二楼还住着另外一位让她挂心的,那不可能! 可你要说有意思吧,就小舅子那精神状态,小姑娘拿把式拿过了吧? 这姑娘不聪明! 你说这要换作聪慧点儿的,那得赶紧趁着热乎劲儿偶尔勾勾手指头,再趁着小舅子一颗心七下八下时,高高低低吊着,准保拿的明明白白的,这辈子搞不好都能拴上。 王建安摇了摇头。 他明明刚三十岁出头,却觉得自个儿真老了,看不懂年轻人那点儿事了。 他就不明白了,不说小舅子各方面条件,不提事业发展、不说赚钱能力,就那张俊脸,迷了多少小丫头! 自打他成为楚家姑爷,小舅子后屁股跟着的小丫头们,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 到了到了,扒拉着挑,瞧这样这个真是认真了,却挑了一个看起来性子最拧巴的! 王建安心里边纳闷这个感情方面的事儿、真是“看顺眼”仨字决定的,缘分啊,妙不可言!边心里吐槽着毕月的长相,为楚亦锋不值。 你说又不是长的跟天仙似的! 别看他家亦清三十岁了,可往那一站,大高个,漂亮,张扬的漂亮!这小姑娘在他看来也就是个清秀,没说漂亮的仅此一人了,至不至于啊?! 王建安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上身穿着黑毛衣,小腿打着石膏,就那么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侧影,他特意加重步伐,就怕小舅子先是以为是那小丫头来了,回头一瞧是他,再更加失望。 清了清嗓子,王建安笑道: “小峰,不是姐夫说你姐哈,她现在越来越磨蹭,你是不知道啊,原来她多利索个人,现在可倒好,取个饭也能半天儿,我都饿了!” 楚亦锋嘴角微翘了翘,给他姐夫一个笑脸,没吭声。 唉!王建安觉得还是别没话找话了,他自动消音儿。 他坐在隔间的小客厅里,掏出了烟叼上,等着他媳妇救场。瞅瞅这事儿闹的,真是尴尬,关键他还参与全程了。有些事儿不能言说。 亦锋是从回了病房,就那一个姿势等着,等了半拉小时,后来还是他这个姐夫受不住了,借着尿遁跑楼下瞧瞧情况,嗯,人没上来,直接走了。 甭管大事儿小事儿,凡是不能言说的,都透着那股子尴尬。 楚亦锋觉得外面洋洋洒洒飘下来的雪花,长的像鞭子,在抽打着整个京都。 他最近总是很丢人。 可这次,他宁可在姐夫面前再一次丢人,也希望自己和毕月能有个独处的空间,而不是在楼下闹闹哄哄的场景下见面、说话。 为的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在等待的时间里,时间似乎就在一眨眼中流失,他甚至软弱退缩到:不要紧,只要上楼顺便瞧瞧他就好,她只是迟了一会儿。 现在嘛,明白了,她连顺便都懒得。 楚亦锋的内心,涌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酸涩。 他不羡慕那些被探望的英雄们,他只是在这一刻终于搞懂了,最酸的感受哪是吃醋,最酸的是,无权吃醋。 —— 小四合院的厨房里,毕月正蹲在炉子前,鼓动着猪脚汤,她时不时地掀开砂锅盖儿,拿着饭勺子舀上一口尝尝咸淡。 梁笑笑坐在椅子边儿,催促着,急了,还用那只没受伤正趿拉着拖鞋的左脚蹬两下:“一个破汤,还用你给我熬?我自个儿就得了,就崴了一下脚,又不是真残废! 你快点儿去店里看看吧,一个是赵大爷、赵大娘都在那,你不露面不好,一个是今晚得规整东西,明天不就陆续搬了吗? 又得正常营业,又是得简单收拾东西的,就大山哥和成子哪行啊?!” 毕月被踢着了,烫了下舌尖,回头狠狠地瞪了梁笑笑一眼,给笑笑瞪的心虚极了。 “就是赵大爷、赵大娘在店里,我才不着急。他们人都实在能干着呢,我怀疑毕成也就会干个扛包送行李的活,剩下的赵大娘都能打包。 你看她胖吧,我娘说了,她在大地里干活从来不偷懒,村里妇女们的典范,要不说赵大爷当书记、村里人信服呢,军功章真得分赵大娘一半!” 说到军功章,梁笑笑被转移了注意力,要不说女人的话题三分钟一变呢,思维可比男人要分散。 “你今天去军区医院,走了多少个病房?受伤程度都什么样啊?我要知道今天有这一出,就是顶雹子都去。是不是那些战斗英雄都魁梧有力,眼冒杀气?!” 毕月站起身,手里拎着饭勺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我看你眼冒傻气!怎么着?军区大院儿没去过啊?你不京都人?跟门口哨兵一样,甚至还没他们气质锋利。” 说到这,毕月语气沉静了下来: “真正上过战场的战士们,气质更内敛,爱笑。笑笑,我不跟你开玩笑……”毕月认真地看着苹果脸的女孩儿,虽然她说完这句话,那苹果脸女孩儿笑话她了,可毕月没骗她:“我觉得,我精神上得到了升华。” 在梁笑笑的笑声中,哐哐哐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梁笑笑的笑容僵在脸上,两个小丫头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后毕月跑出了厨房。 这敲门声,咋透着股渗人呢? “谁啊?” 吴玉喜顾不上扑落身上摔倒时沾着的雪,扯着嗓子回了句:“我是你吴叔,月月啊?你小叔真走了啊?” 毕月打开大门,这不是废话嘛!明明是吴叔你给买的火车票啊。 吴玉喜也知道没太大戏,要是客车备不住能被大雪隔住,火车那大家伙一般情况不停啊! 可他还是想抱着一丝丝希望,因为出大事儿了,必须得毕铁林出面找人! 一米六五的吴玉喜,跑的呼哧带喘,裤子棉鞋上都是雪,形象很狼狈,对着毕月愁道:“大侄女,咱家库房出事儿了!”随后一拍大腿,吴玉喜很颓废。 毕月就觉得浑身冷,嘴打哆嗦、心也有点儿频率过快:“咋?几个意思?” …… 厨房里,吴玉喜一冷一热被温度刺激的,脸上通红通红的:“约莫帮吃晚上饭那会儿,我去库房要换你柱子叔去我那吃饭,结果就看到好几个戴着大檐帽的人,搁咱家东库那贴封条,你柱子叔……” 毕月急了,库房封了就封了,那都是钱的事儿,人呢? “柱子叔咋了?!” 吴玉喜一个大喷嚏喷了出来,顾不上擦鼻涕:“你柱子叔被带走了!我都没敢上近前儿,就听到对方扯脖子问同伙啥的?!哎呀妈呀,大侄女,这可咋整?你说你叔还不在家,那半库房的货!” 说到货,吴玉喜把棉帽子往脑袋上一扣,转头就走,他略显慌里慌张,嘴里嘟嘟囔囔道:“不成不成,我得去趟西库瞅瞅,别是你大壮叔那头也出了事儿!这特么的是挡了谁的道?让人眼红穿小鞋了?!半库房的烟和酒啊,两个库房加在一起……我的天啊,就是不要了都说不清了!” 毕月一把薅住吴玉喜的胳膊,她挑重点的听,声音也不自觉变大了许多,心里直折个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明白了,这不是税务工商就是海关,无论哪个单位干的,这属于临检,或者说,她小叔被人举报了,一抓一个准儿。 烟、酒……现在可没什么许可证,利润那么大,搞不好会被扣上“走私”的帽子。 “什么?我记得我小叔说正往外倒货呢?怎么库房还有货?先别管那么多,吴叔,你就说吧,一般我小叔碰到难处有没有吃得开的朋友,你把他们电话啥的给我,咱得找人,先把人捞出来,罚款咱认了!我就能替我小叔做主!” 一说到找人,吴玉喜似乎心里有点儿底了,可他很苦恼的抓了抓脸,你说铁林咋啥时候不走、偏偏这节骨眼回东北了,就是发电报或者谁坐车回东北找他,那也得三天三宿! 等铁林回来了,能不能黄瓜菜都凉了?再说明晚他们还得跟黄老板交货呢,一直信守承诺,现在库房被封…… “有个姓张的秘书,在政府,好像是某位大领导的秘书。大侄女,我只知道那领导姓陈,至于具体的,我就见过两面,后来都是你小叔和他单独联系,有啥事儿都是找他。 按理说,有些方面早都给摆平了,剩下的都是小虾米拦路的,是想扎咱点儿钱,可……” 吴玉喜着急忙慌的走了,去了西库看看情况。 毕月哪经历过这事儿,一时间,她的眼神略显迷茫,站在厨房门口,吴玉喜走时,她什么站姿,现在仍旧什么样。 还是梁笑笑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站在毕月的身后,她咬了咬牙:“毕月,我找我舅舅吧,问问他有没有人。”大不了、挨顿骂! 梁笑笑开了口,毕月心绪稳了稳,她没回头,摇了摇头,冷静开口道:“不用,你舅舅在外事那种地方工作,估计不行。如果吴叔一会儿回来说西库被封、大壮叔也被抓走了,我都不意外,这是有备而来。 笑笑,我先走了,去市政府试试找张秘书,李老师也跟我说过他,如果能找到他,应该凭他和我小叔的关系,能办妥。你听着点儿敲门声,给吴叔开门啥的。” 毕月说完就推开厨房门,没给梁笑笑嘱咐她的机会,直奔自个儿的小屋穿大衣、换鞋,习惯性背上双肩书包就离开了家门。 可见她还是慌了神,强迫自己镇定而已。 毕月满脑子想的都是,争分夺秒,不能再给任何人机会给她小叔扣上“走私”的帽子!一旦库房里的货没处理好,被当成“证据确凿”,翻身可就不好翻了。 还有,她咬牙,小叔难怪那么有钱,真是干了擦边儿的营生! …… 冒烟风雪天儿,八十年代京都的出租车本就稀少,毕月出门急,都没顾得上围条围巾,连雪带风、吹的她得眯起眼睛。 她不停地挥着手、不停地看手表,最终女孩儿选择向公交车站台跑去。 唉!到啥时候权利才是至高无上的。这一刻,毕月感受至深。 “大爷,就让我进去吧,我是北师大的学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我找张秘书!” 政府看门的老大爷,此刻在毕月眼中有着很大的“权利”。谁都能难为她一道,就是不放行,你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招。 本以为八十年代门口守门的老大爷,比后世武警站岗要好说话的多,可大爷觉悟真特么高! “你找什么秘书也得先打电话,里面的人,准许了,下楼来接你,或者打电话告诉我,我才能放行!别说你是北师大,你就是北大老师都不行! 这是规矩,这是政府,哪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打声招呼就随便出入的?!当你家后院儿呢?你懂不懂!再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赶紧走赶紧走,不走我叫警察出来了!” 这给毕月气的,她要有电话,她至于跟这大雪天磨嘴皮子吗?! 越急越乱,毕月态度很差: “我找张秘书有急事儿!给陈领导当秘书的张秘书,你明明知道是谁!为什么就不能打个电话帮帮我?这明明就是举手之劳!” …… 蔫头耷脑的毕月,一边儿追着公交车,一边儿还得给自己鼓劲儿,脸蛋儿被风雪刮的生疼。 是啊,是她幼稚了,人家凭什么举手之劳?凭什么帮你?见得多了,她怎么就忘了? 当她推开家门,听着吴玉喜说大壮叔也被逮进去了,另外两个叔叔花钱出去打听事儿,听到的消息是不止是封的事儿,很麻烦,麻烦到吴玉喜打算今夜连夜启程回东北、去找毕铁林。 毕月眼神落在猪脚汤上,她听着梁笑笑和吴玉喜还在打听着,听出了笑笑想问清具体地址真要给她舅舅打电话了,所谓死马当活马医,“走私”去找外事人员…… 毕月忽然蹲下身,一股脑的将猪脚汤倒在了饭盆里,她抱着汤走出了家门,留给大家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去军区医院,吴叔必须等我回来,再去火车站!” ———————————————————— 第一二五章 住口(一更) ———————————————————— 官衙高筑台阶多,进门先登记,搜身门卫严,正门无路后门偏…… 她老早之前就尝过了,只是没有今天急迫。 毕月抱着汤锅上了出租车。 求人难,难的是心理那一关。她劝自己,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在认识人面前,至少比去了执法部门能放的开。 可实际上她的心理是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洒脱,翻来覆去,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愣是能想很多很多,多愁善感的情怀也彻底被唤起。 她想着: 人这一生,到底会求几次人,到底会向多少人低过头,不得而知。 人们只知道,生活会教会你很多;生活更会迫使你,或者希望你得到更好生活的他、他们,不得不去求助于别人。 大小难关来临时,能够得到别人的“搀扶”。 “求人求人”,求要有求的姿态,她要做好遭到拒绝时,控制住自己别追问原因,免得难看。 她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楚亦锋不该她欠她的,如果没有那一个吻,她甚至欠楚亦锋的。 在吻过后,楚亦锋气急败坏的对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她还能这次抱着汤盆上门…… 毕月看着车外银装素裹的京都夜晚,她在利用他的好感啊!要不然她哪来的底气!她凭的是什么?! 想着从那天之后、再没露面,毕月叹气出声。 不能细思,细思恐极,她怕自己和绿茶婊划上等号。 不能给自己再扣帽子了,她心里一遍又一遍打的腹稿该用不上了,真怕自己调头跑掉! 付了车费,毕月站在军区医院的大门口,双手捧着汤锅,明明都看不到手表,却像是提醒、给自己鼓劲一般看了看手腕处,心里碎碎念:小叔再进去,意志再坚强,人生也毁了!你要什么脸要脸! 挺胸抬头爬楼梯,走到204房间门口,轻叩完病房门…… 毕月脑中一片空白。都要说啥来着?嘴像泵壳一样。 低沉的男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进!” 毕月机械一般地推开房门,放轻脚步走过小客厅,站在了楚亦锋的视觉范围内。 楚亦锋抬头…… 男人的脸色,在抬头看向门口时,一片淡然,可他那双漆黑的双眸,在看见是毕月出现时,眼底涌起似深不见底的深潭。他挺直的鼻子在灯光下,显的更加硬朗。 楚亦锋已经换下了黑毛衣,穿着一身病号服,斜靠在床头,抱着本书,打算看一会儿准备休息了。 “我来、我来是……楚大哥。”毕月终于把视线从汤盆处转移,看向了楚亦锋,脸色羞红一片,未语先羞,羞愧、羞涩、羞于开口。 求人总是会自尊捆绑在一起,尤其她平时习惯扮演一种不屑一切的冷眼,可此时此刻…… 性子要强的女孩儿,什么都没说呢,就觉得难堪包围了她整个人。 楚亦锋合上了书,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微抬了一下受伤的右腿,挪正身体,他坐直身体,以为毕月是因为中午没过来,后悔了,不好意思了,又出现,女孩子的一种羞涩。 在他看来,多余。多久、他都能等,只是晚来了嘛,晚了会儿而已! 好吧,他不想提醒自己很没出息,他现在心里高兴的要死,他只需要记住,刚才在抬头看到是毕月那一刻的意外和欢喜。 淡然的脸色转换成了稍显柔和的表情,声音依旧低沉,只是细品品会发现,带着一丝丝亲昵:“手里傻抱着什么呢?” “呃,噢,对对!”毕月和楚亦锋对视:“这是我熬的猪脚汤,你要不要喝点儿?” 这次,楚亦锋的唇角压抑不住向上翘起,舒心。 顶着冒烟雪来看他,瞧瞧那丫头的脸被冻的,通红一片,还有那一脑袋小短发也有点儿湿乎乎的。 毕月的形象,吞噬了楚亦锋那颗闹别扭的心,他没打算要什么,要的就是毕月能想他,对他认真,仅此而已。 还要什么?这就够了! 楚亦锋像上次一样,这个动作又像是阔别已久一般,轻拍了拍他的床边儿:“过来。” 毕月抿了抿唇,低头抱着汤盆往床头柜那走,把盆放下那一刻,她那双平日里明亮的大眼睛,急速地眨动了两下。 并没有听楚亦锋的坐下,更是站在床边,毕月忽然和仰头看她的楚亦锋认真对视,后者疑惑地看着毕月先是抿了抿小粉唇,眼神扫过毕月微皱的两条秀眉:“碰到什么难事儿了?” “楚大哥,我小叔从外地上货,在京都倒烟倒酒,两个库房。 他今天早上的火车,回了东北,可今天晚上东库和西库都被封了,具体库房里有多少的烟和酒,我还没倒出时间细问,主要是看库房的两个叔叔被抓进去了,我猜不是税务工商就是海关。 要是被扣上走私的帽子,还有那两个给我小叔干活的叔叔……我怕,我怕我小叔再进去,他曾经被人冤枉,在监狱蹲了七年,我爷爷奶奶都没见到他,他刚出来……”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一双泪眼看向楚亦锋,开口说了,那个“求”字也就不难了。 “我怕!楚大哥,你能不能找找人,帮帮我。” 楚亦锋有些微愣地仰头看向用大衣袖子擦眼泪的女孩儿,他顾不上那一丝丝之前想多了的不舒服。 他那颗心被毕月哭的乱七八糟,皱起两眉,两手拄着床,又再次往床头蹭了蹭坐的更直流:“别哭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有笔和纸,把那两个库的具体地址写上,还有关进去的那两人、你小叔的名字。” 话说完了,毕月抹着眼泪去执行,刷刷刷在白纸上写着地址,泪眼模糊。 楚亦锋也有了两分钟缓缓心神的时间,他看着弯腰趴在窗台上写字的毕月,对着她的背影、嘴角牵起。 不该有不舒服的,她在碰到难事儿时,能第一时间想到来找他,被需要和信任,他该高兴的。 刚想到这,却不想毕月拿着纸单子放在床头柜上,眼泪还没有擦干,吸了吸鼻子说道:“楚大哥,谢谢。无论成与不成,你都找谁了,欠的人情,我让我小叔还!还有如果你真的能让库房解封、让我那俩叔叔出来,我这就能跟你立字据,这批货的利润全部都给你,我能做主!” 毕月诚恳地在说完后,又点了点头,以此证明她说的是真话。 “住口!!!” —————————————————求宝宝们的月票,还有倒数三天,希望不要被碾压成汉堡包。 第一二六章 赔汤(二更) 楚亦锋满脸寒霜。 她是不是除了过分,再无过人之处了?! 呵呵,他看起来像是很缺钱的样子吗? 她说把利润都给他,他负责捞人,他跟她俩合伙吶?啊?! 给他好处费,可笑!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社会上应酬那一套?! 他帮她是为了什么?她这是急于一时的撇清关系吗?! 她到底在拿他当什么? 还想怎么欺负人?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她步步紧逼、逼上门让他放下一切底线,仍旧不放过他,这是要气死他! 楚亦锋那双眸子里,浸满冷冽,寒幽肃飒地微抬头和毕月对视。 毕月在楚亦锋那句“住口!”声中,木呆呆的抬头。 一双大杏眼里还有残余的、没诉完难处的眼泪,就那么挂在眼窝窝里。 原来他没打算帮自己。 原来这就是求人的滋味。 原来被拒绝、被大吼着“住口”两字时,无论对方帮没帮,自己送上门的,不可以甩头就走,不可以伸出手指头指着他骂:“你跟谁说话大呼小叫呢!” 渺小,自己很渺小。 她真的住口了,沉默了。 当毕月和楚亦锋那双在她看来冷傲的眸子对视时,眼窝里包住那未掉落完的眼泪,掉了下来,被眼泪浸洗过的双眸,明亮似能看透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来时,她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楚亦锋如果表现有一丝丝犯难,她都不会难为人,更不用说喝令她了。 不能在被拒绝后转身就走,毕月僵硬地咧了咧唇,她想让自己微笑,不再提小叔那个话题,也躲开楚亦锋那浑身散发会伤人的傲气。 而楚亦锋,他在等着毕月认错,他要毕月清清楚楚地解释一下,求他也好、碰到难处第一时间想到他也好,和其他没关系,冲的是相信他! 他并没有体会过,求人的这一刻最害怕的是被拒绝。她的说法做法对与不对,比起自尊,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毕月并没有领悟到,她一门心思只希望自己应付完,赶紧走,赶紧离开,太难堪了。 而楚亦锋的表现,从地位身价到现在他是“被求者”,一个低头站着,一个坐那浑身散发的冷漠与傲气,在此时此刻毕月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毕月躲避开楚亦锋的眼神,她斜低着头,忍着难堪,没话找话:“啊。”反应慢了不知几拍儿的答应“住口”了,又像是想缓解尴尬,她发出了声音。 女孩儿的眼神落在床头柜上、落在她刚才写库房地址的白纸黑字上,无意间,脑子混浆浆的,想着要不要收起,随后眼神微眯,毕月发现了“毕月收”几个字的信封。 不知道为何,毕月鬼使神差的往前凑了半步,嫩葱一般的两根手指拿起了未被开启的信。 她微愣且疑惑的举着信封,看向楚亦锋。 楚亦锋在等着毕月说话、等着她的解释,却不想毕月居然发现了他没来得及收起的“秘密”! 那“秘密”可以给她看,但是绝对不是此时此刻和他扯那一套外人理论的时候,她在拿他当什么?她如果看到了他把什么都留给他,会不会在心里更拿他当傻子一般的对待! 他已经在她面前够没自尊、够没底线、够窝囊的了! “是我的信?……” 楚亦锋长臂一伸,在毕月还没说完话时,一把抢过信,他用着冷淡的态度,包裹住毕月发现信的难堪,淡然道:“跟你没关系!” 被抢下的信,楚亦锋和毕月对视着,直接刷刷连撕了四下。 信封上的“毕月收”几个字,被撕成了两瓣儿。 再也无法呆下去了,再也不能告诉自己装没事儿人一般了。 毕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撕完信抬头拧眉看她的楚亦锋,这个人,她再也不认识了! 至于吗?他至不至于?! 毕月几步跑走,跑的过急,膝盖撞在了铁架子床尾处,撞的床晃悠了一下,也撞的楚亦锋似是清醒了。 “站住!” “你给我站住!”楚亦锋的身体前倾,像是想伸手捉住毕月一般。 两声喝令声,听在毕月的耳朵里,就是非常难堪的提醒她更快点儿离开。 跑过小客厅,正要跑出病房时,一直咧开的病房门那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我的汤!啊!我的衣服!” 高挑漂亮的女孩儿将两手举在脑袋两侧,夏海蓝都没心思看一眼是谁撞的她,她低头瞅着掉在小高跟皮鞋鞋面上的猪爪子,又看了看深紫色大衣前大襟的一片狼藉,夏海蓝情绪差点儿崩溃。 如果不是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军区医院、这是在楚亦锋的病房,他的病房可不是谁都能出现的,她一准儿喊起来。 抬头间,夏海蓝发现不是楚家人,是一个丫头片子撞的她,女人的直觉让她对毕月敌对。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听说过楚亦锋有什么妹妹,他可是连表妹都没有的人。这么晚了……再用余光一扫,心里明白了,病房里也没有楚家人,估计只有楚亦锋在里间不方便下床。 夏海蓝彻底撩下了脸子,心里的火腾腾地着了起来,一把抓住站在她身侧要离开病房的毕月,声音清脆贺亮:“我这汤都撒了,你看看你,怎么那么冒失!我亦锋哥喝什么啊?!我整整熬了四个小时,你!” 而病房里间的楚亦锋,在伸手没抓住毕月之后,他咬着牙、拧着眉,挪着那条伤腿想下地、想坐在轮椅上去捉毕月,只十几秒中,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疼的、急的、气的。 毕月使劲一挥开胳膊,真尼玛受够了,她就是再啥也不是,也轮不到谁见到她都喊一嗓子。不就是汤吗?什么了不得的啊?! 毕月甩开了夏海蓝,都没给后者机会,脚步一转调头跑回病房里间,而楚亦锋在看到毕月又再次出现时,他停下了要下床的动作,忍着右腿的疼痛,越急声音越冷、越沉,命令道:“你给我站住!” 毕月就跟没听到似的,她还在跑动中绕开挡她路的大长胳膊和碍事儿的轮椅,两手抄起汤盆又跑了出去,楚亦锋被毕月气的太阳穴直跳。 蹲下身,把夏海蓝的不锈钢饭缸摆正,也不管里面还有没有汤汤水水,毕月打开自己的汤盆盖,在夏海蓝的惊呼声中,闷头往里哗啦啦的倒着。 再起身时,她用衣服袖子擦了擦鼻子,两手端着空盆,扯着嗓子喊道:“赔给你,行了吧?!”跑着离开了病房…… 第一二七章 三更(为闹闹粉和我是大小孩存钱罐+) 毕月先是跑出了病房,随后放慢了脚步,鞋跟敲击着水泥地面急走,直到在拐角处又重新快步跑了起来。 她没什么天赋,挂不住脸了,演不下去了,真丢人! 被人大呼小叫的,想缓和尴尬气氛,想把被怒吼过后的气氛圆回来,结果还被人撕了信。 她明明没有看错,那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就算是误会、是重名重姓,不能好好说吗?再说她直觉就是她的,现在仍然这么觉得,可那个人、抢过就撕…… 她在计较着,计较那句求人过后,却被怒吼“住口”,计较她尽力想挽回局面、楚亦锋却不配合。 “自尊心”仨个字,从前是模糊的,此刻在她的眼中被无限扩大,又窘迫、又丢人、又下不来台。 毕月在一楼和二楼的平台处,站住了脚。 她背对着楼梯口,看向窗外。 至于窗外是什么景、有几棵树,她泪眼模糊看不清楚,就想哭两分钟缓缓,还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 那是谁?肩膀在抖动着…… 军辉端着一只打着夹板的胳膊,站在楼梯口看着毕月的背影。 抖动……很奇怪的直觉,他看不到毕月的脸,但是那个孤寂的背影,军辉就知道不是在笑、是在哭,是沉默着、在默默缓解、咽下受到的委屈…… 军辉看了眼走廊尽头的男厕所,又望了眼毕月的背影,趿拉着棉鞋,放轻脚步,上了楼。 他站在毕月的身后,拍了拍那个抱铝盆哭着的女孩肩膀,没受伤的左手伸进裤兜拽卫生纸,正好他要上厕所揣着来着,想掏卫生纸递给毕月擦擦眼泪,却不想…… 毕月被人拍了肩膀,一愣,结果一回头,吓的她“妈呀”一声,铝盆掉到了地上,她自己也被吓的蹲在地上,被吓到腿软。 毕月都顾不上眼泪还往地上掉呢,被吓了一大跳的直观反应就是:曾经她奶奶教过她的、要用右手心拍地面,跟土地老商量得把魂魄叫回来。 军辉…… 他尴尬地拿着卫生纸杵在毕月面前,不知道要不要躲开,看着毕月的小巴掌啪啪地拍着水泥地,军辉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无措、有些无辜。 刚才他跟没睡觉的兄弟们说去厕所偷摸抽颗烟时,那时候四排长就开玩笑地说:“你瞅你那形象,脑袋包的就剩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别瞎溜达,旁边儿科,再给小孩儿家属啥的吓着!” 小朋友没有被吓着,吓着了一位大姑娘。 看着毕月缓了过来,军辉道“没事儿吧?不好意思啊!” “对不起哈……” 毕月和军辉异口同声,毕月把空盆夹在腋下,单手拍了拍胸口,听声音想起来是谁了。 “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还被我吓这样?”被包着整个头部的军辉,笑了笑。 如果现在是露出来的状态,他的表情,还是从前人民医院后院的一派玩世不恭样儿。 毕月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低头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用着很抱歉的表情、微笑着重说了一遍:“我都没认出来你,冷不丁你这样,吓我一跳,真的,这要再晚点儿,医院再静点儿,我得吓出个好歹儿来!” 随后看了眼军辉的胳膊,“你怎么在这?不是住一楼吗?” “嗯,这不看到你了!怎么?谁在这住院?碰到什么犯难的事了?小脸抽抽成这样!” 毕月好笑地摇了摇头,和军辉慢悠悠往一楼走:“嗯,来看一个认识的朋友,送汤来了,汤洒了,给我烫哭了。” 撒谎,好拙劣的借口。 军辉却不打算为难毕月再问了,他用着非常自来熟的语气站在一楼大厅那,商量毕月道:“咱俩这也算是朋友吧?下回来,别偏心眼,顺手给我也来点儿汤汤水水,我嘴巴都要淡出个鸟了!” 毕月笑着和军辉挥了挥手,她答应道:“好!” 女孩儿迈着大步,顶着外面又洋洋洒洒下起的雪花,离开了医院,站在医院门口,不停地摆动着手叫出租车。 而军辉始终站在大厅的窗户前,看着毕月的背影,一直未动。 …… 医院楼上204病房,夏海蓝站在楚亦锋的病床前,她尴尬地看了一眼被推倒在地的轮椅,没敢率先说话。 楚亦锋深吸一口气,双手上下连续搓了搓脸颊。 他想让自己情绪稳定一些,在看向夏海蓝时,一眼就瞄到了她拎着的保温饭桶。 楚亦锋抬眼皮看了一眼夏海蓝那张脸蛋,同时手指遥遥一指茶几上的保温饭桶,声音冷淡至极:“倒那里吧。” …… 刚才出去的到底是谁? 夏海蓝觉得她可以不用骗自己什么妹妹不妹妹了,哪那么多从天而降的妹妹,看看楚亦锋的现在态度就该知道,那女孩儿在楚哥心里是女人! 穿着深紫色大衣、一米七二身高的高挑女孩儿,依言照做,默默转过了身,拧开保温饭缸,往里面慢慢倒着让她心堵的猪脚汤。 她的心似被什么堵住了,有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如果换做别人,她倒汤?她能把汤顺着窗户扔出去! 她强迫自己忍住,楚亦锋不是别人,她敢那样,除非想再见不到他了,她会被楚亦锋贴上“拒绝往来用户”的标签。 而最让夏海蓝觉得窒闷的是,不是什么狗屁猪脚汤,是那个女孩,是那个女孩离开后、楚亦锋现在的态度! 夏海蓝背对着楚亦锋,觉得心情糟糕透了。可她只用一分钟就能缓解掉,甚至在想着:一会儿转身时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劝着自己依旧要有说有笑,最好能今晚在楚亦锋心情低落、和他聊出心底话,那么,她就不白生闷气! 只要她夏海蓝想用心的,她什么也不差,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就在她合上保温饭盒时,楚亦锋给了她希望,率先再次开口道:“海蓝。” 夏海蓝装作若无其事,眼底含笑回眸道: “嗯?你是要现在喝吗?好像不热了呢,我那份热,但……” “我心情很糟糕。” 夏海蓝的心、一跳。 “要不,楚哥你……” 楚亦锋淡然的截断道:“你先离开,我想一个人静静。就这样。” 第一二八章 五千字两章半合一哈 就这样?就哪样啊?!她大雪天的来看他,撵她走? 呵呵,夏海蓝觉得她自己像个大笑话。 被人撒了一身的汤,楚亦锋就跟没看见一样。 她还期待他能在心情不好时和她聊聊知心话,这是在告诉她妄想吗? …… 比起毕月,夏海蓝不愧是有舞台经验的。 纵然心里失望到无以复加,甚至再提不起勇气用热脸腾着冷屁股了,她仍旧浅笑言兮道:“时间也挺晚了,那好,楚哥,我改天和大鹏他们再来看你。再不走,外面黑透了,我也不敢了,走了?” 楚亦锋点点头,他看了眼外面的天儿,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夏海蓝的心,在听到这句嘱咐后,缓了缓,她背起单肩包,再次又笑了笑:“尽快康复。”这次抬头挺胸地走出病房,连保温壶都没拿。 在走廊里,夏海蓝和匆匆赶路的楚亦清走了个顶头碰:“姐。” “啊,来看小锋了。”楚亦清里面一身黑色修身西服,咧着黑大衣,脖子系着格围巾,她只是礼貌地对夏海蓝点点头。 一直以来,从楚亦锋上初中开始,楚亦清都是对弟弟的这些女性朋友,持不冷不热只客气的态度。 在她看来,认识是认识,可一旦她这个当姐姐的和某个姑娘处成黏黏糊糊的关系,那是麻烦! 将来无法和真正的弟媳处理好关系,只有进她楚家门的,才是可以走得近的。 虽然她现在就对弟弟真正看上的、那个她只瞟过一眼的寒酸丫头不满极了! 楚亦清站在病床前,看着楚亦锋正在身后够翻倒的轮椅车,她拧了宁秀眉,欲言又止。 真心想说:有上赶子的你都不要,偏偏找了个什么乡下丫头!别人问都不能问一句!还你的事情少管,跟母亲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再一个,楚亦清对毕月最不满的是,她弟弟住院这么长时间了,除了第一天,她见到那丫头的那一次,之后听她母亲和她丈夫王建安都说了,一次都没来过! 哪个心里有你的,能一次都不来!女孩子再脸面窄吧,那感情的事儿是能控制的住的?如果真是什么可笑的脸面问题才没露面,那更是……小家子气,上不来台面! 不知道楚亦锋和毕月相处到什么程度的楚亦清,靠着她自己的经验分析,越分析、越对不认识的毕月不满极了。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楚亦清认为她憋着没和弟弟就事论事讨论一番,没有和弟弟好好给那个女孩儿上眼药,完全都是因为弟弟本就是憋了巴屈的原因入院,不想再给楚亦锋添堵,要不然她早说:“趁早拉倒!”几个字了。 上赶子的不是买卖!退一万步来说,就不是夏海蓝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她的弟媳也不该是冷心冷情小家子气的农村女! 看着他姐姐几次脸色转变,冷着一张脸,楚亦锋态度也是颇为冷淡,他更是没什么心情:“奶奶怎么样了?” 楚亦清呼出一口浊气:“摔到腰了。不过我觉得不严重,要不然也不能只躺在床上哼哼,说什么也不来医院。说是去后园子地窖拽东西,走路脚底打滑闪了一下腰才摔倒的。” 楚亦清脱了大衣、摘下围脖,蹲在楚亦锋的病床前,拽起轮椅,她没说的是,奶奶又开始折腾妈了,但妈妈这次真变了。 梁吟秋这次真没惯着老太太,正常吃喝伺候上厕所是应该做的,那都没问题,但要耍脾气,边儿去! 梁吟秋忙着呢,她手里有工作,又不是什么家庭妇女成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还有她儿子也在医院呢,哪有功夫听老太太闲的不行磨牙。 今晚楚亦清本是不放心,也在大院儿呆半天儿观察,就怕她奶奶事儿多,继续折腾她妈。 她爸妈都多大岁数了,这要是离了婚,丢不丢人?大院儿里谁家要是冒出个离婚的不孝子不孝女,都能让人笑掉大牙,更不用说她爸妈那个地位、主要是那么大岁数了闹离婚! 她嘴上一直说支持她妈的选择,实际上,哪个亲生儿女盼着父母分道扬镳的? 她是想鼓励她妈厉害起来,拿离婚吓唬她爸来着。那都几十年的性子了,她不配合、不演的跟真事儿似的,她爸爸能改变?都赖她奶,不如再去姨奶奶家作威作福去了,花多少钱、惹了多少麻烦,不用她爸妈出现,她楚亦清都愿意出面给收拾! 不是她不孝心奶奶啊,是她爸妈那婚姻啊,扛不起再折腾了! 等一二年后,舅舅吵着盼着要回大陆,再一落地、一打听……再加上她父亲对舅舅的态度,别看她现在还没经历呢,她都能想象出来到时候会乱了套。 楚亦锋伸胳膊要求道: “姐,扶我一把,我坐轮椅上。爸还忙着呢?” “嗯,这不前线正打着呢嘛,再加上咱大军区从前线撤回来换其他军区了,很多事儿!爸给妈打电话了,说是让妈多顾着你和奶那头。” 楚亦清把楚亦锋都扶到轮椅上了,才想起,他弟弟这是要上厕所? “我给你拿便盆呗?你瞎折腾什么呀?”心里骂她家王建安,又应酬,应酬也就算了,这档口喝多了。真是关键时刻,发现人不够用啊! 楚亦锋心里叹了口气,淡然道:“不是,推我出去打个电话。” —— 毕月推开了家门,走时气势汹汹、自信要命的命令吴玉喜:“等她回来再说买不买票的事儿”…… 而她现在推开家门,看着小叔那屋客厅里坐着的吴玉喜和梁笑笑,她第一句话就是:“吴叔,买票去吧。不行的话,你这面要是走不开,你去老店叫毕成回家,他在那面忙着搬店儿!搬迁找谁都行的事儿,让他回东北,我明天去学校给他请假。” 吴玉喜一派愁容地撵灭烟头,梁笑笑担心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毕月。 直到屋里只剩下梁笑笑和毕月了,笑笑才开口问道:“你去军区医院求谁啊?那人住院了?” “楚慈他哥。”毕月两脚蹬掉鞋,直接仰躺在沙发上,手搭在额头上,没打算瞒着笑笑,从前没说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啊?”这也是求不着的人啊?!比求她舅舅还不靠谱,梁笑笑吃惊。 毕月哼笑出声:“呵呵,惊讶吧?那时候我也挺惊讶。我以前一直拿他当楚大哥看……” 梁笑笑急速地眨动眼睛,打断毕月:“他对你有意思,追求你?”随后点点头,自言自语认可自己道:“也是!那时候你和毕成住他那,我就觉得特不可思议。嗳?你这样……他拒绝帮你啦?” 梁笑笑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她能找到重点,那仓库、还有俩人逮进去呢!感情的事儿,可以慢慢说。 毕月闭着眼睛,实话实说道: “不算是拒绝我,就是态度不好。”说完又不自信的否认掉:“唉,应该是不会帮的。我跑了,我装不下去了,这年头真是……登天难、求人更难。 我和他……笑笑,我俩简直不能沟通,三句半,一准儿说不明白话。你知道吗?之前说的,他那表现马上就要帮忙的样儿,把我感动的!” 毕月腾地坐了起来,情绪激动: “我都在他面前感动哭了,这个丢人劲!瞎特么感动!我一下子就觉得他还是那个楚大哥,虽然我知道他亲完我,我整这一出是利用他,可那一刻给我暖的啊! 唉!你不知道,我先去政府大院找张秘书,那个死看门的老大爷,跟神经病一样,他明明知道我找的是谁,就是不放行!气的、急的我…… 想找到一个能跟上面说的上话的人都难,这就是小老百姓的悲哀。大雪天,我磨半拉钟头都不放行,又推搡我、又被大爷警告找警察的! 唉!当我站在楚亦锋面前,刚简单说了几句情况,他就说让我写地址什么的,我那心啊!” 梁笑笑嗯嗯地点着头,她拍了拍毕月的手,眼中还有少女自然而然带出的童话般的期待:“感动得不行,换我我也会,尤其大雪天吃完闭门羹。可我没听懂?怎么就吵起来了?” 毕月失落地猫着腰,眼神落在墙上的山水画上:“我说我能做主,捞出来人、解了仓库,把利润都给他,别让他白忙活,他要是管这事儿吧,我指定不那么说。 你说他一个军人,他指定得求人啊,地方上的事儿,谁凭啥白帮你忙?不给钱还有人情呢吧? 总之,我寻思他转圈儿找人,或者求到谁,我把利润给出去,总不能让他牵线搭桥忙活一场搭人情,还得给咱家搭点儿钱吧!就是钱都咱们出,那人情也大了去了,我不寻思钱是钱、情是情嘛,钱的事儿得先许诺好!” 梁笑笑懂了,迷糊道:“那你说了、他怎么回的啊?你俩就能吵起来?不是,这有什么好吵的呢?” 毕月摆摆手,她都不想提这事儿了。 “说说吧。你看你这样,说出来能好受点儿。反正咱俩也得等吴叔的信儿,唉!” 毕月憋了三分钟,直到她自己憋不住了,觉得不说心口堵的慌,她用着小拳头捶了捶胸口:“他熬地一嗓子,让我闭嘴!我都不知道那脸儿该放哪了,当时要是有个地缝我都想钻进去! 啊?你说帮就帮,不帮就不帮,我要是但得有办法,能豁出去被他亲完后、装没事儿人厚脸皮上门吗?! 我都够表现的自然了,谁让我求人呢!我都被他喊傻了,当时难堪到再没有脸提帮忙的事儿,也热脸贴不上去解释。 我啊,幼稚!我还寻思不能转头就走,就像我这个求人的怎么回事儿似的,缓一缓再,可……算了算了!” 梁笑笑看着毕月坐在那眼泪巴差的,还能扯着脖子喊“算了算了”,她的心被揪了一下。 这要是她那么难,吃完闭门羹,豁出去脸上门求一个亲他的男人……都不用大山哥,就是毕成对她喊闭嘴,她都得尴尬难堪,再见面都缓不过来劲。 那楚慈他哥有毛病啊?真是!帮就好好帮,不知道女孩子脸皮薄啊?! 梁笑笑的心,自自然然地站在倾诉者这一边儿,谁让心是长歪的呢!还好,女人之间彼此倾诉,要的就是认同感。 毕月两手攥拳揉眼睛,想给自己揉清醒了,别老沉浸在负面情绪中,颓废地嘟囔道:“这一晚上,真是丢脸!那柱子叔和壮叔能不能抗住小叔回来啊,唉!” 梁笑笑吐槽楚亦锋归吐槽,她瞟了一眼毕月,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去脸盆架那投毛巾,心里有保留意见没说:她怎么觉得该解决还会解决呢?也许一会儿就都迎刃而解了。 毕月和梁笑笑回了自己屋,都是和衣而眠,买了凌晨三点火车票的吴玉喜也在客厅打着盹。 就在三个人刚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毕铁林家的大门被人哐哐哐敲响。 …… 京都的冬天,早上四点多钟是蒙蒙亮的,路灯也未熄灭,皮鞋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打车根本打不着。 毕月弃了羊绒大衣,裹着毕成的棉袄,跟着三位叔叔的身后,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解封的东库走去,她就感觉小北风嗖嗖地往棉袄里面钻,带着棉闷子手套,手都得在棉闷子里攥成拳,这样才能暖和点儿。 据说被放出来的两位叔叔受了寒,被审讯人员折腾的精神疲惫,已经去了其中一位叔叔家睡觉了。 在毕小叔不在的情况下,毕月能做的,无非就是让原地在家瘸着脚的梁笑笑,多熬点儿肉粥,一会儿看完库房,再让几个叔叔给带回去。 仓库的大铁门上,人走近了,说着话的功夫,马上就能浮上一层暖霜。 毕月看着被撕掉的封条,望着那让人打个寒颤的大锁头,一宿未睡混浆浆的脑袋,终于清醒了点儿。 如果再经历一把这事儿,小叔要是不在家,她真得…… 吴玉喜打开了锁头,两个叔叔合力抬起仓库的大铁门,随后昏黄的小灯泡亮了。 毕月眯着眼睛站在仓库里,看清了货架子上摆的,她忽然惊愕睁大眼,心里惊叫“哎呀妈呀”。 这叫就倒点儿货?就倒点儿?以后小叔说话,她得乘以十倍去听,仅是一个库房、仅看烟的种类吧…… 大中华大中华,红塔山下住着阿诗玛,骑着骆驼追飞马。 穿过大前门,越过八达岭,走香山、过石林,爬上了凤凰坡。 红牡丹,玉兰花,白金龙点云烟放礼花,玉溪泉边开满红山茶。 贴上个红双喜,九月九五朵金花,起了一个名字叫恒大。 …… 毕月的手里,还攥着一条随手拿起山东牌子的“大鸡”烟,她傻眼了。货源都这样了,居然还能被说“小打小闹”! 她听着吴玉喜吴叔说: “咱得抓紧,这东库货少,得去看看西库那,别贴封条的时候,谁再特么坏心眼给咱酒砸喽,擦,那损失得老鼻子了!” 毕月僵硬地、硬塞的形式,把“大鸡烟”塞进密密麻麻都快要放不下的货架子上,这一刻的心理……她也想爆粗口,真特么复杂! 所谓西库,真得很往西,没啥人家的地方,还好走啊走,真碰到了一台出租车,毕月瞧了瞧时间,还成,唉!她现在感受很复杂。 西库里,除了各地的烟、品种齐全,多了一些酒,一进库就能闻到一股味儿。 因为这个库是暖库,毕小叔不惜花钱给安装上了暖气,毕月伸手摸了摸,停了一天,就一宿时间没人烧炉子,这暖气都冰的拔手。 蹲下一一翻开木头箱子查看,有两厢酒估计是被人大力踹过,所以木箱的底部有五六瓶是碎的,地上也有酒渍。 短盖剑南春,瓦罐泸州老窖,就是连八五年新出的古井贡酒都有……这可是刚生产的啊! 毕月站在库房里,心里再次叹气。这一早上,她都叹了多少遍气了! 这把小叔能耐的! 今天才算是近距离观察了解。你说不弄他、弄谁啊?这招眼招的,不定招红了多少人的眼!这玩意利润大,他还是大批发商…… 毕家再没背景,再没人脉,最关键还没啥底蕴没啥钱,就敢把生意折腾成这样! 毕月都不知道她是该赞一句、还是该做好准备以后经常遇见这种被突击的事儿啊?! 回去的路上,毕月时不时向吴玉喜等三位叔叔打听一下上火源,还有一般批发给谁…… 说实话,她了解的越多,此刻想起楚亦锋,心情越沉重。 这哪是光钱的事儿?! 人情也不是递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啊?! 以前她总觉得小叔和她一样,只是跑的勤,弄的小买卖,可今早发现不是那样。 就这次,如果不是楚亦锋,如果没有楚亦锋,小叔还有翻身的可能吗?这得损失多少?! 唉!楚亦锋也一准儿知道她小叔是大倒爷的事儿了! 这么多钱的事儿,这属于数额巨大、情节特别恶劣…… 以至于,毕月坐在教室时,都是魂不守舍的状态。 梁笑笑看着一会儿拄下巴、一会儿趴桌子叹气的毕月,很忧愁…… 她就说吧?她都猜到了,那男的一准儿得出手帮忙。 可这帮完了,月月咋一点儿没高兴,倒更加多愁善感了呢?梁笑笑不懂了。 —————————————————— 第一二九章 二合一大章 无论毕月找的是谁,毕铁林手下的这几个兄弟也不关心她找的是谁。 但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东库、西库同时解封,柱子和大壮能迅速被释放,就跟从未发生过这场“意外”一样…… 毕铁林的这几个兄弟在稍作休息,清醒了,有了时间捋顺一切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反应过来了,哪是毕铁林一个人神秘兮兮啊,这老毕家牛气啊! 大侄女都能捞人、解封库房,那可是在他们眼里无法够到的“官家”啊! 普通的老百姓、哪怕就是像他们一样都能拿出几大千的有钱人,想求人都找不到大门,然而…… 吴玉喜叼着烟、眯着眼,看向前方,感叹道:“咱哥几个能在那里面认识上铁林,说实话,我咋感觉是福气吶!” 另外几个人都跟着点头。 一般刑满释放放出来的人,过的是啥日子,他们几个又不是不知道。对比一下,那跟他们真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大侄女都有能耐,更不用说带着他们吃喝玩乐的铁林了,就感觉更好的日子就跟眼么前儿招手似的。 当然了,即便有一天啥都没有了,那就等于回到原点呗,怕啥! 至少昨天被抓进去的柱子和大壮就那么寻思的,他们打算死扛到底来着,甚至相信即便又进去了,毕铁林也一准儿不会扔了他们,好吃好喝的能送进去,等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被几个叔叔心下暗自嘀咕再不可小觑的大侄女毕月,此刻正在教室里一派忧愁状…… 梁笑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说,你身上长虱子了?可别来回蹭桌子了,老师都直瞪咱们这!” 毕月叹气,她昨天晚上从医院跑回来,搁心里发誓赌咒再也不搭理楚亦锋了,就连楚慈都尽量躲开楚家人见面,但是他真给力…… 女孩儿迷茫地看着黑板,碎碎念道: “人,最不能忘记的,是在你困难时拉你一把的。最不能抛弃的人,是和你共患难的人。最不能、不该搭理的,也是不看重你人格的人!” “啥意思?”梁笑笑凑近,皱着两道秀眉道:“你这是要当哲学家?” 毕月苦恼极了:“楚亦锋都占了!他要没吼我,恐怕我现在得对他感恩戴德。” 梁笑笑眨了眨大眼睛。感恩戴德?人家要吗?人家备不住要的是你以身相许。 这毕月怎么现在变的这么歪?不对,她是只对那个姓楚的歪! 她也不想想,不尊重她人格会帮她?这明明就是喜欢她、在和她因为不分你我而闹别扭嘛! 梁笑笑真心想劝毕月:“你也去喜欢他好不好?正好大山哥让给我,咱俩当一辈子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 梁笑笑为自己心里的这几句腹稿,脸红了。 不过嘛,在她看来,不是没有可能的。毕月是谁?那一直在她心里属于嘎嘣溜脆的人,做事儿更是敢想敢干,却唯独对那个姓楚的……啧啧,有点儿不一样。性子变肉乎了,说话一会儿一秃噜! 既然发现了苗头,她作为好友,那得推一把啊!最起码得劝着她多和那个姓楚的接触接触。更何况…… 梁笑笑轻咳了两声,头挨着头和毕月小声建议道:“就事论事!这事儿你得感谢人家,不能装相缩回去。怎么的?人家给你家解决这么大的大事儿,你不该去说谢谢吗?不该给人家点儿好脸吗?这是最起码的吧! 如果你苦恼露不露面,毕月啊,我可瞧不上你了!你凭的是什么可以跟人家装傻?换成是我舅舅帮你这么大忙,你该如何?对不对?不能因为他那个啥你,你就理所当然。 再说说话算话,不信你听我的,你这次去、再提一提给他分了利润的事儿,这回他可知道利润多少了,你看他动不动心?” 毕月狐疑地侧头看梁笑笑,这小妞是不是在害她?还提?然后被人直接骂滚出去?嫌她难堪的不彻底? 、 “哼!” 梁笑笑摸了摸鼻头,她好像出了个馊主意:“呃,或者其他都放一放,去医院说几句客套话,这跟你当时丢不丢脸、被没被他大吼大叫没关系!” 毕月使劲抓了抓短发: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要咋感谢,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性格啊,万一一道谢没道明白,再被吼出去,碍于帮完了,不能说跑就跑,说实话、打怵……以前我觉得他可比我见过的其他男的成熟多了,现在嘛……算了,不说那些没用的了!” 两个小姐妹,一节大课讲的是什么,谁也没有听进去,翻来覆去就这点儿该不该去感谢的事儿,墨迹来墨迹去的! 就在梁笑笑觉得毕月中午放学一准儿得去了吧,毕月告诉她:“你今天跟学校食堂吃饭吧。我让付晓琳扶着你去食堂。我得去趟老店看看搬的怎么样了。就这样哈,我走了!待会儿我骑大山哥自行车来,晚上放学拉你回去。” 得,梁笑笑知道,毕月有点儿躲的心理了。 说一千道一万,她这个旁观者清。如果把楚换成她舅舅,毕月一准儿急不可耐的上门感谢了。为啥那么纠结?嘿嘿,大山哥真有可能会是她的了! 苹果脸的女孩儿,做起了美梦。 在她看来,能过日子、挣钱都交家,不多言不多语还有文化,一看大山哥那样将来指定偏心媳妇的,这样的好男人,值得她去争取! …… 毕月推开老店的门,葛玉凤正在扫屋子,抬头发现是毕月,她还大嗓门道:“不是上课?你来干哈来啦?!” “大娘,这不是我小叔回老家了嘛,我寻思过来帮帮忙。你这是扫啥呢?呦,屋里搬的差不多了啊!” 毕月发现连炕桌都不见了,收钱的破桌子也被搬走了,厨房里一大堆家伙什、只剩一口大黑锅摆在门口,里面还放着几根大葱啥的。 “一天竟整些用的。我跟你赵大爷在这,用得着你们吗?不好好学习,你娘就指着你们出息呢!早上我还特意告诉大成,中午不用回来。 你大爷和大山去取货还取什么碳去了。这不嘛,咱不租是不租了,给人家归拢归拢!要不人寻思咱多埋汰呢!” 毕月笑了笑,没言语,看在葛玉凤眼里,还是那个不太爱吱声的丫头,但是她也品出来了,都说蔫吧人、辣萝卜芯,关键就在于那个“芯”呢! 丫头可是个有心眼的。要不说人家为啥考上大学呢?! 两人简单规整了一下,一老一少锁上了出租屋的屋门。 这房子早已经在一周前就跟房东说好了,没人租呢,就继续租着,让大山哥来这住住啥的,别看小房不大、炕好烧,住人不遭罪。 要是有人租呢,正好过四天就到期了,直接退租。房东那面昨天也给送信来了,又租出去,所以才着急忙慌的在大雪天连家伙什都得带走。 毕月抬头瞅了瞅小房,半年时间,她前后租了俩小房子了,现在终于要搬到属于自己名下的房子了。 不用怕做生意被人眼红、房东也眼红加租金或者难为你不租了抬价啥的。 毕月抱着那口大黑锅,葛玉凤扛着个包袱皮,俩人边走边说着话,哈气扑满脸。 夏天时,毕月回村放暑假都没和葛玉凤咋说过话,包括她爷爷去世、葛大娘也帮忙了,但在她心里,没啥可唠的。可今天这娘俩唠的还算和谐、唠的挺热乎。 “我没让你大山哥买炮仗,你大爷也说了,等你小叔回来的!他才是正儿八经的老板。让铁林放炮仗吉利!” 毕月笑了笑:“大娘,你这么想就多余了,该放放呗。等他干哈?我小叔根本不咋管这事儿,都我大山哥操劳。不过大娘,你和大爷想通了?” 葛玉凤叹了口气:“昨天看见那老些流水钱,唉!谁怕钱多咬手啊?就是不咋好听!反正我也想好了,搁兜里里才是实实在在的,上班有脸儿、和钱一比……”葛玉凤笑的露出上牙床上的一颗大银牙:“还是钱实惠!” 葛玉凤昨天边收钱边寻思,只要拿到手的钱,就有她儿子一半儿,那心啊,热乎得要死!干劲十足! 昨天老店的客人都去了新店,她儿子还说呢,这还没啥人气呢,那要有人气得啥样?!就这么的,收钱被刺激了整整大半天儿,她昨晚拽着赵树根儿都开始做起了思想工作。 等过两年钱攒够了,到了她老儿子得找对象需要体面工作的时候了,不行再回县里求求当年那下乡的干部呗,说不准儿再拿俩钱,工作能比食品厂那破地方强百套呢! 葛玉凤眨了眨她那双小眼睛,寻思了一下,到底还是又和毕月重复了一遍,“那房子钱啊,理应俺们老赵家得出一半儿。回去我就管你俩姐姐借借,让你小叔再扣你大山哥的钱,该多少是多少,啊?月啊,你明白大娘的意思没?” 毕月笑的天真无邪,实际心里明镜的,这是赵大娘不放心啊,小心眼又做怪了,很怕有一天大山哥“净身出户”,不掏房钱没底气,她这是心里不踏实了,难怪宁可借钱也想掏点儿呢! “大娘啊,这才哪到哪,你就没想过,咱俩家合着干,等将来你和我赵大爷进城,我爹娘也进城,咱们两家不止开一个店儿?” 葛玉凤提高音调:“啥意思?你这丫头别绕!” 毕月认真地看向胖乎乎的葛玉凤,给她拽了拽头巾子:“开分店啊,你家一个店、我家一个店,咱在京都开个几家店。等明年吧,要是挣到钱了,下个房子让我大山哥一人掏钱买,你们可得给他攒着点儿哈,烤肉料通用,钱照常那么分……” 毕月开始边走边给葛玉凤画大饼,画的葛玉凤迷迷糊糊的,一路一惊一乍的说话。 之于毕铁林,他照顾赵大山真是冲赵家人一家的恩情。 之于毕月,她现在是死活也不能让大山哥被拐回老家! 她指定得下力气挽留,因为她的情况不允许,大山哥那么能干,最开始合伙时,这也是她没想到的。 …… 中午毕月在店里跟大家吃饭、说话、说说笑笑,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但是当她晚上放学和梁笑笑再出现在店里时,连心粗的毕成都发现他姐好像病了,嘴唇发白,脸色涨红。 只能算是头天开业吧,昨天也只是半天时间,又不像是从前的大排档,放在外面不显。这一进了室内,大厅里人声鼎沸的,没几桌客人就感觉人可多了似的! 连赵树根儿都围着围裙上场挨桌给人加木炭,加完还得忙着引火。 毕月想脱了大衣,伸手帮忙,梁笑笑一把拽住她,摇了摇头。都发低烧了,还嘚瑟呢!她也脚崴了,她俩就不该来,该直接回家,挣钱不要命啊! 赵大山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上的猪油,听着毕成问着他姐是不是感冒了,他猫腰从厨房出来,站在毕月的面前关切问道:“咋地了?”又疑惑地瞅了瞅梁笑笑。 梁笑笑现在是什么心态呢?有点儿觉得赵大山白忙活,关心也是瞎忙活,直觉、女人的第六感而已! 换了种心态,梁笑笑对于赵大山关心毕月这事儿,倒不时时泛起嫉妒了,乖乖点头道:“嗯,真病了,昨晚她也一晚没睡觉。”憋回了家里出事儿那句。 …… 一大扇排骨、猪皮、豆芽,赵大山肩扛手提的,顾不上自己就穿着件单毛衣,一路跟着毕月和梁笑笑,直到把东西都放在出租车上,才转身带小跑回饭店继续忙。 这就是他对毕月的关心,他知道毕月爱吃排骨,总是再上肉时,跟人家卖猪头的老板预定上,有时候买不着,他就熬羊汤、做大骨头汤,凡是毕月吃进嘴点头说好的,他都记着。 不但给拿了吃喝,送毕月上了出租车,赵大山进屋看了几眼毕成,琢磨琢磨,一摆手命令道:“笑笑不咋会弄饭,你姐还烧着,你回家给炖排骨去吧。我们这边儿自个忙活!”还给派了个“厨师”。 用心良苦、一心惦记毕月的赵大山,他不知道的是,他排号买了很久的净排骨,有很多进了一位姓楚的嘴里…… 第一三零章 病了(一更) 毕月正掐着腰喝水吃药,就看到毕成进了院子。 毕成进院儿也没换个破棉袄,直接去仓房找了个小斧子,扛着排骨往院子里一扔,直接在雪堆儿上卸上了排骨。 梁笑笑拢着有些长(zhang)长的学生头,拿着皮套扎着小发揪,边拢着边问道:“我给你煮点儿白菜粥啊?” 她记得昨天毕小叔就给她整的那个,当时她也有点儿发烧,后来备不住药好使,胃里有食、睡了一觉,爬起来一瞧,依旧俊俏! 梁笑笑也是一宿没怎么睡觉,可奇怪的是,她的心情居然很好。 瞅了眼高挑瘦弱的毕月,嗯,备不住是没竞争对手的事儿,她打算等脚好了,毕月感冒也好了,多替那姓楚的使使劲。 毕月放下水杯,挠了挠鼻子: “不用了,你做啥都一股糊了吧唧的味儿!把豆芽泡上吧,我洗白菜,家里窗户把(ba)上系着冻豆腐,一会儿我让毕成炖点儿白菜炖冻豆腐,他这不回来了嘛。”用下巴点了点,示意梁笑笑看看院子里的毕成。 “虎了吧唧?” 毕月无奈摇头:“糊了!糊了吧唧!” …… 毕月仰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大弟抿着嘴、皱着眉,躲着油烟子正忙着炝锅,她声音还带着鼻音儿,吸了吸鼻子道:“现在吃你做的饭,这个不易啊!成天忙啥呢?你就这两天去店里了,前几天呢?” 毕成倒酱油的手一顿,躲避话题,“姐,我真不知道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咋不去店里找我?要不是笑笑姐刚才说,你是不是打算都不告诉我?你这样可不好啊!你一个女的,啥事儿都不该是你出头的,我毕竟是个大老爷们!” “找你有用吗?你有认识人啊?就你?还大老爷们呢,小男人还差不多!你要有一天能在我面前啥都挡得住,我就承认我不如你,自然啥事儿都找你出马!” 毕成瞧了他姐一眼,都说他现在不爱跟毕月说话,他姐说话可赶劲了,种庄稼都不用上化肥。 “我没认识人,我还不能跑跑腿?你瞅你说的那是啥话?” 你说就这样的说话态度,谁能爱和她多沟通吧? 最近一直被邱怀蕊捧的,毕成觉得一般小伙子都不如他,这怎么一到他姐嘴里就狗屁不是了呢? 你都说他不爱啥话都跟他姐唠,不知道是何时起,他和他姐已经没了话题,感觉前不久还在一起炸大果子来着,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毕成回头瞧了眼他那个战斗能力奇强的姐姐,发现毕月正蔫头耷脑的抱着双膝,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发烧烧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一刻,当弟弟的,真心疼了。 “笑笑姐?你快给我姐整屋眯瞪去吧,一会儿饭得了,我给你们端过去。” …… 糖醋排骨,可劲地炖了满满一大锅。 冻豆腐和白菜帮子下了锅,毕成一边儿看着火,别炖的黏糊锅了,一边儿手脚利索地炒了个猪皮炒黄豆芽。 两边儿锅同时进行着,他还能倒出空掰干瘪的红辣椒扔里面。 冒着热气的连饭带菜都端到毕月屋,放在书桌上,毕月没咋地呢,梁笑笑咽了咽口水。 她一向对能干活、顾家、有厨艺的男人高看一眼。 “行啊,毕成!”开开心心地端起饭碗。 而毕月恰好和梁笑笑相反,拿着筷子杵着大米饭粒儿,看着啥菜都感觉油腻腻的,人也是无精打采的状态,她忽然抬头问道:“你做的多吗?” “多,不够吃、锅里还有,吃吧姐。” “噢。” 梁笑笑停了筷子,瞅了瞅毕月,瞅了眼正盛饭的毕成,大眼睛眨了眨,装作不经意问道:“毕成,咱家有保温饭盒吗?啊,没有也行,铝饭盒呢?” 毕月的筷子和梁笑笑一样,随之一顿。也不知道是被人猜到了心思,还是真发烧烧的,脸色通红。 毕成点点头:“有啊,我小叔买了几个,他为了去南方装鸡爪子啥的喝酒用。” …… 真的感冒了,毕月觉得盖两层被子都冷,甚至在被窝里打上了寒战,头晕乎乎的,浑身上下的骨头酸疼酸疼的,你要问她具体哪疼,她就一个感受:“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哪都疼!” 也没吃啥东西的毕月,三分钟结束晚餐,直接掀开被子钻进去,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了。 至于排骨给不给楚亦锋,她没心思嘱咐毕成,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心里还想着:反正笑笑都猜到她咋想的了,看着办吧! 而姐妹情深的梁笑笑也真的看的办了。 她用毛巾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住饭盒,站在厨房里还嘱咐毕成:“以后咱家做点儿什么好吃的,不行都给人送一份吧。你姐说为了人家,要把小叔库房的利润给他,结果俩人闹的挺不愉快。” 毕成愣住,还有这一出? 脱口而出道:“楚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梁笑笑摇了摇头: “他不管这事儿,他也得求人,你姐本意是想让卖完了,拿着钱,让他搭人情别搭钱。毕成,咱们都小,没接触社会。 但是真实的人情往来,哪能缺了钱字。你姐那么想也正常。你到了那,别忘了和他解释两句。” “那倒是!”没钱啊,哥们兄弟情义都不咋牢靠,这点、毕成承认。 梁笑笑先是闷头笑了一下,随后又嘱咐了几句:“要是问你姐,你就说……” —— 气死也要管她的事,可楚亦锋下了决心,他打算以后在她面前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了。 谁没有自尊? 谁学不会不屑一顾? 谁不会藏着心思? 他都会,就看他想不想而已。 然而他不懂一点,那就是藏得太深,像毕月一样,幸福会找不到他的楚亦锋看着面前拄拐的王大牛,皱了皱眉头:“你们就吃这个?” “啊,那营长你想吃啥,我给你打去!” 楚亦锋抿了抿唇:“军辉家不送饭啊?” 王大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滴啊!” 得,楚亦锋接过饭缸,啥也别说了,说多显得就他一人矫情似的。还没等吃呢,毕成进了病房。 “楚大哥?” 楚亦锋看了眼毕成的身后,他认为是自己没做好心理准备,要不然怎么会失望呢? ——————求月票了,大美妞们,最后一天啦,给我点儿遥相呼应十一更的动力啦! 第一三一章 楚亦锋VS赵大山(二更) 之所以给钱,毕铁林是出于一番“男人思维”的考虑。 他认为他多辛苦、遭多少罪,那都没事儿!现在底子虽然还空,但是多多少少手里有了些钱,甭管咋的,再苦再累别耽误下一代。 从老爷子去世时,毕铁林就品出来了,就他大哥家这俩孩子,性格要是互调一下,那就更好了。 现在是毕月像个男孩子思维,说话办事儿,各个方面都有所体现。就他屋里那四个兄弟都说大侄女外向,像他,有大主意。 毕成呢,有些方面不闯实,就单说不能独立性思考,甭管什么事儿都找姐姐、问姐姐,这时间长了,那还了得?! 在毕铁林看来,家穷会造成无论干啥事儿都畏手畏脚。 这男人啊,那得练! 该交朋友交朋友,拿着钱出门涨涨见识,最起码这钱也没白花。别一副不敢出门见世面、说话吞吞吐吐不大气的样儿。 “你姐对你管的严,那是为你好!但毕成啊,月月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事儿可能不理解。你是一个老爷们,将来得给老毕家扛事儿的人,不能因为钱字束手束脚。 该花的花,不该花的要节省,记住了,钱是赚来的,不是攒出来的,但是也不能浪费,生活节俭和出门花钱两个意思。你明白不?” 也没管他大侄子到底听没听懂,像不像他一样,真能把钱花到刀刃上! “这钱你揣好,应急用,一时你姐不理解的应酬钱,你就拿去用。” 毕铁林说完就走了。 毕成…… 他确实对自己很抠门,穿的吃的用的,他姐让干啥干啥,从来不主动要,想到这……毕成心里有点儿难过了,替毕月。 他是从没要过,那是因为他姐自从有钱了,没缺他啥!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老是提火车上、他不敢点菜那一幕。 每当忆往昔就说他抠抠搜搜不大气,也和刚才小叔说的差不多,他姐对她自个儿抠门,却常常絮叨他要敢花、多长见识。 可他真的是他们眼中不敢花钱的人吗? 毕成闹心了。 他掏出裤兜里的一个小本本,自个儿手工做的巴掌大小的本,用针线手工穿起来的。 那上面一笔一笔写的很清楚,其实晚上睡不着觉时,他就翻来覆去的心疼来着,可是……不花了,她是不是就会离开自己了? 火苗正旺的炉光,照射在毕成那张苦恼的脸上。他低下头,眼神再次落在记账的小本上。 买钢笔花了多少,给小蕊买书包、大衣、还有……他还攒下了给她回老家的火车卧铺钱…… 卧铺钱? 不知为何,毕成觉得心虚、愧疚,看着那上面的数字,有了一瞬的清醒。 他划掉了准备预知的卧铺钱,还下定决心,那三百块钱,赶明儿找机会都给他姐。 …… 坐着出租车跑走的毕月,此刻对着暖男大山哥,哭着唠上了。 “大山哥,你要是哪天也变了……唉,算了,你变就变吧,我都习惯了!” 这话,从毕月的嘴里说出,赵大山那颗心吶…… 他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呢,以为毕月大晚上来是问他找房子的意见。 你说他能有啥意见,小叔给买门市,还正要说毕月多此一举、太爱多想瞎折腾啥的,就看到毕月哭了,莫名其妙整出这么一句。 赵大山的整个人、整颗心,潮湿潮湿的。 那么要强的女孩儿,单纯又执着,这是碰到啥人啥事儿让她无力又无奈了……谁不了解毕月,他了解、他懂着呢! 伸手时犹豫了一下…… 一只大手拍了拍毕月的肩膀,“我变啥变?你不也没变?” 毕月抬起泪眼,愣了。明明她穿来了,所有人都说她变了,她还心虚来着,这说法、第一次听说。 赵大山坐在炕边儿、毕月的身边,他认真地盯着毕月的双眸:“以前,你一根筋的拼命学习,咱们那屯子,要想念书得走几里地。我记得你有一次发高烧,走路都迷糊地直点头,那也不成,咋劝都得顶着冒烟雪去学校。我那时候就跟在你后面,怕你摔雪坑里。 你当我不知道?大成说过,你那时话不多,可你扯着他学习,就你家那条件,眼睛没看书看坏了,都是幸运。 现在呢,我也品出来了,唉!没来过京都的人不懂,就认为只要好好念书指定能有出息。可时代不同了,没钱啊,念书也不痛快。 来咱家这喝酒的大学生也挺多,我听他们唠的那些磕……你只是把一门学习的心思变成了赚钱,有时候看你那能干张罗的劲,就能感觉到你干啥都一根筋。”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毕月说到那些“从前”,解析转变前后的两个毕月。 她晕乎乎地看着赵大山,回了句:“我穷怕了。连卫生纸都买不起,太难堪了。” 赵大山笑了,笑的眯起了他那双小眼睛,里面有光亮在闪动,他觉得此时的毕月可爱极了,话心酸、分怎么听! “不怕,现在条件这么好,小叔说了,买了门市写你名下,你也算在京都有根儿了,这才多久。月月,等你毕业时,估计我都能买得起四合院,咱们好好干。” 毕月傻兮兮地道:“那可真好。” 赵大山起身看了看时间:“那还哭啥?不过话说回来,变就变呗,我虽然没听明白,但是越变越好啊!走,我送你回去,边走边和我说说,是谁、咋变的,我给你想招出气!” …… 在生活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常常会遇到。 可身边有人同行,那是温暖、更是力量。 放松心态了,负面情绪也就不再那么搅乱情感。 毕月早就不哭了,她想想还挺丢人,居然能被毕成给气着,犯不上,她弟弟就是坏透心了、她也得要啊! 和赵大山先是告状毕成的种种,讲着和梁笑笑现在隔一个座位上课,赵大山评价:“可别置气了,都十八啦。呵呵。” 毕月进了院儿,在却黑却黑的天里,剜了毕成一眼,毕成被赵大山叫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身上带着烟味儿的毕成,推开了毕月的房门。 大半夜的,姐俩都没睡着,然而赵大山教育毕成的话,毕成一句都没往心里去,他全程都在琢磨一种可能性…… “姐,大山哥好像喜欢你。” 毕月把刚擦过脸的毛巾对着毕成的面门扔了过去:“我看你今天是找揍!” 第一三二章 策略(lingchatan仙葩+1)三 楚亦锋看着毕成的背影,眼神闪动了一下,叫停道:“毕成?” 正在琢磨要不要回头、问问他那几个饭盒去哪取的毕成,立马回头道:“嗯?” “你楚哥我最近家里出了点儿小状况。我奶奶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我母亲在照顾她,帮忙的阿姨也得搭把手。人老了,岁数大了,得好好养着。去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就没让他们给我送饭。” 有点儿明白了,毕成试探地问:“楚哥,这段时间我给你带饭啊?” 楚亦锋满意地点点头,他也没说假话,确实是这样。 要不然今晚不能见让他心堵的王大牛,也不能让那么个拄拐的给他送饭。 那小子,他见一次、闹心一次,不是其他什么别的,是王大牛那小子一天天的、无时无刻不嬉皮笑脸,他瞅着闹心! “嗯。中午倒不用,我姐夫会过来一趟,你也得上学,就晚上这顿吧。” 说完,楚亦锋停顿了一下,看着毕成爽快地点了头,继续道:“不用让你姐弄的太麻烦,你们吃什么,给我带口什么就行。你俩换班来给我送饭,不能老是你一人天天跑,好好复习,你也得考个好名次,要不然你姐更得墨迹,是吧?” 毕成那是相当赞同:“是,她现在真是墨迹。行,等她感冒好了再说吧,那楚哥我走了哈?那饭盒你帮我收着,明个儿我再来。” …… 楚亦锋看着毕成大步离开了,眯了眯眼睛,沉思了起来。 他刚才让毕成这小子扶着他上了趟厕所,重新铺了铺床,给他屋子简单规整了一下。 他想,他以后得多麻烦麻烦这小子! 不说别的,人和人之间要想亲密起来,那得你来我往,互动起来。 想到这,楚亦锋再次咬了咬牙。 那个毕成滔滔不绝口中夸赞的大山哥,不就是多互动的“产物”吗?他必须尽快跟毕成处好关系。 第一步就是让那小子在尽快时间内,觉得他比那个赵大山靠谱的多,他的好、远远比起那些鸡毛蒜皮要强得多! 还有…… 哼,他和毕月原地踏步,短短时间内,几次见面,居然还和第一次说开了一样的结果,仍然还在这怄气中,在楚亦锋看来,就是特么的没互动的事儿! 一个是他的腿,他都不能自由行走了,耽误多少事儿! 另一个就是,他给她是不是有了距离感? 钱归她管,她也就真给那个什么狗屁大山管着,脸大的死丫头,那东西是谁都能接手呢吗?那是亲媳妇该管的! 楚亦锋只要想到这点儿,他就怄得慌! 他拖着一条腿,平躺在病床上,就那么开着灯,看着屋顶琢磨着,也在等着他父亲的勤务兵。 等着人家来,他还得再去趟厕所,被那死丫头气的闹肚子。 楚亦锋忽然意识到,这个亲人的口碑啊,可不是可有可无的。 他想着之前他和他母亲说、他姐姐说,找对象那事儿不归她们管,现在想想、唉!幼稚了。以后得帮毕月打打好底儿,要不然即便母亲和姐姐管不了他,遭罪的还是毕月。 能够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楚亦锋刚才通过自己想拉拢毕成开的窍。 那小子必须得处好了,亲人的这个口碑啊,很重要。他们在耳朵边儿、尤其是毕月那丫头的耳边儿多美言几句,多夸夸,像刚刚毕成夸那个什么狗屁大山哥一样…… 不得不说,那绝对起效果!他居然刚刚在某一瞬嫉妒那个狗屁大山了。 听听这名,一看就村儿里的。还干部?城乡结合部的干部进城吧?搞的像为了毕家姐弟俩放弃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业一般?! 让毕成那小子给他送饭,过两天换那死丫头给送饭,他就不信了,天天见、那还互动不起来? 拉拉票的同时,好好了解了解毕家到底现如今怎么个情况。毕成那小子没有他姐心眼贼,有什么说什么,这都是机会。 楚亦锋伸胳膊拿水杯,放的太远,以至于他得身体前倾着费力地够着,心里骂着王大牛,指定是这小子偷摸喝他的蜂蜜水了。 冤家!从来没碰见过那么没脸没皮嘻嘻哈哈的手下! 楚亦锋抿了一口蜂蜜水,抓挠了几把长出点儿头发碴的脑袋。说实话,他也被毕小叔的大手笔给吓了一大跳。 昨天晚上打电话那阵儿,他在听明白数额是多少时,有一瞬都是失语状态。 这个情节一旦被认定为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恶劣,再让人说事儿给当典型处理了,没压住啊,那毕铁林真容易再进去且出不了。 楚亦锋觉得也就是他出手吧,换个人,除非…… 想到这,楚亦锋又疑惑地皱了皱眉,或许,毕铁林真有那个“除非”。 昨天他一共打了四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聊的,怎么听那里面的事儿,怎么都像是有几方人马在博弈呢? 博弈? 嗯。楚亦锋放下了水杯,他也没躺着,就那么直直地坐在那寻思着。 最近京都市班子有点儿变化,常委最近有点儿变动。这一风吹草动、里面的问题就大了。 而毕铁林,他一个刚放出来的,哪来的底气敢干的那么大?那些货,有些地方上的烟酒都是限量的,他哪找的门道搞来的? 别和他说是一个地方接一个省的订货订来的,那是骗鬼的说法! 他又是哪伙的人呢?被别人发现拿来开刀用的? 利润都归毕铁林?还是说是个空架子,只是给某伙人财富支持? 越想越复杂,楚亦锋真心希望,是他自个儿想多了。 叹气声在病房里响起。 楚亦锋很少叹气出声,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这个伤腿,拖累了他和毕月的发展程度,再这么坐以待毙、总把那丫头气走,可不是什么智取之道。 还有毕铁林,他静待毕小叔来见他,有些话,他想他应该试探地问问。 是敌是友,能支起那么大一摊子的人,应该不是傻子,也应该会和他说几句真话。 沉下心思、只要不被毕月气到的楚亦锋,又恢复了心思缜密的特征,他开始制定计划,一步一步、怎么走进毕家。 但是,实施起来,情绪这个东西,确实不太好把控。 不过还好,绊绊磕磕的,这一次,真的有了质的改变…… —————————————————— 第一三三章 大东北(lingchatan仙葩+2) 毕月昏昏沉沉坐起,迷迷糊糊地对守在她旁边正看书的梁笑笑道:“笑笑,给我找片去痛片啥的,不行了,我要死了。” “月啊,你这状况看起来不怎么妙啊!要不,明个儿去医院吧?” 艾玛,梁笑笑赶紧扔了书,你瞅瞅毕月那嘴唇都发白了:“你这睡觉都直哼哼了,能坚持住不?” 毕月真是蔫吧了,小花儿没了水份,打蔫到脑袋直往下垂:“试试吧。我骨头疼才哼哼。” 毕月刚坐起来时还想着问笑笑,毕成去医院了?回来说没说啥之类的,结果坐起来一打岔,脑子已经被烧的不好使,忘了。 毕月吃了片去痛片,又喝了一大缸子温水,迷迷糊糊地又倒下继续哼哼着入眠了,而此时也不过刚刚九点,正是毕铁林下客车的时间。 …… 一身黑大衣,拉着一个拉杆箱的毕铁林,敲了敲他姐家的大门,依稀记得他姐姐家应该是住这。 他姐毕金枝嫁人那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压车、送亲、背着他姐嫁进了老付家。 这时间啊,一晃就是过了十三年。 付老太太猫着腰,小脚紧着倒腾着,手里还攥俩趁黑天摸着的鸡蛋,打开大门一瞅,付老太太愣是没认出来是谁。 “你谁啊?” 毕铁林笑了笑。也是,从里面出来后,一直就没来过这。 “大娘,我是铁林啊。还认得出不?” “铁林?”付老太太疑惑地看了看毕小叔的穿着,还有那看起来挺好的大皮箱,她忽然一拍巴掌喊道:“哎呀妈呀,是老小吧?哎呀妈呀,这要在大道上,走顶头碰,大娘都不带敢认了!哎呦,老小,变模样了呢咋?快进屋、快屋里去!冻坏了吧?啥时候到的?”一堆的问题,毕铁林只是笑笑,看着付老太太也格外的亲切。 去掉大嫂家的那个舅舅、那个败类弟弟,算是所谓的走大马路上得打招呼的亲戚,再就是姐夫一家了。 而大嫂家的那些亲戚,远不如眼前这位老太太来得亲。 付老太太赶紧回身冲着紧闭的屋门喊道: “娟她娘?娟她娘!你快瞅瞅谁来啦?!哎妈呀,是老小!你弟弟?快着点儿!” 毕金枝推开屋门,外屋地的热气登时散了出去,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铲刀。 这不嘛,她家妮儿付娟要期末考试了,说是写作业写饿了,她正给煎馒头片呢! 毕金枝探头眯眼一瞧,一看是她那个“离家出走”的弟弟,就跟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她家门口,铲刀子掉在了门槛上,连跑带颠儿地迎了出去。 也不管婆婆在没在跟前儿,毕金枝那眼泪就跟断了线儿的珠子似的,扯住毕铁林的衣服袖子就骂啊:“你还知道你有个姐姐啊,啊?你都不给姐来个信儿,你说走就走的你!你主腰子咋那么正呢?!” 毕铁林尴尬地任由他姐姐站那又是哭、又是拧眉剜眼地瞪他。 毕金枝为何如此激动,就是因为她老收到弟弟钱、却没有弟弟的信儿。 他弟弟凡是给家邮钱都会打电报,就几个字,写上给她多少,意思是让大哥毕铁刚转交给她,完了连句话都没有,就知道呼呼的往家没完没了的寄钱! 吓的毕金枝和毕铁刚都心里直折个儿!钱太多,他俩真觉得咬手! 害怕啊!就怕毕铁林在外面走上啥歪门邪道,要不然钱又不是大风刮的,咋能那么好赚?! 毕铁刚和毕金枝最开始收到钱都不敢花,兄妹俩都给小弟毕铁林攒着,彼此还劝着对方,要是真有事儿,这老些钱能挡灾,没出啥事儿,给他在老家扒拉着挑一个贤惠媳妇。 至于手里捏了多少钱,兄妹俩谁都不敢告诉。毕铁刚甚至警告刘雅芳闭严实了嘴,连小舅子都不能漏口风。 毕金枝最近一个月手头有点儿松了,也是接她大哥的钱用着,不是拿毕铁林的。 实在是扛不住了,她大哥老是折腾着往她家倒腾大米白面的、惦记她,她一寻思这也不是个长事儿,就这么地、才接了钱。 毕金枝喊完两嗓子了,心里痛快点儿了,又拉着她弟弟的衣服袖子,仔仔细细地瞅着。 “姐,我胖了,没瘦。”毕铁林闷笑出声,他姐那是什么表情。 毕金枝态度不咋地,被她弟弟噎了一下:“我知道!” 虽然前些天大侄女毕月往家寄了信,说了毕铁林的情况,但毕金枝就是心里不踏实,她咋觉得跟听天书似的呢? 哪有那么大的雨点子能被她弟弟遇上的道理啊?! 不幸倒是信,那么幸运、唉!毕金枝被生活折磨的,倒不信了! 不过确实没瘦,瞅着气色啥的,真是比刚回来那阵强百套! 付老太太受不住冻了: “娟他娘,你可别在院子里抹泪的,大黑天儿,别人寻思咱家咋回事儿似的。这都到家了,不进屋唠去,跟这说啥?死冷寒天的!去你们你屋,我给老小整口面条去,上车饺子下车面!” “大娘,麻烦了哈。” “竟瞎客套,都自个家人!”付老太太边小跑边笑的满脸菊花摆了摆手。 心里寻思话了,麻烦啥啊?麻烦也得好好招待! 当她不知道呢? 就是吃喝上,她没那体格子翻东山爬西山的去毕铁刚家瞅瞅,可她守着儿媳啊! 最近这段日子,娟她娘那变化、那说话底气,多多少少藏着掖着的,她还是品出来了。 别看这个老小儿是从里面刚放出大半年,可就这最近俩月啊,那不一样了! 老大毕铁刚在山窝窝里撅着呢,那毕家谁能行?外面两个都是念书的,老太太不信是毕月他们出息了,因为太凑巧了,毕铁林不在家的日子,她家吃的、儿媳用的,明显有改善! 虽然说出去跟别人说会笑掉大牙吧,但是她老太太认为自个儿这次没眼拙,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白活。 更何况她那个儿子从入了冬了,还爱打打小牌,为啥最近商量娟她娘那么说话,不但不乱发脾气了,还抬脸瞅媳妇脸色,那指定是能弄出来俩钱! ———————————————— 第一三四章 (lingchatan仙葩+3)五更 付老太太的想法,毕金枝不清楚。 但她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家这个婆婆要想跟谁处好关系,那就没有处不来的! 最近这一年,因为掉了孩子的事儿,她糟了多少罪,婆婆要是想不讲理,她也整不过她。 不是干不过,是给老太太气的撩倒在炕上了,谁遭罪?得她伺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嫁进老付家十几年,付老太太比起其他人家的老婆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正常了大半年,尤其最近,又和她恢复从前了,很明显甚至胜过于从前。 就像是她们之间没发生过啥不愉快似的,根本看不出前一阵儿还折腾她的那个样儿! 毕金枝的心,虽然早就被折腾凉了,她和婆婆干架吵嘴那一幕幕,她都搁心里记着,能倒背如流。 但咋整?那也得对付过啊!就没听说谁正经过日子人家说不过就不过了的! 最近这段日子缓和了,毕金枝腰杆硬了,看着婆婆那副讨好样儿,就劝着自己,糊里糊涂对付过吧,都过十来年了,还能离是咋地! 要说之前吧,对付老太太还有怨气,今个儿在亲眼见到婆婆见到娘家弟弟的热情,那么抠搜个人,现在有白面都很少做面条自个儿吃的人,居然笑的一脸褶子,热情地张罗做手擀面…… 嫁出去的女儿,一年到头的,那张脸面啊,活的就是在娘家人面前、婆家能给娘家面子呢!这说明她过的还成! 自然,付老太太一口一句亲热的“老小”,一点儿不生疏地拿弟弟毕铁林当回事儿,毕金枝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 看着付老太太进了外屋,毕金枝扯过拉杆箱:“走,跟姐进屋。冷不冷?上炕!” …… 毕铁林站在姐姐和姐夫的屋里,他的身高个头往那一站,抬头瞅了瞅,就觉得这举架太低! 屋里黑乎乎的,不是灯泡不亮的事儿,是这房子不行了。提议道:“姐,开春能动工了,老房子扒倒重建,到时候把施工队往这一拉,你这房子也顺手整了吧!” “不滴,不用!白花那钱干哈。铁林,来,喝点儿热乎水,上炕热乎热乎脚丫子。” 毕金枝递给毕铁林茶缸子,爬到了炕上,拿着扫炕笤帚先扫了扫,打开炕柜拽炕被,要给她弟弟捂上被窝。 “姐,不用忙活了,我不冷。本来想今天就回家的,大雪封山了,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毕金枝剜了她弟弟一眼:“你说的那是啥话?你姐这、就不是你家啦?!” 少有的,毕铁林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露出了傻笑的表情。 纵然千变万变,地位、身价可以转变,唯独在亲人面前,他只是那个最小的弟弟,一丝不挂的来到人世间,最质朴的毕铁林。 …… 三十岁的人了,手里握着茶缸子。 他对着从进屋就开始忙活,现在又着急去外屋地添把柴火,想让弟弟晚上睡热乎点儿的毕金枝说了句:“姐,这些年,为了我,你不容易。我都知道!” 背转过身,正往外屋走的毕金枝,刚才还脸上挂着笑,在听到弟弟这句话后,眼圈儿瞬间红了。 她急速地用棉袄袖子抹了把脸,想装作没哭,不想让毕铁林发现,头都没回,随口爽朗的回了句:“竟整没用的!” 毕铁林握着茶缸子的十指用力。他说出这句话,随之眼圈儿也潮乎乎的。 当姐弟俩坐在炕沿边儿唠上了,毕金枝说着,毕铁林听着,两个人都没说出口的是,上次这么唠嗑是啥时候来着?十多年前吧? 刚回来那阵儿,又赶上父亲去世,谁也没心思唠嗑说点儿知心话啥的。这次,才算是第一次。 “唉!我前些年哪遭罪啦?没!就这一年。你别听那俩孩子胡说,他们在外地上学知道啥啊?!” 毕铁林抿抿唇,“那姐说说吧,跟我说说实话,我听听那俩孩子胡说八道没。”哼,当他不知道呢,他那个好姐夫现在都敢动手打人了吧! “你!”毕金枝和毕铁林对视,瞅了两眼心虚了,想了想,算了,说吧,你看看她弟弟那样儿,这是惦记她了。 “那不是孩子掉了,你也知道咱这嘎达的人,都认儿子认儿子,以前一直没有,你姐夫和我婆婆就憋着,也赖不着我。你姐夫前几年身体也不咋地,他娘心里明镜的知道。” 夫妻之间的事儿,毕金枝没细说,她三言两语带过后,继续道:“结果这么大岁数了,我这又怀孕了,可给了他们希望了!啥事儿就怕赶巧,赶巧咱爹病了,我这不着急嘛,一个大跟头就把孩子摔没了。 这就不让人了,你姐夫现在也是,对我不如从前。可铁林啊,姐想得开! 你刚进去那阵儿,你姐夫可没拦着我花钱啥的,后来咱娘没了、大哥家有困难、爹病了啥的,他也确实做到有一分拿一分,反正倒是也拿不出多少,但那不也行?对不对? 想到这个,我现在也不稀得跟他计较!” 就这三言两语,毕铁林多通透的一个人,基本听明白了。他姐夫付国现在越来越不咋招了,平淡地问道:“我姐夫人呢?” 毕金枝瞅了眼毕铁林的脸色:“这不农闲嘛。咱这嘎达最近都玩,他出去跟人玩几把牌,玩的不大,我不稀得管他。” 啥都不管?玩的不大?现在晚上九点多了不回家,这是多大的瘾头子。好啊,还好赌了! “付娟学习咋样?”这趟毕铁林回来,也是想看看家里俩孩子学习情况。 正好赶上快放寒假,了解了解,要是都能跟上学习呢,再开学他想都给弄城里去读书去。 在京都上学啥样,在乡下啥样,不能让孩子们遭罪。一个哥哥家的孩子,一个姐姐家的孩子,他虽然不咋稀罕付娟那丫头,瞅她姥爷没那阵儿,那是相当不懂事儿。但是不冲别人、冲他姐,他也得不偏不向。 毕金枝只要想到她闺女学习就脑仁疼,倒没嫌磕碜,摆摆手道:“大白鼠一个!就这样儿,天天晚上还得给来顿加餐,就知道吃啊,就长个吃的心眼! 照咱家毕晟啊,差远了,你说都差不多大,咱家狗蛋儿念初几了,她呢,还跟四年级蹲着呢! 随他们老付家那脑袋,一点儿没随咱老毕家长根儿学习的筋。我一提她就上火,赶明儿不行念到初中给送去学缝纫做衣裳吧。” 这是毕金枝这个当亲娘的,尽力挖掘自己的见识,所能想到的给女儿的后路。 毕铁林这回皱眉了,不好好念书哪能行? 再一寻思,他是又跟他姐在院子说话,又跟付老太太说话的,那外甥女就跟没听见似的,到现在都没露面,这孩子必须得管了,12了,不小了! “姐,那付娟必须得管了,长大了更不好管,你这么惯着可不行。她能……” 毕铁林话还没说完,扎着两条麻花辫儿的付娟使劲推开了屋门,气鼓鼓地冲毕铁林喊道:“你凭什么说我?你个蹲监狱放出来的,我都没嫌你磕碜,你还敢说我!” 第一三五章 离场(lingchatan仙葩+4)六更 哪个当长辈的,能真的跟孩子一般见识! 但是外甥女付娟的那句:“你是个蹲监狱的,你来我家,我还没嫌你磕碜呢!”…… 这句话,确实是在毕铁林毫无准备下,被挖了一下心。 他震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十二岁的小丫头付娟。 这孩子的眉毛鼻子眼睛长的随了姐夫付国,唯独那薄嘴唇,像极了毕家人,更像极了一直以来都性格爽利的姐姐。 可这孩子嘴里吐出的话……他是她舅舅啊! 不是没礼貌的事儿了! 毕铁林站在屋地中间,看着付娟瞪视着他,就像是和他有多大仇似的,不,是这孩子怎么了?她是对毕家有仇! 毕铁林凉了心,一言不发的站在那。 毕金枝被她闺女的惊人之语也给震惊愣了。 在她看来,她闺女是这二年冲着啥小鬼了,赶明儿得找个跳大神的看看!要不然她怎么能生出这么个要账鬼?! 就在毕铁林这个当舅舅的用陌生的眼神看向她女儿时,毕金枝顺手抄起炕沿边儿的笤帚疙瘩,使劲一甩胳膊,对着门口的付娟就扔了过去。 笤帚疙瘩捆的不严实,边飞向付娟,边像天女散花儿般洋洋洒洒散了花儿。 “草你个祖宗地!你跟谁俩说话呢?!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毕金枝那张脸,被她闺女气的,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心口都跟着情绪猛跳。 她瞪着两个大眼睛看向付娟,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失望、气愤、怒不可接。 一次次失望,这哪是她生的啊?!每次只要跟这孩子姥姥家扯上关系的事儿,她闺女一准儿能气死她,这二年更甚! 毕金枝就一个念头,都说棍棒下头出孝子,这死孩崽子就是皮子紧了,她打得太少!今天要不把她给打服,明个儿就得指着她这个当娘的鼻子骂爹骂妈了! 付娟被她娘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前一刻还在剜眉瞪眼瞪着她舅舅,后一刻看到她娘奔她过来了,两个吊起的麻花辫儿都跟着转身跑的动作飞了起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奶奶!奶奶!我娘要打我!要打死我了!” 她越这么喊,跟着后面追赶的毕金枝越真想抱抱揍死付娟,毕金枝被气懵了,急着打孩子,也不管是不是在外面,光脚站在雪地里,脱了鞋、一个大棉闷子对着付娟的身上就砸了过去:“你给我站住!你奶奶个腿儿的!” 这鞋啊,正好砸在了手里还拎着漏勺舀面条的付老太太身上。 东屋里、子哇乱叫的。 老太太扯着毕金枝,也敞开了嗓门大叫: “孩子就是说错话了,巴掌撇子地,你给后背两下子就行了!就这一个崽儿了,你还想整死她是咋地!” 真急了,老太太扯开嗓门喊,也是想让西屋的毕铁林能过来拦住他姐。那毕金枝跟疯了似的,到了(liao)给孩子一拳头推搡到炕上,上去就是啪啪两大嘴巴。 她孙女刚多大个丫头啊,哪有亲娘打孩子往脑袋上打的啊! 毕金枝一只脚穿着棉鞋,一只脚都湿了,直接爬炕上去要继续揍付娟,她哭着骂道:“那是你舅舅!你当你爹有本事儿呢?!你舅舅给你买的新书包邮来,那红皮鞋,一会儿我就给你扔灶坑里烧了去!你个白眼狼你!” 边骂孩子,毕金枝边心脏突突的直折个儿! 付老太太再跟着一起又撕吧又拉架的,她最开始拎着的漏勺也在炕上扔着,外屋地大铁锅里的手擀面条早就糊了锅! 毕金枝本来就打算打两下孩子,扯过来,教育明白了,拉着付娟去给弟弟认个错就拉倒了。 可……她不知道她咋就能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都说打死犟嘴的,付娟越是被她妈连拧带掐,她越是用着仇恨的目光看向她母亲,毕金枝是越打火越大。 “错没错?!” “没错!” …… 毕铁林听着东屋里一阵阵传来的打骂声和哭声,他喉咙口动了动。 穿上刚刚脱下不久的大衣,拽着他的拉杆箱,在毕金枝还大骂着:“给你老舅道歉去”的声音里,走出付家大门。 站在十字路口,毕铁林竖了竖大衣领子,嘴里叼着烟,看着黑透的天儿,想着大雪还封了山,别说驴车马车了,就是雇台汽车也够呛能行。 冷风一吹,毕铁林浑身发寒。 他拉着拉杆箱往客运站走去。待不下去了,他的出现,让人老付家又打孩子又骂媳妇的,就是付大娘都得对他有意见,再说真是没脸呆。 想到付娟,毕铁林摇了摇头。 他是万万没想到…… 没回来之前,他甚至想着:他这辈子结婚成家都不定是哪年的事儿呢! 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外加一个外甥女,总共就这四个孩子,他就当自个儿孩子那么带着。 一个是管,两个是放,京都那俩大学生眼看着也快毕业了,剩下这俩小的,他接茬带着! 都给整到京都去念书,他但得有空就给他们做饭、开家长会啥的,缺啥少啥的,人京都孩子有啥,叔叔舅舅都给置办上,这才是一家人! 在毕铁林看来,什么都比不上下一代,他除了能给哥哥姐姐俩钱,剩下能给哥姐回报的就是,把这几个孩子都给捧成功喽!这样的方式,才是真的对得起哥哥姐姐对他这些年的付出! 可惜了,那孩子,他以后不会再管,缺啥少啥,他冲他姐,不会让那丫头觉得差毕月她们几个,但是一次都不会再提让那孩子也去京都念书! 都说三岁看到老、这话有失偏颇,可那孩子都十二了! 站在客车站里面,毕铁林看着不大的站里椅子上,零星躺着几位穿着破棉袄的流浪汉。 他叹气出声,找了个地方坐下,刚坐下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又再次站起身,确实不能在客车站对付,得找个小饭店。 …… 东北晚上的冒烟雪天儿,没一会儿就能吹的你皮肤发皱、满天通红,尤其额头被冻的人恨不得头脑发懵不清醒。 此刻毕金枝就被各种情绪冲击的,再加上冻的,在毕铁林看来就是不太清醒。 毕金枝死死地拽住行李箱,这回冲着她弟弟大嗓门哭道:“啊?你这是要上哪去!来家了,你大半夜的走,那死崽子我让她给你跪下成不?!你听姐的,你跟姐回家!” 付国也站在一边儿赔不是:“她舅,别跟孩子一样的,走,跟姐夫走,咱俩都多少年没一块堆儿喝过酒了!” 三个人站在客车站的门前,拉拉扯扯着…… 第一三六章 揍姐夫(lingchatan仙葩5+)七更 付国能此刻站在毕铁林面前,是因为挺凑巧,毕铁林前脚拉着个皮箱走了,后脚他就从岔道口拐过来了。 看着拉箱子走道的背影,当时他还纳闷来着。 这人谁呢?能穿那样、拉箱子的,他们这嘎达太少见了! 没多寻思,付国哼哼着:“正月里来是新年啊”推开了大铁门。 本来心情挺好,今个儿毕金枝放他出门打了四圈儿小麻将,赢了十五六块钱,结果站在大门口呢,就听到屋里连打带骂教育孩子的声。 付国皱着眉头,十来年了,这个毕金枝啊,点火就着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他都要腻烦死了! 都说他家大丫头不稀罕她娘,那她奶对她那么好,金枝呢,不是跟孩子筋鼻子就是瞪眼睛的,两下一对比,孩子都大了,长记性记仇了,可不就跟金枝亲不起来咋地! 想到这,付国也烦了,怒气汹汹、走路都直跺脚地拽开房门。 付国刚站在门槛那,进屋就看到打孩子歇气儿的毕金枝,正要发火问又咋地啦这是!这老娘们又欠揍了! 结果毕金枝就哭着噼里啪啦的学了一遍他闺女都说了啥! 付国一听,小舅子回来了!哎呀,这小舅子可不是刚出来那阵了!大舅哥给送米送面的,再咋地吧,金枝没跟他说的太细,他也是这个家的老爷们不是?! 他看在眼里,金枝手爪子又大了起来,出门不给他买旱烟卷着抽了,知道赶集买点儿纸包的,那说明啥? 别人不知道,他可跟毕金枝是两口子,他能不知道小舅子发达了?!他现在为啥喝酒不愁? 这次付国一改往常站在闺女这一头,视而不见付娟求救等着他出头的目光,对着他闺女也接话茬骂道:“你个不懂事儿的玩应!你老舅都多少年没端过咱家饭碗了?你整这一出?!那是你一个小辈儿能说的话?我看你真是欠揍了,大丫啊,你可不小了,那话咋能说出来?!走,给你老舅赔礼道歉去。” 两口子骂着孩子想起来了,毕铁林还在屋呢,结果去西屋一看,人早没影了。 就这么的,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客运站逮住了毕铁林。 “姐,那你拽箱子吧。你在那打孩子,我能坐住吗?不走咋地?” 毕金枝拽了下头巾子,抹了把眼泪,连连点头:“我不打了不打了!跟姐回家,啊?姐给你下面条,你这饭都没吃呢。” 毕铁林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没看他姐,直接看向付国,语气平淡,可细品能听出嘲讽:“姐夫比我还忙哈,这是刚回来啊?” 付国赔着笑回道:“那啥,家去吧。我忙啥忙,就闲着,这不快过年了,寻思玩两把。要知道你来,我玩啥玩啊还!” 毕铁林看着付国那张国字大脸,他就一肚子气。 上回忙着给老爷子下葬啥的,也没那个心思多打听。这回跟月月和毕成生活在一起了,听月月吃饭时无意间提起说的,也就才知道他姐过的是啥样的日子了。 直到现在,他姐也报喜不报忧,没说的详细,不说就当他不知道呢?! 呵呵。毕铁林心里冷笑着,纵然他姐说出花来,男人打女人、尤其是一个老爷们、一个丈夫,动不动就因为掉孩子的事儿打媳妇,说挥巴掌就挥巴掌,那特么就是欠揍! 毕铁林不动声色道:“姐,你先回去吧。哎呀可别哭了,我指定回去住。我请我姐夫出去喝点儿酒,你不用管了!” …… 两个人一顿找开门的小饭店,付国陪着毕铁林比比划划的告诉着,哪家他去过啥的,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听的。 付国知道的越详细,毕铁林心里越来气。 感情我姐这些年吃糠咽菜的,你种地、你个小木匠,你还下馆子?还打麻将? 这些他毕铁林都可以不计较,你还特么打媳妇?! 憋了一肚子火啊,毕铁林是越生气越冷静,以至于付国没发现小舅子现在憋着股劲要收拾他。 进了小饭店,毕铁林先是巡视了一圈儿,大概是下雪天冷,大厅有几桌正喝酒喝多的:“有没有单间?找个犄角旮旯的地儿,挑你们这拿手菜往上整,不叫你、别进来。” 掀开门帘子,毕铁林率先迈步进屋,当他回身时,正好看到付国一脸笑容,他也笑了,付国没想到,毕铁林下一个动作是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往里面拽。 毕铁林对着那张国字脸,干脆利落的上去就是一拳。 外面大厅里的几个酒磨子都撩下了酒杯,就听到这个小隔间里连塑料布加喝酒杯噼里啪啦全掉到了地上的声音,这是付国被一拳打的没站住,本能拽住造成的。 “你!” 小舅子打姐夫?这特么不是熊人吗?他付国再穷吧,不占你便宜、要饭不要到你家门头行吧?! 还有点儿懵,打人总得有点儿理由吧?他这些年、穷是穷了点儿,他爹没了之后,还真特么没人敢打他! 又急是又怒还有点儿懵,被一拳打到在椅子上的付国,正要站起来骂人,毕铁林咬着后槽牙,微抬着下巴问付国:“你是不是当我们老毕家人都死了?嗯?你敢打我姐?打了几回?嗯?你觉得我怕弄死你这事儿吗?!这特么跟有钱没钱没关系,那是我亲姐!为她值,知道吗?” 每质问一句,毕铁林的耳边就像是此刻能听到毕月说的话:“小叔,姑姑和我娘大半夜嘟嘟囔囔,我全听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姑夫不咋地就算了,那衣服袖子一撸起来,我姑胳膊紫青色!这是家暴啊!咋没削回去!欺负咱家没人啊!” …… 姐夫和小舅子,也是一种微妙的关系。 他们能说出心里话,他们也能豁出去大打一架,随后,因为姐姐、因为媳妇,更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毕铁林仰脖干了啤酒,这回声音里没了激动,看着在猛灌酒的付国,他说出掏心窝子的话,虽然话很难听:“姐夫,我今天还叫你姐夫,是因为我看我姐那样儿,没打算换了你!我啊,不会缺了少了你们啥,我这手指头露露缝就够你们过好日子的。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别跟我说男人怎么地、儿子才是传宗接代啥的!你要敢花着我们老毕家钱,还在外面整出个女的、整出个大儿子来,你到时候有啥、我就让你没啥! 信不信,你自己瞧着办,你要是踏踏实实跟我姐过日子,一切都好说!” 第一三七章 姑姑挨打原因(笑笑66和氏璧+1) 毕铁林对于付国喝多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那些现在听来应该归类为埋怨的话,说实话,有些方面,很触动。 如果人的心不是长偏的,他甚至能理解姐夫付国的变化。 曾经,他姐是村里出名的一枝花,为啥嫁了付国,就是因为付家人行、付国对他姐一心一意。 …… 付国连干了三杯啤酒,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往嘴里扔着花生米,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纪,抬头纹却很深,他眯着眼睛看着小饭馆混画儿的墙壁:“你出事儿、娘去世,哪一样咱普通庄户人家能一家包了(liao)承担得起的! 可大哥那真是要啥没啥了,就快饿肚子了,没招了,就得我和你姐,真是包了啊! 说这话就像跟你邀功似的,可那年月,家家户户能吃饱就算不错不错了,哪有闲钱?! 铁林,你姐夫我啊,真的觉得对得起你们老毕家!” 付国吸了吸鼻子,他挺委屈,窝窝囊囊地,没啥本事儿还得担着老丈人一家,现在还没借力呢,小舅子就削他! “唉!欠一屁眼子饥荒,你进去几年,我挣俩钱就扔你们老毕家,挣俩活钱就扔进去!你姐夫我说啥过没有?! 这二年,我是打过你姐,真是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咋地了,打完我也后悔。” 毕铁林捏住拳头,他不是好眼神地瞧了一眼感慨的付国。 说破大天也不是打人的借口。他也没因为别的对这个姐夫不满,就是当弟弟的,听不得姐姐挨欺负! 付国举起酒杯,想敬毕铁林,发现毕铁林连杯都不举,他点了点头:“得!你不喝、我自个儿喝。”放下了酒杯,付国紧接着说出了让毕铁林也有所触动的话,大实话。 “铁林啊,最难的一次啊,你说我挺大个老爷们,挨家敲门去借钱,以前搁一块儿堆儿玩的挺好的,一听借钱,五毛一块的啊,铁林,他们都没让你姐夫闭上嘴! 为啥?这些年借怕了!有的还没还上呢!好借好还,咱这不是没还上! 可我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又上门了,为啥? 咋年年得借钱,我明明……你看看我这手,我现在这个大手指头都不好使,干活没少干,咋没攒下?! 你说为啥得借钱?啊?铁林?因为爹那年撩倒又被诊断尿毒症了!你说一波又一波啊,我有大能耐行! 你姐回家划拉划拉,一分钱的过河钱都没留啊,都拿去了娘家。你知道娟为啥膈应你姐?孩子前两年交什么学杂钱吶是啥钱啊,她都没给留! 说到娟了,不是你外甥女咋地啊,她现在听到她姥姥家态度能好吗?她娘给她念书钱就一块八啊,都给拿走了。我去年给你姐赶集买了块的确良的布,该咋是咋,她跟我这些年没穿过啥好衣裳,结果这不如不买了!” 付国也无语了,毕金枝只要涉及娘家的事儿,那就都是大事儿。自个家孩子、老爷们、婆婆,那一对比得被比到泥地里去! 别人家都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他家的那位可倒好! 毕铁林拿起酒瓶,给付国第一次主动倒了酒,整个过程他一字未说,却心事很重,句句听进了心里。 “你姐啊,没舍得。俺家大丫娟儿呢,就跟她娘商量,那都十岁多知道美了,说是开学前,娘,你把那料子给我做新衣裳吧。你姐答应的好好的,说你要是好好干活、行。 这一暑假啊,俺家那丫头是又帮着下地干活,又出门捡柴火的,好好的白丫头晒的跟烟袋塞子似的,却黑却黑的,结果快开学了,问她娘衣裳,你猜你姐说啥?” 毕铁林皱着两道剑眉,没吭声,低着头转动酒杯。 “你姐说,给你月月姐了,她念大学,大姑娘了,你臭美的日子在后面呢! 铁林啊,谁家孩子谁不心疼?我咋知道这么细的,我去后院房头尿尿回来,就看到你外甥女坐在园子里,一边儿摘着柿子、一边儿哭着。她问我,爹,别人家娘都向着自己家孩子,我跟我娘一去看姥爷,我就觉得她对我最不好。” 付国到底还是哭了,大老爷们掉泪不好意思,紧着用衣服袖子抹着脸,皱着他的抬头纹,想努力憋回眼泪:“这就是你姐!啊?我娘我就不说了。我控制不住打她的时候,有时候都恨!真是咬牙恨! 她要但得心里装着自个儿家,孩子至于掉吗?前些年一天天累的要死,那都挣工分呢,我家就我一个劳动力,这…… 好不容易怀上了,我付国不是非得生儿子,我是不甘心啊铁林,我对你们老毕家、我这个当姐夫的还咋地?她毕金枝要是心里但得有我,孩子咋能掉?! 是闺女小子的事儿吗?我娘是,我不是!我被你姐整的寒了心,她咋咋呼呼了十来年,我没求她啥,就这一件事儿,就要个孩子,唉!” 这场酒足足喝到了人家打烊,进屋求着他们离开,此时,付国也已经完全喝多了。 毕铁林扶起喝到后半夜醉醺醺的付国,半背着半扛着拽着他姐夫离开了小饭馆。 毕铁林在第二天离开之前,再次找了清醒的付国谈话。 谈话之前,倒是当姐夫的不好意思了,因为喝多一顿胡咧咧了嘛! 付国也知道他和小舅子都心里明镜的,谁都不会跟毕金枝说,就像他脸上的淤青,他们默契地说是喝多摔的一样。 “姐夫,你那手艺不是我说咋地,慢慢地,除非干的精,要不然啊,家具商都是批量生产了,早晚黄摊子。木匠的活就别寻思了,种地呢,就你们几口人,你一人也干不过来几拢地。 钱呢,你跟我姐要,她那我给。你们选个好点儿的地方,我回京都找人给你整点儿咱省的自行车票,你卖自行车。那玩意利大,暂时先这么干着,我再琢磨。” 习惯性对手下那几个兄弟发号命令了,毕铁林说完,这次却不同以往的照顾了他姐夫的情绪,细心了一把,抬头直视付国,以商量的形式问道:“姐夫,你看成吗?” 第一三八章 发现(笑笑66和氏璧+2)九更 姐夫付国和姐姐毕金枝,外加付老太太,都对着坐在马车上的毕铁林挥手。 毕铁林来时,又是锃亮的皮鞋、又是修身的黑色羊绒大衣,但是当他离开时、当他对着姐姐一家人挥手示意“回去吧”时…… 他身上围着绿底红花白被头的大棉被,他被他姐拿了一条大花被子围了起来,屁股下面坐着他姐夫给铺的两层褥子。就是怀里抱的暖水瓶,也是付老太太硬塞给他的玻璃瓶子。 看了眼,趴在姐姐家黑色大铁门那、偷偷望着他的外甥女付娟,嘴角终于牵起了一丝笑。 孩子啊,书包、钢笔、过年的新衣服,老舅都给你留下了,狗蛋儿有啥、你有啥。 要好好学习! 老舅昨晚发誓赌咒再不扯你,再也不搭理你,那都是气话,你要是那样有出息的,老舅在京都等着你来上学,更是盼着你越长越好。 毕铁林背对着马车,随着马车一路跑,他在颠簸中就那么望着站在大门口的一家人,渐行渐远。 之于毕铁林,亲情是什么?他比谁都体会的深。 亲情是他在最无助的人生路上最持久的动力,亲情是哥哥姐姐不计回报、给予最无私的帮助和依靠;亲情更是在他走到最无奈的十字路口时,最清晰的路标。 透过亲情,透过哥哥嫂子、姐姐姐夫脸上的皱纹,他能清楚地回忆那一幕幕、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故事。 毕铁林只在姐姐毕金枝家住了一晚的时间,打了姐夫一拳,惹的外甥女也挨了她娘几个大嘴巴子。 他此刻不知道的是,他这趟短途回家,即便到了心心念念的哥哥家、也会留下属于他的故事。 …… 毕月脸色潮红的坐在班级里,蔫头耷脑地垂着头。 梁笑笑叹气:“我脚扭了,你给我请假。你这都快烧成傻子了,怎么就不能请假?” “唉!这不是今儿个划重点,有李永远老师的大课嘛。她刚找我谈完话,我还是别挑战她的极限了。” 毕月打了个哈欠,穿着件不知道是毕小叔还是谁的军用棉袄,就觉得冷啊,她缩了缩脖子。 小声和梁笑笑唏嘘道:“我现在就想抱着床躺着,刚才来这一路,差点儿没冻透呛。” 梁笑笑伸手摸了摸毕月的小手,倒是温乎,估计是不怎么正常的发热,哄着毕月:“没事儿,咱俩就跟屋里呆着,早上毕成不是说了吗?他中午现回家给你做点儿热乎汤饭送来,咱俩就跟教室里眯着就成,不出去。 下午看看情况,要是还这样,直接晚上放学,你就这形象去跟老师请假,指定能答应。” 这一上午,老师讲的是啥,毕月都觉得耳朵边儿嗡嗡地,管是说啥都跟听不清似的,老师说一遍,她就瞅一眼梁笑笑。 盼啊盼,终于盼到了中午放学,毕月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梁笑笑脱下了大衣,把她的大衣也盖在了毕月的身上,瞅了眼付晓琳。 这以前都一个寝室的,现在关系嘛,都因为那场打架闹的很僵。 虽说没打到付晓琳她们几个人的身上,但是那几个人怕惹事儿、怕舆论、怕跟她们说话被指指点点,干脆见面就用余光瞟一眼,比班里其他同学都不如。 梁笑笑为啥琢磨付晓琳?她寻思这要关系不错,是不是让毕月回宿舍躺着,那拿大被子一盖,总比这冰凉的桌子强吧。 就在这一刻,梁笑笑领悟到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仇人多一堵墙。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拿着笔写写划划,记着笔记,一个小时过后,梁笑笑坐不住了。 毕成呢?午饭呢?病号爱心餐呢? 不是做什么牛肉汤上面撒点儿葱末配上大米饭一拌、贼香贼香的吗?! 梁笑笑频频看手表,心里泛起了嘀咕,再过一个来点儿,直接又上课了,平日里挺靠谱的孩子,这是把饭送哪去了? 哎呦,不能是出什么事儿吧? 想到这,梁笑笑心里七上八下了,感觉也不是那么饿了。 毕月动了动,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用手背儿擦了擦嘴边儿的哈喇子,没啥精气神的问道:“毕成还没来呢?”声音都是蔫蔫的。 “没。”梁笑笑摇了摇头。 毕月皱了皱两道秀眉,咬了咬下嘴唇:“几点啦?你饿了吧?咱俩去食堂吧,估计他学校有啥事儿吧。” “食堂这个点儿都剩菜汤了。咱俩出去吃点儿吧?我领你吃碗热乎面条?” …… 梁笑笑知道毕月现在恨不得就在屋里呆着,也许强挺着出门就是为了让她吃的舒服点儿。 可毕月要是不吃点儿热乎的、不吃顺口的,不得更吃不了几口就撩筷儿啊! 梁笑笑挎着毕月的胳膊,两个人都被小北风吹地缩了缩脖子:“正好吃完面,一会儿拐到道那面去,给你买点儿好使的感冒药。你那胶囊不行,不好使。” 提起药片,毕月叹气: “这弟弟啊,就是不如哥哥,早上还在那巴巴的说:姐,我给你做点儿好的啥的,再给你买点儿别的好使点儿的药,人呢?这小子啊,等我好点儿的,非得收拾他。” “就是,必须得收拾他。早知道他忽悠我们,咱俩傻呵呵的等什么!” 犹如一语成谶,只是收拾的过程,受伤的何止是毕成…… 面吃完了,也过马路了,但是,毕月和梁笑笑都站住了脚,没人进门买药,因为梁笑笑那一指…… “月啊,你看那是不是大成?” 毕月攥紧棉袄,感冒连续咳嗽了几声,感觉嗓子都干疼的厉害,她眯了眯眼睛看向梁笑笑指的背影。 “是。”很平静道,只是声音发颤,梁笑笑没听出而已。 毕月说:“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不送饭,跟着那个什么蕊要干什么重要的事儿去!” “啊?”梁笑笑这回侧过了头,她纳闷问道:“你认识?” …… 一路以尾随的方式,毕月看着前方一男一女的背影。 女孩浅笑言兮,时不时侧过头看向她大弟笑。 她大弟这回倒没又拉手又搂腰的,青天白日下,也只是给那女孩正了正白色的棉线帽子。 真是好有爱的画面啊…… 第一三九章 撕开(笑笑66和氏璧+3)十更 一九八五年的京都,人们买高档的鞋帽、大衣、化妆品等等,选择面不再只是商场了。 有很多有眼光、有魄力的生意人,已经单独支起了门面,所谓零售批发两不耽误,有点儿像后世的精品屋。 …… 毕月和梁笑笑,两个女孩儿就站在其中一个精品屋的门外,她们透过玻璃窗看着室内正在上演的一切。 毕月嘴角微翘,那张发着低烧的脸蛋上,挂着不知名的微笑。 梁笑笑侧头看了眼毕月,她无语地半张着嘴。 这个毕成! 没给她们送饭,居然是陪女孩子逛街! 他知不知道他亲姐姐、那个一心一意对他的姐姐正生着病! 想的越怨,梁笑笑越担心毕月。 梁笑笑赶紧摘掉棉手套,直接用温乎的小手伸进了毕月的棉袄兜里,她试图和毕月十指相扣,当成给毕月别伤心的支撑。 两个人一起看向精品屋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毕成不停地看手表,当邱怀蕊坐在那换上小跟黑皮鞋,问他好不好看时,毕成又赶紧侧过去看了看,笑着露出半口大白牙,嘴型是:“你自个儿看,喜欢就行。” …… 是的,毕月就是能猜到毕成都对那女孩儿说了什么,因为那是她的亲弟弟。 跟她一起卖油条麻花儿的弟弟。 “姐,我叫不出口,你咋那么能耐呢?” 摆早餐摊的毕成,是那么的憨厚,他甚至连叫卖都没有勇气,他特别能干。 他一个人住在小出租屋里,背着她和面,那小出租屋、都不如后世的民工房,早上早早的起来,晚上还要读书。 …… “小果、奶油冰棍、汽水啦!” 那时的毕成,让她泪洒在这条街上,她弟弟看着她傻笑,她哭到猫着腰在心里发誓,她要变成有钱人。 …… 她和毕成两个人,肩扛手提,毛巾垫着好几条,肩膀照样被肋出了血印子。 他们上了张南列车,走上了内蒙古高原,过隧道,她给他讲故事,他问她俄语一二三四怎么说。 过黑暗国界,只为几百件的老头衫,警犬上火车,就在她大弟的腿脚边儿嗅着。 他们一起对列车下的俄罗斯大妈们,挥舞着胳膊扯着脖子看向同一个方向喊道:闹揪波罗! 十个大列巴面包要吃几天,她弟弟饿着肚子咕咕叫,都对她撒谎说:“姐,我不饿,你吃。” 他们一起站在哈拉滨、自己老家的省会城市火车站,望着那悬挂的大钟表,一起哭了。 挣钱的心酸、不易,他忘了吗? …… 梁笑笑觉得毕月的身体在颤抖,她面色有点儿急了,她也看到真的是毕成在掏兜拿钱。 毕月多“抠门”、毕月多能省钱、毕月多爱“小气吧啦”,梁笑笑比谁都清楚,毕月对自己最抠,对她家人最舍得! …… 毕月就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瞧着,认真瞧仔细了。 她觉得她亲弟弟、那个懂事儿、憨厚、能干、什么都听她的弟弟哪去了? 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间,他亲姐姐发着烧,他居然陪着女孩儿逛街,给人买一二百块的皮鞋! 还有…… 她觉得,也许她烧的太厉害了。 要不然怎么大弟递给她半根麻花儿的场景,和眼前儿大弟掏兜付皮鞋钱的动作融合了呢? …… 毕月有了动作,她把插在她棉袄兜里梁笑笑的手拿了出来,往前走的几步路,她还是那一副似乎很牛气、很神气活现的样子。 店家的玻璃门被她拉开,毕成和邱怀蕊都回头看向门口。 “姐?”毕成愣了。 是他姐?正要把自己换下的条绒棉鞋装袋,穿上新皮鞋的邱怀蕊,坐在那也傻愣住了。 毕月的表情很正常,只不过,她的动作出人意料而已。 她对着店家老板伸了伸手,摊开手心,示意钱给她拿回来:“不好意思哈,这是我弟弟,不买了,有机会再来溜达。” “姐?!”毕成脸色涨红,他显得有些无措地、又不得不凑到他姐近前。 因为邱怀蕊不止是脸红透了,就是穿着白毛衣露在外面的脖子都被羞的发粉了。 梁笑笑站住一旁,不是好眼神的瞧着坐那还傻愣着、不知道把那双破棉鞋穿上的邱怀蕊。 她现在此刻跟毕月一模一样的心理,骗我们弟弟钱吶?臭不要脸!有钱就穿,没钱就拉倒,管男人要。 毕月挑了下眉,在毕成打算上手抢下那一百五十八块钱时,毕月使劲甩了下胳膊。 “放手。” 她尽量让自己不在外人面前丢丑,尤其是那个“拜金女”面前闹什么姐弟分裂的笑话。 别说邱怀蕊脖子都红了,就是毕成也是脸色涨成猪肝色。 他本就是只和对脾气的人能说能聊的性格,不是啥特别擅于交际的毕成,此刻被他姐气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就觉得他姐让他丢了大人了! “姐,这买着……” “我午饭呢?” 这一句问的,毕成没有表现出特别气愤的样子了,他没了底气:“这家旁边就是卖牛羊肉的,我吃过,他家做的快……” “跟我出来。” 毕月都走了两步了,发现她弟弟没跟上来,脾气再也压抑不住了! 她推开半挡在她面前的毕成,也没管这店里还有售货员加老板,一腔怒意直奔邱怀蕊,一字一句说的响亮清晰:“你是交通大学的邱怀蕊吧?” 女孩儿正含泪低头系着鞋带儿,这突发情况搞的她措手不及,本以为毕成他姐都走了,谁想到忽然间又回来了,还点名道姓的问她话。 女孩儿躲不开了,先是眼圈儿包泪看了眼毕成,随后才看向毕月,泪珠子滑落到了脸颊上,点了点头。 毕月嘴角边儿挂着笑:“大学生禁止谈恋爱,这是明文规定吧?虽然现在学校抓的不严了,我也不想说这个……” “姐!” “你给我起开!” 毕月恶狠狠地瞪了眼毕成,这回连笑都懒得挂了,微抬着下巴,看着坐在换鞋凳子上的邱怀蕊道:“重点是,你要非得拉着我弟弟搞对象,你们送个本啊、笔啊,甚至钢笔,这都在正常交往范围内。要多了,不协调!就像你身上穿着羊绒大衣,脚上穿着大棉鞋一样!” 第一四零章 冲突(笑笑66和氏璧+4) 就是有这样一种女孩儿,她们能哭的很漂亮。 她们梨花带雨。 她们在碰到窘境时,会最先寻找能够依靠的男人,随之用着楚楚可怜的眼神看过去。 她们永远永远、就像特么的学不会把骨头硬起来,倔强地转头走掉,学不会、哭都不当着羞辱她们的人面前掉泪! 邱怀蕊越是这样表现,毕月越瞧不上眼。她还是高看了这个女孩儿。 这女孩儿的一双泪眼一瞄,她都听到她大弟对她这个当亲姐姐捏拳的声音。 毕月觉得自己恶毒了,可她控制不住。 她此刻咬牙切齿地想着:就这梨花带雨的模样,邱怀蕊,你难道不看毕成这一眼,你就会跟要死了一样、死不瞑目吗?! 毕月是从没有过的愤怒,她特别讨厌一个人都这幅样子了,在如此难堪的境况下、还不忘勾搭她大弟,挑起她和弟弟间的战火。这样的邱怀蕊,她毕家不欢迎!妖精! 邱怀蕊仰着头,棉鞋上的带子也只是系了一只,她咬了咬下唇,用着无辜地眼神看着毕月道:“姐,你……毕成……”垂着头,女孩儿受不住了,她哭出了声。 瞧! 显得她这个姐姐像个霸主、像个无知村妇一般,在欺负一个楚楚可怜的人。 毕月那口郁结之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邱怀蕊如此的行为,逼着毕月再次在毕成面前,露出了更为恶劣、风度全无的一面儿,就连梁笑笑都觉得,毕月有点儿过了,但…… 过就过了吧,谁让臭不要脸管男人要东西,骗十八岁孩子! 人心啊,它长偏了,谁都如此。 梁笑笑抱着肩膀,扬着下巴,看着这一幕,她特讨厌邱怀蕊,第一眼就不喜欢,眼神闪闪烁烁,就看毕成是两眼冒光,怎么瞧怎么透着股虚伪! 毕月说出了让毕成震惊的话,她听着她大弟捏拳的声音,嘲讽地、咄咄紧逼地追问垂头哭的女孩儿:“你那大衣也是我弟弟买的吧?算了,你俩处了一回,我也不能让你大冷天脱下……” 毕月话还没说完呢,毕成一把拽过毕月的胳膊,一米八的身高,闷头拽着毕月的胳膊,直托着毕月往门外拉。毕月被一路急走的毕成,托到了门外。 毕成觉得:丢人、愤怒、陌生的姐姐,要失去喜欢这个女孩儿的恐慌……种种情绪包围着他。 想着那些,毕成的手上不自觉用力,毕月发着烧、本就身体没什么劲儿,所以,当打开玻璃门,刚走出店门口一米远时,毕成大力一甩胳膊,穿着笨拙军用棉袄的毕月,登时被甩坐在了地上。 梁笑笑脸上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表情,她急了,脸色通红,带小跑的、顾不上自己得慢慢走路一瘸一拐的脚,直接跪坐在地上想拽毕月起来。 “毕成!你干什么?!你姐还病着呢?你乱花钱你有理啦?你这是打你姐?你对得起你姐吗?你姐是怎么对你的?你穿的吃的喝的用的戴的,哪一样不是你姐买给你的?你有没有良心?因为那么个冲你要钱花的玩意儿!” 在梁笑笑一声声尖利地控诉声中,毕月坐在地上。 她用着失望、冷漠、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的眼神,就那么仰着头看向毕成。 毕成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瞬慌神了。姐姐从来没这样看过他。 但是…… 穿的、吃的、喝的、用的、戴的,正是因为都是姐姐给的,姐姐赚的,所以就可以羞辱他的女朋友吗?!听听她刚才说的话! 毕成觉得,他今天似乎刚认识姐姐的真面目! 毕月被梁笑笑扶着站了起来,她在低头的一瞬间,泪滴砸在了雪地上,可当她再抬头时,就像是从未掉过泪一般,还是一副恶狠狠地表情。 终于什么都不顾了,她顾着弟弟的那张脸面,她弟弟呢?这就是她弟弟?!给她麻花儿、饿着也要给姐姐面包的弟弟?! 变了,是吧? 她是姐姐,她是老大,对吧?! 不能扔了他,那就得管好! 毕月忽然冲上了前,对着毕成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把毕成打的偏过了半边儿脸。 毕成就那么歪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毕月。 打的手痛,毕月更是心痛。 “我让你乱花钱?!我让你败家!我让你学那些歪门邪道!你怎么就能那么没出息,就那样冲你钱的玩应,给我一百个,我都呸、吐了她!” 毕成怒不可接,大声吼道:“姐!你够了!” “还执迷不悟呢是吧?我看你要疯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泼妇!你看看你自己!”毕成内心堆积的所有愤怒,全都被毕月勾起。 什么?弟弟骂毕月泼妇?骂他亲姐姐泼妇? 梁笑笑熬地一嗓子,终于控制不住,使劲推了一把毕成:“你疯了是吧?你姐说不听你了是吧?” 毕月哭了,她看着面前的毕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它不同于以前曾经有过的伤心伤肺,它是说不清、怎么也劝不听的无奈和无助。 夹杂着恨铁不成钢,怒气却能充斥全身,让毕月似浑身充满了委屈和战意。 第一滴泪当着弟弟的面前,开始掉落,泪滴就跟连着串儿一般。 只是,毕月这辈子都学不会邱怀蕊那一套。 她哭的很丑,哭的很用力,哭的表情扭曲,哭的鼻涕混着眼泪,带着浓重鼻音儿质问着毕成:“你给人家买皮鞋,你看看你姐我的皮鞋!”毕月抬起右脚,皮鞋跟是歪的、鞋掌还没来得及钉上。 “你陪着女朋友逛街买鞋,你姐我发着高烧,虎了吧唧的还信你能给我送什么狗屁牛肉汤! 居然早上在听你信誓旦旦主动送饭,还觉得有弟弟真好! 我打你,是让你清醒清醒! 娘穿上皮鞋了吗?爹那?那个为了让咱俩上大学、好好的正常人、瘸了条腿的爹?! 你挣钱、我给你钱,你居然背着我,花在一个跟你还不定怎么回事儿的女孩儿身上?!” 正骂道“那个女孩儿”,邱怀蕊怯生生地出现了。 毕月这时候不知是被烧的、还是被弟弟评价“泼妇“两字刺激的,她直奔邱怀蕊跑去,干出了以前她跑社会新闻的事儿。 “你给我脱下来!那都特么我挣的钱,要不要脸你?!” 毕成是不得不把他姐给扛走,梁笑笑是不得不陪着一起旷课…… 一场闹剧,在毕月曾经买塑料凉鞋、遇到毕成喊“奶油冰棍”的那条街上发生…… —————————————————— 一定有男书友会说,毕月是泼妇,一点儿也不可爱。因为男人更相信邱怀蕊能变的自强自立,然后逆袭,重新跟毕成,气死毕月。 还是没有在指定时间完成,但真的尽力了,感觉精神疲惫,就跟自己跟弟弟大吵了一场一般。我明天睡醒看大家的评论走向。 书友们,凌晨了,后半夜十二点半了,晚安。谢谢这个时间阅读等更的你们。 第一四一章 二合一四千字 一家仨崽儿…… 天塌下来,不怕,老大来顶; 爹娘怒了,没大事儿,老二受罚; 饭做好了,家里有了好吃的,最小的老三优先。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知道彼此的每一个阶段,剪不断的手足情深,割不裂的血脉相连。 兄弟姐妹之间,总有一种关心,它叫不请自来、它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 毕晟这个弟弟,对于毕月来讲,是家人的其中之一,在有能力、有条件的范围内,她用着“姐姐”这个名头、这个身体的义务,捆绑着自己。 她尽力想着,要对最小的弟弟好一些、再好一些。 而不同于毕晟,毕成这个弟弟,对于毕月来讲,是她在这个城市的最大牵挂。 有钱没钱,都得让弟弟毕成吃饱。 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当初越难、那些共同作伴的日子,记忆就越深。 她拉着扯着托着拽着毕成,习惯了。 习惯很可怕,可怕到当习惯改变了,被弟弟一把推搡在地上,被弟弟遗忘在角落,她伤了心。 …… 毕月坐在床上,眼神落在屋门的门栓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梁笑笑叹气。 小叔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两天家里那气氛不得冷死个人啊?! 你说回来这一道,她一瘸一拐的跟着,毕成把他姐塞到出租车里,那动作狠的,也不管毕月在那张牙舞爪的能不能撞到头。 吓的她都顾不上伤脚了,赶紧跑过去用手拦着,拦着毕月别把头磕到车门上,也拦着毕月别气狠了抓毕成脸。 把她忙的…… 梁笑笑当时都是懵了状态,更是顾不上脸热了,大马路上还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可那一路上,毕月一声未吭、也没哭啊,这怎么都到家了,倒哭的厉害了。 梁笑笑递过毛巾,小心翼翼道: “毕成在他那屋呢,估计也不能去上课了。我给你煮点儿粥去哈,你等着。吃完你吃上药、睡一觉吧,什么都等睡醒状态好些再说。” 毕月一侧身直接躺在了床上,她心里咬牙切齿地发誓着:再特么也不管毕成,愿意受骗上当、活该! 再也不给他花一分钱!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自个儿过自个儿日子! 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不用那个败家子帮她散财! …… 毕月在咬牙切齿,毕成也在他屋里闷头躺着气的不行。 毕成是生气大过于伤心。 在他眼中,不是多复杂的事儿,搞到了这种恨不得是校区丑闻的程度,真是对毕月佩服! 他觉得他姐简直不可理喻! 在他眼中,整件事情就是他姐无理取闹! 主要是不至于,你说多大个事儿?太过分了! 毕成一把拽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使劲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这给他压抑的! 他就不明白了,他姐要是因为他没去给送牛肉汤才气性那么大的,他也解释了。 那旁边就是店,他寻思买完鞋就去,再抓紧时间赶紧送饭。 这还碰上了,碰上了不高兴说两句说两句,大家伙一起去旁边吃一顿,对不对? 你说多简单个事儿。 现在又不是吃不起的时候,再说她自个儿都能从学校出来溜达了,就不能吃口饭? 毕成叹气。 牛肉汤是导火索,他知道!他姐那不也嗷嗷吵吵骂他时说了吗?差他给小蕊花钱了。 他改了,真改了。这次是特殊情况。 他这次真没花姐姐的钱啊!这回真没花! 你说又没花她毕月的钱,她跟着那么舍不得干什么?! 大山哥最近给他钱,他一分没要,这是小叔给他的钱,他一直存银行吃利息来着,现在银行利息高着呢! 就因为中午得先去趟银行,所以才耽误送饭,他哪寻思去银行得等那半天啊,存钱时可没那么费劲啊?要不然时间是安排的挺紧凑的,你说他冤不冤?! 当他愿意今天这么“赶巧”吗?他真有苦衷。 还没放学呢,他就寻思一会儿得赶紧着回家做饭,结果小蕊给他传了张字条,说是她今天生日,还说了几句从没过生日收过礼物啥的…… 那字条快赶上信了,还问他是不是变了……他都看见上面有泪痕了。 这段日子,他确实特意冷着小蕊来着,看那字条,说实话、挺愧疚。 一是饭店搬迁忙,另外一点是不想乱花钱,他觉得处对象太费钱。 或许是他这个人太费钱,他总是能发现小蕊缺啥少啥,可……那也缺的太多了! 省得发现了还不能对她好、闹心,他就躲着来着。 多方面原因吧,总之,最近没有那么热乎到天天偷摸见面啥的,更是啥钱都没给小蕊花过。 就今天…… 毕成站起身,拿着茶缸子,也不管缸子里的水是凉是热,一仰脖全干了,用手使劲一擦嘴,随后插腰站在屋里,十分烦躁。 他就纳闷了,不就是处个对象吗?他又没干啥坏事儿。 你瞅瞅他姐又是巴掌撇子扇他大嘴巴子的,又是咄咄逼人逼着小蕊。 抢钱不买了,他也没拦着他姐咋地,结果他姐可倒好,不让买就不买,直奔人小蕊去了,跟人小蕊说得着吗?他要给买的,回家骂他不行吗?!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即便他姐都那样了,人家小蕊全程也没敢说啥,都给吓哭了,给吓那样! 给小蕊逼哭还不够,他姐更过分的是,舞了嚎风、张牙舞爪的,说话埋汰人,还在那店门口,就跟土匪上身了似的,非得要扒人小蕊衣服,还想咋欺负人啊! 谁没穷过?他去年还被寝室同学欺负的拍脑门,说他袜子给洗的不干净呢!他不信他姐没有过被欺负的经历。 都是苦孩子,至不至于这样?!小蕊是个大姑娘家,咋就能骂出口、干出让人脱衣裳的事儿! 毕成觉得,都不用像小蕊那样娇弱的会害怕他姐,换谁、谁都得打怵! 就是处个对象,什么姐姐的不容易、爹娘啥的,都给扯出来了,跟他处对象有啥关系? 就是这次事儿,嫌弃他乱花钱也跟她毕月、跟爹娘没关系啊,是小叔的钱好不好?! 毕成咬牙,越想越气的不行。 毕月你就比我大十几分钟,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处个对象你也管,你管的也太宽了! 毕成打开房门,看着对门毕月的屋,冷哼了一声,他打算以后离毕月远点儿。 对于之后嘛,毕成的结论就是:这次真是丢大人了,没脸见小蕊、没脸再去那条街、更是再也不搭理毕月了,省的他姐跟疯子似的,啥都插手! 姐弟俩都下定了决心,也就造成了直到毕小叔回家,她们还陷在冷战中。 …… 赵家屯的老毕家,此刻屋里只有兄弟俩人在唠着家常,说着最知心的话。 外屋地的木头菜板上,huan着一大块肉,这是准备晚上要包饺子用的。 哥哥毕铁刚抽着烟,坐在炕头上,听着毕铁林说着话,他拧眉沉思着,烟圈儿在昏暗的小屋里飘啊飘。 “哥,你和嫂子去吧,狗蛋儿那,我回去就托人找关系,看看能不能下学期当插班生就直接去念。 孩子要是跟不上学习进度,让月月和大成守着他教,一点儿一点儿的,咱家狗蛋儿不比城里孩子差! 啊?哥,我也想从外地折腾回家时,你们都在跟前儿,放心不是?!” 毕铁刚掐灭了烟头: “去!过日子过啥呢,不就是一家人搁一块堆儿、过孩子吗?仨都不在跟前儿了,我还在这一亩三分地求啥! 夏天前儿,大丫头他们倒货那阵回家,我就差咱爹,要不然那阵儿就想走来着。 后来又开始盼着你回来,你说你咋不往家写信呢?整封信儿也行啊,这家伙给我等的,耽误多少事儿! 不过,今年过年还都搁这过吧?啊? 铁林,一年到头了,爹刚没,咱们得烧纸,就当陪着他和娘了。 等来年你给狗蛋儿联系好学校,俺们一块堆儿走,要不然当不当正不正滴,这时候去就是穷折腾,还得带着狗蛋儿,麻烦! 那饭店现在咱书记和他胖媳妇搁那帮忙吶?估计过两天就得回来,一堆人找他问村里的事儿呢。 唉!要是忙不过来,你跟大丫头和大小子说,帮过年前儿二十八啥的再回家就成,放寒假别着急回家,等我和她娘去了京都就好了。没人想他们!” 毕铁林点了点头,看了眼毕铁刚额头上的抬头纹,两眉之间的皱纹,这些年啊,属他大哥最不容易,真是糟了不少罪:“哥,月月和大成啊,都挺能吃辛苦。大学也快毕业了。”随后欣慰地笑了:“觉不觉得咱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赶明儿你再去京都,到骨科医院、听说军区医院就有骨科专家,我给你找人再好好看看腿,哪怕咱矫正再治治、不影响走道也行啊!” 毕铁刚咧着嘴角,笑的格外满足: “治啥治,都多少年了,啥玩意儿也长死了!我这不耽误干活走道啥的,白瞎那钱干哈!有那钱、你给我多整点儿好烟好酒! 还是你们个个能耐啊,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爹娘保佑地?你这更能耐,半年往家邮那老些钱,还能在那里面认识上那么个大官儿! 铁林啊,你再赶明成个家,哥这心里头就能更踏实了。” 毕铁刚想趁机鼓动他弟弟相相亲,这两天别搁家白呆,孩儿他娘手里有一下子名单,都是他们这阵子忙乎打听的。 但说实话,条件都一般化吧,不过要是铁林能答应跟一两个见面了,就这屯子里那些老娘们的嘴,一传十、十传百的,指定能淘换到最好的那一个。 不是不用心给弟弟找好的啊,是他毕铁刚穷了这老些年,这冷不丁的放话出去说不差钱儿,只要人好就给弟弟张罗一个,妈了个巴子的,愣是没人信。 这回他弟弟回来了,就他家铁林往那一站,他倒要看看,谁还敢再说他吹牛逼一个?! 毕铁林穿着羊绒衫,双手搓了搓脸,直接笑着仰躺在毕铁刚的身边,躺在热乎的炕上,他就觉得只有回了老房子,才叫真的休息,才能把满身疲惫蜕尽。 所以说乡音乡情,人要有根儿。 “哥,找啥对象找对象,我现在没那个心思。挣钱都挣不过来,就这趟回家看看,都是掐着时间赶着点儿,以后再说,成吗?” 毕铁刚啧一声,那找对象相亲能用多大会儿功夫,竟糊弄他。 唉!要不是他弟弟都三十岁了,他至不至于当大哥的还得操心这事儿?! 还有爹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爹要是在,能看到铁林最后一面,毕铁刚觉得他爹一定会对弟弟说:“好好活着,早点儿成家。” 毕铁林正躺在炕上,闷头看他哥乐呢,他不知道的是,他嫂子王雅芳回来了,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愣是把大姑娘直接领了回来。 …… “这是我舅家二嫂的表妹,翠柳,陈翠柳。来家溜达溜达、认认门。”王雅芳摘下头巾子,赶紧拉着二十二岁的陈翠柳介绍道。 “哎呀,这是实在亲戚啊,快坐,坐那吧。”毕铁刚赶紧下地穿鞋。 毕铁林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你说他刚躺下,还穿着绒裤绒衣呢,他嫂子就能领个大姑娘进屋。啥意思?那还用问吗? 王雅芳笑的格外开心,就怕小叔子毕铁林听不明白咋回事儿似的:“铁林,这是翠柳,念过初中,你们这都有文化人。” 还不忘扒拉扒拉陈翠柳的胳膊,对方早已羞红了一张脸。 陈翠柳觉得毕铁林虽然只穿着毛裤,连个外裤都没套,可那羊毛衫、那雪白雪白的袜子,还有他现在坐起来了,盘腿儿坐在炕上瞅着她的眼神……她相中了,原来真有一眼相中的事儿。 毕铁林正要以尿遁的形式溜走,由于大雪封山、迟来的加急电报送到了家门口。 他看着吴玉喜给拍的电报,死死地皱紧眉头。 两个库房居然出过事儿? 月解决?侄女找人解决的? …… 毕月、毕成、梁笑笑仨人都旷课了,但院子里很静。 直到要做晚饭时,毕成才出现,看了看正在热粥的梁笑笑,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来吧。” 梁笑笑尴尬地错过身。 瞧瞧那死样子,这是真把她也恨上了。要不是冲毕月,一般人都搁这家没脸呆下去。就差还手打他姐了,瞅那没出息的样儿!还有理了? 梁笑笑转身真就离开了,把厨房留给了毕成。 毕成无奈啊,再生气也得该怎么着怎么着啊! 他不做饭、谁做饭?再说他医院里还有一位等着他送饭呢……而让觉得更欣慰的是,他在医院里,被楚大哥感动了,终于找到了认同感…… ———————————— 第一四二章 知心大哥(二合一四千字) 四合院的厨房圆桌上,掉漆的大铝盆扣着小铝盆,盆子里装着猪肉炖米分条。 东北顺口溜:猪肉炖米分条,馋死野狼嚎。 掀开一看,油汪汪的,酱油搁的正好,咸、鲜、香飘散满屋,色泽和香味儿勾的人胃口大开。 这是梁笑笑的感受。 可好好的一道菜,毕月却是拿起筷子拉着脸:哼,这是特意恶心她呢,都知道她病了,还做的这么油腻! “怎么了?你得吃啊,不吃没抵抗力,越折腾、感冒越严重。”梁笑笑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瞅瞅这一天,竟干架玩了,这都算怎么一回事儿! 毕月低头吃着米饭,就感觉往下咽饭都像la嗓子似的,生疼生疼的,可见她感冒确实很重。 鼻子囔囔的,带着浓重鼻音儿回道: “没怎么。他要不是得去医院送饭,不带给咱们做饭的。” “月月。”梁笑笑无奈了,你瞅瞅那一出,真够歪的了。毕成再不是东西,还不至于那样! “我说的不对吗?还弟弟呢,我没他那个弟弟。他又不是没饿过我!”委屈、心酸,毕月被毕成刺激的,现在看哪、哪都不顺眼。 这个事儿就跟过不去了一样,梁笑笑想说:毕月啊,咱能不钻牛角尖吗? 然而她知道,哪那么简单过去,估计得说一辈子! 老掉牙的时候,就凭月月那小心眼,还得招人嫌地说:“毕成,曾经,你饿过你姐我!” 回了房间,翻来覆去被气的睡不着觉的毕月,中午刚回来还想着“从此是路人”,但是此刻又换了思维。 可见,亲人、弟弟,这和男朋友啥的就是不同。后者说再见就再见,前者能咋办?又不能绕开,还得天天见,那就得小树不修不直溜! 毕月琢磨着:就是特么的欠收拾,忘本了! 不是能花钱吗?忘了曾经吃的辛苦了吗? 寒假正好来了,你给我当起骡子挣钱去! 让你装大阔少,臭不要脸的死弟弟! …… 军区医院里,嫌弃毕成特意“恶心人”且歪的要死的,哪是就毕月一人。 从这点上看,楚亦锋倒是和毕月有了相似之处。他怎么看眼这俩菜、怎么不顺眼。 这俩人的本性,都属于蹭饭还挑挑拣拣毛病多的人! 楚亦锋一手端着饭缸,一手拿着筷子点了点米分条,抿抿唇,看着凉下来有点儿发凝(四声)的猪肉块儿,还有那一坨坨的米分条,嫌弃道:“这肉菜啊,就得趁热乎,都糊一起了。” 毕成坐在沙发上,蔫头耷脑地没接话,他不想说话,就擎等着楚亦锋吃完赶紧撤。 看不出眉眼高低的楚亦锋,又夹了一口鸡蛋炒大葱,这回抬头了,他看向毕成继续评价道:“这个菜凉了就腥了。鸡蛋那玩意儿属于发物,我吃不了。还有,我那有保温桶,你一会儿别忘了带回去。” 十八岁的毕成,这回也抬头看向楚亦锋,太过稚嫩,情绪掌控的不到位,烦了! 楚亦锋清楚地看出了毕成眼中所表达的意思。 毕成那眼神,就像是赤裸裸地告诉他: “你吃现成饭还净事儿!我心情很不好了,能不添堵吗?” 抿唇不语,不是楚亦锋的专利,毕成在抬眼看了看楚亦锋后,也倔强地抿了抿唇。如果对面坐着的是赵大山,他一定憋不住给两句。可这位是“恩人”,是有点儿距离感的楚大哥。 楚亦锋夹着菜,吃了一口饭后,再次抬脸瞧了一眼毕成:“你姐呢?感冒好没好点儿?今天再观察一天,明天要是还那样,你给她压我这来,跟我一起输液。” “她挺大个人了,啥事儿都能管,还不知道难受要来医院?我哪能压的住她?楚哥,你抬举我了!” …… 这是吃枪药了?跟谁俩呢那是! 楚亦锋皱眉了,撩下了筷子。 要不是心里告诫着自己:小舅子、得拉拢!楚亦锋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怎么说话呢?!” 压制住脾气,劝着自己别和毕月吵完、再和毕成吵起来,你看那姐弟俩现在不和,等哪天和好了,不得一致对外啊?遭罪的还是自己,毕月那坏东西就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楚亦锋整理好心情,一派要当知心大哥的架势:“跟你姐吵架了?说说吧。” 楚亦锋推开桌子上的饭盒,滑动了几下轮椅,面对面地瞅着毕成。 怀柔嘛,忍一忍,谁让他瞧上他姐了,要不然认识毕成大贵姓啊?敢跟小爷这幅样子! 毕成继续犯哏,直到楚亦锋意味深长加了句:“就你姐那破脾气,想想就能猜到一准儿不讲理了,说出来,也许我真能理解你。” 一句“破脾气”,一句“理解”俩字,毕成搓了搓脸。 他能猜到,他要是和大山哥说,大山哥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他两句,因为偏心,他也知道大山哥喜欢他姐。 毕成更能猜到,他要是和他小叔毕铁林说,恐怕小叔会拧眉让他给他姐赔礼道歉,因为小叔更信任他姐。 无论毕月对和错,小叔一定会说“你亲姐姐还能害了你?这世界上只有那么几个人不会害你,不知好赖!” 毕成不自觉的对赵大山和毕铁林有了主观偏见。 所以此刻他眼前的楚亦锋,成熟的印象,以及对他说的理解俩字……不知为何,毕成倒有了想倾诉的欲望。 “……我掐着时间来着,就让小蕊直接领我去相中的店里,没去别处乱逛,寻思买完赶紧去旁边给我姐买饭……” 楚亦锋眯了眯眼睛,转动手中的水杯。 靠!月月病着,你给老子饿着她!刚多大?还谈恋爱了,把你能耐的! 毕成一点儿没发现他知心的楚大哥,正在心里骂着他,看着楚亦锋一派沉稳的劲儿,在认真听他讲话,他继续道:“就这么凑巧……我交钱的功夫,我姐就进来了……” 楚亦锋只听重点。他眼神闪动了一下: “多少钱的鞋?” 啊?被打岔的毕成愣了一下,随后挠了挠脑袋,声音低了下来,脸色微红道:“一百五十八。” 一百五十八块?楚亦锋心里一惊,他实在无法想象淳朴的小子敢花这么多钱。 能让他心里都吃惊,可见这个价位有多让人接受不了。 楚亦锋语气未变,就似在评论最近京都的物价一般:“我可能好久不买东西了,现在市面上,鞋都这么贵吗?好像百货大楼最上等的男鞋也就这价了。我记得没有多少款式能到达这个价位的。贵哈?”最后俩字,有褒有贬。 毕成倒是老实承认,他也挺唏嘘,说实在的,他当时心疼的要死,那真是咬牙强挺着交钱,要不是小蕊抬脸瞅他,售货员也笑模样瞅他,差点儿说太贵了。 “嗯,贵的离谱,真挺吓人。可去都去了,楚哥,你说小蕊瞧着呢,我不是……我自个儿鞋才三十二十的,还是我姐给我买,我预备穿两个冬天的,我……” “谁给你的钱?花你姐的?” “不是,我小叔以前给过我三百块钱。这东西跟钱多钱少没关系!”毕成急切地看向楚亦锋,想寻求认同感:“我就寻思我有三百,她喜欢一回,过生日,我有多少就花多少,你明白吗?楚哥,我那意思是我有的……” 楚亦锋嘴角微翘,笑了笑,对着毕成摆摆手道:“明白,理解。”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跟他一样。 大概齐的意思就是:比如他,我有的、都可以给毕月,只要我喜欢的人,不在意,跟钱多钱少没关系。 可这傻小子,呵呵,真是缺心眼! 男人给喜欢的女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甚至供养女人更好的生活,是面儿、是成就感、是被依赖。 但是,那女孩儿首先得看中的是他这个人,得值! 值多少花多少,像这种一分钱不值的,就该让她滚边儿去! 楚亦锋听着、看着毕成在那激动地继续说着来龙去脉,他似看到了当时的画面,看到了毕月咄咄逼人被气的要命的样子。 他的小月亮,甭说这钱花的冤枉了,就是不冤枉的钱,那都是舍命不舍财的小东西。 她当钱串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屋里遭贼那一幕,小手捂着小肚子,那里面的小裤衩一定藏着钱。 你让这样的“守财奴”亲眼看到亲弟弟败家,就那暴脾气,她扇毕成大嘴巴子都是轻的! 楚亦锋对着毕成点点头,示意他在听、你继续,实际上心里想的是:特么的,确实扇的轻!瞅瞅给他家毕月气的!不是你这个败家小子,至不至于跟个疯子一样! 一丝丝酸胀侵袭着楚亦锋的思维神经。 从卖油条开始,一毛一分的那么挣钱; 大雨天站在电影院门口,尴尬的抱着筐那一瞬的无措画面;现在又开上了小饭店; 今天饿着肚子,傻呵呵的等着,却意外的看到了那副画面。 她生气难过的不是毕成到底花的是不是她的钱,是谁的钱都不该那么败家,因为她看透了那个女孩儿的本性! 不得不说,他的小月亮,有时候太过现实物质到通透。 一百五十八元,不讲农民、工人、其他行业的收入。就是他楚亦锋,那也是一个月的工资! 如果不是他有生意、有其他来钱道,就凭他这个军官,一年也不会买一双半双这样的鞋!不是买不起,是过日子人家、正常人会舍不得! 你毕成有三百块,想着对女朋友大方,重情重义不在乎。 但是一个能给你领到那样的店面,指着那么贵的鞋要得出口的女孩儿,她在乎的是你吗?看上的、真的是你毕成这个人吗? 别说这小子还没什么本事儿、没上班没挣钱呢,就是哪个女孩儿敢领着他这个月薪层次的人去那,他立刻让她滚特么蛋! 楚亦锋眯着眼睛,深思着,他看着面前还在滔滔不绝诉委屈的毕成,心里明白了。 这小子算是一时半刻转不来弯儿了,认为没花他姐的钱,毕月管的太多了!瞧瞧,不知好赖的东西,还恨上了! 楚亦锋深吸口气,恐怕他要是给这傻小子上思想政治课,说着你爹娘如何如何,你姐如何如何,你特么这样就是欠揍…… 换一种方式,可能更快速解决问题。 楚亦锋还不知道,毕成讲述的事件里,少了推搡毕月一把、毕月当场摔倒,少了扛起他姐往出租车里扔的两个画面。 他要是知道了,也就不会能像现在一般能压制住脾气了。 所以楚亦锋此刻嘴角带笑、很温和地劝道: “毕成,说一千道一万,你自个儿没挣钱的事儿! 男人嘛,给女人有多少花多少,谁也管不着,但前提是:那钱得是你自己挣的。 就像我,我还真挺理解你!因为我上面也有个姐姐。 不过你楚哥我跟你不同的是,我姐可不敢对我指手画脚,我的事儿、她不敢瞎掺和。知道为什么了吧?” 楚亦锋挑了挑眉,看着毕成点头了,他继续笑道:“我要是你,从今天开始,谁的钱都不要,一分都不要。 就拿着学校那二十块钱的补助,拿着学校发的那点儿粮票,跟我女朋友好好处给毕月看、处给那些不看好的人瞧瞧! 是爷们就要做到,我自个儿宁可饿着肚子,也要把二十块自个儿挣的补助,花在那个什么小蕊身上,把粮票都让给她、让她吃饱!因为那是我自己,我花着、硬气! 你这样的行为,才叫想和她长长远远。 最起码让那个什么小蕊毛蕊的,不至于再受你姐羞辱,堂堂正正地站在你姐面前,好好处给你姐看。让人家跟你一回、有点儿自尊。” 毕成捏了捏拳,他抬头看着楚亦锋,真的被鼓动的想这么做,虽然他心里很含糊,含糊的是什么,其实他早就清楚,只是不想去正视罢了。 楚亦锋再下一捶道: “你也别认为你姐那买卖你挣了多少似的,就你现在平均一天去帮忙俩小时,雇人一个月也就三十块。都说她瞧不起你?敢对你指手画脚?你都没断奶呢,还想再养个人!” 毕成点头离开了,拿着楚亦锋转着轮椅给毕月买的药,脚步不再显得那么浮躁。捏紧药盒,心里多了某些东西,乱糟糟的。 知心大哥楚亦锋,对楚慈都没说过那么多话,因为他曾经一直认为,老爷们别磨磨唧唧的,有事儿说事儿,可这次真是用心良苦。 他静等毕月的到来…… 而赵家屯的刘雅芳,此刻正对着毕铁刚絮叨道:“铁林对翠柳啥意思啊?人家明显看上他了,他可倒好,一句话都不说就走,就是冲我、那也得唠两句吧?!” 第一四三章 燃起(祝暮春三月江南生日快乐!) 刘雅芳正了正枕头,侧过身瞅了一眼也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毕铁刚。 发现她家那口子没吱声,她给理解成是认同,继续小声嘟嘟囔囔道:“你说这铁林啊,一点儿面子都没给我留,等我见着咱舅了,到时候咋说啊?那老头,脾气成大了!铁林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家伙走时候都没跟人家说一个字,整的我可下不来台了。” 那是你舅,不是我舅!你那个舅,打年轻时就不咋招!胡搅蛮缠不讲理! 毕铁刚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那都是前些年的糟心事儿了,没必要犟犟了。 不过他纳闷的是,出门让这老娘们撺掇大姑娘,问好了,明个儿见的事儿,这都走之前商量好的,咋说变就变?还把她娘家舅舅那面的亲戚给带来了? 再说就自家娘们那二嫂,可不是个好东西,那成劲儿能赖大彪了! 她的表妹?虽然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但这些年啊,他毕铁刚一把岁数了,就懂了一个理儿,人啊,看着像回事不行,得事儿上过! 你瞅瞅那表妹,挺大个丫蛋儿了,直勾勾地盯着铁林,他家铁林要是没点儿定力,那都得让个大丫头给瞧害臊吓跑喽! 毕铁刚确实当场挺客套,毕竟有亲戚那层关系,实际上心里已经否定什么“亲上加亲”了。 “不是让你去小西屯,打听那个什么挺能干活的老牛家二丫吗?你咋回了趟你舅那?俺哥俩就差都倒炕上了,你鸟悄的就把人给领回来了,你这娘们干啥事儿心里也不合计合计?!” 刘雅芳一翻身,面对面地瞅着毕铁刚,心里不乐意了,这咋还烙埋怨了,小声道:“不是你说的吗?得把铁林吹的恨不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自个儿能认识几个人?我啥性子,你不知道?那不得放出风声? 唉!这风放的有点儿大,我那二嫂一听说咱家铁林去城里做买卖了,能出得起一千块当彩礼,一千都干,来年还能翻修房子,她俩眼珠子瞪的溜圆! 估计再加上咱家就像一夜之间不欠人钱了,就跟眼瞅着就要富的流油了似的,信了!换谁谁都信,穷半辈子了,钱哪来的?村里妇女、老鼻子人向我打听来着。 我那二嫂,那家伙膀大腰圆地扯着我,就给我往她娘家拽。我没寻思那个翠柳那么好的条件,真能相中!” 最后一句,毕铁刚撩脸子了,那叫啥话?他弟弟铁林配不上谁啊? 刘雅芳一点儿没觉得哪说差,还在那唏嘘感叹当闲唠嗑呢:“你说现在这些丫头都不知道咋的了,照俺们那时候差远了,铁林出去取电报的功夫,她就能跟我说相中了,自个儿做主……” 毕铁刚使劲踹了踹脚底下的被子:“她相中了,俺们老毕家还相不中呢!就那么个不害臊的玩应,娶回家也是个糟心的货!你明个儿再去趟小西屯,给回了!” 刘雅芳生起了闷气,大半夜的,这是跟她喊啥呢?!她一句好得不着就算了,还惹了一身腥是咋的! 毕铁刚瞪着两个眼睛,烦了,尤其看不得家里这娘们又闷不出的生闷气的样子,他紧皱两眉呵斥道:“让你干啥就没刹棱利索的时候!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还得给你点儿面子?铁林那不是接着电报着急走吗?跟我不也就打了声招呼,跟你不也说话了吗?还非得都一一照顾到?!” 此刻,刘雅芳说着说着生起了闷气,包括之前挑的小理都是因为“面子”俩字。 她认为她是当大嫂的,为老毕家付出这老些年。有点儿希望小叔子得高看她的心理。 但是当下次再见到毕铁林,当刘雅芳去了趟她舅舅家走了一趟后,当陈翠柳回了家一说完,有些事情、有些情绪,刘雅芳慢慢想的多了。 …… 梁笑笑用脚蹬开屋门,正要去院子里倒洗脚水,大黑天儿的,院子里杵着个大小伙子的黑影,吓的她妈呀一声,差点儿没把水盆给当场扔喽。 “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不进你姐屋告诉一声?” 三个药盒递了过去,毕成抿了抿嘴角,想问他姐咋样了,不知道为啥,心里明明关心,但是嘴上还是没问出来,愣是给憋了回去,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你让她吃上这药。楚大哥买的。还有,那什么我明天得去给楚大哥收拾屋子去,他过几天出院,让我去给擦车擦屋去。你们去给送饭吧,楚大哥他奶奶摔个跟头,没人顾的上他!” 说到这,毕成一顿,他想着跟他姐坐一桌上吃饭啥的就闹心,又加了一句:“我明早有早课,晚上也不回来。” 梁笑笑对着毕成往屋走的背影挥了挥拳,真够混的了! 连姐姐俩字都不叫了,你还能躲到天边儿去啊? 你瞅瞅那副样子,这也就是她看见了,这要让毕月现在瞅着,非得被气的再挥巴掌。 就跟地球离了他不转了、谁该他欠他似的! …… 大清早的,哐哐哐的敲门声响起,毕成早就没了影子了,梁笑笑打开大门一瞧,穿着破棉袄大棉裤的赵大山,手里拎着一堆肉和菜站在门外。 “月月好点儿没啊?” 梁笑笑抬眼看着胡须来不及剃、上面还挂着一层哈气霜的赵大山,心里叹了口气。 这人是好,可……满心满眼都是月月。 有些事儿,是撺掇、是使计策就能得手的吗? 这一刻,梁笑笑的心里忽然迷茫了,她咋有种预感没用呢? “好多了,就是咳嗽。大山哥,你要不要进来?”女孩儿笑眯眯地瞧着面前狼狈的男人。越狼狈、在女孩儿眼里越出奇、越踏实。 赵大山脚动了动又站住了,他叹气地一挥手:“你接过去吧,我那店里一堆事儿,俺娘闹肚子呢,非得吃剩下的肉!算了,不说那些了,我那头都是事儿,你接过去,我明天儿倒空再来瞅她。你们都不用去店里了,能忙过来!” 蹬着自行车,赵大山在漫天大雪中消失。 早上四点去市场抢菜定第二天的肉,排队买油买面,还要在这个忙碌的清晨,惦记着送点儿啥,哪怕见不到人呢。 图啥?图愿意二字。 …… 所谓爱情,唾手可得不值钱,历尽艰难才珍贵。 有多少人,在这个过程中,执着着不该执着的人。 “月月,你得去啊?大成去给人收拾屋子去了。你不能让我去吧?我都没见过他,再说我这腿脚也不利索啊。”梁笑笑说服着毕月。 毕月摘菜的动作停了下来,见他说啥呢?有点儿不敢见……“知道了,快做饭吧。” 楚亦锋穿着圆领黑毛衣,坐在轮椅上,打发走送饭的姐夫王建安,他瞧着门口,又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第一四四章 大城小爱(二更) “好香啊!月月,我发现你做面食真是不一般。嗳?你现在这幅样子,你猜我想到什么了?” 毕月捂着嘴侧过头咳嗽了两声,闻言睨了一眼梁笑笑,哑着声音开玩笑道:“心够大了哈,不怕我做饭都给你们传染感冒。” 毕月一手拿着肉酱碗,一手拿着小刷子,对着烙好的油饼上刷着酱:“咋的?想起我卖油条那阵儿了?” “嗯嗯!”梁笑笑嘿嘿乐道: “像场梦。我这么懒的人居然露头帮忙。是春天吧?我跟个小仙女似的出现在你眼前,帮你张罗。你意外没? 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真犹豫来着,就想着万一过去了,你跟我一顿客套,我那得多挂不住脸儿!还有,会不会一直干到年底啊?哈哈。” 是啊,一晃就要一整年。 毕月看了眼笑的没心没肺的丫头,这丫头从她答应上医院后,莫名其妙地瞎开怀。 不过,一想起和笑笑的结识,一时还真挺感慨万千。 还记得旁边这丫头当时非常文静地站在小摊边儿,看见她抬头,拽了拽书包带,浅笑言兮地露出一口小白牙,苹果脸圆圆的,看起来好乖。 “所以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还仙女呢?当时我就觉得这哪从天而降来个胖妞!还有哈,我当时还拿你当内向人呢,谁想到一接触,跟我顶牛吵嘴、能吃还懒,脑子还不咋好使!学习也可费劲了!” 梁笑笑一把抓住毕月的胳膊,笑了笑了! 哎呦,月月太不适合一副欲语还休、满脸惆怅。还是嘴巴损点儿招人喜欢。 “别闹,你这是吃饱了捣乱。我还得送饭呢!” 毕月将饼捡出锅,当当两下,酱香饼被对切成四块,连续切着,动作利索的将这些饼块儿摞进两个饭盒里。 对着梁笑笑扬了扬下巴,给予肯定:“就疼你不白疼,我去给俩病号送饭。” 梁笑笑眯了眯眼睛,脸上挂着神神秘秘的笑:“我憋半天了,那个军辉,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得给他送饭呢?也那什么了……” 毕月正戴手套呢,闻言嗖地侧过脑袋,使劲白了一眼笑笑:“少来。哪什么?都那什么还乱套了呢,那我得打狂犬疫苗!再碰到一个神经病,我就去派出所报案!欠军辉个人情,还答应送饭了,把你那脑袋瓜里乌七八糟的去掉!” 你看!你看! 那个楚亦锋他就是不一样!死鸭子嘴硬也没劲不是? 啊,别人亲、准保大嘴巴子挥过去,还要打针报案。 楚什么锋一亲,亲了就亲了。 在她这个已经开窍人的眼里,楚亦锋就是不一般嘛。 不知为何,得到这个推理结论,梁笑笑心口松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会搬动心口窝压着的石头块儿,可当看到毕月拎着网兜子,穿着破军用棉袄走在院子里的背影…… 笑笑觉得,自个儿是不是要来月经了啊? 要不然怎么忽然这一刻,站在屋檐下看着走在雪中的毕月,鼻子泛酸呢? 有种难言的情绪,酸酸涩涩的环绕着她。 梁笑笑看着毕月的背景想着: 月月,大成、你的弟弟,长大了,找女朋友了、不听话了,你说他是变了…… 月月,你的好朋友我,看上赵大山了。 他适合我,我确信他能给我一个家,稳定踏实的家,会憨厚的接纳我摆上妈妈的照片。 只要接受我,贫富都不会变,我就是要一个这样的人,你懂吗? 然而,我即便知道你对大山哥还没开窍,可我仍会愧疚,面对“朋友”二字脸红。 因为我已经不是纯粹的站在你的角度,去帮你分析谁更适合你了。 我在变向的往外推你,我夹杂着私心,你却毫无所觉。 有一天,当你发现了,会不会很难过? …… 毕月忽然回头,她对着站在门口发愣的梁笑笑喊道:“我给你锁家里了啊?就当家没人,别捅火啥的,要不然你自个儿我不放心!” 梁笑笑点了点头…… 毕月,别把亲情、友情,看的太过清晰。 因为我们是人,是人都有私心,会因为自己的所想所得,让太过清醒的你、伤心。 至于爱情,我衷心希望你好运。 梁笑笑看着毕月走出大门,她似乎听到了落锁的声音,表情有些落寞,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要洗个澡,尽力撇清自己。” 她矛盾地转身去了厨房烧水,即便掺杂了点儿愧疚,她仍旧希望楚亦锋给力。 此刻的梁笑笑,二十岁的女孩儿,她还不懂,“爱情”二字,那是上天安排。 人世间只有情谊是需要缘分,不是努力就能成为美丽的故事。 情感里有不受控制,藏着颗易变的心,它存在着命定的“意外”。 …… “这是军辉的饭菜,麻烦你们谁告诉一下?”毕月敲了敲102病房的门。 王大牛咧着一口大白牙,高高兴兴地一瘸一拐的上前接过,心里猜着这是一营长的啥啊? 哎呦,这城里姑娘长的……对他一笑、心口乱跳,瞅这长相就能知道做饭味儿得老好! “同志你放心。他刚被推进去做检查了。”指了指脑袋。不知道的以为王大牛在说军辉脑子坏掉了。 王大牛还嘚瑟呢,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直属领导如果知道他敢接这顿饭,倒是能把他的脑袋敲掉。 “行,那先放这,我正好还要去楼上,等我走时再过来一趟,谢谢你了。” “嗳?同志,你叫啥?” “毕月。” 军辉躺在手术间里,仪器罩着他整个头部。 他闭着眼睛,嘴角带笑,如果毁容了,他确定他瞧得上的姑娘,也不会嫌弃他! …… 漆黑的双眸在看到毕月出现那一刻,眼神瞬间落在毕月的脸上,浓如墨。 楚亦锋坐在轮椅上,腰板挺直,黑色的毛衣显得他精神奕奕、气质硬朗。 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期待、欢喜: “来了。” “嗯。怎么样?要出院了?”路过轮椅,路过病床,只有毕月自己知道,她此刻和刚刚进102病房心境不同。 还好,她看起来很平静地在打开饭盒。 楚亦锋滑动轮椅到毕月身边,他仰头毫无遮掩继续看毕月那张小脸:“还发不发烧了?打一针吧?”商量的语气。 是的,商量。 楚亦锋想明白了。 这个世界,不会单为你准备一个你想象中的另一半。 磨合、疼,可人这一辈子,过的就是那么点儿“我乐意”!过的就是那么点儿真情实意! 毕月脸色微红,她倒是觉得楚亦锋像发烧了,这表情、语气,哎呦,心咋颤。 …… 毕铁林站在四合院外对着大锁头皱眉。都去饭店了? 两手都是雪,大衣上面也都是雪,毕铁林骑在墙头上,正在伸胳膊费劲巴力地拽着箱子。 而此时的梁笑笑,她优哉游哉地躺在大浴盆里,唱着邓丽君的歌…… 第一四五章 闭上眼,逼真的重燃死灰(三更)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副画……” 甜美、细腻的小声音,单凭这声音,就能让人想象到女性美三个字。 唱到“看似一幅画”时,歌声戛然而止,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美人站在浴桶里,准备出浴。 二十岁的女孩儿,到耳边儿长短的学生头,有那么几缕贴在苹果脸的腮边,脸色红润通透,殷红的嘴唇上还沾染着似水晶般的热气。 …… 同一时间,毕铁林骑在墙上,他的面部表情因为肩膀用力变的涨红,羊毛衫里的肱二头肌突起,黑色的大皮箱终于被他拿到。 坐在墙上的毕铁林,双手托起大皮箱,从墙外拉起,“砰”的一声,又费劲地、小心地扔到了墙里面。 他往下瞧着,看到箱子虽然栽倒在雪里,还好,挺结实,没摔两瓣儿! 就那么坐在墙上,松了口气。 他下火车时一翻兜,发现钥匙从裤兜里掉了出去。 至于是脱裤子掉厕所间了,还是掉在哪了,那就想不起来了,也指定找不回来了。 毕铁林打车回家时还想着:别俩孩子都不搁家。 真是凑巧,还真是! 庆幸啊,得亏他没倒出空来找人往墙上扎玻璃碴子。 毕铁林单手扣在砖墙上,上面堆积的雪里留存下一只大掌的手印,“砰”地一声,他跳到了箱子边儿。 立领黑色羊绒大衣,毕铁林敞着大衣怀儿,拉着拉杆箱,直奔大屋的洗漱室,边走边瞅瞅手上的雪水。 …… 如果笑笑没愧疚过,她不会莫名其妙洗澡,想着洗白白、心灵纯净;如果笑笑没鼓励毕月离开,毕月不会在外面落锁,让毕铁林以为家里没人;如果笑笑知道她继续唱歌能提醒外面的人,她一定野狼嚎般放声大叫。 如果,没有如果,这就是天生的宿命。 她是他的天使,从此梦中围绕扎营,再也挥之不去。 …… 梁笑笑两手放在后面,正在系着胸衣,齐耳短发,奶白色般光滑的后背,全部冲着洗漱间的门。 她的旁边还有洗完澡的大浴盆,浴盆里飘动着泡泡。 俏丽、胖乎乎、圆滚滚的女孩儿,浑身散发着水蒸气,后背上还有没有擦净的水珠子。 她拿起凳子上摆好的白色小内内,抬起伤脚,正在鸟悄闷着头穿呢,刚把脚穿进小内内的一侧…… 洗漱间的门,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被人推开。 毕铁林……一人一皮箱,站在门口,没了反应。 他的心口,在一瞬间砰砰砰的乱跳。 闷头一心一意抬伤脚穿小内内的梁笑笑,还在无知无觉中。 大概是门依靠惯性,又是冬天,随着一股凉风冲进了洗漱间,梁笑笑后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 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以斜睨的方式,眼神里还带着疑惑、好奇、探寻等无辜的目光,单脚勾着小内内,回眸看向门口…… 听,两个人心口爆掉的声音。 梁笑笑崩溃到傻眼、懵了,呆滞。 流、流、氓? 毕铁林身体微动了一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全身血液如海啸般正在急速涌向身下。 隐忍装木讷,根根立的短发,能清晰可见他额头处的青筋暴起。 梁笑笑傻眼般转动了下身体,她的左手五指张开,似要抓脸的样子,一脚单立,扭曲的形体。 毕铁林瞬间右手用力,似要捏断拉杆。 太突如其来了…… 浑圆的两瓣儿小屁股,肉呼呼的。 白皙到像珍珠一般的后背,转过身那一刻,上半身呼之欲出,下半身“黑色三角区”、清晰可见。 “啊!!!” 毕铁林深呼吸,随着尖叫声闭上了眼睛。 魔音般尖利的“啊”声响彻整个四合院儿,伴随着这声尖叫声,哗啦啦水花溅起的声音随之响起。 右脚受伤未好,新伤再次添上,梁笑笑单脚站立的左脚呈现九十度角扭了一瞬,她整个人、连带白色小内内一起重新栽进了浴桶里。 …… 嗓子干、痒、热,毕铁林急促呼吸调整着自己。 他僵硬着身体,挺直着脊背,默默地伴随着水花溅起的声音,转过了身。 梁笑笑脸色涨红,疯了般的不安感遍布全身,她都顾不上扭伤的脚,只一门心思嚷嚷着:“出去!你给我出去!”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哭声。 毕铁林深呼吸,不停转换呼气吸气,他背转身微侧头,低哑的声音陈述道:“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你信吗?” 女孩儿哭了,梁笑笑说话带出了哭声,两手紧紧抱着肩膀,似乎这样才能护住自己能增添安全感:“我信!我求你了,你出去!”她像是懵了般自言自语不停地重复:“完了,你都看见了。你是不是看见了?完了……” 毕铁林大掌紧抓拉杆箱: “我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信吗?” 呃?梁笑笑哭声一顿。 信你就有鬼了! 这回梁笑笑的呵斥声坚定用力: “你给我出去!把门锁上!再进来我扎瞎你!呜呜。” …… 毕铁林紧抓拉杆箱大步离开,他的背影看起来从容镇定,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落荒而逃。 行走在院子里,冷风和雪花拍打着他浮躁的热脸。 脑中犹如烟雾缠绕般糊涂,思维全部被浴室里的梁笑笑吞噬掉。 女孩儿的清香;女孩儿的身体;女孩儿的一句句“出去”;女孩儿的那句要把他“扎瞎”;女孩儿转过身“禁地”…… 他居然对着女孩儿那胖起微突的小肚子,都能唤起他身体里的七情六欲。 毕铁林站在毕成的房头下。 他的屋离浴室太近,他怕自己、他也怕梁笑笑怕他…… 军区医院204的病房里,楚亦锋一口酱香饼,一口坨成一团儿的渍菜粉,大口大口咀嚼着吃的非常香。 他告诫自己要时刻记住注意事项。 因为据大鹏那个不靠谱瞎白话:男人用眼看,女人用耳听。 可见,男人喜欢看一切美的事物,女人喜欢听不管真假的好话软话。 毕月挠了挠鼻子,她忘了粉条时间一长就坨了,早知道不做这个菜了,搞的很明显,一看就像是没用心。 楚亦锋轻咳了一声,侧过头瞧了一眼毕月,笑了笑:“你做饭确实不错。以后常给我做这个菜,我就爱吃你做的这个。” 毕月…… 第一四六章 那女孩儿对我说(一更) 成熟男人的讨好,总是会看起来很淡定。 他们懂得一半真、一半假的语言模式。 如毕铁林的:“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你信吗?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信吗?” 亦如楚亦锋的:“你做饭确实不错,以后常给我做这个菜,我就爱吃你做的这个。” 表情、语气、眼神、状态,都表演的很到位。 那么逼真,那么发自肺腑,听上去真像那么回事儿! …… 毕月抿抿小嘴儿,乐了。 “你吃的惯就行,我也不会做别的,我也就面食做的不赖。” 毕月这一笑,楚亦锋握着筷子侧过头也微笑地看着她。 他咕哝着回了句:“我怕你麻烦,你做什么都挺好。” 毕月…… 愣了两秒,她听清了,脸色微红,笑容扩大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楚亦锋,笑的露出了半口小白牙。 楚亦锋看着毕月翘起的嘴角、爽朗的笑容,眼睛微眯了一瞬,眼神落在毕月嘴角弯起的笑窝处。心情大好,他也跟着傻兮兮地笑了。 随后得寸进尺,眼神始终落在毕月的身上,他也不躲躲闪闪收回了,一口饼、一口菜,还兼顾着瞅毕月那张脸。 楚亦锋时不时地笑看毕月,看着毕月还知道起身倒热水喝,一点儿没外道,瞄了瞄毕月的腰条,楚亦锋自个儿在心里先赞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他这眼光、他能看上的丫头,长的确实漂亮:皓齿内鲜、明眸善睐。五官立体、娇艳欲滴,难得的是不拘小节接地气。 城乡结合部的气质,配上天生丽质的精致,怎么瞧着怎么对味儿! 如果说非要挑剔差点儿啥,那就是他的小月亮,如果能温柔点儿、会撒娇,看见他就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咳。 楚亦锋及时调整情绪,应该离那一天不会太远! 索性放下筷子,其实他早就吃过了,姐夫王建安今儿个下班早,特意回大院儿给他取的饺子。 他现在吃的这几口,那真是硬塞,也难为他得表现出一副胃口很好的样子。 “毕月,咱们打一针吧,啊?” 毕月抱着水杯摇了摇头:“快好了,没必要。我一般感冒挺一挺就过。” 楚亦锋滑动车轮,坐在毕月的面前,直接伸出大掌摸了摸毕月手中水杯的温度。 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毕月抱着水杯往后躲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楚亦锋尴尬地僵硬一笑。 楚亦锋表情未变,还是一副笑模样: “推我去医生值班室,让她给你试试青霉素过不过敏。你不只是感冒,应该是也跟毕成那小子上火了。” 毕月意外,原来他连毕成的事儿都知道。她那个大弟弟,就那性子,居然跟楚亦锋说了? 想到这,毕月站起身时微眯了下大眼睛,哼!一定没少黑她。 楚亦锋微侧头,对着推轮椅的毕月告知: “现在条件好点儿了,那小子开始没事儿找事儿了。你不用管,等我出院了,让他去照顾我,我多折腾他几次,让他不懂好赖,给你出出气。” ……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心房大敞四开,任由这个时机,恰当的人来催泪。 …… 毕月推着楚亦锋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心态平和,没了抗争、没了和楚亦锋顶牛吵架的狂躁,心里满满的都是平静。 她很配合的在楚亦锋的注目礼下,让医生给量体温、拿着医用手电筒查看嗓子,拽起衣服袖子、伸出胳膊做试敏。 毕月听着楚亦锋跟医生,你来我往的说着重感冒的注意事项,脱口而出就能报出她目前都吃着什么药。 他看着楚亦锋皱着两道剑眉和医生说: “那先打两天吧,她这眼看就要考试了,不能老这么拿咳嗽当逗闷子。”她没顶嘴,没像往常瞪着大眼睛犟嘴“谁拿咳嗽逗闷子!” 她低头瞧着楚亦锋又仰头看她,两人对视间,她清清楚楚的看明白了楚亦锋那双眼睛里满满的为她着想:“啊?毕月,别肌肉针了,那玩意儿虽然快,但一针下去得缓半天儿,赶上手艺不好的,你得一瘸一拐!就输液吧,明天你正好给我送饭,再扎一天。两天看看情况。” 絮絮叨叨的楚亦锋…… 毕月点头乖巧道:“好。” …… 今晚的毕月,没去客气的和楚亦锋说“谢谢”,没去和他发牢骚说毕成的“变了”。 虽然她能感觉得到楚亦锋已经递过了想和她聊天的橄榄枝,但是她觉得累了,什么都懒得说。 或许是她心里觉得,嘴巴能说出来的谢谢,太轻。 或许是她心里觉得,嘴巴能形容出来毕成的不是,不足够形容她当时的崩溃。 毕月没去想躺在楚亦锋的病床上输液,会不会碰到楚家人;不抓紧时间回家,能不能赶上末班车;在这种时刻躺在他面前,是不是给了他错觉、时机不对。 毕月不过是输上液五分钟后,她就睡熟了。 楚亦锋坐在轮椅上,给毕月盖了盖被子。 他瞧了眼输液瓶,这次没有搞偷袭亲一口,没有心存侥幸的摸摸胸、摸摸手。 今晚的楚亦锋也老实的不像他,他拿起睡前常看的军事书,就那么坐在病床边儿看了起来。 室内充满恬静,外面雪花漫天,就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个小时。 …… 毕月用着单薄的肩膀架起楚亦锋,两个人喷出的热气交缠。 她用尽全力给楚亦锋放倒在了病床上,累的满身大汗,抬起还粘着白胶带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哧带喘嘱咐道:“你睡觉吧,我走了,明天能提前来。” 楚亦锋舔了舔唇,抬眼看向毕月也嘱咐道: “别差那俩钱儿。打出租回吧,外面冒烟大雪,你这还一脑门汗。” 他们对彼此这样说话,嘴上明明不习惯,但都在努力适应。 楚亦锋想着,想要完整的爱一遍,首先要学会交谈。原来此时此刻、比刚刚看到毕月的笑脸、还能让他心暖。 毕月站在沙发旁边,系好了围脖,戴好了手套,她脸色微红看向门外,她问道:“楚亦锋。” “嗯?”楚亦锋像是有预感般,心口莫名狂跳。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楚亦锋看着始终给他侧脸的女孩儿,开口之前、唇角弯弯,他表情带笑:“因为我喜欢你。” ————--- 第一四七章 患得患失(二更) 原来是一只脚,不能吃力、使不上劲儿! 如今,梁笑笑是两只脚都受了伤,她的样子看起来凄凄惨惨戚戚。 梳着学生头的女孩儿,头发底部还挂着水珠子,帽子也没心思戴了,里面只来得及穿上一套水粉色的线衣线裤,外面披着大衣。 别人是一瘸一拐就够惨的了,梁笑笑走在院子里,那走姿像半身不遂。 她两个脚都舍不得放在地上,落下哪只脚都心疼、一踩一用力就钻心的疼。 飘落的雪花洋洋洒洒,梁笑笑猫着腰,用脚后跟点着地,短短五十米的距离,愣是走的满头大汗,她的齐耳短发、一冷一热一冻,像一块没泡开的方便面。 毕铁林捏着拳。 跳墙进院儿是什么样的造型,此刻毕铁林仍旧还是那副模样。 他没心思脱大衣,满心满眼都被洗漱室占领。 “呜呜,嗝。疼,呜呜……”梁笑笑声泪俱下。 她边小心翼翼费力地挪着腿、用脚后跟儿点着地,边大哭着,内心是崩溃的。 疼,脚扭了钻心的那种疼,为这哭。 丑,被毕铁林看了个精光,羞死个人了,为这哭。 无助,谁来帮帮她啊,没脚走路又不能爬行,她咋那么惨啊,屋漏偏逢连夜雨,为这哭。 毕铁林站在毕成屋的窗前,就那么望着,他看着梁笑笑一把鼻涕一把泪,头发还被冻的支楞巴翘的…… 要不要冲出去背起她就走? 还是不要了吧,她现在应该最不想见他。 眼神追随着梁笑笑的身影,天黑透了,可毕铁林就像是能清晰地看到梁笑笑的表情。 他纠结着,他对自己此刻这磨磨唧唧的闹心劲、心烦! 梁笑笑盘着腿儿,坐在毕月的床上,两只手各抱一只脚丫子,她仰着头,大眼睛里泛着泪花,一眨就掉:“呜呜,月月,你咋还不回家?” 哭的全情投入,哭的异常委屈,哭的非常无助,似乎除了哭,她再也找不到憋屈的发泄方式了。 毕铁林终于脱了黑大衣,他在看到梁笑笑猫着腰推开了侄女的门后,就冲出了毕成的屋。 先是跑到仓房搓了几块蜂窝煤,又拿了几个木头块,用铁搓子搓着这一堆东西,随后推开了毕月屋的房门。 梁笑笑正哭的投入呢,她的眼窝里还挂着泪珠子,瞬间哭声戛然而止,两手抱着白花花的胖脚丫,愣住了。 瞧? 毕铁林和梁笑笑对视中,心口似被忽然罩上了乌云。 他想的没错,她怕他,她现在看他都是惊恐。 他不是有意看到那一幕的,但是他有前科,他因为和女人之间纠缠不清才进去的,正常人都会想着他可能…… 还好,感谢她没歇斯底里地甩他一耳光,感谢她说了那句她信他。 毕铁林就像是没看到梁笑笑顾不上脚疼、瞬间拽起棉被围住身体的样子,他明明被这个动作伤到心凉,但看起来无动于衷。 他表情未变地端着蜂窝煤走到炉子前,弯腰蹲在那,往里面塞着木头柈子,往里面放着蜂窝煤。 这丫头头发还湿着,刚才那几步路走的也费劲,里面都没穿毛衣毛裤,就那么笨拙地挪着步,一定冻坏了。 啥也别想、啥也别说,什么都比不上赶紧让屋里暖和起来重要,那丫头别被冻感冒了。 这就是毕铁林的心理。 他塞好了木头柈子,随后回身,连余光都没给梁笑笑。 屋里除了他翻抽屉找废纸、以及不停划着火柴引火的声音,再就没了其他。 毕铁林看起来淡定、轻松。 梁笑笑惊愣呆住的瞧着,忘了难过、忘了哭。 直到屋门关上了,梁笑笑急速转身,坐在床头凑到窗前。 她看着在黑天里行走的背影,看着影影绰绰的背影穿过树下,进了洗漱室的方向,再看不到了,她转过身咬着手指甲。 咬着咬着,指甲秃了、动作停了,她忽然侧头看向身边写字台上摆放的水杯,那里面是他离开前给倒的热水。 …… 毕铁林饿着肚子,顾不上先洗澡先给自己热口饭,他蹲在洗漱室里先清洗上了大浴盆,把梁笑笑用过的洗澡水倒掉,又把她留在洗漱间的毛衣毛裤、外衣外裤都一一叠好。 他坐在洗漱室的小板凳上,黯淡的脸色,掏兜,叼上了颗烟,左手还握着刚刚翻到的红花油。 …… 交通大学男生宿舍。 罗刚踢了踢自个儿的铁架子床,看着毕成穿着白线衣翻过身了,才说道:“别睡了,你相好的在楼下叫你呢!” 毕成皱眉:“她咋知道我在这?”他现在不想见邱怀蕊。 “我说的啊!快着点儿,一会儿关宿舍了,说是楼后等你。”罗刚纳闷,平时都是毕成这小子跟人邱怀蕊黏黏糊糊,这怎么现在反过来了,改邱小花旦主动上前了呢! 能被男同学们背后开玩笑起外号叫“小花旦”,可见邱怀蕊的美貌。 毕成站在邱怀蕊的面前,招架不住了,女人的眼泪真的是武器。 “毕成,你……你怎么住宿舍了?是姐姐因为我撵你……吗?”邱怀蕊哽咽着,她抬起冻的通红的手擦了擦脸。 她里面穿着她母亲给做的花棉袄,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老式西服外套。 这样朴素、像极了他毕成以前的同班同学,一个班级里,没有贫富差距,不出奇却很美好。 眼睛里流淌的都是最淳朴的渴望,像是等着他能支撑起她的天地。 “跟我姐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撵我?那是我小叔的房子!你不要多想!跟你也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呜呜,毕成,其实、其实我那天在等你说话,你知道吗?” 毕成看着低头抽泣的邱怀蕊,他舔了舔唇,没接话,本以为小蕊会指责他没担当,连姐姐都制不住,却不想是…… 一双泪眼抬眸和毕成对视,委屈、哽咽,说出的话却是字正腔圆:“只要你说脱掉大衣,我就脱。我没听姐的,因为我想、我想这辈子只听你的。” 毕成紧皱眉头,语气很差,他低吼道:“谁让你脱了?穿着!我不说、谁敢说你?!一个破大衣,我看谁敢没完没了!” 邱怀蕊吸了吸鼻子,她就像没发现毕成已经烦躁了,继续道:“我已经洗了,晾干就叠好,就等着你说……说……”女孩儿哭出了声:“说分手。” 毕成转身大步离开,烦躁地吼道:“谁特么要和你分手,马上回宿舍!别墨迹!” 站在原地的女孩儿,看着大步离开的毕成,心有点儿泛起了凉意,他这次没哄她,倒走了…… 第一四八章 梦里难以遗忘的女孩儿 不要轻视他人的感情,只要他是认真的。 因为爱过的人都懂得,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感情”二字。 你可别不识货! …… “因为我喜欢你。”那低音炮楚亦锋说的,他说的认真无比,她没回头都知道。 毕月推开了医院的大门,冷风袭来,她却笑了。 紧紧围脖,双手插在棉袄兜里,走在风雪中。 她途径公交车站台、路过等末班车的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毕月觉得,似乎时空从未转换过。 她不得不承认,在离开病房前,楚亦锋的那句话、撩到她了,她得靠徒步清醒清醒。 毕月深呼吸,让冷风侵袭大脑。 如果不是她定力够足,如果真的只是十八岁,如果不是脚步匆匆赶紧离开…… 女人啊,心里都装着同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那个浪漫的故事总是那么雷同。 高富帅欧巴,莫名其妙爱上家境贫穷、却自立自强的女孩儿,一段美丽浪漫的爱情之旅,从此开始…… 她这是遇到了?还是位俊颜腹黑心机男。 她不是圣人,那个名叫楚亦锋的家伙,他符合这世间所有女人对另一半儿的想象。 不行! 她得躲着点儿他时不时的放电; 她得加把劲,再不给任何人羞辱她的机会; 她得在安全距离里再看一看,这一次,要好好挑剔挑剔,认真地听清心里的声音;她才十八岁,怎么浪费时间都来得及,直到有一天脱口而出他的姓名,再确定! 是她的,等得了、不会晚。 至少暂时阶段,他太尖,她太傻,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玩耍。 …… 毕月忘记了得去趟102房间看眼军辉。 军辉此时正对着他母亲嬉皮笑脸中。 “那俩大疤……呜呜,小辉儿啊,你这还没成家呢?!” “妈,不至于啊!我又不是毁容丑死了,您儿子照样、不对,转年儿一准儿给您能找个咱京都城最漂亮的大妞!过俩年再给您生个大胖孙子!不会被楼上我楚哥落下,您快擦擦泪儿,啊?放心,嘿嘿。” 军辉的母亲双手捂脸哭着,这次也不管是不是在普间、病房里还有另外十一个病人了。 慈母过不了心里那道弯儿,她家小辉是取她和他爸爸的优点长的,打小也是个漂亮小子。 现在从头皮开始到额头边儿,两道疤痕,那么明显、那么扎眼,扎疼了她的心。 “呜呜,少胡说八道。谁要你啊?妈不着急,妈可不让你将就!” 军辉却咧开嘴笑的满足,他侧过头看了眼来不及打开的饭盒,他又抬眼瞅了瞅病房里能坐起的、都恨不得立正的战友们。 难得地露出无赖的表情,对他的父亲、让满屋子人都紧张的领导,笑道:“找个心灵善良的,于智慧和美貌集于一身的!我是那干什么将就的人吗?!” “不害臊!好好养病,别在医院里干靠!浪费时间!”又对军辉的母亲呵斥道:“不要影响战士们休息,跟我痛快回家,他不是什么死的病!” 军辉的父亲撩下两句话,带着勤务兵率先离开。 军辉清楚地看到他的父亲右手是颤抖的,虽然态度还是很恶劣,话也难听至极,但是他就是懂了,他爹也跟着心肝疼了。 真是,至于吗? 他爸都露面了,他妈还哭个没完,太煽情了! 一个老爷们长的好,有屁用? 真要有哪个女的敢拿他额头上的两道疤说事儿,那也不过如此! 军辉期待着和毕月见面,摘下纱布后的见面,他期待毕月在看到他那一刻、到底会说点儿啥? 这决定着,他转年儿能不能定下来终身大事。 目前为止,他想要干的,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儿。 …… 军辉口中那个不会被落下的楚哥,到底能不能结婚结在他前面,这还真是个未知数。 楚亦锋躺在病床上,心里没底儿。 啥意思呢? 他表白的那么认真,那小妞却一句话都没留下,抿着小嘴儿,特干脆利索地走了。 唉! 楚亦锋皱眉活动了两下伤腿,明天开始要站起来做复健了。 他得抓紧时间赶紧好了,能跑能跳! 要不然躺在这,眼睁睁看着毕月离开,又不能伸手给抓回来,真是闹心透了。 女人都这么麻烦吗? 行不行的,没句痛快话,有意思吗?这是害羞不好意思? 楚亦锋心里是又急、又有点儿生气。 他一遍遍地想着毕月离开时的表情,想要寻找答案的蛛丝马迹。 纠结着,直到他憋泡尿坐起,看着警卫员进屋,他又忽然挑挑眉笑了,那雅痞的笑容,给警卫员笑的莫名其妙。 楚亦锋重新树立起强大的自信。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能调整好情绪劝自己:还是别痛快话了,逼急了不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怎么就没有耐心了呢? 就凭他楚亦锋的魅力,各方面不差,那毕月羞羞答答点头,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 梁笑笑两只眼睛哭的红肿,奈何毕月没注意,只顾得上惊讶道:“我小叔回来了?啥时候到的?” 梁笑笑点点头,她像个告状的孩子,想告状又不好意思说完整剧情:“那谁回来了,我两只脚都崴了。”又带出了哭鸡尿嚎、赖赖唧唧的声音:“瘫痪了,我彻底瘫痪了。” “两只脚?!”毕月惊愕瞪大眼,嘴巴微张看向梁笑笑穿着小粉袜子的脚丫子。 “我洗澡摔的……” 毕月解棉袄的动作一顿,翻了个大白眼: “出息!洗个澡你也能摔个半身不遂!我去和小叔说两句话,你等着我回来给你揉脚。”说完转身要推开房门之前,又再次瞪了一眼梁笑笑:“嗳?那谁是谁?没礼貌呢你这丫头,那是咱小叔!” 这小叔……还小叔…… 梁笑笑欲哭无泪,那小叔不是亲的,对她而言是男人好不好?! 都看到她洗澡了,瞅光光了,还能单纯的当他是小叔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还有,她能和毕月说实话吗? 那哪是小叔啊?快赶上狼了! 毕月小叔明明瞅她眼神不对,她不叫“那谁”她直呼大名啊? 真的,她没开玩笑,她要搬家,那谁让她感觉很不安全!她这人直觉一向很准的! …… 毕月敲了敲毕铁林的卧室门: “小叔?我回来了!” 毕铁林发呆静坐的状态被打断,他身上还穿着衬衣和西裤,一直在等毕月,因为那个屋、他不能去。 打开屋门,毕铁林面色带出了倦容,递给毕月一瓶红花油:“给你同学揉揉脚。不行的话,明天你领她去医院看看。你这嗓子哑的,你也感冒了?”毕铁林低头看腕表,皱眉又追问了一句:“怎么才回来?大成去饭店了?” 毕月点点头:“嗯,知道了,我没大事儿。小叔,你那俩库房……” 毕铁林干脆挥手打断:“我都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你也回去吧。” …… 关上了房门,毕铁林直接仰躺在了床上。 他今晚不打算谈跟“钱”扯上边儿的事儿,因为没心思。 三十岁的男人,不想欺骗自己,他觉得心乱了。 从出狱那天开始,不敢浪费时间,可今天想要不胡思乱想,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 这一夜,毕铁林在毕月给梁笑笑呲牙咧嘴地揉脚时,简单冲了个澡,放空了思想、进入梦乡。 睡前辗转反侧,没了自信。 他倒是想对梁笑笑负责,呵呵,可是他提出来这个要求,不可笑吗?他哪配得上她! 理智上是这样思考,可毕铁林的梦里,烟雾缭绕的那一幕,却整整伴随了他一宿。 …… 梁笑笑翻来覆去睡不着。 毕月也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嘴角弯弯,没人发现。 “月月,快放假了,我得回家了,我想回家了!” “噢?你爸爸找你了?也是,那行,你两边儿住,越不回家越完,再过段日子回去,别你爸问你是谁,回去瞅瞅吧!” 这么痛快,都不问问她原因,明显敷衍呢…… 梁笑笑在黑暗中使劲瞪了瞪棚顶,心咋那粗呢?她在闹脾气、月月根本听不出,真是讨厌! 梁笑笑赌气囊塞地撅嘴哼道: “我跟你家这四合院八字不合,我真的是在考虑哪天搬呢!这地儿风水不好!” 毕月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咕哝道: “少胡说八道,你自从搬来了,心宽体胖,你又肥一圈儿了,你不知道啊?你家四合院才风水不好!” …… 毕成叼着烟靠在宿舍走廊的墙壁上,他紧皱两道眉,烦了。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想躲着邱怀蕊的心理。 他刚刚在看到邱怀蕊那一瞬,只想抓紧时间把她办了,办了才能心理踏实,才能大大方方有底气地对她说:“咱是啥家庭啊?以后有用的一准儿不缺你,该买买! 可咱现在的条件还穿不上158元的皮鞋,买了不搭配!我一定会非常努力,让你每双鞋都这价位,我看谁还敢说你!给我时间,成吗?别分手不分手的,又一副小媳妇样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毕成用拖鞋撵灭了烟头,两手使劲搓了搓脸。 可是他还不能说,说了真的会分手,他也不敢办了她,听宿舍里的兄弟们胡说八道还能插两句,真来、没胆儿! 原来处对象不止是美好,闹心事儿一点儿不少! 毕成蔫头耷脑地进了宿舍,鞋也没脱,直接仰躺在床上。 就一个破大衣、一双皮鞋,他姐那态度就跟过不去了一样,小蕊也磨磨唧唧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女人真烦! …… 这一夜,有多少人没睡踏实,不得而知。 他们带着矛盾、复杂、欢喜、悲观,各种情绪入眠,希望明天就能知道春天在哪里。 而毕铁林是最为严重的那一个,他在今夜的梦中,就开始寻寻觅觅。 …… 男人成熟的标志,青壮年会“精满自溢”。 毕铁林又是未婚男性,基本上每个月两到三次。 可今晚又略显与众不同,因为梦里的女人,不再是抽象的,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触手可及…… 暖和的卧室里,毕铁林翻了个身,他骑着被子。 大概是棉被太过于暖和,他的两腿不自觉地磨蹭着。 逐渐地,随着梦境,随着那些梦里的镜头,他蹭的频率开始有了规律。 花花世界的梦境中…… 梁笑笑微翘的小鼻头上满是汗珠儿。 他舔着她的鼻端、轻声哄着,一声声叫着梁笑笑“心肝、宝贝儿”,说着一堆似是而非、肉麻到清醒时打死也不会说的话语。 他顺着梁笑笑的额头、鼻子,亲上了温软的小嘴儿。 他的大嘴堵住了小丫头一堆嘟嘟囔囔的撒娇和抱怨。 说啥?说再多都没意义,说不如做! 他就知道他铁定会负责,边做边说。 噢,小丫头的嘴里都是香气! 他们灵动的小。舌相互纠缠,搅动的毕铁林似即将要踏上一条不归路…… 一只大掌贴上了微突的小腹,他揉搓着,只觉得怎么使劲搓弄着都像要不够…… 浑圆儿的两个白嫩屁股瓣儿,另一只大掌托起,毕铁林满头大汗,他此刻真想把梁笑笑镶进他的身体…… 这丫头真白,白的像肉包子似的,贴上去又软乎又温乎,谁沾上谁完! “笑笑,来,不怕,真不怕,让我瞅瞅,真的,就瞅一眼,我那时候没瞅清。” 白腻的大腿被他掰开,在梁笑笑不情不愿羞羞涩涩中,大敞四开,呈现九十度角…… 美好的女孩儿,全身毫无遮掩,她羞涩地转过头、紧紧地闭着那双大眼睛,睫毛一颤一颤…… 毕铁林觉得他全身的劲儿都像是在急速聚集,却没地儿使……他赶紧掏枪,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 胖乎乎的女孩儿,粉红色的地带,他在进入温暖区域那一刻,他听到女孩儿婉转如黄鹂鸟般的:“嗯,嗯……” “啊!” 毕铁林瞬间醒了,似仍在梦里迷糊着,身上的背心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 他涨红着脸,在黑暗中急促地喘息。 随后昏黄的台灯亮起,毕铁林颓废地坐在床上,他双手捂着脸,颓废地小声呢喃。 呢喃声里带着浓重的珍惜、懂得、取舍和苦涩:“笑笑,梁笑笑……” 他旁边的棉被上,有一大滩粘稠的痕迹。 …… 第一四九章 留在光阴里的囧事(二合一) 睡的很晚,起的很早。 一场梦境让毕铁林的心,彻底乱了。 毕铁林不敢再入睡了,他怕再次陷进回笼觉里,会意犹未尽、会沉沦。 因为那场梦境,太过逼真、太过动人、太让人舍不得,他太过需要那种温暖,渴望、有时候是贪念。 …… 毕铁林端着洗衣盆进了卧室,关掉了昏黄的台灯,打开了屋里的大灯,一时间,连着客厅加卧室、灯火通明。 凌晨四点,他坐在小板凳上,紧抿着倔强的唇,一夜之间,鼻头上冒出个红肿的青春痘。 毕铁林低着头、夸嚓夸嚓、非常认真地洗着床单被罩。 看着像是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 毕铁林把床单翻转个面儿打着肥皂,忽然叹气出声。 他太了解人的欲望了,那是填不完的坑。 他也不想活的太过虚伪! 白天黑夜反差过大,只会让人很颓废。 他告诫自己,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区别,一个是隐忍、一个是要有自知之明。 他能当骡子当马,不知疲倦地忙活,累死可以! 却绝对不能敞开心扉、忘了自己是谁! 过两天好日子了,又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然后任由女人那种生物往上扔刀子!这辈子,他不想再经历。 …… 两只大手一节一节地、使劲拧干床单,扔在了空盆里。 他歇了口气,嘴里叼着一颗没点着的香烟,忙活着翻抽屉找绳子,先是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随后屋里又响起大力抻平床单被罩的声音。 忙完这些了,洗掉痕迹了,毕铁林的心情也就变的平静了。 他看着卧室里临时拉起的晾衣绳,看着洗完的床单被罩,点着了烟,恢复了往常一向淡定从容的表情。 洗完了…… 就像从未有人闯进他的梦乡; 就像他从未动过心一般; 就像是梦里的那个漾起幸福笑脸、轻哄梁笑笑的男人脸不是他的。 他把梦里那一幕装进了心里,他羡慕那个急三火四、死皮赖脸、霸王硬上弓的男人。 他得冷眼旁观,保护好那仅剩的真心。 …… 人啊,就怕动心。 一宿没睡好的岂止是毕铁林,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里,凡是动了情的,每天都会上演。 就拿这个小四合院来讲…… 毕月没睡的特别踏实,那是因为她在动心这件事儿上,纠结着、迟疑了。 睡着了、做梦都是恍恍惚惚低音炮的声音: “因为我喜欢你。” 甜的她啊,又害怕、又欣喜、又不敢上前,还迟疑接下来该怎么办。 即便在梦里,她都和自个儿较劲吵架,骂自己没出息!骂自己怕再次受伤就不该试探! 可她……毕月还控制不住“情不自禁”。 而梁笑笑,她翻来覆去,把被窝里的那点儿热乎气都散光了,一宿睡了仨点儿,那是因为她真的很闹心。 二十岁的小丫头,毕铁林之于梁笑笑比陌生男人强不了多少,她做不到强大的心理建设,她念念不忘被看光光的事实…… 这对涉世不深的双十女孩儿来讲,那真是犹如天大的事儿! 生病时,女人本就矫情,这对于毕月来讲,她是往好方面去使劲矫情。 但是这对于梁笑笑来说,那简直是双重打击!那真是即将要马上心理防线崩塌! 如果此时谁要敢在她伤口撒盐,那她这点儿为数不多的防线、非得一戳即破。 “呜呜,呜……呜。”梁笑笑发脾气了,她使劲扔开身上的棉被。 这回她想盘腿儿都盘不了,因为左脚肿的跟大馒头似的,小腿肚子也有肿的迹象,想回弯儿都没门,右脚也没好利索,比左脚强点儿不多。 毕月还徜徉在梦里正迷迷糊糊的,忽然身边有人“开火车”呜呜呜,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当即吓的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坐起查看。 声音里还带着睡意,眼神也是朦胧不在状况内的表情,毕月围着被子,急了:“咋的啦?啊?怎么了?!” 怎么了?梁笑笑一双泪眼看向毕月,太让人难过了! 梁笑笑哭到双手捂脸,在蒙蒙亮的清晨,她用着世界就像马上要毁灭的绝望语气,哭诉道:“我憋着尿!憋死我算了!” 什……么? 毕月愣住。 梁笑笑被毕月呆滞的反应刺激到了,她忽然像发疯一般两手拍大腿,大喊道:“我说我要憋死了!活人真能让尿憋死!毕月!你怎么能没有反应?怎么能没有反应!” 毕月捂住耳朵,被激动的梁笑笑吓住。 听明白了,她赶紧急慌慌下床,准备搀着梁笑笑下地。 梁笑笑哭的非常狼狈,仰着脑袋、不管不顾地大哭道:“我这么胖!我走不了!你要干嘛啊你毕月!” 我去!她没怎么啊?倒是笑笑,这是咋的啦! 要尿尿就尿尿,激恼啥呢?情绪咋那么不稳定吶?! 哎呦天,毕月光脚踩在水泥地上,都给她喊懵圈儿了! 毕月猫着腰往外面跑,推开房门被冻的一哆嗦,顾不上披大衣,她趿拉着棉鞋,后脚跟还踩在鞋帮上,直奔旁边的小屋取尿桶。 而坐在床上的梁笑笑,同时也忘了哭。 这憋尿啊,憋过的人都知道,不说还好,一说那就得马上开闸! 梁笑笑脸上还挂着泪,两条腿费劲巴力地凑到床边耷拉着,顾不上脸面和不好意思了,把线裤和裤衩往下拉着,随时准备开尿。 做好准备工作了,她脸上表情就跟傻了一般呆愣着,两眼直勾勾盯着门口。 毕月拎着尿桶刚掀开门帘子露面,梁笑笑脸色涨红正要大喊,毕月赶紧摆手制止,她先喝令道:“我知道了,换换换!” 说着话的功夫,尿桶扔在了一边儿,毕月顺手抄起脸盆,架着梁笑笑的两只胳膊往脸盆上坐。 “快尿” “床!” “哎呀,快着点儿!冻死我了。”毕月抱膀听着梁笑笑稀稀拉拉的排尿声,人其实还不在状况内。 …… 混乱的早晨,外面天儿还黑乎乎的,路灯都没熄灭呢,小四合院里却泛起了忙碌的气息。 毕铁林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身上围着围裙,手上都是白面,他面前的蒸锅上,放着一个又一个白菜猪头馅的包子。另一个锅里,正在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泡,那里面正煮着粥。 而毕月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用着炉钩子炉铲子掏着炉灰,手上忙活不停,小嘴也在巴巴地不得闲。 她得劝啊! 梁笑笑自从在床上、在脸盆里,解决完一泡尿后,那丫头看起来颓废至极。 在毕月看来,问题有点儿严重。 这小妞也确实是倒霉,她居然在一脚不能吃劲、一脚干脆不能着地的时候,来了生理期。估计心情很不好。 尤其是梁笑笑那表情,她倒不是一副不好意思见人的架势,严重就严重在这,那小胖妞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至不至于啊?两脚受伤就大哭啊?你瞅瞅你大早上给我吓的,我寻思发生啥事儿了呢!” 毕月回头瞅了眼躺在床上挺尸的梁笑笑,不知为何,想起大早上笑笑就开火车呜呜淘淘的哭了,她现在特想笑,压抑着笑容,怕笑出声刺激到人。 得劝啊: “我说笑笑啊,你这才哪到哪啊?这就又哭又嚎的…… 我跟你说哈,我在国际列车上,和一帮大老爷们挤来挤去,那满身臭汗! 我这么瘦的人,你能想象得到、我两个大腿里面都磨破皮了吗?热的、又不能洗! 虽然当时我两脚好好的,但是和你一样,还不如你呢,你现在能平躺,我当时得窝在那、不能动! 上厕所也是憋到不能再憋了才去,因为挤到厕所那、都能给你热的虚脱!大三伏天的啊,都穿的少,我那胸……我胸小还好点儿,我那屁股也会经常碰到大老爷们,那个尴尬啊! 就那样了,还不算啥呢?!最让你窝火烦躁的是那厕所间里,哎呦,那味儿…… 啥素质的人都有,还有不冲厕所的,有时候抽不动水,抽不下去上一个人的排泄物! 你想想,大夏天的,你要是上大号,蹲十分钟以上,等你再出来,身上都带着屎味儿!” “呕!”梁笑笑拍着胸口、趴在床边儿,急了! “你你你,你给我闭嘴!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别大早上的恶心人了!” 毕月端着装有炉灰的簸箕站起身,满脸不屑:“切!谁没三急?只吃不拉的那是貔貅!再说了,就你这么个不扛折腾的劲儿,我要像你似的,都得去死八百个个儿了!再瞅瞅你!我在以身试法,你当我想提这茬啊?我是让自己痛苦给予你活下去的勇气!” 毕月走到门口,看着梁笑笑真急了,都有精神头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嘴损继续道:“人都说三岁看到老,那是扯淡!但你都二十了二十!就脚崴了就能这幅死样子。我这就能给你算命,你这辈子够呛能有啥大出息,至少当不了什么女强人!” 梁笑笑瞬间被毕月刺激的,元气满满,她满脸怒意、脸色涨红,还不忘拍着巴掌以表达她的愤怒,小嘴巴特利索地回道:“呸!谁要当什么狗屁女强人!我也能给你算命,你都十八了十八!你这辈子也当不了什么温柔体贴的人儿!谁娶你谁糟心!” 毕月乐了,大眼睛闪闪烁烁冒着亮光。 可见跟小姐妹打嘴架,她有多欢喜,一点儿没生气,尤其贱脾子爱看梁笑笑被惹炸毛的样子:毕月贱兮兮道: “那是!我的终极目标也不是伺候老爷们啊?当什么体贴人儿?人说英雄一怒为红颜,我是红颜一笑为了钱!” 梁笑笑被毕月气的,没了带死不活的挺尸状态,她趴在床头对着玻璃窗挥着拳头,听着毕月站在院子里喊道:“我提醒你麻溜穿衣服哈,我让小叔来扛你吃饭!” 什么?“那谁”来扛她? 梁笑笑表情瞬间慌乱。 心里骂着毕月,就不能给她端过来了吗?她忘了这屋里她尿完。 梁笑笑着急忙慌地套着袜子,打算给自己能套几层套几层。 …… 不自然的梁笑笑和毕铁林。 一个脸色粉扑扑地,老老实实地趴着,一动不动地任由毕铁林背着。 另一个表情严肃的要命,似乎只有一本正经到严肃,才能不被揭穿内心。 毕铁林僵硬着脊背,背着梁笑笑走到厨房。 唯一看不出状况的毕月,嘴巴絮絮叨叨,昨晚打了一针见好了、或许是心情莫名舒畅,她嘚吧嘚着:“嗯,小叔,中午你回家不?别忘了给她带点儿吃的喝的。我得给她请假,中午还得去趟饭店,这不快考试了嘛,还有点儿别的事儿! 晚上正好去医院,我感冒得打针,还差一天,还答应给你解决仓库事儿那人送饭,呃,还有一个是战地英雄,他们都是军人……” “嗯。”毕铁林始终低着头夹着菜,没敢去看梁笑笑:“都叫什么?办仓库那个是怎么认识的?你把他房间号给我。” 毕月掰着包子,摇了摇头笑道: “说来话长。小叔你今天还是先忙你的事儿,晚上回来细聊,你明天再去趟医院见他吧,是得好好感谢感谢,哎呦你那货……”毕月对着毕铁林翘了翘大拇指:“算了,我不多说。小叔,你真是大手笔,吓死我了!” 毕铁林正要咽下嘴里的粥,抬头说“以后不会再发生”时,毕月又一侧头,对着梁笑笑说道:“你杵啥呢?不吱声咋也不吃呢?太不像你了!”说完,夹了一个包子放在梁笑笑的碗里,赞道:“你看我小叔这包子包的,白白胖胖,皮薄馅大,肉呼呼的!你可别愁眉苦脸了,我晚上带你去医院,看看不行的话、拄拐!” “咳、咳咳!” 毕铁林被粥呛到了。毕月纳闷抬头,梁笑笑也一脸痛苦、疑惑地看向他。 毕铁林赶紧站起身,一手握着拳头堵着嘴,一手对着毕月摆了摆,示意她们吃,自个儿却大步离开了。 直到毕月背着书包上学了,她没心没肺的把“瘫痪”的梁笑笑留在了厨房……梁笑笑正要欲哭无泪、自立自强时…… 毕铁林出现了。他背起梁笑笑就走,却没有回到卧室,而是脚步一拐去了仓房。 一个新的圆木桶上,摆着两个长方条的木板,中间留个空。 梁笑笑坐在圆桶上,羞的死死地低着头。 她不敢吃东西,她还憋着“三急”,不靠谱的毕月真的指不上,还是“那谁”发现。 毕铁林说:“我出去抽颗烟,一会儿来会敲门。”将一卷纸放在了女孩儿的怀里。 原来,对一个人动心,难以抗拒时时观察她;原来,想对一个人好时,会毫无保留、事事操心。 —————————————— 第一五零章 “一见钟情”(两章合一) 西库的大铁门,在几个人异口同声的“一二三”喊声中,伴着飘落的雪花,哗啦一声,被掀了起来。 毕铁林站在西库里,巡视了一圈儿后,他指了指货架子,问着身后的吴玉喜:“一共损失了多少?前天跟刘老板定好的,有没有及时供应上?” 听完吴玉喜的汇报,毕铁林点了点头。 还好,多亏没耽误事儿,解封的很及时。 口碑这个东西,一年几年的才能树立起来,但是要想毁了它,一次事儿上就完蛋! 他踱步到暖气旁,带着皮手套的大掌,摸了摸暖气的温度,微皱两道剑眉。 “老大,咱这次差点儿失手,大壮和柱子也差点儿折进去,要是没有大侄女找人,我是真没想到!你看看……” 毕铁林挥了挥手,他侧过身看了眼也想要说话的大壮和柱子,发现那俩差点儿折进去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打断了面前几位想要发表的担心,他脸上是一派沉稳和淡定。 毕铁林踱步到西库的门前,眯眼看向外面被白雪覆盖的一切,面前全是他口中呼出的哈气。 他紧抿了两下唇角,嘴唇用力显得五官更加立体,鼻头上的红脓包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心里想着:不求人、恐怕是不行了! 置房置地,想去开发几个“鸡窝矿”的事儿,看来也都得放一放了。 他毕铁林本来是打算稳扎稳打,保守为先,资金充足、各方面都铺展开,再讲究个“四眼齐全”! 现在看来嘛,不是生意人、个个爱冒险! 而是家里纵有千万元,不如资金勤周转。得先把这一摊支起来,不能再把短处递到别人手里,以至于处处被动!至于其他行业,用流动资金再慢慢周转慢慢看吧。 毕铁林似是在向吴玉喜解释,也似是向在自己宣布…… “那就给它们都变成合法化,把它摆在明面上!我倒要看看,各方面都不差事儿,谁还能说封就封了! 喜子,大壮、柱子,把消息放出去,让兄弟们再归拢归拢手下的那些小兄弟们。 从今天起,给我跑房子! 东城区、西城区、火车站附近、京都饭店、公园附近、旅游景点,总之人口流动量大的地方,都给我寻一寻门市!” 什么?遍布全城找门市? 吴玉喜被震住了,他和身边的几位兄弟对视了一眼,他似乎猜到了毕铁林的想法:“老大?你的意思是?” 毕铁林笑了笑,带着皮手套的大掌抿了抿大衣,大踏步地往街边儿走着:“我今天都是事儿,你们那面能找到几个算几个,只要价格合理就都扣下,我明天挨个谈价格。” …… 是的,正如吴玉喜想的那样,毕铁林下了决心,手里不再留什么所谓的“过河钱”。 他想着: 要么不干,贴着边缘挣窍钱! 要么大干,他要包了整个京都市对外零售的烟草和名酒。 无论在哪个区域,无论你人在哪个地方,只要老百姓想买好烟好酒、真货,那脑海里马上就能想到他的烟酒行。 一九八五年,毕铁林的心里,俨然已经有了后世关于“垄断”的定义。 …… 一张桌子、几条长木凳,大桶装茶、大碗畅饮,小二的吆喝声,这都属于京都特色的茶文化。 京都的大碗茶,更是闻名遐迩。 毕铁林坐在二楼一个隐蔽的隔间里,手中转动着热气腾腾的茶碗,他嘴边儿带笑,频频点头。 他的对面正坐着陈副市长陈凤祥的秘书——张秘书。 “你那俩库被封没俩点儿吧,陈老就知道了。铁林,咱们哥们之间,也不是一次两次打交道了,你该了解我。 要是能帮忙,我这面听说了都不用你找。说实话,当时陈老都已经把电话拿起来了,是我按断的。兄弟,别怪老哥,呵呵。” 毕铁林抿了一口茶,他抬眼用着真挚的目光瞧着张秘书,样子看起来淳朴极了,他笑道:“你小瞧我了,张哥。是不是我大伯又赶上特殊时期了?就俩库,都扔了也没问题,我只是更关心这个特殊时期是升还是降!” 只张秘书的一句“他拦着”,毕铁林就猜明白了,或许他那俩库被封也是无妄之灾。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 能让眼前这猴尖猴尖的人,强势拦住倔强不听劝的陈凤祥,那说明陈大伯这是在关键时期。 不是有句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吗? 陈凤祥平安,他和眼前这张秘书平安。 升了,他们……呵呵,鸡犬升天,俩库算啥。 要是真降了,丢卒保车。毕竟他支起这一摊子,单说酒源要是没有陈凤祥的作用,说出去、他自个儿都不信。 张秘书推了推黑框眼镜,伸着手点着毕铁林的方向,笑的格外开怀:“要进班子,升了!”看着毕铁林丝毫不介怀举起茶碗在敬他,张秘书凑近道:“不过,铁林,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啊!我今儿个来,也是真有一事儿得问明白了,总政的楚家独子,你怎么认识上的?” 毕铁林装傻,他干脆就没提自个儿那两天不在京都,更不会提毕月二字,甚至此刻心里提醒自己,得回去让大家伙把嘴巴闭严实了,以后他侄女托关系找人这事儿不能露了! 毕铁林避重就轻,还是那一副实在人的模样,打听道:“张哥,有啥问题吗?是不对付?说实在的,我哪能认识上啥有本事儿的人呢,真是机缘巧合而已,不算太熟,拖朋友递的话。” 张秘书眯了眯眼睛,笑的透露实情道: “当然有问题。呵呵,陈老和我都没想到,本打算稳一稳再说,没想到啊,你小子有后手,还是个大后手! 楚家那个楚亦锋,单不说军区那面、不提他父亲是总政的一名在位将军,就问你一个事儿,你知道他手里有海外关系吗? 咱们京都现在回国建设最大的投资商梁吟生,你知道那是他的什么吗? 舅舅! 不被言传的事实,再隐秘吧,明摆着的事儿! 创天实业是他姐姐楚亦清管着,实际上和班子里那几个……包括和办公室季主任单线联络的,嗯?明白吗?一直都是楚家独子跑着关系! 铁林啊,你得跟老哥我透透实底,张老你大伯那面、咱们底子薄啊,毕竟大西北耽误了几年,你明不明白?!” …… 毕铁林从茶馆出来,他站在街道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张秘书,原地驻足了五分钟,直到对方夹着公文包拐了弯儿、没了人影。 八三年才出了一个文件,叫什么规划烟草市场秩序条例,然而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实施起来。 而他、毕铁林,就要当那个第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有他在前,既然他挣不到那边缘的窍钱,那咱大家伙就都特么别挣!落个心里平衡! 毕铁林和张秘书敲定了“烟草专卖准购证”等一系列手续上的事儿,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可他的心情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闲庭信步般走在前门儿街上,看似轻松无比,实际上心里面翻来覆去地颠着张秘书嘴里的那个“楚亦锋”。 想到侄女当时是求了一位有本事的人,可毕铁林却万万没想到,侄女拜托的是那样一位红色子弟。 来了京都,才知道地方上的官有多小。 来了京都,才知道,世间还有一类人叫权贵。这权贵有点儿意思,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军人! 得傲的没边儿吧? 姓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侄女给一个姓楚的人家当过家教,但是不足够会出手帮这么大一忙啊! 今天和张秘书细聊的越多,毕铁林越是一头雾水。 他回忆着张秘书临走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大致意思是希望他出面给联系联系。 陈大伯需要业绩,而改革开放、招商引资,是最明晃晃出业绩的。所谓人情关系,有一根线给穿上,多走动走动也就有了。 可…… 毕铁林的脚步停在糕点店门口,他仰头看着老字号牌匾,心里想着:今早之前还不打算多问毕月,看来,他得重视起来,先去见一见楚亦锋。那不是给“上点儿钱”的事儿! 毕铁林抬手腕看了看时间,眼看就要中午了,迈步进了糕点店。 …… 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 这话,那么好听、那么美,却不是哪个男人女人都能做到的。赚钱和貌美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那也需要能力。 但有一个人例外,他的思维固有模式就是如此,他目前赚钱的能力节节攀升。 在毕铁林的心中,这辈子要么不娶妻,娶了、能让他下定决心给弄回自家炕上的,那就得双手捧着,有一个馒头都给她吃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想干啥就干啥! 而屋里面的梁笑笑,他想得到,却自认不配,没有勇气。 他还知道他有个毛病叫一根筋,所以他清楚他完了! 他看上了却弄不到手,那目前看来,他娶妻那事儿也算泡汤了。干脆全身心想对一个女人好的力气,就都扔给屋里那丫头吧,得不得手、不看结果! 即便忙碌了一上午,即便心事重重,即便下午还得跟赶场子得忙的团团转的毕铁林,此时对着梁笑笑的紧闭的房门、嘴角弯弯。 有一种夹在患得患失间的喜悦,荡漾在心间。 毕铁林再次推了推房门,小屋门咧开了一条缝隙,他倾身侧耳听见屋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这回更乐了。 那丫头,不仅微胖,还有点儿爱犯蠢。 把门插上了,就以为他进不去了?就不用见他了? 不就是早上给她刷了带血迹的马桶吗?扔给她两卷卫生纸吗? 他都没不好意思,该引炉子引炉子,该给冲红糖水也给冲上端过去了,至不至于?! 摘下手套,毕铁林插在大衣兜里摸了摸,随后手里攥着一根铁丝,他十分灵活的用一只手就能给铁丝拧了拧…… 梁笑笑靠在床头,人还没见到毕铁林呢,脸色就爆红了。嘴边儿还粘着饼干渣子,呆愣地紧盯着门。 什么来头?毕月她叔是魔鬼啊!躲着不行,居然撬锁! 梁笑笑的心跳开始逐渐紊乱。 毕铁林推开房门,面带笑容进屋,先是糕点盒子,随后把皮手套也扔在桌子上,睨了一眼拥着棉被的梁笑笑。 他非常自如地走到炉子边儿蹲下检查,敞开了两节炉盖子,又添了些湿煤,将旺火压上了。 “穿那么多还插着门干嘛?” “啊?”梁笑笑开启痴痴傻傻模式。 毕铁林转过身,微扬下巴,难得地在人前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被梁笑笑的宝气样儿逗乐了。 光着、裸着,洗着澡,小姑娘不知道锁门。 现在棉袄棉裤穿的严严实实地,倒把门给插上了。 尤其那一副表情,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懵懂,和他对视,一会儿躲躲闪闪、一会儿又偷摸瞅。黑白分明的眼仁骨碌碌瞎转悠。 “那饽饽是给你买的,饿了垫吧几口,晚上我再给你弄点儿好吃的,现在……”毕铁林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提示梁笑笑擦饼干渣子:“估计你也吃饱了不饿,正好我要去趟医院,走吧,先看脚买拐,然后再吃饭。” …… 梁笑笑呲牙咧嘴,她好后悔啊,她怎么就能老老实实地趴在了毕铁林的背上,又乖乖地跟他坐车来了医院! “天啊,医生,医生!我不治了!哎呀,要疼死我了!” “别动,笑笑!”毕铁林死死地按着梁笑笑两只捣乱的胳膊。 都折腾错位了,这要是骨头长死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毕铁林的后背也冒汗了。 所以说女人疼痛大喊大叫是专利,男人就不行了,他们得处处彰显骨头硬。 “楚哥,加油,再使使劲就能站起来了!试试!”这是军辉喊着。 “营长,一般得仨月,你就是能耐,好牛逼!”这是王大牛拄着拐还不忘翘大拇指。 骨科主任一脑门汗,他不建议现在就站起来,先收缩大腿肌肉、臀部下压三百次就可以的事儿,非得着急,这不是胡闹嘛! “不行不行,楚亦锋!你不能听他们的起哄,这简直是胡闹,要站可以,一定要利用辅助器!” 楚亦锋死死地咬着牙,他低头间,汗珠子直往地上砸,而他是左脚完全站立,右脚轻点,什么都没拿,真的站了起来。 再抬头间,正好和刚进门的毕铁林对视。 毕铁林笑了。 楚亦锋就是知道,知道他是谁,他“金鸡独立”、满脸汗珠子:“小叔?” 一声攀关系热切的小叔,毕铁林觉得: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第一五一章 对垒(一更) 镜子里镶嵌夹着的老照片,那些过去的事儿,人们总是在回忆时,只能记住片段;刻画在心里、留存在记忆长河里的,包括初次见面的镜头,都该被称之为光阴中的故事。 多年后,楚亦锋和毕铁林都记得第一次“会面”的细节,他们都给彼此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 得傲的没边吧? 却不是,那小子浑身上下流露出的气质就是俩字:克己。 这是被扔进去七年的人? 天生的生意人嘛,诚恳的长相,眼神却是一派气定神闲。 毕铁林和楚亦锋彼此在会面之前,都有点儿小瞧了对方,此刻却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明白了,原来如此! …… 毕铁林似乎明白了,为何二十六岁的一个普通军官,能是“创天实业”的实际掌舵人。 原来“权贵”和“低调”是可以兼备的。 不提面前这小子帅气和白净的不像话,单说楚亦锋其人,没有外面那些二十多岁年轻人眼睛里的浮浮沉沉。 那小子眼神正的让人羡慕,眼神里是满满的猎奇和潇洒,很有资本的出身,却谦逊,温润如玉的更显眼。 毕铁林将手套插在大衣兜里,将糕点礼盒放在了茶几上,他笑看着推开医生正要慢慢坐在轮椅上的楚亦锋。 …… 而楚亦锋在和毕铁林笑着点头示意稍等时,他也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一个蹲了七年监狱,刚被放出大半年的东北农民,手里能有那么多货源。 七年,可不是大半年时间能够治愈的,有多少被冤枉进去的人,从此没了心气,而男人那口气,不是说痊愈就能痊愈的! 就那被扔进去的七年,就这份命运的残酷,如果没有强大的支撑,没有顽强的意志,心气没了,早被折腾完了。 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幅淡定气场的模样,出现的气质如此传神。 楚亦锋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脖子和脸上的汗,他坐在轮椅上,低头擦汗时,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笑了。 没和毕铁林见面前,他想象中毕铁林的样子,应该是一副很精明的样子,也就是三等男人吧,大智为信仰,小智为财奴。 财奴型的精明男人,天道酬勤,又因为一些他目前还没弄清的“机缘巧合”,才有了目前的财富。 一面儿帮别人种树乘凉,一面儿快速改善毕家生活,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是现在看来,楚亦锋和毕铁林对视时,他否认了。他小瞧了毕家,小瞧了毕铁林。 毕铁林对着拄拐往门外挪腾的王大牛和军辉,分别点了点头。 军辉走出病房,靠在走廊的暖气边儿,皱着眉回忆着刚才那一幕,食指摸了摸唇角。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小叔绝非是楚家那面的。 …… 楚亦锋看着病房门被带上了,他滑动着轮椅来到沙发边儿,正要弯腰拿茶叶盒子,毕铁林已经拿了起来。 毕铁林对着楚亦锋摇了摇铁罐:“是要泡这个?” 毕铁林说完,从容地开始倒水、泡茶。 “小叔。” “嗯?” 楚亦锋忽然憋不住笑了,这毕家确实出能人。 一般人都得问问,或者客气客气年龄差不多、不用叫小叔,他正好趁机透话、直奔主题,却不想…… 得,打乱了他谈话的节奏。 毕铁林将茶杯推到楚亦锋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抬头,两个人面对面唇角带笑对视着。 楚亦锋用着非常诚恳的认真语气,再次启唇率先说到:“小叔,我很高兴,高兴毕月的小叔是你这个样子。” 毕铁林在低头间,眼睛眨动了一瞬,洗耳恭听。 “小叔看起来真的很好,能担起来很多很多,我刚才看见你在门口出现,说实话,呵呵,第一反应就是毕月可以松口气了。 小叔,我从认识她那天开始,她就像个陀螺似的在四处乱转悠,我得时常提醒自己,才能想起她也不过才十八岁。” 毕铁林觉得有些话不用问了,答案已经确定了,再说什么装傻的话,没啥意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也很高兴,高兴你先跟我说的是这个。我要是真挺不错,不会出了茬头,让我家毕月踏进你这个病房来求你,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楚亦锋唇角的笑容僵住,他好像听出了毕铁林其他的意思。 毕铁林却笑容未变。他说的是真心话。 呵呵,毕铁林本以为来了这,见到楚亦锋应该是点头哈腰的一番客套感谢,事情也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 以至于让他收起了那些在外人面前的即兴表演,他被楚亦锋开门见山的几句话,勾的思绪万千。 “我家毕月才十八岁,我会努力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未来的人生长着呢,尽力弥补。 人这一生,美丑可以不匹配,贫富可以不平均,但自尊心啊,真是最好要是对等的。 然而我没想到,我就回东北几天,出了这事儿。她这一来找你,十八岁的丫头,我真怕对你有啥心理负担。” 楚亦锋心里已然不高兴了。 什么意思?!小叔是在说他出手帮忙,是为了图毕月“以身相许”的回报?真是讽刺极了! 毕铁林摇了摇头,站起了身踱步到窗前: “我是个生意人,难免麻烦不断,难免贪心,难免有利可图时会想要的更多,就是将来有一天我们走动频繁,我真的希望那是咱们之间处到那了。 实话实说,我希望和你这个有红色背景的子弟,多多联系,咱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但我又不希望把毕月搅合进来。 你们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关系应该是简单对等的,最好别扯上这些。 七年前,毕家因我丢了大丑。 支撑我出来要像个人再次站起来的,就是我要让毕家的孩子们,读好学校、有好工作、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们不再缺那些,恣意骄傲、不再比任何人低一头! 我这么想,你明不明白? 楚亦锋,我毕铁林可以为了毕家的孩子们当一辈子三孙子,只要他们有好的生活。 另外你帮了我大忙,我还和你说了这些,谢谢以及抱歉,你就当我毕铁林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吧。” 第一五二章 饽饽(二更) 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 这话撩在他面前,话重了! 以至于毕铁林淡定从容地骂完自己,楚亦锋作为一个听客,却听的脸色涨红。 短短几句话,毕铁林就将心窝子里的那些荒芜,蹲了七年、将来有可能当一辈子三孙子,这些也许会经常碰到的磕磕绊绊,完完全全地摆在他楚亦锋的面前。 说的很明白了,不是吗? 他叫毕铁林“小叔”,毕铁林没拒绝。 但是实际上呢?似乎他叫的那声“小叔”,也只不过是个称呼。 毕铁林不承认他楚亦锋是晚辈。 毕铁林把话说的那么重,听起来姿态摆的很低很低,语气又是那么诚恳……但是怕、就怕的这个!这代表距离感,这代表和他楚亦锋不熟! 姿态放低、骨子里却丝毫不谦卑。 听起来句句诚恳,门槛在话里面呢,别因为这些“俗事俗物”和毕月牵牵绊绊。 楚亦锋望着转身离开的毕铁林,他哑然失笑。 小叔来这一趟,只两句话就听明白了他帮忙冲的是谁,马上把该说的说了,都给你丑话说在前面堵上,就怕他楚亦锋“卑鄙”! 临走临走,毕铁林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了两句…… 一句是告诉他年龄。 人说了,只年长他四岁,三十岁。 他又不傻,不是不明白毕铁林的意思,可他楚亦锋还得难得地装回天真,愣是得当字面意思听、装听不懂! 楚亦锋心里算了个账,他认为这次硬贴也得贴上“小叔”这个标签,要是这次把称呼收回去了,下次想再改口?呵呵,更特么难了! 而毕铁林的另一句,更让楚亦锋感觉怄得慌! 说是听说他吃饭什么不方便,为表心意,人从东北回来了,得给他露一手,多做俩菜,让他尝尝手艺,这几天亲自送饭送菜。 尤其最后一句,大致意思是毕月大冬天的,少折腾几趟,感冒不需要打针自然而然就能好。 …… 楚亦锋转动轮椅,他忽然雅痞地一斜唇角,笑着自言自语道:“怎么办?我倒更欣赏他了,值得观察,值得我叫他小叔。” 骨骼分明的两手,滑动着轮子,来到了窗前,静默了几秒钟后,楚亦锋表情忽然慌乱了一瞬,再眯眼定睛一瞧…… 嗯,还好,毕铁林背上趴的不是毕月,头型不对、体型不对。 确认完不是毕月后,楚亦锋认真地瞧着院子里毕铁林的背影,他不关心毕铁林背的是谁、又为什么来医院,他只关心值得他浪费时间的女孩儿。 他脸上是一派认真专注的表情,心里想的是:月月,小叔哪像是来感谢我的,倒像是来给我下马威! 但是,我居然很高兴。 我承认,我想过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也见识过因为这一点所引发的家庭麻烦。 知道我从前是怎么想的吗? 我认为那都不算事儿,就你家那几口子,工作、钱,我随手撒点儿,就能让他们过的舒舒服服,然后我们两口子回家,我是你们老毕家的座上宾。 很肤浅,是吧? 瞧?我确实没尊重。 我此时此刻也唾弃肤浅的自己,这大实话,我得埋在心中,万万不能和你说。 可你那个小叔毕铁林来了,他让我刮目相看!他对我说的话越重,我越替你高兴! 这样的亲人,太少了。 通常的亲戚该什么样呢?嗯,月月,该是听说你忽然有了“本事”,拼命贴上来、占点儿好处!我家有、我也见识过太多所谓的“小叔”。 原来,你不是一个小可怜,你的身边有听你指挥的毕成,还有一个敢担当且固执的叔叔,他在拼尽全力为你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我听着都……替你温暖、感谢。 楚亦锋望着医院门口,他仔细咂摸着毕铁林的那句原话:美丑可以不匹配,贫富可以不平均,尊重和忠诚是一定要对等的。 …… 老字号的涮羊肉店铺门前,毕铁林一面儿咯吱窝处夹着两只拐,一面儿像是半搂半抱般地将梁笑笑从出租车里扶了出来。 在医院时,梁笑笑被医生扭脚丫子扭疼到、一时什么也没注意到,就知道哭。 但是现在清醒了,趴着、背着、一起坐在后座,现在更是……又搂又抱! 梁笑笑脸上始终有晕色,红扑扑的,耳朵也像是发烧似的。 一时间,她这半瘫状态,什么也抗争不了,能做的就是:在医生面前、司机面前、坐在饭店当着服务员的面前,找到机会就叫小叔。 或许不是亲的,她有点儿“做贼心虚”。 还有,小叔太年轻,她不希望别人误会。 毕铁林就像是没发现梁笑笑的小心思一样,他只做他想做的。 调制着麻酱韭菜花和腐乳,拿起葱姜蒜的碗,示意梁笑笑要不要都加一些。 毕铁林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忙着涮肉,涮好就放在梁笑笑的盘子里,一副只看着锅、目不转睛的样子。 “小叔,不用了,真的,谢谢。” 小叔? 谢谢? 说了二十来遍了吧? 毕铁林心里叹气,眼神落在热气腾腾地炭锅上,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迷离了一瞬。 笑笑,真不用随时随地的提醒身份。 真的,不用。 他不高攀、不强求、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一声声刻意的“小叔”,就像是在提醒他:不配! 笑笑,太过刻意、会伤人。 …… 而梁笑笑也在心里叹气。 她坐在床上,看着毕铁林又把尿桶端进了屋,水杯给晾上了白开水,炉子给烧的特别旺……临走临走,又、那是宠溺吧? 又宠溺的把饼干盒子放她手边儿,说的是:“饿了吃饽饽,晚上给你做好的。” 饽饽? 老京都人都管点心叫饽饽。因为古代京都这地方,有个千刀万剐的“剐刑”,有钱人家都给刽子手送礼,先给一刀结束生命后,再一刀接一刀的剐,刽子手对着心口窝就是一刀,这叫“点心”。 现在没什么人讲究这个了,可毕铁林的“饽饽”二字,梁笑笑想妈妈了。 因为外婆总是说,那时候全家都在京都生活,吃不饱饭的年代,外公却总是能给妈妈弄到饽饽,妈妈开口叫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而是“饽饽”。 梁笑笑这一下午都没补眠,她睡不着,这一天情绪太不稳定了。 她下了决心: 不行,毕月上学,要是毕铁林天天这么“伺候”她,她非得疯喽! 第一五三章 狼狈留给自己,光鲜展示给别人(三) (为所有不攒文、及时看更新的乖宝宝们,加更!!!) 毕铁林还不懂,他不懂他此时对梁笑笑越好,梁笑笑越慌张,只会加快她离开的脚步。 他掐着时间、赶着点儿,站在税务局的楼下,仰头看了看老式的旧办公楼。 “哎呀,刘局长,你好你好。” “高主任,别客气,真的,咱们之间多走动走动,我这人特好交朋友,前几天不在场……” “哎呦,早就听说过你老王,管我西库那片儿的,真是给兄弟们添了麻烦!” 点头哈腰,一一握手。 毕铁林频频提醒自己:阎王好请,小鬼难缠。 有些感受,一言难尽。 为了生活,为了渴望,为了很多,人这个生物,就得学会压抑住那份骄傲、学会卑微,成功的那天,再把失落的骄傲找回。 …… 还好,在路上挣扎奋斗的,毕家不止是毕铁林,他不是孤军作战。 “月月!这几天天天下冒烟雪,那路面跟镜子似的,你大中午骑车子干哈去?啊?有啥事儿我给你办去!你感冒还没好呢?你……” 毕月嘴里还有一口蘸红烧肉汤的馒头没咽下,她嚼着、含含糊糊道:“大山哥,回吧!” 说完也不管赵大山听没听清,黑大衣又脱了,此时身上换上了赵大山的棉袄,头顶面线帽,脸上捂着一个棉口罩,挥了挥带棉手闷的小巴掌,抬腿蹬车,潇洒离开。 赵大山身上还系着围裙,他望着跨在大梁上的女孩儿,那帽子都没戴严实,顶风骑车还能站在自行车上猛蹬。 “月月,你慢点儿骑!” 唉! 最近赵大山总有种错觉,也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他步入社会的事儿了,和大成和月月比起来,他越来越不像同龄人了。 哪是23?像32! 操心操的! …… “我把车子开上五环,快点儿把车子开上五环,什么都不管,我就是要上五环!” 女孩儿猛蹬着凤凰牌二八锰钢自行车。 风冷气的,毕月还不忘唱着歌、骑车骑出个节奏跟着嗨,给自个儿鼓劲,嗨皮嗨皮! “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终于有一天,你会修、修、修到七环,怎么办?” 脚支地,女孩儿脑门冒汗,呼哧带喘,摘下手套,挠了挠脑门,帽子立马歪斜。 她脱口而出、小声咒骂:“卧槽!”小拳头捶了捶腿。 从前,不对,是穿越了,站在八十年代的京都,毕月曾经心里暗暗鄙夷现在的京都市。 艾玛,少了好几环,赶脚小了很多,一点儿不繁荣! 可此时此刻,她用棉袄袖子抹了把脸,这家伙,要累死宝宝了,这都骑了多半天了,咋还没到南三环? 毕月仰天长啸:她只是想去个木樨园! 这功夫就能感觉到交通不便了。 目前的京都城,确实有了出租车,可数量不多,基本都徘徊在京都饭店、火车站附近,总之,人司机都搁人口流量大的地方晃悠。 而她是去找货、看货、上货,出租车不等人。 你说坐公交车吧?但是万一寻着货了呢,就她这小细胳膊细腿的,你让她扛货?那也扛不上车啊?! 以前在后世时,别说去个木樨园了,就是去趟石家庄,毕月也没觉得多费劲,城市大是大,交通便利。 这八十年代可倒好,这个费劲劲儿的! 毕月歇口气,继续上路,庆幸两点,第一点是得亏下午课不是李永远老师的,第二点就是中午菜硬、多亏造了俩馒头。 …… 大红门木樨园,此时哪有后世的大楼啊,什么服装城啊,根本没有市场雏形,全是原生态状态,人政府还没倒出空来研究这块的市场建设。 全是胡同、四通八达的小胡同,一个连着一个的,你要不认路,很容易走岔道。 毕月每到一个胡同口,她就把自行车锁上,挨家挨户的敲门寻找。 找啥? 找“尖儿”货皮夹克! 一个又一个胡同找完,足足找了五条街了,毕月看了看手表,她一把拽掉帽子,站在十字路口挠起了头。 不会吧?难道是记错了?这地儿咋没有呢? 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再次锁车子奔第六个胡同口走去…… 毕月想着:不可能搞错。因为在咱中国人眼里,皮夹克不是啥稀罕物件了!当咱中国人跟俄国人那么眼皮子浅吗? 别说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就是七十年代,据说偶尔在大街上都能看到有人穿皮夹克。 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尖儿”货皮夹克都差点儿成为街头氓流子们统一打扮了,而俄国人还淌哈喇子傻兮兮地羡慕呢! 咱中国,一向不差皮夹克! 莫斯科、俄国嘛,嘿嘿,毕月乐了,脚步加快,推门进去找货的精气神又增强了。 这要是搞到了,倒这玩意儿得老挣钱了!趁着寒假,多干几票,迅速积累财富,挣美元、扛卢布。 回国买房? no!圈地!去五环圈一块! 毕月边摇头心里吐槽着外国人眼皮子浅、非得喜欢皮夹克,边感叹着:哪个国家都有崇洋媚外的时期,“流行”那个东西吧,就分怎么运作! 不过万变不离其中的是,就跟咱小时候去别家串门似的,别人家做的饭吃起来就是……她吸了吸大鼻涕,嘿嘿,香! 而此时的俄国人最崇拜美国风,美国人穿啥呢?大冬天穿皮夹克。过两年美国人嚼口香糖,咱大大泡泡糖才有的市场。 毕月就这么吐槽还不忘加快脚步寻寻觅觅,在她又推开一扇破旧的大红铁门时,她眼睛一亮,声音里都夹杂着激动,再次一把薅掉帽子,光着脑瓜、小短发压的软趴趴…… “大爷,你这是?”摘掉手套,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猫腰摸着皮子:“这是制造皮夹克呢?” “嗯。” 毕月小嘴微张,惊愕到一双大眼睛瞪的溜圆。 只看大爷面前是块两米长像是熨衣服的大木板,木板上铺展着好几件皮子,他的脚边儿是个大铁盆,浓浓的黑墨汁味道扑鼻而来,而大爷戴着一副特大号黑框眼镜,手中拿着个大刷子,蘸一蘸墨汁、刷一刷皮夹克…… 毕月急速地眨了眨大眼睛,天啊!这样好吗? 这要是下一场雨,雪化了…… 毕月清了清嗓子:“大爷,卖吗?多钱一件?” 第一五四章 别错用眼神(一更) 八十年代粗糙的手工制造,那敷衍的加工…… 毕月唏嘘,工艺简陋也就算了,关键是猪皮的。 也是,这时候哪有那么多的羊皮、牛皮的“尖儿”货啊? 一清色猪皮上面刷墨汁,晾干了之后,美其名曰:皮夹克。 亏不亏心? 毕月左手捂着心口的地方,仰头看着天空,脚边是两个兜子、十二件。 她一副虔诚的模样,发誓状在碎碎念: 各位俄国的布拉吉大妈们看过来啊! 厂家喷血大甩卖了啊,装逼必备精品皮夹克,对高价说再见,不要三千四、也不要一千二,只要398,398您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八星八箭、上面有金喔! 四十块一件上的货,只卖398,多一分都不挣! 老天,你信不信?反正她自个儿是信了! 大白天、大冷天,毕月做起了白日梦,梦见她睡在了钱堆儿里…… 老师傅推了推大黑框眼镜,发现毕月仰头看天空的眼神,太过真挚、太过热烈,他也跟着望了望天儿,心里寻思着,傻瞅啥呢?开口提醒道:“咱可丑话说在前面,一周后,你要是不来取货,你压我那的预付金可就算作废喽!” 说实话,老师傅刚开始不信的,不信毕月能掏出那么多钱。 如果不是毕月这次直接挑最大码的拿走十二件,别说压二百块抵押金,就是压一千块钱、他都得琢磨琢磨。 要求的量太大了! 可眼前这丫头,看起来又太过稚嫩。 很违和,尤其是这丫头掏钱的动作,那真是抠抠搜搜。 所以当一沓子一沓子的人民币点给他的时候,老师傅就是这种感受、“违和!”。就跟毕月的打扮似的,不男不女,短发、男士棉袄,却骑得起自行车、身揣巨资。 毕月傲气的一扬下巴:“切,大爷,你要是完不成,你得给我五百,我一准儿到,擎好吧您!” 后车座绑着一个大包,车把上面挂着一个大包,为了固定住车把上这个大袋子,别乱晃悠影响骑车,毕月用牙叼着一撇绳子,另一撇绳子在两个小手一顿翻转下,十分灵活的系上个活扣、固定住。 她跨上大梁,侧过头对老师傅又笑了笑,鞋跟儿早就被磨歪的小黑皮鞋一用力,蹬起车就走。 老师傅站在门口眯了眯眼睛,听着远处骑车的背影传来的:“我把车子开上五环,快点儿把车子开上五环,什么都不管,我奏是要上五环!gogogo,出发喽!” 都逃课了,她还没心没肺中。 …… “爸爸,我脚扭了,两脚都扭了!” 梁笑笑眼神落在毕铁林卧室里晾着的床单被罩上。 刚才推门进屋时,还给她吓一跳。 好好的一个卧室,从门这头扯到墙那头,就明晃晃的在中间搭了一个大长绳子,上面晾着滴答水的床单被罩,下面还摆了几个盆接着水。 挺干净、敞亮、还摆设的挺有文化的一个屋,现在成了晾衣房…… 没办法,全家只有这屋有电话,她只能趁着毕铁林不在家,偷偷潜入。 梁笑笑握着电话,对着床单翻了个大白眼,被她爸气着了:“您可真行!我两脚都扭了,脚脖子肿了个大筋包,用红花油往死里揉都揉不开。 结果您猜怎么着?今天都干到军区医院正骨去了,医生说了,我骨头错位了,您听着后不后怕?要是长结实了,以后再想正骨就得开刀手术! 您居然听到了先问我上没上课?是上课重要、还是您闺女重要啊?” 梁笑笑的父亲在办公室里揉了揉额头,被他女儿的几句话质问的,一时哑口无言。 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一方面是落实买房子找关系想便宜点儿,一方面是手头工作确实太多。再加上媳妇丁丽那面,娘家老家来人了,在京都一住就是半个月。 家里外面的,到处都是杂事儿,搞的他都多久没问问大女儿了。 “对不起啊,笑笑,爸爸忙糊涂了,你阿姨那面……算了,不说那些。那你现在怎么样?不对啊,没上课?那你在哪打电话呢?” 梁笑笑心里叹了口气,装作不介意的样子,说出了地址,约好了时间。 梁父挂了电话后,仰靠在办公椅上,长舒一口气,还好,笑笑没对他这个当父亲的不高兴,孩子长大了,越来越懂事儿了。 他拿起钢笔刚要抽钢笔水,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站起,被拧开的钢笔和敞开的墨水瓶子,散落在写字桌上。 梁父着急忙慌地穿着大衣,不行,他得在大女儿回家前,先赶回去一趟收拾收拾。 那丁丽的表弟住的是女儿的房间,丁丽把他闺女的东西都给收了起来,他得赶回去复原,还得找个铁架子床支在客厅,要不然笑笑回来,一准儿又得和丁丽大吵大闹! …… 真的像是梁父想的那样,梁笑笑不介意吗?真的没对他那个父亲失望吗? 梁笑笑拄着拐,站立在床单旁边儿,挂了电话后,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她有多久没听到父亲的声音了?哪怕像刚才和爸爸一样吵架也好呢。 刚才当她拿起电话、听到她爸爸的声音时,有那么一瞬间鼻子发酸。她觉得自己现在好脆弱。 在学校打架,被别人打了、被老师骂了、被校方找家长了,她爸爸在哪呢?他不知道…… 搬离宿舍有多久了,她人在哪里,恐怕她今天没打电话,她父亲能一直不清楚。 呵呵,梁笑笑苦笑了下。 是不是有一天,她要是在京都这个城市消失,爸爸也是后知后觉? 大概是失落的太过出神,梁笑笑不知道有人腋下夹着个文件袋,正在外面开门。 “小心!!” “啊!” 毕铁林两个健步冲了上去,连拐杖再加上梁笑笑这个人,他整个儿一起抱离地面、转了个圈儿。 被抓包在男人卧室的梁笑笑,僵硬地、慢慢地转过头,和毕铁林对视,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少女的清香…… 皂角的干净味道…… 梁笑笑愣住了,她认真专注地看着毕铁林黑眼仁里自己。 毕铁林心口又开始猛跳,他看着梁笑笑脸上的汗毛、只低头就能碰到的粉唇…… 第一五五章 眼睛说的话(二更) 大理石的地面上,摆放的脸盆被打翻,接床单、被罩滴落的水,撒了一地,水渍蔓延到毕铁林的脚底。 拥着喜欢的女孩儿,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相当于面前摆着块香饽饽。 香饽饽长的很漂亮,她很讨你的欢喜,她懵懂地瞧着你,似是在说:“等你吃我。” 鼻息之间,两人间的距离,感受是那么清晰、那么近、那么不分彼此。 这一刻,很容易让人忘了命运的残酷; 而时间,也许真的能治愈过去。 历史在重演…… 当初、现在,眼前都是美丽的人; 当初、现在,心境相同,他都想拥有、想亲吻、想靠近;毕铁林深锁着眉头,但那双柔情的眼睛,似在渴望诉说着:曾经荒芜的心田,如果还能开出繁花一片,那该多好。 而不是一人远行,像个浪子一般,没有让他负担的深情。 …… 梁笑笑的右眉微微一动。 她好像闻到了毕铁林脖颈处的皂角味儿、烟草味儿;她好像看到了毕铁林眼中包涵的意义; 他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影子、满满被占据。 梁笑笑忽然微侧过头,她躲避着毕铁林的眼神,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乱动。 毕铁林哑着声,“笑笑,梁笑笑。” “嗯?” 答案呼之欲出,梁笑笑却只能装似懂非懂。 她忘了挣扎、却记得不再对视。 拐杖砸到大理石上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毕铁林捏住了梁笑笑的下巴抬起,这次不再平铺直叙的叫名字,而是呢喃着凑近:“笑笑……” 他低下了头,而梁笑笑在心似要跳出嗓子眼的感受中,像是认命、像是失落中找到了慰籍、像是…… 她轻颤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笑笑?笑笑?你在这吗?”外面客厅的门被人拽开。 毕月那清清脆脆的小声里还夹杂着鼻音儿,传进了两个人耳朵里。 梁笑笑“嗖”地睁开眼睛,她在毕铁林的怀里扭动着挣扎着,她慌张地急道:“快!快毕月回来了!”而毕铁林忽然侧过头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着。 毕月打开卧室门,她站在门口探头往屋里瞅,只微挑开一半的门帘。 一般她小叔这屋、她不来。 可她家胖妞笑笑是半瘫,人咋不见了呢?根本没在床上躺着啊? 毕月以为她回家进屋,屋里得飘着尿味儿、得赶紧刷马桶伺候局儿呢! 猫腰探头瞧着,入眼就是挂在绳子上、快赶上一面墙的床单被罩,呃…… 以及搂抱到一块堆的俩人,搂的密不透风。 “小、小叔?” 毕月傻眼。 明媚的大眼睛里,在刚发现那一刻,全是问号。随后又急速地眨了眨,反应过来了。她赶紧低头,趁那俩当事人不注意,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了一圈儿。 这屋里,四处飘荡着暧昧因子,一掀门帘,那粉红泡泡转悠的她大脑都空白了。 呛嗓子、辣眼睛! 毕月觉得,她好像明白点儿啥了。 小叔三十岁,她家妞笑笑,羞答答的玫瑰,该盛开的都盛开了……然而,最让毕月尴尬的是,她第一反应还得装看不懂、装视而不见、装没眼力见。 你说还得表演当傻子,说点啥打断呢?似乎她此刻说什么都是错! 毕月脸色讪讪的: “笑笑?” 梁笑笑脸色爆红,连耳朵根儿都跟着通红通红的。 她在毕铁林的怀里低着头,没好意思和毕月对视,甚至尴尬到忘记了自己是伤脚,她右脚刚要使力往地面上站立,毕铁林就像没看到毕月一样,低呵道:“别动!” 毕铁林打算抱着、夹着梁笑笑,就以这样的姿势拿拐。 他看起来面色平静、甚至是严肃,实际上的状态是,他也被忽然闯入的毕月,吓的心乱了一拍儿,不过更多的是遗憾和怨气,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很难受。 梁笑笑被气的、羞的、脑中一片空白,学生头的短发、掖在耳边,始终没敢看毕月。 连续的状况,总共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每个人的心思却快翻转出了花儿…… 对于当事人的毕铁林、梁笑笑,突如其来。 对于“误闯”的毕月来讲,也很无辜、尴尬、犯愁。 毕月挠了挠脑袋,装傻充愣:“啊,拐啊?我来捡我来捡。” 说完,毕月就几步上前捡拐,心里吐槽着: “瞧,你看那俩人都没个人接句话,剩她一个人演傻子。 瞧,她确实此刻怎么说都是错……” —— 毕铁林抿着唇,很从容地在厨房里挽袖子焯粉丝、拌凉菜、蒸馒头。 毕月和梁笑笑回了属于她们的小屋,并肩坐在床上。 毕月觉得自个儿逃课上货、又这个时间段回家,是个错误。 小叔和笑笑?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她怎么也不敢把这俩人往一块寻思。 至于她的立场?她没啥立场,忒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了。 “我看你腿重新包扎了,去医院了?你俩一起去的?” “嗯。” “医生咋说的?” 梁笑笑低垂着头,她懊恼刚才毕铁林贴上来那一瞬,她居然犯了糊涂:“没事儿。” …… 毕月没了语言,以至于坐在饭桌上,她吃香酥排骨都没嚼出滋味儿,因为笑笑完话,气氛就变了:“那什么,正好人还齐,大成也回来了,我这段日子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爸爸一会儿……”梁笑笑装作看手表躲开毕铁林忽然抬头直视她,她笑着看着手表继续道:“呵呵,又蹭一顿饭,就一会儿、六点多点儿,我爸爸来接我。” 饭桌一时没了声音,毕成本不爱多说话,再因为邱怀蕊的事儿,对梁笑笑多少有点儿意见,他也只是点点头。 毕月张了张嘴,她抬头瞅着坐在对面的小叔只顾低头喝汤,一时没了语言。 还是毕成打破了沉默,戳到了毕月的心窝子,她整个人才恢复本色。 “小叔,你有认识人买到卧铺票吗?” 毕月瞬间炸了,“哼,又是什么狗屁邱怀蕊!臭不要脸到家了!我就纳闷了,她咋好意思的呢?你一个穷学生!” 毕成摔了筷子:“姐,你过分了!我同学他爸来京都看病,过两天回去,我帮忙问问,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你少阴阳怪气的!” …… 梁笑笑走了,是毕月送到门口的,而毕铁林却没露面。 他在客厅里,对着毕成的腿窝,上去就是一脚:“你刚多大?你就学会谈恋爱了?!” —————————————————————— 第一五六章 教训(一更) 毕铁林对着毕成的腿窝踹去,踹的毕成的膝盖弯了弯,一个大小伙子、一米八的个头,向前连续踉跄了几步。 毕成意外,他完全没想到小叔会二话不说,还什么都没听明白呢,上脚直接开踹。 在他心里,小叔从未表现出如此暴躁的一面。 毕成站在茶几边儿,歪着头,他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毕铁林。 “小叔?”这声小叔问的,似是在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 气氛一时压抑至极,只能听到两个人急促喘息、平息怒气的声音。 毕铁林的眼睛里蕴藏着凌厉的光芒,他紧盯着毕成,向前走了两步,看着毕成倔强的侧脸,以质问的语气、却沉稳的声音问道:“谈恋爱? 最近都忙谈恋爱? 还学会给人花钱? 买很贵的东西? 用钱勾着,毕成,你就这点儿出息? 你明知道对方图你给她花钱的乐呵,还把脸凑上去,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你说我该不该打你? 你爹娘不在跟前儿,在跟前儿,你记住了,我得踢你踢的更狠!” 那沉稳的一句句问话,让毕成满脸涨红,他怒气冲冲忽然侧过头也看向毕铁林,怒喊道:“小叔! 你不能只听毕月咋咋呼呼的一面之词! 我说火车票有什么错?我姐打我,你也打我。就因为我花的是你们的钱?!凭什么? 好!好!即便我花了你们的钱,可这次事儿和那件事儿怎么能扯上关系?我也不是要给女生买车票! 毕月不讲理,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毕铁林抬手对着毕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的毕成差点儿前扑扑到茶几上,瞬间感觉脑袋嗡嗡的。 “毕月是你啥?她是你亲姐!” 而站在客厅外面、犹豫着进不进屋的毕月,她抱着膀,啃着手指甲,听着客厅里面的对话。 …… 毕铁林被毕成气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客厅里踱着步。 踱步时,他劝自己,压一压脾气、压一压。 他使劲挑了挑眉、抿了抿唇,连续深呼吸了几次。 当毕铁林再开口时,他用着讲道理的态度对毕成说:“我也不是在和你说什么狗屁火车票。你哪个同学的家长缺不缺票,和我没关系。 你姐说的是不是事实? 那这事儿就和我有关系了,因为这里面有你这个糊涂蛋!你是我侄子!” 毕铁林看着毕成倔强地扭头看窗、看棚顶、看地面,就是不看他,心里有一瞬很无力。 孩子大了,真的不好管了吗?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的问题。 “我给你钱,大成,让你用作交际、或者倒倒短,那是因为你叔我都经历过。 一个男人,你为人处事、算算计计,没钱时、小心翼翼,前脚一走、别人就能在你背后摇头,说你这人处事儿差劲! 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这也是我赞同你手里有自个儿的活钱,不能受你姐一个女孩子管制,毕竟总有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没钱没底气,生活很困难,也就谈不上这个了。可咱家现在不缺。 我现在别说给你三百,你要干点儿有用的正事儿,私下和我说,三千或是三万,你叔我给你掂掇! 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真的心里没数吗?你不知道你找的那女孩儿冲你啥吗?别把和你姐犟嘴对付那一套说给我听,我不信你不清楚! 明知道,还犯糊涂?那你这就是欠揍了! 一个无法自立的人,一个正在念书的人,装什么大少爷养人?你养得起谁?” 毕铁林到底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了,自个儿家的孩子、自己急。 那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他伸出食指点着毕成的方向,没了刚才的苦口婆心,脸上再次带出了怒气:“我为啥挣钱?为啥脑袋别裤腰上、一趟又一趟地去云南?! 你不小了,我不想跟你讲太多的大道理! 你从来就没想过,我为啥让你少受你姐控制,要学会独立思考,因为你是毕家的男孩子! 毕家以后碰到任何大事小情,婚丧嫁娶,你得能给我支起来一摊子来,能像个样子冲在前面! 你小子可倒好,大学念的当初有多难?你忘了? 现在不好好完成学业,不多琢磨摸爬滚打自个儿有点儿能耐,你处上对象了!你看看你干的那是正事儿吗? 退一万步,十八了,想处对象了,处就处了,花两个就花两个,可你姐说的是不是事实? 花钱可以,但你愚蠢到让人随便拿你当冤大头! 那是个什么东西?值不值得你现在这幅样子?看看你刚才,好好想想你是怎么能做出来隔着桌子要推你姐的?一口一个毕月,真是钱和鞋的事吗? 你明明知道我们发火说的是什么,一副醒不过来的样子!出息!” 毕成闭了下眼睛,他百口莫辩,他想解释,但是他此刻很无力。 “小叔,我……” 我什么我?侄女还说什么叛逆期?啥是叛逆期,在他看来就是欠收拾! 毕铁林冷笑了一声:“谁都说不听你了,那我就告诉你,麻溜跟她分手!再扯那个咸蛋,你可以试试!” 男人教训男人,长辈骂着晚辈,言简意赅,少了絮叨,没有讽刺。 当然,遮羞布也给毕成扯掉了,这些话直戳毕成的心。 “小叔!”试什么?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毕成这回看向毕铁林了,他似乎除了叫小叔,再说不出其他。 而毕铁林讽刺地瞧着毕成,加压道: “你可以试试不分手,我也让你顺便看清她是个啥东西?! 毕成,你是我侄子,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一幕被伤着,不想让你丢磕碜、伤自尊!所以我跟你这浪费吐沫星子,没直接找人给你撬黄。 就那样的,我都不用别人,就你吴叔连续送东西给她一个月,她一准儿离开你!不信就试试,我当破财免灾!你当自取其辱!” “你!” 毕月在门外双手捂住嘴里的惊呼……原来这样也可以,而不是像个疯子似的,跟弟弟结仇。 偷听了这么多,她也意外,意外小叔反应如此过激…… 毕铁林是怕啊! 一个坏女人,真的能毁了一个男人一辈子,而他们老毕家的人,都认死理…… 第一五七章 看你怎么说(二更) 钱乃一味良药,有测探人心之功效。 …… 毕铁林走到客厅门口,他连头都没回,因为他就知道大成那小子,不敢应试试那一招! 连应都不敢应?这就不是没自信的事儿了。 傻小子啊! 真如他想的那样,大成是啥啥都懂、就是傻傻不放手! 此刻毕铁林没有觉得一丝一毫地解气,倒是更让他胸口闷得慌。 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这是动真心了,只有玩真的了,才能蠢成这幅样子,才会什么都不在乎,宁可当傻子,宁可装啥也不知道。 毕铁林本想离开客厅,不再搭理毕成,可此刻却忽然站住脚,回身看向毕成。 门外的毕月,也跟着沉默了。 她也猜到了,大弟不敢挑战小叔。 正如毕成说的那样,她是瞎咋呼,通常杀伤力不足够,下不了狠手。 但是小叔不同,敢和小叔叫板,小叔必定会一刻都不耽误地执行。 就像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一般,她看到大弟咋蹦跶都蹦跶不过小叔、甚至还挨揍了,本以为会解气、开心、暗暗爽歪歪,但是…… 没有听到毕成在犟嘴顶牛对着干,没有听到他像跟自己曾经那般叫嚣…… 之前小叔骂毕成的话,毕月只觉得解气,她在心里一声声地附和,不停重复着:“活该!” 但现在…… 她放下了一直抱着的胳膊。 她弟弟明明不蠢,但最近就跟疯了似的,上了“妖精”的那条破船,拿着一张破船票当成了勇往无前的令箭。 得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自己的双眼蒙上! 毕月想:有人接手管了,她也是放松的心态了,当她和毕成不在是对立面时,静下来多琢磨琢磨,似乎也能明白点儿了。 …… 毕成僵直着身体,眼神木呆呆地落在书柜的玻璃门上,看着里面自己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毕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最近经常暴躁,不仅是对姐姐,即便邱怀蕊,他也是如此。 朋友一捧,他也有点儿飘飘然,夸他家都快落户京都、连房子都有了,他心里无限膨胀,所以才回家问了车票的事儿。 姐姐好几天不和他说话,今天终于说话了,句句讽刺,他浑身的火气就像要着了起来。 他自个儿明白,他隔着桌子拽姐姐,是想让姐姐别当小叔面说…… 归根结底,他毕成心虚,提他给邱怀蕊买东西会恼羞成怒。 毕成喉咙口动了动,松开了一直因为邱怀蕊、而跟家人对着干紧握的拳头。 他也回身看向毕铁林,眼中有着疲惫、有着相信梦还存在、有着不希望被打败的恳求。 似是在向毕铁林说: 坚持坚持,小蕊就会完完全全喜欢上他这个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对不对? 只是一件大衣、一双皮鞋,求小叔和姐姐,别再提了,别上纲上线,别戴着有色眼镜看小蕊,或者…… 再给她和他一段时间,给个机会。 叹气声响起,毕铁林暗自摇了摇头,真是老毕家的种,固执的一根筋,连踢带打都扭不过来。 毕铁林最开始发火带着迁怒,而现在真是被气着了,要不老话咋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他下了狠心。 不能让毕成走错一步路。 就看现在还在那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给人开脱,可见平日里指定黏黏糊糊的。 现在这是处对象,哪天搞出事儿了,想甩都甩不掉! 这回毕铁林斩钉截铁通知道: “你要是想谈恋爱,要处就处,就是对象不能是她! 一个农村的孩子,她能不管不顾穿那么贵的鞋在学校张扬,说明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小叔,我以为我……”毕成眼眶红了:“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对她那么好,她的心又不是石头,能捂热,我觉得……” “我不希望你像我曾经那样犯糊涂!” 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拽开,拽的直晃悠,可见开门的小叔此刻有多气愤。 毕月眨了眨眼睛,随后低头靠边站,给毕铁林让路。 “饭菜都装上了?” 毕月“啊”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装恍然大悟:“我都忘去送饭了,我还有一针没打呢!”说完就想遁走。 “站住。” “啊?”毕月茫然地回头。 毕铁林眯了眯眼睛。 屋里那个是得给扔出去,长长眼力。 而眼前这个,是得给关起来。 那个楚亦锋,猴尖猴尖的,一看就不是安于现状的,别哪天侄女再吃亏! “我去送饭,中午我去看过小楚了,知道他在哪个病房。你感冒要是差不多了,就吃药,以后少去医院,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消停考试,你这个岁数,就是学习,少想其他。” 大眼睛急速眨动了两下,毕月反应过来了。 她脸色慢慢红了,有点儿心虚,还有些难为情:“是好了,昨天其实也、也不用输液。”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顾不上害臊,嘱咐道:“小叔,你得带两份饭,还得给一楼102房间的军辉送一份,你就和他说,我要地址。” “啥意思?军辉是谁?” 一前一后,毕铁林和毕月往厨房走着。毕月说到军辉,倒是很从容:“那地址,你一说他准保明白。” …… 毕铁林用网兜拎着几个饭盒,看着毕月要拐弯儿回自个儿屋了,他先是回身看了看在客厅那扇窗户,心里还是有点儿惦记自省的毕成,又转过头看着毕月的背影。 忍着,忍了好一会儿了,他轻咳了几声: “月月,你那同学,是她爸来接的吗?” 毕月掀门帘子的动作一顿,“啊,是啊。”她看着毕铁林表现的很从容,却把左右手的皮手套戴反了…… 明白也不主动说,小叔指定得装淡定地问。 小叔问一句,她就回一句,谁让他刚才粗着嗓子说:“你这个岁数,就是学习,别想其他!” 那笑笑也和她一样,哼,不要耽误她们学习,看小叔怎么说! 她的东西都收走了?能不能有落下、明天要回来取的? 问题很多,可毕铁林却忽然摇了摇头,“你回屋吧,我走了。” ——————————————————祝等更的大美妞们,晚安,睡觉凉凉快快。 第一五八章 雾里看花(一更) 孩子们大了,不好管理了。 他们不再安于吃饱就乐、渴了就喝、想乐就乐的状态。 从前,他们想什么,你能从眼神和习惯中看出来。 但是,现在嘛,有情绪会掩藏,想什么不再脱口而出。 当家长的,有时候操心操的,跟饺子馅儿似的团在一起和泥。 …… 毕铁林挺闹心的走出家门。 这都一小天了,等待会儿从医院回来得几点了! 他还没和吴玉喜碰个面,那面找房子找的怎么样了,到现在还啥信儿都不知道呢! 还有他姐夫付国的事儿,本来是打算把库房的事儿处理完,今晚陪他们仨吃完饭再赶紧约朋友出去喝酒。得把自行车票的事儿落实一下,姐夫那头指定等着听信儿呢。 结果可倒好,被毕成气的,扯皮扯了俩小时! 只比毕月和毕成大十二岁的毕铁林,觉得想带好侄子侄女、包括年后来的毕晟,你还别说,他真感觉到有点儿烦恼忧愁。再想到梁笑笑回家了,心堵的厉害。 别说是毕铁林不会教育晚辈了,同一时间,跟毕铁林一样忧愁的还有梁笑笑的父亲,跟毕铁林一样心堵厉害的还有梁笑笑。 放下当父亲的姿态,梁父梁柏生小心翼翼地问梁笑笑:“闺女,别和他一样的,那是你丁丽阿姨的弟弟,来这是找工作的,不会在咱家多呆的,过几天找到了,一准儿搬走,你和他生气犯不着!” 梁笑笑玩味儿的一笑,她是在那么个玩应生气吗? 先不说她回来了,姓丁的脸上跟开朵花似的瞧她。 当着她爸爸面前、面甜心苦,拉着她一起演戏,演了这么多年,她都丁丽累得慌,让她直犯膈应。 就说她费劲巴力的回了家一进屋,她一个女孩子的大床上面,躺着一个鞋都不脱就歪在那的大男的。 那男的穿个背心、盖着她的棉被,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瞅她! 姓丁的,心肠已经黑透了! 她不信丁丽不知道她要回来了,整这么一出,不拦着那个什么狗屁表弟要睡觉去别屋,不就是为了刺激她回家就发火吗? 然后借着便宜弟弟的嘴,骂她、点化爸爸,让她表现的不懂事儿!让爸爸真心觉得她越大越不如小时候! 这样糟烂的剧情,她从前不懂。 与其说现在的她仍旧“次次落网”,不如说她早就懂了,但她就是她,爱怎么样怎么样,谁也管不着! “爸,我知道,知道是知道,丁阿姨也太那不讲究了吧?!我二十岁了、女孩子,她居然让她弟弟也是二十多岁的大男的,直接躺我床上?光着膀子,床单、棉被、枕巾,爸,那都是贴身用的。” 梁柏生微皱了下眉头,女儿不说还好,他闺女这一说完,他听着也跟着心里不舒服。 丁博刚来那阵,他拦着来着,不过丁丽说的也是事实。 总共俩卧室,他家客厅一到冬天墙上都返霜、冷的很! 女儿这屋空着也是空着,这小屋暖和,市面上刚有暖气片,那时候他就给安上了一排。 梁柏生正要说话,梁笑笑卧室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像小炮弹似的胖小子,边瞪着梁笑笑,边吸着大鼻涕:“你怎么那么事儿?公主哇?我妈喊你吃饭!” 瞧,这死小子,她梁笑笑和丁丽不对付,但是真的有试图接触眼前这个有血缘的弟弟,奈何,喜欢不起来?没办法,有那么个妈教着、教不出好! 梁笑笑斜睨站在门外嬉皮笑脸的丁博,挺大个男的了,他是咋好意思站在门外偷听,偷听骂他、他还能嬉皮笑脸? 凡是姓丁的,都属脸皮厚吃个够?! 这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儿,就跟连轴转似的,梁笑笑终于爆发了火气,也终于像往常一般、把炮火转移到了丁丽身上,她指着胖小子梁浩宇呵斥道:“吃饭?吃什么饭!去!告诉你那个妈,立刻马上给我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洗了,不把我这屋打扫干净,咱今儿个谁也别睡!” “梁笑笑!” 梁父腾地一下站起身,他眼中蕴藏着怒火、以及浓浓的失望。 …… “小?小叔?”军辉诧异地接过饭盒,仰头看着毕铁林。 毕铁林出现在他病房门前,向屋里的其他人打听谁是军辉时,他还纳闷来着,这不是在楚哥屋里碰到的那位“小叔”吗?这怎么找他? “你是楚哥的?” 毕铁林笑着摇了摇头: “战斗英雄,军辉,是吧?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啊。我不是楚亦锋的小叔,我是毕月的亲叔叔。她让我给你送饭,拿什么地址。” “啊?” 军辉听完,表情完全不在状况内。他一脸懵逼吃瓜围观群众的样子,只“啊”不答话。 毕铁林倒是没尴尬。男人嘛,都对军人、军装、尤其是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子弟兵们佩服至极。 他转身对病房里的其他人笑道:“来的匆忙,不知道咱这屋里住的都是英雄!明个儿,让我这个老百姓也出份力,大家伙都留着点儿肚子,我给大家加餐!” 一时病房里格外热闹。 军辉把他知道牺牲战友的地址,给了毕铁林,但这都是在他思维始终恍恍惚惚中进行的。 他看着毕铁林出了病房的背影,手中抱着还温温的饭盒,脑子里只有楚亦锋、毕月这两个人名。 有一种直觉……那直觉,他很不喜欢,他还没有行动。 军辉随手把饭盒都递给王大牛,他问道: “这人是昨天在楚哥病房看到的那位吧?”他这一刻,一度怀疑自己的眼力。 王大牛打开盖子,对着里面的小鸡炖蘑菇幸福地笑了,随口回道:“嗯那!” 军辉看了眼王大牛,又看了看病房门,他眯了眯眼睛忽然对着王大牛就是一脚:“别吃了别吃了,去,上你营长屋里瞅瞅,回来告诉我,他那是啥菜!” …… 看上起非常好说话,一派温文尔雅的王建安,他和毕铁林紧握着双手,就像是多年老友般。 他意外、惊奇、诧异,但都掩藏起了情绪,心里明白,小舅子这是见完家长了,可正主呢? 还有,王建安之所以如此热情,更是明白了,那个姓毕的女孩儿,差不多板上钉钉是小舅子媳妇了,只是,真的配得上吗? —————————— 第一五九章 笑话人不如人(二更) 王建安关上了病房门,边路过小客厅,边摸了摸鼻头。 站在套间的病床里间,他微蹙了下眉头,随后笑了笑,向楚亦锋打听道:“他是那个、那个弟妹的亲叔叔?” “弟妹”二字,有试探之意,都是玩人的人,楚亦锋自然听出来了。 也罢,不冲别的,就冲刚才他姐夫啥啥都闹不懂,就能又是泡茶又是热络的握手说话,怎么着也得给姐夫透两句实底。 再一个他这是腿没好利索,要不然早把毕月拿下,早给领大院儿去了! 碍于丫头刚十八,还读着大学不能成家,要不然啊,哼哼! 这是让他楚亦锋第一个有冲动结束单身生活的女人,从前靠手解决也没觉得怎么不对劲,今早从梦中醒来,回忆了一番,脸红,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我挺认同那丫头的,她叫毕月。这段日子感冒了,过两天等她来的,估计我出院前应该得来一趟,我给你介绍介绍。 那是他亲叔,好像就这一个叔。姐夫,你品品,你知道他以前做什么的吗?” 王建安翻茶几找烟。别人是跟家跟单位来几口,到了医院那得讲究点儿。 他不成啊,跟他一屋那刘大姐和楚亦清关系好着呢,回家更不敢了,他现在只有到医院能解解馋。 找烟的同时,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听听这语气,就跟怎么回事儿了似的,比他当年还,嘿嘿,丢人!随后问了句:“怎么?有能耐啊?”看穿着,羊绒大衣皮手套的,是特么的让人觉得纳闷! 明明听说那女孩儿和小锋认识是因为给楚慈当家教啊? 楚亦锋莞尔一笑:“从那里面放出来的。在里面足足呆了七年,我要是不说,你这眼力都看不出来吧?” 王建安忽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楚亦锋,不是因为毕铁林的人生经历,是他觉得楚亦锋脑子病了,这样的人家也能结为亲家?急了! “我说,小锋,你心里有数没数啊?先别评价别人了!七年?杀人未遂啊还是什么重刑犯!咱家这家庭,容不得瑕疵!”说到这,王建安顿住,又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一事儿:“刚他说他做小买卖的,什么买卖?烟草吧!你是不是前几天找人替他办事儿了?至不至于人还没进门呢,怎么回事儿都不一定呢,你就这么卖力啊?那俩库和货源?小峰,你太实在了!” 王建安还纳闷呢,去市里开会,别人跟他打听来着,那消息都是共通的,他以为楚亦锋是帮什么了不得的人忙活,因为他这个小舅子平日里只装普通军人,能让他大费周折的人太少! “姐夫,你担心的那些没有。库和货源真不是我张罗的?我就是搭钱也得往正主身上搭,你真是高看我了! 我为什么让你看他?相由心生,他不简单!再一个,我没找人查呢,你应该懂,进去呆很多年的,也有误会,前些年乱。 他昨天来给我透实底儿了,陈凤翔跟里面呆着时,他一直在他身边儿,明白他为什么能翻身了吧? 呵呵,更何况姐夫,我和你不同,除非我认为毕月那丫头不行,我要认为行,什么狗屁家世,咱家一不是世禄之家,二不是贵显的家族,没你担心那事儿!” 这俩人还在巴巴地说老毕家呢,岂不知自家那点儿闹心事儿。 尤其王建安,就像老毕家跟他们家有多大的差距! 都普通人、普通人家,千万别高看自己,太拿自己那点儿家底当回事儿的人,终有一天、会磕碜! …… 楚亦清端着小铝盆,里面盛着冻梨和冻柿子,站在她奶奶的卧房门外,听着里面俩老太太说话。 听的她叹气,直接靠在走廊的墙上,打算边听边喘口气。 最近这几天,她真是要忙晕了。公司一摊子事儿暂且不提,就说家里这一摊。 前个儿去机场接楚慈的外公,临去机场之前,她和她母亲跑张家一顿张罗收拾。 没招啊,小婶在国外,楚慈的舅舅在南方,张家的工勤人员都辞了,只有张老的勤务兵定时来给简单照看一下。 恰巧赶上她家刘婶也请假了,人儿子相对象在农村是大事儿,添人进口的事儿,那得看仔细了,还是她母亲劝刘婶回老家的。 医院住着一个,楚慈得收拾东西搬去张老那,关键是家里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奶奶需要人照顾。 楚亦清怕母亲梁吟秋累着了,这几天连儿子都少见,等她和王建安到家了,儿子王昕童都睡觉了。 就这么忙,医院家里都躺一位“祖宗”,这第三个“祖宗”也出现了。 楚老太太的亲妹子,楚亦锋的姨奶从东北来了,美其名曰:听说自个儿这老姐姐摔坏了骨头,不放心! 这不嘛,出发前还知道去邮局打电话,让楚鸿天给买卧铺票,随后包袱款款就来了。 人家是好心,楚亦清对她姨奶也感谢,但就是提不起来心气,因为她这姨奶太让她无地自容了! 今儿个姨奶下火车就能跟人干一仗,是她去接站,这个丢人啊! 原因就是拿着个活的老母鸡,招人列车员膈应一道也就算了,在出站口就说一女孩儿检票挤到她老母鸡了,站在出站口就破口大骂。 什么妈了个臭逼的,小瘪三,乱七八糟、乌七八糟的脏话一套一套的,姨奶岁数大、嗓门不小。那围观群众、又都排队出站…… 在火车站骂人一个顶俩,她开车拉着姨奶进大院,她下车给人哨兵鞠躬…… 这两样事儿,都喊她大名,让她上前。 楚亦清听着里面那俩老太太扯脖子喊似的唠嗑声,真心觉得这家又热闹了。 楚老太太拉着她妹子的手,笑的一脸皱纹,呲着少了门牙的嘴,可见高兴坏了:“哎呦天啊,不是家有事儿?你这咋能说来就来?再说家啥事儿啊?你那信我让小慈念,没听明白!” 老太太的妹子不如她姐姐长相有福气,尖下巴、耷拉着眼皮,又瘦又小还个头矮,不过眼睛熠熠生光、不浑浊,尤其说话时:“那算啥事儿,俺们家小孙子,就大柱子找那媳妇?你有印象没?妈了个臭、逼的,欺负到咱老楚家门了,也不看看姐你是谁! 亲家没ga上几天呢,大柱子出门跟人玩麻将,桌上有个老娘们,那不正常?我那小孙媳妇就跟疯了似的,就说俩人摸摸搜搜了,连她爹带她哥的,给咱家大柱子揍了!” 楚老太太连枕头都不靠了,特有精神头的立起腰,也不头疼哪疼了:“啥?谁家?那不能饶过她!不行休了,咱家有能耐,照样娶大姑娘!” 第一六零章 听后感(为大圣闹闹粉的儿歌加更)三 听听,简直是让人无语的对话。 什么叫休了照样娶大姑娘?男人不吃亏,女人离了,不是大姑娘了,只能嫁个老头子! 她们不是女人吗?这要不是长辈,她非得冲进去! 还有,什么叫摸摸搜搜又怕啥的!你说怕啥?不管好家里孩子,不教育要有底线…… 楚亦清将小铝盆放在窗台处,她双手环胸看着后院,看着外面的冰天冻地。 这眼么前儿,她可不进屋陪着唠嗑,实在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也不能下楼,万一奶奶想起她要的冻梨,再对着她母亲一顿喊呢?折腾的是跟楼下做饭的母亲。 楚亦清叹了口气。 母亲是咋受得住的呢?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楚亦清心里都是满满难受。 前些年,哪有什么离婚的事儿,那属于政治立场有瑕疵、思想出现了问题,要是两口子闹的大了,都容易被找谈话。 那时候她妈离家出走住单位宿舍,小锋还没出生呢,她母亲的性子也不是逆来顺受。 那时候真的是和在奶奶干架抗争呢,正在焦灼状态不分高低时,是她…… 她梳着俩小麻花辫儿,哭哭咧咧地找去了,因为饿,奶奶出门跟人看热闹,看“红袖章”批斗人,忘记准点儿回家做饭了。 饿了找妈,差点儿走丢。 丢了一下午,把她母亲吓的,抱着她哭了一个晚上。从那之后,母亲拿她当眼珠子,多生气窝火,都记得带着她和小锋。 大概是怕把他们扔下,怕跟奶奶赌气不值得,付出的代价是他们长歪了。也是,如果她和小锋在奶奶的手下长大,真不知道她会什么样、小峰能不能现在这么优秀。 不过现在她当母亲了,也就明白了,过日子跟天平一样。抗争期妥协,真的会被压! 而她母亲一直受着,不是在忍奶奶,是有怕,只是这个怕是母爱。 怕她和小锋再发生饿肚子的事儿、怕不过了的那一天,她和弟弟被带毁了。 父亲在外面,各个方面都很有担当,唯独家里这些婆媳和亲戚里道的关系问题,他和稀泥、没是非观。 大概也是因为父亲只是这方面差,其他都很有担当,母亲忍着。等把她和小峰熬着过日子长大了,母亲又开始考虑她嫁人的婆家看法、小峰成家和事业会不会受离婚影响。王建安关上了病房门,边路过小客厅,边摸了摸鼻头。 女人啊,这一辈子,到底为的是什么?好像从生了孩子后,就像是为了孩子再活着一般。 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忍不下去的气,只因为她有个身份叫妈妈。 楚亦清对着玻璃窗,眼泪掉落却带着笑。 她不知道今天为何,听着里面那俩老太太不着调的话,她居然能哭出来。 为自己的“滑稽”感到无力。 她的亲奶奶几十年如一日,就这性格,从不反省! 自从父亲九死一生几次立了战功,地位日益高升,奶奶完美的演绎了“欺软怕硬”这四个字。 她亲奶奶干的糊涂事儿啊,太多,一一举例,她怕自己再也提不起心气敬重她老人家。 就说姨奶吧、奶奶的亲妹子,今个儿刚到就能让她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们老楚家,上到父亲那个将军,下到她儿子6岁的王昕童,从来没有莫名其妙地欺负过谁。 但是姨奶呢? 逼着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农村女孩儿,一看就是途径京都站,还得出站再重新进售票口买票去别地的小姑娘,扯着人家破口大骂。 小姑娘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都被骂哭了,她姨奶喊着她楚亦清的名字,叫着她父亲的名号,这些都不算啥,关键是影响火车站秩序,站那堵着出站口,她不出去、别人就得排队,一骂不歇气儿的就是十分钟,真真是让人头疼的老太太。 为啥敢如此叫嚣?因为火车站下火车的人,老百姓太多了,欺负得挑“软”的捏。 老母鸡愣是比一个小姑娘重要。差点儿没把她气岔气喽! 拦着?楚亦清不了解姨奶,但是她了解她的亲奶奶,她上前劝了几句,对那实在哭懵了的女孩儿使眼色,结果她再一转头,发现要不好。 姨奶情绪太过激动,要是敢不“护短”,那一准儿拍大腿又哭又闹,就得开始讲她父亲小时候饿肚子,怎么被拉拔长大的故事! 一场闹剧在她面红耳赤开车逃走算结束。 结果到了军区大院儿门口,她就开车门下车签进院登记证明的功夫,更丢人的事情出现。 她姨奶溜下了车,见戴大沿帽的就行礼,还给门口哨兵三鞠躬、陪着笑脸。 大院儿人来来往往,都认识她,跟她说话打招呼……唉,那个丢人劲儿都不能想。 火车站陌生人面前,也就忍了,可这都是熟人。 这让她…… 楚亦清现在想想,还好,居然还挺清醒,丢人的是她,这要是她父亲、她母亲和她弟弟楚亦锋,唉! 正安安静静地想着事情的楚亦清,忽然紧皱两道秀眉…… 楚老太太冷哼道: “我跟你说,妹子,这儿媳妇也好、孙媳妇也好,都得给她们捏住了,捏死喽!大柱子媳妇为啥敢带着又是爹又是哥哥的揍大柱子?就是有文化闹的! 你就不听说,我当初就说,找啥化肥厂的对象啊?那功夫我跟你家呆着时我就说过,去农村划拉,村儿里嫁到镇上,那算高嫁,还好拿捏、啥啥不懂! 你瞅瞅我,我就受罪! 当年咱爹带咱们从山东逃荒到东北,咱家是要啥没啥,但你看我现在过的日子?!我都能支起整个家算厉害茬子了吧?可大天儿那媳妇,哎呦,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姨奶掐腰,声音尖利,气愤道:“咋的?姐?她趁着你撂倒在炕上给你气受了?哎呦,还反了天儿了呢她!” 楚老太太委屈道: “我说吃凉糕,她给我整粘豆包,趁着老刘不在、她说的算了,我还下不了炕,小慈要期末考试也不陪我唠嗑,被他大伯娘哄的心眼子黑了! 我那大孙子跟我倒是一条心,医院呢,孙女你看见了吧?见你都没热乎脸儿,要是但得冲我这个当奶奶的,也不能对你那样吧……你姐我,活的太长,招人膈应了!” 楚亦清一巴掌就把卧室门推开了,气的她心都直突突,这不是扒瞎吗?瞎白话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原来,道德感真的不会因为衰老,而相应增加。 “奶奶!” 第一六一章 究竟是为了啥(二合一) 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老人应该是明事理、辨是非、充满生活智慧的。 他们会用生活经验来指导你。 要不然怎么有老话说呢,年轻人吃的咸盐,都没有老人走过的桥多。 但是事实上是如何呢?不是家家的老人都是有智慧的。 摊上能说通道理、心心念念不给儿女添麻烦的,那真是一种福气,要感恩他们在“老小孩儿、小小孩儿”最后的时光里,还能如此通情达理。 很多家庭的老人,是存在蛮不讲理、高声喧哗、不排队,对年轻人、对儿女、对社会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 就比如楚家的两位老太太,比如此刻楚亦清正用着一副气愤至极的态度面对的老人。 这是亲奶奶吗? 楚亦清多希望不是! 如果不是亲奶奶,是不是她也能用着理所当然的态度,撸胳膊挽袖子扯着老太太扔到门外。 因为眼前这位亲奶奶,是在说她楚亦清的亲妈! 哪个做儿女的,都容不得任何人当面指责双亲,谁也不行! 楚亦清被气的胸脯直喘,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奶奶!您真是够了!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你这样跟姨奶学舌,置我妈于何地?是不给你做凉糕吗?您明明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你岁数大了,天天吃粘的,那不是大便干燥吗? 给您蒸了点儿粘豆包,就怕您馋得慌,粘豆包也做错了吗?想想这些天您撩倒在床上,是谁给您端屎端尿的伺候,您大便干燥,我妈用手啊!用手给您抠!您糊涂了吗? 您还想让我妈怎么着?欺负人没够是吧?几十年如一日,干嘛啊您?您盼着我爸妈离婚,丢脸丢的满大院人尽皆知是不是? 现在又偷偷摸摸唠嗑的功夫也能编排我妈几句,我妈到底哪做的不到位?您倒是说!说啊!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您这么编排我妈?” 楚亦清情绪极其不稳定,尤其是在她刚刚回忆从前那几十年,正替她母亲心酸不值呢,就冒出了这么一出。 楚老太太反应不及,这属于背后嚼舌被当场抓包,尴尬谈不上,就是面对突然质问的大孙女,她忘了咋反应了,甚至还迷糊到分心疑惑着:大孙女是啥时候来的呢?咋说推门就推门进来了,就差要卸她屋里门的态度了。 老太太一时被她的大孙女楚亦清逼迫的往床头靠了靠,往后蹭了蹭,她看着楚亦清眼中的熊熊怒火,有点儿措手不及。 但输人不输阵,楚老太太斜着眼睛仰着脖子看着楚亦清咕哝道:“还不就是你妈?我哪句话扒瞎了?她就是没给我做凉糕!我算看的透透了,你们都被她给糊弄住了,你妈这就是嫌弃我活长了,不愿意伺候我了,抠粑粑抠够了,我吃多了,她还得给我抠,不爱弄了就要饿着我。” “你!”楚亦清瞪圆了眼睛,她不可置信。 八十岁了,八十了,胡说八道、老糊涂到没有是非,她的亲奶奶,居然能蛮不讲理到让她哑口无言的境界! 她、她真想说出大不孝的话来! 楚亦清正在急速喘息压抑情绪的时候,坐在一边儿的姨奶帮腔,适时的加了一把火。 这位老太太可比她姐姐的战斗力还强。瘦的跟麻杆似的,但干架时,那神采奕奕。 在楚老太太气势弱下来时,她的妹子、那位姨奶反应更快一些,盘腿大坐的姿态,两只骨瘦如柴的手合十,使劲一拍巴掌,张嘴评价楚亦清嘲讽道:“啧啧,啧啧,哎呦我的老天啊,真是活久见啊!啥稀奇事儿都能碰见!你!”姨奶伸出皱巴巴的食指,指向站在床边的楚亦清,直指楚亦清的鼻子方向:“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跟你奶呼三喝四的?你个不孝的东西,要账鬼吧你! 就你这样的,换我早一巴掌给你削撩靠了!三十岁了,连我小曾孙儿都不如了你,还干部家庭呢! 啧啧,惯的,就是惯的,挨揍的轻!姐啊,你这大孙女越活越回旋了,你可得跟大天儿说说,得管管!不能容了她这么地,容易遭报应!” 楚亦清“嗖”地一下转头和她姨奶对视。 遭报应? 楚亦清捏紧了两拳。 她看着姨奶那双犹如枯井一般神叨叨的眼神,本就越说越生气,此时听到了让她大受刺激“遭报应”仨字,脱口而出、咬牙切齿道:“来串门就消停呆着,跟你有什么关系?哪都有你,不冲我奶,你是谁啊?给我闭嘴!” “啪”地一巴掌,摔了腰一直在床上躺着、天天哼着说下不了地的楚老太太,忽然能半站起来,一个大巴掌就呼在了楚亦清的脸上。 “你个臭不要脸的,让你妈那心眼跟筛子似的教的,不学好的玩应,敢跟你姨奶这么说话?你姨奶是谁?谁给你的胆儿敢这么说话,你再说一句照亮照亮!我咋拉拔过你这么个白眼狼,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你三十岁了,活狗肚子身上去啦?痛快给我赔礼道歉,不道歉我让你爹回来削死你,跪下……” 楚老太太话未说完,正要一句接一句的教训大孙女时,姨奶拍着大腿,“熬”地一嗓子嚎哭了起来,哭着还能带节奏地说话、骂人,委屈至极的语气:“姐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个没能耐的妹妹进城来看看你,寻思趁着我还没死的时候,来伺候伺候你啊! 我不该来啊,你家孙女赶我走啊,心真狠啊,我这手都没捂热乎、心拔凉拔凉的啊!被人指着鼻子骂滚蛋让我闭嘴啊!” 楚亦清捂着滚烫的脸,她眼泪珠子也掉了下来,看着她奶奶,她心里在翻来覆去的重复着、恨着、想着:其实奶奶没了、也挺好,真挺好,太特么好了! 要是她这么想,真的会遭报应,那就冲她来吧! 三十岁的楚亦清,没被梁吟秋打过,没被楚鸿天打过,因为姨奶驾到、因为奶奶背后扒瞎说坏话被挑破,终于尝到了被人扇巴掌的滋味儿。 不分青红皂白,自己孩子都六岁了,她挨了一个大巴掌。 楚亦清捂着脸含泪用着看陌生人的态度,和楚老太太对视着,耳边听着姨奶那跟唱二人转一般连哭带骂的胡搅蛮缠声。 姨奶一会儿拍大腿、一会儿拍巴掌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随手能把鼻涕抹大腿,继续哭嚎道:“爹啊,爹!你快看看啊,你睁眼看看我啊,我上我姐家,居然让个小兔崽子都能给骂了啊,拥护啥啊?还不是我这个当姨奶的没本事啊!要是我有本事儿,她敢吗?!她个小犊子啊! 姐啊,你过的到底是啥日子,当妹子的这回也算明白了。 连孙女的气都得受着,更不用说儿媳了! 姐啊,你不容易啊,你跟我回我那嘎达吧,妹子我有口干粮保准儿不让你饿着啊,我怕他们不孝真能饿死你啊! 原来你在大天儿这,这么受气啊!我咋才知道啊,你咋不告诉我呢! 我可怜的姐姐啊,爹啊,你给俺们姐俩拖个梦吧,俺们都快死了,你在那面接一把吧,活着遭人嫌啊!” 姨奶的句句哭诉,哭的楚老太太心酸至极。 在她心里,妹妹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一辈子不容易,到老到老,连孙女的气都得受着! …… 梁吟秋手里拎着个萝卜,根本不清楚二楼都干起来了,她大闺女三十岁了,让她奶奶还给扇了一耳光的事儿。 她站在院子里,正好听到门口车响,站在院子里等了两分钟,想着要和刚下班回家的楚鸿天先碰个面儿,打算偷摸说两句抱老母鸡来的事儿,还在火车站跟人干架啥的。 楚鸿天进院儿就打听道: “我老姨到位了吧?亦清接的?怎么样?身体看上去硬实不?” “硬实!下火车就跟人干仗,能不硬实吗?还说她外甥是军区大官叫楚鸿天,不服就来战!” “啥意思?”楚鸿天抬头瞅了瞅自家的小楼,脚步停下,站在院子里。 梁吟秋冷哼道:“啥意思?啥意思你问你闺女去!我怕学一遍被气的肝疼。啥意思也不能给撵回去,我还得照样顿顿几个菜几个菜的招呼着。” “你这娘们,吃的不是饭是化肥吧?句句话甩冰碴子,这天儿够冷了。”楚鸿天又小声嘀咕,有点儿哄的架势说道:“忍忍,我就剩这一个姨了,都挺大岁数了,她们老姐妹相见也怪不容易的!就那岁数了,还能折腾的来咱家几趟?啊?媳妇,差不多点儿,菜都做了,得给好脸,别赶明回农村,里外不讨好!” “嗯。”梁吟秋倒是发完牢骚,理智了,她举了举萝卜:“这大冬天的,除了白菜就是萝卜的,我刚做完六个菜,又现去后院地窖翻冻萝卜,也忘了化上了,看看不行拿萝卜再对付个凉菜,不三个盘子五个碟的,你娘又得跟我找事儿!你放心,我不怕你姨挑理,我怕你娘过后折磨我!” 楚鸿天听的一皱眉,刚要斥责梁吟秋少说他娘坏话、这老娘们又犯病了,话到嘴边、忽然顿住。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也正好走到了门口,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都被吓了一跳、愣了一瞬。 一个手里还拎着公文包的,一个手里还拎着萝卜的,脚步匆匆开房门往楼上跑。 在毫不知情的两口子眼里,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老太太的卧室里,有点儿“地动山摇”状态。 还有,他们的大女儿……疯了。 楚亦清一胳膊呼噜掉桌子上所有的东西。 床头柜上的各种小药瓶哗啦啦掉了一地,老太太吐痰用的小盒子、连纸带吐沫也被她挥到了床上,撒了一床。 楚亦清确实是要疯魔的状态了,她觉得自个儿忍不了、也忍不下去了。 尊重老人、孝敬老人、要没底线的容忍老人! 奶奶有当长辈的样子吗?她凭什么毫无底线的容忍! 楚亦清作为白天一名理智的公司老总,碰到公司大事小情、多急的事儿、多让人暗恨的人,她都云淡风轻。 即便是婆婆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前些年说酸话的日子,她也从没有过如此动怒过。 而此时她的状态,不再是个成熟女性的典范,倒是像极了不管不顾、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玻璃花瓶伴着两位老太太的尖叫声,咔嚓一声,被摔的稀碎,里面养花的水也洒落一地。 楚老太太捂着心脏的位置,哆嗦着手指头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不孝!逼我死啊你!” 楚老太太似一瞬间老了很多,这回是真被气着了,和跟儿媳打嘴架那感受真是不同。 老太太甚至得伸着胳膊被她妹妹搀扶着,不被扶着容易倒下,她不停地倒着气,强忍着跟着大孙女对着摔东西表达愤怒,因为她舍不得家伙什,在她眼里,太特么败家! 而那位姨奶眼中还含着眼泪,只是此时惊恐大于其他,她现在倒是真心认为,她姐姐家真是生了一窝不肖子孙。 楚亦清回头的一瞬间,眼神一下子就定位在电视机上,几大步上前,电视机的天线还支着呢,划着了她的脸,她抱起就要摔…… “你给我放下!”楚鸿天暴怒出声。 同一时间,在楚老太太看见门口有军装的毛呢裤子出现那一刹那,她“熬”地一声喊道:“儿啊,你闺女要逼死娘!你要闺女还是要娘!”说完直接仰靠在她妹妹身上。 楚鸿天只感觉后背瞬间冒出一层汗:“娘!!” 而楚亦清手中的电视被梁吟秋抢下。 梁吟秋略显木愣地看着大女儿的脸,那张白皙的脸蛋上,居然有一侧通红通红的,她培养的女儿、非常理智、干练的女儿,到底是因为啥? 她问道:“闺女,你怎么了?别吓妈,啊?” 楚亦清侧过头,她看着楚鸿天弯腰捡药瓶给她奶奶喂药,那慌张的样子…… 她认为她不是恶毒,而是奶奶用这一招,一用就是十年年,父亲次次上当。 苦的是谁? 楚亦清转过头和梁吟秋对视,她妈五十多岁了,最近操劳的,白了那么多头发,都没时间染上。 她哭的不能自已,“妈。” 喊完这一声,跑出了老太太的卧房。 …… 、 第一六二章 家丑外扬(二合一) 模糊的泪眼之中,楚亦清心里翻搅着几个关键词:小犊子…… 臭不要脸…… 不孝的东西…… 会遭报应的孙女…… 两位加在一起一百五十多岁的老人,她们就用这样的词语来骂着自己。 楚亦清甚至想不清楚始末了,就知道她冲进去了,然后那两位老人就用这么恶毒的词,来骂她这个孙女,其中一位还是亲奶奶,不知道的,以为是天大的仇人。 而对于她来讲,如果换做别人,就这里的任何一个词,敢当着她的面前指着鼻子骂一句试试,她楚亦清能撕烂了对方的嘴,撕烂都不算,睚眦必报,绝不姑息! 她不是井底的蛙,她是楚亦清,几年如一日在商场敢跟男人拼杀的女人。 她的信仰,从来就是俗不可耐,向来比弟弟楚亦锋要庸俗得多,那就是输了可以,那就再战,可人活一世、决不能吃哑巴亏! 好与坏,无须别人评说! 但悲哀的是,这次、不行。 别说这次,无论发生这样的事情多少次,她都得含泪忍了! 就因为那是亲奶奶,那是她父亲的妈,就这个身份,钉在了她的脑门上,让她动弹不得。 她要是敢扯着奶奶拽出家门让人说说,那真是被板上钉钉“不孝的东西”。 这让她一个本身就不是脾气好的人,要如何咽下这口气。 楚亦清的那份委屈,那份心伤,那份不甘,就像从此无法治愈了一样,搅合的她晕头转向、心里就像有一把火要把她整个人烧着了一般。 京都的冬天,晚上六点已经彻底黑天了。 而现在是七点半,处处霓虹,照亮了每一个下班人回家的路。 本该温暖,楚亦清却心冷。 她被亲奶奶气到人有点儿糊里糊涂,开车门上车时,发现风挡玻璃上都是雪,她居然用了雨刷器,还喷了水。 一路开向军区医院的路上,楚亦清听着玻璃上发出的“咯吱咯吱”雨刷扫不动冰碴子的声音,看着车窗迅速结霜、结冰…… “吱呀”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她大口大口拼命喘息着,双手抱着方向盘,浑身血液似被冻住,手脚都是麻木的状态,冰冰凉、凉到了心里,她连摇下车窗户的勇气都没有。 “你怎么开车的?你差点儿撞到我,你知不知道?!啊?开车了不起啊?开车不看路啊?你眼瞎别上路啊?!” 一位老大爷不停地敲着车窗车门,骂着人、声音里还带着恐惧,可见刚才那一幕有多吓人,只差半米,冰雪路面,如果速度再快点儿,他就得被撞。 楚亦清僵硬着后背,随手拿起皮包,从里面拽出了一沓子钱,只把车窗落下了一个空隙,递了出去。 “对不、对不起,你,你没事儿吧?当做补、补偿。” 老大爷差点儿没被楚亦清气懵。 他扯着嗓门喊道:“你这位同志,你这同志思想有问题……”被气到语无伦次。 就是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楚亦清走进了弟弟楚亦锋的病房。 楚亦清今天大受刺激,跟家挨骂挨打完,在大马路上又差点儿撞到人,女人的情绪掌控不住了。 仅剩下的唯一理性就是:婆婆家不能回,因为婆婆不是亲妈,相敬如宾是最好的方式,这是她一早就懂的道理。 好时怎么都好,不好时,跟婆婆说过的无心之话,很容易成为过后抨击她的软肋。 所以她直奔这里。 …… 楚亦锋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姐哭、看着他姐夫麻爪。 他皱了皱眉。 病房门都关严实了,要不然楼上楼下都能听见。 刚才他被姐夫正搀着走两步呢,他姐就冲进来了,进屋也不说话,放声大哭,就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似的。 真给他吓着了,关键是女人太过情绪化,根本不知道啥是轻重缓急,哭就哭,哭倒是说说怎么的了?干问不吱声! 等啊等,等的他差点儿想砸了茶杯时,他隔着他姐哭的打嗝的空挡处,终于有机会问了两句:爸出事了?妈出什么事儿了? 看到他姐摇头,那说明那两位都身体安康,楚亦锋心态放松了,长舒一口气。 剩下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愿意哭就哭去吧,反正有他姐夫! 没看都不顾他在一边儿,给他姐搂怀里了吗?两个大爪子在他姐脸上一顿呼噜。 楚亦锋心态一紧一松,刚要放松下来继续淡定时,楚亦清哭够发泄够了,开始气愤地连比划带说的开始讲述,说着说着又哭了。 被打了,被骂了,奶奶和姨奶说的那些难听到乌七八糟的话,母亲还啥啥不知道呢,受了大委屈。 “……小锋!你说句话吧!” 王建安愣在一旁。 楚亦锋紧紧地抿着唇,哑口无言。 难怪情绪崩溃成这幅样子,还以为她婆家怎么着了呢,没想到是他家那个老祖宗,奶奶确实让人头疼的狠! “你说吧,妈还跟爸过不过了!你去劝,对,小锋,你劝妈跟爸离婚! 她指定听你的,离了不是不管爸,是让奶奶在家自己折腾着,那房子都给点着了咱都不管! 她什么时候没了,让咱爸和妈再什么时候复婚还不行吗?啊?小锋,你看看你姐我的脸被奶打的!” 王建安赶紧拽了把楚亦清的手: “亦清,咱得讲点儿道理是吧?跟爸有什么关系?你别回家挑事儿哈!什么叫奶奶没了再复婚,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这要让别人听见了……” 楚亦清嗖地一下转过头,她一双泪目中带着讽刺,说出的话,别说王建安受不住了,就连楚亦锋都觉得刺耳难听到了极点。 可见夫妻之间,情绪激动时,最好不要开口。 “王建安,有意思吗?我爸妈离婚,也不耽误你能借上老丈人的光,甭急,我那个将军父亲丢不了,你急的早了点儿!再说了,干你屁事儿,我们老楚家的事儿,你给我闭嘴!” 这戳人心窝子的话,在楚亦锋看来,换成是他,一准儿翻脸,爱谁是谁,滚边儿去! “姐,你怎么说话呢?跟我姐夫厉害个什么劲儿?我倒是想问问你有意思吗?!” 王建安根本没那心思挑理,他家小清刚才都差点儿要撞到人了,平日里从来不这样,这今天真是……凭什么啊?亦清都嫁人了,姓王了,居然还挨打?! 如果可以,他也想说真心话,老太太没了,确实消停,那老太太更跟他王建安没关系! 但是不能拱火了,这姐弟俩真闹起来撺掇丈母娘离婚,那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降降温、降降温。 王建安一边儿递给楚亦清毛巾,一边儿对着冷脸的小舅子挥了挥手,那意思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别吱声! 得,楚亦锋压抑地深吸口气,真是一团乱麻! 大晚上的……她姐给他现场直播了一场蛮横不讲理,他姐夫给他表演了一场贱皮子。 此刻他心里深有感触,刚才他听着姐夫还在那巴巴地说着毕家这个那个,居然还觉得分析的有几分道理,现在看来,毕月要知道他家供着那么一位奶奶,恐怕是人家得嫌弃他! 奶奶啊,八十岁了,就不能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少找茬、少管事儿吗?要惹事出门惹也行,别在家作了。他姐都三十了,被扇了一巴掌,这…… 楚亦清使劲拽过毛巾扔在了沙发上,又拧了一下身体,给王建安一个侧脸。 “亦清,我的意思是,别和奶一样的。你哭你的,我说的要不对,就当我胡说八道,我要说的对,你消消气。哎呀,你这是没撞到人,差点儿,这要是?我都后怕、我……” 楚亦清烦躁地对王建安挥了下胳膊,该开口的不表态,该闭嘴的紧着招人膈应。她心堵的都跟没个缝了似的! 咬牙切齿恨恨道:“我还不如没奶呢,没了都省心!怎么就不没了呢?!” 话音落,楚亦锋满脸怒气,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楚亦清。 王建安推了推眼镜,说的那是什么话啊?他试图给楚亦清掰扯道理:“你、你这话过了啊!你这真过分了! 亦清,你看哈,真不能跟奶那么大岁数的人讲道理。要讲,咱妈不比你会讲? 咱们国家搞政治方面的运动时,奶他们那岁数的人经历了多少次,就那些批斗啥的,真是把人性里最恶的部分激发出来了。 今儿个给这个挂上破鞋斗,明个儿给那个戴上帽子斗,斗父母、斗兄弟,吃饭前要跑到集合地汇报思想工作。 我们也跟着经历过,可我们很小,甚至有的事儿都没印象,绝对没有像他们那岁数的人印象深刻,能把那些不好的刻进骨髓里。 还有,文化大革命,那饿死了多少人,奶奶那岁数的人都习惯因为吃的喝的大打出手的思维模式。 因为那些年,别说大打出手了,就是为了吃的都能又偷又抢、铤而走险。 还有最后一点,旧观念、一家能娶几个媳妇各方面等被打破,新观念又没树立起来,肚子都吃不饱,为了生存下去,无所不用其极。 奶奶他们年轻时,正经历做人要恶到没有底线的年代。 你不能对她要求太高。她不通情理什么的,真不能多想、更是为这事儿伤心没必要,她都意识不到! 至于骂你的那些话,她都习惯了几十年那么骂人说话了,她本意也许真不是诅咒你,咱们听不得,她们却骂惯了。 拿那些话当家常便饭,拿旧时代管儿媳的思想是理所当然,也许这在奶奶看了,她还没觉得怎么地呢! 所以亦清啊,咱以后少去大院儿,离她远远的……” 楚亦锋看着他姐那蹙紧的眉头,就知道他姐夫这功夫说的真都成了屁话,人压根儿一句没往心里去。 扯过一张纸一支笔,刷刷刷地写了地址,递给王建安:“姐夫,别说了,过不过的,得是咱妈咱爸自个儿决定,没听说过当儿女的帮着下决心的,简直是胡闹!我姐一个女人家家的,跟她废话干什么?! 姐,你也甭跟我这耍脾气,甭跟我姐夫一副欠你钱的样子。 是,你是受委屈了,那你让我怎么办?回去能揍奶奶一顿还是能骂爸一顿啊? 我就没听说过,当儿女的插手父母的婚姻,你自个儿也结婚了,你跟我姐夫好不好的,是别人能插手的吗?你们自己都说不明白! 至于我态度?我态度就是过不过,我都无所谓! 我还有一个态度,车你别开了,就你这样的,不安全! 你俩也别在这说废话了,哭的我脑仁疼,这是医院,我是病人。 这是我钥匙,这是我前两年在外面买的房子地址,以后你们两口子包括昕昕,你们爱去大院儿就去,不去就拉倒,但现在必须得回去一趟! 姐夫你跟着去,看看咱妈怎么样?她心脏不好,别奶奶啥事儿没有,她再气过去! 要真是在大院儿单枪匹马没干过爸,你给她送我那房子去,你们都陪她在那住一宿,我明天就出院!” 说完这些,楚亦锋到底小声咒骂了一句:“妈的!”他还是烦了,他烦透了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的琐事儿,这在他看来,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地! 正如楚亦锋所想,他母亲梁吟秋最初啥原因都不知道,就知道闺女一准儿跟她奶奶吵起来了,刚要抬腿撵跑出门的闺女,楚鸿天的那个老姨不是好动静的叫了声:“妈呀,姐,你可别吓我啊!” 没吓到老太太的妹妹,倒吓到了楚鸿天和梁吟秋。 梁吟秋赶紧跑下楼打电话找医生,老太太这次真是口吐白沫了,一点儿没装,楚鸿天都给老太太掐上了人中。 八十岁了,再身体结实、骂仗一个顶八个吧,她也扛不起情绪太过激动了。 至于梁吟秋是怎么知道事情原因的,还真是得感谢那位“姨奶”。 老太太一口气喘上来了,让医生打了一阵镇定在楼上休息,而那位姨奶一路小脚跟着楚鸿天身后下楼告状,坐在沙发上连哭带嚎的又来了精气神:“我说大天儿媳妇,你虐待你婆婆还有理了是吧?我姐吃啥贵东西了啊?想吃点儿黏糊的不给做,不就怕给她抠粑粑吗? 还鼓动你大闺女跟她奶干仗,骂她奶扒瞎,还骂我,就你那闺女……大天儿啊?” 姨奶又喊上了楚鸿天,根本没看出来楚鸿天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你媳妇、你闺女,你能不能管管?谁家孩崽子敢跟奶奶对骂的啊,就那样的,这是你娘没啥大事儿,有事儿就得让那死孩崽子嘎嘣温死!”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水杯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前者是梁吟秋把摆在客厅的餐桌一把掀了。 讽刺至极,还热情招待! 她梁吟秋可以受婆婆气,她忍了,没听说过还得受姨婆婆气的,算哪根葱啊! “你骂谁温死呢?你特么给我滚出去!” 而水杯是楚鸿天砸的。 走进院子里的刘大鹏父亲、刘参谋长夫妻俩,顿住了脚步。刚才就听到楚家好像有啥事儿似的,这? 夫妻俩硬着头皮拽开了房门。 第一六三章 无言的寻求(二合一) 刘参谋长夫妻俩尴尬地站在门口。 他们想到了这屋发生了争吵,要不然不能刚才是又找医生,二楼书房那屋,又听见噼里啪啦一顿碎东西的声音。 但没想到能这么严重。 你说装聋没听见吧?不好。 一方面是刘参谋长刘立伟和楚鸿天搭档多年,曾经虽没像军辉他父亲和楚鸿天的交情似的钻过一个战壕,可关系一直不错。 另一方面是邻里邻居的这么多年,楚家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刘家却是基本上清楚的。 别看楚老太太出门说话办事儿,跟谁都挺客气。 但人之本性,那有时候是压抑不住的,楚老太太站在院子里骂梁吟秋,刘立伟一家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耳闻过几次的。 “这?老楚啊!这是?” 上身只顾得上披着件军大衣的刘立伟,率先开口,他的老妻王慧芳也愣在那,看一眼楚鸿天,又看了一眼梁吟秋。 他这一开腔,被吓傻的“姨奶”,熬地一声反应过来了,她反应过来的不是梁吟骂她滚,而是用着干瘪的手指,指着一地的碎盘子碎碗,破口大骂道:“你个浪蹄子你!你不过了,想着急投胎嘎嘣温死,你别祸害我大外甥,你真是个活祖宗啊你!”看着一地的碎渣,还有散架子的饭桌子,“姨奶”替她大外甥心疼胆疼。 败家娘们!真是找了个败家娘们! 这样的娘们,就该给休了,惯的啊,这要是在她们老家,上去咔咔地给两个大嘴巴子,老娘们立刻消停。 她大外甥没立起来啊,立起来了,她姐能受气吗? 姨奶想到这,急忙地看向她大外甥,用着急切的眼神看向楚鸿天,而后者咬紧后槽牙,正在紧闭着眼睛运气中。 “你骂谁呢?你给我滚出我家!这是我家!我怎么个死法也得死在你后面,用不着你操心,滚!滚!” 梁吟秋对着老太太扯着嗓门喊,她掐着腰,喊的用尽全力到身体前倾。 楚鸿天脖子粗脸红,猛然睁开一双铜铃大眼,瞪视着所有人,他只感觉脑瓜银子蹦着跳的疼:“都给我闭嘴!不呆都滚!” 随后深吸一口气,楚鸿天才又伸出胳膊,对门口的刘家两口子摆了摆手。 在刘立伟看来,楚鸿天是在趁机缓口气,那摆手的动作是无奈、是求助。 看老楚那样,真怕被当场气死。 梁吟秋就跟没听到似的。 她想的是: 听了几十年了,她顾着他的脸面,她顾着他就剩一个娘了,她顾着他的事业要稳定,她顾着他楚鸿天要平平稳稳再升一级退下二线。 她顾着太多太多了,但能让她顾着的前提,是要过日子有奔头,谁愿意盼着盼着、顾着顾着,忙活一六十三招,最后盼了个透心凉。 真是寒心。 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她儿子、她女儿都跟着受这股窝囊气,被骂不能吱声,她一个做母亲的,听着女儿被咒骂被诅咒…… 以前不是顾虑多吗?所以她梁吟秋才会像软包蛋一样,都拿她当泥一样,所以啥事儿都能碰上! 梁吟秋愤怒到了极点,她先是恨恨地看了一眼楚鸿天,心中搅合的,似像是要爆炸的锅炉一样。 她几步上前,同时刘立伟身后的王慧芳也赶紧小跑上前拦着。 直觉,女人的一种直觉,驱使王慧芳有了必须得拦着的想法。 梁吟秋一把薅起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吓的楚鸿天都不自禁上前,他呵斥:“梁吟秋!”,可没人再听他的了。 他也有直觉,他家这个娘们,平时跟猫似的,今日要变虎! 梁吟秋越怒越把脸凑向“姨奶”: “你是我谁?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是瓣蒜了是吧!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你跟谁面前摆婆婆架子?你不说我虐待你姐吗?” “姨奶”猫着腰仰着头,都忘了挣扎梁吟秋扯住她的胳膊了,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只顾和梁吟秋对视,她看清了那里面正燃起的熊熊怒火。 王慧芳用着半个身子想挤进去隔开俩人,不停地说着:“弟妹,弟妹,你给嫂子面子,大娘那么大岁数了,再说就像你说的,不是正主,犯不着,真犯不着。” 王慧芳此刻不知为何,她居然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那就是怕梁吟秋掐断老太太胳膊。 梁吟秋冷笑一声,扬起胳膊挥开了往面前挤的王慧芳,伸出手指一指拉着楚鸿天胳膊的刘立伟:“看见了没?他是刘参谋长。是,你们老楚家是出了一个尿性人物,在京都这地界儿还真没几个人能管得了他。 但我告诉你,听好了老太太,他再尿性,也轮不到你骑我脑袋上作威作福。他再尿性,也得听党指挥,有个王法! 你不是嚷嚷着要找人说理吗?说我虐待你姐? 来,你跟参谋长说,他跟你大外甥同一个级别,你今个儿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说你不甘心,我都不让! 我明儿个就领着你,扯着你那个被虐待的姐,参谋长这说不清楚,咱找政委,你都说不清楚,我给你领法院去! 你和你大姐不是常说犊子犊子吗?犊子啥样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敢不告我,不掰扯我梁吟秋哪对哪错,以后痛快都给我滚犊子!” “你!大天儿啊,你这媳妇要上天,她要揍我,我是你亲老姨啊,你瞎啊?这娘们再不管,要特么上天啦……” “姨奶”话还没说完,梁吟秋终于松开了紧捏住老太太胳膊的手,在其他三人眼中,像极了动手打了老太太。因为她是使劲推搡的动作。 梁吟秋把老太太拽离起沙发,拽的有半米距离,可她挥手推的时候,真的没有顾虑老太太会不会摔倒,如果不是有王慧芳在中间扶了一把…… 梁吟秋忽然侧头仰头看向楚鸿天,他们中间的距离很近,可此刻的心却很远,你的从此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视线慢慢模糊一片。 嫁错了人,就是逼的她有一天骂了人,前段日子和婆婆差点儿没撕扯到一块去。 嫁了他楚鸿天,忍气吞声,就连儿女都得跟着她一起受气,忍来忍去的下场就是,他、他娘、他姨,越来越没人味儿了。 何必呢? 遮羞布彻底扯开了…… 王慧芳也真的傻眼了,包括楚鸿天、刘立伟。 这不该是梁吟秋,这和他们从前认识几十年的女人,完全不同。 以前别说脏话了?梁吟秋说话都是慢声慢语,从不高声。 现在尿性、滚犊子…… 刘家两口子站在客厅里略显懵了,而楚鸿天此刻是心里泛起了凉意。 以前小吵大吵,他都觉得家里这娘们往被窝里一搂一哄,转天儿自个儿就能好了。 而此刻……梁吟秋从前最反感他说脏字,现在,这代表什么? 楚鸿天脑仁疼的厉害,他这次有种委屈袭上心头,他明明和自家娘们一个战线的,现在却被她推开。 梁吟秋什么都不打算再想了,从前就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了一辈子,她要是再继续窝窝囊囊死要面子,那真是要进棺材了。 快六十岁了,她也快退休了,这张脸要不要都没什么意思! 可为什么,她的心和手在发抖,都得她嘴唇也跟着颤悠了。 客厅里的“姨奶”继续高声骂着,她真的拿梁吟秋的话当真事儿听了,对着刘立伟就开始告状,一开口告状就是梁吟秋饿她姐、教唆孙女跟奶奶告状。 谁都没听老太太嚎哭说的话,每个人眼神都落在梁吟秋身上。 楚鸿天一把搂住梁吟秋,这回的大嗓门和以往不同,他声音里有着恐慌,看着梁吟秋那慢慢变白的嘴唇:“秋儿啊?秋?你别吓我!” 刘家夫妻都慌了。 刘立伟指着衣挂上的皮包,王慧芳一把拽了下来,把皮包里的东西全部抖落出来,找出丹参丸塞到了梁吟秋的嘴里。 王慧芳看着被楚鸿天搂在怀里哆嗦的梁吟秋,即便身体情况已经这样了,还举着发抖的手试图要推开楚鸿天,她强行抱住梁吟秋。 不止是被吓的还是怎样,同为女人,她抱住梁吟秋时,也在低头间跟着落泪了。这得是什么样了,才能在心脏病犯了时还要推开丈夫:“弟妹,走,跟我上我家,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嫂子求你了,走!咱得静养,气死不值!” 楚鸿天一瞬间似老了很多,他听着楼上母亲起不来床还冲楼下骂着梁吟秋…… 而被梁吟秋身体情况吓着了的老姨,当听到他娘的声音,似是忽然间又有了精神头,跟着遥相呼应着…… 他再看向被慧芳嫂子抱着托着往外走的妻子,听着慧芳嫂子喊勤务员的声音都变了调…… “老楚!!!”刘立伟很少麻爪成这样,风风雨雨几十年,打鬼子、打谁都成,面对炮火都很果决。 可你让他解决现在碰到这种局面,真是擀面杖、一窍不通了! 楼上传来了几大步爬上楼楚鸿天的大嗓门: “娘,你跟我老姨在家自个儿过吧,她能伺候好你,你还不用挑理! 梁吟秋也要奔六十岁了,没功劳有苦劳,您让她歇歇吧! 你一口一句骂的小犊子、不孝的东西,是您亲孙女!您咋就能骂出来?您是亲奶奶啊! 娘,要是觉得儿子不孝,把我命拿去吧!我就该跟鸿迟一样,死战场上就都消停了!” 楚鸿天喊完了一通,噼哩噗噜的又跑下楼,他也顶着一脑袋白发头茬子,可此刻像极了二十多岁的傻小子状态,直接从楼上下来往外跑。 他着急去刘家,他要看看他媳妇去,他自从弟弟牺牲后,始终选择站在他娘这头…… 从发生争吵到楚鸿天将门大敞四开离开,他始终没和他的亲老姨对话,也不打算对话了。 这小楼,他转让,饭菜都找人给做好送来,让亲娘和亲姨自个儿过吧。 刘立伟叹气。 这个老楚! 先是梁吟秋差点儿没被气疯,他一点儿没起作用,现在雪上加霜又跑楼上跟着亲娘大喊大叫,这是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有胆性的人吗? 这情商加智商!别媳妇媳妇没了,老娘八十岁了,再被他气过去,那得后悔一辈子! 刘立伟也不打算跟坐在客厅傻眼嚎哭的“老姨”对话,他迈步上楼。 老楚和吟秋都走了,楼上还撩倒一位呢,他就是要劝,也得劝楼上的老太太。 边爬楼边想,唉!也是,老楚要是会处理家庭关系,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弥漫着苦涩,渗进着、吟唱着人生的悲喜交加。 楚鸿天不顾他大闺女的脸色,不顾梁吟秋不再和他对话的冷脸,只来得及拿着公文包,跟刘立伟耳语几句让找勤务员去他家守着他娘之后,就强行挤上了车。 还好,他大姑爷跟他一直说话,缓解了他的尴尬。 晚上十一点,楚鸿天、梁吟秋、抱着梁吟秋哭着的楚亦清,以及进屋就烧水泡茶的王建安,都来到了楚亦锋的“外宅”。 …… 生活啊,怎能没有坑坑洼洼。 人啊,就是在坑坑洼洼里爬起倒下后,才能长大。 同一时间,刚刚回家就心伤的梁笑笑,也尝到了“人活一世、其实挺不易”的滋味儿。 她倒是不饿,因为在回家之前,在毕家吃了一顿饱饭。 但是不饿却心冷。 就因为她骂了丁丽,父亲这一晚上没上饭桌,直接摔了她的房门回了自己屋后,再没出来,自然也就没人叫她再吃饭。 苦涩埋在了心头。 她听着丁丽站在客厅里,不停地叹气出声给父亲听,被搅合的心火腾腾地往上涌。 她想着,爸爸啊爸爸,你就是再因为那女人跟我生气,也不该在我都受伤到需要拄拐的时候置气吧…… 饿着我当做惩罚,可以。 可你问过我有没有不方便吗? 梁笑笑无言地坐在床上落泪。 心粗的毕月都知道,要给她拿水拿药。 她想象着: 如果妈妈活着,即便她说了什么更过分的话,是不是会有人生气地推开她的门,然后没有好气的骂她:“不吃饭不吃药你作谁呢啊?”实则是不放心她。 梁笑笑拿起了床边儿的拐杖,她慢慢挪动着下地,两道秀眉紧紧地皱着,眼泪扑簌簌地往地上滴着。 打开房门,小心翼翼,一步一挪腾地站在厕所门口,哭的太认真,没有听到里面有异样的声音传来,之后,梁笑笑看到了让她崩溃的一幕…… 第一六四章 我不想说(一更) 黑暗的卫生间里,除了楼外面能映射进来的点点星光,再无光亮。 “啪嗒”一声,梁笑笑拉了下绳子、拽开了门,抬起了一双泪眼…… 本以为卫生间里没人的状态,事实上居然有个大活人,男人…… 梁笑笑一双充斥着恐惧的双眸,视线懵懂下移。 凸起处…… 黑色卷曲的毛发…… 一只大手…… “啊!!!” 梁笑笑失声尖叫。 那凄厉的惊惶叫声,可见入眼的一幕,让她有多歇斯底里,又有多突如其来的入目不堪。 男人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嗖”地一下转过头和梁笑笑对视,那猩红的眸子半眯着,那里面充斥着满满的欲望。 梁笑笑在情急之下、崩溃的情绪中,双手捂住了脸,两只拐杖随后落地再次发出了声响。 而她整个人也在惊慌失措要发疯的状态中,跌倒在地,摔的实诚。可她顾不上疼,只顾得上继续大声吼叫。 丁博上身光着膀子披着件棉袄,下身只着一件裤衩,而此时裤衩已经掉落在脚脖处,他的右手正放在凸起处上下攒动着。 之前丁博在凌晨时分,独自在卫生间做着自。撸动作时,他发出的声响是带有回忆般渴望的轻叹声。 随着动作,喘息声逐渐加大,时而会控制自己、提醒自己要压抑着。 但是这一刻,当他和看到梁笑笑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时,有种被发现了心里的隐秘、此刻倒觉得兴奋无比的心理。 刚刚还得靠回忆那棉被软乎乎的触觉、那香甜的少女气息,刚刚还想象着在抚摸梁笑笑酥胸动作的丁博…… 他紧盯着着梁笑笑软趴趴栽倒在地的倩影,听着那脆生生的尖叫声就像是他在冲破梁笑笑那层薄膜的快感…… 他看着梁笑笑露出的两只白嫩的脚丫、粉粉圆圆的脚趾甲,想象着圈住他的腰…… 丁博攒动的动作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快了起来,大脑是充血状态,他甚至忘了时间、地点、身在何处般的兴奋。 他一边儿用那双猩红的眸子紧盯梁笑笑的脚趾,一边儿动作加快、从没有过的速度。 “啊!!!”脑袋似要炸开,五彩斑斓的亮光在丁博的脑中乍现,闷哼声响起,白色的液体喷。射了他一手。 伴随着丁博的舒爽惊叹声,梁笑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仰头撕叫。 “爸!!” “怎么了?怎么了?” 梁柏生穿着背心大裤衩,拖鞋都没顾得上趿拉上。 他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半夜惊叫,尤其是他大女儿的声音,梁柏生的心砰砰砰地乱跳,大脑是混沌状态,还在懵懵的状态中。 当他看到梁笑笑横躺在卫生间门口时,腿软了一下。 “啊!!爸爸!”梁笑笑崩溃大哭。 梁柏生和丁博对视,他看着丁博还没来得及提上的裤头…… 暴喝声响彻整个楼房: “丁丽!!!” “你给我滚!!!” 这一夜,政府家属院的很多人家,都听到了夜半争吵声。 在那些争吵声里,夹杂着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有女人和女孩儿的哭声,有男人的暴喝声,有小男孩儿不停叫爸爸的声音。 直折腾到早上六点,似乎那家人吵累了、干架干到最后情绪麻木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 毕月从后门走进教室就看到了拐杖,那副她小叔给买的拐。 抿抿小红唇,闷头笑了。 那事儿,她打算保持中立、不参与、不鼓励、不拦着。任由其自由滋长,她也满好奇结果会如何。 毕月拍了拍梁笑笑的肩膀,而梁笑笑就像无知无觉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毕月疑惑地在梁笑笑眼前挥了挥手,当和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对视时,她惊讶地趴在梁笑笑面前问道:“你哭了?你眼睛咋肿成这样?”随后笑容消失了,她严肃地问道:“笑笑,你那个后妈又给你气受了?不要怕,大不了从此不回家,咱都满十八了,离开那个破家!” 梁笑笑顶着一双肿胀的大眼,右眼的双眼皮都哭到消失不见了。 她摇了摇头,像是在回答毕月,只是声音缥缈,就像她全身失去了力气般:“没有。我哭是因为我爸跟我道歉。” ……毕月坐在梁笑笑旁边,抬头瞅了眼在讲台上意气风发正说话的班长何卓尔。 她没听懂,静待下文,凑近再凑近,拉了拉梁笑笑的衣角:“啥意思?” 梁笑笑侧过头,认真地看着毕月,那双哭的生疼的双眸里面布满红血丝,她声音极为平静:“他说他不该成家,他说他都带我过了那么多年,应该再坚持坚持,看着我长大嫁人再说。他说他原来心里明明只牵挂我一个,现在后悔一颗心被扯成了碎片。” “啊?” “月月,明天就要开始考试了,然后咱们就要放假了。” “啊?啊,对啊。” 毕月挠了挠短发,她彻底被梁笑笑的态度给搞晕头了。 这回梁笑笑的声音里带出了丝丝哀怨: “我好舍不得和你分开,咱们要一个寒假不见呢。” 毕月赶紧表态:“妞,我就过年回老家,啥时候一个寒假不见了?不用舍不得我。” “那也得有十天八天见不到呢。” ……毕月心头一团乱麻。 她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梁笑笑,而那个小妞却像是在认真记笔记听课的样子,还拿笔戳了戳她的本子,提醒她要写字。 一上午的时间,无论毕月再问啥,梁笑笑都是一副拒绝再讲话的样子。 毕月觉得今早的梁笑笑,有些神神叨叨,这份神神叨叨甚至延续了整整一天。 …… 中午时,毕月给梁笑笑带回了午饭,笑笑吃着馒头,喝着毕铁林做的猪脚汤,平静地问道:“你小叔最近会去南方吗?” 毕月摇了摇头,随后问道:“你烦他?” 得到了否定答案,梁笑笑蔫头耷脑,表情失落极了。 “他其实不烦人。” —————————— 刚才正码字中,瞟了一眼书友群,发现有个甜心说,明明知道晚十点更新,但是还会控制不住去瞟一眼、刷一下,希望奇迹出现神马的,可是呢,桃子一次惊喜都木有给过。 好吧,桃子想说,我以后注意这些方面,为了给你们制造惊喜,本想四千字两章合一晚十点钟一起发上的,现在被我一刀切开隔断了。 惊喜不? 第一六五章 像中枪一样(二更) 梁笑笑说的是真心话。 她真的不烦毕铁林,或许毕铁林在她心里,是一个敢作敢当不龌龊的人。 梁笑笑捧着汤盆,一口一口地抿着猪脚汤。 她想着: 别看那天洗澡被看光,别说毕铁林不是故意看见的,就算那天故意亲上了,现在想想…… 呵呵,并不恶心。 她现在只求以后的人生,不用喜欢不喜欢,别恶心她就成。 因为对于她来说,好人、不烦人的人,真的不多了…… 今天凌晨,她父亲撵走了丁博,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丁丽还能替她表弟说话,连遮羞布都忘了拉一拉、忘了要维护一派慈母的假象。 情急之下,丁丽找寻着原因替她表弟丁博开脱。 什么男人都那样,她父亲年轻时也有过。 可笑极了,这就是理由、一个她听着就会犯恶心的借口。当着她的面前,她的父亲正劝着她要冷静时,丁丽居然作为一个女人能这么说。 丁丽还能再做人有点儿底线了吗? 呵呵,她父亲暴怒而起,口不择言道:“你看见过几个男人那样?我年轻时你知道啊?”大概是尴尬难堪到了极点,随后给了丁丽一嘴巴,但是她却没觉得一丝痛快。 她梁笑笑还会碰到更污秽不堪的事儿吗? 最为可悲的是…… 她的父亲安慰她,后怕地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 还好的是什么?是“还好”只是看见了,没有实质伤害? 多么让人嘲笑的家庭关系。 虽然她父亲终于在弟弟出世后,这一次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儿了。 他给了丁博两巴掌,他提着那个恶心男扔出了家门,他对着丁丽怒吼道:“你再敢多说一句,立刻也给我滚出家门,离婚!” 但是,她梁笑笑第一次有了不想再要这个家的决心。 “妞?你走神呢?你咋喝汤不知道烫呢?”毕月一脸彻底懵了的表情。 她上手抢下汤盆,撅嘴猛吹着气。 毕月现在是真心认为梁笑笑不是啥性格开朗的人。 她认认真真地找寻梁笑笑如此忧愁的原因,寻找了一上午,打听了无数遍,但奈何梁笑笑不配合。 如果她知道真实的原因,也许她真有招劝劝。 …… 在毕月看来,她认为是笑笑心里是有数了,以至于闹心巴拉的,在没想明白该和小叔如何相处之前,所以要躲着小叔。 小女孩儿的情绪作祟,再加上笑笑父亲的忏悔闹的。 而梁笑笑看着毕月卖力地给她吹着热汤,吹的鼻头没一会儿就蕴上了一层水蒸气,眼圈儿慢慢红了…… 外婆说,舅舅是亲舅舅,舅妈看着挺好,其实那是她还小,不懂差一层是一层的道理。 以前舅妈对她的种种好,她前脚离开舅舅家,后脚舅妈就会写信向外公外婆邀功,随后就会在信里说,最近手头紧,家里开销大。俩人都拿工资,没有其他收入等等。 外公外婆心里都有数,却不能对舅舅提及,背着舅舅邮给舅妈好几次钱。 不敢说是因为他们怕,怕的是她彻底成了孤女,总不能把她放在火里烤,再让她少了能帮忙的人。 梁笑笑听着毕月吹气的声音,低头间泪珠儿低落在裤子上。 还记得小时候外公摸着她的头说,她好可怜,谁好都好不过亲妈在身边,但她没有那个对她最好的人,连尝尝那滋味儿都没尝过,希望她快点儿长大、独立。 一双泪目看向毕月,似无言地诉说: 月月,我想离开家,却没有地方去了。 我最想去你那,但是你小叔在家。 毕月听到吸大鼻涕的声音,赶紧抬头,一瞧,她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梁笑笑慌乱地用衣袖擦着泪,拿她爸爸当借口:“一想到我爸早上说的那些话,忍不住。” “我说笑笑,你这……” 梁笑笑赶紧擦干泪打岔,她慌乱问着,也问出了心里话:“大山哥的爸妈还没走吗?什么时候能走啊?那个小房子退了吗?” 毕月叹气。紧急拐话题拐的她都不适应。 “噢,赵大爷他们不但没走,据说大山哥的二姐最近还要来。估计是赵大娘最近天天数钱,恐怕是数的乐不思蜀了。 大山哥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又不能撵走亲爹亲娘的。 赵大爷着急回村儿,一提这茬,赵大娘就跟他干架。至于那小房子,早退了,你忘了?” 毕月微蹙下秀眉,她小心翼翼再次趴在梁笑笑面前打听道:“笑笑,你怎么了?问这些干嘛?你这样我心咋慌呢?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月月,你能扶我去找个电话吗?我想给我好朋友妞妞打个电话。妞妞,我跟你提过的。” “你?你咋这哏呢?!” 从那之后,尤其打过电话后,梁笑笑不但没有给毕月多一句的解释,还经常答非所问。 以至于毕月在晚上放学看到梁父时,也紧盯着梁柏生的眼睛。 她疑惑地发现,这爷俩咋眼睛都肿了,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 夜色中,梁父猛蹬着自行车,哈气在围脖上慢慢凝固成了一层霜。 “笑笑,爸爸刚才买了二斤猪肉,明早给你包饺子,你考试有把握没?” “嗯。” 梁柏生心里叹了口气,他干巴巴继续没话找话道:“没事儿,都大学生了,考不好也没事儿。” 梁笑笑坐在她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拐杖。 “等下学期的,爸也中午尽量抽空回家给你做饭送去,不能老吃人家毕月的,也让毕月尝尝我的手艺。爸的手艺挺好的是吧?笑笑?” “嗯。” “笑笑?”梁柏生觉得还是说透了吧。 “你弟弟还小,我和你丁阿姨……就算是为了你弟弟也得……”梁父说不下去了,他又急着解释道:“不过你丁阿姨这几天会带着胖小回老家……” 梁笑笑拽了拽在怀中下滑的拐杖,她笑着接话道:“爸,我想去妞妞家住几天,她那大学放假早,好久没见她了呢。” …… 三天时间,发小妞妞,让梁笑笑尝到了朋友这词,真不是能随便冠冕的。 她勉强度过了考试期。 考完那天,她看着毕月车筐里放着两个布兜子,猛蹬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哑着嗓子哭的喃喃自语。 “我说我累了,只有月月会说,那你来吧,包吃包住。” 很多时候,爱情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淡。友情经得起平淡,却经不起风雨…… 第一六六章 八、八千(一更) 饥饿,能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担当,能解决一切问题。 时间,能给出一切答案。 而每一段路,只要还有不甘心,它就还没有走到尽头。 …… 以上,毕月选择“饥饿疗法”,她打算治一治毕成。 不是忘了挣钱的艰难了吗?忘了那些曾经为了挣钱所遭的罪了吗?甚至忘了本心丢了本性了吗? 那她就带着他重新出发,把丢了那颗心找回来。 让他再次感受一下,为了挣一百五十块钱、一双皮鞋钱,所承受的一切一切…… 要让他再次尝尝在黑暗中过国境线,心里那份缺失的安全感;要让他再感受感受到了外国境内,让警犬蹲在旁边嗅他、武警端枪审视他;要让他知道知道他是谁,只有在那种特殊环境下,才会懂得一个大列巴面包的重要;要让他懂得珍惜,每一分钱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担惊受怕地度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还有,他现在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姐姐看了。 让他再体会体会到底是那个小妖精邱怀蕊来的可靠,还是她这个当姐姐的肩并肩和他在一起奋斗来得珍贵。 怎么就能做出对她这个姐姐推搡的动作,怎么就能对着她大喊大叫说的出口…… 那些伤心,那字字句句,毕月简直不能回想,想了会泄气。 在毕月看来,她大弟毕成啊,她算是看透了。 能让毕成成熟的不是时间和岁月,就那熊样的,吃一百个豆都不知道腥的玩意儿,他要是这么下去,就是八十岁也那味儿! 到底得是什么能让毕成记吃也记打?得是经历! 当他百味尝遍,自然看透,看透世态、看淡世事。 小叔毕铁林,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 “尖儿”货皮夹克,毕月把预定的那些货,像蚂蚁搬家一般,一趟又一趟的都给折腾回了四合院。 二百件皮夹克,四十块钱一件,八千块钱的本金,这次毕月下了血本,倾其所有。 她每次蹬着自行车去木樨园,一趟只能驮回来三十多件,再多就驮不动了。 就这样的体力活,精神上也不轻松。她还得躲躲藏藏,趁着毕铁林不在家的时候,偷摸倒动回屋,塞到柜子里、塞到床下面。 经常累到她、帽子里面满头大汗,可脸蛋的颧骨处、膝盖、脚趾、手指头,都是拔凉拔凉的。 之所以没有提前使唤毕成,就是怕那小子说秃噜嘴先告状,那么她想倒货去莫斯科的计划,恐怕就得胎死腹中。 尤其是没倒回家几件的情况下,她小叔一定能干出来跟她严肃谈话完,然后轻飘飘地一句:“都分给家里人穿吧,你要是要这皮夹克钱,我给你。货我也能给你处理掉。” 毕月明白,也清楚毕铁林希望她走的路,但她不能够。 现在有小叔指小叔,将来要指谁?有了小婶儿进门了呢? 先不说毕铁林这个小叔有没有担当,这世间,管父母索要,都得伸巴掌被审问。 毕月用衣服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她一袋接一袋的折腾着,叠好皮夹克均匀摆放在每一个袋子里,嘴里碎碎念道:“我也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的玩意儿!就他那样的,就直接不搭理就对了,还想着拉拔一把,真是脑子有病。” 毕月一想到倒完这些皮货,挣了钱后,虽不分给毕成现钱,但是她打算给毕成买一套房子预备着,她十分唾弃自己的贱皮子。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还好,毕成那小子再没良心吧,每次争吵时,他没有说出来以前挣得钱本就该有他一半这样的话,这算不算她安慰自己贱皮子的阿q精神? 毕成打开房门,入眼看到他姐的卧室里,除了地中间的炉子旁边没堆上货袋子,剩下全是……一时傻了眼,僵硬地转动脖子又看了看床上扔的皮夹克,他彻底忘了进屋找毕月是干啥来的。 “你?你这是?” 毕月双手插腰,不是好眼神地侧过头斜睨毕成,说话之前先冷哼了一声:“我这是怕你闲出屁来,没事儿就知道花钱,给你找点儿事儿干!” 话说的很难听,但这是自从发生争吵后,她第一次不靠又吼又喊,不靠伸食指指着毕成鼻子尖,能够平静和毕成交谈。 毕成大眼圆睁,和毕月对视,惊讶道:“你是说去莫斯科?现在?” “哼,你说呢?去那……” “谁要去莫斯科?”毕铁林打开卧室门,带进一室冷风。 毕月瞬间哑声。 毕铁林就觉得那股急火啊,忽悠一下涌向太阳穴。 一地一床的皮夹克,几百件。 他深呼吸劝自己,这是侄女,女孩子,不是毕成和毕晟那俩心里没数的臭小子。 毕铁林咬了咬后槽牙,声音还算平静地问道:“总共花了多少钱?” “八、八千。” 毕成瞬间张大嘴。 这个家,到底是他和他姐谁败家啊?这胆子,再充点儿气就能当氢气球上天! 毕铁林开始在小屋里踱步,在仅能下脚的半米宽度里绕圈儿。 八千块钱…… 他被气着的不是钱。 是八千块钱,有些人挣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该是大事儿吧? 而他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大侄女,居然背着他、没跟他提前商量过一句就都能弄回家来! 什么时候倒腾回来的,这就不言而喻了,趁他不在家! 八千块钱花了,兜里那仨瓜俩枣看样是一次性给折腾空了。 毕铁林越想越气,他进入了联想模式。 这回是钱,背着他这个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亲叔叔都花了,下回呢?这丫头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哪天再下了一个更大的主意,比如…… 不能惯着她主腰子这么正的毛病! 压抑着嗖嗖蹿起的火苗子,最近就没一件舒坦事儿! 毕铁林就纳闷了,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难管了吗? “毕月。” 毕月没咋地呢,她心里都给这件事儿找了一堆有力的借口,最关键的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小叔还能眼睁睁让八千块钱瞎了啊! 但毕成听到毕铁林那一听就是压抑着火苗子的声音,慌张了。 “小叔,你喊我姐干啥?” 毕铁林搭理都没搭理毕成:“毕月跟我来一趟。” 毕成站在院子里想拦着,他也联想了,他叔刚踢完他,那力气,简直了。这要是踢他姐,就他姐那娇娇气气的塑料体格子…… “小叔,你有事儿冲我来,别打我姐!” …… 毕月选择了“饥饿疗法”,而楚亦锋,选择了“担当疗法”…… 第一六七章 一夜之间(二合一) 关于楚家的大吵大闹,刘大鹏的父亲刘立伟和他的妻子王慧芳都十分唏嘘,只是唏嘘的方式不同而已。 两口子半夜三更的都没睡着觉。 刘立伟是闹心家庭那些纷争琐事,每次听到谁家干仗都头疼。 他回想着楚家发生的一幕一幕,再加上和楚老太太做思想工作说的多了,感觉上就跟似曾相识似的。 这一晚,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十几年前母亲和老妻因为一个咸菜疙瘩,吵的不可开交的那一幕,当时母亲坐在屋地中间拍大腿骂媳妇,媳妇也是像老楚媳妇似的,一把掀了饭桌子。 一个咸菜疙瘩,他母亲就爱吃那一口,媳妇呢,也是好心,觉得大夏天的有新鲜菜不吃,吃什么咸菜疙瘩,俩人都好话不会好好说。 那时他还是个基层团的团长,忙的不可开交,等他下了班赶回家时,婆媳俩就因为翻找咸菜疙瘩打碎了个坛子,他媳妇就能给他老母亲气的当场翻白眼撂倒了。 从那之后啊,母亲的身体始终病病歪歪,再就没有好起来,家里的气氛也一直是不冷不热,再后来,母亲没过二年就去了,媳妇跪在坟前大哭时,他就憋着一口气想骂她:早特么寻思啥去了! 刘立伟想着楚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他说:“我就是想吃口凉糕,就是想吃那口,那梁吟秋就是不给我做啊,又不是像过去似的没那条件! 大天儿啊,娶了媳妇忘了娘,他都没问问我。我八十岁了,给我扔这小楼里追媳妇去了,我明白,奏是盼着我赶紧死,死了利索了!” 唉! 刘立伟叹了口气。 他思维上和从前的楚鸿天一个阵线,还有点儿感同身受。 母亲再不好,媳妇那人再好,那母亲也八十岁了,她能活几年? 像他似的,现在想想就闹心遗憾,纵然兄弟姐妹没怨过他,但他这些年只要一寻思因为个破咸菜疙瘩就生气。 谁没亲娘?摊上不讲道理的,那也得受着哄着捧着不是? …… 谁说男人不记得这些家长里短?谁说男人不小心眼?分什么事儿而已! 如果他们计较起来,比谁都能翻小肠。 比如此刻的刘立伟。 他给王慧芳一个大后背,听着王慧芳翻来覆去的折腾着,不是好气的“哼”了一声。 …… 大概是女人的缘故,八卦的心理啥时候都丢不掉,本性上比较这点,也在思维中根深蒂固。 王慧芳跟着梁吟秋一起哭的情绪是真实的,等平静下来、像此刻背后里说些看热闹的话,也是真实的。 王慧芳翻来覆去的真实心理是,她推了推刘立伟的后背,唏嘘道:“过去啊,我可羡慕东院儿小梁了。你不知道啊,前些年你明明和老楚挣的一样多,可咱家呢,怎么节省都像是钱不够花似的,咱家那日子总感觉紧巴巴。 小梁可倒好,那老楚也真是惯着,时兴啥穿啥,市面上刚有收音机,人家就能买回来。 电视机、自行车啥的近几年的我就不说了,就说前些年,毛料的布料啊,那时候多紧俏,都得托人提前打好招呼留货。 她到手发了工资,人家就敢买去,都不带和老楚提前打招呼的! 那年月就敢为了打扮下血本,当时站在我们几个家属跟前儿,你是不知道啊,咱这大院里,当时有多少人眼红,背地里没少讲究她不会过日子! 都说人楚大娘骂她,就我们几个这些年跟她挺熟的吧,一想那年月纯毛的毛线,人家二斤二斤那么买。现在都觉得她确实败家。 要我说啊,老楚他娘看不上小梁,那就对了,那确实是败家媳妇!” 王慧芳越说越激动,心里压抑的那么多年的嫉妒恨,此刻毫无掩藏的暴露出来。 她今个儿终于知道梁吟秋过的是啥日子了,以前虽听过几耳朵,但挡不住等她一打听再问时,梁吟秋都特能装相,在外面说她婆婆对她的好,从不多言。 想到这,王慧芳话锋一转,对比着梁吟秋变相的夸自己,打算让刘立伟知道知道自个儿的好:“过去那些年大米白面都是有数的,家家都那点儿玩应。我是蒸发糕、做二米干饭、高粱米饭,寻摸地琢磨花样,就为了让你们爷几个吃饱。 你猜老楚他家咋样? 哼!人家要么就高粱是高粱,要么大米干饭就纯是大米干饭那么祸害地吃。 满大院儿里打听打听,谁不夸我是个巧手。可这些年下来,是腌菜也好还是做点儿啥稀奇吃的,大半个院子的媳妇都来过咱家跟我学。 唯独小梁,她都快要有儿媳妇的人了,到现在都不会腌酸菜。 听政委嫂子说,她给亦清当媒人领着王建安第一次登门时,小梁给第一次进门的姑爷做的是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什么大菜啥的,都不咋地,水了巴差地!” 刘立伟烦了,老娘们家家的,胡扯没用的可能耐了! 刚才还跟人家小梁一起抹眼泪,这刚过多大一会儿,开始背地里讲究上人了。 刘立伟瞪大俩眼珠子,冷哼道: “人家会亲家啥的,你去了?你看见了?还水了巴差!人大姑爷不嫌弃就行,你手艺倒好,咱家老小领回来儿媳妇尝尝了? 一天天吃饱了撑地,我看你就是闲的慌,人小梁咋的?革命好同志,看看人家那工作干的!再瞅瞅你,东家长西家短的,把你闲的,哪有热闹往哪去!” 对,就是这一点,以及梁吟秋的穿着太过体面,让她和大多数军嫂格格不入,让王慧芳等一众军嫂把她排挤在外。 王慧芳被刘立伟一句话噎的,生气了。 不就是有工作吗?她现在也不比梁吟秋差啥,她也有,管着整个军区小学、初中、高中的大食堂。 当年从乡下来了多少军嫂,有谁比她有能耐? …… 可见幸福都是给别人看的,走近了就会发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不幸。 而女人这一生,习惯性思维比父母、比丈夫、比孩子,乐此不疲比了一辈子浮于表面的皮毛…… 王慧芳改抨击上了刘立伟,她穿着睡衣腾地坐起,嗓门也变大了:“你光看到小梁比我能耐了,你咋没看看人家老楚比不比你有能耐呢? 人小梁前些年吃不饱肚子的年代,就敢花好几十,买二斤纯毛线舍得自个儿穿上!我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甭管有点儿啥好的,都先可着你们爷几个!这些年你念的我的好吗?! 人老楚那时候进院儿不但没嫌弃她不会过日子,我听的真亮的,还挺大个嗓门,那大嗓门里都带着乐呵,夸小梁好看。你啥时候那样过? 你要能做到像老楚那样,别说一个楚老太太那样的娘,你就是给我整回家十个八个的,我都能给你哄乐呵了!绝对比她梁吟秋会哄老太太!” 不提亲娘还好,一提亲娘,刘立伟那火苗子蹭蹭的,“你不睡觉出去!我明个儿一天会呢,咱家当初又不是没有老太太,笑话人不如人!” 刘大鹏醉醺醺地刚打开家门就听到了争吵,他支着耳朵听了几句,蹑手蹑脚的赶紧悄咪咪地爬上了楼。 不能让那两口子知道自个儿回来,要不然容易战线拉长、他俩一致对外、向自己开炮。 他爸骂他没出息,他妈骂他不找对象不生娃! 现在他能拿来说事儿的哥们,就剩楚亦锋一人了。 刘大鹏衷心希望那小子继续扒拉着挑挑捡捡、别提前。 —— 什么是“贵”家,毕铁林嘴角含笑地瞧着。 他看着楚亦锋对勤务员小牛指挥还拿什么先送车里去。 过去叫佣人,未来叫什么,毕铁林不清楚。 他只清楚一点,努力挣钱,将来他们老毕家也能有。 但支使的人嘛,有差别、差距大着呢。 毕铁林想着,不知道大侄子和大侄女能不能有那一天,还有毕晟那小子,这些孩子们好好培养起来就是希望。 做人向上爬,尤其是从政这条路挣不了几个钱,拼了命的为的是个啥? 无非就是“贵”字。 毕铁林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最近越来越俗不可耐了,唉,被逼的! 他越是被那些有点儿权利的人难为着、点头哈腰着,越是期盼家里不只是财富的增长,不是靠着一个干大伯撑着,而是有质的改变。 在外面当三孙子的日子啊,尤其是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拿着鸡毛当令箭,太不好把握人心、也太难相处了,总不能大事小情都找陈凤翔和张秘书吧? …… 楚亦锋莞尔一笑,他坐在轮椅上指了指沙发:“小叔,坐。你也看到了,我这有点儿乱。最近这两天,麻烦你了。” “说的那是啥话?就送了两天饭,不麻烦。你现在就出院,医生说能行啊?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这情况这么严重。怎么这么着急?” 毕铁林坐在沙发上,他知道楚亦锋是有话要对他说,否则不能瞟了几眼那个姓牛的勤务员。 楚亦锋用着十分质朴的语气,毫不见外地语气,变相介绍家庭情况开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送饭这两天真就解了挺大的事儿! 行不行的,也得出院。呵呵,我在医院这面住着,我姐夫就得分心几头跑,再折腾下去,三十岁的人都得累成五十岁。 不瞒小叔讲,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奶奶,下面还有一个读初中的堂弟,我叔叔是烈士。 自从叔叔牺牲后,堂弟也一直都在我家呆着。毕月就是给他当了一个多月的家教。 我母亲心脏不好,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昨天晚上心脏病也复发了。 姐姐那方面、您也知道,公司各方面一大摊子事儿就够她忙的了,她自个儿也有个六岁的孩子。 要不说呢,人丁兴旺也是旺,关键时刻就知道人少了。 尤其最近,要不然也不可能当时明知道毕月感冒发烧了,还想着折腾她和毕成给我送饭。 我奶奶摔了一跤,岁数大了,骨头脆,得静养,我母亲昨天晚上也累倒下了,我父亲那方面军区都是会议,一个接一个的开会,毕竟前线还不消停,前段日子轮到京都军区……” 如果说毕月选择治毕成用的是“饥饿疗法”,那么楚亦锋坐在毕铁林面前侃侃而谈也好、准备出院回家也罢,他选择的就是“担当疗法”。 直面出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他打算踏踏实实有什么说什么,要怎么着也不再藏着掖着,差点儿啥就及时补救。 所以,他用唠嗑的方式,把自个儿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毕铁林说出来,而不再是像从前站在安全距离里观察着,想要毕月、却不想和其他人接触。 毕铁林半眯了眯眼,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楚亦锋,此刻倒觉得这小子感觉上变踏实多了。 他还有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毕铁林觉得,如果不是他坐在这小子面前,恐怕打死这小子,他都不会和外人说这些家长里短。 而这种“优越”的心理,就相当于后世土豪哭着喊着要和你处铁哥们…… 一个长的少有的帅气的高级军官,家庭背景优越的不像话,莫名其妙没接触几次,就表现出一副对他大侄女很敢兴趣的样子,之后又出手帮忙,在他面前说说话没听完就皱眉头…… 一系列的因素,楚亦锋之前给毕铁林的印象都是看着好相处、实际高高在上。 但当他坐在那诚恳地讲述家庭难处时…… 毕铁林推着楚亦锋下了楼,他站在军区医院的门口,看着离开的车影。 而楚亦锋手里捏着毕家的家庭电话,坐在车里笑了。 毕月,放寒假了是吧? 你小叔不让你来、你就不来,是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站不起就拿你没办法?我可是楚亦锋。 山不就我我就山! …… “奶奶,你说吧,我记菜谱。免得您这个嚼不动,那个不顺口。您点餐吧。”楚慈头疼,这咋他成了保姆了呢? 早上他外公喊他接电话,当他听到是大伯父的声音时,还被吓了一跳。怎么有功夫惦记上他了呢?难道是成绩那事儿? 一听可倒好,好嘛,不如因为成绩的事儿呢。 楚慈觉得他自己是个命苦的娃,快要被几个大人抡死了。躲都躲不起! 前几天夹在奶奶和大伯娘中间,他只要放学回来和大伯娘多聊几句,奶奶一准儿骂他白眼狼,他招谁惹谁了? 他还发现大人们太不容易满足了。 这次考试成绩退步了,考了个中等,以前倒数第一第二也没这么难缠的事儿,大伯娘居然也找他谈话,就因为他曾经一跃进了班级前五,大伯娘就开始贪心了。 一谈就是一个小时。怕的他啊,都不敢去医院见他哥,就怕谈话场面太过宏大。 终于外公从南方飞回来了,他刚过上两天享福的清净日子,也打算期待着能和同学约着滑滑冰啥的了,得了,一夜之间成了工勤人员…… 第一六八章 看清命中注定(一更) (祝冰依11生日快乐!!!) “嗳?你好,我们这还没营业呢?怎么也得十点多钟吶!” 赵大山的二姐夫正在清扫着饭店门口的雪。 他刚才就注意到面前这少年站在门口踌躇不决的。 心里还纳闷,京都人有钱成这样了吗?岁数这么小,就知道下馆子? 果然真是奔饭店来的。 楚慈背着书包,双手插在棉袄兜里,微蹙眉头:“我不吃饭,我找你们老板。” “啊,找人啊!老板?”赵大山的大姐夫笑着把笤帚放在腋下:“我弟弟去上货去了啊。你找他有啥事儿?咋认识的他?我是他姐夫。” 弟弟? 楚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牌匾,随后冷笑一声:“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家饭店姓毕吧?看来毕月也不在。” 赵大山的二姐正好推门听到这句话,看着扬长而去楚慈的背影,她啧啧出声:“我说,琪琪他爸,听见没?咱得掏钱,哪怕先给大山倒倒短呢,这房照怎么也得写上大山名字,要不然不就是白给别人瞎忙活的? 这么挣钱的营生,毕叔和毕婶还搁家闲着呢,等赶明儿人家一来京都,用不着大山了,那说撵就撵回去!别忙活一六十三招,好好的工作都扔了,再毛都没捞下! 不行!咱俩划拉划拉都可着大山先来。你看看这老毕家还没不乐意呢,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半大孩子先替老毕家不乐意了呢!” …… 楚慈是挺不高兴的。他理智地看自己,认为自己虽然不如毕月的社会经验多,但看人方面,毕月在他心里就是个傻子,特别好糊弄的选手。 老板? 脱口而出能没有毕月的事儿,连捎带着提都没提,哪怕问一句是找姓毕的啊,还是找姓啥的啊。 这说明什么? 楚慈闷闷不乐地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的景象,心里合计着,等他见到毕月时,必须得提醒她。 别说楚慈去了饭店没找到毕月,就是楚亦锋打电话打到了毕家,也没找到毕月。 毕月此时正跟在毕铁林的身后走着。 她和毕铁林开诚布公地谈完话后,毕铁林一直没说出是同意不同意,毕月真心希望最后不是硬走的结果。 “知道我带你去干嘛?” 毕月赶紧加快脚步凑到毕铁林跟前,摇了摇头。 毕铁林叹了口气,就在毕月以为小叔不会开口了,正要缓解尴尬想问问要不要叫车时,毕铁林想了想才说道:“八千块,我要是给你这货扣下,你不得半夜三更的,经常被不甘心气醒啊? 月月啊,以后大事小情的,你必须得提前告诉我。即便你爹娘来了,你也得跟家里报备一声。 这次也不能全听你的。你啊,毕成是一个原因,恐怕更重要的原因是上次倒货的利润。 上次你能半个寒假挣上三千块钱,一直心里刺刺挠挠呢吧?” 毕月不置可否。她不打算多说,所以一直在拿毕成当幌子。 因为说多了也不会被理解,小叔甚至会问,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钱干嘛? 最近共同生活了,毕月是能够从毕铁林说话之间听出来,小叔还是有男女不平等的观念。 他潜意识里是更希望毕成有所作为,而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儿,是要活的体体面面就成。 毕铁林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和大侄女走走、谈谈话,这样的说话方式更轻松,不像坐在客厅里,一种对峙的状态。也许,他和侄女能有共同话题。 “月月,我最近这段日子也品出来了,你那状态就是饭店也好、我给你钱也好,好像天天往兜里进钱,却像进了一个无底洞似的,你咋总是会觉得钱不够花?你要那么多钱干嘛用呢? 孩子,你要是怕了过去那些年的穷日子,怕将来还有那么一天又一穷二白,那你放心,不用给自己压力,你小叔我不是把所有钱都往一个筐里扔的人。 你爹腿不行,给你挡不住啥,但你小叔我、只要不再折腾出事儿,会始终在你前面。” 这样的夜色,呼出的哈气就在眼前,似有一种暖心的魔力…… 毕月笑着摇了摇头:“小叔,理由可多了呢,但我也说不清,索性你就当我贪财吧。或许我学错了专业,应该学会计、学银行学,嘿嘿。” “说实话。” “或许性格使然吧。” 毕铁林不再追问,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只能听见皮鞋踩踏着雪地发出的咯吱声。 而毕月却跟着他的脚步,想着到底是为了啥这个问题。 她的心里话:打怵,打怵肩膀肋的又紫又青爬火车,一窝就是半个月,午夜梦回惊醒的片段里都有到了异国他乡,被苏国警察逮捕的片段。 人都是有小富即安的懒惰心理,每每趋势人去争取进步是需要契机的。 可她呢?再打怵也要上,大概就是感觉不到踏实。毕成对他的态度,还是留下了后遗症,那是她唯一一个敞开心去对待的人。 要很多很多钱能干嘛?护身之用。想将来干点儿跟谁都扯不上边儿的挣钱营生,最起码要有自己的房子、有赚钱道、有个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再受上辈子那口闲气,不给自己陷进那口生闲气的境地之中。 与其说,非得要折腾地吃苦挣钱是买房子,不如说是买安全感。 就看夏天时回赵家屯、她娘当时对她的态度就可观之一二。所谓的家也不过如此。她伤不起心,索性也就不给大家互相伤害的机会。 只要往长远了联想,就她这性格,将来有好工作不好好上班、有好对象不着急成家,她娘能不能骂出她是蹭吃蹭喝。 听不得,没打算走多么按部就班的步子,那就得自己要比其他人真强上很多。 “小叔,你听过这么几句话吗?” “啥?” 毕月给出了算不上答案的解释: “耍点儿小矫情,必须要有大情怀配着,否则就让人觉得太是非,心累。 若真是有暴脾气,又不愿意改,就长大本事,别人受益了,趋利避害,也会忍你。” 毕铁林笑着摇了摇头,“得了,你咋想的也不用和我汇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是必须得注意安全。我这是领你去取卧铺票,给你俩包了一个软卧间。” “啥?四个人的软卧间?” “不是给你们买了享福的,到了边境就把皮夹克都挂上,整成服装店的样子,这是我的经验。” 第一六九章 惦念着一些(二更) 沉稳的声音,穿透着冷空气,句句有力。 毕铁林和毕月比肩走着、教育着、恨不得手把手地教着:“你这次倒货背着抱着的,不是上次那些不值钱的半截袖。这是皮夹克。 你再想趁机让毕成遭罪受点儿教育吧,也不能拿安全开玩笑。 半截袖布衫子能和皮夹克一样吗? 你上次没碰到危险,那是因为那点儿货不值得被人盯上,满车厢里备不住属你的货最少,但这次能一样吗? 现在有几个人能拿的出八千块说上货就上货的!必须得鸟悄地关上门卖货数钱。 我都托人打听了,到了那面,四十分钟一经停,大的苏国批发商会直接进包厢选货扛货,根本不需要你们连喊再吵吵的。” 毕月傻眼,啊?搞了半天,她上次属于小罗罗。 居然还有“大批发商”?还直接去软卧车厢? 毕铁林看着他大侄女露出了惊讶的小模样,太少有了。他玩味儿的一笑,随后又板起脸,继续训话道:“你啊,岁数小、心还太大、经验不足不匹配的时候,注定会出纰漏,容易栽大跟头。 都说我不放心你一个小丫头带着一个迷迷瞪瞪的毕成瞎折腾,你把货都扛家来了,就属于不会走就想跑,顾头不顾腚! 我问你,都去过一次了,不知道到边境换车有每人三十公斤的限制? 你那二百来件皮夹克,怎么着?打算和毕成一人穿上百十来件包的跟熊似的过安检啊?还是打算到时再说呢? 那到了人家地盘了,你打算怎么兵来将挡?啊?大学生?你给叔掰扯掰扯。” 毕月的表情僵住,脸色有了一瞬间慌乱。 哼! 毕铁林不是瞧不起俩半大孩子,毕竟在他还没出狱前,是这俩孩子扛着包袱过国际线。 但是孩子就是孩子,社会经验不足,想事情永远不全面就打算开动。凭着三分钟热血、凭着那口意气风发走不长。 这社会啊,现实着呢! 倒几百件老头衫能成功,倒几百件皮夹克,那利润能一样吗?不说苏国那面,同一火车上的,不眼红吗? 想干大点儿,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那怎么能成?这就是他的经验。 毕铁林斜睨一眼毕月,发现大侄女有点儿打蔫了,觉得差不多该教了,告知道:“取个火车票,我没必要带上你。领你去是让你认识认识那趟国际列车的车长。 不是上次你坐的那趟,这趟是路过咱老家那面的。” 毕月惊讶道:“啥意思,小叔?让他在路上照顾照顾我们?” “啥意思? 意思是你那货到时候在安检之前,让那车长提前当自个儿的东西给你都拎上车,怎么安检也查不到车长头上。 要不然不得罚死你俩?还挣钱呢,不赔光就不错了! 你俩轻手利脚地上车,货直接提前搬到你们的车厢里,上了车,你俩就老老实实地在眯四天,最后两天再掏出来挂上。 我今晚去给他意思意思,让他记着点儿你的模样,有啥事儿你就找他。到时候要是挂上苏国车厢赶上那面严查,你就往他身上推。” 毕铁林无奈了。 俩孩子往上硬冲,非得哭着喊着要过国际线去挣钱去,就是最近不听话的毕成都跃跃欲试。 他这个亲叔叔能怎么着? 你看大侄女当时跟他振振有词瞪俩大眼睛顶嘴的架势,拦不住、那就只能跟着俩孩子后面擦屁股。 都给他们护好了,让他们长经验的同时,又得起到让他们被摔打过后有经验,又得不说在前面开道吧,最起码得不能少根汗毛回家。 别说毕铁林无奈了,就是毕月都被感动了。她小叔这得在今个儿一天时间里,临时做了多少功课? 真是用心良苦。 唉,毕月心里夸赞着毕铁林,她也真是那么想的。她觉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全家从老到小,除了毕晟那小子聪明大劲以后不好说,就剩小叔最靠谱了。 “小叔,我和毕成这次又去莫斯科了,你能别告诉我爹娘吗?尤其是我娘。 我这回挣钱不打算交家,嘿嘿,十多倍的利润,就算十倍,我能挣八万,到时候给小叔零花钱孝心,但是剩下的,我打算偷摸攒下。” 毕铁林挑了挑眉,莞尔一笑,逗毕月道:“那大成那,你打算当使长工还不给工钱?” “我哪有那么小气。我一咬牙一跺脚大不了给他买个两室一厅,就他那么膈应人,给他买个远远的地儿,烦他!” 毕铁林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毕月笑了,她打算投桃报李。 看来小叔特意选择步行就是打算多跟她唠嗑的,那就唠呗,唠十块钱梁笑笑。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毕月觉得自己很简单。 她这人、友情那东西一旦玩真的,比对待爱情还死心塌地。 似是两个女孩儿的缘分确实不浅,毕月的担心正是梁笑笑此刻的困境,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小叔,我还有一个事儿真就得拜托你。我这回就算再顺利吧,来回也得半个月,但我不放心我好朋友梁笑笑。” 没有任何征兆的听到“梁笑笑”仨字、那个自从走了,他拼命压抑着不去惦念的女孩儿…… 毕铁林的心,瞬间露了一拍儿。 刚才还在毕月面前侃侃而谈、有说教意义的指点,可此刻毕铁林却像是没了语言。 “我俩考完最后一场吧,我着急去木樨园取货,都订好了啊,我当时也是着急,也就没扯着笑笑多问两句。 她在考试之前,莫名其妙地瞅着我哭,她说是因为她爸忏悔的事儿,但我总觉得不是呢? 小叔,我就拜托你,要是我在火车上那半个月,如果你发现笑笑去找我了,状态不好,就主动问问她要不要住我那屋,我怕她出现没地方可去的情况。 唉!说不上,我咋不放心呢?” 毕铁林声音依旧平稳有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急切:“她怎么了?” 毕月推了推毛线帽子,扎的她脑袋刺挠,用着很苦恼的声音回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呀,要知道还好点儿。 嗯,我跟你说说她家的事儿吧。你别看她家是小富之家,各方面条件不错,实际上,不是那么简单的……” —————————————————— 第一七零章 再等一次(三更) 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这一生,缠缠绕绕活着的无非就是个“情”字。 毕铁林失眠了,虽然灯早已熄了两个小时了。 他穿着睡衣仰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下,回想着毕月说的那些话。 “小叔,笑笑人本性好,她是学校里第一个向我伸手的人。不是冲那一卷一卷的钱,是她从来不欺负我。 那时候我不爱说话,给自己包裹住,也不希望别人走近,只有她时不时的替老师捎句话、偷偷摸摸地伸把手帮助我。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脸蛋红扑扑地,往我书桌堂里塞包子,偷摸塞完被我发现了,她倒先不好意思了…… 她没妈,她向我打听回老家的事儿,却总是纠结我和我娘相处的细节。我想她是为了丰富想象吧。 她有很多亲人疼,但每一个人都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惦记她。全心全意的人无非就是那么两个人,一个已经去世了,一个重新组成了家庭。 她说她爷爷奶奶对她不错,却只字不提当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出现时会如何。 她说她要感恩舅妈,因为她小时候都是舅妈冒出家长,在她父亲忙的时候去开家长会,还有女孩子要经历的很多事儿,都是她舅妈一点儿一点儿的教她。 她不是不知道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我怕啊,我老劝她要自个儿挣钱自个儿有家,大概我的性格和她不一样,她能想到的就是工作了住宿舍,将来成家了也就有了去的地方。 小叔,你说,多被动? 唉!劝她不当回事儿,总得经历点儿啥才会长记性。” …… 侄女毕月说了很多,包括回来的路上,他适当引导…… 或许,侄女也明白他要问啥,心照不宣地介绍了一番梁笑笑,把能说的都说了。 黑暗的屋子里,响起了叹气声。 原来那丫头看起来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胆子小、懒懒蹋蹋、胖墩墩的,这只不过是一种表象。 她得没心没肺瞎乐观着,才能找寻快乐。 毕铁林之所以明明知道惦记那丫头,却忍着,他认为自己想的很透彻了。 男女之情那点儿事儿,他瞧上的,配不上,太卑微,也太遥远。 能忍住该忙啥忙啥,就是因为他认为只有亲情就在身边,别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 可…… 毕铁林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不轻易下决心的人下了决定:如果梁笑笑的身上真发生了侄女所担心的,那么…… 他见不得她那个样子出现! 就算靠抢也得抢到手,从此搁怀里护着。 退一步她不接受自己,那也养着,就凭他喜欢、他乐意! 凭什么要在那个家有气受? —— 楚鸿天第一次在家里喝上了闷酒。他不是一个闷性子的人,但这一刻,却希望独处。 “唉!” 楚鸿天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小盅白酒,他的身上还穿着军大衣,军帽也放在饭桌上,可见回来就坐在厨房,一直没进屋。 端起酒杯,他仰头环顾了一圈儿楚亦锋三室一厅的小厨房,更加感觉自己活的挺失败。 儿子啥时候买的房子呢?他咋啥都不知道呢? 这些年,他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似乎拍拍脑门一回忆,全是开会。 这回他跟着梁吟秋来了,站在了媳妇这一头。 但怎么就没什么用了呢? 媳妇、女儿,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回了大院儿寻思看一眼,别真把亲娘给气大劲了,结果一推门进去,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笤帚疙瘩。 楚鸿天喝红了一张脸,撩下酒杯,两只大掌搓了搓脑瓜顶。 楚亦锋滑动着轮椅出现时,看到的就是他父亲正在苦恼地搓着那一脑袋白发碴子。 一时,他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还是楚鸿天先发现的:“嗯。咋半夜还不睡觉呢?要尿尿啊?我背你!” 楚亦锋摇了摇头,舔了舔唇。 “爸,你那被窝都搁沙发上铺好了,去睡吧,半夜喝这么多……您不年轻了!” “不尿尿就过来陪我喝点儿!不喝就痛快滚犊子!你还别说,你这酒都哪整的,那一柜子好货。哼,你个不孝子!”压着嗓门,楚鸿天怕把犯心脏病的梁吟秋吵醒。 多悲哀?父亲现在都不敢大嗓门了,早寻思啥了? 在楚亦锋看来,说白了,就是父亲想当大孝子闹的,愚孝的结果就是这样。奶奶奶奶那面不落好,他母亲那面彻底要暴走。 楚亦锋给自己满了一杯: “下班回大院儿了吧?不用糊弄我,您一准儿回去了! 我奶奶那面怎么样?姨奶是走是留?有没有自觉性?” 楚鸿天在夜半时分,第一次感慨良多。 大概是对梁吟秋跟他连哼都不哼一声、瞟都不瞟他一眼,拿他当空气对待给伤着了。 原来这就是冷战的滋味儿…… 真他娘的不好受,不如大吵大闹、说破无毒! 还有,原先他都回家后累的要死、倒头大睡,都是梁吟秋商量他陪她唠会磕。 那时候他嫌弃老娘们家家的事多,觉得烦人的紧。 现在呢?想找梁吟秋说说心里话,人家不再听了。 连干了几杯,楚鸿天眼睛都喝红了,他双手搓了搓脸,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老儿子啊,以前爸都和稀泥,那时候寻思你奶拉扯我和你老叔不容易。 你要知道,那年月,多少人家饿死孩子的!别看你姨奶现在够着咱家,当初,是你奶奶这个当大姐的扯着我去上人家门口要饭。 我当兵没寻思那么多,不像你,酸了吧唧的什么理想抱负啊,我呢?当初离家走了,就寻思为国家打仗,牺牲了能发点儿抚恤金,还光荣!你奶和你叔备不住能吃饱饭! 咱老楚家啊,后来造化大了,我这……我一寻思那年月的不容易,我确实可着劲的哄你奶奶。 回老家吹嘘长面子拿我说事儿,大手大脚地在亲戚里道面前花钱摆阔啥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打电话找我买火车票、要当兵啥的……这都是你奶奶在那面拿我吹嘘拉下的饥荒。 糟心事儿多了,我一次都没说过她。整的她吧,越来越摆谱,气性也大了。” 楚亦锋直接打断道:“爸,你对我妈愧疚吗?” “都老夫老妻了,啥愧疚不愧疚的。我就知道,给你奶伺候走了,我就惯着你妈一个人了!她乐意干哈就干哈,我没二话!” 就在楚亦锋要再次追问时,楚鸿天主动提了:“但是这一次啊,我发现你妈老了,我怕你妈别没过上两天好日子…… 你小叔没了,我连和稀泥都懒的弄了,直接站你奶这头,你妈对我啊,是寒心了。你爹我一把年纪了,说实在的儿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咋整!能咋整?好好表现吧,但又不能不要你奶!” ————————————————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后刷新更新哈,甜心们,晚安。 第一七一章 本性难移(一更) “老儿子啊,我也挺累。 我为啥不活稀泥了?就想着,能把你老叔那份孝心带出来。你奶奶啊,心里也苦,老来丧子。你老叔刚没那阵,我都怕她受不住。 时间长了,老寻思你奶奶年岁大了,能活几年?还能忍几年? 也就这几年,你看看她拿东忘西的,我总琢磨着,以后想忍着,都没人让自个儿忍了? 你和亦清啊……我没有你们想的那样,说是没关心过你妈,没有她,哪有你们啊?! 以前为啥没闹成这样?小锋啊,你是不知道。 原来我要是发现你奶哪一阵不顺心眼子大劲了,我就跟你老叔私下商量,给老太太接走几天,她不敢熊你老婶儿,到了你老叔家就消停。 这么些年,不是一直倒着过日子吗? 你当你奶是乐意去你老叔家? 你当你爸我心里真没数? 要是不理解你母亲,我能偷偷摸摸一个当大哥的跟弟弟说那话?那等于变向的把你奶奶往外推! 唉! 你老叔没了,现在你奶奶连换个地方、让你妈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别说你老婶在国外,就是还在国内,咱家也干不出把你奶送去的道理。 我也一把年纪了,小锋啊,你还没成家,你这是摊上了你妈那人啥说道都没有。 要是你妈挺厉害,将来和你媳妇这样,你就能做到不要亲娘老子啦?” 楚亦锋抿抿唇,他看着高大的父亲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时没了语言。 抢下酒瓶,对着楚鸿天摇了摇头: “爸,喝酒不解决问题,你喝多少也得继续受夹板气,该睡沙发也得睡沙发。” 爷俩抢着酒瓶,就在楚鸿天鼻子喷气冷哼一声时,楚亦锋摊手投降。 他心里也明白。 父亲本来就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你让他血洒疆场,那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带后退一步的,哪怕就剩他一人,他也能顶住二十四小时,不带寻思奇袭之类的,勇往直前,这就是他父亲。 要不然当年也不能把舅舅打的落荒而逃,那是出了名不要命的英雄。 但你让他处理“婆媳矛盾”,本就是想什么事儿不爱转弯的人,再摊上奶奶那样从不爱换位思考的亲娘,也是够倒霉的了。 据说父亲曾经当过一阵子政委,结果思想工作就是体罚,后来还因为这,抓耳挠腮地写了很多思想报告,向上级承认错误…… 再说他家情况确实和别人家不同。 现在别人家基本上都有三五个孩子,一年半载的一个地方呆一呆,谁都能缓缓。 他奶奶那个性格,可着一家呆着,没事儿天天找茬,也真够人呛!要是能劝服奶奶,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了。 叔叔没了,连分家都谈不上了,就得在他家呆着,父亲和母亲还都想好好过日子,难就难到这。 楚亦锋端酒杯时,眯了眯眼睛,再抬头时他换了个话题:“爸,过日子过的就是理解。你听我说完别大嗓门,你把我妈喊醒,你再哇啦哇啦说些让她更心寒的话,恐怕你连睡沙发的待遇都没了。” 这个不孝子!姑娘儿子都不孝心!都不寻思给他留口热乎饭! 楚鸿天站起身,自个儿翻着碗架子,找出一盘子剩菜放在了桌子上。 “说!” “我舅舅那事儿你也没换位思考,恐怕是我妈寒心的重点。你就剩我奶奶这一个长辈了,寻思哄着捧着到宁可让我妈忍着,一忍就是几十年。 您怎么就不想想,我妈就剩那一个哥哥了,她盼了几十年想要和我舅舅见面,结果您知道后暴跳如雷,什么时候听过她怎么想的?您真做到理解了吗?” 楚鸿天到底还是楚鸿天,毫无征兆地听到梁吟生,那火腾腾起。 嘴里喷着菜和酒,可见情绪瞬间激动的不行:“放屁!你奶奶是匪军啊?她打过我军啊?我那老些手下死你奶奶手里啦?!舅舅舅舅的,你叫的还挺亲,他最不是个好东西!滚犊子!” …… 楚亦清站在客厅里面,一把扶住梁吟秋,扶着梁吟秋往沙发处坐下。 她们早就醒了。 楚鸿天再压着嗓门吧,这不是大院儿,没有楼上楼下,都听了个差不多。 王建安想咳嗽提醒外面的老丈人和小舅子,被楚亦清一瞪眼,又咽回去了。 他心里都无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老丈人和小舅子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哪壶不开提哪壶。等一会儿丈母娘又一口气上不来就都消停了。 而梁吟秋坐在沙发上倒面目平静了,她嘴边儿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 “爸!” 楚鸿天深吸一口气,他试图给他这个打小聪明的儿子掰扯掰扯道理:“时代是不同了,但楚亦锋,你还太年轻。 梁吟生当年是匪军重要将领,你啊,没经历过那年月,不懂战争的残酷。 我们的立场不同,那就要为各自的立场效忠! 无国哪有家?咱们老楚家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国家给予的,没有国家给予我的这些,你小子还坐我面前舅舅呢,早饿死你了!” “他现在是我舅舅,他是住在美国的华侨,他是回国给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商人,他只是惦记咱们一家的亲属,爸!” 楚鸿天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匪军的洗脑政策,你看到的都是现在的和平相处。退一万步,小心点儿没什么错。我们是军人家庭。 我不是为了保护我这身军装。我要是不在意你母亲,当年组织找我谈话,我就离开你母亲了,而不是被抓进去连夜审讯了72小时,审的我出来抬头望天都觉得跟死过一回似的! 那年月我都没怕! 我现在制止你们少接触,不是什么狗屁其他理由,是我对梁吟生那个人持有保留意见,在我还没见过他之前,你们少接触。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就是认亲,跟匪军现在没有半毛钱关系,那随便你们折腾。 但现在他人在美国,你们就凭着是哥哥、是舅舅、是亲人,忘了警惕性了吗? 当年啊,他也是这些身份,在战场上可没对我手下留情! 我派战士私下接触他放下枪杆子咱们还是一家人,他可倒好,一面儿狡诈的和我接触,一面儿趁我不备毁了我一个连! 没有强大的信仰支撑,他至不至于?你说那洗脑被洗的厉不厉害? 楚亦锋,你要是还不理解,我作为你的首长,给你的评价就是你小子政治觉悟不够!要是还这熊样,趁早脱了军装!” 楚鸿天一改之前颓废感伤的状态,直接给愣在厨房的楚亦锋扔在那,大踏步走进客厅时…… 楚鸿天和梁吟秋对视时,愣了一秒。 也只是一瞬,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不像是犯错正在接受“审查”的人,走到梁吟秋身边说:“起来,你坐我褥子上了。咋的?你要睡这啊?” …… 第一七二章 且听风吟(二合一大章) 楚鸿天酒醉过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了一宿的呼噜。 梁吟秋开着台灯,听着楚鸿天的呼噜声直到天亮。 过去的一幕一幕,有好的、有坏的,有期盼的,有失望的,她想了很多很多。 最终她关掉了台灯,听着楚鸿天洗漱的声音,又听到他站在客厅里咳嗽着离开的声音,决定今天该干嘛就干嘛了。 …… 她梁吟秋这一生,出生在民国时期的大家,为了理想奋斗在炮火纷飞的年代,后又在动乱年代求活,现在是一名官太太。 很多理想都被生活磨没了棱角,很多追求也淹没在了尘世里琐碎的生活中…… 从小她的观念里、她所感受的、她所能看到的,都是女人要从一而终的事实,甚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忍受着很多。 后来读书念大学、破四旧,等等观念即便被打破了,但文人一生的梁吟秋,骨子里也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思想。 工作中有很多事儿不上前、不出头、不捞业绩,也是因为面子。她始终认为不能为了向上爬,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 她不是看不懂人情往来的人际走动,她也不是没有那个平台,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的很世故。 或许关于不世故这一点,她该感谢楚鸿天。 是他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生活保障。因为女人活着是高雅还是低俗,这都需要资本。 但这次她要违背自己一贯的做人准则,也是因为楚鸿天。 一方面是他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副泼妇模样,比俗不可耐还面目狰狞。 另一方面是,她昨晚听到楚鸿天怀疑梁吟生的态度,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既然嫌梁家会给楚家有可能带来麻烦,那么……这一次,她选择哥哥。 星辰日落后,总要旭日东升,终于明白该放手了。 梁吟秋表情平静地坐在饭桌边儿,喝着楚亦清熬的粥,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还嘱咐王建安道:“今天你休息就回趟家吧,最近建安也折腾坏了,回去歇歇,再来就把昕昕领来,别总是把孩子丢给你爸妈,让他们也出门转转,我这几天身体不好正好想请假带带他。” 在楚亦锋和楚亦清看来,母亲梁吟秋状态还不错,比起昨天也有了气色,至于对他们父亲的态度嘛…… 姐弟俩看着如此平静的梁吟秋,想着昨晚大半夜的,他们父亲还能不知死活的敢吼母亲两声,然而梁吟秋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句都没有还嘴。 他们一直认为:也许也是和以前一样,雷声大雨点小事儿就过了。他们也被父母最近两年这幅常态、搞的精神疲乏了。 就这么在外面先过着,给奶奶扔大院治一治脾气,也就拉倒了。 楚亦清甚至在出门后,还在替梁吟秋打不平,直到王建安烦了,替他老丈人说话,话题话赶话转成了夫妻矛盾:“你是亲女儿吗?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爱撺掇亲爸亲妈离婚的! 亦清,你也是个当妈的,你也生了个儿子。你现在只站在咱妈那头,没琢磨过将来咱家昕昕要是和媳妇一条心,不要你了,就你这脾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那意思是万一!你也不用跟我瞪眼睛! 万一要是昕昕不同意,儿子儿媳就得离婚?理智点儿行吗?你是当老大的,压压事儿吧!” 楚亦清瞬间撩下了脸子,一双冷目上下扫了几眼丈夫:“你那意思我挨大嘴巴子就得忍着,为了我爸妈能继续过日子,我得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呗?我那样才叫压事儿呗? 哼,王建安,儿子将来能不能要我,我能不能变的那么老糊涂到招人烦,我还真不清楚,但我现在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 说完,楚亦清开车门,利落上车,就在王建安手碰车门时,她头都没回冷冷地扔下一句:“自个儿腿着吧您!” 嗖地一下,开车直接离开。气的王建安推了推眼镜,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又开快车,又开快车,就这脾气,谁能放心啊?” …… 梁吟秋蹲在楚亦锋的面前:“妈去单位请假。这几天正好多给你做点儿好吃的。手里工作多,恐怕得下午能回来。” 楚亦锋笑了笑,怎么感觉他母亲拿他当小孩子? 他不知道的是,梁吟秋转身走出家门前,带着对女儿和儿子的愧疚,直奔总政。 而大院儿家属区的政委家,王慧芳正坐在沙发上,和政委嫂子何振云说着楚家的事儿。 “嫂子,哎呦,你是不知道啊,给我吓的呢,小梁看着老实,真是脾气挺大,把自个儿给活活气的心脏病犯了。你猜昨天老楚家怎么着了?” 何振云这些年下来,为人处事上宁可交十个走不近的梁吟秋,也不爱交王慧芳。 按照常理,领导班子就那么几个人,她家那口子主抓政治思想,老楚忙工作日常,老刘作为参谋长负责下令执行。 那仨人一直合作不错,她们几个家属也该拧成一股绳。但不同于总参那面家属处的跟一家人似的,她们三个带头的军嫂都拧不到一块去。 前些年何振云就知道,王慧芳这人爱是非,小家子气太浓,看着听着说话比谁都热情,但私心太重。 就冲王慧芳的老儿子刘大鹏和楚家的楚亦锋是光腚娃娃吧,这些年王慧芳让刘大鹏去楚家端了多少次饭碗,但她可没听说楚亦锋那小子没事儿去刘家溜达。 何振云不太热情地接话道: “怎么着了?”一惊一乍的,怎么还跟那些年当基层官兵的家属似的,慧芳这些年都没个长进。 “……明白了吗?婆媳俩干起来了!哎呀,我来就是寻思,嫂子,咱俩去找小梁劝劝吧,你说她一会儿能不能来找你告状? 咱这大院儿,要是按照工作性质应该是小梁给大家伙做工作,但现在是她的事儿啊!看来就得嫂子你能替咱们妇女同志做做主了!” …… 总政政委王大海将茶杯放在梁吟秋的面前,他有点儿发愣,挥手撵走了正在整理文件的秘书,他心里还纳闷呢! 老楚就在楼上,这怎么小梁来找他呢? 王大海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啊,他即将要处理离婚问题。 对于他来讲,这事儿太新鲜! 手下不是没有离婚的,那怎么也上报不到他这,够不着啊? 楚鸿天的家庭纷争倒是能够着他,但他也管不了啊? 他万万也没想到,以至于梁吟秋刚一开口,他喝茶就烫了嘴。 “政委,我现在是以个人名义向组织寻求帮助,希望军区领导能帮帮我。我和楚鸿天的感情已经破裂,我要求离婚。” 王大海愣在当场,眼睛瞪成铜铃大。清了清嗓子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什么?弟妹?” 梁吟秋平静地再次重复一遍:“我的诉求很简单。不知道要提供哪些材料,我想要和他和平离婚。我和楚鸿天同志感情破裂,政委。” 像老楚这个级别的,这个岁数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政治立场问题,这闹离婚不就是在开玩笑吗? “弟妹?你也不用跟老大哥一口一句政委。是不是楚鸿天那老家伙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了?老大哥给你出面骂他两句!你等着,我这就去。” “政委!” 王大海只好又重新坐下,意味深长地加重语气道:“小梁,咱这个岁数了,先不说离婚这事儿,就是这俩字说出口都要三思啊!” 梁吟秋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但她累了,她不想干出更丢人的转圈儿诉苦的事儿,没意义。 再次表明了态度,王大海也知道了梁吟秋的态度,至少从她还叫自己政委就可观一二。 “政委,我不太明白这里面的事儿。如果您能帮我不让军区传的沸沸扬扬,别影响我家小锋,我就很感谢了。手续方面,我负责我单位这一摊,所以都需要用什么材料证明?” 王大海本打算做做思想工作,把这事儿往后拖,拖到梁吟秋离开,或者自个儿找机会遁走,他得赶紧上楼和楚鸿天知会一声。 但他也和梁吟秋认识几十年了,不说多了解梁吟秋这个人,他知道梁吟秋和其他那些哭着吵着找组织做主的军属不同。 都能找到他了,说明已经三思而行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一脑袋白发、半个身子埋土里了,居然要闹的那么严重? 几次试探,王大海试图做思想工作,梁吟秋都态度坚决的就那几句话,多一句都不说。 唉! 看来还得换策略,先让小梁把离婚的想法刨除掉,然后再各个击破找谈话吧。 还有,看来他还得找他家那口子出面。毕竟他家那口子给楚家当过媒人,有楚亦清和王建安那方面,还是她们女人之间慢慢沟通吧。 “小梁啊,先不说你和老楚非要走那一步有没有必要。就退一万步说,你可能不清楚,你要想和老楚离婚,必须得争得他的同意。 别忘了你是军嫂。军婚受保护。还有你和老楚这事儿,我真管不了。” 王大海送梁吟秋离开时,还在继续说着,这回不再像刚刚那样官方回话,而是边送边劝着:“弟妹,咱们都多大岁数了?你和老楚风风雨雨几十年,那些年不容易都挨过来了,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不看别的,就是冲小锋,他现在还没出院呢吧?是不是? 老楚哪方面有做的不地道的,你放心,老大哥一准儿这次站你这头,好好说说他……” 直到梁吟秋拐弯儿下楼了,王大海眯了眯眼睛,肃着一张脸对秘书命令道:“最近这两个月她要是再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还有,会议时间挪后半小时。”说完这些后,王大海才去了楚鸿天的办公室。 可想而知,楚鸿天听说后会如何暴躁: “什么?!老子惯的她!敢离婚我毙了她!” “我说老楚,你要毙了谁?就冲你这态度,弟妹要是没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会找到我!” …… 梁吟秋浑浑噩噩地走出军区,她觉得头顶的那片天都是灰蒙蒙的。 连离婚都成了奢求吗? 然后继续忍他母亲,听着他用着可笑的义正言辞语气,句句讽刺地嘲讽她的亲哥哥? 梁吟秋坐在办公椅上,她看着外面的天儿,思考着:要怎样做,才能不回到原点?还能对孩子们没什么影响,丢人只可她一个人来吧。 —— 楚亦锋伸了伸懒腰,他两指掐住王昕童的鼻子。 “舅舅坏。你怎么那么懒啊?比昕昕还懒,我都早上五点起床陪爷爷晨练。中午还睡觉?”随后胖出小窝窝的手轻碰了碰楚亦锋腿上的白纱布和板子。 楚亦锋莞尔一笑,露出右侧酒窝,他坐起身和六岁的王昕童鼻尖儿碰鼻尖儿:“想舅舅没?” 胖墩墩的小男孩儿,前面看发型是毛寸,转过身后面留着一个小辫子,这是他奶奶算卦的结果,说是要拴住他,打小就留下一撮头发,说他生日太大。 “嗯。舅舅好厉害,爸爸说你是战斗英雄!你要一直是英雄,我就一直想一直想。” 楚亦锋哑口无言,他当着孩子的面前半张着嘴,想了几秒钟,随后大言不惭夸自个儿道:“你舅舅我向来厉害!那你以后可有事儿干了,天天想我吧。你爸呢?” “我爸给咱俩买了只鸭子,又给我妈买了,送饭去了。” 这就是王建安,向来贱皮子,也是楚亦清日益脾气见涨的主要原因,都他惯着的。 这不嘛,王建安早上给楚亦清惹毛了,越想越不安,中午直接带着吃的喝的去了公司,为了哄媳妇。 …… 楚亦锋挂了电话后,微蹙着眉头,对着胖小子招了招手:“王昕童,立正,稍息!我现在委任你当我的助手,出发!” 一大一小,一个六岁孩子跑快了都会摔跟头的小大人,一个拄着拐的大男人,两个人异常漫长地终于挪下楼,下楼后两人都是一脑袋汗。 弯腰进出租车时,楚亦锋咬牙忍着腿疼。 可他折腾的一六十三招,依靠着马上就要见心上人的心愿,支撑着到达毕家饭店、毕家四合院时,人呢? …… 毕月站在软卧包厢里,看着路过河北的夜色,对着窗外唱到:“我爱你亲爱的姑娘,见到你心就慌张,风吹着修长的头发,亲抚着我那已迷醉的眼……” 唱完掏塑料袋,心情美美哒啃起了鸡大腿。抬眼示意毕成吃不吃。 而毕成此刻正躺在铺上,两脚摇晃着,他像大爷一样脱得只剩线衣线裤。 毕成感叹道:“姐,鸟枪换炮了!我似乎明白了,人为啥要有钱了。” 毕月一噎,她很怀疑这趟能不能起到教育作用,别再起到反作用。 毕月走了,重新披挂上阵奔向莫斯科,带着她即将要买房子的梦。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的第一夜,就有两人去了四合院找她…… ———————————————————— 第一七三章 城里的月光(一更) “王建安,你有病啊?” 楚亦清脸色涨红,不是被气的,是羞的。 这人从中午送了点儿破饼破鸭子之后,再就没离开过。 她处理事情,王建安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屋里闲呆着个人,总是能搞出细细碎碎的动静,楚亦清怎么都觉得别扭。 一会儿喝茶、一会儿瞎溜达的,还怎么撵也撵不走。 这眼看着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她拎着包和车钥匙刚要问他“你到底走不走”,结果可倒好,那位直接把办公室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王建安推了推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那双隔着眼镜片的双眸,在眨动间里面充斥着隐秘的坏笑。 “嘿嘿,亦清,挺累的了,咱俩进里间躺会儿呗?” 楚亦清脸上明明绯红一片,却强逼着自个儿严肃着一张小脸:“下班了不着急回家做饭,你躺什么躺!你要累回家躺着,孩子扔给我妈,我妈身体还那样,小锋腿还……” 王建安烦透了,天天她娘家那点儿破事。 他们两口子都多长时间没那什么了?就是骡子马也得喂点儿食吧? 压抑着上涌的急脾气,他一把拽住楚亦清的胳膊,装模作样正经道:“真的,我可累了,就进屋躺十分钟,我迷糊,备不住是有点儿贫血,缓缓咱就回家做饭,我做!” ……这上坟烧报纸糊弄鬼、鬼都不信的瞎话,楚亦清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是啥意思? 连拉带扯的,楚亦清的脚步虽然拖沓,但也算半推半就。 这就等于是接收信号了。 王建安给楚亦清往隔间里拽,拽到了里间就不是文质彬彬聪明且好脾气的他了。 媳妇都收信号了,那还等个屁啊! 没一会儿的功夫,里间就响起了王建安迫不及待哄骗人的话语,以及楚亦清躲躲闪闪间半推半就的质问…… “嗳?你别拽我裤子。” “怪热的,亦清,这么睡觉不得劲。” “不就躺一会儿?王建安,你别得寸进尺!” “嘿嘿,媳妇,尺不尺的,你量量。”王建安边说边腰部用力使劲蹭动着。 …… 夫妻那点儿事,来了感觉了,还会惦记家里正等着吃饭的老老少少吗? “嗯……啊!你轻点儿,你再给我捏坏了,建安。” 开足马力的王建安两只大手又是摸楚亦清脸,又是上面下面的触摸,就感觉一时之间急切到恨不得多长几只手。 紧忙活到眼镜都歪了,只有一撇挂在耳朵上,可见确实“饿”昏头了。 “媳妇,你睁眼看看我,看我进去,你看看多大。不是要量量吗?看看有没有一尺。睁眼,就瞅一眼?你看我这玩意儿大不大?” 娇嗔的女声里还带着怒气:“你整就整,不整就拉倒,别净事儿。再唠不正经的,我踹你哈……啊!” 一张大嘴瞬间堵住楚亦清的樱桃小口。吟哦声在唇齿间倾泻而出。 进去了,一直进进出出到外面的天儿都黑透了。 不要匆忙,放慢脚步吧,甜蜜的逗留…… 毕竟这地球离开谁都照转,还是先忙好自个儿那点儿事吧。 …… “舅舅?你傻站着想什么呢?这谁家啊?愿意站着回家站着吧,家里暖和。” 胖小儿王昕童,皱着一张小脸仰头看着楚亦锋。 在他心里,舅舅楚亦锋此刻怎么是个大笨蛋呢! 都拄拐了还罚站呢? 愿意站着回家啊?那大门都挂着锁头呢,舅舅还等什么啊?不赶紧家去吃饭。 宝宝真的是又冷又饿又累。 唉! 胖小儿叹了口气。这秘书不好干啊! 啥叫临危受命?难怪舅舅说跟他出来一趟,就能搞懂这四个字是啥意思了。 就是苦命的意思呗?舅舅何必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 王昕童站在楚亦锋的旁边,两个小脚来回不停倒换着。 给舅舅抱着拐杖下楼,差点儿没累死他,在外面折腾了好半天儿,连口热乎水都没喝上。 现在…… 王昕童拉住楚亦锋的衣服袖子:“舅舅,我想尿尿。” 楚亦锋皱眉疑惑地望了望胡同口,又看了看腕表,毕家的人都去哪了?毕月毕成明明都放假了?不在饭店也不着家。 随后没过心的随手指了指。 一大一小,步履蹒跚、行走十分费劲缓慢地离开了胡同。 而毕家的大铁门边上是一摊子冰碴子,大铁门上也挂着一小流冰溜子。 似乎只有小小孩童的一泡尿,在向毕家人证明,他们曾到此一游。 …… 梁笑笑的闺蜜妞妞递过书包,满脸不好意思的先是仰头看了看楼房,才开口道:“笑笑,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妞妞。这几天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替我谢谢他们。” 妞妞咬了咬唇,她也很为难,她家又不是她说的算。 妈妈让她赶紧找借口让笑笑离开,说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了很多事儿,更何况笑笑脚还扭了,干什么都得特殊照顾不方便。 爸爸也跟着背后骂她,说她胆子太大,说拐回家就给领回来了。万一笑笑在她家呆着有什么事儿呢,怎么对笑笑爸交代。 妞妞没敢直视梁笑笑,低头小声继续解释道:“真的,笑笑。我家房子小你也知道,我爷爷奶奶还有姑姑要来了,今年在我家过年,到时候恐怕姑姑得和我一起住。我不是、不是……”妞妞又急切抬头道:“等他们都走了,快开学时,你再去我家啊?就这么说定了吧!” 梁笑笑摇了摇头,别说妞妞尴尬了,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尴尬至极。 她挠了挠戴着红色毛线帽子的脑袋瓜,这习惯性动作还是被毕月传染的。 她不怪任何人,比起亲生父亲,谁都对得起她。 “妞妞,真没事儿,真的。” “可你爸爸今晚不是值班吗?你阿姨和弟弟也不在家,你自己……我让你今天……”妞妞越说越愧得慌。 “那才好呢,我正好泡泡澡。快回吧。” 然而当梁笑笑笨笨卡卡地爬上了楼,掏出钥匙正要拧锁时,门咔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日思夜想的姑娘就站在眼前,那双水濛濛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还有逗人的意外。 丁博咧开唇,露出一脸痞气的笑容,似挑逗般叫道:“梁笑笑!” 该要被恶心到何种程度,才会见到一个人瞬间汗毛竖起。 梁笑笑愣在当场。还是大屋卧室里有女人的吵架声才让她有了反应。 “丁丽,你姑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自个儿清楚。你没结婚前那些事儿……” “姑!” 梁笑笑咬着后槽牙对丁博说:“你给我滚出去!” 第一七四章 我等的花儿都谢了(大章) 丁博被姐夫梁柏生一个大嘴巴给扇出了梁家,就在他也认为以后在京都,就等于断了这门亲时,他母亲来了京都。 他母亲义愤填膺地撸胳膊挽袖子,见到他就拧耳朵骂他,质问他为啥要吃了哑巴亏,怎么就没还手! 当时他也傻眼了。 以为他母亲知道他干了啥事儿后,得对他又哭又嚎骂没出息呢,得骂他明明搭上了有能耐的姐夫又丢了,却不想…… 他母亲不但没骂他,倒很心疼他,并且很有底气的对他咬牙切齿说道:“姓梁的敢打你?谁给他的底气?你吃的是你姐的,又没吃他的喝他的! 再说了,你要是结婚了,用受那委屈大半夜不睡觉嘛! 你姐那个小瘪犊子居然忘恩负义,也能干出跟着一起撵你的事儿! 你看我这趟来咋收拾她! 她要是还想过消停日子,那就得听我的。那是她说不管你就行的吗?!” 丁博觉得他母亲太过自信,当时还打击来着:“妈,你不能因为我大舅家没男孩,让我姓丁了,他就能一直听你的。再说了,你能指挥动我大舅家,你是老丁家的功臣,可你不是人姓梁的功臣。我丽姐也不会听你的。” 但是她母亲气急败坏时,仍旧斩钉截铁自信道:“哼,你丽姐要是拿不住那个姓梁的,她能想穿啥就穿啥?!赶上她一天吃香的喝辣的了,忘了自个儿原来啥样了吧她! 她要还想过这好日子啊,别说得给你寻摸好工作,将来还得给你找个有能耐的丈人家! 我就算有一天管你丽姐要钱养老,她也得挺着!你那算啥了不得的事儿!” 丁博追问了很久,他母亲都没有对他说出原因,没有说出为啥丽姐就能听她的。 他也纳闷,再是亲姑姑吧,也不可能那么有底气啊? 虽然至今还不清楚为啥,但是得说这趟再进梁家门,丁博有一种不再是拘谨的做客心理了。 他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吃着苹果,听着母亲和表姐在卧室里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又控制不住飚两句高音。 正寻思着梁笑笑那嫩嫩的跟鸡蛋清似的小脸蛋儿呢。 正在遗憾着琢磨表姐的那句就她自个儿在家、要账鬼去了同学家。 没想到,惊喜就这么从天而降。 那今晚…… 丁博挠了挠下巴处,想着今晚正好趁姐夫不在家,在表姐家留宿。 嗯,不能像上次那样了,太明晃晃指定是不行,不如趁着面前的“小猫”睡着,他偷偷摸一摸脸蛋儿,被发现了,就说睡懵登了。 丁博觉得此刻的梁笑笑就像是溺水的小猫。 她似湿漉漉般狼狈,眼神清透可怜,偏偏又用着一副炸毛的神态来保护自己。 要是真像他母亲说的那样能拿住表姐就好了,亲上加亲…… 丁博眼睛一亮。 梁笑笑讽刺地正好捕捉到那一丝正琢磨坏事儿的光亮,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 她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丁博,捏紧了手中的拐杖。 就在她想挥拐杖时,卧室里走出来一名少妇和一个老太太。 “呦,这不是咱家大小姐吗?怎么着?不是去同学家了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这个家住几天,去那个家住几天。 梁笑笑,老拿离家出走吓唬你爸,一吓唬就是好几年,你二十岁了,有意思吗? 我要是你啊,要么不走,乖乖呆着! 要么离开,再也不回来! 你不是见我就犯膈应吗? 你不是挺有能耐还能让你外公外婆打电话骂你爸吗?他们现在算是个啥啊?你爸已经有老丈人和丈母娘了,那是我爹妈,搞搞清楚! 你倒是别回来啊! 真有能耐,你就真给我来个常年不回家看看。没能耐,就别干出撩下饭碗骂娘的事儿!” 也许是梁柏生不在家的原因,也许是丁丽刚才被她姑姑几句话顶的一肚子气,她此时见到又再次登门回家的梁笑笑,连一贯维持的表象都懒得装了。 “你!!” 丁博上前一步,想帮梁笑笑拿书包,梁笑笑猛地往门框上一靠,她站立不住也竭尽所有的力气怒吼道:“别特么碰我!” “呦,小丽,这就是你家那个白吃饭的吧?这便宜闺女够没眼力见的了!你说这脸皮得多厚!啧啧,你们一家三口过的好好的,她成天跟个搅屎棍似的,长的就一副苦命相,难怪能一出生就克死亲妈……” 什么是要疯了的状态。 梁笑笑的双手颤抖着,她捞起一撇拐杖,随着她大叫道:“都给我滚!这是我家!”怒火上涌中,将拐杖对着老妖婆和丁丽的方向就扔了过去。 “啊!!” 一时不足六十平方的屋里,女人的惊叫声,男人的惊呼声,女孩儿用着嘶吼的方式只会骂着“滚”的声音,瞬间炸起。 梁笑笑哆嗦着嘴唇。 她为何不会骂人,除了滚字,滚都骂的出卖了自己要崩溃的情绪。 为何要腿脚是现在不方便,如果她能跑能跳,她是不是在老妖婆骂她妈妈能冲上去挠她。 她都知道自己此刻在那三人眼里有多可笑,那声音里带着多少没能耐。 梁笑笑颤抖地伸出食指,指着丁丽的方向,她只想弄懂一件事儿:“丁丽!我爸说你们都回了乡下,为什么……”随后指着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又指了指始终站在她旁边想趁机拽她的丁博:“为什么带着他们又出现在我家!这是我家!而且我爸爸已经答应我了,他说整个寒假都会把你撵出去!你还要不要个脸?没脸没皮赖在这算干嘛吃的?这家姓梁!” 梁笑笑越是情绪激动,丁丽越是觉得解气。 要不是这个死要账鬼在中间搅合着,他们一家三口别提多幸福了。 现在就因为梁笑笑这么个便宜女儿,连姑姑都能骂上门! 比起梁笑笑脸色涨红似要喷火的状态,丁丽面部带笑。 她斜睨着杵在门口肩膀嘴唇都打着哆嗦的梁笑笑,未语先笑出了声:“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唉!也不怪你,你还没结婚,不懂你爸爸,也不懂男人。 小宝去了你奶奶家是不假,噢,对了,小宝一回去可把你爷爷奶奶高兴坏了,高兴的都忘了提你了,一句都没问。 至于你爸爸嘛,呵呵,天这么冷,我要是回去一呆就是半个月,呵呵,你爸怎么能舍得我。你不懂夫妻之间……” 梁笑笑压下翻涌的恶心,压下那心口似被灌进了冷风,她不停地摇着头,笨拙地挪动伤脚后退着:“你给我闭嘴!” 坚持着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栋楼,逃离这个小区,感受不到脚踝处的疼痛。 还能再相信谁?爸爸吗?他已经有了新家,置她在无所适从中,让她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 只拄着一只拐的梁笑笑,仰头看着远处星星点点亮起的路灯,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她僵在原地,把整个身体重量,倚靠在那仅剩的拐杖上。 背着双肩书包的女孩儿,看着远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霓虹灯下,双眼泛起了泪花。 她哭着呢喃着“妈妈”。 她哭着控诉道:爸爸骗我。 她哭到大脑缺氧的状态,似是能听到很多人的声音…… 似是听到了妞妞妈骂妞妞: “你看看那笑笑,看着挺干净个小姑娘,上完厕所这都沾这上面了,天天大便干燥,谁受得了伺候她?我又不该她欠她的!” “妈,不怪笑笑的。她两脚都扭了,她就是想收拾也得能收拾啊?再说她指定上火了,等我给她找点儿药片。” 似是听到了心粗的舅舅接起电话,疑惑地问她道:“怎么就去了同学家住呢?跟你关系处的好啊?啊,对,你放假了! 那就在同学家呆着吧,是个伴,好好放松放松玩玩,等以后上班了,想再这样都难了。 你舅妈带着你弟弟去学什么画画,你说就你弟弟那没长性的,那不是开玩笑?我看你舅妈就是闲的,现在下了班。领你弟弟东走西走的忙的脚打后脑勺又消停了。 等过几天的,让你舅妈去接你来我这呆呆啊。舅舅还忙,有事儿打电话。” 似是听到爸爸那天骑着车对她说的话: “笑笑,爸爸已经成家了,现在还有了你弟弟。那就不是后悔就能离婚不过的。 笑笑,为了你弟弟…… 笑笑,爸爸这个寒假陪你,让你丁阿姨带着小宝回乡下好不好?明天就给他们撵走! 等你下学期的,爸爸中午给你做现成饭,让毕月也羡慕羡慕你。 放假了,你别乱走了,就在家好好养脚,愿意弹琴就弹琴,愿意唱歌就唱歌。” 女孩儿一步一步地挪着走到了道边儿,冷冽的寒风吹干了她的泪。 …… 毕铁林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带着三分醉意、脚步略显虚浮地走进了胡同。 当他看到大门口有个女孩儿抱膝坐在拐杖上,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他家门口时……一颗心瞬间悬空。 他放轻脚步站在了女孩儿的身边,看着女孩儿把脸深埋在双膝间,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家已经有人回来了,可以不用再等了。 毕铁林拽了下裤腿儿,他蹲在了女孩儿的身边,温暖干燥的大掌放在了女孩儿的后脑勺上。 他说:“笑笑?” ———————————————————————— 第一七五章 有你的肩膀会依赖(一更) 梁笑笑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力气再走了,只能静坐在毕家的门口。 即便这道大门挂着锁头,可她就是知道,这里比起任何地方都安全可靠。 因为这里有毕铁林。 是的,不是毕月,而是毕铁林…… 那个在她腿脚出了问题,会扶着、扛着、搀着她的人;那个怕她会饿会馋,即使再忙也会抽空回家看一看她的人;那个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心思细腻照顾她的人;那个给她刷多脏多臭的马桶,不会嫌弃她、不会骂她的人;那个在她难过的时候,一定会安慰她的人。 …… 梁笑笑哑忍着,藏着一颗颓丧的心,团成一团儿的身体里,也藏着即将要容不下的委屈。 她耐心的等着那仅剩的期望。 “笑笑?” 当梁笑笑抬起那双肿胀的双眸看向毕铁林时,眼泪顷刻间一滴一滴地从眼眶滑落。 她不愿意擦干,她不愿意停止哭泣,她紧抿的唇里终于不用再按捺住哭声,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哭出了声音,梁笑笑嚎哭着抽泣道:“小叔,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女孩儿扑簌簌掉落着眼泪,她可怜兮兮地瞧着你,像是个孩子一般在跟你告状。 毕铁林觉得心口有种东西在破茧而出,仿佛曾经都是虚过的年头,但从这一刻起,它变的不再一样了。 他单膝跪地,跪在女孩儿的面前,一把将梁笑笑搂进了怀里,将女孩儿的头按在了胸口。 他的眼神落在远处的胡同口,嘴角先是牵起一丝笑容,随后逐渐扩大。 他听到自己对自己说: “从现在开始,他将对怀中的女孩儿,毫无保留。而这个女孩儿的眼泪,也只可以在自己的胸膛里流。” 梁笑笑挣扎着离开毕铁林胸口,她坐在拐杖上仰着头,伸出了两只胳膊紧搂住毕铁林的脖子,眼泪滴滴答答地染湿了毕铁林的大衣,让毕铁林的心也跟着潮湿泥泞。 她继续哭诉着,哭的语无伦次直咳嗽,可她会猛然后仰寻找毕铁林的眼睛。 女孩儿的那双眼睛里却似带着希望,她希望在对视中,毕铁林能知道她的委屈,要认同! “小叔,爸爸不要我了,他们一家三口,我是外人。你知道吗?我是外人!我怎么就成了外人?我居然没有家了! 我、我,我一直以为我才是爸爸最重要的人,以前他都不会扎辫子,现在都会给我编辫子。 是不是我剪了头发?你说是不是我剪了头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控诉? 二十岁的女孩儿却天真的像两岁,她宁可寻求的答案是可笑的理由。再是心如钢铁的人,也会被触动。 毕铁林扶住梁笑笑后仰的脑袋,他只想此刻知道一个答案,凝视着女孩儿的泪目,认真地问着跟控诉无关的问题:“笑笑,我来当你的家人,你会不会后悔? 我是说,你会不会嫌弃?” 梁笑笑看着近在咫尺那双柔和的双眸,她想都没想,一刻都没有耽误地摇了摇头。 或许也可能早在很早之前就有了答案。 她只纠结“那口气”,那口能气懵她的憋屈,她依靠直觉就是相信毕铁林,相信毕铁林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继续告状道:“我是被撵出来的,哪都……”毕铁林却笑了。 在她还没说完时,搂紧女孩儿,对着梁笑笑的额头使劲地印上了一吻:“走,咱回家继续说,屋里暖和。”随后双臂用力,像是抱孩子的姿态,还不忘嘱咐梁笑笑道:“两腿儿使劲夹住我,我得给咱笑笑拿书包、拿拐杖。咱进屋好好骂他们。瞧你,脸都哭糙了,没啥,记住了,以后那些都不算啥!” 紧闭的大铁门,关住了夜晚的寒冷,却关不住用温暖灌溉人心的话。 “呜呜,气懵我了,我的行李包都落在那了!” 斩钉截铁还带着哄劝的笑意男声: “咱还不稀得要了呢,咱一水儿换新的!” …… 有多久没尝过“家”的滋味儿了。 梁笑笑真的回忆了一番。 刚开始丁丽进门,她还挺从容自信的穿梭在那个家。 后来丁丽怀孕,爸爸会贴在丁丽的腹部听动静。 但是当她猛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父亲会尴尬地直起身子,和她没话找话问几句。 她也就懵懵懂懂地感受到,她像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慢慢地,变成了不再随意在家里行走。 再然后她成了大姑娘了。 从第一次因为摆妈妈的大幅照片和丁丽争吵,父亲选择了让她收起来,她败了,也就懂得了。 懂得了只能靠自己。 虽然她在那里看起来生活上什么都不缺,但是却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直到今天,丁丽敢骂她是赔钱货,敢听到“便宜女儿”时笑的坦然,敢直言不讳地说出让她最好再也别回家…… 梁笑笑回忆着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 其实她心里最怨的不是丁丽,而是父亲。 是父亲亲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造成了她似乎只要回到家,经常性在夜晚独自一人时,有泪得自个儿轻轻擦。 …… 梁笑笑抱着热水杯,侧过头看向厨房。 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没什么大出息、大报复,也许她一生追求的就是一个安稳温暖的家。 而此刻,她觉得有毕铁林在的地方真好。 哪怕毕铁林以后不会天天如此,但只要在她需要时候能这样就足够了。 看,他系着围裙,正在往红豆粥里添着红糖。 梁笑笑眯眼望着,她似乎听到了小铁锅咕咕冒泡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着的很旺的炉火,闻着香菜、黄瓜、蒜瓣儿的味道,慢慢放松了整个儿身体。 她觉得毕月的睡衣好柔软啊,比她的好,什么都比她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先是脑袋一点一点着,再然后直接歪倒在沙发上。 “笑笑?”毕铁林拿着毛巾擦着手,正要喊梁笑笑吃饭,吃饱了,他再听她诉诉苦,好好安慰安慰,却不想小丫头睡着了。 …… 粥一直是温热的,开水也灌满了三个暖壶,炉子烧的特别旺,暖暖的卧室里,仅开着一盏台灯,室内飘着皂角的干净气息。 梁笑笑盖着棉被躺在毕铁林的床上,憨憨地、安稳地睡着了。 毕铁林搬着大洗衣盆,就像是曾经他偷摸在卧室洗床单被罩一样,他坐在床边儿,两只大掌有力地搓着梁笑笑换下来的衣服。 他想时不时看看她…… —————————————————— 都等着急了吧?中午开始停电了。后来下午四点那样儿吧,来电了,我却卡文了。 说实话,尺度不知道该如何拿捏。 也许很多书友不懂我,我还是有点儿小污的,是“可爱污”喔,只有那么一米米污喔。 咳咳,总之,我写着写着收不住闸了,让小叔把笑笑按倒了……呃,一卡文我就想”开车”。 后来就囧了,又舍不得删除那么好的片段,又跟后面大纲不符,最后,我挣扎了一顿饭、造了个玉米、吃了半盘炸大虾后,才毅然删除的。到现在想想就心口疼,舍不得…… 废话不多说,我下一章也会晚,但一定一定有下一章! 第一七六章 不干到毁灭不痛快(二更) “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让毕月心心念念,在吃苦奋斗的路上,明明打怵再次面对俄罗斯大妈,却为之趋之若鹜地追求着;它让梁笑笑一边失去、一边寻找着,让她觉得那就是她要追求一辈子的幸福,在疲倦害怕的时候,那是最安全想去的地方;它让丁丽扭曲着面目,暴露所有丑陋的一面,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同时,还想死死抱紧,总怕失去;但是“家”,却在人到晚年的梁吟秋这里,不想要了。 她明明有儿有女有丈夫,她的那个家里什么都不缺,却在拥有过后想撒手扔下了。 与其说,她们都想拥有一个家,不如说,她们想要的是那个“他”和“她。” …… 梁笑笑离开了,丁丽表情上看很镇定,实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是有一瞬慌张无措的。 很矛盾。 她看着那丫头连行李包都顾不上拿,看着她只能凭着一撇的拐杖,笨拙且气愤地扭头匆匆狼狈离开,解气极了! 嫁进梁家这么多年,那丫头觉得是受了她的委屈,实际上并不是。 她每一次看似说服了梁柏生,看似憋屈到了那便宜女儿,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每一次要付出多少努力。 处处玩心计,她是人,她也会累。 这明明是在自己家不是吗? 那丫头随心所欲的生活在这里,那丫头只要不开心就可以表达,她丁丽却要陪着笑脸,处处在梁柏生的面前装善解人意。 她多想跟那丫头一样,想说什么说什么。她多想在那丫头敢立着眼睛跟她顶嘴时,毫不犹豫地扇那丫头一个大嘴巴,再给那便宜女儿嫁个鳏夫,让那死丫头也尝尝当后妈的滋味儿! 可她不敢…… 就像此刻,她慌乱了。 她一边解气,有种第一次跟梁笑笑想说什么就骂什么的痛快,又一边害怕事情暴露。 她怕梁笑笑真的没出息到直接跑到梁柏生的单位告状,那么她会非常被动。 丁丽认为她很了解梁柏生,她捧着哄着伺候着,到了夜晚还得耍贱着,贱到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的老婆,只要他想要,她就得用嘴一遍一遍的诱惑着。 但即便这样,他对自己的表现再爱不释手,梁柏生就是梁柏生。 她在他心里没地位,或者说是女人并不重要,但孩子们是他的眼珠子,媳妇再好也比不过他的女儿和儿子。 想到这,丁丽劝自己稳稳心绪、别吓自己。 以她对梁笑笑那宁直不弯、横冲直撞性子的了解,尤其她刚才特意含糊地说是梁柏生求她别离开的,估计梁笑笑会脆弱的得对她爸爸伤心,应该不出她所料、又跑同学家去了。 要是那样就太好了,那么就能一切都当没发生过! 等梁柏生找那丫头找不到又会认为是梁笑笑不懂事儿,她只要稍微添两句…… 不过以防万一,丁丽急忙开口道: “姑,你赶紧着,跟小博去他宿舍先对付对付,等我明天取了钱,我给你去招待所开个间。 我这实在是不能留你,毕竟上次小博干了那事儿,我怕梁柏生被那小妖精给拽回来,那就坏了!” “啥?”丁丽的姑姑气愤地“腾”地一下站起,她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丁丽的鼻子嫌弃道:“你咋那么完犊子?!勾搭他的时候,那能耐都哪去了?搞半天儿,这些年你连家都当不起。 啧啧,不是我说你小丽,也就你亲姑我劝你这个吧,旁人都得笑话你。 那老爷们不是哄捧的事儿,你得抓住他的命脉,那就是钱!我问你,你家钱谁管?有多少钱,你心里有数没?” 丁丽眼神眨动了两下。真有意思,有多少钱,也跟你没关系啊,你问的着吗? 但她装作无奈状,可怜兮兮、有气无力道: “姑,你刚才也看到我那便宜闺女对我是啥态度了吧?我要是真在这个家能当得起家,她敢对我那样吗? 还有,姑姑,我不是不帮小博换工作,临时工也是我费了好大的心思给他找的。 京都是大,但这地儿不是遍地捡钱,不是没有学历没有本事就能找到好工作的,你侄女我不当官儿,只是个普通女工! 尤其是小博刚在这发生那事儿?梁柏生拿他闺女跟心肝似的,他现在对小博有戒心!” 丁博撩下了脸子。 他表姐说话可真有意思,这是在骂他没本事儿?一把拽住要发火破口大骂的母亲:“丽姐,我那工作干着还行。我想娶梁笑笑,你要是把这事儿给我办成,我就不用难为你给我重新张罗工作了。” “什么?!” “什么?!” 姑侄俩一起质问道。 丁博斜了斜唇角,他先安抚他母亲道: “娘,你就寻思吧,就我表姐都没换上好工作,我又差了一层,那姓梁的指定不行!但是我要娶他闺女呢?为了他闺女也得给我买房子换工作。” 丁丽心里冷笑着。就你?梁柏生除非老年痴呆了。 “丽姐,你放心,我要是娶了梁笑笑,就是姓梁的给我买房子啥的,我都写你名下。再说了,我也姓丁。我就是想要个好工作,我俩过日子,梁笑笑冲我也不能找你茬是吧?” 丁博的亲娘耷拉着眼皮看着地面,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而丁丽忽然眯起了眼,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丁博那张脸愣了几秒。 她不是为了那些一听就鬼扯的理由动心了,而是她认真观察着表弟,她太了解丁博是个什么德行了。 如果梁笑笑真能嫁了他,那就说明没好日子了。怎么能在那丫头婚姻不幸上插手呢? 有一个词,叫生米煮成熟饭,跃进了丁丽的心里,她的眼皮瞬间一跳。 “你们先走,以后事儿以后再说。姑,我明天找你去。” —— 别人都是为了“家”,梁吟秋对着油锅走着神,她下午在单位查了查资料,又跟同事儿当闲聊说了几句。她此刻在心心念念不要这个家。 屋里客厅里是电视的声音,楚亦锋和六岁的王昕童正在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而油锅里的刀鱼早已被煎的黄灿灿的,直到糊味儿串的满厨房都是,梁吟秋才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 她叹了口气。刚拿起菜刀要切葱花,就听到门被人“哐当”一声给拽开。 屋门还未关上,楚鸿天的大嗓门就接踵而至,他喊的大脖筋凸起:“梁吟秋!我看你特娘的是欠揍!” 梁吟秋一菜刀剁在了厚重的菜板上,她像个火车头一般、像个年轻女孩儿的精神头,似要冲上战场的状态,低着脑袋猛地急跑往楚鸿天怀里扎:“来吧!你特娘的要是不揍我,你就不是男人!” 第一七七章 作,作大劲儿了(大章)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伤心; 就像我永远不会知道,你为什么就变了。 …… “梁吟秋,我看你特娘的就是欠揍!” “楚鸿天,你特娘的要是不揍我,你就不是男人!” 楚鸿天眼睁睁看着先是摔菜刀,继而又疾跑过来,用着大脑袋撞他胸口像是想不活了的梁吟秋。 他咬牙切齿中又带着一瞬间的措手不及。 说实话,梁吟秋的反应,让他意外极了。发火的,不该是他吗? 楚鸿天紧握着双拳,任由梁吟秋发着疯,听着梁吟秋用脑袋哐哐撞他胸口的声音,他失望至极只会说一个字:“你!!!” 你什么,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低头看着就像是要破釜沉舟的老妻,就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一般…… 那黑发中还掺着白发。 他们一把年纪了,追求浮名半生,老了老了才能搞懂,人这一辈子要的就是一个安稳的家。 可他现在这把岁数了,丢人丢到了浮名半生的大军区。 楚鸿天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碰到如此荒谬的戏码。 他眼睛通红地看着发着疯的妻子。 眼看着就要退休了,峥嵘岁月中,一次次写遗书时,他们能当彼此最信任的那个人,但是如今、如今他的妻子要和他离婚! 这还是他那个温柔得体的妻子吗? …… 梁吟秋从来不敢想象,她会有一天变成了疯婆子。 她每次突破自己的情绪极点,每一次就恨楚鸿天恨到咬牙切齿。 在她看来,都是楚鸿天一手毁了她。 她机械地用头撞着丈夫的胸口,那哐哐地声音,执着地想给对方撞发火。 她甚至期待他们能对打一场,打出所有的不甘,发泄完了,打完了,也就真的散了吧…… 而那胸口,曾几何时,她认为那该是她这一生最靠得住的地方。 …… 两个人,相濡以沫,彼此搀扶走过三十多年春夏秋冬的夫妻,他们却在三十多年之后,此刻在对视中,都恨不得撕了对方、也撕碎自己。 “你够了!”楚鸿天一把推开梁吟秋,力度过大,梁吟秋向后连续踉跄了几步。 她狼狈且狠厉的和楚鸿天对视,用着尖利地声音喊道:“我是够了!跟你过的够够的了!你要还是个爷们,就给我出手续!我要和你离婚,你听明白了吗?是离婚!” 楚鸿天攥住的拳头开始变的颤抖:“你!!”气的太狠,这一刻,他被一口气憋到再说不出其他。 …… 客厅里的一大一小,楚亦锋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住,六岁的王昕童被吓的还弯着腰没了反应。 电视里传出鞠萍姐姐和王淏叔叔的声音,屋里飘散着晚饭的菜香。 小小孩童没有抱住手里的饼干盒子。 当铁盒子砸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起时,它就像是吹响了每一个大人心中的冲锋号…… “啪”! 饼干盒子掉落的声音,和梁吟秋再次冲过去对着楚鸿天脖子挥巴掌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鸿天一把捉住梁吟秋的胳膊,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敢打我?” 梁吟秋心里想着,我早就想打你了,她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用行动告诉。 当她再次抬手想要惹怒雄狮时,楚鸿天动作极快一把捉住梁吟秋挥动的胳膊,瞬间让她动弹不得。 而另一只手点着梁吟秋的鼻子质问道: “老子告诉你,适可而止!你不要当我没脾气!” 真特娘的反了天了! 他进屋还没说上两句呢,他丢磕碜都丢到了大军区,他还没兴师问罪呢,这娘们是谁给她的胆气! 楚鸿天被气坏了,他瞪着两只铜铃大眼,语速太快喷出了口水道:“我特么就不明白了,眼看着咱俩都要到了要死的岁数了,你作的是特么的哪辈子呢?!我对你,梁吟秋,你自个儿寻思寻思吧!” “你撒手!” “撒手让你打我啊?你瞅瞅你现在这样,跟个农村娘们有什么区别?!” “跟你亲娘学的!她就是个农村娘们!” “你!!” “我什么我?我耳濡目染看你娘几十年表演,我这才哪到哪!你不是当她的农村娘们作风视而不见吗?那我就给你来一场! 我告诉你楚鸿天,我寻思?我就是寻思过后才要和你离婚的。 你,以及你那个有慈溪脾气没慈溪命的亲娘,我梁吟秋从此往后不伺候了! 听清了吗?我是瞎了眼才跟你一过就是几十年!” 楚鸿天被梁吟秋几句话气到找不到顶回去的话了。 他甚至恨自己笨嘴拙舌,可见此刻他的心里要有多气愤、多替自己心酸。 瞎了眼才跟自己? 这等于全盘否定了以往几十年的一切! 在楚鸿天看来,换句话的意思就是后悔嫁了自己。 他开始纠结怀疑:是不是当初要不是组织安排拉红线,梁吟秋就不会嫁自己了? 委屈心酸一时涌上心头,被梁吟秋气红了脸、气红了眼,楚鸿天喊出的动静都带着颤音儿:“我特么除了让你养我娘,我还有哪对不起你!鸿迟要是没牺牲,甚至都不用你养! 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我是能选择哪个当我娘的吗?她八十岁了,就是让你忍忍她怎么了! 我就敢跟你说,你娘要是活着,我就能! 你怎么了你,你怎么就能这样! 几十年了,梁吟秋。 我对你啥样,除了在我娘的问题上,你自个儿摸着心口问问自己,你说这话丧良心!” 梁吟秋毫不示弱,如果说楚鸿天的声音是带着颤音儿,她声泪俱下地质问道:“你要求我对你的家人要忍,忍她蛮不讲理对待我这个儿媳像奴隶!你也摸摸心口,说的话是不是丧良心?! 你为我着想了吗?在你要求我要忍忍你家人之前,你对我家人是个什么态度? 你就差直说我哥是间谍了! 一次又一次的! 自从他远渡重洋离开了,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 联系上了,你知道了居然撕了我的信!你太让人寒心了! 我跟你过了几十年,你但得为我想想,都不该是那样的表现。 那是我亲哥哥!我们梁家只剩我们两个了!我们都老了,我们有没有一天能见面,要靠老天爷心疼! 你关心过我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们离婚,各走各的! 楚鸿天,我求你了,楚将军! 你看在我几十年的不容易份上,看在我跟你熬的头发白了半边,给我出手续成不成?!” …… 屋里的楚亦锋笨拙地拽着离沙发一米多远的轮椅,他紧抿着唇,越急越是够不到。 而他身边站在一旁的王昕童,眼眶里蓄满了泪,他一声不吭地呆立在原地。 “你们别吵了!”楚亦锋一边儿用脚勾到了轮椅,一边儿冲外呵斥道。 但外面争红了眼睛,彼此诉说委屈的人,又怎么可能听他的! “我没关心过你?我这些年,少你吃少你们娘几个喝了?! 我最膈应瞎他妈溜达,多少年了,只要你说,我哪回不是在单位忙的脚打后脑勺还得找空陪你,一走就是一个来点儿! 你梁吟秋有没有心?你满大院儿打听打听去,你看看老王老刘,哪个老爷们陪娘们上街能忍得了! 打你怀上亦清那天开始,只要我在家不出门集训,那饭碗都快要被我承包了,一刷碗就刷了几十年,洗衣服做饭的,我要是没今天的地位,我还得搁那刷呢! 你再去大院儿打听打听,看看别人家那老爷们,哪个不是回家就当大爷! 知道你娇! 我就差拿你当闺女养了! 你现在一把岁数了,满脸老褶子的,我不是还说背你就背你! 梁吟秋啊,我要是不理解你,我不能当孙子一当当了半辈子!我咋就特么的不理解你了?你还后悔嫁给我了?你都特么要掉福堆儿里了!” 梁吟秋又气又急又羞又恨,她大喊道: “在说你那个农村娘呢!你……” “你们真是,够了!” 楚亦锋咬着后槽牙,红着眼眶出现在厨房。 他旁边站着的六岁娃,也终于任由眼眶里包着的泪、大颗大颗掉落。 孩子“哇”的一声,张着嘴大哭道:“姥姥,姥爷,别吵了。” 两个加在一起一百多岁的人,他们被孩子凄厉的哭声“吵醒”了。 他们终于同步想起了,这是在家,家里有个孩子叫他们爸爸妈妈,家里还有一个更小的晚辈叫他们姥姥姥爷…… 梁吟秋表情慌乱地上前一步,可王昕童却像是怕了她般往楚亦锋的身后躲着、大哭着。 楚鸿天急促地、连续大口地喘着气。 他从进屋开始,长时间大脑始终保持充血忘我的混沌状态,就在他开口要说什么时…… “爸!!” 楚亦锋快速从轮椅上掉了下来,他一把抱住瞬间栽倒在地的楚鸿天,他紧紧地搂住他父亲的脖子,试图想摇晃楚鸿天的脑袋,又一时顿住了。 楚亦锋声音里带出了很多年前才有的慌乱: “爸?爸!你别吓我啊!” 梁吟秋木呆呆地摇着头,她不信楚鸿天只是跟她吵架就能倒下。 楚鸿天是谁? 那是子弹穿过胸口、穿过大腿小腿、擦过耳朵边儿都没死的人。 他明明什么毛病都没有…… 他每一次从战场回来,都会哈哈大笑地告诉她:“哭鸡尿嚎啥?我命硬着呢!” ———————————————————————— 第一七八章 一物降一物(二更) 梁吟秋不信,她像是好奇一般,纳闷的上前一步,用脚轻踢了踢楚鸿天不再动弹的四肢。 楼上楼下楼道里,那些张望热闹、听动静的邻居们,疑惑了。 刚刚到家就懵在门口的楚亦清和王建安,愣了一瞬后,后背立马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楚亦锋拖着一条伤腿抱住他的父亲,当看到他母亲轻踢的动作时,被惹怒了,他眼睛通红大怒道:“妈!” …… 王建安眼镜歪了,鼻头上都是汗,他背起老丈人就往楼下跑,跑到二楼时,踉跄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又往背上提了提楚鸿天。 楚亦清慌张地挎着皮包在一边儿跟着跑着,她泪水涟涟的不停祈祷着:“爸!爸,您别吓我!” 可当她到了楼下,怎么翻都翻不到车钥匙。 楚亦锋压抑着自己,他一遍又一遍想重新爬回轮椅上,但手指的颤抖出卖了他所有的情绪。 梁吟秋僵硬着身体,她身上还系着围裙,跟楚鸿天吵架时掉落的泪痕还未干。 她就以这样的形象穿着拖鞋,脑袋混浆浆一片,一把搂住哇哇大哭的小外孙,连件外套都忘记给孩子披上了,直接拽着挣扎的王昕童,连拉带扯的往外跑。 …… 说是一家人连滚带爬地来到军区医院,这句话一点儿不假。 医生对着楚家人说: “楚将军是高血压导致的晕倒现象。现在我们也在排查。正在给他做头颅ct,以排除高血压引起的脑血管意外可能。” 楚亦锋一把拽住医生的衣角,他眉头深锁、沉声问道:“什么是意外可能?高血压怎么能有意外?” “这个嘛,高血压处理不好会有很多临床反应。 比如长期持续的高血压可能会导致心、脑、肾、大血管、视网膜等重要器官的病变。 如果是严重病变,还具有较高的致死、致残率。” 医生话落,楚亦清惊叫道:“妈!” 梁吟秋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顺着墙壁往下滑动。 他居然不是装病! 她居然真的给他气倒下了! 可她为什么心里更慌张了。 …… 大院儿的老太太,早早的就闭灯躺下了,她想翻身又腰部给不上力,试着扭动了几下,怎么也翻不过去。 楚老太太听着她妹妹的呼噜声,瞬间心烦的要命,心烦到前胸后背心口窝都跟着燥热了起来。 她一把给人推醒。 “二丫!醒醒!” “哎呀妈呀,咋的啦咋的啦?!”姨奶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却被老太太使大劲给推的,以最快的速度坐了起来。 “还咋的了?我晚上没吃上几口饭,你不知道啊?赶上你造俩馒头吃饱饱的了! 唉!去?给我整口热乎饭,我这心咋直折个儿呢,心忽悠忽悠的!” 姨奶用着干瘪到骨瘦如柴还留着指甲的手,拍着心口给自个儿顺着气。被她大姐吓的,缓了好半天才下了床。 姨奶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捶着腰,嘴里碎碎念小声抱怨道:“到点儿吃饭不好好吃,大晚上的都睡着了倒饿了,这不就是瞎折腾人吗?哎呦,保姆啥时候回来呦!” 嘟嘟囔囔的姨奶驼着背进了厨房,等她十分钟后端着鸡蛋汤和馒头上了楼时…… “哎呀!二丫呀,你姐我都啥样了?要死死不起,要活活不起的。你咋还能给我整这汤汤水水的呢? 俺们家小孙子半夜学习饿了都不稀得吃的玩应!那能当饱吗?” 姨奶压着一口上涌的气,她深呼吸后才又皱起那张满脸菊花的皱纹脸:“大姐,大半夜的,你又不能喝两口,三盘子两碟子的,我还睡不睡了?再说这不有馒头吗? 你瞅瞅,这大馒头稀煊稀煊的,可煊呼了,不信你尝口。 还有大姐啊,我跟你说,我一睡不好觉,第二天心突突。差不多对付一口吧,啊?” 换做平常,楚老太太无论是从前在东北姨奶家呆着的日子,还是从昨晚到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俩,她轻易不折腾她妹妹,有时候疼都不哼哼。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她这不正闹心巴拉着吗?闻言用胳膊支撑起半个身体,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儿一般,也不回话,却抄起筷子给扔到了门口。 姨奶赶紧一侧身躲开,她看着门口的两只筷子,有点儿心力憔悴了。以前真不知道她姐这脾气大啊,还有臭讲究多啊! “哎呦,姐啊,这大晚上的了,昨个儿干仗,一仗差点儿干到天亮,我就没睡好觉,你今儿就别作了!你说吧,不吃这吃啥,我给你做去还不成?” 楚老太太长叹一声,她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一躺躺一天了,也没个人能背动她去楼下坐坐,憋的她心口堵、寻摸地就想下地。 “馄钝吧!” 姨奶皱着眉、半张着嘴看向老太太。 啥?大半夜包馄钝? 再整馅子再和面的,她还睡不睡了! 咬咬牙又忍了下来:“成!那你等着!” 姨奶又重新折腾到了楼下,她对着面盆耷拉着两眉,心里拼了命的吐槽。 说实在的,她虽然觉得咋伺候她亲姐姐都不为过,可她也七十多岁了,老胳膊老腿的照顾人,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但是她姐这一天脸上就没开过晴。 在姨奶看来,虽然她外甥大天儿两口子都没影子了,但是即便人没回来,那日子也快要掉福窝里了! 到点儿就有勤务兵拎着个红木盒子,一层又一层的,顿顿四个菜,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楚慈还得来一趟,给她们俩人送顿糕点啥的,都现做的,还陪她们唠嗑。 老饭粒老饭粒,那爱饿啊!搁自个儿家有时挨饿都忍着,到了这,就没饿过!那还想咋的啊? 出去看看去,谁家能达到这份堆儿!这都快赶上神仙过的日子了! 让姨奶神烦的是,她原来也不知道她姐净事儿啊!那接尿接的不准成了,有点儿沾被子上了,哎呦,这就不得了啦,非得让她大冬天的洗被,说是洗不动就泡着。 你说她盘腿坐在床上,一窝就是小半天儿,拆洗被子捡针线的,去了厕所寻思泡吧,一会儿一喊她、一会儿一喊她! 她心里特别不舒服,就像是她能多用肥皂似的?她就是再农村来的吧,往哪倒水、该搁多少洗衣粉啥的还是明白的吧? 正寻思到这呢,楚老太太在楼上用尽全力又喊上了:“二丫呀!” 姨奶牙疼,她站在厨房里真犹豫了一瞬,她想装听不着来着。 “又咋的啦?!” “你洗洗手再和面,你那大长指甲里面都有黑泥!” 第一七九章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更) 姨奶足足忙活了一个小时,又是和面、又是擀皮、又是现包的,除了嘴上嘟嘟囔囔地磨叨着“折腾人啊!这就是折腾人!”,还得该干啥干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包完馄钝又开始对着炉灶犯愁。 这些家伙什也没用过啊? 关键是,就是在老家,自从大儿媳进了门,她就没做过饭! 姨奶唉声叹气的又爬回楼上问楚老太太…… “你咋啥啥都整不明白呢?这事儿也问我啊? 二丫呀,你说我就想吃口馄钝,你咋净事儿呢?就那么难嘛?!” 好嘛,楚老太太一句有用的都没说,她仰靠在床头紧皱着两眉,说一句叹一句,叹气叹的姨奶都快要上不来气了。 七十多岁的姨奶受不住了,她摆了摆干瘪的手叫停道:“哎呀妈呀,大姐啊,可快别磨叽了,行!行!你等着,我自个儿捅咕去!” 这碗热气腾腾的混沌,足足忙到真是快深夜了,才端上了楼,递到了楚老太太的手里。 姨奶在床上盘腿大坐,斜睨了一眼楚老太太。 看着她大姐拿着汤勺终于消停吃上了,她回身拿起床脚的烟袋锅子,刚点着抽两口打算歇歇时…… “唉!”勺子啪嗒一声扔回了海碗里。 “姐,你又咋的啦?” “哎呀,你别(bai)坐床上抽啊?我这还有电褥子呢,你哪下子给点着了呢?就我这腿脚,我跑都跑不出去,那不得烧死我啊?!” 姨奶深呼吸,连呼带吸的又忍了下来。 …… 楚老太太两手交叉放在小腹处,她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半敞开的卧室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此时此刻都极其不舒服。 如果坐在面前的不是她亲妹妹,她还能好好找找茬发泄发泄。 可是是二丫,她又不舍得,她也在压抑着。 半夜时分,她胸口那股郁气,怎么都散不出去了。 姨奶慌张了:“大姐,你咋的了?” 她以为没看清呢,顾不上还没把烟叶子磕光,赶紧凑上前,用着浑浊的那双眼睛贴近处看她姐。 发现她大姐真的是没人招她、没人惹她的情况下,哭了。 “大天儿没回来?看来是都不回来了!头一回哇!头一回要他媳妇、不要我了!” 楚老太太眼神始终落在那扇半敞开的门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二丫啊,他这是要不管我了?这楼里从此往后就剩咱俩了?” 楚老太太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地布满了泪水。 她开始害怕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大儿子不要她了,真不再拿她当回事儿,那她该怎么办呢? 只有一双干瘪的手瞬间抓住了楚老太太,姨奶跟着感同身受地哭了。 一位八十岁了,一位七十多岁了,刨除东家长西甲短抱团在一起的战斗,其实她们也有好久没有静下来彼此安慰了。 姨奶抹着楚老太太的脸,一边儿劝着: “不哭啊,姐。不哭。”一边儿自己哭的比谁都严重。 姨奶吸着大鼻涕,嘴里还喷着烟袋油子的味儿,实打实地安稳楚老太太道:“大姐,不怕,有二丫呢!我可是生了仨小子,哪个都能给你养老,还能给你扛灵幡!” 一句“扛灵幡”,道出了楚老太太的心事儿! 她深深地记得,她们爹没的时候,她家就没有扛灵幡的。那状况在当时的农村,老惨了!都被跟前儿人骂绝户人家! 可她明明生了俩儿子,一个没了,另一个这看情况也不要她了,她多希望楚鸿天能把楚鸿迟那份孝心一块堆儿给她。 等她走那天?…… 楚老太太摸着胸口倒着气,她心里下定了决心:等楚鸿天再回家,她就是装死装到作死,也要吓住楚鸿天,然后把大儿子的心从大儿媳那拉回来。 楚老太太一双混沌的泪目看了一眼饭碗,不行,她得好好活着,虽然是吓唬大天儿,可是她还没活够呢。 她得吃、得喝、得好好活着! 姨奶还在激动地掉泪情绪中,楚老太太却忽然出声道:“我这排不出来粑粑,那能吃进去吗?二丫呀!” …… 三层小洋楼的二楼某窗户里,那灯是亮了一宿的。 姨奶先是伺候着不能起床的老太太排便,一抠就是半个多小时,抠的楚老太太嗷嗷喊疼,抠的姨奶一手的排泄物却得忍着。 随后又是开窗户放味儿,大半夜的,眼看着就要过元旦的三九寒天,老太太往被窝里一躺啥事儿没有,姨奶进进出出又洗手又开窗关窗的,没俩小时就觉得头重脚轻根底浅,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等窗户关上了,楚老太太又折腾着…… “二丫,这馄钝再热热吧?我这也没吃啥东西都饿了!你不要嫌麻烦,要是我吃这凉东西拉稀,还是你遭罪。” “二丫啊,那床单子得现在就换下去,咱俩不能搁屎窝子里睡觉吧?” “二丫啊……” “二丫?” 一宿过后,姨奶委屈极了,她吸着鼻涕、喉咙发痒,干脆爬不起来了。平日里盘的利利索索地发揪,干脆也散着,就那么披头散发地下楼接勤务兵手里的早餐盒子。 而楚老太太也感觉很委屈,她都尽可能的不折腾亲妹妹了,咋她妹妹居然还拍大腿哭着说她jingyin儿(特意)的呢! 她要真是jingyin儿的,那也是对她大儿媳梁吟秋啊? 可是就这些活,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大儿媳都不用她嘟囔,人家眼里都有活! 还能背她下楼去客厅坐坐。 …… 终于被老太太在对比下,记得起点儿“好”的梁吟秋,她此刻肿胀着眼睛盯着病床上的楚鸿天。楚鸿天也是在此时清醒的:“你瞪俩眼珠子,瞅我干哈?这家伙我睡觉都睡不安稳!我这不是没死吗?你瞅瞅你那眼睛哭的!完蛋儿样!” 梁吟秋的心,悄悄地松了口气。 听起来声音还好,还是那大嗓门,看来确实死不了。 她站起身,一言未说,直接扭身拿起茶几上的保温饭桶,倒出了一杯盖小米粥,拿着勺子。 一系列本能动作做完,她尴尬的后背冲着楚鸿天,僵在原地。 楚鸿天看着梁吟秋的背影,叹气出声: “你啊,梁吟秋啊,你比日本鬼子还尿性啊! 我没被小鬼子干倒,我被你几句话给削倒了。 小秋啊,你啊,头子!” 第一八零章 生活比想象中难过(二更) 楚鸿天感叹梁吟秋的威力,比小鬼子的三八大盖还强大。 句句如刀,刀刀刺中他的大脑,直到他倒下才算拉倒。 而梁吟秋端着小米粥站在床边儿,她用着复杂的眼神和楚鸿天对视着。 她也挺感叹,感叹她怎么就没有小鬼子想要楚将军命的能耐。 为什么就能在他被推进观察室做检查那一刻,想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还能不能活了? 明明想清楚了谁离开谁都能过日子,可这人当着你的面前倒下,那份束手无策、那份心里无措…… 她啊,怎么就能那么没出息! 碗盖儿递了过去,梁吟秋看着楚鸿天费劲地竖起枕头靠着,又递过了勺子。 楚鸿天在起身时瞟了一眼门口,接勺子时,他一把将梁吟秋的手也一并握住了:“小秋啊,别闹了。啊?” 梁吟秋声音还带着冰碴子:“你吃不吃?不吃我撤走!”往外使劲拽离手,却被楚鸿天死死拉住,她干拽拽不开。 楚鸿天从抓手改捉住梁吟秋的胳膊,他仰头瞧着梁吟秋,那三道抬头纹很明显的皱着。 从醒来那一刻,他嘴上说着梁吟秋,其实自个儿心里直翻个儿! 一个人,在临昏倒迷糊过去前,就记住了脑袋忽悠一下的感觉,其他啥啥都不知道,等到再醒来时,入眼就发现自个儿在医院,那种感受,很不好。 楚鸿天拉着梁吟秋的胳膊沉声道: “秋啊,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岁,指定得走你前面。 咱俩扒拉扒拉手指头算算,我们还能搁一块堆儿呆几年? 你别闹了。啊?” 楚鸿天看着梁吟秋瞬间侧过头,那泪滴滴滴答答的掉落着…… 他听着梁吟秋的抽泣声,心里也一时不是滋味儿了。 到啥时候还得是媳妇! 孩子们吶?那都是指不上的玩意儿! 少来夫妻、老来伴儿,瞅瞅他混的,还得迷糊过去才明白。 楚鸿天在梁吟秋的哭声里叹了口气。 刚才他没撒谎,都昏睡呢,都猜到了他媳妇指定得瞪俩眼珠子守着他,因为他睡的不踏实。 以前啊,他从战场上回来,但凡是受伤,无论是大伤小伤,他家小秋就跟现在一模一样,一宿一宿不睡守在他床边儿。 “别哭了?我给你擦擦泪儿啊?” 梁吟秋拽不动胳膊,只能再使劲拧了拧身子,不想让楚鸿天看到她哭的狼狈。甚至在听到楚鸿天那类似调侃的擦擦泪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楚鸿天望了一眼闹别扭的媳妇,眼神下移瞅了瞅梁吟秋的胳膊、手,这都不细发了,以前都滑溜溜的。 还有,他媳妇漂亮啊,那年轻的时候,谁见着不得赞一句俏丫头。 当初他第一次见着的时候,那心里就跟揣个小兔子似的乱蹦跶! 再瞧瞧现在,老了……老了也俊! 楚鸿天情不自禁地伸出打着点滴的大掌,轻抚了抚梁吟秋的手背,感觉到他媳妇挣扎了,他脸上挂着嘿嘿笑的无赖模样,心里却真是不得劲了! 这人啊,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昨个儿俩人还在针尖对麦芒,此刻都跟重活一把似的,心态至少静了下来。 楚鸿天想着: 他这一生,结婚时就知道闭灯给媳妇往被窝里一搂;媳妇要是惹他生气呢?他就像闹着玩似的,给媳妇抓进小屋,连打屁股带瞎摩挲的,再闹大劲儿了,干脆床上收拾! 他要是给媳妇惹不高兴了呢?犟呗! 他向来是嘴上一句不服软,行动上多有点儿眼力见儿,给递个菜、刷个碗,就当好好表现了;至于媳妇的生日,他一直标榜比大院儿里的老战友们要做的好,现在一琢磨,也就是早上临出门时嘱咐一句:“记得自个儿做两件好衣裳!”,晚上看见了,两口子关上门,夸上两句。 有时候忙啊,回家就想睡觉,赶上累的时候,夸人都是敷衍。 就这样的表现,他还认为自个儿真不错。 真不错吗? 男人思维总是很理性,就事论事的态度。 想到这了,楚鸿天使劲睁了睁那两道剑眉,瞪了瞪眼睛,表情上看是在挣扎拿不定主意,但说出的话,难得的柔声、商量、甚至拜托:“你昨晚不是吵吵一个是我娘,一个是你哥嘛。 小秋啊,我想好了,我不怕别人说我搞特权,光小刘一个不够用,再雇一个伺候老太太,你看咋样? 就给她再找个专人照顾,她要是还习惯性支使你,你就当听不着。她要因为这个再跟我告状,我也不听她的,我保证! 至于你哥…… 你哥当年能耐啊!我那些手下都死他手里了……算了,不说那些臭氧层子了。 你说亦清都跟着做买卖了,那账目能算明白不?我是真不懂,你嫁我了就姓楚,咱得跟他分明白喽! 嗯,我要说的是,就连小锋都跟你哥搅合在一起了,我拦得住谁啊我? 爱咋咋地吧! 但有一点,小秋啊,没国哪有家,你是党员,要有觉悟,有些事儿真……” 梁吟秋嗖地一下转过了头。 楚鸿天赶紧投降,他盯着梁吟秋那泛着冰碴的泪目,继续表态道:“你爱咋咋地还不行吗?离啥婚啊离婚!你……” 在楚鸿天看来,他终于要给他媳妇说软和了,天不助他,正说的好好的呢,医生推门进来了。 还不是一个,一来来了一大堆,这给他气的! 他先是撒开了梁吟秋的胳膊,随后不冷不热端起了官架子问道:“我这是啥毛病啊?你们能不能瞅明白啊?” 梁吟秋趁低头瞅了一眼自个儿的胳膊,发现都紫了,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正常应对医生。 —— “儿子啊,你这都瘦一圈儿了,你老丈人家这是怎么着啊?拿你当牲口用啊?你说你小舅子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那么脆弱,都不让人歇一天啊!” 王建安的母亲是真怒了,一连几个月,她儿子就没休息过,快改姓姓楚了!她连“牲口”俩字都给说出口了。 王建安嘴里叼着个花卷儿,手上忙活着装饭盒:“妈,亦清更辛苦,等她回来你也记得问问,别光问我一人。 别提了,先是我小舅子,这回是我老丈人了。晚上我爸回来,你们别忘了提东西去看看!” “什么?”王建安的母亲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回急了。 楚鸿天病了可跟楚亦锋不同。 楚鸿天要是倒了,那是楚家大树倒了! 第一八一章 感情该不该有个胜负 楚亦清推开大院儿的家门,走进院子里还打怵着呢。 不是怕谁,是现在非常烦,烦和她奶奶得对话。 打开屋门,楚亦清就觉得这屋里有股子怪味儿,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在厨房烧水掀开门帘子的姨奶,给她解惑了。 姨奶叼着大眼袋,觑觑着眼睛审视般地瞧着楚亦清:“你干哈来了?” 听听,这家快赶上外人的了,还她干哈来了,她能干哈?她回家不行啊! 楚亦清哼没都哼一声,鞋也没换,径直奔楚鸿天和梁吟秋的卧室走去。 翻衣柜找兜子,先是找出她父亲的线衣线裤,又找出睡衣往里面装着。 姨奶叼着烟袋站在卧室门口,她先是扫了几眼这亮堂的大卧室,昨个儿白天她就大概瞧了瞧,她姐一会儿一喊她。 姨奶吸了吸大鼻涕,感冒十分严重,吸鼻涕用力过猛,再加上一宿没咋睡好,眼睛酸楚到不自觉往下淌着眼泪,她也没擦一把,瞅完屋子就开始瞅着楚亦清忙活着。 楚亦清烦姨奶烦的要死,有点儿迁怒的意思。 她觉得本来之前都消停过日子了,就因为这老太太来了,先是跟她干了一仗,又搅合的她父母这样了,现在直接给她父亲作进了医院。 还有,她在屋里收拾东西,门口杵着个人,就用那耷拉着眼皮盯着你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你别拿啥东西似的。 楚亦清全身上下就没有舒坦的地方,急了,说话都不是好气道:“你能别站在那抽烟吗?大冬天的,关窗户关门的,爱抽去厨房!” “嗳?你个小瘪……” 楚亦清“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皮包摔在了地上,用着狠叨叨的眼神望着姨奶。 姨奶退缩了:“行,你等着啊!”说完姨奶转身就走,边走边大声骂给楚亦清听:“没老没少的玩意儿,瞅你那个隔ei子劲儿!你等着,我管不了你,我找能管了你的!哎呀妈呀,真是上哪说理去了,就那熊色(ai)的,老楚家咋出了那么四六不知的玩应!” …… 自然而然,楚老太太也就知道了,大孙女回家不上楼瞧她就够一说了,现在听说居然是装行李,装的还是她大儿子的衣服啥的。 楚老太太慌神了,越慌神、她越脾气暴躁,在楼上扯着大脖筋喊道:“楚亦清,你给我死上来!” 年轻气盛的楚亦清,当看到楚老太太那双不像是看到孙女、倒像是看到仇人一般的眼神时…… 她嘴角带着一丝笑、一丝对亲奶奶的怨恨、一丝解气:“您找我有事儿啊?” 楚老太太戴着金戒指的手,一把拍在桌子上:“说!拿你爸的东西要干哈?谁让你拿的?是不是你那个死妈撺掇你回来qiu(取)的?” 老太太不信,或许说她不敢相信是楚鸿天让回来取行李的。 “死妈”? 这就是亲奶奶! 难怪母亲要离婚,就奶奶这样,再搅合两年,她母亲真有可能少活几年! 当儿女的,本就对母亲有种本能的保护欲,再加上楚亦清想象着,如果她的婆婆要敢这样说话……这样说话,连面子里子都不再顾及的诅咒…… 她望着那双浑浊的厉眼,一口气全都憋在了喉咙口,对,怨谁都不如怨奶奶! 楚亦清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嘴角处的梨涡,然而眼神却满是凉意,她和楚老太太对视道:“奶奶,你还不知道吧?噢,您腿脚不好,也不能知道,那我告诉您吧? 就在跟您吵架完,咱们楚家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话一点儿不为过!” 楚亦清微扬下巴斜睨了一眼站在一边儿忘记抽烟的姨奶,又重新正视楚老太太,看着老太太疑惑又惊讶的眼神继续道:“一个是我妈去军区了,要和我爸离婚,离婚原因会上报,上报理由是因为您。呵呵,我爸会不会因为这个前程受影响,咱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喔,最近这段日子得搁置离婚的事儿了,还真不能拭目以待,您猜猜看是为什么?” 楚亦清特意说到这停顿了下来,她心里酸酸的。 那种酸胀感,她自个儿都屡不清。 为这一刻当看到她亲奶奶脸上露出慌乱表情,居然还能十分解气,而感到解气又难过。 这是一个家吗? 这算不算是他们楚家的悲哀? 色内厉荏的老太太再次一巴掌拍到了床头柜上,“啪”的一声能够听出她用了全力:“你倒是说啊,说为了什么!你个不肖子孙!” 楚亦清上前两步凑近老太太,她俯视、老太太仰视着。 她们就以这样的对话方式,在彼此的眼中却看不到对方的温暖:“因为您儿子于昨晚九点忽然昏倒,因为他连夜被送到了医院,到了那就被检查抢救,现在醒没醒,我还真不知道。” …… 楚亦清离开了,后座上放着她父亲的行李包,而她本人正寒着一张脸转动着方向盘。 为什么她没有感到一丝心里痛快。 她的耳边似响起了她离开时,楼里传出楚老太太的嚎哭声。 她知道,那哭声这回是真的。 …… “大天儿啊,大天儿得的是啥病啊?我要去瞅瞅他! “我就剩这一个儿子了!” “老天爷啊,你要命就把我命拿去吧!” “求求各路神仙了,你快饶了我们老楚家吧,我家就剩这一个小子了!” “我不怕死,我真不怕死!把我寿命都给他,你快可怜可怜我吧!” 楚老太太在楚亦清离开后,她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摔到了地上,闷哼声响起,她却顾不得了,连同她的妹妹搀扶不住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个老人,脑袋一哭后都迷迷糊糊的。 她们满脑子里就想着要下楼、要出去。完全丧失了动脑能力,此刻显得很一根筋。 可那一根筋里,声声哀哭,执着地想下楼,什么都不求了,就求要去医院守着,要看楚鸿天、要知道怎么一回事儿。 姨奶背不动楚老太太,她先是扶着想让老太太猫腰走、慢慢挪下楼,却一把没有扶住,两个人再次摔倒,俩老太太都累的连哭带喘。 楚老太太顾不上腰伤疼,她直不起腰就窝着,用着那双粗指节长着老年斑的手当脚,四肢并用。 一节又一节的楼梯…… 每一节楼梯上,都有楚老太太这位老母亲的眼泪。 她怕。她这辈子活到八十岁,什么都见过,也混不吝过,却害怕一件事儿,那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不敢想那一丝丝可能,她觉得那是有人在拿刀子挖她的心。 当勤务兵进门时,就看到两位散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就坐在楼梯口处,她们看到他时眼睛一亮,随后其中一位年龄更大的用着恳求的语气拜托他:“小伙子啊,奶奶求求你了,你背我去趟军区医院,我儿子、我儿子……” 勤务兵看着楚家奶奶,他听到她像是反应不过来般喃喃道:“我要去照顾大天儿,他是我儿子。” 第一八二章 静静看看凌晨黄昏(一更) “你们几个说说吧,我今儿个出院行不行?啊?老于,你说说吧?少糊弄我,我现在哪哪都挺得劲儿!” 军区医院于院长外加几名医生面面相觑后,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于院长昨个儿半夜接到信儿就知道他的任务是啥了。 每次医院住进来像老楚这样级别的,都吵着闹着身体没事儿要出院。 所以他天蒙蒙亮就起身,早早的来查看了一下病例,出现及时更是为了震场面。 其中一名主治医生上前一步道: “楚将军,您这次必须得配合一下。工作再忙,也得身体健康不是? 我们需要您的配合。病人不配合,我们无法开展工作。 一个是好好系统的调节您的血压问题,另一个是我们也得排查一下其他方面,如果血栓堵塞了,咱们更得早早治疗。” 楚鸿天瞟了一眼站在医生面前认真听讲的梁吟秋。 他没说行与不行,他“哼”了一声。 单位一堆事儿呢,他现在啥事儿没有的,排查个屁老丫子啊! 但是他此刻不敢太反对,他怕梁吟秋当着外人的面就敢跟他急眼。 自从梁吟秋干出去找王大海吵吵要离婚的事儿,在楚鸿天心中,他那平时不蔫声不蔫语的媳妇,那就没啥不敢干的了! 于院长笑着推了推眼镜,干脆直接和梁吟秋对话道:“嫂子,最少也得住四天,其实最好是一周。不能让他情绪激动,少吃盐、多休息,尽量以后饮食方面也要注意不要过于油腻。嗯,还有必须戒烟戒酒。 如果没有其他方面的毛病,那这个高血压是个慢性病,从现在开始,嫂子就得费费心严抓了!” 梁吟秋跟着医生大部队一起离开了病房。 她是故意的,她还没想好,她此刻不想再听楚鸿天那些保证和“啰嗦”。 好多事儿,不是说说就过了。 姨奶站在楚家大门口弯着腰拍大腿喊道: “大姐,你等等我。” 而楚老太太此刻心中没了亲妹妹,没了那个她会为了护着骂完孙女骂儿媳的妹妹。 “你搁家吧!” 她全心全意要赶去医院看儿子。 作为一位母亲,没有什么比她儿子更重要的。 楚老太太趴在勤务兵的背上,人刚到病房门口,她就伸出颤抖的手想触摸那道门。 当她真的看到了楚鸿天躺在病床上,意识到她孙女没骗她,一时表情僵住,她呆滞的眼神看向旁边的输液架子。 “哎呀!我的亲娘啊,你咋来了呢?没事儿没事儿啊!” 楚鸿天扯着大嗓门紧着摆动手。 谁告诉的?! 这老太太来了,不是添乱嘛! 楚老太太看向楚鸿天,人还趴在小战士的背上,瞬间哽咽了。 楚鸿天看着老泪纵横的母亲,一时慌了手脚,指了指自个儿床边儿:“放这放这!” 他话音儿刚落,楚老太太一直压抑着的哭声嗷的一声变大了,恢复了本色,也让楚鸿天心里松了口气。 楚老太太半趴在病床上,她像是匍匐的姿势在楚鸿天面前大哭着:“大天儿啊!我的儿啊,你这是咋的了?啊?你跟娘说,你哪疼?你别吓唬娘啊!” 几十年了,一直由楚鸿天照顾老太太,而老太太想要照顾儿子的话语却还是对楚鸿天小时候说的话。 “娘,啥事儿没有!真的!过两天就出院儿了。你看我能有啥事儿?” “你bai骗娘!你不能扔下我,你弟弟那个不孝的玩应……” 絮絮叨叨的话,老太太自己都找不到重点,然而楚鸿天却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哄着。 “娘,别和小秋闹了,咱差不多点儿,行吗?你们要是都好好的,我啥病没有! 这回忽悠一下迷糊了,就是一股火,跟你们上火了。” 楚老太太哭声一顿,随后摇了摇头。 她在楚鸿天失望的眼神中,再次哭出声,擤了擤鼻涕直接抹在了床单上:“中! 只要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娘给她磕两个都行。 你到底是啥病啊?别糊弄我,我都起不来床了……” 病房里的娘俩大嗓门地说着话,他们不知道的是,门口也有一对母子,听的一清二楚。 楚亦锋坐在轮椅上,手上还抱着保温桶。 而梁吟秋正站在他的身后推着车。 他们是因为听到了老太太的哭声止步。 他们也是因为老太太的哭声,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楚亦锋没有回头,他似乎能感受出他母亲此刻的情绪。他伸出了温暖的大掌,紧扣住她母亲放在他肩膀的手。 在他心中,家庭矛盾在父亲晕倒的代价中结束了。 而梁吟秋却在楚亦锋的身后,红了眼圈儿,慢慢地摇了摇头。 楚亦锋听到他母亲用着极其平静的声音说: “你先进去,我去看看你姐和你姐夫跟医生说什么呢。” 梁吟秋选择避开了楚老太太。 她虽不懂自己还在坚持些什么,可她知道换来的安宁生活、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 梁柏生交接完毕,在路灯关闭迎来又一个曙光时蹬着自行车回家了。 他路过早餐铺子听到豆汁的叫卖声,停下了车子。 都拎着豆汁和馅饼上楼了,他才摇了摇头掏钥匙开门,也才想起他小儿子去了父母那。 丁丽在门眼转动那一刻小跑到门口把门打开了,她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冲着梁柏生挑了挑眉,亲密的上前挽住梁柏生的胳膊娇嗔道:“咱儿子去了爸妈那,你这是忘了吧?我给你做了白菜馅包子了呢,你还买馅饼。” 一张圆桌前,夫妻俩边吃着早饭边说着家庭琐事儿。 梁柏生从头到尾没问过梁笑笑,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 而梁笑笑的行李包,此刻被塞到箱子的角落里。 没人翻动,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然而我们常常面对的却都是这些。 不过,不是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吗? 至少,要藏着一颗坚持的心。 …… 没谈过恋爱、没结婚,却在睁眼那一刹那看到一张男人脸,这该如何拿捏表情才不会尴尬? 梁笑笑习惯性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抓了抓头发。 暗哑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要不要上厕所?” 呃?梁笑笑抓头发的动作僵住。 她木呆呆地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毕铁林的脸,还有那泛青的胡茬,眨了眨眼睛,神智瞬间回归,她?她居然跟毕铁林躺在一个被窝里?! 第一八三章 牵着她的手,穿过街头(二更) 毕铁林一直在等着梁笑笑醒来的那一刻。 而这一刻来了,他看起来一派从容,比起女孩儿,他也大方的不行,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笑容掩饰期待。 这时候了,男人不主动,难道让丫头上吗? 是个爷们就不能退缩! …… “笑笑?呵呵,醒了就睁眼吧。”毕铁林趴在梁笑笑的面前,近在咫尺到能看清女孩儿脸上的汗毛。 梁笑笑脸蛋儿立时变的通红通红的,粉嫩的小嘴唇蠕动的让毕铁林觉得口渴。 梁笑笑憋了好几秒钟才憋出一句、还是咕哝道:“等、等会儿的。” “呵呵,呵呵,哈哈,好!”毕铁林先是笑的压抑,再到喉咙处笑的震动。 他如果此刻追究,那就是有近十年没有这么笑过了。 …… 什么是幸福? 他觉得他要开始一点一点的真正感受了。 毕铁林昨晚洗完衣裳、收拾完屋子、给炉子压上了火,一系列忙完后,他就坐在床边儿守着梁笑笑。 他看着台灯下面的那张小圆脸,微张着小嘴儿睡的憨甜,心里是从没有过的满足。 那时候毕铁林就觉得,他的生命里除了折磨、寂寞、拼搏,终于又多了点儿什么。 他看着躺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条纹被子的梁笑笑,这样的女孩儿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每一分、每一秒钟,真的快乐。 也是从那一瞬的感受开始,他选择不再君子。 在他看来,有些事儿心里定下来了,那就必须得明确。遮遮掩掩、糊里糊涂的,那是纯粹浪费时间。 别再因为没说清楚,双方再以为是想多了梦一场,到时候人再飞了多冤! 之于以上冠冕堂皇的几点,再加上不骗人的就是单纯想跟梁笑笑一被窝的隐晦心理…… 毕铁林脱了衬衣、外裤、绒裤,到线衣线裤时,他稍微顿了顿,只考虑了几秒钟,干脆也脱了,直接钻进被窝里,一把搂过女孩儿。 梁笑笑睡的迷里迷糊,连续好几天跟妞妞挤在一个屋,妞妞家还是集体供热的楼,挺冷的。一直没睡好。 可想而知,被窝里塞进来一个恒温大号暖瓶,一摸都是肉感,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瞅了瞅,一瞧,还是最让她觉得心里踏实的毕铁林…… 她本能地、自然而然地伸出两只胳膊,直接像哭时的动作给毕铁林的脖子搂住了。 如果说现在清醒了发现毕铁林跟她一个被窝翻脸,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梁笑笑睫毛颤动地回忆着,她好像凌晨两三点那样起夜了,当时小叔背着她给她送到了尿桶上,等她打扫完吧,小叔又给她塞回了暖呵呵的被窝。 她躺在那只寻思了两分钟,肚子咕咕叫唤,小叔直接拽过她的手,往手心里塞了几块饼干。 她当时想不好意思来着,可…… 再后来,她就躺在小叔的身边,闭着眼睛嘎嘣嘎嘣地嚼着饼干,嚼着嚼着就睡着了。 梁笑笑骂着自己,为啥那时候没不好意思,现在那心怎么就跟得病了似的噗通噗通?! …… 梁笑笑听到毕铁林的笑声,掩耳盗铃般使劲又闭了闭眼睛,只是她的眼睫毛在慌张地抖动着。 毕铁林用胳膊支着身体,他侧过身瞧着梁笑笑,带着粗茧的大手给梁笑笑往耳边儿掖了掖头发。 “起来吧,啊?别懒了,我带你出去。粥都热了两遍了,呵呵。” 毕铁林在被子里将大掌放在梁笑笑胖胖的小肚子上,他眯着眼看着梁笑笑的反应。 是的,他承认,他等的就是让她明白。 包括昨晚一被窝,今早他的亲密动作,他是在用行动在告诉清醒后的小丫头、他是她的谁。 梁笑笑脊背瞬间僵硬,她那睡衣滚来滚去的,早就露出肚皮了。 滚来滚去? 梁笑笑脸色爆红,害羞大过于僵硬了,她又想起了她是在小叔怀里滚来滚去的事实。 “不吱声是吧?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对象!” 梁笑笑捂眼捂脸的十指打开,从手指空隙处和毕铁林对视,她望着毕铁林那双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眸却闪动意味不清的意思,娇声娇气、没心没肺顶嘴道:“什么对象啊?” 毕铁林眼神一暗,却不想梁笑笑抿抿小嘴笑着继续道:“对象多难听,是女朋友。” 毕铁林眼含浓浓的笑意,心思一松。 瞧,这就是恋爱…… 只要你认真了,无怨无悔、任劳任怨。 它能让人梦里会魂牵梦萦,付出多少都无从悔恨。 它让人能患得患失,心里忽闪忽闪的。 它有让人能心思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魔力。 它更能让毕铁林在一宿没睡的情况下,全身却充满了激情的力量、毫无疲惫。 …… 有种欲拒还迎、难舍难分的气氛,在小四合院的卧室、厨房、院子、餐桌前,浮动着。 两个人连最平常的喝粥,都能在猛然抬头对视时,一个羞红了耳朵赶紧低头,一个干看着就跟已经吃了俩馒头似的饱了。 暖,互暖,暖的两个人喜欢过这样的日子,过多久都不腻,无论是黎明还是黄昏。 …… 梁笑笑的工具升级了,拐杖变成了轮椅,毕铁林推着走,走一步推一步。 他推着他心口上的姑娘穿过街头。 他们不用说一句话,却总是在对视时甜蜜地笑着,会在毕铁林蹲下身给梁笑笑整理围脖时,听到梁笑笑柔声问他:“你冷不冷?” 百货大楼里,毕铁林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比划着柜台里挂着的各式女装,而他的旁边是个轮椅,轮椅上的女孩儿急的脸色发红。 梁笑笑的怀里抱着很多女孩儿要用的东西,包括铅笔盒。 她忘记了审美去评价好不好看,只会拼命摇头试图制止。 然而毕铁林不听她的。 男人很任性。 当他看到同一款的红色羊绒大衣和墨蓝色大衣无从选择时,他大手一挥,对售货员皱眉道:“都包起来。” 再看向女孩儿时才像是探讨地商量: “咱两个颜色换着穿。” —————————————————————— 第一八四章 真愁人(两章合一) 爱情就像毕铁林和梁笑笑的十指紧扣。 他们此刻相信只要扣住了,就能够天长地久,享受每一天的快乐。 …… 毕铁林推着梁笑笑,真的做到了寸步不离,时刻分心照顾。 他推着梁笑笑去了很多他正在奋斗的地方。 比如已经开业经营的三个烟酒直销店。 比如两个正在装修中的店面。 毕铁林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般,笑着告诉梁笑笑:“目标本来是七个,但资金周转不太充足,买了房子就倒不出钱派人去拿货……” 似乎他的“拆东墙补西墙”是生意人最平常的事儿一样。 听的梁笑笑是又崇拜又一愣一愣的。 在这之前,她知道毕铁林是生意人,具体倒什么还是上次出事儿时她正巧在才清楚。 而今天,她完完整整地接收关于毕铁林的信息,她才清晰明了的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一个店接一个店的走着,梁笑笑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只是听听就能感觉出他有多忙,而这人却拿出最大的耐心陪着她。 毕铁林不仅带着梁笑笑走近了属于他的生活,他还将梁笑笑介绍给手下的那些兄弟们。 他没明说关系,却指着梁笑笑让众位认识认识。 在靠近王府井地段的中心店里,毕铁林半弯腰指着店里的兄弟们,嘴角带笑挨个指给梁笑笑看:“这个是大壮,这是喜子,那个是李铁柱。” 正介绍着呢,一名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嗖地一下,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蹿到了梁笑笑面前,梁笑笑本能往轮椅靠背上躲了躲,被吓了一大跳。 毕铁林安抚性地拍了拍梁笑笑的肩膀,随后站直身子又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胳膊,笑着打招呼说道:“二傻哥,看来最近伙食不孬啊,你咋胖了?昨晚儿跑哪溜达去了?我咋没见着你?” “嘿嘿!嘿嘿!铁林,你馊了!” “是瘦!”毕铁林随手给二傻哥擦了擦嘴边儿的口水:“忙啊,为了让你能吃饱饭。” 梁笑笑惊奇地看着面前两个大男人在亲密地说着家常话。 等到毕铁林拿起她怀里的糕点递给那个中年男人时,看着中年汉子高兴地直蹦跶,梁笑笑似乎明白了,那人看来不是二傻、是真傻。 “那个是二傻哥,我在大西北监狱时打过一架,嗯,挺严重的一次聚众斗殴。他当时为我挡了一铁锹,那铁锹当时是冲我脑袋来的。”毕铁林推着梁笑笑去了中心店后面的休息室。 “后来呢?” 毕铁林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平静:“后来他提前出狱了。等我前段日子找到他时,就已经这样了。 他都那样了,你也看到了,见到我却认识。 呵呵,不过二傻哥倒比正常人率性而为。每次到货了,他能从早上扛货到晚上。今天晚上会到货,他这是又来干活了。” 梁笑笑疑惑道:“那你没打听打听是因为啥这样的?” “像我们这种刑满释放人员出来了,要定期向街道和派出所汇报思想。思想有人管,生活嘛,如果没有大造化,很难。这还需要打听吗?为吃为喝被人打傻的。” 梁笑笑听完后仰着头说道:“可是你就很好啊。” 毕铁林舔了舔唇,一笑而过的回了句: “只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他打算试着让梁笑笑走近他的生活、理解他的忙碌,却不打算和梁笑笑道出心口窝那些心酸话。 在他看来,没必要,梁笑笑也不一定会懂。 创业的艰辛,点头哈腰的戴上面具和别人周旋,脑子别裤腰带上去外地闯荡,大爷当过,孙子也每天扮演。 就那滋味儿,只有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能明白。 有些话,要说给能懂的人听。 至于女人嘛,过好日子、没心没肺点儿更好。 …… 毕铁林拿着账本、推着女孩儿去了休息室,他不知道外面的几位兄弟正在面面相觑。 吴玉喜几个人,谁还能不明白咋回事儿? 这都介绍给他们认识了,铁林也是第一次带着女孩儿挺亲密的在他们面前晃悠了! 不过一个个的,心里还是仍旧感到很稀奇。 毕竟昨天晚上,毕铁林还和他们几个喝酒说笑来着,说是毕月和毕成这一走,虽然不用回家到点儿做饭挺轻松,但咋觉得像是少点儿啥?也不知道那俩孩子能不能顺利。 他们几个当时还笑谈起哄让铁林赶紧找个娘们,到啥时候羊肉也贴不到狗肉身上,有自个儿孩子不是更好?赶紧着当老大的先结婚,别挡到他们的路。 可这一眨眼间,就感觉像是一夜之间,有些事儿咋就不一样了呢?说找到大姑娘就找到了? 吴玉喜眨了眨眼睛,小声感叹道: “不愧是老大。那女的好像是个大学生。啧啧,还是侄女身边儿的。” 李铁柱半张着嘴。 这都行? …… 梁笑笑觉得她今天才算是走近毕铁林,看到了他本来的样子。 原来不是只要读大学才叫有本事儿、有知识、有能力。 瞧她面前这个人,他正低头认真地翻看着账本,随手记账也写的工工整整。 他好像什么都懂。 就那股劲头、那种感觉……梁笑笑抿了抿唇,不得不说,嗯,很迷人。 以前她就知道毕铁林这人重情重义。 听毕月说,他小叔管吃管喝管住房,就差婚丧嫁娶也张罗了。 说是毕铁林手下兄弟三十几人,有十几个在外地长期倒化妆品。还有几个关系特瓷实的在外面散着弄烟酒,店里也有人扛着管事儿。 梁笑笑当时只当新鲜事儿听,知道这人重情,而现在回忆毕月当时的那句:“没用心、没本事、或者不够义气等等吧,无论差哪点儿都支不起来。人心哪是那么好掌控的!” 她承认,接触起来的毕铁林,更让人感觉很强大。 他不卑不亢地提起从前监狱的那段日子,这说明啥? 说明他已经强大到可以提过去能放下了。 他一边儿重利,一边儿又不重利,只看他把不把你当成自己人。 看外面的“二傻哥”就是个例子。 他对自己人一根筋且心细如发,可他对外人却从不多言。 梁笑笑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儿,她觉得不能再多想了。 …… 这天夜里,毕铁林摸着梁笑笑的脑袋,看着镜子里正在刷牙的小丫头,问道:“我们还在一个屋?” 梁笑笑嘴上都是牙膏沫子,脸红耳热摇头。 毕铁林一本正经道: “听话,你半夜要起夜。等你这脚好好的,咱们再分开。” 梁笑笑躺在双人大床上,她闭着眼睛颤抖着睫毛在等着毕铁林。 她也为自己的小心思害臊的不行。 当毕铁林洗漱完进屋看到梁笑笑时,哑言失笑了。 小丫头早早的就说困了,爬上床原来是为了提前铺被子。 就为了她一个、他一个。 从这之后,毕铁林尊重梁笑笑了,也为了不再“折磨”自己。 他会隔着被子搂抱住梁笑笑,他会亲梁笑笑的额头,他会尽量能亲密时绝对不错过“占便宜”的机会,却不会再和梁笑笑一被窝。 而梁笑笑经过几天和毕铁林的“亲密”相处,彻底的放松了警惕,搞到她也傻到以为,也许将来结婚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 只短短几天时间,她除了偶尔在想起梁柏生时会心堵的要命,其余时候很安心的呆在毕铁林的身边。 也只短短几天时间,她就习惯毕铁林的一切,看他干什么都崇拜。 如果说爱情是一个磁场,会吸引人靠近。 那么生活就像是一根绳子,它给予人们被捆绑住永恒的假象,却会时不时冒出想要挣脱的欲望。 …… 梁吟秋在楚老太太出现那天,刻意躲避撤了。 她宁可折腾着小外孙推着楚亦锋去医院送饭,也宁可对女婿说抱歉去晚上陪护楚鸿天。 她一整天没有露面。 但婚姻家庭就是不如事业来的简单和勇往直前,有些事儿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也不过只躲了一天,楚将军入院,各式人物拜访到达医院探望。 王大海和他的妻子不止到了医院看望楚鸿天,还在楚亦锋手里拿到地址,直接去了家里看望梁吟秋。 说白了,是想借着由头劝上一劝。 前脚送走王大海一家,后脚刘立伟去了医院,刘参谋长的妻子王慧芳也登门了。 她们劝的理由很统一: “都多大岁数了,闹闹就算。借着机会治一治老太太也就得了。现在老楚都住院了,你得去,要不然探望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不在不好看。” 就在梁吟秋选择沉默,选择要不要顾及大局、也在考虑明天到底要不要装成啥事儿没有出现时,她不知道的是,大院儿里的俩老太太干了把大事儿,让楚家直接成了“风口浪尖儿”上的人家。 …… 楚老太太催促着姨奶: “二丫,你快着点儿去门口迎迎,看看她们来没来呢?你就说是咱们家亲戚,门口哨兵就能放行!让你写字啥的,你就让哨兵来找我!” 姨奶耷拉着眼皮有些打蔫了,她平常骂这个骂那个,能耐是一个顶俩,可你让她去跟端枪的说话,咋有点儿打怵呢? 楚老太太翻了翻眼皮: “完犊子样!要不是你说的,我用费那劲儿?赶紧着,别白忙活,人再没进来走喽,你瞅瞅你这熊样,让你办正事儿就瘪泡的玩应!” 姨奶咬了咬牙,拽了拽棉袄衣襟,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儿,可见感冒还挺严重的:“姐,你等着吧。这事儿我指定给你办的妥妥的!”小碎步开始往院子里跑。 姨奶接谁去了呢? 事情很简单。 楚老太太昨天被楚鸿天派车送回来了,都到家了还抹眼泪呢,她躺在床上拍大腿嚎哭:“妈了个巴子的,老楚家是招谁惹谁了,到底是招了哪路货了啊! 先是鸿迟没了,小锋呢,出趟门好好的人,回来就腿折了,现在大天儿说忽悠一下就迷糊了! 这特么到底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在咒我们老楚家啊,缺啥少啥的,你特么倒是给我托梦啊,多少钱我都干吶!” 楚老太太越哭越投入,她只要一想到在她心里跟山一样的儿子,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再一联想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她怕还有“下一个”出现。 姨奶坐在一旁陪着掉眼泪儿,听着她姐的哭诉,听着她姐告诉她在医院发生的一切,她也哭得挺投入随口说一句:“姐,这就是招着小鬼了!不行找人看看吧!” 楚老太太当即哭声一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眼泪还挂在眼圈儿里呢,急三火四问道:“难道是真的?” 姨奶也不哭了,开始扒拉手指头给楚老太太分析:“你瞅瞅你瞅瞅,鸿迟一个,小锋我到现在都没瞅着呢,我用脚后跟寻思都知道那指定得伤的挺重。这大天儿那大个子,说倒下就倒下了?” 姨奶越分析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也越说越来劲,她又添了一句:“姐,你不是说大天儿媳妇可蔫吧了吗?这咋这次就蔫不出溜地就要闹离婚呢?你说她都敢闹到军区去! 那亦清不是说了吗?这都能影响大天儿前程。你说那败家娘们是不是冲着啥了!要不然不冲别的,就冲她是官太太、冲亦清和你大孙子,她咋这么敢干?” 楚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她也跟着叹了句:“确实和以前不一样。她现在有点儿不往好槽子赶!” 综合了所以“分析”,就这么的,楚老太太还不差钱,寻思左溜也是找人“看病”,不如来个全套的。 一个跳大神的,给家里驱驱邪、去去病,别再出现“下一个”。 一个是算卦的。算卦的是为了给她们老楚家第三代楚亦锋挑媳妇。 挑孙媳妇这事儿,在老太太心里,正经是个大事儿! 就比如她现在提起梁吟秋就毁的肠子都青了。她认为就是没挑好。 在她看来,你说梁吟秋瘦得跟根刺儿似的又不能生,脾气还不小!还败家不会过日子,臭美一个顶仨!唠嗑都唠不到一块堆儿! 楚老太太半仰在沙发上,就这姿势,还是楚慈送饭给她扶下来的,桌子上摆着苹果、烟酒糖茶,她望眼欲穿地等待“大神们”拯救着。 没一会儿的功夫,楚家大院儿里走进来四个人。姨奶带领着大大神、二大神还有算卦的,二男一女,打开了楚家门。 第一八五章 “有因有果”(两章合一) 楚老太太能耐啊!七拐八拐的,她足不出户就能寻摸着一个“团伙”。 二女一男随着姨奶进了屋。(更改了哈,两男一女替换两女一男)。 楚老太太半仰在沙发上的姿势,都没耽误她露出虔诚的表情。 “敢问大仙儿们都是哪的人啊?” 姨奶小碎步上前一步,笑到露出里面的一颗大银牙,脸上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抢先替那两女一男回答道:“姐,她们搁贵州来的。我刚问完,呵呵。” 楚老太太倒是挺有派,还特意拿捏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她对着几人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大仙儿们别见外,你看我这身子骨,有失远迎了。别怪别怪。” 不说两女一男站在三层小洋楼面前傻眼,也不提她们见到哨兵时腿肚子打颤,就单说进了屋后,见到屋里的一应摆设,外加得换鞋的大理石地面吧,她们有些拘谨却还得硬撑着。 要不说人要是愚昧起来,别说正确的科学分析了,那真是思维上看人都不带讲个道理的。 “大仙们”明明身上没带着仙气,但楚老太太也好、姨奶也罢,就差点头哈腰拜请当他们是座上宾了。 “大仙儿们”明明穿着最普通的条绒黑色大棉鞋,其中一名中年妇女穿着红花棉袄算是另类,剩下两人从打扮上看,就是八十年代最质朴的农民形象。 “大仙儿们”明明说是来自贵州,却一张嘴会说东北话,明显在搞“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一套,楚老太太和姨奶就跟没发现似的! 红花棉袄的中年妇女率先坐下,她眼神一扫,也第一个开口说话,而其他两人眼珠子乱转观察着屋里。 姨奶偷摸冲楚老太太使了下眼神,老太太明白了,啊,看来这是“大神”! “大娘不用客气。到我这无论是看实病还是虚病的平头百姓虽占大多数,但侄女我走南闯北,替达官显贵看病、破灾,驱魔出身的也不在少数。 您这样的情况,侄女碰到过。 咱身子虚,托着病痛之身还要迎一迎,说不过去。 我本仙家在山内是为修身养性,出洞就为四海扬名。它们理解着呢! 不瞒大娘说,看你面相就知道咱们有缘,一般人嘛,仙家都不给看!” 楚老太太高兴了: “好!好!那一会儿就麻烦几位给好好瞅瞅了。我啊,岁数大了,啥实病虚病的,活一天就算白捡一天。 主要让你们看看我这家里有没有啥要注意的,防着点儿。另外我大孙子也到了要娶媳妇的年龄了,给他瞧瞧寻摸个啥样的能保家旺夫!” 老太太还留了个心眼,说话之前还不忘搁心里提醒自己:少说话,别说漏了,看看他们有真本事儿没有! 身穿红花棉袄的中年妇女端杯喝水时,再次瞟了一眼楚家客厅柜子里摆放的照片。 她低头间快速眨了几下眼,军人家庭啊,看样子不止一个两个是当兵的! 再站起身时,对着跟来的一个男的点点头,这是俩人之间的默契,意思是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而姨奶却热情地张罗道:“天儿怪冷的,都喝点儿热乎水,抽两颗烟,不着急不着急!” 她自个儿叼着大烟袋,舍不得动茶几上茶盘里摆放的香烟,却大方的不行,上手直接抓,一抓就是三盒给分出去了。 中华烟啊,在八八年之前,它作为“特供烟”的地位,消费者是在市场上买不到,可见它的“贵”! …… 跳大神的两位“仙家”率先行动。 一男一女搭配着,女“大神”换装,从包裹里拿出家伙什,头戴冠、身披袍,近五十岁的汉子手执圆鼓和鞭子,这是二大神,属于大神“助理”。 立时,这屋里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楚老太太和姨奶脸上是虔诚且认真,坐在一旁等着批八字的算卦女人也放松了精神,她点烟盘腿儿眯着眼。 大神扬了扬下巴,二大神那个汉子立马先点上一把香,插在香炉里面,香炉的下面压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大红纸,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楚老太太对着姨奶使劲挤了挤眼睛,姨奶又带小跑的拿出二十块钱放上去压堂,上香就得压堂,人家都是“仙家”了,那能开口要钱吗?那都是得看着给! 俩老太太特别上道,都懂着呢! 客厅里开始嘈乱了起来,楚老太太都忘了自个儿的腰疼了,她从半仰着变成立起脑袋、侧着身子,聚精会神的看“请神”。 助理汉子二大神的鼓和鞭砰砰砰地敲了起来,请神的唱词小调也随着鼓声放声唱了起来:“哎……嗨哎呀……高香一点,鼓响连天,鼓响一通把信儿传……” 又是头戴冠,又是身披袍的大神也同步有了动作。 她开始点烟、点中华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上了,随着鼓点儿,她穿着拖鞋的脚也跟一点一点的。 “嗨哎呀……鼓响二通下高山!鼓响三通老仙家就影影绰绰来到堂前啊,嗳嗨嗳嗨呦!” 客厅里香炉里的一把香冒着浓浓的烟儿,再配着鼓声唱腔,定睛一看,再看屋里正中间板凳上坐着的大神。 “大神”穿着奇奇怪怪的衣裳,嘴上叼着香烟,大理石地面上一下子烟头,她的五官在烟雾缭绕中,脚也已经不是一点一点的了,而是速度加快,两只脚尖儿同时噼里啪啦地不断点地,频率之快、没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根本做不到。 二大神一看“大神”来神了,兴奋了,这是仙家眼瞅着就要附身了,他开始敲鼓耍鞭边唱边转圈儿,唱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鼓响一通把信儿传!鼓响二通下高山!鼓响三通老仙家就影影绰绰来到堂前啊,嗳嗨嗳嗨呀!” 大神这回更不一般了,她不仅双脚不停点地,原本放在大腿上的两手,也跟着和着鼓点儿渐渐地拍起了巴掌,“啪啪啪”的拍巴掌声响彻客厅。 只看她忽然全身哆嗦了起来,牙关紧咬一副痛苦样儿,双眼微闭,全身骨节随着哆嗦发出一阵乱响的声音。 楚老太太不自觉地伸手要抓住姨奶支撑住自己,希望“见多识广”的妹妹给自个儿壮壮胆儿。 “大神儿”越来越抽搐,这回不仅全身哆嗦了,嘴里叼着香烟都叼不住了,她嘴唇都跟着打着颤。 “大神儿”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似唱似说,她开始伸臂扭腰,一系列种种行为,吓的楚老太太瞪大眼睛,吓的姨奶聚精会神,眼里满满都是“尊敬”。 和着鼓点拍巴掌,“大神”在一系列准备中,终于开口对大家伙说话了,她先发出的音儿是:“啊哈!” 尖利的声音一出,和之前红花棉袄中年妇女的声音完全不符,吓的楚老太太死死地抓住姨奶的手、本能的向后一躲,又闪了一下老腰。 但她顾不上自个儿的腰疼病了,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被附体的“仙家”和二大神之间的对话。 下神了,汉子凑到妇女面前恭恭敬敬问道:“不知是哪位大神下了山坡?” “大神儿”捏着小嗓,用着尖细的声音似唱似说道:“我是黄堂报马……一会儿胡家教主要落座,给蟠桃仙女看事儿啊!” 楚老太太抓着姨奶,声音打颤问道:“二、二丫,她给谁看事儿?” 见多识广多次“看事儿”的姨奶小声解释道:“姐,蟠桃仙女就是指咱们妇女。就像童子是指男孩儿啥的……” 待楚老太太还要再问:“咋又是黄堂又是胡家的,那到底是黄皮子还是狐仙啊?”时,尖利地声音冲她来了。 “你,儿女缘甚浅!至少有一子早就远离你了!” 楚老太太听完,那眼泪啊,刷地一下,就跟断了线似的,哗啦啦地就开始往下掉着。 她哭的异常委屈,认认真真盯着被“附体”的大神道:“嗯那!老儿子前几年不在了,我就俩儿子。生完老二就伤了身子,再没有过了。” 姨奶跟着在一边儿哭:“大仙儿啊,快可怜可怜我姐吧,八十岁了,俺们啥也不求,就求保佑保佑家里的其他人吧。你给看看都咋的了?最近都病的病、受伤的受伤!” 自从仙家主动和楚老太太说完这番话,楚老太太从那开始不再害怕了,而是变的恭恭敬敬,她不止心底信服,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跟着信了。 “大神儿”开始指点迷津。 说白了就是: 全家上到楚鸿天忽然晕倒、梁吟秋作妖,下到楚亦锋正常出任务受伤,都不是啥“实病”,一清色全是“虚病”上来的。 人大神说了!说的虽然是唱词,楚老太太听的糊里糊涂,但挡不住二大神那个助理汉子给解释。 说是梁吟秋之所以这么作妖,又是闹离家、又是闹分家的,那是因为她“不得不!”。 “……她晚上走夜路,听见有个老太太叫她,回头了,找人没找着,结果把右肩膀的运灯给吹灭了。 人身总共就仨灯,左右肩膀是运灯,灭了招乱七八糟的。头顶是命灯,灭了就没命。 你家大儿媳是招着一个老鬼,那老太太常年孤魂野鬼不投胎,道行深着呢,缠着她不得不作妖。” 楚老太太和姨奶被解惑了,两人统一动作,一拍大腿大嗓门道:“哎呀妈呀,那咋整啊?!” “大神儿”继续尖利唱着,“大神儿”还说了,说是楚鸿天命里就是“大富大贵”之人,等等吧,一系列夸赞,甚至夸他这次忽然晕倒晕的好。 “你家大儿子身带煞气,这一次本来是有血光之灾,忽然晕倒冲走了血光之灾。” 这个老太太懂。 老人一般都信一点,那就是你命里有多少福气就是有多少,命里有多少不幸也是躲不开。 所以才有“乐极生悲”这个词。当你的福气享没了,可不就悲了!所以老人们也常说“别浪费粮食”,人这一生吃多少粮食都是有数天注定的。 在老太太看来,跟这个意思差不离儿。她大儿子命里有这一劫,现在“血光之灾”变成了晕倒,想想还挺好。 到了楚亦锋这了,楚老太太和姨奶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大神儿”唱一句,助理汉子解释一句道: “你家大孙子这个得破破,不破不行啊!最起码得扎个替身送过去!” “咋的呢?” “你家大孙子是招着一个女水鬼,那女水鬼是被人喂了药扔水潭子里的……” 楚老太太听到这,她嗓门都差点儿盖过“大神儿”的说唱声,“哎呀妈呀!这也太准了!我家大孙子可不就是好好的掉水潭子里了!” 助理汉子呵斥老太太: “所以说啊,必须得破!这女鬼老厉害了,她搁水滩子里勾搭人呢,她缺个男人,你大孙子打她面前过,被相中了,你大孙子还被她长的好给迷了心神,可不就好好的人说掉就掉进去了!” …… 楚家屋里又是锣鼓喧天,又是尖声说唱的,隔壁小楼的刘家客厅里,刘大鹏将耳朵凑近墙壁,皱眉听了又听,纳闷、疑惑且不解。 锋子他家这是干嘛呢? 刘大鹏后悔啊,等他知道是干嘛时,已经来不及了。 …… 楚老太太是又心惊胆战的遗憾,又矛盾的安心了,听的她牙齿直打颤,她家咋招了好几个小鬼儿呢,说是她老儿子当年要是早点儿破解都不至于丢了命。 安心是安心在,她花了二百八,就连大儿媳梁吟秋的那份一百块钱,她都舍得花了。八十块是给梁吟秋破灾,二十块是给梁吟秋延年益寿。 这时候她认为自个儿不能糊涂。老来伴儿、老来伴儿的,这道理她还是懂的。儿媳再不好吧,那都娶回家多少年了,那也得陪着她大儿子,这样有人伺候大天儿。 在她看来,这回可算是妥妥地把不安因素都清理干净了。 姨奶站起身,就差感恩戴德给“跳大神的”鞠躬了,先是送走了这一男一女。 紧接着,楚老太太来了精气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影响的,就觉得浑身有劲,她打算严抓下一代儿媳人选,好好问问批八字的。 老太太递给算卦的楚亦锋八字,准备密谈:“你看我大孙子将来找的那个啥样啊?” 算卦的女人手上的笔一顿划拉啊,她说了一句非常具有东北地方特色的话:“你大孙媳妇,老呢性了!(老厉害了)”。 “啊?!”那还有好吗? …… 正在密谈、听的越多心里越没底儿的老太太,她不知道的是,那俩提前离开的“大神儿”们并没有出大院儿,而是在大院儿就地找上了生意。 大院儿里老隋家新娶的小儿媳被吓的,在甬道上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一时在大院儿里正巡逻的哨兵们,紧急哨声响起…… 第一八六章 那些坚持和荒唐(二合一) 啥玩意儿都怕半真半假! 你说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能对上的那种,屋里俩老太太,本身就到了钱都快不会花的年龄了,以前还信个鬼啊怪啊的,她们能不上心吗? 这给楚老太太唬的啊,那真是一愣接着一愣! …… “咋?咋个呢(ne)性法?那得厉害成啥样啊?能不能给我气受啊?” 楚老太太想的挺多。 她寻思儿媳妇算是被她得罪的透透的了,她心里明镜的,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那就和孙媳妇好好处处吧,可这一听…… 老太太还没等算卦的回话呢,自个儿先愁地叹道:“哎呀妈呀!你说我这命啊,这还有好吗?” 算卦的妇女伸出右手,大拇手指分别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上挨个按了按,那架势是在盘算着:“大娘,还真不能换人。命里注定啊!至于厉害程度,这么说吧,惹急了,你们家里人都说不服她,谁也整不了她! 她还有本事儿着呢,你大孙子瞅着当家说的算,实际上都得听她的!” 姨奶跟着一叹,这都谁都说不好使了,哎呦,她都替她大姐愁得慌:“大姐,命里的,改不了!一改命啥啥都完了!问问哪人吧?啥样?别又整个跟大天儿媳妇似的,瞅着蔫吧、内里鼓动芯儿的,备不住咱孙媳妇牙尖嘴利心眼好呢?” “对对对,你好好给算算。啥样?就这样的才能保家旺夫啊?非得那样啊?” 所以说嘛,啥玩意儿就怕说的半真半假对上茬! 人算卦的拿起她画的纸单子说了: “嗯。真能保家旺夫。摊上不厉害的,根本管不住你大孙子! 你孙子命里带异性缘,那老鼻子异性缘了,你要是给改命换个孙媳妇,先不说事业运和财运,就是婚姻方面那得离婚。他命里占这个! 我给你瞅瞅哈,你那大孙媳妇从咱这方位上看,从这往北,瞅这样家里条件跟你家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啥玩意儿?还挺穷的?哎呦天儿啊!”楚老太太心里那个压抑啊! 她大孙子看着那个聪明劲儿都要聪明大发了,可这媳妇…… 这是搁哪淘换的啊?脾气大还穷,听起来家还搁外地! 算卦的妇女往沙发上靠了靠,低头点烟的功夫,眨了眨眼睛。 难道说大劲儿了? 她在楚老太太跟跳大神那俩人互动时,心里就合计了。 这屋客厅挂着家庭大照片,那照片里的人,分析分析就能找出哪个是老太太的大孙子。 一身军装的年轻小伙子,那五官、那长相,那样的形象再没有异性缘,那天理能容吗? 将来和小伙子配对儿的,那要是不厉害、没本事儿?能不离婚吗? 能让小伙子娶回家的,最起码就有能拿住那小伙子的本事儿,可不就得能当家说的算! 脾气囔囔的,说的好听叫柔能克刚,那都驴粪蛋子表面光! 她这些年虽然都搁京都、天津附近的农村来回蹿悠,见到的虽说大多数都是村里人,但那人呐,形形色色的也见过不老少。 以她这么多年的经验分析,实际上居家过日子的,娘们能拿住老爷们的,哪个不是心里有大主意的? 至于条件嘛…… 算卦的妇女在烟雾缭绕中眯眼瞅了瞅楚家客厅。 谁跟这家一比较,都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至少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 姨奶偷摸拽了拽楚老太太衣角,看着她姐看向她了,使劲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抓紧问点儿别的啊? 这人啊,就是很奇怪。 至少昨天找“大仙儿们”出马时,楚老太太半宿时间都在琢磨要问些啥,但是等这些“大仙儿们”真来了吧,一时还有点儿懵圈儿了!这毛病估计等人一走,她又能想起还有啥没问的了。 楚老太太憋了又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啥会问这个,恐怕是被梁吟秋那个文化人压抑的:“有文化没?识字不?” “不咋有文化。没你大孙子有文化。” 老太太那个心理啊,五味杂陈。她一边儿满意“不咋有文化”这个答案,一边儿又心里不是滋味儿了,“啥啥都不如她大孙子,那凭啥能进她老楚家门?凭啥有底气脾气大啊?” 还是姨奶觉得又断片儿、太浪费钱了,问了句至关重要的:“大仙儿,你给瞅瞅,现在那丫头出现没?俩人已经搞上对象还是得等两娘啊?” 算卦的妇女重新掐算手指,嘴里碎碎念着:“二十六岁了,二十六……” “已经接触上了!” 姨奶一把拽住楚老太太衣裳袖子,大嗓门惊讶道:“哎呀妈呀,大姐啊,都处上了,你快搁心里划拉划拉,看看是谁啊?” …… 楚家客厅里,俩老太太听的忽悲忽喜的。 一会儿因为楚家富贵几代啥的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会儿听到楚亦锋和楚慈都感情有波折而闹心。 关窗户关门的,她们不知道啊,外面院子里已经乱套的。 执勤哨兵一把拽住红花棉袄的妇女:“说!怎么进的大院儿?有没有在门口登记?来谁家?干什么的?!” 刘大鹏站在他家大门口,正要拿钥匙开车门,好信儿地瞅了瞅围成一圈儿看热闹的人群。 他没当回事儿,只看到隋家小子新娶进门的媳妇,在几个岁数大的婶子面前抹眼泪儿呢,他以为是和过路的发生了口角,正要抬腿上车离开,就听到一声汉子啼哭的瘆人声。 大老爷们大白天的哭的呜呜淘淘的,换谁谁都得驻足多瞅两眼。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汉子也是没招了,红花棉袄的妇女也害怕了。因为他们的包袱皮儿被当兵的打开了。 香炉、写着狐仙儿、黄仙儿姓名的一摞子大红纸、还有他们穿的用的家伙什散落一地。 周围的人惊呼声响起。 刘大鹏刚要关上车门凑近听听咋回事儿,就听到中老年汉子招供了:“我是那家请来的,不信你们去问问。别抓我别抓我!求政府饶了我!我是二大神,不赖我,我就是给她搭把手的!” 刘大鹏顺着汉子的手指方向,又发现那拨聚众瞧热闹的婶子大妈都看向他,他僵硬地转过身瞅了瞅楚家大门。 同时也伸出食指,指了指楚家大门…… 靠!刘大鹏心里骂娘了。 他就说嘛!好不容易休息休息打算躺客厅看看电视啥的,结果锋子他家又唱又跳的! 又胖了一圈儿的刘大鹏,看着哨兵压着俩人往楚家走,他两只胖手使劲挠了挠头皮,只稍微停顿几秒,这回上车速度快。 刘大鹏踩着油门挂着档,他替楚亦锋犯愁,一路飙车直奔军区医院。 而楚家客厅忽然涌进来很多步伐一致的哨兵,执勤连长也完全没有想到能在楚家、楚将军家抓到现行。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点香味儿,大理石里面上几十个烟头…… 跟着一路进楚家院子、楚家客厅的大院儿家属们,也震惊了。 她们震惊地看着沙发上一个歪着膀子斜躺着、一个叼着大烟袋的老太太。 她们的对面还坐着一名中年妇女,桌子上还有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算卦的纸单子。 在对视中,家属们对俩老太太哑言了。 隋家小儿媳捂着小肚子忽然在人群中吐了起来。 …… 刘大鹏一步两个台阶,跑的呼哧带喘的。 刚才他着急下车,车又刚好停在带冰的路面上,脚下打滑差点儿摔个大跟头。 在走廊中,刘大鹏一顿猛跑,听见军辉和他打招呼只来得及挥了挥手,当跑到楚鸿天的病房门前,他又来了一个紧急刹车。 顾不上整理大衣,他直接推门而入,在小客厅里寻找楚亦锋的身影。 楚亦锋手里还拿着水果刀和苹果呢,侧过头疑惑地看向刘大鹏:“呵,挺闲啊?” 刘大鹏用内气平了平心绪,对正看报纸的楚鸿天笑着打招呼道:“楚叔,还挺好的吧?那个什么,我找疯子有点儿事儿。急事儿。人借我用用哈。真急,楚叔!” 说完也不管楚鸿天纳闷,他推着楚亦锋的轮椅就往外跑。 走廊里,楚亦锋咬牙警告刘大鹏:“你丫是不是欠揍?说了多少回了,不许叫我疯子!” 刘大鹏继续拼尽全力地推着轮椅往楼下跑,边跑边打嘴仗:“哎呦,大少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你奶奶她快被抓了!” “你奶奶的!……你说什么?!” …… 刘大鹏从后视镜里偷瞟了好几眼楚亦锋。 他转告完了,心里松口气了,此刻看着愁眉不展的楚亦锋,不知为何,倒有点儿想憋不住笑了。可又不敢,那做人忒不厚道! 刘大鹏挂挡踩油门,压抑着上翘的唇,又看了眼后视镜:“嗳?我说哥们,怎么着啊?事儿闹大了,刚才跟楚叔那、我都不敢说。怕一个不好,他又血压飚上来了!还有你妈那面,是不是一说会闹大啊?” 这一张嘴提起吧,刘大鹏良心归位。 他想了想,想到楚鸿天跟医院呢,想到他母亲说疯子父母闹离婚呢,又一想到楚亦锋那么个闲不住的性子,愣是现在足足坐俩月轮椅了,不能打拳、不能出操…… 这回笑容不用压抑了,心情也跟着有点儿泛起了阴天。 疯子不容易啊! 楚亦锋沉着一张脸靠在车后座上,他闭眼假寐着,心真累。 刘大鹏感同身受劝解道: “事儿大也得压压啊!那是咱亲奶啊! 不过我看这事儿真不能善了。你要知道咱院子里那些能到了年纪闲下来的大妈婶子们,家里那位的级别都得是…… 还有今天不压咱奶奶去调查,估计都是给楚叔面子说是走程序。明天可就不好说了! 锋子,你想想怎么着啊?还好,估计能有一宿时间活动活动,哪块需要哥们去疏通给句话啊? 噢,好像隋大志那小媳妇先和跳大神发生的口角,大志那面,你递句话。还有,估么着咱奶奶这事儿只要用心压一压,不上报,没造成啥舆论,应该、嗯,试试吧!” 楚亦锋咬了咬牙,睁开了双眸,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前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奶奶那个人再糊涂吧,关上家门怎么吵怎么闹都成,就是轮不到外人来教育! 然而等他进了家门,他换了主意,被逼的。 楚亦锋运气再运着气,脾气一再压着,他看到姨奶顶着红肿的眼睛跟他说话,连眼皮都没挑一下,一声未吭,更是无视姨奶拍大腿哭天抹泪求做主。 他瞟了一眼脏乱差的客厅,坐在轮椅上弯下腰,直视着正在抹眼泪的老太太。 他看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亲奶奶,一时心里翻搅着。 有种难受,有种恨铁不成钢,有种“拜托了奶奶,别再惹事儿了”的无奈。 楚亦锋沉声问道:“奶,刚才人家告诉你了吧?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吧?” 楚老太太害怕了,两只长满老年斑的大手拽住楚亦锋的衣服袖子:“我?小锋啊,我是你亲奶奶。刚才院子里巡逻的大兵说是让我按手印,说我、说我搞违法活动了!呜呜,我咋就违法了?我就寻思算算你媳妇是啥样,奶奶怕活不到那时候见不着了,寻思给你把把关,呜呜……” 楚亦锋咬了咬后槽牙,到底还是发了火。 他紧皱两眉质问楚老太太: “奶,破除封建迷信,打击牛鬼蛇神,一切怪力乱神者要被全社会批判制裁,这是高压线!前几年,您没经历吗?您没看见过供佛像都不被允许吗? 你儿子、我父亲是党和人民的将军,在位的将军啊! 你在拿他的前程在赌博您知不知道?! 你知道舆论会怎么评价咱们楚家?一夜之间就会被口口相传! 你看看我,看看我到现在都不能站起来,想想我父亲还躺在医院里,想想我母亲几次三番心脏病差点儿入院,您这是要干嘛啊?!” 姨奶被楚亦锋飚高嗓门的句句质问声,一时吓的忘记了哭。 楚老太太愣愣地问她的亲孙子:“小锋,你这是在怪奶奶呢?” 楚亦锋转动轮椅侧过了身,他没去看露出可怜兮兮表情的楚老太太,他连续深呼吸,劝诫着自己先解决问题,外面先弄明白了,再回家跟奶奶掰扯。这回一定要掰扯明白了。 他眼睛盯着酒柜问道:“您先跟我说,那些所谓的大神儿比不法分子还难找,您到底通过谁找到的?” “老王家保姆!”老太太哭的糊里糊涂,她就不明白了,她花钱她自个儿乐意,她咋就违法了?那王家保姆说大院儿王家明明也找了,咋就他们老楚家出事儿?凭啥啊? 老太太越想越不服,她嘟嘟囔囔地又加了句:“小锋啊,奶奶真是好心,给你们破破灾。说咱家说的可准了,还说你?……” 楚亦锋瞬间回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老太太。 失望至极。 一个人,谁说都不服,谁都不怕了,这就太可怕了! 楚亦锋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奶,你的求知欲去和调查组说吧。你好好和他们掰扯掰扯你的坚持和荒唐!” 他示意刘大鹏推他离开…… __________ 第一八七章 燃烧的岁月(二合一) “那是你亲奶奶!亲奶奶吶!你也不管了?哎呦老天爷啊,你快看看,我姐家咋就养出了一窝没心肝的白眼狼!!” “大天儿啊,你搁哪呢?你快来救救你娘啊!” 声泪俱下的姨奶,她一路小跑跟在楚亦锋的身后,又哭又闹。 有多少听到信儿的人家,此刻正在观望中。 再是大冬天关窗户关门的,只要有心就能听到这些控诉的话。 刘大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啥,有种推着楚亦锋落荒而逃的心理。 直到他推着楚亦锋站在小操场上,才算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 “我说?”要说什么,刘大鹏又哑言了,他拍了拍楚亦锋的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 楚亦锋坐在轮椅上,双手搓了搓脸颊,也跟着长长地呼出一口哈气。 着急忙慌地离开医院,他连件外套都顾不上穿,此刻只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的套头毛衣,那两只紧紧握住轮椅的大手,被冻的通红一片。 他声音暗哑,沉声说道: “大鹏,推我去楚慈的外公家。” 刘大鹏沉默地点点头,他明白了,疯子不是不管。 刚才还真吓了他一大跳,以为楚亦锋护短儿的毛病改了呢! …… 那些心理上的纠结也好、无奈也罢,楚亦锋坐在张世均老人面前时,都给通通压在了心底。 他诚恳拜托道: “……情况就是这样。 您也知道,我父亲现在高血压正在住院,我实在是怕了他那急脾气,估计听说得暴躁如雷,那真就不能消停住院了。 不怕您笑话,说实话,他也只要一面对我奶奶的事情,就有点儿犯糊涂。无论他怎么处理,我也不太放心。 另外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很多人看到了,怎么着面子上也得走走形式。” “没事儿,小锋啊,这事儿你父亲出面也不好。 再说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嘛。前些年确实影响会很大,最近这几年嘛,情况不同,可左可右的事儿,你无须顾虑太多。你父亲那面也眼看就要退休了,谈不上谁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 唉!我那老亲家也是受人怂恿,一时岁数大了,有些事儿没想的那么全面。再加上现在形势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一时心理松懈也是难免,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思维习惯各方面想的不周全,这都可以理解嘛! 我会找人谈这方面。不说其他,八十岁了,脑筋不清楚都到了拿东忘西的程度了,又能怎么着? 不过,小锋啊,呵呵,有必要非要谈谈吗?不算事儿嘛!这点儿面子,外公还是有的! 再说我那老亲家身体吃得消吗?她没经历过那个。我的主张还是算了吧!” 楚亦锋微翘了翘嘴角。 吃不消吗? 在他看来,他那位八十岁的奶奶就差点儿要天不怕地不怕了。 可当他说出恳求时又下不了狠心: “是,我也考虑到这点了,所以就得拜托您出面外紧内松了。只走个程序,别吓到她。家里人说她说不听,外人说的能当回事儿,我是为了这个。” 楚慈坐在沙发上,震惊地看着他哥,手中的桔子皮掉落在地。 直到刘大鹏和楚亦锋离开张家,楚慈拽着棉袄就跟着跑了出去。 他伸出胳膊截住楚亦锋,大声质问他哥哥: “哥!外公都说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不算事儿!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吓唬她干嘛啊?那是咱亲奶奶! 干嘛啊你?为什么非要让调查组审咱奶奶?他们凭什么啊?有什么权利审咱老楚家?你倒是说啊!你不盼着咱奶好是吧?!” 楚亦锋咬了咬后槽牙: “滚蛋!” “你不说清楚,我就站在这!”楚慈倔强地看着楚亦锋,他也不让开,瞪着和楚亦锋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 他不能理解,他不明白屁大点儿事儿,明明能压下来,吓唬一老太太干嘛使啊?! 刘大鹏尴尬地看着兄弟俩,他劝道:“小锋,就吓唬吓唬,你奶就能……” “能什么?!给吓唬出三场两短,哪买后悔药去?!” 楚亦锋指着楚慈的鼻尖儿方向: “痛快给我滚蛋。我没功夫在这跟你掰扯! 你要真孝顺,我倒要问问你,除了送饭,你回家了吗?咱奶和姨奶在家瞎合计时,你跟哪呢?天天溜冰出去野了吧? 惹出事儿了,你来问我了! 枉我把你当个大小伙子看待! 你等我腿我好的!有这功夫滚回家去瞅瞅,看是给背楼上还是收拾收拾客厅,一地的烟头,你去给收拾喽!” 楚亦锋运着气,他看着楚慈跑走的背影,压抑再压抑情绪到底没压住火,气的他一巴掌大力拍了拍轮椅扶手。 …… 大院儿的甬道上,刘大鹏脱大衣要往楚亦锋身上盖,楚亦锋心情烦躁地推搡着。 他觉得好久没这么丢人过了。 打小满大院儿里跑,此刻却觉得老邻居都认识也不好。 两个人又去了趟王家。 得告诉告诉是谁给找的团伙啊?没王家保姆,他们老楚家上哪能出这乌七八糟的事儿! 但是当楚亦锋来到隋家时,尴尬地停在了门口,正好听见隋家夫妻在吵架。 隋婶子扯着嗓门质问隋叔: “怎么的?你级别低就得忍气吞声啊!你一天天在瞎忙些什么!” “你为啥不知道咱儿媳怀孕?现在出事儿也不能都赖老首长啊!再说也和老首长没关系,那是他娘找来的,你明明知道明白人都跟医院呢!我去找谁做主?你这娘们能不能讲个道理?” “你!你打溜须是不是得分个时候!那跳大神的不见面就跟咱家燕子说后面跟个女水鬼,女水鬼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燕子能吓的见血吗? 你想想,她一个新媳妇刚住大院儿多长时间?走到小树林那,冷不丁后背冒出一男一女站在她身后说她后面跟着个怀孕的女鬼,煞不煞人?啊?你这事儿要是不找……” 隋家阿姨半张着嘴,手里还拿着一颗冻白菜,她疑惑地看着刘大鹏放轻脚步推着楚亦锋离开了隋家。 …… “我说,疯子。这事儿可不是咱俩这种没成家的能处理的,要不然我让我妈去和隋家说和说和? 唉!本以为和大志递个话,去一趟赔礼道歉就完事儿呢。你说这……巧不巧呢!” 楚亦锋坐在刘大鹏的车里,他路过自家门口时,两手使劲抓了抓头皮,又使劲一扭头看向其他地方,就像在和谁闹别扭一样。 他用着十分感叹地语气和刘大鹏说道: “大鹏,我们头老叶让我弄多复杂的器械,那真没问题!写九曲十八弯的作战方案,让我一周不睡都行! 可我今儿才知道,最复杂的根本不是那些死物,是和亲人之间。 这要换个人,你看我至不至于?一天天的,这算什么事儿!” 刘大鹏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楚亦锋:“这不是废话嘛?换个人,我也不至于去医院找你。” 楚亦锋摇了摇头,一个苦恼到极致的“噢”字喊出好几道弯儿,他被气的捶了捶自个儿的大腿。 发泄完了,车厢里响起他的低音决定: “瞒不住我妈,还得她出面!” 梁吟秋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紧皱着两眉之间的皱纹,不可置信地瞪大俩眼珠子盯着楚亦锋:“你说什么?” 陪楚鸿天检查的整整一个下午,梁吟秋几次三番用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她的丈夫。 …… 晚上七点,当梁吟秋再次返回大院儿,她的身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和一名姓陈的勤务兵。 她表情十分平静地打开车门走下车,碰到有刚下班回来的人,她也只是像往常一般轻点了点头。 可当她推开屋门时,她脸色十分难看。 她看向在客厅里露出惊慌失措的俩老太太,一时根本就没打算收敛讽刺的表情,她甚至都没坐下。 “啪”地一声,一张火车票拍在了茶几上。她对楚老太太的妹妹连个称呼都省了。 她看着“姨奶”直接命令道: “九点的火车。你现在就离开吧。” 又对着跟来的妇女扬了扬下巴: “二楼左手边儿倒数第二个房间,你去收拾。凡是你认为是农村人穿的用的,那都是她的。全都拿下来!” 又一指勤务兵:“去仓房大缸里取一只鸡,用袋子装上放车里等着吧。” 楚老太太一手扶着腰,一边儿瞪大眼,她怒目而斥道:“梁吟秋!我还没死呢,这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呵呵。您错了,我也错了几十年了,我们都没找对位置! 这家早就应该我做主!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让我儿子一个大小伙子,四处去道歉的事儿! 我跟您吶,楚家跟您吶,亦清和亦锋,都跟您丢不起人,你太让我们丢脸了!” 楚老太太扶住她妹妹二丫的手,然而此刻姨奶只顾着哭,老太太一个闪神又闪了一下腰,她忍着疼拍桌子,强忍住眼泪喊道:“你要反天啊!你敢!我看谁敢撵人!梁吟秋,这回大天儿要是不跟你离婚,我都不让!” 梁吟秋看着她叫“妈”叫了几十年的婆婆。 她恭恭敬敬地伺候,甚至曾几何时,她无数次地起了亲近之意。 然而终究…… 梁吟秋似宣战般弯下腰,她将脸凑近到楚老太太面前,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您好吃好喝的消停呆着,就算以后天天摊在床上,我也找人伺候。这点儿,你放心! 您说的对,目前看来,也许吧,也许只有您儿子不嫌母丑。您也可以试试,也许到底占多少!他到底还要不要我们! 老太太,我现在是楚鸿天的妻子,当他一天的妻子,你就得听我的,不听?呵呵。” 姨奶上前使劲推了一把梁吟秋,楚老太太眯着那双含泪的、混沌的眼睛,实际上她心里惶恐极了。 梁吟秋硬了硬心肠,她脸上挂着讽刺的笑,眼睛紧盯着老太太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凑近老太太的耳边,用着气息告诉道:“不听我就跟家看着你。别忘了,你已经起不来床了!” 说完,梁吟秋只瞥了一眼老太太忽然变脸的表情,她随后直起腰,就像是刚刚的警告从未说过一般,对从二楼下来的工勤人员道:“收拾完了?”头都没回,手指准确地指向姨奶:“拉着她走!” 接下来的一切,显得那么的混乱。 这幅混乱的景象,就像是镌刻进属于楚家的岁月故事中。 三十多岁的妇女要想去拽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那还是能办到的。 两位老人都伸出长满老年斑的大手,彼此想要拽住对方。 奈何一个完全站都站不起来,另一个正在以被“押解”的形式被人往外推搡着。 楚老太太一声高过一声地哭着喊着: “二丫,二丫你别扔下我。不孝啊!不孝!她要整死我啊!” 姨奶想使出耍无赖的那一套,她心里也慌张极了。 她现在毫无贪念,不是为在楚家享福了,而是在见识过梁吟秋刚才的那一面之后,真的真的不放心楚老太太了。 她刚要撒泼大喊,想要让外面的人听一听,想让大家知道知道这家儿媳欺负瘫在床上的婆婆,梁吟秋忽然严厉呵斥道:“你是想被组织找谈话?临老临老也被戴上高帽批斗一番?还是想让我给你嘴堵上?我都能办到!” 这两句吓唬姨奶的话一出,楚老太太含泪地看着挺胸抬头站在客厅门口的梁吟秋。 过了几十秒钟,楚老太太从嗓子眼里小声咕哝道:“算我求你了。”求什么,她在老泪纵横中低下了头,再未说出口。 …… 属于楚鸿天的专车先后两趟往返于大院儿楚家。 第一趟是梁吟秋亲自送姨奶上了火车。 第二趟是她在楚鸿天、楚亦清、楚亦锋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楚老太太弄到了人民医院骨科住院。 自然,婆婆岁数大真糊涂了的理由,也就无须被询问了。 当楚亦锋问道:“妈,我隋婶儿那?” 梁吟秋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没事儿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是真的“没事儿了”。 一九八六年的春天,东北某小镇给京都发了一封电报,大致意思是,老太太的妹妹二丫、那位姨奶去世了。 从那之后,楚老太太那些生动的表情、不讲理的神态,喋喋不休的找茬行为,也跟着随之不见了,直到楚家格局有了改变,她又像是越活越年轻般的“回光返照”,然而时间很短…… 第一八八章 释放青春(二合一)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哈拉滨站。到达哈拉滨车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毕月抱着双膝坐在窗边儿,她看着窗外那厚厚的积雪,一时感慨万千。 开始的开始,是怎么从一无所有到买得起火车票的? 现在的现在,又是怎么从硬座变成了软卧、有吃有喝有地儿躺着睡觉的? 她问向坐在对面沉默的毕成: “大成,你还记得跟我站在这个车站大钟那吗?” 毕成抿了抿唇,他闷声闷气了几秒后才回答道:“嗯。” 毕月笑着继续道: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晃三伏天变成了三九天。一晃咱姐弟俩从兜里揣几块钱到现在这样。 嗳?你说我当时胆子咋就那么大?咋就不寻思寻思万一卖不出去,兜里那三瓜俩枣的,咱俩不得饿肚子啊?” 毕成挠了挠脑袋,跟着看向窗外笑道: “姐,那时候好像就没咱俩不敢干的事儿。我还觉得挺新鲜! 跟你支摊子卖大果子,跟你去白城子上货,身上还得藏钱。又跟你扛着那老些兜子踏上火车,一坐就是半个月。 姐,你是不知道啊,好几个大兜子扛的我……哎呦~那时候把那老些货扛上火车,累的我放好兜子,手指头都直打颤。” 毕月笑嘻嘻地点头承认,她粗着嗓子、哑着嗓子,比比划划地学着单田芳的声音总结陈词道:“想当年咱姐俩那真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吶!” “是。就在这站,你下了火车就跟九死一生似的,还没出息的哭了。” “你明明也哭了!”毕月翻了个大白眼,一副看起来不依不饶的样子:“那时候你可笨了,咱俩去换钱,你瞅你那个熊包样,跟我身后还腿肚子转筋。 唉!你说当初我能不哭吗?现在想起来还记得咋那心酸呢?! 咱俩傻了吧唧地盯着那大钟一顿看,还穿的破衣烂衫。 你顶着一脑袋乱发,下巴上一大堆胡茬,估计别人都得以为你三十八。 我记得我穿着我那塑料凉鞋,脚丫啊脚丫,一点儿不夸张,脚丫中间都有黑泥了。 大三伏天的,挤了半个月的火车,逮哪躺哪,低头自个儿闻闻,差点儿没被熏吐了!” 毕月说着说着恶心着自己了,她咧着嘴、抱着双膝打了个哆嗦,十分嫌弃当初的自己。 而毕成却看着他姐那副滑稽的、夸张的嫌弃自己的样子,沉默了。 他忽然站起身,装出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说道:“姐,我出去散棵烟,溜达溜达哈。” 毕月对着打开车厢门的毕成身后皱了皱鼻子。 越学越坏,还学会抽烟了! 随后毕月叹了口气。 …… 毕成随着列车慢慢运营的咣当咣当声,鬼使神差的一步一步直奔硬座车厢。 身边嘈杂的人声、小孩子的哭闹声,都没有打扰到他的思绪。 他回想着这大半年的时光,边走边嘲讽般咧了咧唇角,笑自己。 回想着他学着小叔的大气讲究的样子,挥舞着胳膊对曾经那些瞧不起他的同学说:“没事儿,不就请顿食堂吗?我来!” 请的十个人里,至少有一大半曾经欺负过他。 谈不上报仇俩字,是不是该长记性远离? 然而他也不清楚为何不但没有远离,却想刻意走近。甚至请客完,他手里会很紧。 他也明明清楚包括罗刚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可他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心里希望成为那伙的一员。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班级那一小撮人,有能耐的,那就在一起玩。没能耐的,他们不屑同行。 而他为了挤进去,浪费了不少时间和零花钱。 他遇到外班小子跟他打听家庭情况时,他承认家是农村的,可他会补充。 他总是带着一大堆前缀和解释去向人讲述: “我姐和我哥开饭店,我亲叔在京都是做大生意的。老家的爹娘没来京都,那是因为我弟得下学期才能转校来这面。” 毕成知道,他那是生怕别人瞧不起他。 他有时看到毕月会非常纳闷,还、还有些和毕月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一丁点儿虚荣心都没有! 听听他姐说的那是什么,根本不掩藏曾经为了挣钱脚丫里面藏黑泥! 对,他就是讨厌这样的毕月。 他讨厌闪光点儿从不靠包装的毕月。 他甚至一度在和毕月争吵时,恨他姐活的太踏实! 他总想着,如果他姐有些虚荣心,哪怕一丁点儿、哪怕不像他这么强烈呢,她是不是也会理解自己?她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那么失望? 就如虚荣心,就像他毕成认为和毕月不是一路人一样…… 他现在平心静气问自己,也许前段日子他宁可让自己过的乱套的原因就是,他一度认为邱怀蕊跟他一样。 他承认,他曾经对邱怀蕊感兴趣,默默喜欢的很单纯。那就是因为那女孩儿长的漂亮。 至于后来,当他和罗刚他们那个圈子混在了一起,接触上了,他看着邱怀蕊在换滑冰鞋时,大脚趾的袜子有个洞…… 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建议出去溜冰时,邱怀蕊会显得不积极的原因。也看懂了她在换鞋时,会往其他女孩儿身后躲,更看明白了她的那份“强撑着”的若无其事。 有些喜欢,他们又有些像,他还有想让表面自强、其实内心自卑的人,真的活的很好的一颗心。 慢慢地,他装习惯了。 结果却是…… 姐姐忽然让他的生活多姿多味,而不再是省、省、省! 小叔的出狱,忽然让整个毕家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见那些眼里仍旧只懂得省钱的穷学生,当看到他的改变、眼中的那份羡慕。 然而可笑的是,他似乎在变幻莫测的大半年时间里,眨眼间拥有了很多,却可笑的是丢了自个儿。 毕成只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他站在硬座车厢的卫生间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闻着特属于硬座车厢的味道。 他看着那些靠在车座打鼾的人,头一点一点的瞌睡着;他看着那些拿着干巴饼蘸大酱,正在一口一口吃的香的人;他看着坐在过道处,身下只铺个报纸的大叔大伯们,侧过头看向靠在连接点抽烟的一帮中年老爷们,低头笑了笑,他忽然好想许叔。 …… 毕月疑惑地看向推开包厢门笑的跟朵花似的毕成。 这出去转悠了俩小时,回来咋笑的像是招着啥了似的呢? “咋的?捡钱了?” 毕成深呼吸,他仍旧是一副笑模样: “那倒不是。就是吧,呵呵,不会再丢钱了。” “噢?”毕月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巡视了一圈儿毕成:“啥意思?” 毕成两脚蹬掉鞋,往铺上直挺挺一躺,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一般:“姐,我跟邱怀蕊分手了。别误会,是我跟她分手,可不是你弟弟被人甩。” 毕月惊愕地半张嘴。 毕成侧过头瞟了一眼毕月,怕他姐脑洞太大,再干出一会儿装溜达实际挨个车厢翻邱怀蕊的事儿,他沉默了一瞬后就洒脱地讲述道:“就是刚才忽然间想通了。 姐,我不是傻子,你和小叔骂我的意思,我懂。 呵呵。这回放假,我寻思试试吧,没给她买车票,只给她拿了点儿干粮,还有…… 总之吧,大概很出乎她的意料吧,她当时就跟我撩脸子了。” 毕月强压住话到嘴边儿的:我就说吧,她不是个好饼! “然后呢?” 毕成给毕月一个后背,他转过身时脸色微红了:“然后我装看不明白,想像平常那么抱她,但是她躲了。” 毕月长长地输出一口恶气:“你那个还有,还有是还送啥了?要是光躲,就你那没出息样……切! 我和小叔连踢带打你的,你都犯糊涂呢! 说吧,只要你想开了,就算你告诉我又送她啥贵东西了,我都当肉包子打狗、破财免灾了!” 毕成拽了拽枕头,假装想要说完就睡觉,他口齿不清含糊道:“送我那个车了。” “什么?就你拿破木头破铁皮手工做的车?对着楚亦锋的小汽车做的那个模型?然后她只盯着吃的喝的穿的和破火车票,根本就没拿你的礼物当回事儿?” “嗯。” 毕成平静了。 毕月忧郁了。 这给毕月气的。 她弟弟那小汽车有多珍贵啊! 天天鼓捣,那是她大弟的心爱之物啊,那是他大弟作为一个男孩子的“梦”啊! 那死邱怀蕊个不识货的! 毕月紧着用小手拍心口,她无语极了。她弟弟居然被嫌弃到这程度,这是哪个傻逼如此眼瞎! 毕成本来都闭上眼睛假寐了,但是当听到毕月呼哧带喘地运气声,他又笑出了声:“姐,你这就不对劲儿了啊?你不是应该听到我下决心分手高兴欢呼吗?这怎么的,还遗憾啊?” 毕月一听,可不是咋的。她叹了口气。她可不就是不对劲?护犊子心理作祟呗! 她大弟装糊涂跟虚荣女继续处,她恨的牙痒痒。 可如今她大弟的真心被人糟蹋被人踩,她也心疼生气。 要知道少年的情怀是最真心! “我是得欢呼!咱刚十八岁,大把大把的青春年华,多处两个当长经验了,尤其你一个男孩子,多经历点儿没坏处! 不过你得把那模型要回来,她不当好东西,你给我。你个没出息的货,礼物要送给有真心会珍惜的人!” 毕月还在继续碎碎念,什么将来姐给你把舵,姐有慧眼,姐会看好人坏人,什么咱多挣钱,这年代就钱难挣屎难吃,男人女人最不缺…… 毕成却嘴角带笑闭眼睡觉。 直到毕月发泄完了,也躺下等着过国境线养精蓄锐了,毕成才睁开眼睛。 他想着在下这个决定感觉很受伤的时候,有一个话痨般的亲姐姐在身边真好。 此刻毕成并不知道,他将和毕月在这趟看似“享福”的列车上,拥有更多共同的感受。 “赶紧着,毕成?!别睡了,你还真当出门旅游呢?快起来,咱得挂货了,一会儿老毛子就要上车了!” 毕月踩着皮鞋鞋帮子,又瘦又高的小身材,手脚十分灵活地爬到了上铺扯她的几个大兜子。 她笑眯眯地双手使劲抖动尖儿货皮夹克,打算靠抖动抖平衣服褶子,干劲之足,就像是即将要看到一兜子接一兜子的卢布。 毕成被毕月嘴里哼哼的歌词,吓的往铺上爬时,一个踉跄。 “我想走的路不怎么顺畅; 我想读的书都有钢铁的重量; 我想,我想,在夏天穿上冬装; 我想,我想,突然间,裸露在一个神圣的广场!” …… 梁笑笑坐在小汽车里,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毕铁林:“这是你买的?” 毕铁林挠了挠鼻头,直视前方,却憋不住骄傲,他压抑不住笑容,轻点了点头:“夏利。” 梁笑笑仍旧不可思议道:“是,夏利。我认识。可你不是没钱了吗?买铺面都没钱了。” 她钱太少,如果她有,都快要支援了。这人怎么买车了? 这回毕铁林侧过头笑看梁笑笑了,说出的是最平常的话,梁笑笑却记了一辈子。 “你那脚不方便。铺面可以等,车不能等。” “小叔……” “嗯?” 梁笑笑觉得她的心好像在动,又好像有人在拿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没,没什么。不过小叔,你会开吗?” 毕铁林笑着叹了口气,像是邀功一般的语气道:“所以说啊,我是真忙。忙着做生意,忙着跑店面手续,忙着去外地折腾,还得忙着学习、忙着学车。” 女孩儿瞬间笑出了声,她看到难得露出臭屁显摆样的毕铁林。 只是这笑声又在惊叫声中,被叫停了。 夏利车刚启动跑出没几米远,胡同里就响起“滋儿”的一声紧急刹车声。 梁笑笑整个人身体前倾,她心惊肉跳地趴在前风挡车玻璃附近,毕铁林一脸惊惶未定、还掺杂着少有的无措。 “笑笑?没事儿吧?啊?” 女孩儿连续咽了几口吐沫,她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处,扭头看向毕铁林,声音都直打颤的真心建议道:“小叔,我认为你应该再继续学几天。” 小小的夏利车厢里,流动着毕铁林絮絮叨叨又自大又尴尬地解释:“我这是失误。第一次嘛,难免的。 哦,看来是挂错挡了,手生,这一挂错档都得紧急熄火。 笑笑,你把着点儿扶手哈。 嗳?这是什么东西?我明明每次坐出租车都注意看司机摆弄了,这是广播?” 长长的胡同里,一台夏利车正在慢腾腾地练着起步停车。 ———————————————————— 第一八九章 五千字(两章半合一,为笑笑66和氏璧+) 从七十年代开始,直至九十年代,k3和k4这两趟号称“丝绸之路”的北方国际列车,倒爷们一边儿盼着中国警察赶紧下车,一边儿又心理矛盾地希望中国警察能够一路陪同到达异国他乡。 因为在当时,中苏两国是有规定的。 国际列车只要行驶到国内最后的边境站,中国警察必须按中苏两国协议规定下车,但是苏国却并未在列车上配备任何警力。 这个协议就造成了,自个儿国家的警察,从京都始发站开始,一会儿一查护照、三两站就挨个车厢巡逻的警员们,一旦下了国际列车,都不用问到哪站了,这就说明从此无人管的状态了。 倒爷们能不盼着吗?谁愿意被管制着? 毕竟咱国家在境内查的严,经常巡逻时瞪俩眼珠子逮谁查谁问去苏国干什么去啊?请出示证件啊等等吧,摊上长相不太规矩又点儿背的,上趟厕所能被审问两次。 所以在当时的倒爷们心中,“警察下车”相等于终于不用再藏货、撒谎、编瞎话了,心里可算是怪轻松的。 更让人心里有盼头的是,警察一旦没影子了,他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挂货,哪个国家都管不了他们了,擎等着到站开卖了。 可这人心啊,太复杂。 没碰到和自己有关的违法犯罪行为时,大家都乐不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赶上身边一个座位的、一个车厢的被偷了,有的袖手旁观,有的出手给点儿干粮,有的劝上一劝就当破财免灾。 自然,倒爷们的心里又复杂地希望警察能够一路陪同。 不过,遭罪踏上北上列车是为干啥的?为挣钱! 再加上侥幸心理作祟,对于警察下车,倒爷们也就喜闻乐见大于唏嘘感叹。 毕月和毕成这对姐弟俩的心理也是如此。 …… 毕月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根手指头弹着不知名的节奏,一双大眼睛盯住包厢门口。 当毕成拉开包厢门时,她眼睛一亮: “咱国家的警察下车了吧?” 毕成笑着点点头,随后回身关上门笑道:“也不知道有多少像咱们这样的,盼着他们赶紧下车。” 毕月双手握拳砸了砸空气,她给自个儿鼓劲儿,用着气息激动地说道:“好了,他们一消失,估计过个仨俩点儿的第一站就要到了,哎呀!大弟,咱们真要大把大把挣钱了。太好了!嗯,争取越早卖完越好,到站就跟车返回京都,咱们过个肥年!” 毕月说话时难掩兴奋,只是兴奋的表情又忽然一顿,严肃地提醒毕成道:“大成,你要记住,咱那皮夹克可经不起老毛子往死里验货,一旦人家多个心眼拿吐沫一抹,掉色。我拿这几个上货价贵的挂上,你看住兜子,轻点儿让他们翻。” “姐,那要是人家真翻……” 毕成还未说完,毕月一挥手打断,满脸带着嫌弃,这人怎么就能那么笨:“你就搓这俩手指头意思点钱,使劲儿搁他们眼前晃,他们要是翻兜子你就说no、no、no,到时候乱着呢,估计他们会自动自觉理解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再说了,就停车几十分钟的时间,没功夫跟他们磨磨唧唧的。 你记住喽,真要碰到装傻矫情要验货的,咱现在离莫斯科还有十好几站呢,不差买货的,知道不?不卖他,就这么牛!谁让他们国家不行的!” 毕成拧眉沉思看着叠被子的毕月,他忽然好奇他姐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他从没问过…… “姐,以前你只有考第一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现在对考试成绩不在意了,凡是跟钱字沾边儿的,你倒显得很兴奋。” 毕月嘴里哼着的歌戛然而止,她回身看向毕成,试探地问道:“怎么了?我这次考的也不错啊?” 毕成摇了摇头,十分纳闷地耸耸肩道: “只是突然想知道你都在琢磨些啥。你说咱家现在也不缺钱,过小日子足够了,咱俩也要马上毕业了,尤其你,咱小叔也说了,你最不该瞎折腾,遭这罪干哈……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毕月扫了一眼毕成,心里已然猜到毕成纳闷啥了。 她和毕成缺钱的心理阴影差不了多少,只是她经历过后明白了很多,而毕成还喜好按部就班、得过且过。 “说!” “你就没啥理想吗?你别告诉我你理想就是要不停挣钱。” 理想? 毕月不自然地笑了笑。 有多久没人和她说那么抽象的词了? 毕月不屑道: “拿钱当理想不行啊?钱越多越好,我不嫌扎手。 你当咱家趁个一万两万的就能消停过小日子?存银行、吃利息? 你观察过京都吗?半年前还是不起眼的房子,半年后开始扒掉盖上高楼了。以前喝碗豆汁一毛,现在三毛。你现在安逸地过着小日子,将来握着这一万两万连安居之所都买不了。 人啊,没钱想骄傲都没底气。 大成,你现在是学生不觉得咋地,等你走向社会,我把这话撩到这,钱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有力标志。 你要认为我挺俗,我认。因为大多数人都是俗人,他们打眼一瞅只看表面,没那个美国时间扒开你内心看是不是同路中人,你没钱你看谁扯你?干啥不需要钱先行?” 毕月说完,看着嘴笨的毕成,那架势似乎还想劝她,上前两步大力拍了拍毕成的肩膀:“你还小,还理想理想的。土豆拉一车,不如夜明珠一颗。我没功夫想你那些肉麻兮兮的理想。我就知道,不能让自个儿有一天缺人的时候还缺钱,钱在、离开谁都能过的挺精彩。 还有,说到这我就多说点儿。我不赞同小叔偷摸教你的那些,什么多处朋友啥的,别听他的,你听我的! 你还没到他那阶段呢,自身实力不强,你认识的人再多,真正能帮你的又有几个? 我顶烦那种咋咋呼呼的人,比比划划的瞎白话认识人特多什么的,别说你认识多少人,就看你有困难时还有多少人认识你!” 毕月一口气说完,还傲娇地一踢腿,踢向毕成的小腿肚子:“你少酸了吧唧,天天酸倒不倒牙?赶紧穿上皮夹克打样挣钱!” 毕成无奈地接过皮夹克,他姐说他一路酸,他还想说他姐真能哇啦哇啦的,怎么就跟他话痨的厉害?还一套一套的! “那得有个数啊?多少是目标?” 毕月美滋滋地一抿嘴,憧憬般满眼冒星星,表情满足的就像是已经手里握着好多把钥匙:“我要有好多好多房子,这趟完事儿先给你买一套,以后你要是敢不听我的,我就拿着房照让你滚蛋!” 如果毕月真能一如既往地贯彻好“钱串子”形象,那该有多好。 如果毕成真能像他表现的那般,很在意理想、不在意钱,那该有多好。 那么他们也许就会少了很多危险…… —— 此时毕成像极了迎宾,只是迎宾穿着体面的尖货儿皮夹克。 软卧车厢的门敞开了一半儿,毕成站在自个儿的车厢门口,人高马大、笑容满面的他,一边儿来回踱步吸引上车老毛子的注意力,一边儿像热了一样使劲抖落身上的黑夹克。 停靠站一时喧嚣四起,而软卧车厢显得和上次站台的混乱有些许不同。 大概是由于货物都很值钱,大数额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为了交易安全,卖货的倒爷们不再疯狂地趴在窗口抖落货物,而是都站在过道处以迎客的形式迎进包厢。 四个体格强壮高大的苏国男人,刚上火车就一眼发现了毕成。 谁对谁有兴趣,那都是能从眼神和磁场中看出来的。 毕成发现鼻子高大、眼眶凹陷的几个苏国人瞄他,他兴奋地紧着对人家勾手再勾手,比比划划的,嘴里喊着:“日死你大姐!日死你大姐!”你好的意思。 毕月鼻尖儿冒汗,表情丰富。 她听着四个苏国人哇啦哇啦一顿说着外国话,两只大眼睛冒光地盯着手里的计算器,一边儿噼里啪啦地打完数额递到苏国批发商面前看,一边儿随手指了指挂着的几件样品,甭管听不听懂,她嘴里不停顿地强调着:“我这是蛾扑灯儿!(批发)你少废话,不讲价!!” 其中一名一米九的苏国男人往毕月面前一站,压迫感十足,他试图上手去碰皮夹克,毕月是从对方的咯吱窝下发现一双带毛的手要去碰她衣裳,她跐溜一下从人家腋下钻了过去,计算器用下巴一夹,两只小手率先一步上去就扯皮夹克。 她那衣裳是四十块一件上的,质量可真经不起验,傻老爷们容易一使劲给拽成八瓣。 毕月手上用劲不足,但脸上表情狰狞,就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似的,她在用演技征服四个苏国人,意思是她的衣裳那质量杠杠地,挨件样品通通东拉西扯了几下后,她对几个人还翘了翘大拇指。 四个苏国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只短短两分钟,其中一米九的苏国人指了指计算器上的价格,又双手划了个大圈儿。 毕月惊喜地半张嘴,她确认道: “计算器上的是刀拉(美元)!是刀拉?!你的明白?no卢布里!你要全部货?”她张开双臂划了一个更大的圈儿。 毕成正弯腰拽兜子呢,听到后嗖地一下惊讶回头。 什么叫旗开得胜?这一刻就是,并且不需要再开张了。 毕月和毕成站在四个人的身后,兜里揣着厚厚的美元,脸色激动到涨红,不停地感谢道:“死吧死吧!(谢谢)打死你大娘!(再见)” 几个苏国人很高兴,他们觉得这次成交很顺利,价格合理,遇到的卖货倒爷还很有礼貌。 甚至那名一米九的高大苏国男人,拎着胶丝袋子都走到了包厢门口还不忘回头,他看向毕月忽然放下袋子伸出了两只胳膊要拥抱。 毕月高兴地不管不顾,她甩掉毕成拽住她衣服袖子上的手,上前一步和对方来了个礼貌的拥抱,还不忘拍了拍对方的胳膊赞道:“娃死不能赶大流!” …… 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毕月和毕成激动到要先平复心绪才能有心思藏钱,姐弟俩坐在对铺上,脸上都是汗津津的,猫腰坐在那对视中眼含笑容。 “姐,我完全没想到!”毕成唏嘘地用胳膊擦了擦汗。 毕月咬住嘴唇却咬不住嘴里的笑声,她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眯起了眼睛:“是,我以为到了老莫不下车就是最好的呢!没想到第一站就都卖了。哈哈,大成,哈哈。我真的赚到房子钱了!” 一提到钱,毕成想着那老些美元就心热的不行,他咽了咽吐沫:“姐,藏钱吧,我去锁门。” 毕月钱串子本能入侵大脑,她笑的眼睛弯成了月芽,指挥着毕成:“快,锁门。” 随后掏她军绿色的布兜子,当初背这个兜子上车时,毕铁林还说它不好,可毕月特迷信地回答道:“我图它吉利!” 毕月用着气息说话,瞪着俩锃亮的大眼珠子嘱咐道:“吶,大成,护照你放你裤衩兜里,这些美元你搁脚底下踩着,从现在开始睡觉不能拖鞋。” “那你藏那老些?你能放下吗?姐,我这棉鞋系带,能多踩!” 钱串子就是钱串子,钱放谁那都不放心。 毕月摇了摇头道:“你别管了。” 毕成一直听毕月的,让干啥干啥,让不管真就不管了,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你干啥去?” “我去卫生间放护照啊。” 毕月翻了个大白眼:“我是你亲姐。还躲个人?谁爱瞅你是咋的啊?你就搁被窝里塞得了,事儿!” 毕成脸色涨红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姐活的是真糙啊!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像他姐这样性格的女生。 …… 毕月站在车厢的过道处,货全卖了,她无比轻松地看着沿路的景色,耳边儿听着同样出包厢放风乘客们的攀谈声。感受着都赚钱了,只一站、气氛就不同了。 其中旁边包厢一名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吸引毕月几次侧眸。 几次洗漱遇上,毕月都觉得这女人给她很奇妙的感受。 源于那女人脖子上始终挂着个相机,脸上总是一派云淡风轻,不像她似的见到警察审问总是“贼眉鼠眼”。 所以她通过观察,知道那女人是旁边包厢的。 那名女子和对面两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聊着天,说她叫罗丹,还特实惠儿地告诉对方,她还真不是倒货,她办了护照真就为了去莫斯科玩,老莫的某个小镇有她的同学什么的。 “妹子,那你真不能乱走。莫斯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治安这一块,嘿嘿,像你这样的漂亮妹子,真不能单独走。不安全。这样吧,咱一个车上认识一回那就是缘分……” 说了一大堆后世男女邂逅的“套词”。 毕月听着三人你来我往的唠啊唠,那女人不光说自己,还说她车厢里其他人都是倒货的,她刚才在停靠站看了个全程直播很新鲜等等的感叹。 毕月皱了皱眉。不喜。 要不是她此刻手里没手提电脑和手机,她也早就戒了没事儿就划拉手机的习惯,她都要以为此时此刻是二十一世纪了。这搭讪搭的,真是…… 想到这,毕月侧过头又瞟了眼坐女人对面的男人,那男人正好抬头,毕月瞬间躲开视线,她脚步略显仓促地回了包厢。 …… “姐?怎么了?” 毕月啧了一声,她坐在铺上皱着两道秀眉抓了抓短发,像是自言自语般:“感觉怎么这么不好呢?” 毕成疑惑地看向毕月:“嗯?” 毕月忽然正色地看向毕成:“大成,咱俩从现在开始不能去餐车,就吃大饼子泡开水咸鸭蛋吧。能不出包厢就不出去。” 毕月越是神叨叨的,毕成越是心里没底:“你这?” “不知道。一种直觉。”毕月点了点头,又再次加重语气道:“总之,不能得意忘形。像我刚才站在过道望风,不行了。” 货都卖了,姐弟俩心里的石头刚刚落地,又因为身上藏着大量美金提心吊胆上了。 毕成还好,毕月心里尤其犯膈应。 她只要一想到那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挂着非常平和友好的笑容,可眼神像是遮上了一层膜,扒掉之后……毕月觉得那是凶光。 这天晚上,毕月很早就爬上了床。 她脑袋枕着军绿色的包,包里放着一只舍不得吃的烧鸡,烧鸡的肚子里塞着用皮筋捆成团的美金。 她的胸罩里、裤衩兜里、袜子里,也全是钱。 她瞪着大眼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着火车运行声,安慰自己属羊,安慰自己绝对绝对是想多了。 直到听到隔壁包厢里像是床撞墙的哐当哐当声,似乎好像还有“唔唔”的压抑声,似乎是…… 毕月拍了拍发热的脸,此刻真心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小声碎碎念道:“我咋这么污……” 她根据撞墙频率,怎么听隔壁,怎么都像男女交配正在那个干什么的声,她怀疑自己确实是污到了不可救药。 毕月再次拍了拍发热的脸。心里嘀咕着,她真的真的好像听到了男人舒爽的声音呢,好像叫的很大声,可这根本不可能啊? “姐?” “啊,大成,你、你快睡,我去趟卫生间!” 毕月落荒而逃,但她在路过旁边包厢时顿了顿脚步,提醒自己“好奇害死猫”。 然而当她蹲在卫生间里,眯眼正寻思事儿时,忽然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镂空的纸篓里装着满满的,可毕月却发现纸篓底部有相机的黑色镜头。她心里一咯噔…… ———————————————————— 第一九零章 惊魂之夜(一更) 毕月面露曾经看鬼片正卡在关键点才有的惊愕表情。 她甚至忘记了要先提裤子起身。 还是以蹲着的姿态。 毕月一手死死地捏紧了怀里的军绿色布兜,似是在寻找安全点,而另一只手张开慢慢的在接近纸篓。 入夜时分,一个不该出现在厕所纸篓里的东西,映入眼前…… 细如葱白的食指,颤抖地碰了碰在纸篓底部、岛国相机的镜头…… 毕月僵硬地站起身,她在呆愣中整理好衣服裤子、背好单肩包,大脑空白了几十秒,随后露出慌乱的表情开始弯腰倒纸篓。 一种直觉,直觉很不好,不好到让毕月顾不上用过的手纸又脏又臭,她翻找时瞬间汗毛倒竖,甚至翻找的动作小心翼翼,就像是怕动作太大会惊醒谁一般。 她直觉相机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绝对绝对不是遗落或者是藏东西,而像是一种提醒,并且藏东西时也许有人看管、怕人发现,不得不出此下策。 脚边儿散落一地的纸屑,毕月两手紧紧地捏住相机,她瞪着两只大眼睛在窄小的空间里,木愣愣地看着墙壁,但脑中却在飞速转动着。 床撞墙的声音?那频率像极了! 男人发出的舒爽声音?干爽了还会骂两句?难道不是旁边包厢发生了争执? 女人的唔唔声? 女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发出“唔唔”的声音? 咬住被角怕兴奋地控制不住出声? 一个男人会体力好到坚持一场“运动”断断续续几小时? 是的,几个小时。 毕月之前一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觉得自己是思想污到得用84才能洗净的那一类人。 因为她不是刚刚才怀疑那种声音是夫妻行事,她是在几个小时之前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只是断断续续的,白天她躺在毕成那一面的上铺看景来着。 毕月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相机。 是叫罗丹吧?那个行为上,看起来洒脱的不像本年代土生土长的女人。 她?她把相机藏在这,是不是在向被发现的人…… 求救! 人被堵住嘴了,也会发出“唔唔”声! 想到这,毕月对着墙壁咽了咽吐沫,她心跳加速,一双明亮的眼睛也连续地眨动了几下。 她回过身看了看厕所门把手,心里想着,甭管是不是多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有,她不能冒冒失失地去敲隔壁的包厢门,万一像她猜测的那样,她再看了不该看的,完全有可能搭上自己。 对! 找车长、找警察、找乘务员! 人多一起去查看,安全! 可见在毕月固有的思维中,她始终只记得后世有乘警巡逻、有车长会在第一时间联络铁路,投靠警察很安全。 但她忘记了,现在是八十年代,不是后世那趟著名的观光旅游车,不是乘警三不五时巡逻的列车,不是人们安逸地坐在列车上,吃着外国美食看着乌兰巴托的夜。 此时此刻,这趟六十年代就开通的第一趟国际涉外列车上,到了境外后根本没有任何警力,苏国更是在铁路方面没有设置任何执法部门。出现任何违法犯罪行为,要在犯罪地的地域管辖城市先下火车,然后跑到苏国地方公安部门才能报警。 甚至列车在运行中,出现一大段一大段不归属任何地方区域管辖的情况,大部分的时间里,毫无治安保证。 异国他乡,一批又一批的蛇头、偷渡客、学生、更多的是倒爷们,他们在这趟列车上要捱到终点、等待侥幸的命运。 “啪嗒”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毕月鬼使神差的先小心翼翼探头,这一瞧不要紧,她被惊的瞬间捂住唇,及时的掩住嘴里的惊叫声。 昏黄的廊灯下,她看到乘务员蜷曲在车厢连接点处,正被人用麻袋套住脑袋,而乘务员的腹部有东西被顶住,面前站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毕月似乎都忘记了要喘气呼吸,她惊恐地保持弯腰的动作,僵硬地扭动头部,看向车厢两头被十几个手持凶器的人堵住。 她眼睁睁地看到她隔壁包厢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六个男人…… 她在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中,被吓的本能的又关上锁好厕所门,甚至被吓到手指颤抖地锁了又锁,就怕有任何遗漏。 毕月靠在门上双手合十夹紧骨节,骨节顷刻间泛白,她牙齿不听话地打着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事实,那事实沉重到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完了,不是恐吓勒索,不是小偷小摸的盗窃,不仅是那个罗丹成为了受害人。 毕月听着外面几十个暴徒叫嚣着自己叫什么名字,毫无顾忌地连打带骂喊着要钱要护照,听着外面用铁棍撬包厢门的打砸声,听着受害人的尖叫声、反抗声。 仅隔着一道门,她似乎看到了外面充斥躁动、不安、恐惧的画面。 她靠着门慢慢下滑,腿软到支撑不住自己。 她怕,怕外面那些暴徒发现卫生间里有人、不放过她。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双手死死捂住唇。 毕成? 毕成,她弟弟! 大成,她要怎么做,她到底要怎么做! 毕月汹涌的泪夺眶而出,却像是无知无觉般。 在毕月看到隔壁包厢的六个人现身关门时,六个人对车厢连接口的兄弟们笑着挥了挥手。 似发出信号般,表情上又带出似要将此次列车变成厄运列车的兴奋。 他们将嘴里叼着烟头往地上一扔,随手从身后掏出瓦斯枪、匕首、电警棍、电击器、长刀等致命武器。 他们身后的包厢里,连罗丹在内,三名女人赤裸裸的躺在床上,下体泥泞不堪。 同包厢的三位浙江倒爷被五花大绑跪在角落,所有的人嘴都被堵住了,被连续强、轮四个小时的三个女人眼中死寂一片,跪在角落的三个男人眼中满是惊恐。 几十个暴徒在同一时间发动蜂拥而至,一个包厢接一个包厢的,开始了抢劫之旅。 而第一个率先被抢的对象就是紧邻的包厢。 毕成皱眉疑惑地看向门口,看到包厢门被人打开,他那声“姐”字还未出口、人还没等站直流时,两名手持瓦斯枪和电警棍的暴徒冲上前,抓住毕成的脑袋二话不说就往餐桌上磕…… 第一九一章 魂飞魄散三千字(为笑笑66和氏璧+) 毕成的脑袋只几秒钟就被砸的眼冒金星。 这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突如其来的厄运,什么叫“神魂颠倒”。 他前一刻还在闭目养神取笑他姐财迷,高兴于他帮毕月迈出理想的一小步。 后一刻就被闯进包厢的两人,按住脑袋猛砸向餐桌,那哐哐脑袋砸桌子的声音,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 “操你妈的!钱呢?掏钱!”一名穿着十分体面的暴徒嘴里喷着浓重的烟味儿,他用一把瓦斯枪直接顶住了毕成的太阳穴。 毕成咬牙看着面前两双噬血中又带着兴奋的眼睛,他蜷曲着腰以求饶的姿态看向两人,但说话的态度却带出了以往从没有过的倔强:“没有。” “没有?”一名小个子、二十多岁的持电警棍的歹徒,直接将警棍对准毕成的腹部,就在他要用警棍暴打毕成时,用瓦斯枪别住毕成太阳穴名为牛三的暴徒,直接用瓦斯枪的枪把对着毕成的头皮狠命一砸:“没有?老子让你没有!给我脱衣服!不老实废了你!” 牛三喝骂完毕成,又对瘦小的手下扬了扬下巴喊道:“你给我搜,看看钱藏哪了!”此人正是和罗丹搭讪、和毕月对视过一眼的男人。 他一直在观察着毕月、毕成这屋的包厢,只知道这屋住俩人,毕成还管毕月叫姐,但奈何这屋门始终都是只开一个缝隙,包括上一站迎苏国人进屋买货都是关门状态。 这包厢的姐弟俩太过小心翼翼,上的什么货、卖了多少钱,牛三当时又被老大“二姐”叫走了,完全不知。 但是能包下一个包厢的倒爷,那能是卖便宜东西吗? 牛三扬着下巴眯眼瞧着在慢吞吞脱衣服的毕成,他脑中忽然闪现毕月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瓦斯枪再次离毕成近在咫尺,只是牛三这一次是用枪扇毕成的脸,他用着十分危险的语气强调道:“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儿、听话点儿,赶紧脱衣服交钱!妈的,快点儿!你眼睛亮着点儿,瞧见没?这特么是枪!” “真没有。” 毕成话音刚落,牛三的手下也对牛三摇了摇头,扬了扬行李包:“连张卢布都没有,一件货物也没有,包袱皮都没有了,真特奶奶的怪了!” 牛三听完不但没有发怒,相反倒诡异的一笑。 他耐心十足在等待毕成脱完线衣线裤只穿一条内裤时,忽然凑近毕成的面前,手伸进毕成的裤衩兜里抢下了护照。 要嚣张到何种程度,这批劫匪有很多小头头,怕降低格调连个眼罩都没戴。 要肆无忌惮到何种程度,他居然告诉毕成他道上真实的名号,牛三看着手里的两个护照笑道:“我说哥们,别挣扎,老子也没时间跟你磨叽,货呢?钱呢?你姐呢?你要都交出来,我保证你啥事儿没有。我告诉你,你们姐俩要是配合点儿,你姐让我玩一回,从此这趟车上再碰到抢你的,你就报上我牛三的名号!” 只穿一个大裤衩、一双棉鞋的毕成,嗖地一下抬头和牛三对视,他眼中倾泻而出暴怒到极点的情绪。 小个子的歹徒看到毕成那仇视的双眸,拿着电警棍对着毕成的后背腿窝开始暴打,即便被打的要护住头部发出闷哼声,毕成也没有求饶过一句。 毕成在牛三喝令住手声中抬头,呸地一声吐出一颗牙,他脸部肿胀不堪,头皮处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血,嘴边儿也戴着血丝:“x你妈的!” 从这一句“x你妈”开始,毕成被几个人连踢带踹地从包厢拖到了走廊。 如果不是牛三嘱咐了一句:“给我打,别打死,打到他求饶吐话,他还有个姐姐!他身上要是没钱,那就是在他姐身上!那女人,我牛三要了!” 毕成趴在走廊里,他跟一堆拿不出钱的人在一起、一起被毒打,他紧紧地护住脑袋,脑中闪现着笑颜如花的毕月对他高兴地说:“大成,我要买很多很多房子,将来你要是不听话就得给我滚蛋。”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 “姐,你要藏好。姐,护照丢了,可我没脱鞋,钱没丢。姐,求你了,我被打死也求你别出来。” 在挨打的几分钟时间里,毕成愣是紧咬住牙关,没敢让自己出声,他怕藏在厕所里的毕月听到。 …… 卫生间的地上散落着一纸篓又脏又臭的手纸,包括毕月上完厕所都没有时间冲掉,窄小的空间里狼藉一片。 而毕月全身肌肉就像是木僵僵到无知无觉般。 她脖子上挂着相机,肩膀上斜挂着军绿色布兜,弯着腰满脸是泪站在水桶上,两腿转筋般打着颤,两手死死地捏住膝盖怕颤抖到发出声响。 为啥要站在水桶上? 明明火车上的卫生间门是没有空隙的。 可她就是怕,怕到了极点,怕到了此时此刻有了被害妄想症,她怕有歹徒蹲下身趴在地上透过缝隙往里面看。 那万一发现这里面有人…… 毕月嘴唇发白,唇瓣、手指冰凉冰凉的,大脑更是空白一片。只有喉咙处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发出呓语般喃喃:“毕成、毕成……” 她听到外面的哭声、骂声、嚷嚷声、求饶声、女人尖利的惊叫声、嚣张的笑声、棍子敲击在人身体上骨骼的碎裂声…… “x你妈的!不拿钱是吧?”一名戴着眼罩的暴徒,拿起匕首直接插在了被抢男人的嘴里。 又有一名暴徒叫嚣般喝令道: “兄弟们,搜!不掏钱直接搜!让他们都脱光了,尤其妈了个巴子的女的,爱特么往胸罩里藏钱的,都听好了,光溜溜给老子站成一排!” 有暴徒望风看住所有外围; 有暴徒以掠夺的形式抢货物直接扔向走廊; 有暴徒进入包厢先打再抢; 有暴徒碰到反抗的旅客,直接以毒打的方式强行搜身。 在同一时间里,七十多名藏在包厢中的劫匪们,他们在观察搭讪中确定好最先抢劫的车厢,持有大量凶器,对这趟国际列车洗劫。 他们甚至碰到没有抵抗的旅客车厢,会分工合作几个车厢同时血洗。 几乎所有的中国旅客被抢,三个女人更是在悄无声息中被强、被轮。 这场震惊中苏两国的境外特大暴力抢劫案,就在毕月的耳边儿上演。 这趟国际列车,在夜色中呼啸着穿过白桦林,它迎着旷野的风在前行,悲哀的是,谁都帮不了列车上中国乘客的命运。 毕月紧咬着咯吱咯吱上下打颤的牙齿,她在拼了命的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要镇定,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掉泪。 她听着门外的歹徒呵斥道: “跪下,金戒指给我撸下来!” “大爷,祖宗,我求你饶了我吧,我真没钱了!没钱了!” 一名福建口音的男子,一边儿战战兢兢跪地求饶,一边儿不忘听指挥往下撸戒指。 只是佩戴了太多年,戒指在撸到指节处时怎么拽都拽不掉,他到底没有逃离掉被剁掉手指的命运。 只为一个金戒指,干脆剁掉一根手指头。 那福建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毕月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捏紧一般…… 她听着暴行仍在继续,听着外面愈加厉害的绝望的喊声,听到劫匪猖狂恐吓道:“钱呢?钱呢!” “大、大兄弟,我就两千多块钱,刚、刚卖一站,真没有。你不是搜身了?真、真的没有了!” “没有?我告诉你,老子要砍你十刀,你拿出一千少一刀!拿!少特么糊弄我,我在你包厢门口可全都看见了!” 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汉子绝望地闭了下眼睛,那双发红的双眸瞬间老泪纵横,他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拽下了假发递了过去,秃头形象的汉子瘫软到从跪到趴在了地上。 他认命了,泄气了,不打算再挣扎了。 五千块,假发里面别着“少五刀”的钱,而劫匪真的说话算话,大概是嫌弃中年汉子耽误了他抢劫的时间,他那剩下的五刀,一刀又一刀的对着汉子的脑袋砍了下去。 在汉子附近跪着、爬着、光着身子被搜查的女乘客们,顷刻间被这血腥的一幕吓的白眼一翻直接晕倒。 毕月咽下似是要跳出嗓子眼的一颗心,她双手紧紧攥拳,低头看着胸前的相机,大颗大颗的泪砸在了地面上。 几分钟前,她不敢想象毕成会如何。 几分钟后,她把耳听的一切当成了无数个毕成。 她抬起一双泪眼侧过头看向窗户,看着在黑暗里急行中的夜色,心里想着:如果他们注定逃脱不了厄运,那么就该留下一些东西,警醒所有的人,必须要让他们绳之以法…… 恐惧、愤怒、浸在骨子里的血性被全面唤起,那双明亮的双眸中燃起了从没有过坚定。 曾被很多亲人朋友取笑是“钱串子”、只爱钱的女孩儿,她捏紧了相机,小心翼翼地从水桶上下来。 她在泪光中打开了相机,用衣服袖子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x他们祖宗的!x他们活祖宗!” 女孩儿青葱般颤抖的手指,毅然决然地放在了卫生间的门阀上。 岛国八十年代的相机,需要拍一张照片拨一下才能拍下一张,当时还没有连拍技术。 毕月连续深呼吸了几次,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探出了头,对着那些忙于在两节车厢打砸抢没蒙脸的案犯,一张接一张的偷拍着。 就在她拍完一名刚刚现身、红唇叼着过滤嘴、一脑袋烫头短发造型名为“二姐”的女人,刚刚将相机藏在水桶下时,她听到有人喊道:“妈的!厕所也有人!” 毕月知道,她这回是插翅难飞了…… 第一九二章 有一种人出现,就是为了怀恋(一更) 当“插翅难飞”四个字出现在毕月的脑中时,她倒平静了。 她的行为就像是按部就班,就像是无数次演习过一样。 听到有暴徒喊着卫生间里藏着人,她马上关好厕所门,以最快的速度在里面反锁上。 毕月听着外面非常“热闹”的骂声、脚步声、喊话让她出来地警告声,以及叫嚷着拿木棍准备撬门的声音…… 她抬胳膊干脆用衣服袖子使劲蹭了一把脸。 她想要蹭干净脸上的汗和泪,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在腾腾地燃起。 她只是单纯地希望无论马上会遇到啥,决不屈辱般求饶。 她摒弃了以往所有的务实经验,做好了宁可和那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耳边儿听着匪徒们正在撬门的声音,她掀开水桶、拿出相机,动作极快的把倒下的纸篓,重新放在该放的角落。 毕月的手也不再颤抖。 她开始大面积划拉散落在一地的手纸,两手紧忙活往纸篓里堆着,那部相机仍旧被藏在纸篓底端,就像是从未被她发现过一样。 藏完了她此刻认为最最重要的东西,她随手按了下抽水阀,转过了身,抬头挺胸地看着厕所门。 …… 人啊,很奇怪的。 当你退无可退时,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亦如半年前的毕月,也亦如此时此刻的毕月。 半年前,那时她身上连买姨妈巾的钱都没有。 饿着肚子、拖着虚弱的身子,却目标明确,一心一意地琢磨细节、研究楚慈的心思,听着看着楚慈瞧不起她的所有行径,虚汗直流也要陪打球,只为提前收到工资。 正给楚慈讲课时,因为闻到了楼下厨房的香味儿,说着说着话,会口水溢出。 月经染红了裤子,她不怕丢丑追赶公交车。 在大雨里行走,看着梁吟秋露出可怜她的表情,接过梁吟秋递过的雨伞。 很多女生嫌弃她身上的油烟味儿,她表现的就像从不知道,默默转身。 从前,她认为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来到这个人世间,活下去三个字要高于尊严、骄傲。 而半年后,她选择勇敢体会,没有更坏的了,那就坦然面对,无路可走就撞的头破血流吧,死都不怕了,还计较个什么! 哐当哐当拽门的声音…… 咯吱咯吱用木头撬门的声音…… 就在厕所门要被人强制拽开时,毕月拧开了门锁,啪嗒一声,她率先打开了门。 一把长刀瞬间抵住她的脖子,毕月暴露在七八个毫无人性的暴徒面前。 牛三眼中的毕月,此时看起来明明是一副瘦削脆弱的身形。那一头短发也被汗水浸湿软趴趴地粘在额头上。 两人之间只有半米距离,他甚至都能看清女孩儿耳边鬓角处的汗流。 但是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副明明该见到他就直接跪下讨饶的脆弱样子,眼中却迸发着骄傲和倔强,挺胸抬头地站在他们面前。 牛三看着毕月微扬着尖尖的下巴,单肩背着个军绿色的包,而不是像一般旅客一样战战兢兢地抱着包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从出现那一刻开始,直接盯住正靠在一边儿抽烟的“二姐”身上,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那股劲儿,刺了牛三的眼。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穷横穷横的人! “我x,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牛三一手挥开手下抵住毕月脖子上的长刀,一手点了点自个儿的太阳穴。 毕月就跟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她在看向那名打眼一瞅就是头子的“二姐”。 她在算计着,如果一旦说啥都不好使了,她肩膀上这个装有烧鸡的挎包对准扔过去,能不能趁乱抓住二姐腰间那把明晃晃的枪,以及擒贼先擒王的可能性到底占百分之多少。 牛三没了耐性,上手一把掐住毕月的下巴,迫使毕月看向他,他淫笑着,心里改了主意,他对毕月说话的态度却是咬牙切齿:“瞅啥呢?啊?妹子?你可是让哥一顿好找啊!你跟哥就跟这干一回,再用嘴给我伺候好了,我保证他们不会伤你一根毫毛。至于你那俩钱,交点儿出来意思意思,怎么样?” 随后,牛三对着毕月的脸喷着热气,他连头都没回大声笑问:“是吧,二姐?” 穿着件军绿色短款男士棉袄的女人,她脸上露出一派玩味儿的表情,听到牛三问她,撅起红唇对着毕月的方向吐了个烟圈儿、不置可否。 毕成自从在毕月出现时就开始用两个胳膊肘往前爬着,他那点儿仅剩的意识就是要爬到她姐的身边,视线开始变的模糊,无奈且无助的泪滴浸满了双眸。 他觉得他已经挣扎了半天,但奈何全身带伤,实际上只是动了动身体。 而他身边儿看管他们的暴徒,对着他的脚踝就是狠狠的一跺。 毕月被迫抬头对视,她眼含讽刺地看着牛三的脸马上就要一点儿一点儿的凑近她,声音里丝毫没有颤抖。 就怕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毕月甚至从出现那一刻起,根本就没寻找毕成的踪影,她傲气中带着吊儿郎当的劲儿:“跟你干?你得先问问飞哥!” 毕月斩钉截铁、非常有底气的话一出口,再配上她那双毫不退缩、毫不躲避的双眸,唬的牛三一愣,掐住毕月下巴的手松了松,他皱着眉头疑惑道:“谁?” 而一直靠在一边儿默默瞧热闹的二姐,点烟的动作一顿。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毕月,推开了前面挡住她视线的手下。 三十多岁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却嘶哑难听的厉害,像是一名老妪:“你说谁?” 毕月使劲晃了晃脑袋,甩掉了牛三的手。 她心跳如鼓,她知道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也心里明白了,原来飞哥这条绝处逢生的路也许真能走通。 面对这批劫匪被称为“二姐”的团伙头子,毕月手心潮湿一片,但脸上依旧装的很淡定。 她眼神略过走廊里趴着倒着的惨烈景象,就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漏了陷儿,扬了扬下巴:“喏,那是我的包厢,许豪强许爷让我带的货,他身边的飞哥是谁,不清楚吗?” 第一九三章 是幸还是不幸(二更) “二姐”、牛三、毕月,三个人在喊打喊杀抢劫钱财的躁动声中,沉默地对视着。 只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毕月后背上忽冷忽热冒出的热汗染湿了衣衫,她克制住自己紧张到要死时想咽吐沫的小动作。 最先出声的是牛三,他先于“二姐”之前,拦住了之前用长刀抵住毕月脖子的暴徒:“住手!” “住手”俩字一出口,毕月来了底气。 妈的!你们头子听到飞哥都木住了,你特么还抢我背包,瞎啊! 她上手一把抢过自己的书包,继续单肩背着,同时又用手使劲一抹脖子,摊开手掌心一瞧有血,她狠狠地瞪视着持刀抢劫丧心病狂的匪徒。 “二姐”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她凑近毕月认真地瞧着,撅着红唇摇着头审视着,又看向牛三似乎是在寻找答案,就像是难以置信般。 而后者牛三却始终看着毕月那双眼睛,随着毕月露出一副死横死横不怕丢命也要抢回自个儿东西的表情时,他的眼神一变。 像! 像极了他的人! 能说出飞哥和许豪强名号的人,有很多。 但是这一副我的东西你别碰,站直了决不趴下的劲儿,却很少有。 飞哥,那个他跟过的第一个“老大”,刻在他心底里的名字。 如果他还跑车,他还当老大,那么……呵呵,没有回头路了,甭想那么多! 牛三那颗只知道抢钱赌钱冰冰凉的心一动。 他痞气的一笑,侧头呸的吐了一口: “行,连许豪强都知道!” 这话一出口,牛三的行为就像是在给毕月当证人。 他想的很简单,也劝天劝地劝自己,就为了那个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他也要保眼前的女孩儿,即便其他人不信! 不为别的,冲飞哥! 而之于他的损失无非就是放过一个大户,少抢了点儿钱罢了。 曾经林鹏飞要之于牛三有多深厚的义气,才能让一个精虫上脑的人在顷刻间下定决心。 “呵呵,有意思!他在京都?”牛三扯过毕月的胳膊问完后,在毕月你这不是废话嘛的眼神中,他又忽然像是不需要答案一般摇了摇头。 毕月的心,紧缩了一下。 她最怕的就是被询问太多,话太密、说的越多越容易露馅。所以她才表现出一副牛气哄哄、一副“你敢抢我?”的耀武扬威样。 毕月在那两人拧眉沉思怀疑真假时,听到一声女人尖叫,本能侧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些受害者,这一瞧,她差点儿前功尽弃。 毕成正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满是血迹的大手在对她无助地挥动着。 她弟弟眼睛已经是一睁一闭的状态,因为有一只眼睛已经被人打的肿胀不堪睁不开了,那张脸上也同样满是血迹。 毕月不知道别人在碰到眼睁睁看着亲人挨打会怎样,她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心脏漏拍儿是什么滋味儿。 她要控制住自己不自觉想前移的脚步,更要控制住自己想紧紧捏住拳头的动作。 毕月就像较劲般微扬下巴,瞪着面前一直盯着她脸看的牛三:“那跟我一起的。怎么着?我能动吧?别勿砍!” 牛三大力活动了两下脖子,他仍旧露出一副耍流氓的淫笑,手中还握着瓦斯枪却做出投降的姿态:“呵呵,随便!” 毕月僵硬着脊背走向毕成,她强迫自己只盯住“同伙”的毕成,第一时间不是给弟弟擦脸上的血迹检查,而是蹲在毕成的脚边儿解他的鞋带儿。 毕月旁若无人的该干嘛干嘛,她就跟没听到仅隔她两米远外,又有人被乱刀砍倒的凄惨声。 那一副脸色丝毫未变的表情,表现的像极了她似乎常常经历。 毕月蹲在那,“二姐”却点了根烟,她抓了抓那一脑袋大弯儿的短发,眼神始终落在毕月的背影上,在烟雾中眯起了眼,没人能看懂她的意思。 林鹏飞? 是的,她知道他的大名,很少那类人中的一个。 有多少年了,她根本就没在这趟车上碰到过飞哥,道上也毫无消息,那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出现了。 她最初为了给孩子治病偷偷爬上了这趟列车,却没想到被人直接掠走被迫卖淫,从此干上了到了莫斯科当“诱饵”的活。 那时她还是个生手,生死都不由自己,她像往常一样敲开了据说是“大倒爷”的屋门,本想像往常一样放同伙进屋开抢,却不想失了手,那屋里有十几个苏国黑帮打手。 所有人都被打跑了,只有她没跑了。她以为她这一生、那一刻就该被活活打死结束了,却不想林鹏飞出现了,只是后来她几次想跟着他,他都拒绝了…… 毕月不顾毕成脚上使劲挣扎,她脱掉了毕成的鞋,拿出了藏好的一小部分钱,又重新淡定地站在“二姐”和牛三的面前,也就打断了“二姐”的回忆。 “我不能回头被飞哥骂坏了规矩。”美元,两小捆被皮筋扎紧的钱团递了过去。 “二姐”对身边小弟扬了扬下巴,示意收下。 她咧开红唇笑看毕月,一句话都没再问,而是盯着毕月,却对那些正在打砸抢的手下们喊话道:“把货都装一装,五分钟后下车!”这个女人率先掏出了腰间的枪,转身大步离开。 身穿长款黑皮夹克的牛三,却是扛着货兜子最后一个离开车厢的人,他在路过毕月身边时,递过了属于毕月和毕成的护照。 而毕月不知道的是,牛三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明知道毕月是飞哥的人的可能性从百分之五十降到了百分之一了,却仍没有在离开时伤毕月一根汗毛。 “二姐”在五分钟后拉动国际列车的紧急制动阀门,列车被迫停车,劫匪们嚣张地在路过被五花大绑的车长身旁时会猛踹一脚,一个又一个的跳下了火车。 牛三在夜色中狂奔时,忽然回头看向那趟被血洗过后灯火通明的列车,他笑着摇了摇头,将肩上抢下的货物换个肩膀扛着。 飞哥的规矩? 那女人睁眼说瞎话。 “二姐”没跟过飞哥,撒钱的规矩以为是通用的,可他太知道了。 飞哥的规矩就是:道上的规矩就是由他来破的!主动交钱?那得先被撂倒再说! …… 毕月瘫软地坐在地上,她抱住毕成的脑袋,一边儿用衣服袖子慌张地给她弟弟擦着血迹,一边儿身体颤抖到筛糠一样,全身上下冷的直打哆嗦。 第一九四章 与魔斗志不容易(一更) 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白桦林旁,这趟被洗劫过后的国际列车重新踏上了征途,每一个历经这一幕的人,心里剩下的都是荒芜。 外面的狂风刮着列车已经老旧起刺的绿车皮。 车长捂住腹部踉跄地慢慢爬起身,他擦了擦嘴边儿的血迹,眼中含泪、眼睁睁地望着和夜色融为一体消散在远处的暴徒们,毫无办法。 就连这趟车被非法紧急制动了,他也除了无力挣扎再做不了其他。 八十年代,电话未普及,无法及时向当地警察局求救。 八十年代的国际列车上,苏国不给配备任何警力。中苏两国关于国际列车受限制的协议有很多。 八十年代刚刚复苏即将要起飞的中国,此时连飞机都很少,要靠物资和苏国交换飞机。悲哀到伤员们并不能得到第一时间的治疗。 车长不时地掉着泪,他自责。 乘务员们更是在解绑过后默默地挨个车厢巡视,上报给车长伤患情况。 那些人为何如此猖狂,无非就是在国际列车上犯罪,他们认为中国警察管不着,外国警察也管不了。 列车里的所有人,心里都流淌着一种哀默的伤感。 有一种认命在心间徘徊, 有一种想回自个儿国家的情绪,即使死也要落叶归根的无助,想要不顾一切的马上回家的情绪在蔓延。 他们认为这趟厄运之旅,似乎除了被抢者们的一双双眼睛,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 硬卧车厢、软卧车厢、餐厅、包括从车长到乘务员们的休息室,全部成了“重灾区”。 你扶着我,我搀着你,没受大伤老实交钱的旅客们,自动自觉的离开铺位让给伤患。 他们靠在角落里,时不时不分你我的尽力照顾他人,时不时被恐惧的惊叫声惊醒。 每个人,闭上眼睛都在做着同一个噩梦。 途径一站又一站,列车停了,车里有货的旅客是少数。 少数有货的倒爷们,他们叫卖的喊声都在小心翼翼,和站台上的喧嚣喊叫的苏国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毕月、毕成姐弟俩,真可谓是列车中还算幸运的。 …… 毕月用着毛巾按住毕成的头部,她狼狈到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弟弟,因为毕成受伤的地方太多了。 毕成虚弱地看着毕月,姐弟俩所在的车厢里躺满了受伤的乘客,有些人嚎哭着喊疼,有的人默默地掉泪想着家人。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毕成想咧开唇笑一笑安慰“好厉害”的姐姐,嘴角刚牵起一丝笑容,他疼的闷哼出声。 毕成强忍着疼,他动了动手指: “姐,你脖子?” 被提醒脖子有伤,毕月却两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她尽力表演、继续装着淡定回答道:“没事儿。你闭眼睡觉,不怕,不用怕了,我守着你,听话!” 其实思维混乱的是她。 对于像毕成这样的受害者,他们肉体上承受着伤痛,只要支撑住自己抱住脑袋,也就注意不到其他。 可对于像毕月这种耳听目染真真切切感受一番的人来讲,心里的阴影面积被无限扩大。 毕成手上微微用力紧握了一下毕月哆嗦打颤的手,随后松开,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毕月摸了摸弟弟发热的额头,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嘈乱的包厢。 …… 面对罗丹以及另两位女性受害者,毕月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她该说些什么。 她推开这个最为凄惨的包厢门时,忽然觉得语言是最为苍白无力的。 看着被乘务员安排人看住三位受害者,就怕她们寻了短见,毕月心里沉重到感觉要承受不住一般。 她脱掉棉袄,默默的给罗丹穿上,而罗丹也一直僵硬着身体,眼中一片死寂般任由毕月摆弄着胳膊。 毕月看到罗丹有好多捋头发都被眼泪沾湿,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她在离开前又给罗丹梳了头发,把那个岛国产的“傻瓜”相机也重新挂在了罗丹的脖子上。 她很小声却很肯定地告诉罗丹道: “胶卷我留下。会抓到他们的,相信我。一切也会过去的,等我们回国就会忘记。要好好活下去,等着公审那一天!” 当相机重新被挂在脖子上时,罗丹的眼珠儿才动了动。 …… 毕月接过其他好心乘客递过来的干布条,捂住受伤流血的脖子,腰板挺直地站在两个车厢的中间,透过车门看着外面已然晴天白日的天空。 她不知道历史的齿轮,在她有勇气拍下那些瞬间时,已然有了变化。 她不知道会因为那些照片,让本该逃亡很多年多次作案,多次犯下抢劫杀人强奸的团伙会很快落网,而不是再发生震惊世界的特大暴行。 她更不知道“牛三”那个犯罪分子的命运,本该是在二十多年后因为入境填写真实姓名被抓到。 十八年啊,还是天意如此,鬼使神差的填写真名才会被逮捕。 那个毫无人性的团伙、那个中国人抢中国人的团伙、那个抢劫、强奸、杀人的暴力团伙,在外面多呆一天将对社会有多大的危害。 可想而知,这些照片的重要性。 就似“牛三”最终落网冥冥之中的天意,这一次、这趟列车,因为有了毕月,历史被改写。 相机被藏在纸篓底部,男乘客们很少蹲位,所以很难被发现。 女乘客们倒是会蹲着,可八十年代关于相机镜头的了解,有几个人能有见识到会一眼发现? 毕月后怕着,她甚至都不敢回忆经历的一幕一幕。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是被迫等待厕所门被撬开,在被动的情况下,会不会吓的屁滚尿流,如果再被翻到藏了相机照片,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也不敢想象在打开门那一刻,如果她在长刀别住脖子那一刻稍微软点儿、声音里带着颤抖,那么估计说飞哥是她亲哥,也许都没人相信了。 毕月拿下捂住脖子的干布条看了看…… 和亡命之徒对峙,她还说的不是真事儿,从没演过戏的她要飚着演技,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 这趟厄运列车终于停下了脚步。 毕月扶着毕成,看着同样满是伤痕累累的其他乘客们,姐弟俩跟着大家伙的脚步,在苏国特种警察部队的保护下,一齐走向中国驻苏国的大使馆。 第一九五章 涩(二更) 驻外大使馆之于受伤被抢乘客的意义是什么? 是国;是家;是心灵寄托的归属地;是在异地他乡受了委屈,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地方。 毕月眼中在苏国的景象是: 她和毕成跟着那些乘客们,自动自发的从下了火车就来到了这里,怕有很多人伤情重到要靠几个人轮流背着。 大使馆的每一位工作人员,他们尽力了,尽力地联络苏国医院救治伤员,甚至内部医生直接在使馆门口就开始治疗。 他们每个人都担负很多,送吃送喝,重新办理回国手续,安排所有能尽快回国的人员,送中国人回家。 他们更是利用外交手段向苏国施压,必须要尽快抓捕。 苏国确实派出特种警察部队去了火车站,但让毕月在内的所有中国受害者感到心凉的是,他们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多可笑,即便是小喽啰,还因为语言不通不配合而审讯不出什么。 真的审讯不出什么吗? 是语言不通还是不愿意管中国人的事儿? 苏国给出的回答就是如果过了24小时,那么就该放人了。 毕月照顾着毕成,心凉到她在此刻终于明白了许叔许豪强的话,心凉到也懂了为何列车上那些受害者会认命。 也许像许叔那种常年跑车的人,早就经历过了失望,被抢就是活该。 在他国,原来说他们是“贱命”一条,真的不是假话。 毕月喃喃的似像是在对毕成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难道除了我们知道,这个世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抓不到、查不出,然后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毕成觉得全身骨头没有一处不疼,脑袋更是烧的有些糊里糊涂,他口干的不行,舔了舔唇哀叹道:“姐,我想回家。” 从安全了那一刻起,毕成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一句是问毕月脖子处的伤,一句像是在梦靥里不服输地质问毕月:“为什么要给他们钱?!”还有这句就是“回家。” 毕月像是重新燃起斗志般,忘记了那些席卷她全身的恐惧和后怕,她扶起毕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好!” 大使馆主要负责的都是外交工作,抓人办案得依附苏国警方。 她信大使馆,但她不信苏国警方! 毕月装好消炎药、退烧药等等一路会需要到的药品,又接过大使馆人员给的面包和水,她愣是只字未提胶卷的事儿。 扶起毕成,掏出自己没被抢走的护照,只在苏国停留半天的时间,于当天晚上重新扶着毕成踏上了回国的国际列车。 她怎能甘心将自己差点儿丢了命的照片,交给不愿意管他们中国人事儿的苏国警方呢? 那些照片是只要拼劲全力抓到人,什么都不需要说,直接就能批捕的证据! —— “我说亦锋,咱奶怎么的了?” 刘大鹏边说边抄起茶几上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他觉得有点儿奇怪,他什么时候得罪那老太太了。 楚亦锋轻叹了口气:“她不是冲你。”也跟着瞧了眼旁若无人的老太太。 楚亦锋也挺无奈,他现在真搞不懂他奶了。 自从父亲出院了,他母亲也像是想通了般…… 不,或许是不希望在那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让楚家再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总之,全家都重新回了大院儿。 楚亦锋刚开始以为他奶是被吓着了,虽说没审问,但折腾的都住院了,可见得被吓的够呛。 但事实上等他见到了老太太后才发现,他奶变了。 老太太变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碰到像刘大鹏这样跟她打招呼的,她也只是用鼻子一哼,随后就跟屋里没人似的继续看电视。 楚亦锋单手拄着拐杖问道: “找我啥事儿?” 刘大鹏咔嚓咔嚓的快速咬了几口苹果,囫囵个的往下咽了咽:“那什么,你腿能走了吧?跟我出去一趟,我想请左撇子吃顿饭,谢他给我搞定上回那几车皮被扣住的货。那不你给牵线的吗?” “自个儿去!大鹏,我给你牵线要货,我还得陪你吃饭?滚蛋!” “我说,疯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俩不是没你俩熟吗?给个面子去热热场子,要不然桌上没共同话题,哥们尴尬不尴尬?啊? 那哥们不太给我面子,刚才就说没必要,我死皮赖脸的才算吐口,你猜怎么着?说是就跟他单位附近常去的小饭店就得!怎么听怎么像是对我有意见呢?” 左撇子名为左涛,铁路公安局的一名副处长。就这外号也是楚亦锋给起的,可见关系瓷实着呢。 楚亦锋瞟了一眼刘大鹏陪笑的脸,挑了挑眉才拿起外套,临走时,他回身对老太太喊道:“奶,我跟大鹏出去一趟哈,你想吃什么跟刘婶儿说,不用等我。” 老太太连个正脸都懒得给楚亦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冷声冷气道:“你爱干啥干啥,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楚亦锋无奈地和刘大鹏出了家门。天天主动说话,天天听到让人哑口无言的风凉话。 他认为自己挺无辜,最近两天都哄着老太太,奈何他奶就是不给他好脸,跟任何人都不开晴。 而屋里的老太太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她刚才还认真看电视的神采消失不见了。 她仰靠在沙发上,想着她和大儿子告状梁吟秋这次是真的虐待她了,而她唯一的儿子居然眼圈儿通红求她别再扯谎了,让她消停过日子。 这番挣扎,挣扎过后无果,楚老太太终于明白什么也别说了,还好没让梁吟秋知道这事儿,就这样吧,混吃等死吧! 老太太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中,迷迷糊糊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现在一天能睡好几觉。 …… 左涛双手插腰站在约定的小饭店门口,等待多时。 看着一台202往他这个方向开过来,他着急忙慌地赶紧挥手示意。 车停下时,他直接开车门制止要下车的两人,解释道:“改天吃,改天我请你俩!我这手头有事儿。”说完对着刘大鹏点点头,又对楚亦锋解释道:“莫斯科北面那趟国际列车发生特大抢劫案。我这得回去二十四小时待命,搞不好得出差,先走了啊哥们!” 可想而知,当终于处理完家事儿、也终于消停下来的楚亦锋来到毕家,听到毕铁林说毕月去了莫斯科时的表情…… 第一九六章 发现 刘大鹏无语地回眸望着跑远的左撇子左涛,他转过身问向楚亦锋:“咱俩这是白跑一趟啦?别的啊!怎么着?咱哥们找地儿,再叫几个小妹儿喝几杯?” 楚亦锋牵了牵唇角,还小妹儿、糖瓷儿呢?他哪有那美国时间:“不了,你给我送到东四胡同那。” “谁啊?” “女朋友。” 刘大鹏挂挡的手一顿,他像试探般问道: “别跟哥们说你是去找那发烧的小妞。我以为过半年你玩腻了呢。峰子,你这样,那海蓝怎么办?” 楚亦锋深锁眉头,他烦了刘大鹏只要面对是夏海蓝的事,就对他用试探的态度。 “别用玩这个字眼。我对玩的事儿从来不上心,你不知道? 大鹏,也别把我和夏海蓝往一起扯。小爷要是想和她怎么着,早特么结婚了!” 刘大鹏忽然侧过头看向楚亦锋的侧脸,楚亦锋烦了,他看着前风挡玻璃直言道:“你丫也甭跟我这试来试去。要上就上,我把话给你撩这,我在等我家丫头实习毕业呢,那丫头正上大学,给我生不了孩子结不了婚!” 楚亦锋的心里话,他多少次有冲动想和毕月再近一步。 一拉一扯间,把该干的都干一干,眼瞅着就要二十七了,以前觉得挺好,最近这段日子被家里闹的,真希望从家里解脱出来,过自个儿的日子。 一直没对毕月下手,那还真不是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事儿,早晚他的人,君子什么啊? 一怕毕月性子烈跟他翻脸,他至今还摸到能给毕月弄到神魂颠倒的规律,以防万一,他得弄出一套惹了祸能马上哄好的方案。 二就是最近事儿太多,要不然早过了亲小嘴的阶段了。 刘大鹏自嘲道:“原来你知道。” 楚亦锋摇了摇头,传授经验安慰迷茫的刘大鹏:“你啊!有时候对待女人,太尊重也不好。该按倒就按倒,让她知道知道是谁家的! 不过大鹏,我不可能跟夏海蓝挑破哪凉快哪呆着去。 她也没和我说什么,认识这么多年了,面子里子的,对吧?除了躲着点儿,我帮不了你啥。” 刚才还说要找小妹儿喝花酒的刘大鹏,此刻表情纯情极了,很为难的表情开着车。 “瞅你那怂样。夏海蓝玩的那么疯,你确定你能摆弄明白?” 楚亦锋一句又一句的心底话,刘大鹏不但没有心里很轻松,倒是很替夏海蓝不值,真想跟楚亦锋打一架,要不是打不过…… 从没考虑过海蓝! 呵呵,海蓝却弃了留学的机会,跟哪听说楚亦锋出现就奔哪去。 玩的那么疯! 海蓝是为了想配上峰子才会如此。 峰子只有在玩场偶尔露面,平时不是训练就是和兄弟们爬山射箭的,海蓝不玩夜场去哪抓人啊?! 真是特么的! 刘大鹏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转换话题道:“年根儿你快回军区报到了吧?还当作战参谋?” 被冷不丁提起压在心底的憋屈事儿,楚亦锋舔了舔唇,第一次正视性回答:“估计我们叶头也挺为难。”随后自嘲道: “我现在属于一瓶不满半瓶乱晃吧。安排做什么都挺尴尬。我无所谓。” “军辉这回得提职了吧?那小子爬的快啊!前两天我去看他,他收拾东西说要出院,说什么着急划拉皇城根儿最漂亮的大姑娘。当我面儿就嘚瑟,说是终于要比你高个职位了,争取结婚也结你前面!” 楚亦锋没当回事儿。 在他心里,军辉虽然曾经夸过毕月,但一直以来都觉得军辉嘴花心花,倒是对军辉提职这一事儿心里动了动。 被叫“楚哥”多年,以后他见到军辉得敬礼,没面儿! 刘大鹏有点儿后悔提这话茬,又有点儿好奇:“峰子,你跟哥们说实话,你当时琢磨啥呢?我倒现在都不信你能被车甩下去,你那身手,勾住个东西就能蹿上车。 再说了,我可听我爸说了,没有你那套预留方案,不可能伤亡那么小就结束战斗。你这也算幕后英雄了吧? 你们叶头估计看这方面也不能让你亏着,他可是有名的惜才,有多少人是他一意孤行提拔起来的,他要保你,我觉得也不是没戏。就看他敢举荐你,对不对?” 楚亦锋对刘大鹏摆手叫停车,侧过头一瞧毕家大门,那心里真是心堵的要命,又是大锁头。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不用说幕后的了,那多着呢,都提职佩戴军功章,咱军区又得裁员。车留下,烟留下,你该忙啥忙啥!” 刘大鹏取笑道:“你坐车腿都造这样呢,要是单腿开车,别特么给哥们这破车整翻了!” 刘大鹏下车看了眼挂锁头的毕家,他又欠欠地敲了敲车窗:“你完了!” “滚蛋!” 楚亦锋在刘大鹏走后,他放下车座子直接仰靠在座位上,想着要不要和叶伯煊说一声不用为难,上面怎么安排怎么算,离开京都也行。 他又忽然笑了,叶伯煊能不能不是好眼神瞅他,叶头那傲劲儿经常不是好眼神瞧他。 “唉!”车厢里响起楚亦锋矛盾的叹息声。 有些事儿不需要告诉任何人,那是属于自个儿该压在心底的,说出来没啥用,还让人怪笑话的。 他躺在车里,想着那点儿压在心窝窝的糟心事。 …… “数完了吗?” 毕铁林这个二把刀司机上路,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他现在属于两手得死死把着方向盘的新手阶段。 梁笑笑笑眯眯兴奋道:“小叔,居然收上来这么多钱?哇,你又可以开个店了。” 毕铁林自信一笑,倒是否定道: “不开了,明年再说。今天先给老家买点儿东西,过两天有空看看,有闲钱买个单元房倒是可行。” “买房子?干嘛啊?”梁笑笑疑惑了。 毕铁林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他打岔道:“不是让你叫我名?笑笑,以后叫我别的。” 借着停车的功夫,毕铁林侧眸看了一眼脸红的梁笑笑,他忽然凑近,低沉地在梁笑笑耳边小声嘟囔道:“叫我哥,嗯?” 男性气息扑鼻,还有毕铁林在她耳边儿的呼吸热气,梁笑笑脸热的要命,她吶吶道:“你、你别这样。” 最近她一瘸一拐的单独行走没问题了,也就搬回自个儿屋了。可每次遇到毕铁林的忽然亲近,她都不习惯,就觉得臊的心脏噗通噗通的。 毕铁林没有继续为难梁笑笑,他亲了一口女孩儿的脸蛋,刚要说下车,车外就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老梁?!” 梁柏生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丁丽捂着嘴就站在车边儿…… 第一九七章 抑扬顿挫(二更) 浑厚且磁性的声音响彻窄小的车厢:“谁?” 毕铁林冷着一张脸,他半眯着眼看向车外。 “我爸。” 梁笑笑面露慌乱,她两手习惯性握在一起缓解紧张。 居然被亲抓了个现行,她心里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毕铁林瞟了一眼直勾勾只顾得看梁柏生的梁笑笑。 他抬眼看向伸着手指指向他们,夸张地捂嘴惊叫表演的丁丽。 心里明白了,那这位就是后母。 而丁丽指着车里的两人对梁柏生喊道: “老梁,笑笑她、笑笑她居然干出来和别的男人……”那尖利的声音让很多从百货大楼出来的人都驻足观看。 梁伯生像是傻了般提着东西,他满脸不可置信。 毕铁林透过风挡玻璃,毫不退缩地和惊呆住的梁父对视,他忽然嘴角牵起一丝笑容。 大包小包的买东西? 有时间买东西,没时间找找女儿? 毕铁林重新启动夏利车,他挂挡踩油门,技术在情绪的影响下,忽然提升了一大截。 他就是特意的,刻意的先倒车两米远,又突然对着用手指指着他们车的丁丽开了过去。 “啊!妈呀!你干嘛你?!” 梁笑笑更加慌张了,吓的都不会说话了,她两手死死地抱住毕铁林换挡的胳膊。 刚才有那么一刻,她都以为毕铁林真要撞丁丽。 干嘛? 毕铁林毫不闪躲地看向暴怒的梁父挑衅地笑了。就干这个!跟特么谁俩指指点点?! 在丁丽连续后退被吓的惊叫连连,手指从指指点点变成了捂嘴坐在地上,毕铁林才又快速倒车离开。 “你?” 梁笑笑扭头看向车后面,她被吓的咽了咽吐沫。 而梁柏生看着夏利车眼看着就要换方向开走了,就像是从突然从梦中惊醒般,他大吼道:“你给我站住!你个兔崽子!” 梁柏生的眼里没了坐在地上的丁丽,他直奔自行车快速解锁,两手都是东西嫌碍事儿,他直接扔在了丁丽脚边儿,第一脚蹬车子慌乱地蹬秃噜了,干脆跨过大梁蹬车就跑。 而车里的毕铁林瞟了眼倒车镜,他开的慢慢悠悠的,一直观察着在车后面猛追的梁柏生。 是要谈谈,但是不能在百货大楼门前谈,更不能当那个恨不得立时往笑笑脑袋上泼脏水的女人面前谈话! 毕铁林就像故意般,他小汽车开的愣是没比自行车快多少,引着梁柏生往东四胡同骑着。 直到听到梁笑笑的啜泣生,毕铁林才分心侧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瞧,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车外。心里也挺无奈。 梁笑笑两手攥拳放在唇边儿,被吓哭了,慌乱到大脑一片空白,啥啥都不知道,心里除了该怎么办?再就是只知道回身看着骑车的梁柏生不停地掉泪。 毕铁林摸了摸梁笑笑的脑袋瓜,他安抚道: “别怕,嗯?一切有我!” 怕! 梁笑笑不懂为何要那么怕,可毕铁林知道。 他的女孩儿还是很在意她爹,絮絮叨叨跟他说了那么多父亲的坏话,抱怨了那么多的委屈。 但是这一刻见面,她仍旧怕,怕的是让父亲伤心,更怕她父亲对她失望。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小兔崽子!我要去公安局告你!” 梁柏生觉得毕铁林完全是在戏耍他,可戏耍又能怎么办? 他除了呼哧带喘的猛蹬车追赶,拿前面那俩人毫无办法。 他决不允许他女儿不明不白的在他眼前消失! …… 楚亦锋伸了伸懒腰,他皱眉看了眼毕家的大锁头,听到车后面有车喇叭的声音,他从倒车镜里疑惑地瞅了又瞅。 这一瞧可倒好,亲眼见证了属于毕铁林的“年度大戏”。 夏利车停下了,梁笑笑哭的嘴唇发抖,肩膀也跟着打着哆嗦,但即使这样,她却先于毕铁林下车,换句话说,在毕铁林还没熄火时就打开了车门。 她爸爸骑车追着她,会不会被累坏气疯? 梁柏生从自行车下来,顾不上缓口气,嗓子眼都像是要冒烟了,“哐当”一声,直接扔了自行车,直奔梁笑笑。 “你个不孝女!” 从来没有打过梁笑笑的梁父,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挥向了梁笑笑。 “啪”的一声…… 梁笑笑瞬间闭上了眼睛,却没感受到疼。她泪眼朦胧睁开眼一瞧,毕铁林挡在了她的前面正皱眉和她爸爸对峙着。 梁父没有想到他一巴掌呼在了毕铁林的后勃颈上,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戏耍他、对他闺女耍流氓的男人居然敢一把捉住他的胳膊。 他还没找那个家伙算账呢! “好哇!你个小盲流子!你敢拐我闺女?!”梁柏生这次直接挥拳。 那咬牙切齿的狠劲,看的楚亦锋身形一动,又在毕铁林瞬间又逮住梁父胳膊时而坐回了原位。 毕铁林毫不退缩地捉住梁父的两只胳膊,冷着一张脸质问道:“我盲流子?我要真是,你女儿现在绝不是这个样子!早因为你被毁了一辈子! 拐?你这个当父亲的到底知不知道,你家里那位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你不在家时赶她出门? 你女儿当时还拄着双拐! 你在哪?” 梁父愣住,他看了眼捂着脸哭的梁笑笑,又斩钉截铁地对毕铁林吼道:“少特么胡说八道!不可能!” 毕铁林冷笑了一声: “你问过你女儿回去过吗?你去她同学家看望她了吗?你就能干出把女儿往别人家一扔就不闻不问?她第一时间不见了,你知道吗? 你在干嘛?你在忙着准备过年!逛商城! 在我这,在我这个陌生男人的家里,都比在你那安全! 不悲哀吗?你睡的好觉嘛! 你让你女儿看到了什么?在自个儿家里看到了那么龌龊的一幕! 你把她摆在哪?刚刚受到惊吓又被同学撵回了家,无处可去!到了家又看到那个龌龊男出现在家里! 你还知道点儿什么?你让一个毫无收入的学生怎么办? 你这个当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要管教她,管的她站在自家门口被那个女人骂有能耐就别再回家! 三九寒天,你女儿被关在了门外,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她拄着拐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你回家去翻翻她的行李包,你要早发现,就不会有我这个小盲流子出现!” ……未完待续 第一九八章 哑巴亏得甘心(为战地妞妞和氏璧+) 楚亦锋坐在车里看的这个兴起,听八卦听的心里特欢实。 还优哉游哉的给自个儿点了根烟,坐在副驾驶座侧个身子品着中华瞧着热闹。 他挑了挑眉,就这小叔,真不是个东西啊! 听这话,那位中年男人可是未来的岳丈大人,这可倒好,真够威武霸气的了,审人跟审三孙子似的。 就不怕过后人家爷俩和好、他出局? 再说了,将来要娶人家闺女,得罪了老丈人,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除非说的都不是真事儿,要不然啊……他真得给默默赞一个,佩服! 楚亦锋一边儿打心眼里佩服毕铁林,一边儿眯着眼搁心里打着小算盘,得背下来记住啊! 就冲小叔这么不是个东西的样儿,他哪知道将来娶毕月会哪句话就能用上啊?到时候拿原话顶他! …… 毕铁林越说声音越冷。 说实在的,他不认门,认门早找去了! 几次旁敲侧击问门牌号和梁父单位,梁笑笑都像是刻意回避一般躲这种话题。 三次两次的,他也就明白了。 但笑笑岁数小,不懂这里面的利弊关系,他不能就那么含糊地跟着一起吃哑巴亏。 他宁可没这空挡对笑笑好,他宁可再找机会用其他方式光明正大得到梁笑笑的心,他也不想用这种梁笑笑必须得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方式! 什么特么玩应?不给他几句浑身不自在是吧?这爹当的,连旁人都不如! 就笑笑那同学给笑笑送回家还知道个不好意思,这位亲爹可倒好,闺女爱哪去哪去,出了问题了又挥巴掌教育的! 当他面挥巴掌?拿他当死人呢?! 那是梁笑笑的亲爹,笑笑可以顾及怕这个伤心那个难过的,可不是他毕铁林的亲爹,没有梁笑笑,他都懒得废话! 毕铁林一直挡在梁笑笑的面前,他解开大衣、摘下皮手套揣进衣服兜里,眼神犀利地盯着梁父的表情。 他倒要听听面前这位亲爹还能再说点儿什么来? 梁笑笑慢慢地松开了捂住脸的手。 她含泪看向嘴唇只顾蠕动、眼神急切看向她的父亲。 她站在梁父的面前哭着,随着毕铁林一句一句质问,委屈被揭开,不但没有感觉到发泄,她倒更觉得伤感。 是啊,爸爸把她扔了。瞧他?他连有力的解释都没有了。 原来她经历了那么多,她一直在对自己说着没关系,可真的没关系吗? 爸爸正如小叔说的那样,是不是现在听说她只要在女同学家呆着不用回家会长舒一口气? 就像他忘了妈妈一样…… “爸。” 梁笑笑的一句“爸”,梁父心里一揪,他哑着声音摇头苍白地解释道:“笑笑,爸爸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梁柏生在听说事实后的暴怒、失落、恍然、悔恨中,只喃喃地蠕动了几下唇角,却再说不出来其他。 原来他的女儿受了委屈。他还和丁丽背后骂过笑笑心里没家,他还抱怨过笑笑越长大越不懂事儿。 想到这,梁柏生急切怒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那是你家!我是你亲爸!” 这回换成了梁笑笑哑言。 是啊,她为何不说? 因为她怕说了会失落到谷底,这样连幻想都没有了。 不说,就可以骗自己爸爸知道后,会不要那对母子俩。 不说,她就不会成为没妈没爸的孩子。 梁笑笑哭到不能自已。 梁父没有听到答案,却像是懂了般。 他两只胳膊似泄了气般耷拉着,却强撑着自己不能后退,用着商量的语气求道:“闺女,你都二十了,大姑娘了,咱是清白人家的孩子,你不能就跟这呆着,你跟爸回家啊?啊?听话,咱、咱回家,啥话都回家说。” 毕铁林深吸了一口气。 梁父说啥都影响不到他,但他见不得笑笑哭成那个样。 “跟我进来,然后再说,你要看完还不放心,我听笑笑的。” 楚亦锋撩下车窗扔了烟头。心里还琢磨,你说他也不能为了看后续热闹这时候跟着进院儿吧? …… 毕铁林打开了梁笑笑的屋门,他指着写字台、指着新衣柜、指着单人床,拿起梁笑笑的书包示意梁父看,又点了点摊开的作业本,才开口说话:“最开始我和笑笑的关系仅是她是我亲侄女的同学。我好奇纳闷这个女孩儿怎么不回家?时间久了才知道,她有家和没家一样。” 毕铁林到底还是说话带刺了,他对含泪看他的梁笑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必要再哭。随后才认真看向梁父继续道:“正如您看到的,时间久了,我们有了很多时间相处,彼此有了好感,又因为这次她被赶出家门才确立了关系。 您也甭急。 给你看这屋就是想告诉您,我们除了在饭桌上一起吃饭、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再无其他。 谁误会,您都不可以往自个儿女儿身上浇脏水!” 毕铁林加重了语气,他望着梁父那一双眼圈儿发红的眼睛,自个儿也情绪激动,愤怒、无奈、心疼全部涌向心口:“说句不好听的,我可以占她便宜,就您这个撒手放养的方式,她好骗着呢! 但我不能,不是怕别人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是我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诟病,即便她明天就嫁我,我今天也不能越雷池半步。因为我想到了她去世的母亲。” 梁柏生瞬间踉跄地倒退了两步,他靠在了门上看着毕铁林。 “如果她母亲还在,她希望的是她女儿体体面面嫁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会拼了命不允许任何人、比如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说她乱搞男女关系!” 梁笑笑捂住抑制不住的哭声。 而毕铁林却话音一转: “所以您放心,我冲阿姨也不会做出其他事儿。如果您真觉得不放心,呵呵,又不可能扔下那个已经新组成的家庭,我倒觉得您给笑笑一套房子吧。 不是有两套房子?新旧笑笑都不会挑,我们也不缺,但您给她是您的心意! 她该有一个落脚地。 让她能挂她母亲的照片,她也能跟您一个饭桌吃饭,再有半年就要去实习单位了,二十岁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正常。” …… 楚亦锋锁上车门,他瞧着失魂落魄的梁伯生离开,看着那位中年男人扶起自行车慢慢走出胡同口,踌躇了一下,迈进了毕家门。 心里还想着,这怎么的?毕成和毕月都为了小叔方便躲出去了?躲哪了? 就只有他一人进去,显得是不是忒没有眼力见了? 第一九九章 好大一颗雷(一更) 梁笑笑哭的直咳嗽,抽抽泣泣地抬眼看向毕铁林,一时只觉得胸口心热和心冷在相互交替着。 这世间还有谁能把她放在心头?还有谁能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除了面前的这个人是肯定答案,梁笑笑再想不出第二个人可以让自己那么踏实。 他在替她说出所有的委屈。 他不止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他还在为自己争取一个家。 他明白他给予的和她应得的是两码事儿。 他不是不明白自个儿那点儿躲着他的小伎俩,他只是时而以家长的身份在守护她,时而又要转换成她的男人。 毕铁林迈出一大步上前拥住梁笑笑,一只手安慰般轻抚着梁笑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拍着女孩儿哭的直咳嗽的后背,未语先叹道:“没事儿,有我呢。”似乎语言太过无力,毕铁林用唇一下又一下的轻吻着梁笑笑的额头做安抚。 同时心里合计着: 那破房子非得弄到手。 钱财是不能像糖块似的甜人心,但钱财能变成利剑让那女人憋气窝火!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口气,也不能让那个霸占了一切还嘲笑怒骂笑笑的女人好过! ……楚亦锋站在院子里尴尬极了。 他以为那仨人进院儿又是一顿哇啦哇啦地吵架呢,所以才气走了一方。 那吵完了,吵胜利了,按照常理,剩下的俩人应该在说着话商量对策之类的。 他哪知道吵架完会又亲又抱的啊! 楚亦锋摇了摇头,他这不是没经验? 毕铁林耳朵动了动,松开怀里的梁笑笑,回眸间正好和尴尬的楚亦锋对视,瞬间情绪就调整成最平常的状态。 毕铁林转过身就站在梁笑笑的屋子里,对着院子里的楚亦锋轻点了点头:“啊,来啦。” “哈,啊。小叔。” 楚亦锋的表现,倒像是刚做了啥让人抓包的事儿似的。 毕铁林走到楚亦锋的身前指了指楚亦锋的腿:“这是好了?” 楚亦锋嘴角噙着笑,回答道:“这不拄拐改拄棍儿了。快了。” “门口那吉普是你的吧?我看停半天了。” 楚亦锋终于有了看热闹没回避的不好意思。 关键是他坐在车里没动地方。要不是毕月的小叔,瞅热闹咋的了?他站在近处插嘴都没人敢管他。 “小叔,抱歉哈。” 毕铁林先于楚亦锋半步:“没啥。”特意放慢了速度,引领着楚亦锋往后院儿的客厅走。 …… “打了好几次电话,好像你们都挺忙,没人接。”楚亦锋不躲不闪地和心里有数的毕铁林对视着。 他除了刚才看见别人隐私觉得不礼貌有点儿措手不及外,其他时候嘛,“装相”都快成为他的本能了。 所以在面对毕铁林那一副似看透他的眼神,楚亦锋绕着圈儿自如地攀谈着。 打算唠着唠着再往毕月身上扯,套套近乎的,要不然显得他功利心太强。 毕铁林坐在楚亦锋的对面笑了笑: “嗯,最近我是挺忙。这不到年根儿了嘛,收收账、总结总结这一年,给南面那几个兄弟调回来过个好年,再分分红利,一个店留俩人,剩下的都给放回家准备过年。” 啧? 楚亦锋听话听音儿,小叔就是不提不念那姐弟俩是吧? 谁爱听你干啥啊?你那点儿事儿,就刚外面看到的那一幕有点儿意思外,他其他都不敢兴趣好不好! “可不是?都挺忙。呵呵,我出院好几天了,我父亲又高血压住院了,别说单位了,就是家里到了年底都一堆事儿。早就想来拜访小叔、认认门,一拖拖到这时候……” 在楚亦锋还没客套完时,梁笑笑带着大哭过后直打嗝的后遗症出现在客厅里。 楚亦锋好信儿的真就抬头认真瞧了一眼梁笑笑,平日里,一般有年轻女孩儿出现时,他都用余光一带而过,如此认真地注视实属少数。 在楚亦锋心里,搞不好啊,这就是未来的小婶儿。冲梁笑笑点了点头当打招呼,表情比起对待别人要热络许多。 毕铁林没了悠哉哉的从容,他皱眉疑惑地看向梁笑笑。 “我,我给你们泡茶。” 在梁笑笑取了茶叶要离开时,毕铁林介绍道:“笑笑?等一下。”冲楚亦锋正式道:“这位是梁笑笑,我女朋友。也是小月的大学同学。” 啥玩应? 搁他家小月亮身边儿划拉的媳妇?差了辈儿够乱套了啊?他家月月会不会心里不舒服?不会是膈应这俩人回老家了吧? 一秒钟时间,楚亦锋心眼子就跟筛子似的转悠好几个念想。 毕铁林继续介绍道:“笑笑,这位是楚亦锋。” 什么?这位拄拐的大帅哥就是楚亦锋? 梁笑笑惊奇地瞪着一双用泪刚洗过的大眼睛,她思绪终于从悲伤转移成了好奇。 身形、长相、气质、眼神的正派程度…… 嗯,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 二十岁的女孩儿因为和毕铁林的关系,此刻自带“家长光环”,她没了看见同龄男人躲避的羞涩,眼中全是落落大方替毕月把关的审视。 “你好,我和月月还是好朋友。” 啊,好朋友。楚亦锋有了点儿好感,他唇角笑容溢开:“你好你好。” 毕铁林挥了挥手打断两人的客套:“烧水注意点儿,别烫着。” …… 几次听到毕月的名字,楚亦锋等不了了,他决定直奔主题,端起茶水杯笑看毕铁林打听道:“小叔,怎么没瞧着毕月和毕成呢?放寒假回老家了?毕成可是说今年年根儿才回去啊?” 毕铁林也跟着笑容扩大了。让你装,装不住了吧?想问毕月情况还想端着等别人主动告诉,惯的臭毛病。 毕铁林倒很干脆,只要你开口问,把你那架子给我卸喽,那一切都好说:“他俩没回老家。作妖!小月那丫头怎么说也不听。” 毕铁林呷了一口茶水,示意楚亦锋也喝茶,才继续道:“前脚刚放假,后脚就拎着兜子上火车出门了。去莫斯科了。” “去哪?!”楚亦锋以为他耳朵出毛病了,茶水杯还放在嘴边儿,就那么木愣愣地看向毕铁林。 “莫斯科。整了几百件皮夹克倒货挣钱去了。我昨天还去了趟车站,按时间算,要是顺利的话应该昨天到家,估计是在火车上剩下货了,到地儿应该是去切尔基佐沃市场……” 毕铁林说不下去了。 小楚这是练过功夫?那么烫的茶水,一杯茶水一口干了。 楚亦锋和毕铁林同时惊愕对视,两人的眼神中只有彼此,静默了十几秒中…… 第二百章 只要你还好(二更) “啪嗒”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毕铁林看着楚亦锋惊愕地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瞧着楚亦锋手里的茶杯从手中脱落掉地。 “你说什么?!”楚亦锋情绪激动,腾地一下站起。 毕铁林仰着头看向火起的楚亦锋,他疑惑地用着平稳的声音解释道:“没事儿,小楚,你别激动。毕月她们姐弟俩都去过一趟莫斯科了,暑假那前儿就去过……” 毕铁林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楚亦锋用着愤恨的眼神望向他,直向他射眼刀子,一时有点儿懵。 楚亦锋心头火呼呼地着了起来。 都去过莫斯科了! 还两次?! 没事儿? 放屁!好一个没事儿! “嗳?小楚?楚亦锋?!” 毕铁林举着楚亦锋的拐棍儿。 他站在屋门口望着楚亦锋瘸着一条腿狂奔。 望着楚亦锋狼狈到要靠一只手放在腿上帮着使力,才能跑动…… 不知为何,毕铁林的心口一紧。 他有种不好的直觉,就在梁笑笑也疑惑地站在他身后问“这是怎么了”时,毕铁林一把抓住梁笑笑的胳膊也往大门口一顿猛跑。 毕铁林和梁笑笑眼里的楚亦锋就跟疯了一般。 202吉普车的车轱辘,急如星火般在倒车、后退、转动、调头、加速。 车轱辘碾压雪地的咯吱声格外刺耳,让观看之人会心口猛跳。 楚亦锋猛踩着油门,一路狂飙。 挂挡踩油门开车的动作看起来从容洒脱到了极点,就像曾经他每一次赛车一般。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毛寸头发里面早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 楚亦锋紧抿着唇,浓黑的眉毛下,那一双眼眸里酝酿着似荆棘丛中的一堆旺火。 毕铁林开着夏利猛追前面的202,他两手紧抓方向盘,两个手心全是汗,咬牙跟着前车踩住油门不撒脚。 别说他开车技术不行了,就是他这么多年坐车也没见过开得如此快的啊!今儿个才算见识什么叫做“风驰电掣。” 就在梁笑笑不停地追问:“咋的了咋的了”时,毕铁林第一次对梁笑笑发火道:“别说话!” 随后紧张到直咽吐沫,两眼直勾勾专注地盯着道口,就怕忽然有人出现,万一没看见马路上的两台快车,再一个不好,那就作孽了! 刺耳的停车声,在京都铁路公安局的办公楼前响起。 一直跟在楚亦锋车后的毕铁林,望着前方202停车时整个车在楼前都控制不住般转了一圈儿,吓的他赶紧减速。 一脚刹车踩到底,毕铁林伸长胳膊挡住梁笑笑,但紧急刹车还是让两人同时都趴在前风挡玻璃上,俩人吓的都在第一时间直拍胸口。 而此时楚亦锋已经一步两个台阶,扶着楼梯把手在爬楼了。 腿疼再加上心慌到心泛凉,此刻他的模样已经不是头皮里冒汗,而是额头也密密麻麻地布满汗珠。 …… “你们抓紧时间,先去接站!先把轻伤的这些旅客安排住院,注意安抚工作,切记……” 铁路公安局一把手还没说完话,左涛就大嗓门打断道:“头,那面放人了,这么重大的案件就这么地了?任由他们为非作歹?除了安抚就没别的了?那些死伤,啊?!以后乘客们的安全如何保证!不抓住他们,将来会有更大的……” 左涛被气到不行。 十几个人刚从会议室出来,左涛截住局长一句接一句气愤地质问着,就在他话还没说完时,只感觉后衣领紧到就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他以为是同事劝他住口,刚要骂脏话,却不想一回头发现是楚亦锋,转过身疑惑道:“锋子?……” 楚亦锋两手改揪住左涛的衣领,他那一双黑眸里充斥着满满的冷意,声音更似凉的像带了冰碴:“国际列车是哪天、哪号、都有哪个车厢被抢劫了!”、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毕铁林顾不上倒口气,他音调都变了:“什么?!” …… 左涛将资料扔在桌子上,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开口道:“根本没有具体人名,只有少的可怜的过程叙述,就这两张纸。你看看吧。” 他没问楚亦锋要找谁,因为左涛从来没有见过楚亦锋这个样子,触碰文件夹的手指尖儿都打着颤,可见应该是对楚亦锋非常重要的人。 左涛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气愤、无奈等等情绪在翻搅着,都说警察是金色盾牌,可他能干什么? 没有证据、动弹不得! 悲哀啊! 中国人抢中国人,苏国都懒得管。 楚亦锋僵直着脊背,他无须弯腰就能看清那两张纸上叙述的惨案。 梁笑笑一直认为,人只有在情绪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时,才会全身发抖。亦如她刚才在面对父亲时。 但她此刻否定了。 原来只听一个人的声音,也会让人感觉牙齿打颤、两手会像筛糠般发抖。 楚亦锋问毕铁林:“毕月是几号?几车厢?”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都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 楚亦锋希望毕铁林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那么他保证,保证将来毕月就是比现在能作妖一百倍,他也供着! 毕铁林的心口堵的厉害,他两手使劲攥拳,狠狠咬死后槽牙,大脖筋清晰可见,因为他也看到了日期、车厢。 “就是这趟车。就是……”毕铁林眼圈儿发红,后悔的情绪席满全身:“就是三个女人被、被强奸的那个车厢。” 瞬间,楚亦锋闭了闭眼睛,嘴唇发白,伤腿更像是支撑不住全身重量般向后踉跄了一步。 左涛及时扶住楚亦锋,他此刻也才发现楚亦锋的拐杖怎么没了呢? “锋子?锋子?你听哥们说,就那两张破纸,啥啥都写的不全!”又急着对脸色发白的毕铁林也喊道:“啥样还不一定呢!走!你们跟我来,马上就要到一批轻伤的受害者,我给你们带进站台,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楚亦锋瞬间恢复镇定,他大力甩开左涛,转身时更是眼中没有了任何人,拖着伤腿却比那些去出勤的警察们速度还快。 从这一刻起,楚亦锋浑身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他静默笔直地站在站台上。 耳边听着火车进站的鸣笛声,眼前似看到了曾经毕月对他开怀大笑的模样,曾经站在他面前低头求人时的无助样子,曾经一个穿着天蓝色连衣裙挎着筐,一点儿不羞臊地又喊又叫的招揽生意的女孩儿…… 第二百零一章 幸运一次就好(为战地妞妞和氏璧+) 冬日的阳光爬上了男人挺拔的脊梁上,似是在希望能让男人的心头有一丝暖意。 楚亦锋就像是听不见周围嘈杂的声音。 听不见救护车开进站里的声音,听不见铁路警察正在整理队形的喊话,他更视毕铁林和梁笑笑为空气。 三个女人被多次强奸,还和毕月在同一个车厢。 死伤人数那么多,那个车厢都快成了重灾区。 毕月是否好好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他却不想用以往缜密的思维去分析,或许说是不敢想。 楚亦锋在尽力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那些景象中,他自欺欺人地认为,也许这样等待的时间才会变快。 他还记得毕月没剪发时头发有多长; 他还记得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他似是还能感受到在雨中,毕月迎着大雨从他身边错过的滋味儿。 他们说着说着话就会争吵,但他娶她的一颗心却早已经准备好。 楚亦锋祈祷着,只幸运这一次就好,幸运这一次,以后随她怎么作闹都好。 …… 梁笑笑哭着拽住毕铁林的胳膊,眼睛因为哭了好几场而红肿不堪,她就像是多磨叽磨叽就能啥事儿没有一样,不停地重复问道:“毕月没事儿的对吧?她那么聪明,比我聪明百倍,对!她一定啥事儿没有!不是说大使馆传过来的也不一定对吗?就两页破纸!破纸!” 毕铁林站在离楚亦锋半米的距离外,他脸色一直呈现发白状态,一把拽住说急了跺脚的梁笑笑,深吸一口气后,才用肯定的态度斩钉截铁道:“是的!一定没事儿!” 毕铁林上前一步:“亦锋。” “你们毕家很缺钱吗?” 梁笑笑忘了哭,她和毕铁林都看向始终望向前方的楚亦锋,看着那张冷硬的侧脸。 “我很有钱。你们说个数吧。” 毕铁林闭了闭眼睛,他明白,楚亦锋是在迁怒。 嗓子眼堵的厉害,毕铁林愣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 而此时毕月正歪躺在毕成的脚边儿,几天几夜照顾高烧不退的毕成没怎么合眼。 大使馆那面派出的工作人员和此次列车沟通,只给伤员安排铺位,毕月是连座位都没有的,毕成又在噩梦中经常腿脚乱动,她只能蜷曲着搭个床边儿照顾着毕成。 毕月明明知道回国了、进站了、到了京都了,马上就要彻底卸下重担了,可她却像是忽然支撑不住自己般趴在了毕成的腿上。 还是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的毕成,先于毕月爬了起来。 “姐?”毕成那只被打的眼睛此刻已经肿到没了一丝缝隙,他只能用右眼看毕月。 发现毕月睡着了,听见火车进站的鸣笛声,毕成咬牙忍着疼爬了起来,过于用力爬起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毕成顷刻间后背上布满了汗。 “姐?姐进站了。”毕成推了推毕月,发现一直守着他的毕月连动都不动,毕成摸了摸毕月的脑门,这一摸发现毕月发起了高烧。 毕月的棉袄给了受害者罗丹,三九寒天的她只穿着一件毛衣,瘦削的身形蜷曲成一团。 他姐姐的心理压力到底会有多大,连他都后怕,他姐却在歹徒和刀枪面前冷静对话…… 毕成在被暴打、被瓦斯枪抵住时没哭,在被他姐搀扶着像难民一般忍着疼再爬上火车时没哭,这一刻双肩抖动。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双手捂着脸,很久没哭过的毕成,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他到底和他姐经历了什么?只有他和他姐才最清楚。 旁边儿铺位的乘客长叹了口气,一名中年男人拍了拍毕成抖动的肩膀:“到站了,过去了,咱们没事儿了。” 又走到毕月的脚边儿喊道:“孩子?孩子醒一醒,车要停下了,扶你弟弟下车。” …… 当毕铁林和梁笑笑疯狂地跟车跑动,直到跟着这趟驶来的国际列车停车才停下脚步喊道:“毕月!”、“毕成!”。 始终站在原地的楚亦锋,脸上露出的是满满的慌张,他早就没了刚才冷言冷语的骄傲。 他慌张地张望着、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毕月。 毕月先于毕成下车,在救护车的鸣笛声和周遭警察维持秩序的喊声中,她伸手接住重伤的毕成。 “毕月!” “毕成!” 毕铁林更是早已没有了以往的淡定,声音喊破音儿了和梁笑笑一前一后的挨个下车口喊着。 “姐?有人喊我们?” “嗯?”毕月给毕成拽了拽棉帽子,就怕毕成的伤口被冷风冷气吹的更严重。 就是这些照顾毕成的动作,毕月也不是想到才去做,她高烧烧的神智陷入了糊涂的状态,全靠这一路照顾毕成的习惯和本能。 毕成语气激动,他刚被毕月扶着挪下火车,什么都不顾了,再次重复强调道:“真的!姐?有人喊……” 毕成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看到了呼哧带喘的楚亦锋,他半张着嘴,心里是从没有过的激动。 楚亦锋胸口起伏的厉害,他上前一步在毕月的身后,双手用力搂住了让他心归原位的女孩儿。紧紧地抱着。 前后脚的功夫,毕铁林和梁笑笑也跑到了姐弟俩的面前。 刚在火车上哭了的毕成,在见到毕铁林那一刻,再一次哭了,并且这次哭出了声。 “小叔!” 毕铁林一把抱住毕成,感觉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失而复得,还好好的活着。 毕铁林和毕成彼此抱住对方,两个人情绪都完全失控。 当亲叔叔的毕铁林,听到怀里的大小伙子哭的不能自已,眼眶里也浸满了泪。 毕月回眸看向楚亦锋,她傻傻地确认道:“楚亦锋?” “是!”楚亦锋红着一双眼低头看着惨兮兮的毕月,看着毕月脖子上的白纱布,“你还好吗?” 毕月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嗯,低音炮,是楚亦锋没错! 她脑子烧的糊里糊涂,可那一双眼睛在确认完是楚亦锋后,明亮到像是啥事都明白似的,一只手赶紧翻兜,她拔高音调,举起胶卷喊道:“这是我拍的证据!” 在她心里,她就信楚亦锋能抓到。 瞪着一双大眼睛塞到了楚亦锋的大衣兜里,毕月随后就昏倒在楚亦锋的面前…… —————————————————————————————— 第二零二章 梦缠绵人沉醉(一更) 就像是毕月相信楚亦锋一定能抓到坏人,楚亦锋也同样看透了毕月那双明亮的眼睛是假象。 她不好,她的状态糟糕透了,她糊涂着呢! 楚亦锋在和毕月的对视中就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当梁笑笑被忽然晕倒的毕月吓的惊叫喊道:“月月!”,楚亦锋已经两手托住了毕月。 他两只胳膊同时使力,一把横抱起毕月,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喝令抓住毕月胳膊的梁笑笑:“撒手!” 毕铁林拽住大喊“姐”的毕成,他回眸看了眼被骂愣的梁笑笑,随后才把目光放在了楚亦锋的身上。 毕铁林望着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横抱着毕月离开的楚亦锋。 很明显,楚亦锋的右腿是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但那一瘸一拐的每一步,虽走的蹒跚却迈的坚定有力。 坚毅挺拔的背影抱着他侄女离开,在嘈乱的氛围中,孤傲的没边儿了。 还是一副散发着都给他滚蛋的意思。 毕铁林明白了,那小子算是信不着任何人了,即便他毕铁林才是真正的亲人。 他绝对相信,他现在要是敢上前拦住,楚亦锋敢对他挥拳头。 “你给毕月送人民医院去!听见了没有?!他俩一起住院好照顾!” 楚亦锋是听到了毕铁林的喊话,可他听到了倒把毕月抱的更紧,甚至像是在对身后的毕铁林宣告般,用唇轻吻着毕月的额头。 那双看向前方的双眸中闪动着令观者沦陷的光泽,之前的黯然慌张早已不复存在。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以后我的女人,我自个儿护着。 楚亦锋在高一秒、平音一秒、间隔一秒、循环反复的救护车声中,将毕月放进了车里。 他连忙脱掉大衣给毕月盖上。随后又瘸着腿小跑坐在驾驶席上,202吉普车呼啸着离去,直奔军区医院。 “于叔!” 于院长正和几名医生站在军区医院的大厅里说着话,听到喊声一抬头,瞧见是楚亦锋,他心里无奈了。 这小子最近这是怎么了?自个儿住院、父亲住院,这又抱了个女孩子跑医院来了。 “快快!来两个人给抬进去查看一下!” 当毕月被安置好躺在了病床上,于院长的惊叫声却在病房里响起:“小锋!” 楚亦锋狼狈地摔倒在暖气旁边,瘫坐在了地上,腿力不支再也站不住了。 于院长又指挥着护士去喊骨科的医生,他骂着楚亦锋:“你这腿还要不要了?!你是名军人,腿万一要是有什么后遗症,你的军旅生涯就会被迫叫停,你知不知道?!” 楚亦锋却倔强和于院长对视强调道: “给她做个全身检查!我要她全身检查的报告!” …… 一个孩子在人民医院,一个孩子在军区医院。 毕铁林坐在毕成的床边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陪着毕成做完了全身检查,自然也就清楚了毕成曾遭受了毒打,全身伤痕累累。 简单问了几句关键的,听到毕成说毕月没有遭受到侵犯,甚至钱都只丢一小部分,大额的美金全在毕月的身上。 他刚要庆幸地长舒一口气,却不想毕成又扔给他一个炸弹,说是毕月的心里负担比谁都重,因为他那个瘦巴巴的大侄女居然藏在厕所里拍下了照片,又主腰子很正的带着胶卷回国了,并且和匪徒曾面对面当场对峙了十几分钟…… 毕铁林趴在毕成的嘴边儿刚听到时,他有那么一瞬,说实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毕竟毕成的伤势在这摆着呢。到底当时是什么情况,似乎那种惊心动魄的场景就在眼前。 但是不得不说,无论事情的过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听到毕月一个女孩子啥事儿没有,毕铁林那颗心也算是落了底儿。 他无暇去军区医院那面看望毕月,或许说是他很放心楚亦锋,通过这次事件,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毕月在楚亦锋心里真是心尖子。 打发走了梁笑笑回家煮粥做饭,毕铁林守在毕成身边把住他做噩梦乱挥舞的胳膊腿。 毕铁林眯眼看着毕成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他愧疚得不行。 还有毕月,那丫头真是让他无言了。 …… 毕月是让她的亲叔叔毕铁林对她无言评价,却让楚亦锋心里震撼到焦灼,他有很多话想和毕月说。 楚亦锋一边儿生气到想弄醒毕月啪啪打几大巴掌甩过去,想骂她几句好好长长记性躲离危险。 一边儿又眉头打着结,专注地看着手心里的胶卷,脑中回播着毕月刚见到他时喊的话。 他重新将胶卷放在了裤兜里,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唇边儿轻吻着,眼神中满满都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感谢祈祷奏效了,毕月除了外伤再没有其他。 发现毕月微皱秀眉,楚亦锋赶紧弯腰站起,将那个军绿色的书包放在了毕月的手边儿,小心翼翼的将书包带子塞进了毕月的手心里。 看见毕月舒展两眉又重新陷进了睡梦中,楚亦锋两个肩膀耷拉了下来,刚才那满腔都是感叹怎能不爱的多愁善感,瞬间转换成无力且无奈。 瞧他多悲哀? 他这双手、这个人,在毕月的潜意识里根本不好使,一点儿也抵不上那装着带馊味儿的破书包。 他都不用翻就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钱。 楚亦锋给毕月掖了掖被角,又看了眼输液瓶子,才走出了病房。 …… “锋子,啥事儿啊?我那面都是事儿忙着呢!” 楚亦锋笔直地站在医院门口转过身看向左涛,他用着不屑的眼神上下扫了眼左涛,递过胶卷犀利地看着左涛:“你们警察要是还不行,我们军队来!” 左涛握紧胶卷,他看向拄着拐爬楼梯的楚亦锋,激动、沉重等等情绪交织着,最后对那个背影喊道:“是那个女孩儿拍的?我会向上面汇报给她个人荣誉!” 而远处却传来楚亦锋不屑的回答: “我们家还需要那个吗?你最好马上抓住!别让我费二遍事儿!” 就在毕月和毕成高烧不退昏睡在医院一整夜的时间里,中国警察兵分两路。 一路明面上组成的高级警官小组,在第一时间直飞莫斯科。 而另一路负责秘密抓捕劫匪的警察们,他们在京都铁路公安局的食堂喝完壮行酒砸了手中碗。 便衣警察们只带着擀面杖和自行车锁当做防身武器,连夜爬上了国际列车。 第二零三章 被“抓包”了(二更) “你认识飞哥?飞哥什么模样啊?小丫头,你要敢瞪着眼睛撒谎,瞧见没?你的死期到了!” “飞哥?飞哥!”啊!飞哥什么模样来着? 毕月紧张地咽了咽吐沫,但输人不输阵,她上前一步,不顾暴徒的长刀已经割掉了她脖子上的一块肉,任由血迹蔓延全身,昂首挺胸、大声回答道:“飞哥七尺大汉、侠义心肠、一代豪杰!爱穿黑布短靴,一身黑的短褂紧腿裤装扮,徒手同时就能遏制住三人,武功盖世!爱使木棒铁棍,所走之路武器滑过地面刷刷刷直冒火星子!” “放屁!”红唇女“二姐”用皮鞋撵灭烟头,她掏出腰间手枪对准毕月的额头:“简直胡说八道!飞哥身材瘦小、面黄肌瘦、形如病夫,为人机巧灵便,他属智囊而非武力值超群,不擅长主动出击、只擅长潜伏数个小时,人送外号翻江鼠!” 什么?! 靠! 许叔居然跟她撒谎了,他居然瞎白话美化了飞哥! 坑!大坑! 完了,怎么办?怎么破?她的死期真到了。 毕月眼睁睁地看着枪放在了她的太阳穴处,她右手攥紧包带,心里合计着:死特么也要能削对方一下就削一下,她要运用全身所有的力量狠砸这个死女人! 毕月的耳边儿充斥着牛三淫笑的声音,听着他建议跟他睡觉,看着那双肮脏的手眼看着就要袭胸了…… “啊!去你妈的!”毕月腾地坐起,单手抡起书包就往人脑袋上砸。 楚亦锋正给毕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摇了摇头还想着,一会儿得找护士给去打点儿粥送来。 他就上个厕所的时间,这丫头就能把被子踹到脚底下,还差点儿没弄的滚针了,刚将棉被提到毕月的胸口处,就被突如其来的书包差点儿砸个正着。 楚亦锋一把拽住飞起的书包,一把按住暴起情绪激动的毕月。 听着霹雳啪啦点滴瓶子连着点滴架子全都倒地的声音,他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按住毕月肩膀的手,嗖地一下拔掉了毕月手上的针头。 “毕月?毕月?!” 毕月还要往回拽书包呢,她刚从噩梦中惊醒,此刻分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心里就知道完了,这回连特么“武器”都被人拽住了,这还有活路没有啊?! 楚亦锋和毕月那双怒视中带着惊恐的大眼睛对视,瞬间明白了,这丫头是做梦抓劫犯呢吧? 这回声音放亮了,沉着音儿大声叫醒毕月: “是我!楚亦锋!你做梦了毕月,我是楚亦锋!你看、你摸,我!” 楚亦锋和顷刻间被他喝令到呆呆傻傻的毕月注视着,两手同时动作着,一边儿将手里的破书包扔的远远的,一边儿用右手攥住毕月的左手,用手心给毕月擦着手背儿上的血珠,小心翼翼试探道:“认出来没?” 毕月呆傻的眼仁终于动了动,心里想着:嗯,认出来了。 就在楚亦锋觉得毕月要烧傻了要摸毕月额头时,毕月忽然嚎啕大哭,在哭声中用着哀怨的声音声声指控道:“楚亦锋!你怎么才来啊?啊? 那个臭男人要摸我胸,我就差一丁点儿就要被羞辱了,我还差点儿要一头撞死你知不知道?! 我抓那么多擦屁股纸藏相机,我想跟他们拼了,我要被吓傻了! 咋就没有英雄救美呢? 啊?一个英雄都没有!我特么倒霉透了! 我自己一人挑俩犯罪团伙的头子。 我眼睁睁地听着毕成挨打,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光溜溜地,男人被剁脑袋被剁手指头! 你那么厉害,为啥就不出现? 你还说要追求我?你怎么连保护我都做不到!你这叫啥追求?! 你快去给我报仇!报仇!我要你报仇!……” 楚亦锋一把搂住毕月,他对着毕月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听不得那一声声控诉,因为毕月的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心窝子! 是啊,他在哪呢?他怀里的女孩儿一直很胆小不是吗? 碰到入室盗窃的小偷都被吓的赶紧搬家,吓的她扯着他不撒手,吓的她给他机会。 楚亦锋用舌尖儿撬开了毕月的唇瓣儿,他紧闭的双眸潮湿一片,一寸一寸地贪婪地分享彼此的唾液、气息,用力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毕月只觉得身体被束缚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那怀抱的力度越是强硬,她觉得越是安全。 就像是怕失去在男人怀中乖乖做小女人被保护的感觉,毕月也在拼劲全力地往楚亦锋的怀中挤、挤到没有一丝缝隙。 两个人此刻的呼吸变的灼热地要烧透彼此的心,语言已是多余的东西。 毕月的鼻尖儿渗出密密的汗珠儿,在楚亦锋的唇刚和她分开时,她甚至伸出鲜嫩水润的舌尖儿追了上去。 只这一个动作,那清纯的目光中夹杂着妩媚,唤起的不止是楚亦锋全身爆满的欲望,还有情难自禁想对毕月掏出所有怜爱的一颗心。 “月亮,月亮,不怕了,我是楚亦锋,你不需要再害怕了。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楚亦锋喃喃地在毕月的唇边儿呼唤着。 几声呢喃唤出了浓浓的爱意。 随后楚亦锋搂紧毕月,在不知不觉中两人一齐倒在了病床上,他压着身下的女孩儿,温柔怜爱的吻转换成了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的舌尖缠绕。 毕月的身体变的越来越软。 她脑袋晕乎乎的,大脑缺氧、被吻的全身发麻…… 楚亦锋的身体变的越来越僵硬,浑身燥热的厉害。 那双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里面泛着满满的情欲。 他看着身下的女孩儿,双眼更是似要滴出水来…… 毕月身上的病号服扣子在不知不觉中被楚亦锋解开,就在楚亦锋要进一步时…… 病房门口同时响起三个女人的尖叫声。 两个女人同时捂眼睛,脸色被看到的一幕给臊到羞红的要命。 而三人中的另一名女人,却和另外两人不同。 她一瞬间哑口无言地站在那,没了动作、也没出声,看起来还算镇定。 梁笑笑手中还拿着保温饭盒,她不知道她要啥时候睁眼。 护士小姐手中还拿着要替换的输液瓶子,她心里拼了命的吐槽,真是……真是都住院了咋还不注意影响呢! 而梁吟秋在反应过来后,作为母亲,作为占人家女孩子便宜的儿子妈,她只能轻咳出声提醒…… 第二零四章 干枯沙漠开出花一朵(一更) 两个女孩儿尖细地惊呼声响彻病房,惊的紧紧拥抱到差点儿“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的两个人,全身瞬间僵住。 僵硬的楚亦锋和毕月,更是很有默契的在同一时间睁眼。 两个人的眼中,还带着沉浸在情浓中的意乱情迷。 楚亦锋双手捧着毕月的小脸,他的唇甚至还贴在毕月粉嫩的唇瓣儿上。 没来人之前是啥样,现在仍旧是啥样。 他们就以这样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依旧嘴对嘴的姿态,大眼瞪小眼。 从彼此被惊呆住的眼神中寻找答案,以及缓冲情绪。 这亲密无间零距离的一幕,惹的护士小姐和梁笑笑都脸红心跳捂脸,她们又控制不住好奇心,在静默几秒后,悄咪咪地透过手指缝瞧着。 梁笑笑是好信儿毕月的恋情,就是好奇那两人会怎样。 护士小姐是好奇那个一瘸一拐来回出入医院的大帅哥、楚亦锋会作何反应。 还是梁吟秋的轻咳声,让楚亦锋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 楚亦锋动作极快,一把扯住被角蒙在了毕月的脑袋上,一边儿小声给毕月吃“静心丸”叮嘱道:“你闭上眼睛不用管。”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丢丑就可他一人来,得给毕月的小脸捂上。 刚要动一动,楚亦锋尴尬了,他又往自己身上也搭了搭被子。 他清醒了才意识到,原来腰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解开了,长裤、短裤此刻都被退到大腿根儿了。 还有那“支楞巴翘”的小楚亦锋,它还不老实地仍在叫嚣着又蹦又弹跳。 楚亦锋深吸一口气,他趴在毕月的身上一动不敢动了。 又不能立时起身,又不能当着外人面前在被窝里提裤子,他只能掩耳盗铃般发怒,不过也确实被打扰了好事儿很生气。 楚亦锋微侧头给那仨人侧脸,先发制人怒斥道:“进来怎么不知道敲个门?!出去出去!” 梁吟秋发现她儿子耳朵尖儿都红了,这就说明真羞臊也真急了。 知子莫若母。 她儿子在一般状况下,很少会对自身表情的管制失控,通常对外人的态度,都是用处变不惊去面对所有突发状况。 所以从小到大,小时候外人夸楚亦锋大大方方,长大了外人夸他沉稳洒脱又大气。 其实啊,她儿子只是以不变应万变而已。 别看脸,脸上察觉不到什么,得看耳朵。那耳朵尖儿要是热了,那真就说明她儿子手足无措了。 梁吟秋表情一派淡定从容,还是那副温婉的模样。 她先是瞟了一眼病床上露出的四只脚,无奈那俩孩子“顾头不顾腚”,随后率先转身,还帮着楚亦锋解围,喊走另外原地呆愣看热闹的俩人。 梁吟秋对护士说话的态度,就像是屋里的一切很平常一般,声音平和、语气和蔼:“刚才毕月输液输的是什么?你去和医生商量一下,重新配量再给点上。要不然没什么效果。麻烦你了。” 护士小姐呐呐不语、乖乖点头,实际上刚一转身心里就有无数八卦想和值班的同事分享:瞧那一地狼藉吧!点滴架子都给拽倒了,玻璃瓶子也碎了,针头也给拔掉了,就为了“干那事儿?”战况够激烈的了! 梁笑笑发现梁吟秋在吩咐完护士后又看向她了,她赶紧低头躲避,一手攥紧保温桶,一手尴尬地掖了掖耳边儿碎发。 感觉到梁吟秋继续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看的她心里这个发毛,她只能抬头和梁吟秋对视了一眼,冲梁吟秋傻兮兮地笑了笑。 梁吟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转身站在窗前看向外面黑乎乎的后院儿,心里想着这可真是…… 难道毕月真和他们老楚家有“家人缘份”? 难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有丝不甘心,有丝不认同,思绪中还有复杂和矛盾。 梁吟秋也终于意识到了,原来这就是要面对“准儿媳”的心情了。怎么都觉得毕月配不上她儿子! 她同时又劝自己,孩子的幸福,要不然让他自己做主吧! 她曾经也被婆婆嫌弃的过日子,至今还陷在泥潭里被各种嫌弃挑刺。 或许理智的想想,即便不是毕月,她仍旧会挑剔。 只因为她是一名母亲,未来会成为一名婆婆。 不过嘛,以后是以后的事儿,此时此刻确实意是外了! 梁吟秋叹气出声,叹的梁笑笑一抖,心里满满都是为毕月的担心,小心翼翼地偷看梁吟秋的侧脸。 梁吟秋回想着,要不是她家老楚不靠谱的把血压药忘办公室了,她还真不能来医院,自然也就意识不到她儿子都要对毕月下手了。 要不说她心里有点儿含糊毕月和她家有缘分呢! 她和于院长边往外走边说着话,她身后的那丫头就大嗓门地扯住护士打听毕月住哪间,她正疑惑是不是她认识的毕月呢,那丫头又急中生智地喊道:“楚亦锋!对,就是楚亦锋开的病房是哪间?!” 门外的两人各有各的担心,她们静待着有人喊她们进去。 而病房里面,却是另一幅景象。 毕月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她屏住呼吸、紧闭双眼,等着楚亦锋从她身上下去。 脑袋是混浆浆的,思绪是乱套的,浮现在脑中就四个大字:不忍直视! 楚亦锋在他母亲和其他闲杂人等离开后,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从毕月身上下去。而是掀开了被角,就像是在和毕月玩捉摸藏般将脸凑了过去。 他嘴角含笑观察了几秒,发现毕月被吓的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微不可闻地咧开唇笑了笑。 更让毕月心口打颤的是:都这时候了,那家伙居然对准她的唇瓣儿又香了一口。 楚亦锋发现毕月动作灵活嗖地一下拽过被角又重新捂在脸上,他才边抑制不住唇边笑意边挪动身体,同时发出了像是恋恋不舍般的叹气声:“唉!” 两只大脚干脆直接踩在皮鞋上。 楚亦锋不慌不忙地起身提裤衩、线裤,掖好衬衣、系腰带,穿戴好一切,才边系着衬衣袖扣边走了出去。 而梁笑笑在楚亦锋出现的一瞬间,“嗖”地钻进了病房,打算好好趁空挡“会见”一下毕月。 第二零五章 我的世界因为你,变成了粉红色(二更) 毕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睁开眼睛的呢? 答案是从楚亦锋提裤衩之前…… 楚亦锋前脚从她身上挪下去了,毕月就竖起两根食指支起了棉被角,在黑暗的被子里睁开了眼睛。 她在被子里,暗搓搓、神色慌张地观察着楚亦锋慢腾腾地穿戴衣裳。 毕月没功夫感叹楚亦锋那下身三角地带的“勃大精深”。她也没心思看那些“零件”。 她只是心慌到要死、想看见个人,看着楚亦锋一步一步在干啥,这样就能感觉不是她一个人。 另外最重要的是,本来她就感冒高烧,脸上烀着一个大被子,上不来气! 毕月恐慌万状且无措的在忙着碎碎念:老天啊,她最近都经历了些什么?!还给不给一条活路了! 毕月眼睁睁瞧着楚亦锋穿着骚包颜色宝石蓝衬衣的背影离开了病房,她“腾”地一下马上坐了起来,拍着胸口紧着倒气。 同一时间,鬼鬼祟祟、脸色比毕月还神秘的梁笑笑映入眼帘。 梁笑笑提着饭桶边小跑边回头侦察“敌情”,再转头时正好和毕月对视上。 梁笑笑瞪大眼睛,怕外面人听见,只能用着气息说话还不忘吓唬毕月喊道:“完了,你完了!月月啊,你这回算是妥妥地完了!你被小楚他妈抓了个正着啊!哎呀,你可怎么办啊?!” 评价毕月要完了的功夫,梁笑笑脸色涨红蹿到了毕月的病床边儿,她把保温桶往窗台柜上一放,赶紧汇报最新情况:“小楚刚一露面,他妈妈就扔下一句:跟我来,借一步说话!哎呀,这是啥意思啊?” 靠!、 什么朋友?损友!最佳损友! 毕月仰头望着一脸纠结表情的梁笑笑,又瞧了一眼梁笑笑两手像抽筋般握着,心里更紧张了。 谁用笑笑制造紧张气氛?她那副样子怎么那么招人心慌膈应! 毕月泄了底,她没了以往天老大她老二的气派,主要是这事儿让人羞得慌啊! 此刻终于露出了麋鹿般慌不择路的表情: “啊?你们真的全看见了?” “啊!”梁笑笑为表肯定,她还加重力度地点点头,随后撅嘴么么了两下:“干这个都看见了,一起进屋的。” 毕月拍了拍心口,脸上红晕一片,她盯着对面的沙发肩膀耷拉了下来。 这就不是遇到歹徒能镇定自若的事儿。 “我该怎么办啊?啊?”毕月忧愁了,两眼无神、腹热肠慌。 她觉得今天是从没有过的丢脸,此刻全身痛! 该怎么办? 梁笑笑和楚亦锋在同一时间、对不同的谈话对象,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梁笑笑急中生智建议道:“月月,万一他妈一会儿跟着进屋,那多难堪啊……你、你装死吧。” 梁笑笑为自个儿的聪明点赞般一拍巴掌: “对,你不是生病了?发高烧?你晕倒,你快躺下装死!” 而站在走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派从容的楚亦锋,他斩钉截铁回答梁吟秋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梁吟秋有点儿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生气,明明刚才都劝过自己了,孩子要是真铁了心拿了大主意,自个儿的日子自个儿兜着,她尊重! 可此刻看见他儿子那副样子,莫名其妙的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该怎么办怎么办?真就确定是她了?!像你刚才似的,万一刹不住车,我告诉你,楚亦锋,没地儿买后悔药!” 楚亦锋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微皱的两道剑眉泄露了他对母亲话语的不满:“妈,我都多大了,冷暖自知。你看我从前乱来过吗?我要是真来,那也是下定决心的。您说您?我这都要奔三了,不是楚慈,您跟我探讨这事儿干嘛使啊?!” 楚亦锋那句“要是真来”,震住了梁吟秋。 什么意思?真就不打算“刹车”了? 她儿子可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屋里那丫头别看是大学生,还没过二十岁呢! 梁吟秋又心肠软和的泛滥了,虽然被他儿子几句话点的脸色发红,可楚亦锋是她生的,多大岁数也是她大儿子! 梁吟秋上前一步扯住楚亦锋的衬衣袖子,这次是商量的语气中夹杂着满满的糟心:“小锋!哎呦,你可不准啊,毕月才多大?还念着书呢!要是真下定决心了,正常走手续结婚怎么着都成! 你这要是对人家女孩子婚前不尊重,到时候人家父母知道了找来了,我和你爸的脸啊,就得丢尽了! 你不用嫌妈老观念啰里啰嗦,到什么时候你们小年轻乱来那一套都不是正确的!啊?小锋?你们爱相处就相处着,让毕月病好了去趟咱家,你……” 楚亦锋唇角微弯,憋不住开心,笑了。 就等这句呢! “妈,您快回家吧。来司机了没?对了,您到家让司机把我脸盆毛巾暖壶就那些东西吧,给我送来一趟。”楚亦锋说到这停住,又改他扯梁吟秋胳膊,边往楼梯口送亲妈边继续道:“麻烦您再给我装几件衣服。毕月高烧不退。我得跟医院呆两天。您放心,她要是好了一准儿给领回大院儿。” 梁吟秋站在楼梯口看着瘸着腿还大步离开的楚亦锋,嗓子眼里冒出:“嗳?”又憋了回去。 心里骂着: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关键是毕月就是发高烧吗?她怎么听于院长说还有刀伤呢?那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大学生怎么有刀伤? 梁吟秋叹了口气,挎好皮包,下了楼。 …… “装死”的毕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大步流星走到病房门口的楚亦锋,忽然脚步一顿放慢了速度,他优哉游哉地晃悠进了房间。 楚亦锋不顾尴尬杵在一边儿的梁笑笑,他弯腰凑到毕月的面前观察轻颤的睫毛:“睡了?晕了?怎么了?” 毕月还没咋地呢,梁笑笑在一旁紧张的打了个嗝。 楚亦锋还要继续逗毕月时,正好护士小姐拿着输液瓶子出现,他到嘴边儿的话一拐,变成了:“你去把医生叫过来。” 护士、梁笑笑、“装死”的毕月,仨人同时一愣。 “低音炮”补充道:“怎么做的检查?我未婚妻怎么又晕了?” “你要干嘛啊!”毕月带着哭腔睁开了眼睛…… 护士小姐赶紧埋头扎针,梁笑笑顷刻间下定决心:赶紧撤! 第二零六章 伤口未愈合,你就这样闯进心窝(为热恋和氏璧+) 护士小姐就跟没听见毕月哭鸡尿嚎的声音似的,她技术十分娴熟、一针见血。 扎完弹了弹输液管里面的气泡,再回头时都没敢抬头瞅楚亦锋:“今晚就剩这一组点滴了,你要是会拔针……” “我会拔针。” “那你拔完针就可以休……嗯,明早六点会有值班医生和护士过来。”护士脸红了,她怎么觉得在这个病房说“休息”两字很不合时宜呢。 楚亦锋回眸望着护士脚步匆匆的离开,再转回头时,两手插在了裤兜里,微扬着下巴看着梁笑笑,也不说话,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 梁笑笑无措地和毕月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透着满满的:“保重!”二字。 她被自如淡定的楚亦锋给笑的心里发毛,梁笑笑赶紧摆手道:“那什么,我也走了。明天早上再给你们送饭。” 毕月急了,她伸长胳膊拦着,那架势就像是能拽住人似的:“笑笑你别走啊!毕成怎么样了?” 有那么点儿落荒而逃的梁笑笑,再次摆了摆手,边向门口急走着,边回答道:“你放心,没事儿,都是皮外伤。小叔跟那面呢,好好养病,小叔明天上午就会过来!” “嗳?嗳?你……” 毕月欲哭无泪地看着没了人影的病房门,她满脸无奈带着苦恼地斜睨了一眼楚亦锋。 而楚亦锋却对她耸了耸肩,意思是他很无辜,随后还冲毕月一笑,再次抿唇笑到露出了一侧的酒窝。可见他有多开怀。 毕月打了个哆嗦,无语地摇了摇脑袋,她有点儿置气般地往床上一躺,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再次开始了假寐。 …… 看出来了,这是睡饱了,有精神头了,又有力气跟他闹了。 但是说实话,楚亦锋有点儿不解,有点儿拿不准到底是为了啥。 这是还陷在那个可怕的梦里,因为他没有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还是因为他俩刚才那事儿被另外仨人看到了? 楚亦锋疑惑地观察着毕月那赌气囊塞的样子。 前者嘛,咱得讲点儿道理不是? 他也不知道她就放个假的功夫就能跑莫斯科去啊! 想起这个,楚亦锋怎么都觉得生气的应该是他吧? 至于后者…… 又没露点。 嗯,最多露腿露脚了,他都没让毕月露脸,瞧瞧,他把毕月保护的多好! 不好意思……其实没啥不是吗? 护士那个外人影响不到他们,梁笑笑嘛,他那不也看了一场毕铁林的大戏,扯平了。 至于他母亲,那是咱亲妈、将来小月亮的婆婆,一代一代的,哪朝哪代情爱也不是件磕碜事儿是吧? 是她们没礼貌硬闯,连门都没敲。又不是他和毕月去露天公共场地膈应别人。 楚亦锋还疑惑不解呢,毕月却莫名其妙被气的不行。 这人,干嘛呢他? 刚才撩闲非得揭开她面儿,然后给她撩哭。 现在屋里人都被他“骚包”的气质熏跑了,他又傻呵呵不吱声了。 你倒是主动说说你妈都说啥了啊? 你就算怕我尴尬,主动汇报一下我身体情况也成啊? 他难道是等她上竿子追问吗?她都脸红成什么样了,她是女孩子,他看不着?他不知道? 这怎么就傻杵在那,缺心眼是咋的?! 毕月使劲闭着眼睛,视觉关掉、可听觉却全面唤起。 她支着耳朵听动静,终于听到了楚亦锋挪动脚步的声音了,不知咋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真跟这哏人情商低的操不起心啊! 楚亦锋拧开保温壶,倒出了一碗糯糯的小米粥,他拿杯盖儿当饭碗,再次弯腰凑到毕月的面前,认真地看着毕月的小脸,望向毕月那张脸的双眸里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毕月屏住呼吸,她察觉到那人都快贴她脸上了,心里毛躁躁的,有紧张、有等待,还有小心脏噗通噗通不正常的跳跃…… 她不想这样的,可这颗心啊,这是怎么的了?咋控制不住呢,甚至忘了刚刚还在生气。 楚亦锋嘴角微弯,维持着弯腰的动作,磁性的声音、嘴边儿的热气直扑毕月的面颊:“先起来吃饭。” 毕月睫毛颤了颤,没敢睁眼。 是的,是没敢,她小声咕哝道:“我不饿,不想吃。” ……静默,出乎毕月意料之外的静了下来。 静了好几分钟,静到毕月心里疑惑极了,还有点儿不安,她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楚亦锋嘴里含着小米粥,在毕月睁开眼那一刻,瞬间俯身堵住了毕月的唇。 “唔……唔。”毕月晃着脑袋,嘴里被小米粥和楚亦锋的舌头塞的满满的。 然而她那第二声的“唔”,让楚亦锋失笑出声,他松开毕月的唇,笑道:“别着急。” 谁?谁着急了? 毕月刚想用两手捂脸,楚亦锋的笑容僵住,赶紧一手端粥、一手把住毕月输液的手。 毕月也意识到自己还是个病人呢,这一反应过来更气了。 干嘛啊他!他这是可着劲儿的欺负自己是吧? ……娇气了,也大概是坚强了太久。 楚亦锋看着泫然欲泣的毕月,呆了几秒,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干脆两脚一蹬皮鞋,先把粥碗放在了床头柜上,双臂用力一抬,给毕月往旁边挪了挪,直接给自个儿弄出了空地躺了下来。 伸长胳膊将毕月搂入怀,下巴抵在毕月的脑袋瓜上,他用着商量的语气,还掺杂着几丝不好意思哄道:“刚那不是逗你玩呢吗?我错了还不行,错了,真错了。 咱吃饱了,你好好睡一觉,罚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我不闹了还不成? 你这几天都快泡在眼泪里了。哭这事儿、养成习惯可不好。” 楚亦锋圈着毕月,一勺又一勺地喂着,他没着急问毕月都经历了什么,而是依旧笑呵呵地说着其他:“你以前挺皮实的啊,现在怎么那么不禁逗啊?” “哼!” 楚亦锋赶紧投降:“得,我不说了不说了。” 毕月是连续半个月没睡好吃好喝好,状态极差,刚才还经历“惊心动魄”的又啃又咬又摸又抓,她听着楚亦锋讲着:“从前啊,有一个小和尚下山想偷吃肉”……闭上了眼睛没心没肺地睡熟了。 而楚亦锋在听到毕月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眯眼望向窗外算计着时间:高级警官小组现在应该开始重新抓捕审讯了吧! —————————————————————— 第二零七章 火力全开(大章合一) 楚亦锋埋头瞧了眼毕月,发现毕月已经呼吸均匀睡熟了,放轻动作拽了拽被角,习惯性地将唇贴在了毕月的短发上。 情感沉淀下来了,情绪也颇为平静。 夜半时分,这一亲、一闻,楚亦锋亲完毕月的头发赶紧擦了擦嘴。 …… 唉! 他怀里这位哪是明亮的小月亮,倒像是刚下完雨的沙子地。 他刚才和她贴成了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这股酸臭味儿中卷起沙尘暴似的激情? 随后楚亦锋又无言地摇了摇头。 在列车上一窝就是大半个月,造成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又差点儿没丢命,她到底是要折腾啥呢? 她可以不好意思管他要钱,可在毕铁林那面,那是她亲叔叔,夏利都开上了,家里也住上了整齐的小四合院儿,一个女孩子为俩钱到底至不至于? 别人家女孩儿都恨不得过养尊处优的日子,体体面面的骄里娇气。 一般姑娘撒个娇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多简单的事儿,她非得蛮干自个儿来。 他怎么就琢磨不透这丫头都想的是啥呢? 楚亦锋用手指尖儿轻戳了戳毕月脖子上缠着的白纱布,他小心翼翼地挪下床。 先是疑惑地站在病房里皱眉琢磨,他记得高干病房都有热水袋来着,放哪了? 放轻脚步开始翻茶几、翻衣柜,找到后给热水袋灌上了热水,外面用毛巾裹着,小心翼翼将热水袋放在毕月输液的手腕下,就怕一不小心吵醒又哭又闹的小祖宗。 随后又开始拿着笤帚搓子开始扫地,搓玻璃碴子时出了点儿响声,楚亦锋赶紧停下动作。 他原地停顿了几十秒观察着毕月,发现毕月没心没肺地歪了歪脑袋,他才敢继续收拾屋子,顺便捡起了角落里的破兜子。 打开军用书包,楚亦锋拎出烧鸡,差点儿没被咸淡味儿给恶心吐了。 用中指勾着捆烧鸡的网线,赶紧转移到小客厅。 抠烧鸡啊抠烧鸡,楚大少整整抠了五分钟,才抠出用塑料袋装着的一沓美金。 他都顾不上数钱了,麻溜将馊了的烧鸡扔书包里,连毕月的擦脸油卫生纸等等一切杂物都没掏出来,带小跑的就将这个破包扔走廊的垃圾桶里。 他不仅将毕月的卫生纸等一切杂物扔了,他还被膈应到拿着病房里仅剩的一点儿纸擦钱。 “败家”的楚亦锋,不知道今晚会用纸,还会用很多…… 所以当他数完钱、洗漱后,穿着线衣线裤满心感叹地爬回了病床,紧紧地将毕月搂进了怀里,刚要有所动作,皱了皱鼻子。 什么味儿? 梦里还在火车上晃荡的毕月,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已经“血染的风采”、来了大姨妈,她是梦里梦外都又困又乏。 而慌乱的楚亦锋闻着血腥味,就怕医生遗漏了毕月身上的伤口,顺着味儿一路闻到了…… 楚亦锋掀开了棉被,借着台灯一瞧,懵了。 他低头瞅了瞅自个儿的线裤…… 勺贴勺的睡姿,楚亦锋给毕月拔完针后,两人亲密无间地入了梦。 只是他的“三角地带”和毕月的屁股中间,夹着一条白毛巾垫着。 …… “月月那面怎么样?” 梁笑笑瞪着俩大眼睛对毕铁林对视道: “精神状态比想象的要好很多。脖子那块伤口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落疤,我忘记问医生了。再就是高烧不退,一天两组点滴。说是做了全身检查,应该是没其他了。” 毕铁林舒了口气,“你没和毕月说我明个儿接她来这面?” 梁笑笑摇了摇头:“没。我看那个楚亦锋给她弄了个挺高级的病房。咱这条件,现在这人民医院全住满了……今晚都没接过来,要不然?” 梁笑笑闭上了嘴,她发现毕铁林脸色不咋太好看。 她正好也不想多说,她啥啥都不太知道好吗? 到医院大厅就遇上了楚亦锋他妈,一直在替毕月揪心着,只匆忙间抓重点的问了两句,却送饭送了一个来小时。 毕铁林皱眉问道:“你怎么不在那面呆着?” 梁笑笑憋了好几秒钟才脸红道:“我怕你这忙不过来。” “哪头轻哪头重不知道?”毕铁林掐了掐两眉间。他以为笑笑会主动留在那照顾毕月。 他眯眼瞅了瞅拥挤的六人间,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这里条件有限,他也得坐一宿对付着,明天才能试着找找人给调病房,毕成一个大小伙子拉了尿了的,笑笑在这也不合适。 “你再回毕月那去。” 梁笑笑有点儿生气,不过碍于现在不是时候,只是拉着一张小脸,没敢耍小性子:“我回家,明天给他们送饭拿换洗衣服。”转身离开了病房。 毕铁林就像是没察觉到梁笑笑生气般,嘴上说着:“注意安全”,眼睛却盯着病床。 他只顾观察着毕成,满心满眼都是他侄子侄女。 躺在病床上的毕成,头部外伤裹着一圈儿纱布,肋骨折了一根,吃东西都费劲,脚踝处也骨折了,牙齿被打落了两颗。 毕铁林心疼且纳闷:眼前这大小伙子喝粥都冲他哭,说是一吞一咽扯的前腔子疼,那这姐弟俩到底是咋折腾回来的? 他明白毕成哭的不是怕疼,要是怕疼,不能一路就吃干吧面包也坚持下来了,更何况还托着这么重的伤在火车上爬上爬下。 毕铁林还没有叹气出声,隔壁床一名中年妇女对着沉睡中的丈夫哭出了声。 毕铁林眼神落在那名汉子身上,那位比毕成还严重,搞不好都容易落下终身残疾。货全都丢了,一分钱都没剩,钱还是管亲戚借的。 不像他家这两个,货都卖了,钱还剩下了不老少。 一个哭了,其他几个守床的家属都叹了气,各有各的愁事儿。 “大姐,会抓到的!” 毕铁林此时并不知道,这杀人抢劫的事儿,也能跟他扯上关系。 …… 正如楚亦锋和毕铁林所相信的那样,中国高级警察小组直飞莫斯科,到了苏国连口水都没喝,直接将照片拍在了苏国警方的面前。 这天晚上,繁华喧嚣的赌场、倒爷们常租住的旅店里、饭馆里,凡是那些长居莫斯科中国人所呆的地方,全部“热闹非凡”。 中苏双方警察第一次联手,苏国警方端着冲锋枪率先冲了进去,全副武装的苏国警察都喝令着:“不许动!” 当被抓的中国嫌疑人举手投降,想像从前一般叫嚣着:“听不懂语言”时,中国警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出示了逮捕令。 而在火车上的秘密小组,左涛这些人也已经摸到了点儿线索。 为了怕苏国安检,更是怕因为此事儿让两国之间的关系变的紧张,左涛此时正用自行车链子当手铐子,三下五除二将牛三下面的一个小跟班缠住了手腕,又反手一按,直接将对方给锁在了梯子上。 他一把揪住犯罪嫌疑人的头发,将对方的脑袋死死地压在床铺上,咬牙低声警告道:“撩了吧?啊?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胆儿挺大啊?还特么敢上车?! 说!怎么对的暗号?怎么有的人就被抢了,有的人没被抢?” 对方以跪姿跪在了地上,脸被按在床上挤压的变了形,但依旧一口咬定抓错人了。 左涛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直接上脚先踹,反正他现在执勤不是以警察的身份:“x你妈的,让你犟嘴!你特么是不是中国人?祸害同胞,丧良心!” 疯狂地施展脚上功夫,同行警察更是站在包厢口放风看着门。 每一个人心里都咬牙暗骂:中国人抢中国人,等回国的,这些人就该被扒皮! 左涛打的心里舒坦了,才优哉游哉嘴里叼上烟,随后将毕月偷拍的照片拍在嫌疑人的脸上:“认识自个儿吧?不认识小爷歇口气再提醒提醒你!” “翡翠烟,翡翠烟是暗号。这趟……这趟是……” 左涛掐住对方脖子,眯眼审讯道: “什么翡翠烟?交保护费的给发烟?没交的直接抢?掏烟就当暗号?” “是。” —— 梁笑笑几次检查了门和窗,为了缓解这种独自在家的害怕,她就坐在小厨房里干脆笨手笨脚地煲起了汤。 她甚至早就忘了白天梁父来过的伤心,被毕月和毕成的突发情况搅合的,心里一样一样的合计着第二天都得带点儿啥去医院。 边忙乎着,还边给自个儿鼓劲儿。 瞧瞧毕月和毕成都比她小,人家都经历了那些吓人的,她呢? 向前看,往长远想。 其实她都二十岁了,离开家又能咋地?有手有脚,早就过了会被虐待饿死的年龄了。 梁笑笑这面被毕月刺激的想的开了,但梁伯生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了。 丁丽站在梁笑笑的卧室门前看着梁伯生,她两只手不停地搓动着,眼神里有了慌张,心里也无措极了。 这人回了家,她就问了一句,再就不敢问了 就问那一句:“笑笑是不是和男人在外面住上了?”问完就马上和梁柏生道歉。 因为老梁从来没有用过那么狠的眼神看向过她。 梁笑笑的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梁柏生还继续往床上扔着,衣柜更是大敞四开。 就在丁丽咽了咽吐沫想开口说些啥时,梁柏生也翻到了梁笑笑的行李包。 “老梁?老梁你听我说……” 梁柏生急步上前,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甩在丁丽的脸上。 第二零八章 四十不惑,花天花地眼不花(一更) 梁笑笑的母亲之于梁柏生来讲,是同甘共苦的妻子。 是那个年代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处长了,就是当时是局长,家家也都吃那几样、都穿那几样。 是他梁柏生碰到家里的大事小情,能坐下来商量的那个人。是夫妻俩一分钱、一毛钱、一块钱,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心气儿拧成一股绳的过日子。 攒钱多买点儿蜂窝煤,就为了给家里烧暖和点儿;入秋多腌点儿菜,到了冬天饭桌上能多几样;每个月算计着过日子,就为了攒钱给孩子、给家里多添点儿好东西。 而丁丽之于梁柏生来讲,是小他一旬还带拐弯儿的小媳妇。 是她嫁进梁家门时,他梁伯生就能给撑起一片天的状况。 是丁丽在外面家里碰到大事小情,只要一哭诉,他梁柏生就得去给张罗、忙碌、安顿。 是家里条件好了,她扮俏,他也从不埋怨她乱花钱。 是她吵嚷着想买这个那个,吵闹着想给娘家这个那个,他都尽力而为去对待的那个人。 哪个方面想的做的不到位了,他会劝自己:她还小,比自己小那么多,想不到就慢慢学习。 后来就习惯性如此思考了,演变成了他常常劝自己,习惯性地洗脑一般的劝自己:她比自己小那么多,别较真。 以前梁柏生认为,其实啥日子啊,过久了,都会变得麻木了。 可他没想到…… 梁柏生手起掌落间,丁丽被他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给甩在了梁笑笑的床上。 丁丽泪眼模糊之间,眼前全是散落在床上属于梁笑笑的衣服。 丁丽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梁柏生?!你居然敢打我?你打我?”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 梁柏生伸出了巴掌,他看着自己那只刚打过人颤抖的手。 聪明的人啊,总是擅于观察人的情绪,会看人下菜碟,更会看脸色行事。 只是这次,丁丽意会错了。 丁丽发现梁柏生只看着手掌不吱声,以为他后悔了,她情绪瞬间高涨了,“腾”地一下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连扑带哭的就奔梁柏生去了,瞪着愤怒的眼睛,疯了一般的哭喊道:“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我拼了!” 丁丽一手扯住梁柏生的衬衣,衬衣扣子顷刻崩裂,又抓又挠喊道:“我干什么了?你敢打我,我给你生了儿子,你敢这么对我!” 就在手指甲马上就要抓到了梁柏生的脸上时,梁柏生像是忽然间反应了过来一般。 他一把攥住丁丽的胳膊,在丁丽惊恐的眼神中,再次挥出了巴掌。 这一瞬间,他决定不如就不过了吧! 男人在暴怒中不擅长又喊又叫,他闷头一门心思就要收拾这个女人。 心肠歹毒啊! 撵走了他的女儿! 她让自己跟着她一起变成了“不是人”! 她让自己变成了不能堂堂正正教育女儿的父亲! 就是她,就怨她,让自己的女儿无家可归! 梁柏生心口各种情绪交加,他再次给丁丽打的倒在了梁笑笑的床上。 愤怒中连分寸都顾不上了,眼中只有火苗子在蹿出。 “啊!别打了!我错了!” “老梁?!看在浩宇的份上,我求求你别打了!”丁丽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眼眶撞在了床头上,青紫一片,再加上被连续三个大巴掌扇的脑袋晕晕的,心里惊恐万分,边躲着梁柏生边往旮旯爬。求饶声喊破了音。 而梁柏生无视于丁丽嘴边儿已经有了血迹,就在他几个大巴掌扇完,他顺手抄起一边儿的腰带。 丁丽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支不过一个男人。 她在床上抱头鼠窜站了起来,被腰带扫到了个尾风,干脆不管不顾惊叫着跳下床,光脚往外跑。 被男人打的要往外跑去求助是个什么滋味儿,被吓的要不顾丢人现眼站在走廊里喊着“救命”二字…… 丁丽每每想起这一幕,她都恨梁柏生恨的牙痒痒。 “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半夜三更,女人尖细的嗓门在楼道里响起。 楼上楼下,左右邻居,跺脚亮灯披衣裳的,梁家的门大敞四开。 这栋楼里,一小半儿都是梁柏生劳动局的同事儿。 劳动局人事处处长打媳妇了,看热闹的,真心上门劝的,好心的妇女给丁丽拽到一旁陪着的,一时客厅里站满了人。 梁柏生也没穿拖鞋,直接踩在冰凉的地上,他发型乱了,衬衣也被丁丽扯的乱七八糟,脖子上还挂着被丁丽抓挠的血迹。 当他从卧室走出那一刻,丁丽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老梁,这大半夜的,因为啥啊?夫妻哪有不拌嘴的,你看看这大家伙都来了,有啥事儿和大家说说,我们劝劝过去就得。你看……” 梁柏生推拒了同事递过来的烟。 这一刻,他看着客厅里站满了人,索性丢人了,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堪了。 他当着大家伙的面儿,也是在回家之后第一次开口质问丁丽,表情上看起来平静,只是喊话破音儿的声出卖了他:“丁丽!你把我女儿撵出家门,让她有能耐一辈子别回来,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笑笑回过家,你为什么要隐瞒?! 我还问你了那孩子怎么没个动静,回来过没?你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 屋里屋外、门里门外都静了一瞬,只有走廊灯灭了时,有人站在外面听热闹咳嗽了一声。 丁丽面对男男女女都看向她的目光,她顾不上要捂住青紫的脸遮住难堪,一时情急放下了捂脸的手,也忘了哭,上前两步想扯住梁柏生的胳膊再解释。 然而梁柏生却眼圈儿发红,后退了一步:“你让我女儿有家不能回,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 “不是的,不是,老梁,我是和笑笑发生争吵,我话敢话,对!话赶话!笑笑撒谎!” “我女儿像她妈妈,从不撒谎。我从没奢望过让你拿笑笑当亲生的,但我从没想过你心肠这么毒!” 说出来了,心也凉透了,幸福的假象也似乎在这一刻被戳破了,梁柏生挥手制止慌乱解释的丁丽,他讽刺地一笑,对刚才和他说话的同事道:“瞧我,自个儿管人事处那一摊,还出这事儿了。明天我会和丁丽办离婚手续,麻烦大家伙了。” 几个同事被震惊住了,看着丁丽瞬间软靠在暖气上,他们欲要开口劝,哪有说离婚就离婚的。 而平日里平易近人笑呵呵的梁柏生却冷了脸:“不早了,大家明天还得上班,都回吧。” 第二零九章 很好的结束,难过且羡慕(二更) 别人回了家会怎么议论这件事儿,在同事间是不是丢了大丑,梁柏生已经不在乎了。 他仰靠在沙发上,听着丁丽哭哭啼啼的声音,陷进了自己的思绪中。 丁丽就是信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梁柏生打她骂她,而是怕梁柏生真跟她离婚。 梁柏生从没有过这样。 她明白,还能愤怒争吵,说明想跟她继续过,现在只是闭着眼睛假寐,让人心慌。 丁丽后悔的不行。 如果她忍忍,没有跑出家门喊人过来,没闹大,是不是可以像以前似的好好哄哄就能拉倒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丁丽两手攥紧衣角,她抬起那双以往梁柏生觉得水灵灵让人怜爱的双眸,软着声音哭诉道:“柏生?柏生哥,我错了!” “我错了”说出口了,在丁丽看来,再低声下气的姿态都能摆出来了。 因为她就没认为她这次错了! 即便给梁笑笑撵出门,那又如何?以前又不是没撵过,只是这次露了馅罢了。 她一直认为梁笑笑会怕她父亲、会忍下来,那死丫头看着长的精明,实际上为人处世性格挺闷的,为了这个那个特别能忍,还爱多愁善感,从来不会嘁哩喀喳。 丁丽上前两步,直接坐在梁柏生的身边儿,一手死死搂住梁柏生的胳膊,一手轻颤着指尖儿要去碰梁柏生脖子上的挠痕,心疼溢于言表,眼泪扑簌簌掉落,啜泣中带着感叹:“我们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能下得了手挠你,你怎么能舍得打我,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这样,你……” 说的是心里话,丁丽说着说着失声痛哭。 她扬起那张青紫的脸看向梁柏生: “我是不是说啥你都不会再信了。那以后笑笑的事儿,我多一句都不会再说了。即便话赶话,我给她赔礼道歉…… 我也有委屈,我从进你梁家门那天起,笑笑防我就跟防贼似的,我不是一上来就对她冷言冷语的,我那天也是,真的! 但谁让我是长辈,柏生哥,你说离婚,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提笑笑妈,你太伤我心了。 你拿我当什么?你拿浩宇当什么啊?!” 梁柏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透的厉害。 瞧,这就是丁丽,避重就轻说好话。她再心乱都不会全盘脱口而出。 到现在都一字未提丁博出现在了家里,为啥出现,为什么他女儿会情绪很激动和她发生冲突。 就像那个小子说的,让他女儿前脚大半夜刚受到惊吓和刺激,后脚又出现在面前。 这个引子,他如果不说,丁丽就能掩过去。 梁柏生心凉的厉害,他会联想,联想到从前那些年的日子,是不是每次他都被敷衍被骗,他还自认为过的挺好。 难过,为自己,为笑笑,为浩宇,也为刚才挥巴掌把丁丽打成这样。 何必呢? 分也好好分,又吵又打的。 想起过去的种种,他为以这样两败俱伤都丢丑的结局感到悲哀。 梁柏生在丁丽瞬间惊愕的泪眼中,扯开了丁丽紧拽他胳膊的手,直接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格外平静。 早就没有了手起掌落想收拾丁丽的心,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掰扯是非时,想要分出对错的愤怒:“丁丽,我们离婚吧。为了你好。 我了解自己。就像我们最初相处那阵,我会刻意观察你和笑笑,会找茬挑刺。 尤其在发生了这件事情,也许你有可能会变的对笑笑好了,可我仍旧会不满。因为我心里有这根刺。 笑笑要不是我的眼珠子,我不能在她母亲没了很多年后才成家。” 丁丽不可置信,她就差下跪祈求了,干嘛啊他?! “梁柏生?!我都说了,我去给笑笑赔礼道歉都行,你?你!” 梁柏生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好与不好,谁对谁错的,过了这么多年了,结束了就好了,他女儿就能回家了。 他人到中年,不想把日子过的复杂。 他当初成家,是寻思有个人能搭把手给做口热乎饭,这个家能像个家。 结果呢?背道而驰。 那就赶紧叫停吧。 坚持,没个休止,对两个孩子都是伤害。 他已经伤了一个,不能让另一个在畸形的家里长大,大了后恨姐姐、恨父亲。 “浩宇一直不缺你和我对他的关怀,笑笑缺。”这话一出口,梁柏生眼圈儿还是红了:“浩宇归你,新买的房子就归你。我会如你所愿给你从车间调到大办公室。每个月浩宇的花销我也都担着。 你要是想再走一家,带孩子不好嫁,那浩宇归我。 孩子的生活费不用你出,你工作的事情照常调动,房子虽然不能给你,但家里的存款你都可以带走。 我建议你选择第二种。 不过哪个方式我都能接受,只要你不过分,提出其他条件也可以。 丁丽,咱们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吵过闹过,刚才又打了你…… 好的坏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别影响孩子,你……” 丁丽捂住耳朵,她疯狂地摇着脑袋喊叫道: “我不听我不听!梁柏生!你心黑透透的了!你欺负人没边儿了,你太过分了!” 她喊完就跑进了卧室,门发出了闷响声,随后就是丁丽大哭的声音,她顺着门哭倒在地。 梁柏生静默在原地,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丁丽一系列的闹剧。 估计明早丁丽就会离开,随后大部队来家。 先是儿子、再是年过古稀的父母,如果她不聪明,可能还会去单位闹。 梁柏生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向了梁笑笑的卧室,耳边儿听着丁丽又骂又哭的声音,手上擦着梁笑笑母亲的照片。 他喃喃道: “我啊,犯了男人的错误。又耽误了一个孩子。 俩孩子都得怨我。 你说说你,我二十多岁啊,你就给我自个儿剩下。” …… 梁笑笑好后悔啊,她觉得不如在医院里呆着了,这一宿给她折磨的。脸色憔悴对着镜子骂着:“你咋这完蛋!” 外面的大风刮着塑料布,她就觉得有坏人潜入。 闭眼属羊睡着睡着,在黑暗里悄咪咪一睁眼,又被吓着了,她怎么瞧角落的衣服挂影子像是人影子。 吓的哆嗦乱颤的吧,她就身体瑟瑟发抖,又感觉像是床板子晃动,瞎想着床底下藏人。 开灯、关灯、墩地、擦家具、煲汤,直到天亮才算累睡着。 刚感觉睡了一小会儿,又到点该起床了。 擦脸的动作顿住,梁笑笑冲着院子问道:“谁啊?” 第二一零章 时间杀死生活 “爸?” “嗯。” 梁柏生还是以往那副温和的样子站在大门口,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迈步进院儿。 梁笑笑疑惑的在后面跟着,还仰头瞅了瞅略显黑乎乎的天。 现在也就五点钟那样吧? 她爸爸这是? 梁笑笑想到梁柏生可能来这面是为了看着她和毕铁林,脸色微红,跟在梁柏生的身后先小声解释道:“爸,就我一个人在家。” 梁柏生站住了脚,这回轮到他疑惑了: “嗯?” 父女俩一前一后的进了小厨房。 梁笑笑指了指灶上还没装完的肉粥和咸菜: “毕月和她弟弟受伤了。那谁……那谁在医院呢。我守着家,顺便做饭啥的。” 家? 梁柏生听到这个字眼,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瞟了眼炉子上坐着的小闷罐,指着问道:“这都是你弄的?你也不会啊?” 梁笑笑没回答。 没有什么会不会,只有是否被逼到那个份儿。 她赶紧将还冒着热气的粥,一勺又一勺的往保温壶里舀着。 “怎么受的伤?挺严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女儿说话已经需要先你来我往客套几句了。 梁柏生摘下手套,又侧过头透过门帘瞧了眼客厅。 “嗯……毕月和毕成去莫斯科倒皮夹克去了。就是上次,我舅舅不是跟您提过给我同学办事儿嘛,那就是给他们办的护照。我们这不是又放假了嘛,谁想到这趟碰到抢劫犯了。挺倒霉的,还好都是皮外伤,慢慢养着吧。” 梁笑笑开门见山、实话实说,倒让梁柏生微睁大眼愣了愣。 两秒钟后,反应过来了。梁柏生更是在心里摇头。 难怪一个农村孩子现在住着四合院,还有那个小兔崽子开着小汽车口出狂言的! 不行。以后就是连着那个毕月都得少接触! 这一家子都和他家笑笑的成长环境、为人处事、接人待物上有很大的差别。 但梁柏生表情上未变,他瞧着他大闺女笨笨咔咔地装粥,干脆上前接过小铁锅,冲饭缸点了点下巴,意思是让梁笑笑松手,他要直接倒进去。 梁笑笑心里直打鼓的往兜子里塞吃的,梁柏生已经装作不经意瞧了她好几眼。 “过两天,你就回家吧。” 没有毕铁林在,梁笑笑没了底气。 回家?她不想却不敢直言拒绝。 “要是皮外伤的话,估计过两天他们家也就倒出手了。笑笑?听爸的话,咱一个大姑娘家又不是什么亲戚,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得回家!” 梁柏生看着他闺女整理网兜子的手一顿,心里叹了口气:“不想你外公外婆吗?爸给他们接来,或者我看看年底单位不那么忙试试请假,咱俩去那面?” 听话的梁笑笑心软了。 不管真假,就为了那句会陪她去南方看外公外婆:“嗯。等毕月好好的,现在两个人住院,实在是忙不开,我在这还能跑跑腿儿。” 不只是梁笑笑心软,女儿又听话懂事儿了,在这个档口,梁伯生的心也酸酸软软的,他率先往门口走着:“笑笑,爸爸要离婚了,这两天估计得挺忙……” 梁笑笑惊愣到瞬间扭头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还是手中饭缸掉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烫没烫着?啊?”梁柏生赶紧蹲下身检查,直接用手扑落他闺女的拖鞋,满脸担心地仰头再次询问道:“你这孩子!烫没烫着?” “您、您说什么?”梁笑笑不可置信地再次问道。 梁柏生的脊背瞬间一顿,又僵硬地站起身,只是再抬头面对他女儿时,嘴角扯出了几分笑:“闺女,高兴吗?以后就咱俩过日子,你想怎么摆家具就怎么摆家具。到点儿咱俩爱吃啥吃啥,不爱在家做了,咱俩像前几年似的,早上喝油茶面就着大饼子,晚上咱公园……” 那画面真好,尤其是从她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梁笑笑眼中浸满雾气,她却大力地摇了摇头,哽咽道:“何必呢?爸,我都二十岁了,没必要了。”她终于搞懂了父亲一大早是来干啥的。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梁笑笑却听出了她爸说的是真的。 梁柏生嘴边儿的笑容扩大,一副安抚样子: “哭什么?该高兴的事儿,一切都回到正轨。嗯!就是你弟弟那块还是个未知数。笑笑,到时候你是老大,你……” “爸!我并没有高兴!”梁笑笑忽然插言喊道。 她和梁柏生正视着,认真的表情中也带出了困惑:“很奇怪。我并不高兴! 我以为我会高兴,难怪您会觉得我高兴。因为我曾经无数次想过盼过。 从中学您和她相处那天开始,我就恨不得搅合黄,我以不好好学习为借口逼着您别要她。 我觉得我比谁都可怜。 为什么要和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当初如果我再配合一些、好说话一些,也许您都会让我叫她妈。 即便她只是个阿姨,我也不想叫。 她对于我来讲就是个闯入者,我还是被迫的! 她打乱我的一切,一个陌生人还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破坏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回家进家门那一刻起会情绪紧张,会钻进自己房间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会看到你和她笑着商量着说话却对我吹鼻子瞪眼,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我以前是那么希望的事儿,可现在、此刻听您一说……” 梁笑笑吸鼻子的空挡,梁柏生也深吸了口气,他心揪的厉害。 “然而我并没有高兴。爸,如果您是怕我在这呆着出什么事儿或者影响不好,我等毕月好了就去外公外婆那。等开学再回来,到时候住宿舍,努力一点儿分一个好的实习单位,再搬到宿舍。” 梁柏生伸出手掌,想像梁笑笑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但是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动作,他没去解释太多,更没有告诉梁笑笑他只是忽然间想开了。 即便没有笑笑,就丁丽今儿个这样、明天那样,一山望着一闪高,到亲戚面前装大,其实也过不好日子,只能说是满足虚荣心勉强支撑着。 想到这,梁柏生又摇了摇头。 说白了就是一心一意想好好过日子时,怎么都能忍下去。现在不想过了而已。确实没必要去多琢磨那些,毕竟丁丽是浩宇的妈! 梁柏生语气坚决道: “过两天消停了就过来接你。我还得上班,你送饭啥的瞅着点儿车,你那脚也没全好利索。” 路灯还没灭,而梁柏生已经蹬着自行车消失在即将亮起的晨幕下…… 第二一一章 大姑姐?兄弟媳妇?(二更大章) 在毕铁林眼中,梁笑笑有点儿脚步漂浮。 他接过网兜子时,特意多瞅了几眼小丫头。这是没睡好觉? 也是,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院子,本来就胆子小的跟针鼻儿似的! 毕成在闷哼的“哎呀”声中睁眼,睁眼就苦着一张青紫还抹着红药水的脸,就跟脸上开了大染坊似的哼哼道:“小叔啊,你快给我抠抠耳朵!我这耳朵眼里刺挠的厉害!” 毕铁林拿着湿毛巾给毕成擦了擦耳朵眼,能抠到哪算哪,沉着声音说道:“先吃饭。你那是上火了。”又对梁笑笑指挥道:“你去护士那要棉球啥的。完了去给毕月送饭吧。” 梁笑笑抱膀看着窗外,就跟没听着似的。 “笑笑?”毕铁林眯了眯眼睛。 “啊?”梁笑笑茫然地回头,看了看毕铁林,又疑惑地瞪大眼看了看毕成:“说啥了?” 毕成“滋”了一声,抬手想习惯性挠脑袋碰到了伤口。 他似乎明白了梁笑笑为啥在这出现,为啥小叔叫“笑笑”俩字听着那么自然了。 在毕成心中,最近他碰到的事儿都很玄幻。 毕成瞧着那俩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病房,强忍着想尿尿的生理需求,硬生生的忍着没有喊住毕铁林。 …… “你怎么了?” 梁笑笑急切地仰头和毕铁林注视道: “小叔,怎么办啊?我爸要和那女的离婚!” 毕铁林心里一愣,只愣了一瞬后,嘴角牵出了几丝不屑:“听他说吧。” “真的!我爸绝不会拿这种事儿跟我随便说说。他大早上五点多钟就去你家了。我还以为他是去骂你的,结果,结果就说过两天忙完消停了,就接我回家。还提到了我那个弟弟的归属问题,说是不一定呢!你听听,他怎么可能说的是假话?” 毕铁林右侧的眉毛动了动,他暗暗稀奇。就因为他昨天说的那些话?这人得知笑笑是被撵出来的,真就离婚? 离婚? 毕铁林不知道别人,但他是男人,他认为男人的思维应该是互通的。 他们男人不会轻易结婚,但只要成家结婚了,其实要比女人有长性,是属于那种能不离就不离的。事业上寻求有高有低的刺激感,但生活上是最不喜欢大起大落出现变化的。 更何况在他看来,如果笑笑爸真属于那种很有责任心的人,那根本就不至于直到昨天才明白咋回事儿,根本不可能一当睁眼瞎当了好几年。 不过不管真假……毕铁林选择安抚。 他瞧了眼走廊里来回走动的人群,听着洗漱间里的漱口声、洗脸声、咳嗽声,先是趁人不注意动作极快地两手拍了拍梁笑笑的肩膀,随后压低声音安抚道:“你就别跟着心乱了。他好与坏心里都有数,会算的明明白白的。你一个小辈儿跟着操心也不解决问题。 这几天你该干嘛干嘛,也别回家,也别去向你爸打听那些,就当没听到过。笑笑?” 梁笑笑茫然地点了点头:“嗯?” 毕铁林意味深长加重语气道:“只是有一点,他要是折腾个一六十三招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你没必要又是心里不舒服又是失落的,就当没这事儿。你有我,记住了没?” 唉!梁笑笑摇了摇脑袋,小脸上露出了惆怅的表情。 其实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你说该高兴吧,倒没有。 你说要是没离成吧,到时候会不会又盼着他离,她自个儿也不清楚。 “去吧,去看看毕月,中午不用做饭,你们两个女孩子好好唠唠嗑。等一会儿毕成检查完就去接你们。” …… 楚老太太剜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不是好眼神地看看头发乱糟糟的楚亦清。 梁吟秋递给楚亦清一杯蜂蜜水,微皱着眉头不认同道:“挣多少钱也得顾着点儿身体啊?你昨儿夜里跟谁喝的?你老这样喝的酩酊大醉的,瞧着吧,童童他奶嘴上不说,时间长了,心里不定怎么对你有意见呢!再说应酬就好好应酬,老扯酒桌上那一套干嘛?!”又递过毛巾问了句:“建安呢?怎么不知道去饭店接你?” 楚亦清仰靠在沙发上,她头昏脑涨的厉害,长呼一口气回答道:“他出差了。哎呀妈,你可别唠叨了,我现在酒后后遗症,本来瞅谁都重影,您再絮絮叨叨的,我这都直往上干呕。 我喝多了回娘家,不就是怕把童童他奶气个好歹? 哼,大姑姐多、婆婆多,到时候跟我那俩大姑姐一嘀咕,我那小话把就得听着。给这个那个亲戚朋友安排工作倒是能想起我!” 楚老太太使劲扒拉一下保姆刘婶儿的手,面无表情地抢过鸡蛋糕,自个儿拿着小勺子抿着。 她认为自己现在是属于谁说啥、谁干啥,都跟她无关的状态。不过她却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耳朵一句不落的听着。 “对了,妈?我爸呢?” 梁吟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昨个儿你还没回家呢,你爸就接到电话,揣上心脏药又是降压药的,跟个药罐子似的跟小常去军区了,说是有紧急会议要开。估计忙的晚,在办公室休息了吧。” 楚亦清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状态站起身:“那小锋呢?没起?他这样可不好,等过段报到还能适应了吗?” 梁吟秋瞟了眼老太太,她现在跟老太太一样,属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得掌握,但是能不和老太太开口就不说话。 梁吟秋冲老太太坐在餐桌旁的背影努了努嘴,又使了个眼神给楚亦清,楚亦清立马明白了,跟着梁吟秋就去了卧室。 “……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你说我昨晚也没睡好! 我前半夜怕你弟惹事儿,那孤男寡女的,咱家啊,可丢不起丑了! 咱现在根本不知道毕月家啥样,就知道家里供出俩个大学生。 爹妈是不是那讲道理的人,搁农村呆着,是淳朴厚道的人家啊?还是攀龙附凤的人家啊? 小锋一个男孩子,想的还是太简单。 结婚定下来跟谁娶谁,包括跟谁处对象,你说他还是个军人,都得提交材料汇报的。 就是不备案的普通人,那结婚也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可不是他认为挺好就挺好的,也不是只有毕月一个人挺好就拉倒的。 你瞅瞅我和你奶奶,这就是个例子。 亦清啊,我担心啊,太悬殊了,太悬殊就意味着成长环境、为人处事,看的高度和角度都不同。那能行吗? 后半夜让你再作,喝成那样敲大门,我这可真是,一宿没睡! 一闭眼睛就担心,真是怕小锋守着守着出事儿。 昨个儿那毕月刚住院,手上还输着液呢,你是不知道,我一推门进去,满地玻璃碴子,针头还在那滴滴答答呢,俩人就叠在一块了。这指定是小锋猴急猴急的啊……” 即便是在亲女儿面前,梁吟秋还是脸色发红了,凑到楚亦清跟前儿干脆直言道:“到时候真像我想的那么坏的状况,那家人真是不行可怎么办?他是男孩虽说没啥,可那万一占便宜了……懂道理的人家也不能拉倒,不懂礼数的,再摘愣不清!” 楚亦清紧紧地皱着两道秀眉。 大早上就听到她弟弟化身为狼又亲又搂小姑娘,还到底和那个农村姑娘搅合起来没完没了了。 梁吟秋想的更多的是家庭悬殊大,怕不合适。 而楚亦清想的可比她母亲直接多了。她脑子里、心里,全部想的就是仨字:“配不上!” 她认为那毕月是啥啊?就要进她楚家门! 估计那个毕月都闹不懂楚家之于京都、之于普通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吧?! 瞧不起毕月的心思,外加干脆头脑昏昏涨涨又在公司一言堂习惯了,楚亦清连想都没想就评价道:“妈,您可真是菩萨心肠,也被我爸保护的够好的了!您怎么没把跟我说的这一大堆跟小锋直接说? 啊,他推您走,您就走。您能不能强硬点儿,甭说您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的担心,就是为了影响,为了以后小锋还得再找对象呢,当时就应该给他拖回来! 那是军区医院,又咬又啃的,不像话! 再说了,小锋什么漂亮姑娘没见过,什么小锋猴急猴急的,在我看来,八九不离十备不住是那个毕月借着受伤装脆弱勾搭呢。那女的要是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好感,再一瞎勾搭,小锋又不是和尚!” 梁吟秋不赞同道:“我觉得毕月不是那样的孩子。” “您觉得?您跟她说话都有数的。不就是勤工俭学时她来家里那两趟吗?哎呦,妈!” 楚亦清干脆站起身,她不屑地笑了笑: “现在可不是您那时候,都改革开放了,您去歌舞厅里瞧瞧,跳舞都搂脖抱腰的。公园里,偷偷摸摸亲嘴的,连我家童童都问我,妈妈他们干嘛呢?!” 梁吟秋还是摇头,脸色也不太好看。 她那些担心也好,多想了点儿也罢,出于当母亲的私心,出于对儿媳条件的挑剔,她认为即便不是毕月,她也会这样。一边儿劝着自己别插手,一边儿又控制不住想管。 可她女儿说的那些嘛,她认为过了。 要知道她儿子二十六岁快二十七了,不是十六七岁。没借上老楚什么光就能爬到现在的职位。 梁吟秋叹了口气,她对还在那眯眼琢磨事儿的楚亦清喊道:“快点儿出来吃饭吧。你弟弟又不是傻子。”打算先停了这个话题。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楚亦清在要离开大院儿时,正好碰到了司机,干脆截下了她弟弟的行李包,直接开车奔医院而去…… 第二一一章 就是瞧不上(一更为细雨含情和氏璧+) 楚亦清对着后视镜的自己,抿了抿红唇。 后视镜里的她,玉色的肌肤白皙通透,微微眯起的双眸,似笑非笑的唇。 明明在格子围巾、米色大衣的映射下,一张精致漂亮极具散发女人味儿的气质脸蛋,明明可以在曙光来临时,她可以优雅到表情上略带慵懒、平和,只是她不选择如此。 事实上,能从楚亦清开车的速度动作、眼神、紧抿的红唇中,感受得到她时时刻刻在外人面前保持精神抖擞,英气十足。 楚亦清手指有规律地敲弹着方向盘,她又瞟了一眼后视镜,这回不是为了查看妆容,而是瞟后座她弟弟的行李包。 她母亲可真成。 不但没有在发现时给小锋拉回家,倒纵容着让司机给送行李包。 一边儿嘴上嘀嘀咕咕的担心着这个那个,一边儿配合着,惯的! 在楚亦清心里,楚亦锋从小到大就没栽过什么跟头,感情上看起来环肥燕瘦的美女经常打身边路过,实际上就是空白一片。 她弟弟只有这次马上要上战场却受伤了,算是过不了那道砍儿。其余时候傲气的不行。 他一直对人对事都是冷眼旁观,只有让他过了心的人,才会掏心掏肺。 就是怕掏心掏肺这四个字…… 要知道她弟弟从前几年属于没碰到合眼缘的,所以才一直没谈恋爱。 他们这样家庭出来的,虽然见识过的人不少,也早早就了解那些男人女人为啥表现出一副非他们不可的小心思。 但了解是了解,没深刻相处刻意躲避着,那就说明涉世不深,很容易中了圈套。 楚亦清拉上了手刹,她眯眼等着前方的信号灯,回忆着毕月那个女孩儿长什么样来着,摇了摇头。 跟长相无关,她就是觉得那女孩儿根本不单纯,心思绝对和那副长相不相符。 当初她在楚亦锋住院时发现了这个迹象,她就像闲聊似的问过楚慈,闲唠嗑中就套出了楚慈的话。 看着楚慈比比划划的说毕月一个女孩子多会打篮球,和其他女孩儿有多不同。 又听楚慈提起毕月多会跳舞,跳舞都和别人不一样,说是什么特别率性而为,帅到凤凰,帅到能感染全场人跟着尖叫。 听听,都尖叫了! 这女孩儿,特困生。家里住在偏远小山村,哪来的见识和本事儿? 她会一口流利的外语,那叫技能,那可以说她是努力学习做到的。 可是篮球?跳舞?种种和楚慈说天地间的见识? 这野心,可真不小! 小山村里长大的一个女孩儿,能在他弟弟那个见识多多的大院子弟面前“耍宝”,还能耍的一套接着一套的。 真是她楚亦清不分青红皂白就多想了吗? 还有,她听刘婶儿说,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楚慈分明不满意找家教,分明对一个村妞儿相当不满意。 可十分八分钟后下了楼,好好的家教老师不在楼上讲课,不但能让楚慈那么个性情乖张的孩子,跟着去后院打了球,之后还能跟着上楼老实学习了。 最奇怪的是,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唤起楚慈的细心周到,更能屁颠儿屁颠儿地下楼给取饭拿菜,就怕被饿着。 刚谋面多久,半小时前还对一个人相当不满意,仅仅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天差地别的对待…… 呵呵,她两个弟弟,她哪个不了解? 楚慈是谁,那孩子相当难搞,性格特别别扭。 没心机?没心计? 楚亦清认为,这女孩儿已经不是有没有心机和心计的事儿了,而是两者兼具。 现在看来,估计“本领”不止这两样了,更会拿情做调。 那个毕月可以做到让她母亲都评价不错的地步,瞧那样甚至有点儿习惯性想依着楚亦锋、接受她了! 那个毕月可以做到让两个弟弟都迷迷糊糊的,意识不到这种种心机女的迹象,瞧瞧她弟弟火急火燎在人家输液时就能饿狼扑食般就该知道! 但那个毕月是无论如何也迷惑不到她楚亦清! 其实通过楚慈说的那些,她似乎也就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一个村妞能让她弟弟去与众不同的对待,为何能如此认真到要娶回楚家! 本来就是一个农村女孩儿,那长的挺漂亮却是农村长大的。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中,绝对和她们这些大院儿女孩儿不同。 她弟弟连认识这样身份女孩儿的机会都没有,忽然间生活中就闯入了一个穿着特别破,却干着还算玩得开的事儿。 矛盾的气质、冲突的见识、大跌眼镜的意外感…… 再加之男人嘛,本就对漂亮女孩儿有好感,一层加之一层的好奇感,那简直要到达一个凤凰。 尤其听母亲和刘婶儿提起过,这女孩儿说话和接人待物没有小家子气,别说村里人没见识没底气的缩手缩脚了,就是城里人在去了大院儿、站在他们面前的拘束感都没有,大大方方极了。 楚亦清看着前方绿灯亮了,放下手刹踩油门时不屑地笑了笑。 她想象着一个场景: 有一个穷酸的漂亮女孩儿,她没有像从前那些穷学生穷老师等等家教似的,每每提到家教费时会耳根子发热,会随“主家”给,或者尴尬地提一提难处。 通常那些人,都怎么讨论给多少钱的具体数字来着? 噢,想起来了,呵呵,这个毕月有意思极了。 那个毕月更没有像以往那些家教,或者人们通常想象的那样或腼腆、或躲避、或不好意思。 她选择了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是一片清澈和坦坦荡荡。 在刚给人当老师的第一天就敢收一个月钱的状况下,她是怎么做到的脸不红心不跳不害臊的呢? 连刘婶儿都意外她没有推拒一下,刚给人家上课就收一个月的钱,这不合规矩不是吗? 那个毕月啊,甚至很有能耐! 能耐到破坏了规矩,却让楚慈替她委屈觉得钱少! 能耐到她家小锋那么个不管杂事儿的人,居然主动问刘婶家教费的问题。 这就是个搅家精啊! 想进楚家门,做梦! 开着进口轿车的楚亦清驰骋在京都的大街上,她对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挑了挑眉,赶上绿灯亮了还有行人在她车前赶路,她会连续按响车喇叭提醒。 外人眼中车里的她,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满满的优越感,实际上她并不自知,她如此惯了。 ———————————————————————— 第二一三章 站在交错的命运面前(二更) 毕月人还没未睁开眼睛呢,就觉得这觉得重睡啊,让她重睡一下她就知足…… 四肢睡的僵硬也就算了,毕竟打着点滴就眯瞪过去了。 可这腰酸背痛,小肚子还跟着一抽一抽地疼是闹哪样? 不过她倒是知足,管咋的也算没惊醒。 最近这几天别说睡一整宿觉了,就是打个盹都做噩梦。 毕月刚想像个老太太似的“哎呦“一声后再睁眼,忽然就感觉到两胸之间冰冰凉。 用手背儿遮住一半儿的大眼睛里面充斥着迷茫。 此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光大亮,而是在昏黄的台灯下睁眼,窗帘仍旧密密实实的遮住了冬日清晨的阳光。 入眼就看到趴在她面前,正欢快的像个孩子一样调皮的楚亦锋。 毕月小声问道:“什么呀?” 楚亦锋咧着唇半趴在毕月的身上,一笑一抿唇间,酒窝隐约浮现:“同心锁。” “同心锁?” 楚亦锋眼中含笑和眼神好奇的毕月对视着: “嗯,云南那面都这么叫。翡翠的,你瞧瞧,挺好。” 毕月上下斜睨扫视着楚亦锋半附在她身上,她就说为啥会睡的跟身上背负三座大山似的,搞半天这人太黏糊。 还自夸挺好,真是从里到外的招人……喜欢。 毕月笑了,笑的傻兮兮的。 低头间想看同心锁时碰到了脖子上的伤口,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葱白的手指轻碰着用红线系着的同心锁,一下又一下的触摸着那块圆圆的小翡翠。 表情上是一片满足,似是只要能细细抚摸、就能感受到翡翠清透碧绿的质感。 黑眼仁中满满倒映着楚亦锋那张俊脸,毕月问:“好看吗?” “好看。也不看看是谁送的。” 细白的手指终于从同心锁上拿开,改轻捂住唇,露出半口牙笑了,笑的格外憨。 她自动脑补楚亦锋夸她好看,大早上的她就觉得心花怒放到没边儿了。 楚亦锋眼中的笑容也快要溢出来般。 他瞧着身下女孩儿一副被夸憋不住笑的小模样,向上蹭了蹭身体。 他拨开了毕月的小手,对着女孩儿的粉唇蜻蜓点水般香了一口,哑着声音、忍着下身的肿胀难耐,开始讲述:“在很久很久以前,善良的女孩和忠厚的后生相爱了。 可是做商人的父亲不想女儿过穷苦的日子,偏偏把她许配官家的公子,婚期来临的时候,后生为爱奋不顾身抢走了新娘。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选择愿得一人心,即使死也要在一起。 后生和女孩儿挽着手从山上飞身跳了下去。 女孩儿的父亲一次次寻找尸体时,他在山下只发现了两把锁在一起的石锁。” 楚亦锋啊楚亦锋,你这是什么套路?讲悲剧? 毕月微皱秀眉,歪头瞪视搂着她肩膀的楚大少:“你这是为了让我膈应?” 楚亦锋对着毕月的脸蛋吹气,犟嘴道:“谁说是悲剧?我还没说完。” “那你继续吧。”毕月往一边儿躲了躲。 病房里回响着楚亦锋低沉的声音: “这其实是云南当地一个美丽的寓言,代表着永恒不变的承诺。 只有相爱的恋人才配戴锁,那代表着是在向天地间昭示,只要相互真诚,佛祖都会见证保佑他们。同心锁的含义是……” “是什么?” “是默默无语中,早已经倾注所有爱的意思。” 楚亦锋似看到了当时他在车里紧握同心锁的样子。他没告诉毕月,只剩这一个了,这个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 毕月侧过身转向了楚亦锋,她看向那张五官俊逸的脸,坚毅的下巴,说完后紧抿着倔强的唇,伸出了两只细胳膊…… “嗯?你要干嘛?” 毕月呲牙一笑:“我要抱抱你,告诉你我会好好戴的!” 楚亦锋笑到穿着线衣的胸膛震动,笑出了声制止道:“你还是别起来了。小丫头,你这心得有多大,你就感觉不到身体变化?还是高兴懵了。 嗯?是不是高兴懵了?告诉我?你看看我这线裤和大腿,我差点儿以为你要流血牺牲!” 楚亦锋边笑谈着边掀开了棉被。 毕月的笑容,就那么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僵在了脸上。 入眼就是楚亦锋白线裤上的一大滩血迹,尴尬啊,恐怕大腿上都得有。 而吓人的是,白毛巾上、床单上,恐怕褥子上也都被浸上了血迹。 她这是? 哎呦,毕月肚子开始抽痛:“啊!怎么办啊?” 楚亦锋挪腿下床,嘴边儿带笑一一解答道: “这有啥,你们女孩子不都得这样? 我得回趟家,换完衣服再拿过来两件,估计我爸是忙着呢,指司机送是没时候了。 还得想着拿一堆日用品,卫生纸啊刷牙缸啊,还有你们女孩子用的那个什么。” 楚亦锋站起身披着衬衣,提裤子系腰带。 “可这褥子和棉被呢?人家医生护士要是发现了……” “再弄套被褥,到时候把这套卷吧卷吧偷摸扔了,就说不习惯用医院里的。” 楚亦锋转回身弯腰又要亲毕月,毕月十分嫌弃地躲开继续纠结道:“那能行吗?” “让我亲一口再告诉你行不行。” “不!你嘴里什么味儿啊?” 楚亦锋深呼吸直起了身,挑眉挑衅毕月道: “你看看你那个脏样吧?你也能嫌弃个人。我这嘴里被烫着了,口腔溃疡!” 俩人还要打嘴架时,梁笑笑酝酿了几秒钟敲了敲门。 大概是早上就吃糖,今天的楚亦锋对梁笑笑的态度有所不同了:“噢,来了。你正好陪着她,估么着医生得七点多才能过来查房。我出去一趟。” 楚亦锋也好,毕月也罢,都挺庆幸提早一步下床,要不然又被人堵在被窝里了,尤其是冤枉啊,他们啥也没干啊! 楚亦锋戴手表的功夫瞟了眼两个保温壶:“光是汤汤水水?” 梁笑笑臊的慌,瞅了眼毕月后才回答:“我也不会蒸馒头包包子啊,有粥有汤。” 楚亦锋倒笑了笑,对毕月一扬手:“等着哈,你俩先对付吃一口,我给你们弄顺口的去!” 梁笑笑冲身后点了点手指:“他好像心情不错啊,昨个儿你是不知道啊,跟黑煞神似的!” “嗯,他就那样。” 梁笑笑歪头唏嘘:“他就那样?那你傻呵呵笑什么吶?” 一台中国第一代私家车最高档次代表:银色丰田七代皇冠从左侧驶进军区医院。 一台202吉普车向右侧转弯儿驶出军区医院。 转动方向盘的男人心里还合计着,去哪买卫生巾?得先解决这个啊?总不能管他妈要吧? 还有,对,红糖水卧俩鸡蛋! 第二一四章 一触就破的梦(三更大章) 身材高挑、英气十足的女人,腰板挺直地站在军区医院的院儿里。 她仰头先是看了看住院处的高楼,又看了眼飘扬的五星红旗。 冬日的微风吹拂着她一头齐耳短发,米色大衣的衣角随风轻摆。 “砰”的一声,她用力关上了车门,将楚亦锋的行李包锁在了车里。 …… 噔噔蹬的高跟鞋声响彻在走廊中,楚亦清推开护士办的门:“你好,刘护士长在吗?” 一名非常年轻的护士小姐回头笑答道: “你好,同志,刘护士长下晚班了,您找她什么事儿? 如果有什么急事儿,我可以转告的,她得明天才能来。您要是找她是患者的事儿,医生们都来上班了,可以去各科科室……” 楚亦清不耐烦却仍旧微笑,她得体地打断道:“啊,这样啊!麻烦你给我查个病房号,患者名为毕月。” 年轻的小护士疑惑地皱了皱眉。 嗯?她刚查完病例。 毕月?怎么没有印象? “那就查楚亦锋。直接查高干病房就行。” 楚亦清反应过来了。 也是,想住高干病房,高干病房那怎么能是毕月那种小老百姓能进去的?她也配? 护士小姐一双明媚的笑眼瞬间亮了亮,很明显地瞪大了一圈儿。 楚亦锋她可知道! 刚才和小赵交接班时,那小赵都困那样了还和她说呢! 说是前段日子,高干病房住的那位右腿做手术的男军人,昨个儿抱着个很奇怪的女孩儿又来了。 并且还在病房里正打着针呢,不合时宜的又亲又啃一个大姑娘,要是没人打扰的话,那后果…… 嘿嘿。折腾的她同事小赵又重新找医生配药。 这花边儿新闻,一整年都难碰,她能记不住吗?只是还没倒出空瞧瞧。 “啊,查到了,同志。她是外科的患者,在二楼右手边最里面的病房。” 楚亦清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刚要转身离开,她又忽然原地驻足看向护士小姐:“外科?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帮我查下,那个毕月到底是什么病?” “我给你查一下,稍等。”护士很热情,不冲花边儿新闻还得冲这人认识护士长呢。 再说她也得再瞅一眼,实在是挺好奇。 为什么说那军人抱进来的女孩儿很奇怪呢? 因为听说那里面住的女孩儿不仅被那军人又咬又啃,最最特别的是被推进去做全身检查拖鞋时,棉鞋里是用美金当鞋垫垫着! 简直无法想象,那得富裕成什么样啊?! 人民币就够呛了,居然是两沓美金当鞋垫,据说在场的医生和护士全部集体傻眼了。 “脖颈处有刀伤,还有两处地方是小擦伤,入院原因是高烧不退。” 楚亦清盯着护士手中的病历夹,手指尖儿动了动,微眯了眯眼睛,随后才转身又点点头离开了。 刀伤? 呵! 楚亦清无语的笑了。 那个毕月不是大学生吗?现在这个月份,她应该是或放假回老家、或是在京都该继续勤工俭学的,怎么弄出了刀伤? 不对,那女孩儿上次穿着的可是件羊绒大衣! 所以说嘛,她才没有把毕月和楚慈家教老师的身份对上号,所以她才觉得格外违和。 这是她那个傻弟弟给花钱置办穿戴了?或者是直接给那女孩儿钱花了? 如果早早就发生了关系呢?供养着,也就无须穷酸的继续当家教了,就她弟弟那性格,这很有可能啊! 她前几天可去过他弟弟外面的那处房子,风铃那种东西也挂上了,还有女士拖鞋…… 楚亦清又突然站住脚,她面露标准笑容,在从她身边路过的人眼中看来,这是一位大美女,笑的温婉大方。 实际上只有楚亦清自己清楚,她笑了是因为非常非常无语。 她倒不在意相处一回扔俩钱儿,等价交换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来真的。 可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从没有想到过的事实,那事实有点儿让她越发觉得小看了毕月!也意识到自己小看了楚亦锋对毕月的感情! 是的,刚才她想的还是不对。 楚亦清微晃了晃宿醉的头,她想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这样才能慢慢捋顺。 她记得她家王建安提过一嘴,说是在病房里见过了毕月的叔叔,一位让楚亦锋高看做烟草生意的叔叔。 这个时间点就不对了,除非王建安没说完全。 那位叔叔如果真的很有能耐,为什么毕月会在没有认识楚亦锋之前做家教?真有能耐会让亲侄女生活的那么艰难? 毕月当时可是穿着穷酸到了极点,让一个帮佣阿姨至今提起都会唏嘘不已,可想而知。 那这位叔叔是从什么时候发迹的?很显然是认识她弟弟楚亦锋之后啊! 烟草生意是一般人能做的吗? 楚亦清联想到王建安回家跟她嘀咕过,提起过楚亦锋前段日子找了好几个部门的人求人办事儿了,说是什么烟酒被扣下了,还向她打听问她知不知道?是不是她公司的事儿! 她当时忙的团团转,小锋住院,父母关系紧张。另外楚亦锋不是乱来的人,也就没太当回事儿。 现在扣回去从头想,再串起来略一琢磨,楚亦清觉得她真是小看毕月了! 原来人家甭管和她弟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性关系,那个名为毕月的小丫头,她玩的是不屑伸手等着要钱花,那多被动啊! 这把她聪明的,这把她手段高级的…… 人家想的非常明白啊,这是在利用小锋发家致富啊! 娘家富了,离开谁都能活,要比花一分要一分买几件衣服强百套啊! 楚亦清闭了闭眼睛,她深呼吸后又呼出一口浊气,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实。 她咬牙暗恨着:如果她想的都是真的,那么毕月啊毕月,你要真敢没动真心这么玩楚亦锋,我一定让你滚回老家去! “亦清?” “楚亦清?” 听到有人喊她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到…… 楚亦清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 当她看清真是那个人时,她觉得心里某处地方忽然颤了颤。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会在何种场合下再遇见汪海洋。 楚亦清僵直着脊背慢慢转过了身。 他不再是青葱岁月中的少年、青年,他看起来变的沉熟稳重,眼角也有了细纹。 “啊。”楚亦清还是失态了。 她没了以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智和洒脱,她添了舔发干的红唇,连句“你好”都忘了说。 汪海洋对陪同的手下点了点头示意道:“等我一会儿。我这碰到老同学了。” 不过楚亦清还是楚亦清,她只在汪海洋对手下说完话后就恢复了常态:“海洋,好久不见。” 近一米九身高、三十而立的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气派和接人待物的洒脱都比高中时代要成熟多了。 汪海洋眼睛含笑地看着楚亦清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是啊,好久不见!” 楚亦清再次添了舔发干的红唇,她故作轻松地指了指汪海洋的衣服:“当警察了,看来混的也不错,呵呵,还调回京都了,梦想成真,恭喜你。” 汪海洋此刻听到“梦想成真”四个字时也挺感慨。 他似乎一瞬间就像是看到了当年下晚自习,一个大男孩和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年,一前一后默契走在放学那条路上的景象。 那个年代啊,那时候都不敢说话,他就跟在楚亦清的身后。一跟就是整三年。 而楚亦清也在心里想着,那个女人啊,还算行,没一无是处到耽误了他一生的前程。 要不然她怎么会甘心输给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匆匆相亲、匆匆结婚,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剧。 至今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对她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转过头却娶了邻家女,还为了那么个普通女人远走他乡去了兵团。 楚亦清觉得自己宿醉的厉害,今天的情绪也起伏的过于频繁,她没等汪海洋说话,自己先开口问道:“拿着文件夹,这是办案子办到军区医院来了?” “啊!”汪海洋也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他单手插在裤兜里笑了笑:“我现在在市公安局刑侦科。前几天京都到莫斯科火车上发生了抢劫案,这个案子人手不够,这不我也跟着配合查案。碰到了点儿问题,正好知道有证人在这住院,来这问下情况。” 楚亦清率先转身迈楼梯:“噢?听起来蛮复杂的,哪个病房?要不要我找人给你先打听一下,你知道吗?” “二楼右手边最里面的病房。” “什么?!” …… 毕月用食指不停地点着脑门,她仰靠在病床回忆着,忽然使劲拍了下脑门,对汪海洋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有人对隔壁车厢叫了声迟二,那人转过脸时,不是耳朵,是下巴快到脖子处有一个大痦子,痦子上长一撮黑毛!” 就在毕月松了口气目送警察离开,刚要示意梁笑笑递给她水杯润润嗓子时,楚亦清走进了病房。 “姐?” 楚亦清的忽然出现,让毕月有点儿措手不及,她瞬间从仰靠在床头变成了端正的坐姿。 楚亦清微扬着下巴,斜睨了毕月一眼,笑了笑才说道:“姐可不敢当,你还是叫我楚亦清吧。” 只一句话,还是脸上带笑礼貌推拒的话,却让病房的气氛降至冰点。 毕月歪了歪头,琢磨了几秒钟,当再抬起双眸直视楚亦清时,她也笑了:“楚小姐。” 楚亦清瞬间眯了眯眼睛紧盯毕月,收起了唇边儿的笑…… —————————————————————————————— 第二一五章 两个女人,两只虎(一更) 一句“楚小姐”,让楚亦清瞬间犀利地看向毕月。 楚亦清也明白了,这小丫头看来真不是一般人。 她生气于毕月哪来的底气,竟然敢如此! 她收起了唇边儿的笑容,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对着毕月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 一句“姐可不敢当”,让毕月瞬间清醒地认识到,这位大驾光临是为了上门打她脸。登门找来就是为了打她个措手不及。 可笑的是,她还当楚亦清和梁阿姨一样,她还很挫的仰脸给笑叫了声姐! 毕月泰然处之。 她先是将身后倒下来的枕头竖了起来,随后靠在床头。 再抬眼时,发现楚亦清一直紧盯着她,她似笑非笑的也挑了挑眉。 …… 就这个挑眉动作;就那副似笑非笑镇定不乱的样子;就那种摆出看起来似乎很有自尊敢对她微扬下巴的状态…… 这个毕月,全身上下散发的潜台词就是四个字:何必怕她! 不怵得慌的是吧? 问心无愧是吧? 想进楚家门还敢把她楚亦清当空气是吧? 楚亦清甩了下大衣衣角大刀阔斧地坐在了沙发上,她非常渴望撕毁毕月这幅叫嚣的样子! 进门之前,她还琢磨着都是女人,提醒自己说话要注意分寸,都是聪明人,说话最好控制点到为止,做人留一线。 但是此时此刻,在楚亦清看来,这已经不是“提醒”的事儿了,而是你毕月必须给我滚蛋! 她楚亦清,绝对绝对不能让一个敢跟她宣战叫嚣的女人进楚家门! …… 楚亦清不开口,毕月也只是面色平静的等着,俩个人没有选择一上来就唇枪舌剑。 毕月甚至动了小心思,她想着这么静坐挺好,反正她不着急。最好给楚亦锋等回来,让他去搞定他难缠的姐姐。 而楚亦清就像是猜到了毕月的小心思般。 她心里想着,我弟弟在与不在,我都是那个有底气敢质问你的人。 那可我亲弟弟,你算哪头蒜,你认识他才几天?! 就你毕月?我还用浪费大把时间去使手段整你骂你?几个问题甩过去,就能让你毕月难堪到极点! 梁笑笑站在病房中间,一手紧张地抓着衣角,一手还捏着水杯,她紧张到真想跑出去找楚亦锋求救。 她参与过打毕成的女朋友,毕月虽然没要大衣没花钱,可她就是觉得此时和那天重合了。 在梁笑笑心里,甚至比那天还可怕! 这两人管是啥都没说,但有一句话不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吗?一会儿真干起来可怎么办? 梁笑笑用眼角偷瞄了一眼她眼中“人高马大”的楚大姐。 她觉得毕月身上有伤,而她战斗力不行,她们虽然2比1,但胜算不太大的样子。 大概是梁笑笑那副一眼就能让人看透的紧张,吸引了楚亦清的注意力。 她终于率先开口说话,说话前瞟了眼梁笑笑,语气里带出了浓浓的讽刺:“毕月,你不需要她回避吗?呵呵,我这可算是提醒你了,别到时让朋友再对你惊讶,再以为第一天认识你。” 楚亦清话落,梁笑笑马上紧张地看向毕月。 她着急了,顾不上楚亦清会不会发现啥的。 梁笑笑紧着向毕月使眼色,眨眼睛的同时,还用下巴点了点毕月脖子伤口的方向。那意思是别撵我,你打不过! “呵呵,楚小姐,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没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这是我的朋友,我的事儿她都清楚。 即便不知道的……我这人吧,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真刀真枪干的性格,平生最讨厌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楚亦清深吸了一口气,她挑了挑眉道: “好!那我这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别撒谎,也别让我浪费时间去查。 要是到了那一步,那就不美了。 我倒是蛮欣赏品德和性格相符的人。” 楚亦清说完发现毕月别说回应一两句客套话了,就是连吭都不吭一声,坐那镇定自若的静待。 毕月的那一副样子,刺激的楚亦清优雅全无,她声音一板一眼,眼神犀利审视着:“花过楚亦锋的钱吗?花了多少?你心里总应该有个大概数目吧?” 梁笑笑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一噎。 毕月表情未变,非常干脆地回道:“没有。” “没给你买过穿戴?吃喝?没带你出去玩乐过?” 毕月忽然抿唇笑了。瞧瞧,憋了半天,搞半天这第一个问题好lw。 她再次回答道:“没有。” “行!”楚亦清点了点头,我看你接下来还有没有?! “去过楚亦锋家?我是指,你在那住过吧?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黄花大闺女…… 算了,我来这不是评价的,我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想知道为什么我弟弟跟中邪似的就看上了你?现在看来嘛……” 毕月唇边儿的几丝笑意不见了,她脸上露出了急切:“我是去给他看家!是他让我给他看家,还有我弟弟在呢!” 楚亦清挥手打断,一脸不耐烦道: “哦?连你弟弟也登门了?了不得的毕月啊! 其实你就像刚才那样回答有还是没有就行了,你刚才不是挺干脆的吗?” 毕月的眼神落在楚亦清翘起的唇角上:“有!” 梁笑笑眼圈儿红了,她回身将水杯放在了窗台上。 那不是家里招贼了吗?那不是楚亦锋非要月月去的吗?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有人想刻意找茬泼脏水,无论什么都会成为理由,百口莫辩。只因为确实“有”…… 楚亦清心里松了口气,毕月脸上那笑意没了,她心里倒舒坦了。正当她要再开口时,毕月却冷声先说道:“你还没问呢,我为什么会在军区医院,因为你弟弟一次次上赶子非我不可!我真是没办法,你有办法吗?” 好!好你个毕月! 楚亦清忽然站了起来,可把梁笑笑吓了一大跳,而毕月眼神恨恨地和楚亦清对视着,一步不让。 “你求过楚亦锋弄过什么烟草?帮你叔叔还是帮你们家那点儿小买卖?出事儿了,是不是楚亦锋兜着的?回答我,有没有!” 毕月恨自己怎么就能先吃饭,而不是先爬起来换衣服。她恨此刻的自己,恨现在的状态。 毕月捏紧拳。 “毕月,你是我见过最没皮没脸的女孩儿!我问你,有没有?!” 第二一六章 没干过也不哭(二更) 毕月怒视楚亦清,在楚亦清掐腰叫嚣再次喊到“有没有?要不要脸?”的声音中,她忽然脸色涨红高声回道:“你管有没有呢?我凭什么回答你?我就不告诉你,不告诉你!你管得着吗你?求着你了,你让我求你我都不求你!” 要反了天了! 没有见她楚亦清的唯唯诺诺,没有像其他女孩儿见男方家人的小心奉承,没有丝毫害怕她! 她毕月都承认了借光她楚家资源,居然也没有解释和感谢。脸不红不白的,谁给她的底气?! 她楚亦清嫁为人妇快十年,她是怎么对待两个大姑姐的,不好听也得听着,难听得装着没听着! 而这个毕月,这个毕月还能好意思跟她顶嘴对骂? 就这样没有礼貌、没有涵养、一无是处的女人,她要是让这个毕月还能进门,那就是她无能!她“楚”字倒过来写! 楚亦清露出了狠叨叨的表情,她半眯着眼睛,直接伸出食指指着毕月的鼻子方向,这回因为想开了,风度全无,彻彻底底毫无顾虑地骂道:“毕月,你可真是不要脸到一定程度了!你求我我得搭理你算!也是,我不是男人,你送上门的便宜,我也占不了! 至于我弟弟帮你,我现在就可以明镜告诉你,就当等价交换了,不能让你白跟一回,就是价码贵了点儿!花钱花的冤枉了点儿! 你别误会,我楚家大气着呢,不差你那点儿!不是怕贵,是你不值那价码! 但是你要是敢再强制拿你这个人交易卖钱,我楚亦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让你京都都呆不下去,不信你就可以试试!” 毕月被楚亦清几句话骂的脸色瞬间发白。 她要被气疯了。 一个人被气疯是什么状态,是该心抖手抖身体抖,被气到再说不出其他。 然而毕月愣是死死地捏住拳,指甲恨不得抠掉手心的肉。 被羞辱到如此地步,被骂着最恶毒的语言,可即便这样,她不但一滴泪都没掉,而是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她似拥有了隐形了力量,她想毁了这里的一切,她身体叫嚣着要撒点儿野! 她心里清清楚楚的就一个念头:她还不信了呢,让你楚亦清敢今天骂我骂的如此恶毒,我跟你死磕到底! “哎呦我好怕怕啊。你楚亦清多点儿啥?你特么领导人啊?没你爹没你妈,你是个啥?上我这来秀优越感来了! 没你爹没你妈,我告诉你楚亦清,你想卖都没地儿!就你这飞扬跋扈嘴狠心黑的,你都嫁不出去你!积点德吧你!” 毕月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楚亦清是从沙发近处要奔毕月去的样子,她已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了。 而毕月的状态是骂人骂到抻着脖子往前够着骂,她也伸出食指指着楚亦清鼻子一句不让继续骂,只要给她机会她能绝对不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你自个儿主动送上门问这问那,你还骂人?咱俩谁不要脸?!这是我的病房,你给我滚出去!” 崩豆似互骂的俩人,都没给旁观者一个反应的时间。 什么狠说什么,什么难听骂什么,两个人骂的战意就跟要烧着整个房间似的,越战越勇,却把梁笑笑听的心脏噗通噗通的。 梁笑笑觉得形势似乎就在她一眨眼间就瞬息万变了,糟糕透顶,糟糕到好像谁在此刻出现都特么够呛了。 梁笑笑眼看着楚亦清米色大衣的衣角刮过茶几,已经要奔毕月过去了,心里只要一个恐慌的声音在回荡:“要不好!” 她赶紧疾步上前,直接站在楚亦清的面前张开双臂,比楚亦清矮了整整一头的梁笑笑,声音都打着颤喊道:“都别吵吵,别吵吵!我求你们了,有啥好好说,好好说不行嘛!你们这是干嘛啊?拿楚亦锋当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可梁笑笑喊完就上前一步,一把紧紧搂住楚亦清的胳膊。 大脑一片空白的状况下,她只记得毕月原来教导她的:“拉偏架得拉住对方,这样你偏向的人才能随时出手。” “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闭嘴!” 两个女人同时冲着梁笑笑喊道,喊的一模一样,脸上的愤怒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的毕月就觉得不能怂,即便是梁笑笑,那也不许说一句软话! 她活着可不是给人羞辱的,她没吃别人家的大米白面,不求谁看谁,她往死里折腾着就为了这一天谁也不怕,离开谁都能活,谁也摆弄不了她! 而此时此刻的楚亦清,就觉得一定要把毕月那张厚脸皮撕下,一定一定要左抽右攻打的毕月没了脾气。 她还不信了呢,这还什么身份都没有呢,她弄不过毕月!不欺负这个死丫头痛哭流涕求饶不算完! 楚亦清一把推开梁笑笑,奈何梁笑笑就像缠住了她似的再她面前挥动两个胳膊,她无奈不能上前,说话声音都被气的变了音儿:“毕月,你个不要脸的,你麻溜给我滚出病房,少给我使撒泼臭不要脸那一套!” “你管不着!你家开的啊?我就要在这等着楚亦锋,你有能耐也别走!” “好。”楚亦清连续点着脑袋就像是到了无语至极的程度,只是语气上像是忽然平静了下来,她拨弄了下眼前的刘海,扬着下巴说道:“我倒要看看,我那个弟弟到底能如何。你可以等,但不要占我楚家便宜,爱哪等哪等去!” 楚亦清不再废话,她这回对梁笑笑也没再客气,推搡的梁笑笑向后踉跄了两步,就在毕月要跳下床为梁笑笑出头时,楚亦清却转过身面对门口,又突然侧头对着毕月笑了,随后走出了病房。 门口的护士小姐手里还拿着输液瓶,楚亦清就跟没看到护士小姐似的,然而年轻的小姑娘却在楚亦清出现那一刻畏缩着退后一步。 被撵出病房是什么滋味儿? 原来这才叫“特权”。 原来所谓“特权”就是能做到花钱都办不了的事儿。 在毕月穿大衣离开的时候,站在病房的楚亦清心里并没有轻松。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干了霸权主义的事儿,第一次被气疯气到干出了我父亲是楚鸿天的事儿。她知道她惹祸了,只为教训那个毕月。 梁笑笑扶着毕月低着头,泪滴一滴又一滴的砸在走廊中。 “哭什么。” “哭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哭你其实就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怎么就那么难。” 两个人站在军区医院的大门口,看着从远处驶来的202。 梁笑笑说:“月月,你真是不聪明。何必呢?你其实等他回来只要一哭,什么都不用说的。” 楚亦清双手环胸站在窗台边儿,看着楼下的一切…… 第二一七章 脾气坏,就是作(一声) 梁笑笑想伸手给毕月整理大衣领子,但毕月的眼神放空一直盯着路边。 她像是陷进了不能自拔的思绪中,被梁笑笑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紧张的往后躲闪了一下。 就这一个动作,梁笑笑就是知道了。 毕月每当受到伤害时,就会用竖起浑身刺的状态保护自己。 她更知道了,刚才看起来寸步不让的毕月,实际上负荷量早已超重,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 梁笑笑真的真的很想再问一遍:何必呢?没那么厉害就示弱嘛,实在不行还可以沉默。 任何一种行为,是不是都能比现在这种结果要强上很多吧? “干嘛?” 能干嘛?好狼狈啊! 梁笑笑呼出一口哈气,她心里堵的没缝。 纵然刚才那俩人对骂分不出胜负,可是当毕月披上大衣走出病房那一刻,结果就是输了嘛! 月月还来着例假,衣服还没换下呢,光着脚丫穿鞋。 先后被两伙人堵在被窝里,口干舌燥地作完证,这又……更不用说包裹和她拿去的水壶饭缸了。 不能想了,想那些太心酸。 梁笑笑劝完了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爱往后缩,心想耽误之极是先说通毕月。 她用大衣袖子擦了擦眼角,吸着鼻子红着眼睛,就是这幅样子却对毕月笑了:“嘱咐你一会儿见到楚亦锋,别机关枪似的不管不顾想说啥说啥,你要知道,那位可是人家的亲姐姐! 月月,知道为什么会有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这些词吗?那都是给咱女人准备的,因为男人吃这一套! 再说你回忆回忆那个邱什么,毕成不就是很吃这一套吗? 咱不能当初是姐姐的立场没赢,现在当女朋友还输吧? 他楚亦锋要是个爷们就该此刻站出来,并不需要你单枪匹马的跟这个斗跟那个斗,你明不明白?!” 毕月听完后,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第六感一样,忽然扭过头看向大马路。 同时梁笑笑的声音也变了,她也看到了拐过来的202吉普车,焦急地扯住毕月的衣服袖子再次叮嘱道:“你听没听见我说的?一会儿你就负责哭,我负责说!你放心,我这人记性好着呢,指定不能漏了他姐都是怎么骂人的话。月月,你这次必须得听我的!咱们要当聪明人,使点儿巧劲成吗?” 梁笑笑也像是有种直觉似的,她实在是怕了毕月一开口就是撒气,万一什么难听说什么,在她看来,那才是最愚蠢的。 毕月紧盯着车里的那个人影,在梁笑笑的聒噪声中喃喃道:“那样多不痛快。” 她好像看见了满载而归的那个人,正惊愕地看向远处的她。 …… 202吉普车里,后驾驶座上堆着褥子、双人棉被,天蓝色床单被罩,楚亦锋就差把他的枕头也给拉过来了。 他装东西时还笑着摇头,不知道的以为是去医院过日子,惹得他奶奶频频对他侧目。 副驾驶座上是用铝饭盒装着的包子、糖油饼、红糖、鸡蛋,网兜子兜着两套漂亮的带小树叶的饭碗汤匙。 而在这些小件杂物中,绿色313上面写着“妇女卫生带”,清洁卫生、保持健康的四大包卫生巾格外显眼。 楚亦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还拎着散着热气的炒肝。 他从车一拐弯儿就发现了站在医院大门口的毕月。 本是温和的表情瞬间微拧眉,一脚油门踩到底。 有种让人心慌的直觉,楚亦锋喉咙动了动…… “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楚亦锋拎着炒肝站在毕月的面前,不自禁地用大掌握住了毕月的胳膊。 “怎么了?你怎么站这?” 毕月抬眼看向那双焦急的双眸。 梁笑笑咽了咽吐沫,她也不知道为啥,她此时见到楚亦锋怎么就那么激动,她表情可比毕月要丰富多了:“你姐来了,骂毕月,羞辱毕月,还给我俩撵出来了!她现在跟楼上瞧我们热闹呢!” “嗯?!” 楚亦锋看了眼梁笑笑,发现梁笑笑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一堆话要对他说,他却转向了毕月。 楚亦锋略弯腰低头直视毕月,不可置信地问道:“是真的吗?给你撵出来了?骂你了?”他觉得这答案让他很恍惚,因为他姐不那样啊,可他更信毕月。 梁笑笑急啊,毕月啊,你倒是赶紧哭啊!别酝酿,你一酝酿就放狠话,准出事儿! 梁笑笑急到扯嗓门继续喊道: “你看看,她连衣服都没换,光脚丫子穿的鞋,你姐都没给我们换衣服的时间。你姐哪是骂人啊,那是羞辱,她说……” 好奇怪,毕月觉得好奇怪。 她也以为她会在见到楚亦锋时,会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哇啦哇啦一顿告状,那才符合她的性格不是吗? 可为何……为何在真的看见他站在面前时,要先压抑住那翻涌的鼻酸。 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一个字还没说呢,就会控制不住哭的不像样子。 怎么在见到他就委屈成这个样子了?她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毕月深呼吸,在楚亦锋又用不可置信地眼神改看向梁笑笑,听着梁笑笑连哭再说的,她咽下了涌上来的所有委屈,冷声平静问道:“楚亦锋!” 楚亦锋不但没有因为毕月终于吱声而松了口气,倒有点儿心慌抢先摆手制止道:“不用说了,走,走!我带你找她去!” 毕月倔强地抬头,一动不动,她恢复本色讽刺地盯着楚亦锋,说道:“你们有钱人是不是特别怕我们普通人占便宜?你姐说我用身体换钱,用身体换你帮我小叔的资源,还问我花了你多少钱,她说我们之间是等价交换!只是我不值。” 楚亦锋直接将手里的炒肝一扬,汤汤水水撒了一地,强制压抑着情绪:“我们进去!” 毕月却使劲甩开被楚亦锋抓着的胳膊,她扬着脸忽然情绪高亢激动喊道:“你也那么想的吧?你要没那么想,她为什么要那么说我!我现在听到姓楚的就恶心!楚亦清是我平生最膈应的人!楚亦锋,你也不是个好饼,我们从此……” 梁笑笑深呼吸闭了闭眼。 “毕月!!”楚亦锋喊完,他双手又作出投降姿态,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跟我上楼,咱理智点儿成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撵你出去!” 语气是压抑的,但楚亦锋手上却用了力道,他拽着毕月往住院处走时,紧咬着牙看向二楼的某一个窗口。 而楚亦清的眼神,最先落在了她弟弟拉着毕月的胳膊上,当和楚亦锋隔窗对视时,捏紧了拳头…… 第二一八章 他不再听话了,她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二更) 楚亦锋拉着毕月,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梁笑笑。 他扭头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位“白大褂”,沉着声音叫住其中一人:“刘主任,楼上216病房怎么给我退了?咱军区医院退房没通知?” “嗳?小楚。没退啊。不是说你父亲下午要来做身体检查吗?”刘主任又看了看脖子还包着纱布的毕月,疑惑道:“小楚啊,你姐姐刚才说原来住那屋的是中俄抢劫案的证人,为了方便公安局调查取证,她得去人民医院那面,统一报销,免费治疗。” 毕月在“白大褂”还没说完时,她歪头冷哼了一声。 楚亦锋深呼吸运气,他要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话,那真是白活了。 接下来楚亦锋的话,让毕月心凉了,她理智上明白,情感上接受不了。 “刘主任,我父亲有个紧急会议去基层了,大概我姐不清楚,她这过半个小时就挂上输液吧。” 毕月使劲一甩胳膊,她瞪视着楚亦锋,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给他姐脸上擦烟粉? 而楚亦锋对她微拧眉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统一报销,免费治疗,不用在这再继续踏你人情了!” 楚亦锋只觉得怎么丢人都不能丢在外面,但糟糕的是,他还得控制着,毕月此时情绪激动无论说出啥,他也得兜着。 明明心里被气的要命,但楚亦锋却对刘主任笑了笑说道:“先这样。啊?谢谢你啊,刘哥。”手上用劲,又改抓着毕月的手,十指相扣往楼上去。 梁笑笑默默在后面跟着,毕月一滴泪都没掉过,她却被吓的情绪不稳,一直眼泪巴差的。 她瞧着前面的毕月用着怒视的眼神歪头看楚亦锋,心里急的不行。 她以为在爬楼时,楚亦锋得说教毕月几句,但却只抓着在前面大步走着。 楚亦锋一掌推开了病房门,头都没回说道:“把门关严。” 他那只大手始终牵着毕月的手,两个人肩并肩站在那看向楚亦清。 而楚亦清在一瞬间就捏紧了手中的皮包。 这是要统一战线来对抗她这个“无理”的姐姐? 楚亦清的眼神落在了那双紧握的手上。 小时候,是她大手牵着弟弟的小手,陪着他长大,陪着他玩家家泥。 长大了,他牵着一个骂她如果没有父母,她连嫁都嫁不出去的女人。 楚亦清脸色平静到就像是从未和毕月发生过争吵一般。 这回再抬眼时,她转过了身正对着楚亦锋,眼神始终和弟弟对视着,连扫都没扫一眼旁边的毕月和梁笑笑。 楚亦锋沉着一张脸盯着他姐,却举起了十指相扣的一双手对毕月说道:“回床上躺着。” “不行。”楚亦清挑眉说道。 “毕月,回病床上躺着,我看谁敢撵你!” “你知不知道她刚才都骂了我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楚亦锋,你姓楚!” 楚亦清平静的语调终于在喊“你姓楚”时破了音儿。 楚亦锋在她姐喊出这句话时,一直压抑的情绪也终于全部翻涌了上来。 “这里是医院!要闹回家闹,闹不到这来! 你还知道你姓楚?你拿咱爸当什么? 他几次出生入死,用命换来的战功,用命换来的今天,你在拿他的名头干些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单独找我谈,你非要登门骂一个病人? 就因为你骂了毕月,毕月回骂了你?你就能干出来撵一个刀口有五厘米长的病人滚出去?只为你那一口气?没想过她会不会破伤风?! 姐,你想过你那蹩脚的理由要怎么站住脚吗?你想过你在公共场合演闹剧要怎么收场吗? 噢,我忘了,我姐姐怎么会收不了场? 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向来是只达目的,无论什么手段过程,结果是你要的就行了。只要毕月能在你眼前消失,你高高在上就行了是吧?” 楚亦清捏紧皮包,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楚亦锋,看着她亲弟弟当着那个女人的面,不但没为她出头,还声声质问她这个亲姐姐。 看着楚亦锋似乎说的不够狠、不过瘾,他居然上前两步怒视着继续质问她:“让我猜猜,你是打算下午对医院说,我父亲工作忙不能来,或者你干脆用各种理由再撺掇着妈一起喊来爸? 楚亦清,你太让我大开眼界了!” 楚亦清瞬间向后倒退了一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弟弟。 就在楚亦清怒视着要大骂他时…… 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响起。 被直呼姓名不叫姐了,毕月笑了。 她看起来是一副心里明镜透亮的样子。 她甚至明白她这一笑,楚亦清会更恨她,楚亦锋也会觉得错看了她。 可她就是想笑。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理明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不懂自己的毕月,她此刻就是想听楚亦锋的,想装作解气透了选择配合坐在病床上,还得嘲笑着楚亦清! “你给我起来!你配吗?!你那脸皮怎么就能厚到没边儿了?!”楚亦清被刺激的将目标再次转向了毕月。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她楚亦清给那个叫毕月的瞧了热闹!她要输了,她不能输! 而楚亦锋也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他姐到底有多过分。 他还站在这呢,他姐就敢骂毕月了? 再想到刚才毕月只穿着件单薄的大衣,受了委屈却被赶了出去,只能用笨办法可怜兮兮的在大门口等他。 “楚亦清!你别太过分!” “楚亦锋,你好样的!你问我拿咱爸当什么?你呢?你不是在利用爸?就凭她?她也配住高干病房?一个山沟沟里穷酸的要靠上门当家教,像个乞讨者一样第一天就敢厚着脸皮收一个月的工钱……” 楚亦锋觉得他真是不白活啊,原来七情六欲中的“愤怒至极”,他一直认为跟他沾不上边儿:“你给我闭嘴!” 我让你跟我喊,我让你能对我说出“闭嘴”二字! 楚亦清对着楚亦锋的前胸就开始挥打手里的皮包,边打边骂道:“你跟谁说话呢?她也配你这样跟我说话?!她就是不配,你也在干着利用父亲的事儿!” 楚亦锋一把薅住皮包:“你够了,适可而止。我用的是我的名头,我查腿住不了这?我从战地回来的不配住这?我说毕月配她就配。” “战地英雄?我说弟弟,你脸不红吗?”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楚亦清说完就愣住了。 楚亦锋僵在了原地。 毕月心里一揪。楚亦清的战斗力好差。她会比谁都后悔伤害了他。 第二一九章 姐姐败在了弟弟的手里(一更) 一句话能把人说笑,一句话也能把人说恼。 “你不配当战地英雄”,“你不是战地英雄”…… 这是亲人说出的心里话吗? 楚亦锋的心里在不停地翻搅着那句话。 原来他骗不了自己,原来连最亲近的人都是那么认为的,只是他们从前没说出来而已。 楚亦锋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向对人是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庞,此刻阴云密布,煞青煞白。 病房的空气仿佛像是凝固了一般,气氛压抑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楚亦清觉得她好像要失去了这个弟弟。 就连毕月扭过了身子面朝那姐弟俩,却没敢看楚亦锋的脸。 强制压抑着跌入谷底的情绪,楚亦锋闭了闭眼睛。 他连续深呼吸了两次后,再睁开眼睛时,他表情上看起来不冷不热,早已没了刚才的不可置信。 装作若无其事的楚亦锋,他在一呼一吸间假装修复了自己,假装收起了所有的难堪,松开了他姐姐的皮包。 “小锋,我?……” 比毕月更有战斗力的楚亦清,终于在此刻红了眼圈儿。 她甚至盼着楚亦锋像刚才那样跟她顶嘴吵架,然而楚亦锋却冷静地瞧向她,平静道:“闹够了吧?这是医院。” 楚亦清低头间,泪滴滴在了紧攥皮包的手上。 她也想像楚亦锋一样,怎么昂首挺胸的来,此刻就要装住了,装的若无其事没被伤到的离开。只因为她是姐姐。 楚亦清撞了一下楚亦锋的右胳膊,高跟鞋规律地敲打在地面上往外走。 眼看着就要装住了,只差一步就要离开这个对她来讲晦气的地方了…… “我的事儿,以后轮不着你管。” 楚亦清瞬间回眸,她那一双泪目里用愤怒掩盖住了所有的伤心,依旧犹如她刚进病房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微扬着下巴质问她的弟弟:“你敢?我想管就能管!” 楚亦锋背对着楚亦清,斩钉截铁沉声回道: “你是外嫁女,你从嫁人那天就改姓王了。 楚家添人进口、婚丧嫁娶,你那是叫回娘家,别搞错了身份,站错了位置!” …… 楚亦清坐在车里,她手上还带着鼻涕,泪眼模糊地启动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车刚开出军区医院几百米远,车厢里就响起了哭声。 楚亦清一脚刹车踩到底,她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此刻还真不是因为在毕月面前败了、丢人了、难堪了,所以才痛哭流涕。 她甚至都快要想不起来是因为啥了。 单薄的身体哭的有点儿体力不支,这一刻是被弟弟伤透了心。 放声大哭的楚亦清自言自语道: “我这是为了谁啊?啊?你要这么伤我!没良心啊,小锋你没良心!” 她哭的肩膀耸动,哭的委屈极了。 她没打楚亦锋,那是她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 楚亦清知道她弟弟爱面子,她刚才脱口而出那句话,已经让他丢了大人。 她们姐弟俩可以合起伙来揍别人、骂别人,就是不能当着外人面前内讧。这是小时候就说好的了,她记得,她以为楚亦锋也会记得。 楚亦清哭着她所有的委屈,哭的脑袋混浆浆的,心里只有俩字:不值。 她发誓赌咒地想着再也不管了,却控制不住在此刻想起从前,越想越酸胀的厉害。 小时候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了你楚亦锋。 你惹了祸,我给你背着。 你把面粉往脸上抹祸害东西;你玩火不尿炕你大半夜起来烧了父亲的文件夹;你把奶奶的戒指埋在外面的花坛子里丢了…… 都是谁给你顶的锅?挨的骂? 你去念大学离开京都,是谁跟着火车跑有说不完嘱咐的话,你那时怎么知道听话的点头? 谁给你没事儿就往兜子里偷着塞钱,你那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王家人,你怎么花你姐夫钱? 开的第一个月工资,都花在你身上了,我却笑的跟朵花儿,我怎么就能那么贱皮子! 你那时候怎么不说我没找准位置?那不该是咱妈给你吗? 楚亦清哭的不能自已,她想到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心疼的不行,却仍在心里继续骂着楚亦锋:我说你不是战地英雄那不是无心的吗?我不盼着你有出息吗? 是谁在你毕业的时候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看着你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激动到失态地哭了,咱妈都没哭,我却哭的要死,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如我弟弟!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骄傲吗?我能不盼着你好吗? 我嫁人那天,你还说要常回家,惹的我拜别父母哭的稀里哗啦。 现在呢?让我哪凉快哪呆着去,说我不是楚家人了! 就为了那么个女人! 你光问她我骂了啥,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也被骂得够呛,能不能咽下那口气,为什么我会和以往不同霸权主义?! 再倒退一万步,楚亦锋,就冲咱是亲姐弟,你也不该因为外人对我如此! 楚亦清泪眼模糊地翻毛巾,没翻到直接用大衣袖子胡乱抹脸,心里堵的没了缝隙,哭的眼睛早已红肿,却干擦擦不净眼泪。 从没有过哭到如此狼狈的楚亦清,红肿着眼睛重新启动轿车。 …… 刘婶纳闷地瞧着楚亦清。这该是去上班的人,咋这个点儿回家了呢?偷瞄了几眼楚亦清。 楚老太太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就跟里面的剧情特别吸引人似的,只是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她用眼角夹了一眼她孙女那双红肿的眼皮。 刘婶儿弯着腰毕恭毕敬道:“要不要叫您儿媳回来一趟?” 老太太往嘴里扔了个桔子瓣,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含糊回道:“不管。” 心里寻思话了:她家大天儿竟他奶奶的胡说八道! 还哭求她,说是只要她不闹了,家里就消停了。瞅着吧,更乱了! 楚亦清出卧室要洗手,正好听到她奶奶那句“不管”,心里防线非常脆弱的她,立刻闪身又回了卧室,泪如泉涌。 她觉得自个儿做人失败极了,丧气地想着:看来以后真叫回娘家,这不是家了! 梁吟秋急匆匆地推开家门,听到客厅里的电视声音格外大,就像是特意用电视音量压制她女儿哭声似的。 她几次酝酿着想先不问女儿,而是先问一问老太太,你是不是特意的?你听不着你大孙女哭啊! 但压抑再压抑,她劝自己先可着着急的来,急步进了屋里。 “妈!!” 第二二零章 再“不管”了(二更) 梁吟秋一瞬间像是老了五岁似的,紧皱着两道秀眉,眉心处的一道竖纹皱的更深了。 她没问女儿为什么要去医院?为什么会不理智到先乱了方寸。 如果她没有情绪激动过,如果最近没有和老太太针尖对麦芒的大干过几场,也许以她的性格还真不能理解。 最近这段日子啊,梁吟秋明白了越是在在乎的人面前,越是控制不好情绪。 “关心则乱”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掌控情绪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亲人面前。 梁吟秋听着楚亦清重复着毕月那些骂人的话,心一剜一剜地疼。 虽然她心里明白着呢,就她闺女这性格和急脾气,一定也没少说难听话。就从毕月能言辞激烈到用了侮辱性的语言,双方当时应该是半斤对八两。 要不然不可能她女儿态度还行,毕月一个人就能骂的那么起劲!除非毕月精神上有毛病,但那丫头没病且还聪明着呢。 但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儿,里面的是非曲直也都明白着呢,可梁吟秋心里仍旧控制不住升腾起一股火,一股对毕月极为厌恶的情绪。 她的女儿,别说被骂的那么不堪入耳了,就是外人谁敢骂一句?! “妈,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小锋已经被迷了眼,眼瞎心瞎了! 毕月经济条件前后不一致,我是多想了吗? 那不就是占小锋的便宜得来的吗?她自己都承认了,她搬到小锋那里住过! 俩人在医院胡来,哪个正经家庭出来的女孩子会那样?你知道那护士听说我找小锋都是什么眼神吗? 妈,她更可恨的是居然投机倒把当“倒爷”!你知道我在医院听说就那么个野路子女孩儿是什么心情吗? 她要是那种老老实实的,我问她什么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表现的有点儿羞耻心是吧?谦虚点儿! 其实家里什么农村的什么条件困难等等吧,如果小锋一根筋真就非她不可了,搭点儿就搭点儿了。 可她得是那样的,拿着别人的东西,占着别人家的便宜,我一问,她还跟我扬脖子。就没见过她那么不要脸的了! 还有,妈,我那公司里一大堆老爷们都不敢跑北面去倒货,她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愣是敢去! 这说明什么?她野心大着呢! 她那个人根本就不行,进门一定会给咱家惹祸!” 梁吟秋叹了口气: “你刚才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是再也不管小锋的事儿了,你这怎么说着说着又往小锋的事儿上扯?” “我……” 楚亦清红肿着眼睛无语地看着衣柜: “我贱皮子呗。” 梁吟秋望着受了委屈的女儿,始终倾听终于打算发表点儿意见了,她平静道:“亦清啊,以后你弟弟的事儿你跟我说。不要再这样了。 看见你爸了没?那就是个例子。你奶奶那么能作,你爸能恨亲娘吗? 可姐姐和弟弟啊,唉!小锋真容易对你有意见。 等将来啊,尤其是你们都各自成家了,那真就是两家子的事儿了,没结婚前再好那也是之前。 姐弟之间,有些话你就别说了,我来,要不然小锋会对你不满。 至于毕月,敢那么骂你的孩子,敢现在就挑拨你和小锋的关系,你和她现在第一面就能干成这样,可想而知她要是真进了咱家门,那可真是家无宁日了。 我就是学你奶奶那一套,也绝对不能让她进门。 那孩子啊,差的不是高攀咱家,不是去当什么倒爷不倒爷的。她不能进咱家是因为她的脾气可真不成!” …… 下一个该是谁了? 是梁阿姨该为女儿做主护短了吧? 即使梁阿姨那个人挺不错的。 可人心啊,它就是长歪的。 毕月觉得没意思透了。 原来这种事情没有输和赢,谁都得受点儿气。 楚亦锋看着梁笑笑走出病房后,他才站在床尾处长舒一口气。 侧头瞧了瞧盯着窗户看的毕月,楚亦锋也挺泄气。泄气还得装着若无其事,劝自己要先安抚住毕月才是耽误之极。 他迈步上前,站在毕月的面前遮挡住毕月的视线,大掌摸了摸毕月的脑袋,看着小丫头终于抬头和他对视了,才笑道:“这回妥了,我不但帮你出头说话了,还成功的将我姐的炮火转向我了。你要不要夸我几句?” 毕月眼中慢慢聚起了雾气,楚亦锋慌了,赶紧弯腰两手捂住毕月的小脸:“我开玩笑呢,哭什么?” 楚亦锋以为毕月哭是因为他,因为不忍他受委屈,这么一想,给毕月擦泪的动作更耐心了:“没事儿啊,你看咱这不是赢了?你挨欺负我顶住,那是天经地义。” 毕月摇了摇头。 “楚亦锋,别输液了,你车里的东西也别倒动上来了。我想离开这。” 楚亦锋的笑容僵了下,随后又继续装,装听不懂:“嗯?” 毕月的泪滴一滴又一滴的流向腮边、脖颈: “我想离开这。 我不知道下一个来找我的又会是谁。 至少在我该呆的地方,无论谁找上门,该离开的都不会是我。 楚亦锋,我好累啊。 我精神状态很差,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怕再折腾一次撑不下去了。” …… 到达人民医院后,梁笑笑先是将毕铁林叫了出去,嘀嘀咕咕了一阵。 随后毕铁林黑着一张脸,又把楚亦锋叫了出去。 毕月看着那几个人来来回回的。 笑笑会怎么和小叔学刚才的争吵,小叔又会怎么和楚亦锋谈话,都会谈些什么,爱咋咋地吧。 四人间里只有三个人,空出一张床给陪床家属,这还是她小叔尽了力找人挪的。毕竟人民医院才叫真的人满为患。 毕成呲牙咧嘴地看着毕月:“姐,你那脖子能不能落疤啊?” 毕月躺在病床上看着大白棚顶,未语先叹道:“大成啊,以后姐再也不管你了。” “啊?” “我是说你谈恋爱那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以后你要是再找谁,我即便看不上眼,我也单独跟你说,好赖都分析给你听,说完你自己拿主意。” 毕成惊愣住:“啊?” “其实好坏都是你自己的路,当姐姐的无非就是怕你吃亏罢了。我那次不该在大街上打你,要原谅我不太熟练当姐姐。” “别啊姐!你得管我啊!”毕成慌了。 第二二一章 穿越记忆留一道伤疤还是美丽神话(一更) “姐,你啥意思啊你?咱不是在火车上都说好了吗?要不然等我好好的,我写信说拉倒还不成吗?” 毕成真慌了。 他尝过被人拦着的滋味儿。 尝完之后过了那股劲了,平静几天接二连三的再发生点儿事儿,仔细一品,算了。 没感受到被家人拦着之后,再去见邱怀蕊的幸福和刺激。 倒是家里家外都挺憋屈、压抑。 可他真没尝过被亲人放弃是什么滋味儿。 至少他小叔和他姐不是好眼神看他,老是看着他的行踪,让他有种猫抓老鼠的存在感。 但是他姐现在告诉他“滚蛋”,以后爱干啥干啥不用闪躲了,尤其还是以被告知的形式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家人不再搭理他了,原来心里真的会长草,会慌的不落底,会委屈到无言。 毕月侧过头笑了笑: “我说的是真的。我这回可真是会当姐了。 其实仔细想想,你马上就要奔20了,在咱农村要是条件允许都该结婚了。 你啊,在我心里不敢喝饮料、喝完饮料又不知道要退瓶的形象太根深蒂固了。 忽然咱家做点儿小买卖有点儿底子了,我看着你借别人钱抹不开脸要钱,又着急想在同学面前表现……总怕你有爆发户心理。 啥是爆发户知道不?就是一朝有钱能翻身了,恨不得广而告之,很怕别人不知道。 怕你岁数小折在虚荣心里,再碰到存了心机不是好饼的带坏你。 我就觉得你没见过花花世界,对谁都是一根筋,所以啥啥都想管着你。别说女朋友了,就是和那个罗麻花该怎么相处都管。管的太宽了。” 毕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忘瞪起那只睁着的眼睛。 他姐这也太吓人了。 这是在自述忏悔?还是在说反话埋汰他呢? “你就比我大那么几分钟,姐,你能别这么说话吗?怪、怪老瘆人的! 我指定不处了。你快心放肚子里吧。咱俩抓紧时间赶紧养病,好了挣钱去,我跟你一起挣钱。再赶紧毕业了整个好工作。 钱难挣屎难吃,处对象太费钱!” 梁笑笑坐在一边儿削苹果,她听着这个牙疼。这给毕月整的,都快要推翻自个儿了。 她刚要张嘴说话,临床一名家属大姐和病床上的男人笑了笑,搭言道:“你说说你们小小年纪的。唉!想的还怪多的。 其实哪能说的那么轻松?就是你弟弟啊,城里孩子,什么都比其他人高一头,为人处事甚至比你还强,你一样跟着操心,怕他吃亏。 总想着提醒他别喝酒,过日子要攒点儿钱,有钱买房子置办东西别东扯西扯的,说不管了那哪能控制得住。” 大姐也挺感慨,她也瞧明白那俩病床住的一家子了:“姐姐管弟弟这事儿,无关条件、地位、多大岁数,到什么时候你都觉得比他大,有责任感。瞧着没?呵呵”。大姐指了指病床的男人:“你们这病友就是我弟弟。他这不摔坏了腿,他媳妇还上班呢,我这班都不上了。” 毕月和毕成同时扭头看向那个病床。 毕月心里更是有种酸酸涨涨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想起毕成和楚亦锋都说过的那句:我的事儿不用你管!眼前也像是看到了楚亦清仓促离开的背影。 毕月闭上了眼睛,她选择好好休息,不想为坏人去感受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她这一闭眼睛,足足昏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水米未沾,吓坏了很多人。 她做了好多个梦。 又重新感受一遍在火车上历经的一幕一幕。 从踏上列车开始,从第一趟看见蒙古大兵牵着大狼狗的画面,再到她扶着重伤的毕成下了火车,听到有人喊她。 记忆深处的路线,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临摹重返。 后来画面一转。她居然记不清她都骂了对方啥,却记得楚亦清骂她的那些话。 梦里还感伤多好的天儿啊! 自己坐在花坛处听到一油头粉面的小伙子拎个半导体,唱着:“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而她却要揣着那可怜兮兮的零钱,穿着破衣喽嗖的去了军区大院。 像个乞讨者!第一天就敢收一个月的工资,不要脸! 花过楚亦锋的钱吗?花了多少? 没给你买过穿戴吃喝? 去过楚亦锋家? 你求过楚亦锋给你家兜事儿? 毕月,你可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姐,咱咋能喝那个? 姐,给你麻花儿,我吃了小半根,你快趁热吃。 红豆、小果儿,奶油冰棍咧! 梦里的毕月心想,还是钱实惠儿。还有,完了。她奶奶的,乍富有风险,倒爷那条路算是特么地断了! …… 楚亦锋紧抿着唇,他刚想给毕月擦眼角边儿的泪,毕铁林一把推开了他,用着气息小声警告道:“赶紧走。回你自个儿家!” 随着毕月高烧不退,治疗后不但没有好转,倒有要昏迷下去的迹象,连葡萄糖营养液都输上了,毕铁林又急又火压都压不住了。 再一听毕成说毕月说完的那翻话后,毕铁林被气的不行。 他刚开始还能换位思考,还能琢磨琢磨楚亦锋仅对他说的那唯一一句的解释:“我当时不在场。” 可他现在满肚子里就一个埋怨: 他又不是不管侄女,结果呢,楚亦锋大摇大摆地把人抢走了。 俩人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他联想到自己知道感情的事儿说不清,那就让那俩猴尖猴尖的人自个儿寻思去吧。 这可倒好,被楚家人找上门一顿指责。 你说你楚亦锋都没摆愣明白自个儿家人呢?还没断奶呢?你把毕月抱走嘚瑟啥啊?! 楚亦锋被毕铁林扒拉着站起了身,在后半夜两点的时候拿着个板凳坐在毕月的床尾边。 他在黑暗中瞧着毕月那张小脸,一声不吭。 直到天大亮了,毕月高烧有了好转了,毕铁林吃着包子瞄了一眼梁笑笑走路都直晃荡,又瞄了一眼陪着毕月水米未打牙的楚亦锋,他叹了口气。 走廊中,毕铁林沉声道:“你回家吧。她看见你就能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看看她那小体格,再折腾个一两次就要报废了。” 楚亦锋顶着一脸胡茬不吱声。 “我们家不缺人,东北闲好几个。你家嫌弃我们高攀?我告诉你楚亦锋,我们家还嫌弃进你家门累得慌呢!毕月小,说那个都太早!” …… 楚亦锋推开了家门,楚鸿天愣了一瞬后,一拍餐桌骂道:“一瘸一拐还不招家,你要是闲出屁了,麻溜给我去军区报到!” 第二二二章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二更) 楚亦锋抿着唇和他父亲楚鸿天对视着,没说话。 给楚鸿天有那么一瞬看的莫名其妙。 梁吟秋上前几步,还是从前那一副温和慈母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小锋啊,吃早饭了没?没吃坐下赶紧趁热吃点儿,吃了就去楼上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楚亦锋又将目光放在了梁吟秋身上。 心里明白了,好失望。 “嗯。”直接一瘸一拐地往楼梯上爬。 楚鸿天握着筷子望着楚亦锋的背影,直到楚亦锋上了二楼拐了弯儿,他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气的拿着筷子比划道:“大清早的,你瞅瞅他那一副蔫打茄子的样儿!这是又野哪去了?整的老刘他家那小子过来取车。他不开自个儿的开人家的干啥? 还开车可哪野,啥级别啊?欠收拾。院子里这帮小子们,我看有一个算一个! 你再瞅瞅我那老领导家的小子,二十多岁的时候人家十项全能,带一个新建的团整的有模有样了,现在是高他几个级别的直属领导了。 我看咱家这个就是欠练,这都能跑能撩的了,等我问问叶小子的,这回哪苦给他往哪扔!再这么混下去,拍马都追不上叶小子!” 梁吟秋没了笑模样,她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夸别人家孩子贬低自己家孩子呢?还拍马都追不上,这是亲爹该说的话吗?孩子一路军校、大军区的,走的哪一步你这个当爹的出力过? 人家?人家儿子不听话告诉你啊? 她家小锋咋的了,打小被夸奖长大的,院子里谁家小子能赶上?再说叶伯煊多大岁数了,小锋人到中年不定怎么出息呢。 楚鸿天踢里秃噜地喝了半碗粥,一点儿没发现他媳妇脸色都耷拉下来了,还转向梁吟秋没眼力见的继续大嗓门道:“你就惯吧!眼瞅着都快三十了。你咋当妈的?不成家不生娃,还不琢磨着怎么往上爬! 他去哪你都不知道?你再不管就这么一副熊样就得废了。 不说叶小子,就是我,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干啥呢?扛着大炮当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再瞅瞅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梁吟秋憋着气重新坐在饭桌边儿拿起饭碗喝粥,一声未吭,不高兴全挂在了脸上。心里恨恨道:“你那时候是啥年代,老你你的,你就会打仗,和你娘一个样! 表情上看起来,跟刚才楚亦锋的那副哏样一模一样。 看的楚老太太那个压抑啊,那简直是得控制着全身力量才能憋住。 老太太拿小勺抠着咸鸭蛋的蛋黄,她不爱吃鸡蛋清,但她还秉持着艰苦补素的作风,即便饿着也不能浪费粮食的习惯。 老太太抠完冒油的鸡蛋黄了,一只长满老年斑的大手往前一递,楚鸿天顺手就得接过来打扫喽。 以前吃剩的鸡蛋清,大多数都得是梁吟秋接着吃的。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梁吟秋。心里骂着: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玩应! 她还顶顶瞧不上梁吟秋的智商。 昨个儿听了个全程直播的楚老太太搁心里吐槽着:就那猪脑袋还想ia(学)我?你装不道你得装得像喽! 做戏的得做全套吧?这可倒好,进门不问问小锋干哈去了?哪个正常的当娘的不打听两句?整个陪笑脸让上楼睡觉。 就她那猴尖猴尖的大孙子,为啥那眼神?心凉了。小锋这是看明白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觉得你两面派了! “娘,这咸鸭蛋腌的好哈?但是太咸了,您岁数大了还是得少吃点儿。”楚鸿天被齁的不行,他要是再不提醒,这一上午不用开会发言了。 老太太被打扰了思绪,手上一顿、低头一瞅,可不是咋的,光顾着骂梁吟秋那么个蠢货了,这功夫抠仨鸡蛋黄了。 她面无表情道:“嗯。赶明儿给我整点儿鹅蛋,我爱吃那个。” 楚鸿天高兴坏了,他娘别说像以前那么一天三遍地骂人了,现在是连句整话都懒得说了。 说实在的,以前是不好,但那是生动的,现在一天天不吱声,要不是特意留意这位老祖宗,你都不知道她跟家干啥呢! 现在楚鸿天是怕了,他娘越是这样,他越是闹心。这还是近期说的最长的句子呢,所以真是挺高兴,大嗓门赶紧答应道:“嗯那。我今儿个就让人张罗。估么着过年就能让您吃上。” 老太太长叹一声。 一时望着她大儿子的笑模样也挺感慨,眼神意味深长:大天儿啊,你被那个娘们糊弄了,就知道欺负你娘我的能耐。还整个我不作不闹就消停了。 消停个屁啊! 你瞅瞅这个家被那个“猪脑袋”领导的,这个哭那个叫,我好好的大孙子都被折腾的心凉了。 要是从前的我啊,真不拦着小锋。 那都跟算卦的说的全对上了,人再厉害那都是命啊,跟命争那能挣过吗?那不是开玩笑? 还说我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要破除我,还要给我扣大帽。 这帮人啊,吃饱了撑的! 那咋不初一十五去十字道口抓烧纸钱的呢?咋还知道给自家去世的老人烧纸钱呢?你不信你烧啥?! 那地儿一抓一个准,真他奶奶个腿的非得抓我这个老太太较劲儿,就因为我是大官的娘,上哪说理去呢? 唉!这家啊,没有我主持坐镇啊,大天啊,乱套啦! 继楚亦锋之后,楚老太太也给楚鸿天看的莫名其妙。 她站起身,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又开始扒桔子,吃不了整个桔子瓣,她就嗦啰那酸甜味儿,再把桔子瓣的皮和白线吐在手上,打开电视开始看上了“小兵张嘎”。 楚亦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全身像是泄了气。 跟亲姐姐吵架,心堵的厉害,他第一次知道他姐的实力,真是快赶上越南鬼子的大炮了。 被亲姐姐那么评价,差点儿毁了他所有的自信。 还有,毕月…… 楚亦锋只要想起毕月仰着一张流着泪的脸,用着无助无奈地语气商量他回到该去的地方,那样即便有人找来,该走的也不是她。 想起毕月从卫生间出来,苍白着一张脸说:“咱快走吧。” 楚亦锋揉着额头失落地想着该怎么办,是不是即便以后顺利了,大家也不会忘了这一幕。 更可况,他懂毕铁林那未说出口的意思。 毕月的爹娘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别看他母亲和他姐觉得他们这样的家庭怎样怎样,如果毕家父母一旦知道了,还有一种可能叫: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第二二三章 男人的幼稚:孩子气(为玫瑰与火炮和氏璧+) 在楚亦锋不知道的情况下,楚鸿天这天早上就下定了决心。 哪苦给他儿子往哪扔! 楚鸿天还和叶伯煊在电话里面沟通了下,很顺利,俩人不谋而合。 用叶伯煊的原话就是:“给他那些冒尖儿的东西都磨平了就好了。楚伯伯,这方面我有经验。您放心,我会带出来一个一准儿不比我差的指挥官。” 挂了电话的楚鸿天,摇头哈哈大笑。 这个叶小子,还要磨没了别人的棱角呢,听听就那么两句话吧,都那个岁数了还夸几句自己。 随后楚鸿天笑完了又叹了口气。 他两手交叉两个大拇指来回拨弄着琢磨事儿:不知道小锋到底能走到哪步,但得说叶伯煊最后那句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以后啊,和平年代了。 想像他一样不怕死的往前冲,命大了就能立战功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就是目前前线也开始讲究个科学作战,不再是他那个小米加步枪的年代了。 高级指挥官,怎么个高级法? 需要自身有知识有能力,还得天时地利人和,有人给你机会你得能抓住,你得有一次次的实战。 但凡缺一样啊,那都是个半生不熟的生瓜蛋子! 更何况楚亦锋这次上前线还犯了错误。谈不上是污点,但履历不好看了。 了解的怎么都会了解,不清楚的就得认为到了真章了,他儿子是个怂蛋。他在位这么多年,欣赏不欣赏一个手下,他要看到结果,谁管你过程如何! 现在全军精简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萝卜都得带出泥,他儿子的级别要想再往上爬,每走一步没点儿真本事儿,那哪能行? 现在想往上爬一个两个级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要是真有一天能到达叶小子现在这个位置,他楚鸿天死了都能笑醒,那才叫他楚霸王的儿子! 在楚鸿天和叶伯煊心里,都认为如此年轻的楚亦锋啊,目前阶段急需“欠练”的课程。 多摔打摔打少走一些顺路,必须要戒了他高傲瞧不上别人的心理,那将来才能有一番天地。 而在家的楚亦锋,完全不知道他即将要从傲娇高能兵向“莽夫”之路行走了。 他目前阶段还陷在七情六欲中。 楚亦锋开始拒绝和他母亲梁吟秋对话了。 他认为没必要再像那天晚上劝他母亲离开似的说那么多,因为他母亲不是那天善解人意的心理了。 对毕月既然已经有了偏见,还对什么话?话多无益,他自己的事儿,不想听任何人的意见,他愿意谁也管不着。 正如楚老太太所猜想的那样,楚亦锋是真的心凉了,就看早上梁吟秋的表现,也清楚他姐早就和他母亲一个鼻孔出气了。 挺生气,很失望。 楚亦锋为自己悲哀。 他为什么不结婚?母亲和姐姐不知道吗? 他明明早在军校毕业被询问找什么样的对象时,就表明过态度。 他明明对母亲和姐姐都说过,他找对象没有具体条件,因为他说不上来。包括要找个长什么样的都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不想随便找个女孩儿对付过日子。 自打知道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了,他一直在寻寻觅觅找看对眼的。 没遇上毕月之前,总觉得跟谁都差点儿劲,就为了寻找那点儿“劲儿”,他不拒绝接触、不拒绝了解,所以才弄的他在圈子里好像有好几个蜜果儿似的! 实际上在了解过后,他发现那些女的都跟“结婚”俩字不挨边儿。总是欠点儿火候。 那点儿火候在认识了毕月后,他才清楚地了解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人群中,就是有那么一个对的人会出现。 他眼中的她…… 就是比其他女孩子俏一点儿,那一点儿恰如其分地讨你欢心;就是比其他女孩子疯一点儿,这点儿最重要,她能疯到挑战你不停地调整底线。往那一站,扯着你的心忍不住看;就觉得那个“她”能压所有女孩儿一丁点儿,惹的你三不五时的,她生动的形象在你脑中盘旋,招惹的你想起她来会笑会恼。 楚亦锋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个浴巾,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半拉脸都是沫子,叹气出声。 他以为他不需要再叹气了,他以为他该和毕月进行下一步了。 陪着毕月走出这段,然后他们就甜甜蜜蜜地步入正轨,按部就班的处着,等着年龄到了结婚的那一天。 却不想,真是够意外的了。 这次毕月回来,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毕月那颗热乎乎的、也对他跳跃的挺猛的一颗心。 就在他以为一吻天荒,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时,他姐就跟场龙卷风似的,在他一眨眼缺席的时间段里,不仅连花带叶子的都给刮跑了,还给好不容易茁壮成长的小树干都给干折了。 这是毕月身体状况差没那个精神头,再加上他也被刮的够呛,差点儿没被气断气了,自动被归类为一伙的了。 要不然就以毕月那脾气性格,不得自个儿就能干出连根拔起的事儿啊! 楚亦锋“滋”了一声,他瞅了瞅手中的剃胡刀,恨的不行,一咬牙又咬到了口腔溃疡的肉上了。 一手胡乱地抹了抹带血丝的下巴,一手将剃胡刀泄愤似的扔进了纸篓里。 楚亦锋微扬下巴走出了浴室,下了决心: 他还不信了呢,单过! 真是搞不懂了,恨不得拿他当精英一样去要求,生意公司得撑着,还得继承父亲衣钵,结果找了个顺眼的对象了,全家又不相信他的眼光,拿他当纨绔子弟的感情观对待。 他有能力能赚钱,升职更是不屑用父亲。都拿他当没戒奶呢?再指手画脚一个试试! 楚亦锋头发还湿漉漉的,披着件衬衣穿着裤衩站在衣柜前,顾不上伤腿一剜一剜的疼,他扒拉着柜子找棉裤,就是不像以往似的问梁吟秋棉裤放哪呢? 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得多穿点儿,做好一夜一夜的陪床准备。 耽误之极就是得守着毕月,守得花开见月明。死皮赖脸被骂也得赖在毕月面前,不为其他,他不放心毕月的身体。 不过最好毕家父母知道信儿了能来京都,他好好表现,给他们看看决心。 他家是他家,他这个人不介意经济上独立,广义上的“倒插门”,最好能气到他母亲和楚亦清! 第二二四章 习惯性思维(一更) 正像是毕铁林所说的那样,毕家不缺人,就是都在东北闲着呢。 闲到什么程度呢? 东北富裕乡莲花镇赵家屯的毕铁刚、刘雅芳,外带着一个十二岁的毕晟,呆的老老实实地,闲的五脊六兽。 对于毕铁刚来说,他自打入了冬以来啊,除了进城去毕金枝那店里看看算是个事儿,再就是妹夫付国到货了去帮着忙活忙活才能找到点儿存在感。 剩下的时间,真是一大把一大把的。 两口子外带一个放寒假的半大孩子,每天在家掰手指头算日子,算城里的那几个人啥时候回家。就盼赶紧着过年好团圆。 穷了大半辈子的毕月爹娘,手里握着大几千,除了去趟省城看腿买药花了点儿,剩下都搁手里攥着。 毕金枝怂恿她大哥大嫂也买点儿年货,不怂恿不行了,她来哥家一趟翻缸翻坛子的,就零星那么点儿肉和十斤大米白面,再就是有两子儿挂面,剩下管啥玩意儿没有的。 过去没钱时啥样,毕铁林前脚一走,后脚又不买了。 说是原来买肉预备着,那是寻思毕月和毕成放假就得回家呢。还振振有词辩解道:离过年还得几天,赶趟!在家猫冬吃那么多干哈? 毕金枝是干劝劝不动,就只能拿小话磕碜道:“你们那钱都快要攥出水来了。该吃吃、该花花呗。铁林和月月大成他们在外面跟野狼嚎似的,挣钱干哈的? 再说了,这一场冒烟雪接着一场的,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店里还挺忙的,我总不能整点儿好吃的就爬山送过来吧?送钱来两趟还行,蒸馒头炖肉也爬山送,我婆婆不多想吗? 哥,嫂子,你们就攒吧,老话不是说吗?攒啊攒,一场大风撸了杆!” 当时毕金枝这一句话,给毕铁林一个七尺大汉说的都直吐吐沫:“呸呸呸!你那个嘴咋就没个把门的?” 说的刘雅芳心里直犯膈应。 不过迷信的一句话,确实起了作用。 从那天开始,毕铁刚和刘雅芳才开始像村里村外传的那样,表现的像是一名“有钱人”。 大家伙看着那买东西的架势,也终于松了口气。 你说嫁到外屯的姐姐姐夫都去县里开店了,卖的还是自行车和家电那些富贵人用的东西。 据说都是监狱出来的弟弟给置办的,据说那弟弟能耐大了去了,据说那弟弟进监狱也是因为毕家的祖坟风水不好。 你瞅瞅,这回毕老头一去世干脆重新选地方,连着毕家老太太都给“搬新家”了,这日子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不过附近村关注毕家的乡亲们,有时候也挺纳闷:那赵家屯的亲哥哥,咋除了给弟弟张罗对象时会下海口,其余时候咋还过的那么困难呢? 毕铁刚照样穿的一般,刘雅芳也不添衣裳,惹的很多人频频关注。 毕竟毕家很瞩目嘛,这属于八十年代忽然乍富的典型代表。 这钱啊,终于开始破整票的花了,乡亲们一拍大腿,瞅瞅,这样才对嘛! 可花是花,只不过你让穷了大半辈子的人,每天啥活不干就寻思怎么享福怎么吃喝?别说毕月爹娘做不到,就是毕晟都会觉得不踏实。 咋花的钱呢? 毕铁刚往家买肉,定半拉猪用板车推回了家,在腰条那割下一小块递给刘雅芳:“整颗酸菜炖上,给狗蛋儿解解馋。” 剩下的卸在了院子里,毕铁刚抡起斧头就开始剁上了。 剁出一块一块的,往仓房的大缸里放,这肉块过个一宿就能冻的邦邦硬。 心里寻思到时候等家里那仨大的一回来,想吃就拿出来一块huan上。 也就是说,没咋吃,都搁仓房冻着呢。 刘雅芳呢,因为毕金枝家里搬县里去了,她也就不去镇上赶集了,花个三毛坐车去县里购物,这就在她眼里挺好的了。 买针买毛线,几尺几尺的那么扯布料,几斤几斤的买棉花。 天天拿着她这些家伙什和胖婶儿嘀嘀咕咕地一起织毛衣、做衣服,做棉被拆褥子。 但哪样都不是她自个儿的。 毕月的蓝格毛衣,毕成的黑色鸡心领毛衣,儿女和小叔子的新被褥,可怜的毕晟没有新衣裳,他得负责捡哥哥的旧衣服,他娘说了,改改还能穿。 刘雅芳还挺遗憾,和胖婶儿叨咕道:“月她爷刚没,不能穿红毛衣。唉!俺家月都没穿过,看来还得等明年。” 两口子就这么忙忙活活的,直到前几天该干的都干完了,又呆的闲的发慌了,刘雅芳去了隔壁村舅舅家串门,毕铁刚也从县里帮忙完回来…… “狗蛋儿,干哈呢?” 毕铁刚摘下棉帽子抖搂抖搂雪,看一眼毕晟,心有点儿疼。但奈何毕晟和他爹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这不是看到了?” 毕晟低头继续摆愣手工艺产品——健力宝空易拉罐。 毕铁刚紧皱着眉头,咬咬牙才表态道: “赶明儿我再去县里,让你姑夫碰到再给你买几罐。你瞅瞅你那熊样,就差把罐子撬开舔里面了,再喇了嘴!不就是个甜水吗?闹不登的还都是气,有啥可喝的呢?” 健力宝对于毕家来说,真是新鲜物。 在八十年代,可口可乐太贵族,各地都有小汽水。比如京都北冰洋,沈阳八王寺。 东北也有,可毕晟没喝过。 一九八四年因为洛杉矶奥运会才一炮走红被誉为“中国魔水”的健力宝,普通人家连想都不敢想。而这是毕晟的“第一次”,还是他姑夫赶巧给买的。 毕铁刚嘴上说着“有啥可喝头呢?”,实际上这一刻真心疼孩子了,虽然他闹不懂为啥喝水还得花钱,又不像罐头,有糖水还有肉。 花冤枉钱也给娃买,只因为这四罐饮料拿回家,发现他家这个老小真是懂事儿。 没人知道那铁罐子里有气啊,第一罐当新鲜物打开时,喷的满炕席上可哪都是,毕晟没出息到直接伸舌头吸炕席,就在毕铁刚要骂他时,毕晟一脸笑容说:“真甜。我爷要是活着也能尝尝,他爱吃甜的。”随后就把那易拉罐往他们两口子嘴边儿送。 毕铁刚和刘雅芳都意思了两下,舔了两口,然后就摆手比划说难喝。 …… 毕晟笑了,根本没发现他爹“良心发现”了,十二岁的小少年抬脖子挑了挑眉笑道:“爹,我不是馋,我是在研究。你瞅瞅,这个给你装烟灰,这个给娘当摆设,像不像朵花?” 毕铁林坐在炕沿边儿接过来一瞅,可不是咋地?这狗蛋儿手还怪巧的呢,给那易拉罐弯吧弯吧就能当个东西用。 小少年继续道:“就是赶明儿喝不上了,瞅瞅也挺好,当个念想。” 毕铁刚…… 第二二五章 被吓(一更二更合一) 对于东北毕家的几口人来讲,忽然乍富,没有一个缓冲的奋斗过程,只有擎等着过好日子…… 前后的贫富差距,又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毕铁林和刘雅芳心理不适应,就是毕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心里都没有安全感。 毕铁林和刘雅芳不敢花钱,那是因为他们怕。 怕极了毕金枝的那句话糙理不糙:底子太穷,穷了太多年,万一哪天遇到事儿了,一场大风撸了杆。 夫妻俩不是没有听过见过“宏伟蓝图”,毕铁林和毕月都给他们画过大饼。 可他们就是根深蒂固地认为: 如果少花点儿钱,或者能不花就不花,是不是能应应急?手里有钱心不慌,总比花没了好。 是不是有一天出了什么大事儿,不能被动到让俩孩子去爬火车,再起早贪黑的去卖大果子? 是不是俩孩子能平安无事到大学毕业挣上工资?拿了工资就好了,那是铁饭碗,小儿子也能依靠上哥哥姐姐了。 对于当父母的来讲,再没有什么比供不起孩子们念书来的剜心了。 …… 而对于品学兼优又最馋最小的毕晟来说,他眼中的自家那就是忽悠一下子“变了”。 姐姐拿回烧鸡了,爷爷却不在了,在他拿槽子糕时闭上的眼。 家里的大事小情,家里的很多格局都有变动了。 饭桌上顿顿都有点儿荤腥,菜里有油了。 爹娘不再是问他吃没吃饱,不再是吃几口就赶紧下桌装吃饱。 而是陪着他一直吃到最后,还给他夹菜,菜不再是只有咸菜疙瘩,挑肉片子往碗里放,问他顺不顺口、馋不馋肉。 爹娘吃完一碗饭也会起身再添饭。 后来他有了新书包、文具盒,就连黑木质的本夹子就有二十几个,每个作业本都能夹得起。 毕晟有点儿想不明白,还很不踏实。 周而复始的日子就变成了: 今个儿收到一堆没见过的东西。 明天就能用上姐姐给邮来的学习用品。 后天小叔穿着特别特别的体面出现在村子里,出现在他的眼前。让放学一起回来的小伙伴们都羡慕的不得了,毕晟会骄傲极了。 小叔会摸着他的头嘱咐: “跟同学好好相处,这个寒假好好玩玩,明年叔领你去京都念书,和你姐姐哥哥在一块。” 京都? 京都不是伟大领袖住的地方吗?那有天安门,那有护城河,课本上说那里飘扬着五星红旗,那座古都很大很好很热闹。 毕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只知道更不能玩了,得趁着现在啥啥都不错时好好学习,也不能和同学显摆。 万一哪天梦醒了,万一哪天这一切都不行了,会更让同学笑话的。 他用新书包、新钢笔、新本子更加格外注意。 心里总有一个念头:省点儿使,到时候还有剩。 …… 毕铁刚斜睨着毕晟,食指弹着炕席疑惑问道:“你个小毛孩子,不缺吃不少喝的,你不踏实个哪辈子呢?” 毕晟坐在炕沿边儿弯腰系棉鞋带回道:“我就那么一说。”随后又侧头看向他爹质问道:“那咋的?你还能天天让我喝上健力宝啊?” “你个死小子!”毕铁刚习惯性举手要打毕晟,手还没落下呢,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吵吵把火的。 毕晟看了一眼毕铁刚,十分好信儿道:“我出去瞅瞅热闹!”说完就跑了出去。 而毕铁刚也随后跟了出去。 不适应忽然乍富,不适应毕家忽然在村里地位提高的毕家父子刚走出院子,就有从门口跑过的乡亲们喊道:“铁刚啊,快着点儿出事儿了,你见识多给去瞧瞧,帮着操操心!就你帮着种地的那张寡。妇家里出事儿了,寡妇舍业的不容易!” 毕铁刚咋听咋觉得别扭,就是面上不显,脚步加快也跟着往大队部跑。 “俺家伍子啊!老天啊,你把我也收了去吧,我好不容易给伍子拉扯到十八,你把我命也拿去吧!” 村里西面山下住着的张寡。妇,头发凌乱,只穿个单薄的棉袄芯子,外套都没有套上,瘫坐在大队部的门口。 外面天寒地冻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张寡。妇跟前儿站满了人。 半大孩子们扯这个大人问那个大人的,岁数大的大娘拿头巾子陪着张寡妇抹眼泪,男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老村长一脸愁容,叼着个大烟袋蹲在一边儿,谁问啥都回一句:“咱书记出远门了,这可咋整!他要在家还能陪着去。” 毕铁刚听这个说两句,听那个唏嘘两句的,刚开始以为是拖欠工钱不给,或者是干活受伤砸了哪,像他似的呢。 结果一仔细打听,听明白了…… 事情是咋回事儿呢? 最近这一年半载的,没人管农民们外出打工这事儿了,尤其最近这半年,连汇报都不需要汇报了。 种地苦啊,钱还没两个,将将够吃饱饭。 赶上老天爷不成全,家里人口再多的那种家庭,那真是想吃饱饭挺费劲。 就这么的,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只要不懒的,秋收过后就会跟着熟悉能联络活的出门找活挣钱。 基本找不到啥好活,不是给人盖房子修厂子,再不就是去哪个私人小作坊当力工。 但都为了能过个肥年,对于农民来讲,他们最不怕的就是吃辛苦。 前一段日子,外面来了几个陌生人,当时来村子里找人干活,说是得去东北三省的另一个省干活。 远是远了点儿,但工钱给的高。 再加上人家又去外村招人,走了好几个村子,一要要小二十个人,冰天冻地的还干短期快钱,即便不拖底感觉也算是个团体,应该不能差钱。 这个张寡。妇唯一的儿子小名小伍子,就是跟着这伙人走的。 小伍子知道自己长的单薄不吃香,近活村里闲的人多了,也轮不上他,当时还挺高兴能碰上这次机会。 万万没想到啊,这伙人丧良心! 活干完了,眼瞅着快过年了,工钱没有就欠着呗,不滴,给这帮农民工杀了,人家招工的是想一分钱都不花,都埋在新建的工厂附近。 又是跨省,又都是农民,还没有啥正经手续。 之前那些年一直走哪哪汇报,现在好了,啥手续和证明都不需要了,再加上最近这大半年出门打工的人太多了,哪家走着走着没回去的也太多了。 这招工的一对夫妻就丧心病狂了,动了歹念。 事发还是因为有个人偷摸跑了去公安局报案了,这才抓住了作案的两个人。 挖出来一个个的被害人,这对儿夫妻甚至有的都说不出来他们叫啥名字,只记得寥寥几个。小伍子就是其中一个。 今个儿县里公安局来人了,让张寡妇去市里公安局认人,也就有了这一幕。 毕铁刚这一听明白了可倒好,心口直泛凉。胸口就跟有股过堂风似的嗖嗖冒冷风。 村里一时之间更是人心惶惶。家里有在外面还没回来的,那脸色都吓的发白。 毕铁刚望着两个被选出的壮小伙架着着张寡。妇坐牛车出了村口,心里堵的没个缝。 村里人这个一块那个八毛的,他也现回家取了二十块钱递给了一个壮小伙,看着牛车越来越远,脚底就跟长了钉子似的挪不动步,实际上是怕腿软。 毕铁刚从没有想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能让他听说遇到。 倒是最近由于政策不一样了,外出干活的人多了,经常听说这个挣了钱回老家盖房子了,那个发达了,进村儿就发烟。 就不说他们这流行挣钱必须得起大瓦房吧,就是结婚啥的,要是家里闺女能嫁一个出门挣钱的,都和以往不一样了。 以往只高看嫁镇干部、嫁文化人、嫁工人,现在也高看能带人出去干活的人。 哪个村口没有几件忽然乍富的“传说”在宣扬,你都不好意思说自个儿村牛逼。 似乎是眨眼间,有能耐的人越来越多。 可这一刻,真让人听的牙齿打颤,心里也直打哆嗦。 全村人都有点儿想念村书记赵树根儿了。 散场时,每个人嘴里除了唏嘘,再就是书记咋还不回来? 毕竟,当年毕铁林出事儿时,赵树根儿能去镇上找到认识人,能问明白是咋回事儿。 还有这次,他们一致认为是因为村书记不在家,一走走两个多月,这要是在家,他一准儿能看明白来招工的是杀人犯。 带着坦克帽的毕晟,面无表情地站在毕铁刚的身边:“爹,我姐和我哥也在外地干活呢?还有我叔?就为了让咱们吃饱饭才没回家?” “嗯。我和你娘才应该出门挣钱,让他们回来。” 毕晟戴着棉手套的两手瞬间攥拳,听的心一揪。 小少年仍旧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听起来杂乱无章,实际上带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咱家过这么好,那他们得挣多少钱。挣那么多,危险更大了。我一天吃两碗饭就行,放假了喝稀粥。东西不缺,能用好几年。” 毕铁刚摸了摸毕晟的脑袋,看着孩子嘴唇都发白了,知道小儿子心重,尤其是自从老爷子没了之后,狗蛋儿更是很少活蹦乱跳了。 而以往被摸头就闹别扭躲开的毕晟,也任由他爹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脑袋。 “狗蛋儿,咱都去京都吧,啥过年不过年的,非得等那时候干哈!不能空屋子过年再回来,路费贵就贵吧,管咋地天天搁一块堆呆着。” 父子俩回了家,毕晟两手抱胳膊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沉思个啥。 而毕铁刚去了老爷子去世之前住的屋子里,开始翻炕柜查钱,查完了他就去大门口转悠,等着刘雅芳回家,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 …… 以前的刘雅芳到了她大舅家,那就得跟丫鬟似的,见啥活就干啥活。 前些年太困难了,到了她大舅家即便是串门来看看舅舅身体,她还给拿把菜啥的呢,也落不下好。 舅舅家的两个哥哥外加一个妹妹,都用防贼似的眼神瞅他。 舅舅偷摸给装点儿苞米茬子,舅母还没说啥呢,舅家的两个嫂子,就会在东西屋一唱一和地扔扫炕笤帚开骂。 可最近这段日子,尤其是自打毕铁林上回回了趟家之后,那简直了,说是翻天地覆的变化也不为过。 这不嘛,舅家大嫂扯着她衣服袖子非要留她吃饭,她着急回家都跑出大门口了,大嫂愣是用大体格子给她拦住了,扯着嗓门喊道:“不吃着急走也不差这几分钟,我这饺子下锅就得,你给铁刚和狗蛋儿拿回去点儿,省的你回家还得烧锅做饭。” “大嫂,可不地了。反正也得烧炕,家里都是现成的,你赶紧进屋吧。” 刘雅芳还在和她舅家大嫂撕吧着,二嫂又开外屋门探头喊道:“雅芳,你痛快回屋,老爷子跟你有话说。你可真行,没唠几句呢,扔下东西就走,老爷子在屋里开骂了!” 刘雅芳挺无奈。 别看她这个舅舅经常骂她,对她指手画脚啥都管的,但是她记得那份恩情。 小时候爹娘偏心眼子,有口吃的都塞到弟弟丰和嘴里,偏向到什么地步呢?同样都是亲生的娃,居然趁着她睡着了,偷摸喊醒丰和去外屋地吃小灶。 那年月啊,没啥好吃好喝的。 从她出生到四岁,饿的头发都是黄色的,她舅舅就抱着她喂米糊糊,骂她爹娘偏心眼子,说是不能养女娃他养! 她都记得,对于当时不足四岁的她,有一个大人能站出来替她说话,哎呀,真是会把那份恩情能一直带到棺材里。 这也是刘雅芳不理解毕月的原因,毕竟她亲弟刘丰和没结婚前也经常抱毕月稀罕着。咋就能和舅舅破口大骂? 刘雅芳这趟来就是给老爷子送棉被来的,她新续的棉花。 从小到大,她的记忆深处都是从这位大舅身上才能找到点儿对娘家人的依恋。 更不用说前几年实在没钱了,她舅还借过她几次钱。 数目不多,当着嫂子们和舅母面骂她,背地里跟着她走到村口偷偷塞了好几次几毛一块的。 “稀喧的,我不爱睡鼓大包的棉被!” 舅老爷子上来就没好话,刘雅芳陪笑脸没吱声。 老爷子对着炕沿边儿敲了敲大烟袋,瞟了一眼拉着蓝布帘的小门,叹了口气。不用寻思,老二媳妇一准儿趴门口偷听呢。 “你那小叔子的对象,张罗得没?” 刘雅芳就怕这事儿,躲着呢,所以才寻思年前送东西,过年那段日子等铁林回来了她更不能来了。 吱吱呜呜,不擅于撒谎,刘雅芳憋的满脸通红:“没呢。” 舅老爷子忽然飚高嗓门喊道:“那你还瞎嘚瑟啥?就定了吧,老二媳妇那表妹,亲上加亲!瞎寻摸啥?这点儿事你再做不了主,你个完蛋玩应!长嫂如母!” 第二二六章 定媳妇(三更) 刘雅芳低下了头,苦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舅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他最见不得就是外甥女这一副苦命相。 闷不吭声的,无论过好过坏就没大笑容,啥日子能过起来啊? “咋的?我说话不好使啊?!” 刘雅芳被冷不丁的大嗓门又吓了一大跳,赶紧抬头小声辩解道:“不是,大舅,是我说话不好使。” 舅老爷子本身从年轻时就爱絮叨,爱管个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要不然当年他妹妹偏心眼子,他也不能上门。 这一瞅刘雅芳囔囔不喘的样儿,被气的不行,点烟袋吧嗒了几口差点儿没被呛着:“是,你家现在这日子过起来了,那外面都说是你那小叔子给置办的。瞅你俩都搁家闲呆着也对劲儿。 可你这丫头心里咋像是没数似的? 你那小叔子能给他一个嫁出去的姐姐开买卖,那家伙都从镇里搬县里去了,我听说一天挣老鼻子钱了。 哼!你和铁刚可倒好,差点儿没因为他家过散喽,腿瘸的瘸,一年一年脸儿都饿的发绿,就这么搁家干呆着? 咋不知道你们接手干那买卖呢,都让你小姑子把老毕家的财带外面去了! 你个没出息的货,就吃点儿好的……”舅老爷子不是好气的抖搂了两下新棉被,继续道:“盖点儿好的,就拉倒啦?眼皮子浅!” 刘雅芳觉得好突然,这咋说对象的事儿扯到这来了? “没,让俺们去京都,大舅我寻思得年后呢,就没跟你说。” 舅老爷子到底被呛住了。 得,搞半天他还白操心了,又哼了一声一把推开着急给他拍后背的外甥女:“你啊,是钱也好,给你小叔子找对象也好,你得端住喽! 钱都得抓手里,他的事儿还得你说的算! 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送走了他们老毕家的老太太,又伺候走了老爷子,没功劳还有苦劳! 再说谁家能有啥大事儿?咱庄户人家,养老人就是最大的功劳,尤其你那老公公还瘫吧在炕上了,裹屎裹尿的。得让铁刚他兄弟敬着你,毕家得你说的算,钱得归你管。 别你那小叔子刚有两天本事儿了,你又改瞅小叔子脸色了,他现在让你们过好日子,我告诉你,那是应该应分他欠的。” 王雅芳脸上带出了为难和商量,实际上心里听的也是一动。 她舅舅的一言概括,听起来轻松。那确实是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熬出来的。 饿着肚子熬一天两天的行,一熬熬七年,多少次苦的她差点儿都不想活了。 毕铁刚从山上下来腿瘸被抬下来那一刻; 她闺女自杀喝药躺在炕上; 她家俩孩子十几岁,去砖厂给人背砖,毕成夜里躺在炕上困的迷迷瞪瞪地却睡不踏实。 因为啥?用她大儿子的原话就是:“娘,不会睡了。”睡觉都不会睡了,累的全身跟错了位似的,疼的直哼哼。 她闺女考那么好的成绩,就因为有那么个犯罪的小叔,又被人使了坏,奖金被上面扣了,名额差点儿都被顶替了。 要是没有小叔子,没有小叔子出事儿,她们家最起码过的也是村里普通人家的日子,而不该是十里八村出名的特困户。 人家都是富裕出名,她家可倒好,是穷到出名。 这些年啊,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小话。 借她们家钱的讲究两句就讲究两句吧,不该谁欠谁的也凑到一块堆儿埋汰她家。 村里总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和狗蛋儿他爹低头矮人半截多少年? 后来更邪乎了,她去外村也被人指着叹气,走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就像现在,很像现在。 现在是管她们家借钱不借钱的,管是能不能求到他们老毕家名头的,都抬脸瞅她。 有的都不认识呢,那离挺老远就跟她打招呼。 刘雅芳就这么两分钟被她舅舅一提、一回忆,也挺感叹。 人啊,就是这么爱见人下菜碟。过的不好的呢,谁逮谁踹鼓几脚埋汰几句,过的好的呢?人也不求你,还谁见谁捧。她现在是明白了,为啥那么多人爱吹牛。也不再反感小姑子可县里镇上的瞎显摆了。 刘雅芳这回吐话倒是干脆,说道: “大舅,我心里有数!” 舅老爷子真是亲舅舅,那真是看着眼前的外甥女操碎了心、磨破了嘴。 他在烟雾中半眯气眼,身子也往前探了探,这回不大嗓门了,不想让偷听的人听到,用着清明的眼神盯着刘雅芳小声含糊道:“铁刚那兄弟得成家生娃吧?趁着他现在自个儿,你还没有兄弟媳妇呢,把住了钱。人家再能耐,等人一成家,有媳妇管钱了,你再想花一分要一分那就难啦! 你不寻思寻思自个儿和铁刚,你得琢磨琢磨大成和狗蛋儿吧? 家里俩小子,将来成家盖大瓦房,哪样不是钱。等到时候你那兄弟媳妇一进门,人家再生几个小子,那你小叔子趁多少也跟大成和狗蛋儿没关了。 你看看你小姑子都尖成啥样了,直接自个儿支起买卖! 你啊,糊涂了半辈子了,性格太囔吧,为啥说让你二嫂家那个翠柳定下来? 那丫头我瞅着了,瞅那样没啥心眼子,也跟你一样,除了傻乐呵属于心里没数的,还挺外向,不带是那种能往娘家划拉东西的,你能拿住她! 要是依了铁刚那兄弟的,真给你领个城里兄弟媳妇回来,各方面压你一头,就你这熊货,那才叫真完犊子了。” 舅老爷子说了这么多,累的他又咳嗽了起来。 刘雅芳给他拍着后背寻思了一会儿说道: “其实我对那翠柳没啥意见,挺好,也配得上铁林。 我就是寻思铁林的事儿,狗蛋儿他爹又不让我瞎掺和了。 我小姑子说那翠柳还知道引着她那些临时工工友们,去店里看自行车呢。挺上杆子的!她也放话了,下趟铁林回家,跟着我一起问问到底想咋的。” 老爷子忽然抬头问道:“你就不能出息一回?直接搁村里下聘礼喽,那铁刚他兄弟回来了还能说啥?大嫂给定的媳妇,那就得认!” 胆子还需要再练练的王雅芳掀开蓝布帘,外面的二嫂赶紧慌乱的往厨房里跑。 “不能这么合在一块堆儿过日子,不是过去吃大锅饭的年代了,分家我跟老二一家过。” “大舅?” 刘雅芳心里明白了,估计她大舅是为了去二哥二嫂家能多呆的舒坦点儿,才这么可劲劝。 她点了点头:“那就定下来吧,回去我就准备下聘。” 第二二七章 有种预感路的尽头是迷宫(一更二更合一) “你说话能作数?” …… 刘雅芳走在乡间小路上,顶着冒烟雪拽了拽腮边的头巾子,又重新将冰凉的两手插在了棉袄袖子里。 她胳膊上挂着个土篮子,抱着膀往家走,静悄悄的小路只有棉鞋碾雪的咯吱声。 刘雅芳只要一想到她大舅问的那句,心就越来越往下沉,眉头也打着似解不开的结儿。 说实话:没底儿。 正如她大舅怀疑的那样。 她这大半辈子做过谁的主?又怎么可能一个吐沫一个钉地让别人必须听她的? 唉!她家狗蛋儿都不听她摆愣了。 村里的老太太们倒是不管儿子乐意不乐意,不管在哪嘎达呆着呢,想起该让儿子娶媳妇了,就能挨家串户的相人给定下来。 可她毕竟是嫂子,不是当娘的啊。 长嫂如母、长嫂如母的,说是那么说,真能如母吗? 刘雅芳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此刻清醒的不得了,也有点儿后悔且埋怨自己了,说的那么斩钉截铁的干哈! 想起小叔子毕铁林那样儿,那哪是一般炮啊?! 明知道不一定的事儿呢,她也不明白当时为何能固执地下大主意。 …… 刘雅芳进了赵家屯的村口,她吸了吸了鼻涕,让自己尽量想着她大舅那副快缩成一团的瘦老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前脚她刚推开大铁门,后脚屋门就打开了,从外屋地里往门外冒着热气:“你这哪是去送现成的棉被,我看你是现买棉花现做,住你大舅家得了!” 刘雅芳离挺老远就赔上了笑脸: “啥呀,这不是他们家包饺子,非得让我给你们爷俩拿回来点儿嘛,我等饺子出锅来着。” 毕铁刚不是好气地哼了一声,借着外屋地的光亮瞅了瞅他媳妇的大棉鞋,看看湿没湿透,咕哝道:“这家伙,我跑村口多少趟。” 没完没了是吧?她又不像其他老娘们似的总串门。 本来就闹心巴拉的刘雅芳脸色拉下来了: “找我干哈?我还能走丢了啊。”边进屋边随口又问道:“那啥?我看那外面三个一串儿,五个一伙的,都飘雪花儿了,他们不跟家炕头热乎着,在外面杵那唠啥呢?” 毕晟皱着小眉头悄无声息地站在他娘面前,声音无起伏,脸色一本正经道:“讨论死人呢,咱村死人了。” “啥?!” …… 三口人坐在饭桌边儿,毕晟一个饺子能咬三四口,可见有多没胃口。 刘雅芳听完了是咋回事儿后,再加上听毕铁刚说明个儿要进城买火车票,她心里装着事儿,更是胃口全无了,拿着筷子杵蒜酱。 倒是毕铁刚,他以为那娘俩都被吓的够呛,特意一口一个饺子塞满嘴,装若无其事嚷嚷道:“哎呦,油滋了馅儿的。狗蛋儿,可香了,你麻溜儿趁热吃!” 又嘱咐刘雅芳道: “你吃完了收拾收拾东西。不用多装,就拿两件换洗衣服就成。缝两个裤衩兜装钱。看看吧,备不住铁林那面没啥大事儿了,月月和大成也别让他们在京都乱晃荡,快过年了,啥饭店也没人去了!咱备不住去去就能给他们都带回来。” “要是能回来早回来了,谁闲呆着不奔家回?还两件衣裳,不定得拿多少呢。唉,这路费得多少钱?” 毕铁刚没听出来刘雅芳不愿意去京都的意思,他没搭理她,但是有人搭理。 吱呀一声,又是跺脚又是开门的声音响起,毕金枝紧着跺棉鞋上的雪,两手也搓着,尖声问道:“啥玩意儿?去哪啊?” 毕铁刚一愣,手上拎着筷子就站起来了:“你咋来了?这五经半夜的了,咋这时候来家?”抻脖子看看后面付国跟没跟着,没见着。 毕金枝没咋地的,毕铁刚有点儿失望。 大冬天的,东北天儿黑的早着呢,这挣钱挣的眼里没别的了! 毕金枝紧着搓手,顶风骑自行车给她冻的脸疼,两手也刺挠,有点儿被冷风冷气吹的脑袋发晕,还不忘直奔正题喊道:“哥,你们村里是不是出事儿了?那县里都传遍了,哎呦,听的真够瘆人的了,这给我吓的!” “吓啥吓,我又没出门干活!倒是你,这么晚骑车翻山,碰到劫道的呢?尤其你那张嘴,爱瞎显摆! 再说明个儿买票,看看后天就走去京都找铁林去。 吃了没?没吃赶紧趁热乎。” 毕金枝一噎,被她哥的连珠炮呛的不行。 她摆摆手直接拖鞋上炕顶嘴道:“你心没长草你去京都干哈?你说那玩意儿!我听跟你一个屯的闹心,是不是嫂子?” 刘雅芳自从毕金枝进屋后,眼睛就冒亮光,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 毕晟抿着小嘴装书包,把高年级的书本都塞了进去,小少年情绪低迷极了。 就在他头冲外刚躺在炕上时,就听到东屋他爹大嗓门骂他娘的声音:“你这老娘们,我看你是欠削啦?!谁给你的胆子瞎应承的?那铁林的事儿,我都说的不算,你算哪根儿葱?” 刘雅芳坐在炕梢被吓的往炕墙上一靠,本能地躲了躲。 换成以往的她早哭上了,可今儿个大概也知道有那么点儿不在理。 倒是毕金枝使劲推搡了一把毕铁刚挥笤帚的胳膊:“哥,你说我嫂子是哪根葱?跟你一块堆儿发送走爹娘,你说她是啥! 我嫂子也是好意,你干嘛啊?还当我面打人是咋地?要是从头捋,这事儿还是咱俩先张罗起来的。 那时候我嫂子没出门寻摸人,你骂她不长心。 你可快戒戒你这脾气吧,岁数大了倒想发火就发火。 娘不在了,你让我大嫂得多为难,家里有那么个现在有钱有能耐三十了还不结婚的小叔子,好说不好听的。现在这是没啥,再过一年你试试。 村里长舌头的就得说看看吧,这就是没亲娘啥的,拿小叔子当挣钱机器,嫂子这玩意儿就是不行! 尤其咱家铁林还从那里面放出来的,不成家那也不叫稳当下来啊?” 毕金枝看着毕铁刚吧嗒吧嗒地抽上了烟,她深吸一口气又叹了出去。 就这么几句话,毕金枝给刘雅芳说的眼泪巴差的。 刘雅芳心暖的不行,倒实话实话道: “我也有私心。 一个是那个翠柳确实模样不错,配的上铁林,那铁林就跟我亲弟弟一样一样的,我能坑他随便定人嘛。 你说现在出门倒是被人瞧得起了,谁逮谁跟我套近乎瞎打听。 再一个是…… 那个翠柳知根知底。我大舅那老头不扯谎,他事儿还挺多,你们也都知道。 一般他能夸句好的,那真算得上是老实巴交的体面人了。 金枝啊,我那大舅要分家了,她跟我那二哥二嫂一起过。 翠柳家有能耐,老帮我二嫂娘家啥的。笨寻思吧,无利不起早,反正就这里面的事儿吧! 咱家铁林能耐的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那二嫂是啥意思。不就是那表妹嫁过来了,摊上啥事儿需要帮把手借点儿钱了,跟她妹子说比跟我说好使。她那妹子也比我好摆愣嘛! 我俩以前不对付。可冲我大舅……” 毕铁刚赌气囊塞又喊道: “听听你舅家那烂眼子事儿。要不照前二年他伸把手,我现在都不让你跟他们走动! 说一千道一万,咱家铁林跟别人家小叔子一样吗?他主意大着呢! 你这强按的老牛不喝水,倒能让俺们兄弟俩闹个半红脸。你说你这娘们出趟门瞎溜达还能拉饥荒!” 毕金枝低头间听着她大哥大嫂你一句我一句的,寻思了几分钟后才表态道:“那个翠柳正经挺会来事儿,但还不像别人似的耍小聪明,她笨使劲。再一个模样也不错。确实,文化啊,长相了,那性格啊,配得上! 那家伙去我店里多少趟,还知道给带顾客,虽然都买不起吧,但确实是个实惠人。” 随后停顿几秒后,毕金枝习惯性地盘腿建议道:“大哥大嫂,你们这趟去京都也呆不了两天,不行让那翠柳也去吧。接触接触看看吧。” “啥?”两口子异口同声。 “嗯。哎呦,你还别说,我这脑子是不是挺好使? 大嫂,你去老陈家就说你要去京都,给我也买了张火车票,我这到年根底走不了,别白瞎了,就问她当溜达了去不去? 那姑娘上杆子呢,他家要是不笨也能猜明白。你也算是有个交代没秃噜扣。 至于过礼吧,万一要是不行呢,铁林能听咱的吗?这过日子谁行谁不行的,咋的也得让铁林自个儿点头。 再说那搞对象的事,得接触接触。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都讲究个自个儿处。 自从我搬县里去了,可发现现在那小年轻的真跟咱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更何况铁林还在京都那大首都呢! 要是都觉得还挺好,正好过年回来就过礼,两下不耽误,开春就结婚。哎呀,这铁林过年就31了,他不急我都急!再不结婚生孩子,都快要让结婚早的超两代人了!” —— 县里的火车站,上演着打骂孩子的那一套。 本就嘈杂人流攒动,再夹着亲娘骂、孩子哭的,毕铁刚一家还没上火车呢,牙就疼上了。 毕铁刚脚边儿摆着俩大包,刘雅芳双肩背着毕晟的小书包,两口子也顾不上人多人少了,伸着胳膊挡住毕金枝和她闺女付娟。 付娟被隔开了还和毕金枝对着干架喊道: “我就要去!凭什么狗蛋儿能去京都,我就去不了?我差点儿啥啊?”伸出食指直指毕晟的鼻子尖儿。 吓的跟着去相亲的陈翠柳赶紧上前一步,脸色涨红一片,不动声色地轻推开身后的毕晟。 她怕俩半大孩子再打起来,那可真是热闹了,也不用上火车了。 毕金枝火冒三丈的。 她后悔死了,咋就跟付国说话没背着这死丫崽子呢! 她还寻思呢,咋感觉一道后面都像是有人跟着呢,闹半天是这孩子不去老师家补课,收拾好东西居然跟火车站作闹来了:“你说你差啥?挺大个丫头了,十多岁了,扯个脖子哭!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磕碜呢!你给我憋回去! 这功夫知道老舅老舅的了,叫的还挺亲! 你老舅回来你说啥了你骂啥啦?你都忘了是吧?脸皮咋那厚,还好意思去京都?要我我一辈子都不好意思登门!” 刘雅芳愣是拉架拉的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要知道小姑子和外甥女那是干架真干啊:“金枝啊,孩子要去不行就让去吧,上车我给她补票!跟狗蛋儿当个伴了,一块堆儿去京都长长见识。 你可别又拧又掐的了,这眼瞅都十三岁大闺女啦,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毕铁刚也被气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他倒不怕火车站里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也不怕外人陈翠柳多寻思,他生气是气他妹子和外甥女这对儿母女像仇人。 亲母女俩,说话说的都狠了狠实地。就像是不往狠了说不解气似的! “金枝!你吓着孩子呢?有谁瞧不上小娟的,没有你这个当亲娘的瞧不上!你听听你说的那是啥话?她是你生的,被你骂成那样,咋的?你脸上有光啊? 都说小娟跟你不亲,你看看你嫂子啥时候那么骂过月月?就是俩小子从小到大也没这么挨骂过!赶紧家去,回家让付国管,你也白活你!” 毕金枝发现她大哥真是要发火了,闭上了嘴,用眼睛剜着付娟,眼神警告她闺女最好跟她麻溜回家。 而付娟也先是抬头看了看她大舅的表情,发现她大舅真够呛能带她走了,随后嗖地一下突然回头,隔着陈翠柳丰腴的身型还能恨恨地瞪毕晟。 小少年脸上带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沉静表情,毕晟从陈翠柳身后站了出来,异常坚定道:“娟儿姐,你放心。我叔给我买啥我都给你带回来,一样都不留。我去京都是想我姐和我哥了,不是去玩。” 孩子怕对比。 和毕晟同岁的付娟回家就挨了揍。 现在的毕金枝因为有娘家撑腰,因为是她的存在才改变了付家的生活,她打孩子更有底气了。 现在婆婆和她说话只能是商量,现在付国想管啥事儿不但管不了,还得被毕金枝气急败坏地骂道:“挣你钱去得了!欠我弟弟一屁股钱,你管不着我!”给付国骂跑了,给付娟打的可院子跑。 咣当咣当的绿皮火车载着每个人的小心思,毕家三口人外加陈翠柳踏上了去京都的那条路…… 人民医院的走廊里响起噼哩噗噜地跑步声,赵大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在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正当他缓着气息刚要推开门时,楚亦锋打开了房门…… —————————————————————— 第二二八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一更) 楚亦锋明知故问地挡在门前:“你找谁?”他以为对方会按照他的步骤先回答问题。 奈何心机不重、心急要命的赵大山,很没礼貌的一把推开瘸腿的楚亦锋。 他又不认识楚亦锋,赵大山还想问楚亦锋“你是谁呢!”。 不过他现在哪有功夫和陌生男人废话,他直奔毕月的病床,惊呼问道:“月月,月月你没事儿吧?” 问完也不等毕月回答,穿着件新蓝袄的赵大山,指了指输液瓶子,又指了指毕月的脖子,就在他要大嗓门嚷嚷时,毕月及时打出手势:“嘘!”。 毕月示意临床的中年男子还在熟睡,让赵大山小点儿声。随后对赵大山抿嘴微微一笑。 就这抿嘴一乐、不见外的笑模样,笑的站在门口的楚亦锋,胸口顿生火苗子。 那火苗子嗖嗖地往上攒动,楚亦锋眼神十分不友好,心也有点儿堵得慌。 梁笑笑看了看赵大山,一时挺唏嘘。 她可真是有日子没见过这位好哥哥了,给她和毕月送饭送菜,搅动的她动了心。 可此刻再一看…… 梁笑笑觉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那份心动就像是没留下过什么痕迹般,一直是她在莫名其妙的固执坚持,又稀里糊涂地降了温、忘了他。 她认真观察完赵大山,又在转头间暗搓搓地瞄了一眼楚亦锋。 赵大山也随着毕月“嘘”的动作自动消音儿了,他转身看毕成之前,又紧皱着眉头瞧了一眼毕月的脖子。 凑到毕成身边儿探头一瞧,外形更惨的毕成,彻底让情绪不稳的赵大山眼圈儿顿时红了。 毕成被吓了一大跳,着急想坐起来吧,折了根肋骨又不允许,只能勉强往床头蹭了蹭。 面对心疼他们心疼到要哭的赵大山,毕成一时吱吱呜呜,就会说:“哥,哥你别的,没大事儿。真的!” 自责且难受,赵大山含糊哽咽道: “我咋啥啥都不知道呢,不是说好咱几个拧成一股绳嘛。我……唉!” 毕月也躺不下去了,赶紧护着输液的左手坐了起来,劝道:“大山哥,真没大事儿。瞅着吓人,其实已经很幸运了,我这都快要出院了。全是皮外伤。” 赵大山塌下腰一屁股坐在毕月的床边儿,异常万千感慨叹道:“咱们这些农村娃啊,想在京都立住脚跟,怎么就那么难?” 楚亦锋不是好眼神地斜睨赵大山,听到这句挑了挑眉。 这什么老爷们?哭哭咧咧的,怎么就那么碍眼? 要是谁都能在京都站住脚,他们这些京都人得被人流挤丢了。没有他家月月,还能坐床边哭?想什么美事儿呢! 毕月倒是听的挺敏感,不是愁绪上头,而是觉得这话里有话:“大山哥,是不是饭店里出啥事儿了?” 这一问,毕月再掐指一算,她可真是有日子没去过饭店了,真把那一摊当小叔的了,全权委托就给扔那了。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由不想和赵大山说实话到现在连面都不用露,可见有多信任赵家的一家人。尤其是大山哥这个厚道人。 赵大山两手合十弯腰将胳膊肘拄在膝盖上,没敢抬头和毕月对视,摇了摇头没回答。 他没说最近饭店真是能让人焦头烂额,更没提他得罪了一位去饭店白吃饭的女孩儿。 白吃也就吃了,那女孩儿还冤枉他耍流氓。 从被冤枉的那一天开始,饭店就被各部门前后夹击。 食品监督的,卫生口的,工商税务那干脆都不用提,场场不落、频频上门。 最初没和毕铁林和毕月通气,那是因为他寻思左溜是自己惹下的,还是“耍流氓”的事儿,有嘴都说不清,他爹娘也说:“这事儿太磕碜,万一传回村里咋整?咱自个儿解决吧!” 就这么的,左思右想后决定,那就不能给毕家添麻烦。 跟他爹娘和二姐二姐夫一商量,全家决定从自己那份利润里扣钱、找人上礼。 最近这段日子没露面,那就是因为他得和他爹、他二姐夫除了上货还得出门打发“小鬼儿”。 钱是花老了,小半年等于白干了,花没可以劝自己破财免灾,可那口气咽不下去,关键是窝囊,是被冤枉的。 毕月认真地盯着赵大山的侧脸,那眼神看的楚亦锋心里冒火,看的赵大山心虚躲闪不敢抬头。 赵大山试着调整情绪,声音随着说话渐渐平静了下来:“我爹娘让我叫你们吃饭,他们明天的火车票回咱村儿。 结果可倒好,我哪知道出这事儿了。 去你们那正好碰到小叔那手下姓吴的,他简单说了咋回事儿,说是给你们烧炉子呢,怕屋里上冻。听完这给我吓的!小叔……” 提到毕铁林了,赵大山这才抬头瞅了瞅梁笑笑,眼神顺便瞟了一遍楚亦锋:“小叔呢?咋不在?” 毕成咧嘴笑道:“所以说嘛,哥,不用惦记了。不像头两天,我叔这不到年底了嘛,各个店得结账,给手底下那些人发发钱啥的,你看他都插空去店里了,可见俺们俩真没大事儿,剩下的就慢慢养呗。” 毕月也接话安抚道: “是。不过这赶巧的,不能送大爷大娘了。我还答应大娘等放假了领她溜达溜达呢,这看来算是没戏了。 等我们养好了回老家的,我再登门看望他们。 大山哥,你可千万记住哈,回头别和他们说我俩住院啥的,就说我俩跟小叔去外地啥的了,反正你就扯个谎吧,省的他们惦记,犯不上。” 听听,那唠家常的架势、说话的语气,楚亦锋觉得他像是空气,心里不舒服极了。 从赵大山无视他开始,这四人间的病房里就跟没他这个人似的。 尤其是毕月高烧退了,他觉得他真不是多想,毕月在刻意躲着和他多说话,眼神总像是隔着什么,态度更是不明朗。 任由小叔对他吹胡子瞪眼,毕月就跟没瞧见似的,毫无反应。 梁笑笑看着楚亦锋脚步动了,她赶紧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扔在了托盘里,冲还和赵大山说话的毕月挤了挤眼睛。 “这位是?”楚亦锋直接迈步站在毕月的床边儿。 “噢,这位是我老家的哥哥,大山哥。” “月月?”赵大山也侧头看向毕月等待确认:“这位?” 两个男人一时都看向了她。 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毕月回答道:“楚亦锋,楚大哥。” 第二二九章 凭什么(二更) 两位哥哥,介绍的很单一,都是哥哥。 …… 心情十分低落的赵大山,多希望这一刻能多想点儿,能让关系再近点儿,毕月能多评价他一点儿。 好让他那颗不知为何要在京都拼搏的心,暖和暖和。 心里有点儿急,劝自己别放弃,却又有点儿泄气。 …… 此刻的楚亦锋觉得很可笑。 他是从什么时候又退回到了哥哥的位置? 哥哥?他算哪辈子的哥哥? 他又哪辈子缺妹妹缺到能让妹妹弄的一会儿心热、一会儿心凉。 楚亦锋心里沸腾着怒火,有那么一瞬,甚至被毕月寥寥几个字介绍的、失落失望失掉了勇往直前下定决心的什么都不顾。 毕月,你真的有心吗? “我就没有别的身份?” 楚亦锋语气冰凉,带着几丝警告,还有他全身上下散发的张扬和骄傲。 “嗯?月月?给咱大山哥重新好好介绍介绍。” 什么情况? 赵大山瞬间瞪大那双小眼睛,那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毕月才十八岁!毕月大学还没毕业,不能谈恋爱,学校知道会处分! 他就最近这段日子忙的没顾上,不可能那么巧就有男朋友。 这人谁啊?想半道截胡? 赵大山又把眼神落在了楚亦锋的脸上,看着楚亦锋嘴边儿的似笑非笑,心里只有四个字:“他也不配!” 毕成脊梁骨僵硬。 他就知道,他都知道。 那俩人的小心思,他就没有一个是不清楚的。 以前不知道哪个好,以前觉得他姐还小,以前觉得说这一切还早,所以他姐能问他那些事儿,他却从来不打听他姐的事儿。 可这一刻,毕成却清楚明白自己对楚亦锋非常不满。 即便这一刻的毕成,对于军区医院发生的一切还不知道。 对毕成而言,就没见过这事儿还能逼问的?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没表态就说明你不行呗。 再说这是医院,出院再掰扯不行吗?给他姐在火车站截走,他都忍着了好吗? “楚大哥是我姐教书那小男孩的亲哥哥,对我们帮助很多,那个大山哥,你也得叫……” 楚亦锋似笑非笑地听着这可笑的介绍。 原来毕家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毕成还没说完话,毕月打断道:“笑笑?” “嗳嗳,上厕所啊?走!”梁笑笑反应极快,特意挤到楚亦锋和赵大山都杵在的那一侧,意思是都给她躲开,弯腰给毕月拿鞋穿鞋。 毕月和梁笑笑前脚离开,后脚毕成就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大山哥,楚大哥,我和我姐这真啥事儿没有。你看这病房又不是咱家一家,你们都该忙啥忙啥就成。等我们好了的,呵呵。” 赵大山心里没底儿的厉害。 他尴尬地站起,又回头瞅了瞅半敞开的门。他也确实是有事儿,就是一会儿再来也得现在回趟饭店,不能找人吃饭找没影子了。 楚亦锋这回却回头和毕成对视了。 他心里想着:好啊,你小子是什么时候练的胆子,居然敢跟我这么说话了。行! 但嘴上说出的却是:“我守这两天了,习惯了。” 听到毕成耳朵里就是,楚亦锋这简短的话一方面是说给赵大山听的,瞅给他大山哥慌的,那都不是好眼神看他了。 二就是埋汰他毕成。 啊,都守两天了,你这时候说不方便了?晚了。 还有那么点儿耍赖的意思。 毕成继续用那张不敢做大表情的伤脸赔笑道:“所以说啊,这几天可真是麻烦楚大哥了,真是挺谢谢的,太麻烦你了。 你们一天天都是事儿,不像我似的。 呵呵。大山哥,你帮我送送楚大哥,你也跟着一起吧,不用惦记啊,真的!” 毕成说完真正的客套话后,往下出溜了一下,架势是真送客,也是第一次当着楚亦锋和赵大山的面前表现出这一套。 这给楚亦锋气的,可他面色不变。他明白真正气到他的不是毕成,而是不哼不哈的毕月,那才是他该解决的。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高烧好不容易退了,小叔对他终于从吹胡子瞪眼睛变成了不冷不热了,毕月却对他带理不理的了?! 这一刻,楚亦锋对女人二字有了他深刻的见解:真麻烦,真擅变,真够没良心的了,白亲了! …… 同样的疑惑,走廊里,梁笑笑小心翼翼试探道:“他俩好像对你介绍都是哥挺不满意。” “他俩?”毕月侧头看梁笑笑。 “啊。我就是说大山哥那个介绍的太少。那什么,可你楚亦锋也介绍的太含糊了?你不怕伤了小楚啊?” 梁笑笑不想在此刻再给毕月添堵了,又追问重点儿继续道:“月月,你怎么想的啊?我看你这从醒了都没怎么和那个小楚说话。” 毕月轻笑了一下:“咋想的,你要是我会咋想?” “该怎么着怎么着啊!你这样给我感觉就是睡了一觉,翻脸不认人了!”梁笑笑脱口而出又觉得有点儿不妥,抓了抓头发补充道:“我是说那意思。咱从那军区医院往这来时你还不这样呢。我要是你啊,我不但要继续相处,我还要好好处!在那个小楚的姐姐面前乱晃悠,气死她!” 毕月摇了摇头,眼神清明极了,却用着疑惑地语气呢喃道:“真能气死人家吗?倒是我,说不定能被人家气个半死,自个儿把自个儿祸害个半死吧?” “怎么会?” 毕月叹了口气,装作云淡风轻般说道: “笑笑,当时伸手接楚家一个月的家教费,我比谁都知道不妥。还寻思得亏是这年代,人都实在。 可不接不行,我当时兜里的钱啊,买完最次的那种卫生纸,就得一分不剩。跟我现在一样,来着月经。 那一次不妥,被人骂是臭要饭的,真是忒特么难听了! 你还记得他姐都骂我啥吗? 人啊,很奇怪。被夸一百句只是当时心花怒放,过后就忘。 可被骂了,你能句句背下来。时不时的就能想起那些骂你的话…… 算了,不说那些了。我才十八,时间一大把,没干的事儿那么多,我至不至于谈个恋爱被人指着鼻尖儿骂?凭什么?” 梁笑笑小声嘟囔道:“别骗自个儿了。你嘴巴那么狠,要是真下定决心早说了。” “你?你痛快跟我去医生办公室。我要出院,一个脖子伤我住哪辈子医院,到时间换药得了,我要回家洗澡。” 添堵技能满分的梁笑笑,挎着毕月的胳膊不学她和毕铁林的事儿,学她爸要离婚的事儿,学她被骂出家门的全过程,最后还总结:“确实,挨骂句句能记住。” 而气急败坏的毕月却忽然说道:“记它干嘛?有仇那就得当场报!” 带着棉线手套的食指遥遥一指:“就她骂的你吧?” 第二三零章 修身,养家,治极品,平天下(一更) 烫着一头大弯儿的丁丽,一把拽下头巾,换下以往在人前体面的羊绒大衣,今儿个特意穿了件红格外套的短棉袄。脸上更是脂粉未施。 她今儿个找来目的明确,就是为了收拾搅家精的,收拾那个把好好的一个家彻底搅散的便宜女儿。 丁丽站在毕家门口,远远地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小妖精。 望着梁笑笑那张白里透红的小圆脸,一口郁急之气顿时蹿的满胸口,戳的她心口窝丝丝拉拉地疼。 丁丽也不管自个儿的形象了,她满心满眼就是一个念想:家都没有了,还要什么脸?! “梁笑笑,你就是个小贱人,你不光是小贱人,你还外骚里贱,你还是个小浪蹄子! 浪的一身骚味儿,你还搅合的我和你爸离;婚。我特么今个儿要不收拾你,我丁字倒过来写!” 梁笑笑从看到丁丽那一刻开始,从侧头到顺着毕月食指指着的方向发现丁丽,人就处于傻眼状态,大脑一时涌起很多内容。 丁丽、她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怎么找来的? 再说找她干嘛啊?求?求她通融通融劝她爸? 梁笑笑摇了摇头,我不,爱离不离! 还想美事儿的梁笑笑,直到忽然听到那么难听的骂话,一时彻底懵住了。 年轻的女孩儿半张着嘴,傻到不知道该怎么还嘴,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向丁丽。 而丁丽还在连珠炮的骂人,将她亲娘骂街的那一套全都搬出来了,这一刻也不需要门帘遮掩了。 从前她一直压抑着,这回是彻彻底底地放开,两手叉腰一点儿没控制骂道:“我一直拿你当个人对待,你倒是装的像点儿啊? 我呸!随你妈一个样,死都不是好死,还得搭个一个两个! 就你这副贱样子,都主动送上门给人睡的贱货,就该挂双破鞋斗你!扫黄就该把你扫进去! 我不让你回家咋的?我怕你跟野男人睡觉做不要脸的事儿再招了传染病! 都出来瞅瞅啊?大家伙都出去瞧一瞧看一看!小小年纪就送上门陪人睡觉的贱货,让你们开开眼界!瞅瞅我这便宜女儿都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啊!” 丁丽的骂声仍在继续,越来越乌七八糟、不堪入耳。 而随着这些吐字清晰尖利的骂声,毕家那个胡同里真有几户人家打开了大门,探头探脑的往外瞅。 之前听说种种,毕月是气急败坏。 这一刻,毕月就觉得自个儿那颗心已经在冒火苗子了。 心里的那股火越着越旺,嗓子眼也干哑的厉害。 这怎么小兵小蟹、虾爬子、臭鱼烂虾的,都能堵上门对她们点名道姓的咒骂出如此恶毒的话! 要知道她们都是没成家的大姑娘,你别说现在这个年代了,你就是在敢裸泳的年代,被忽然闯入的恶妇扯着骂也够丢脸、也够想不开的人死几回了。 凭什么? 为什么? 毕月先于梁笑笑前面嘶哑骂道:“你给我闭嘴!”喊完就冲了过去。 毕月打丁丽是毫无优势的,一样的身高,丁丽却比她有劲多了,更不用说她身上还带着伤,高烧一天一宿出汗虚脱到跟要散架子了似的。 但是也正因为急跑过来的是毕月而不是梁笑笑,再加上那副要疯魔的样子。 丁丽面对炮弹一样冲过来的毕月,第一反应是躲开的。 这一躲避间用手支住毕月,气势上弱了,被毕月疯跑的速度给带的扑倒在地。 登时,两个瘦高女人,一头大波浪和一头小短发双手倒在了雪地上。 摔的那叫个结实,摔倒的闷响声,让偷摸透过门缝隙看热闹的妇女们闭了闭眼睛,不忍直视了。 毕月腿和屁股同时用力,脚底板使劲一勾,立马从趴的姿势变成了骑着。 她不管不顾的两手掐住丁丽的棉袄领子,肋的丁丽脸色涨红骂道:“你个小浪蹄子,你跟梁笑笑一样货色!难怪一路人,她卖你给拉拢活!” 什么?好哇! 这给毕月刺激的。 为了不让丁丽能有压倒改骑着自己的可能,毕月两手用力不敢松手,她被那句骂话气的牙痒痒,盯着丁丽那张脸到底没咬下口,她嫌脏。 “混蛋!”,随着这句混蛋,“哐”地一声,毕月干脆用额头撞丁丽的额头。 撞的那个实在程度,让看热闹的大娘大婶子们麻溜吱呀一声全都打开了大门。 哎呦,这得上前拦架呀! 撞的梁笑笑刚开始看见丁丽是傻眼、挨骂时是懵,此刻是痴痴傻傻原地半张嘴呆愣住。 撞的丁丽,一直在毕月身下摇晃的脑袋立刻没了挣扎,眼睛直冒金星的躺在雪地上看飘雪的天空。 撞的毕月自己都迷瞪了一瞬,眼前也有点儿飘忽不定,骑坐在丁丽身上的瘦弱小身板晃了晃。 她自个儿把自个儿都撞的迷糊了,心里还念着:都别拦我。我让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送上门,那就别怪我撒野! 可见此人心智意如钢铁。 丁丽开始大力扭动身体挣扎:“一对儿小骚蹄子!没王法了没王法了!搅和我和梁柏生散花子了还敢对我这样,你给我等着,等着!” 丁丽边回嘴大骂,边两手往毕月脸上胡噜,而毕月因为脖子上围着一条长一米半的大围脖,限制了她能灵活躲动,还得躲着别被丁丽抓挠的毁容。 就在她马上要控制不住丁丽、两人陷入满雪地打滚儿的焦灼状态时,就在附近大娘婶子都喊着“别打了,再打报警时”,毕月吼道:“梁笑笑!你死人啊!都离婚了,揍的就是她!” 梁笑笑一激灵,眼神彻底清明。 只听用网兜子装的小铝盆饭缸子掉地的声音。 梁笑笑用着尖利的声音提醒道:“毕月,护住脖子!”喊完就冲了上去。 到了近前儿噗通一声就跪坐在那打滚儿的俩人面前,她正式加入了战斗,两手上去直接撕扯丁丽的那一头烫发。 丁丽又骂人了,骂的是什么,一心一意打架的毕月和梁笑笑都没有听清。 因为毕月这回终于能施展开手脚了,两手死死地把住丁丽的胳膊,而梁笑笑在丁丽骂人那一刻一个大嘴巴子就呼了上去。 她就会一句话,嘟嘟囔囔反复说着:“我让你骂我妈!我让你打毕月!” 第二三一章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二更) 梁笑笑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也能有胆子伸手打人。 她打的是什么? 是受够了! 温暖的家,那真是个梦。 这一刻也彻底清醒了,哪怕就是她一个人不幸福、不当累赘呢,呵呵,可笑的是原来还不够!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祈求。 谁都能把她母亲那个人抹去,只有她做不到也不可以。 不是忍一忍就行的,不是她咽下委屈爸爸就能幸福的。 她从小到大软趴趴,除了会使点儿小女孩儿的又喊又闹,让丁丽抓住错处说她任性不讲理,又能真正解决个啥? 这回好了,打! 打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打出她深埋多年的阴影,一次次的,像是被人遗弃,像颗石子似的被人踢来踢去。 要打,使劲打,打散一家是一家! 梁笑笑左手五指都陷进了丁丽那一头烫发里,使出吃奶劲儿抓挠着。 另一只手在丁丽的脸上胡噜着。打过一巴掌之后,只要丁丽张嘴,她就像是开了闸打上了瘾,跪坐在丁丽的头部那,上去就抽,一巴掌接一巴掌的。 而擅于伸手、勇于打架、向来迎难而上的毕月,她是两手又掐又拧,两脚更是又蹬又踹。 对于毕月来讲,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她是被压抑的够够的了。 挣钱挣钱挣钱,老实巴交、夹着尾巴做人挣钱! 劝自己别抖擞,别享福,节省点儿,抓紧时间抓钱,低调低调低调,低调尼玛啊! 往后她要有钱使劲嘚瑟,要让谁逮谁都夸她一句就是有钱! 她每天就跟掉进钱眼里似的忙乎,听听,到头来还是被人骂是臭要饭的。到头来还是在外人眼里,就跟穷尿血了得卖身似的! 辱骂她辱骂到把她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碾压的稀碎稀碎! 她来这世间是干嘛的? 要是还让人像上辈子那么骂,不如撒泼尿浸死得了! 处个对象又被人指着鼻尖儿骂不配,明明那点儿事只要有颗真心谁都配,怎么就到她这啥啥都不配了! 她到底哪不配?不就是不趁有能耐的爹妈吗? 整的那死出,就像是楚家多么遥不可及似的。当谁都愿意呢?她还嫌不自由呢! 毕月咬牙切齿。 那胸中压抑着的潜台词,刺激的她通通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她只要一想到返回病房时,毕成对她说:“楚大哥不是好眼神瞅我,瞅他那样,要不是我躺在这,不得挨揍啊?我给撵走了,不走硬撵的!” 敢打她弟弟?动一个手指头试试,谁给你楚亦锋的底气! 啊,让你走你就走,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吧?那你最好永远听你姐姐的! 疯魔了。 毕月再一想到挣钱比生活都难,差点儿丢了命,就像是怎么折腾怎么挣扎都抗争不过命运似的;只要一想到她从来到这世间的那天开始,每天跟赶场子似的,一步一步在泥潭子里挣扎着往外爬;想到还得再活好几十年,要春夏秋冬日日如此,急急匆匆挣钱攒钱,为的就是在人前那口气。 家里外头,工作钱财,感情婚姻,人际关系,真是尼玛一步一步的坎儿。 大把青春年华,她毕月还有一口尖牙,凭什么要低头被迫磨平了它? 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样过! 毕月那颗凌乱的心,被各种情绪袭击的,顿时群魔乱舞。 她愣是被俩位大妈同时架起时还蹬脚踹,哪怕踹的是空气,每一脚也蹬的十分用力。 …… 得亏看热闹的婶子大妈不老少,更得亏毕月脖子上缝着线,全身上下没劲儿,四肢又不灵便。 要不然和梁笑笑和手二打一拿丁丽出气,丁丽非得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打个半死。 丁丽半躺在雪地上,形象十分狼狈,她哭喊着:“我要报警!” 就即便这,毕月也像是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听到丁丽喊报警,她挣脱着两只胳膊往前上,骂道:“你妇女你就能破口大骂了是吧?你报警,马上报警,你不报警我让你臭不要脸的见报!” 另一边儿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大娘也伸手拉梁笑笑,在拉架人的心里,得先制止动手的两位,这就给了头发混乱不堪、身上都是脚印子的丁丽一个脱身的机会。 丁丽也反应过来了,不再骂了。她速度极快的爬起,顾不上嘴边儿被指甲划出血,一个前扑直奔梁笑笑。 还好梁笑笑反应也挺快,她全身上下散发着不能草草了事,今儿个非要打甘心的气势。 梁笑笑两手挡着丁丽蹦起抓挠的胳膊,两脚用劲儿互蹬,趁着混乱中弯腰,捡起高跟鞋儿就奔丁丽脑瓜顶砸去。 砸的不过瘾眼看着又要被拉开了,她一扬胳膊鞋就飞了出去,直奔丁丽的面门。 看热闹的大爷也顾不上避嫌了,上去一把薅住丁丽的胳膊,丁丽大骂道:“梁笑笑,你给我等着!我要不废了你这小贱人的!你给老娘等着!”喊的破了音儿,尖利的声音让所有人感觉刺耳极了。 “姐!!” 丁博猛蹬着自行车,还没拐进胡同口就听到里面混战的骂声了,心里一咯噔。 这可隔着挺远呢,那梁笑笑住哪的地址可是他跟踪之后给的表姐的。 可见里面得打成啥样了。 他下班回家就觉得要不好,听他娘说表姐进屋放声痛哭,说是梁柏生直接将离婚申请递到了表姐上班的工厂。然后又听到她娘说表姐拿着张字条换了衣裳就出了门。 丁博就有种直觉,这是去找梁笑笑去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商量。 谁想到? 拉架的大爷,反应比大娘们要快很多,死拽着丁丽对毕月和梁笑笑吼道:“你俩赶紧回院儿!” 毕月和梁笑笑也看到丁博来了,更听到了丁丽立刻嚣张地喊道:“今个儿要不把你们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的,我就不姓丁!” “x你妈的,敢打我姐?!贱丫头!”丁博脚下蹬车更用劲了! 毕月和梁笑笑开大门进院子,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斗志。 就当外面的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骂着人使劲晃着门,以为里面俩女的害怕了时…… 谁也没有想到,梁笑笑打开大门,对着丁博连尿桶将桶里的水一起扔了出去,毕月一个菜刀就甩了过去,听到丁丽的恐慌尖叫声,她眼中是熊熊怒火。 不疯魔、不成活…… 第二三二章 沧海一声笑,独怆然而涕下(二合一) 毕家的大门口,顷刻间被冻成了大片的冰。 明晃晃一把把头是木质的菜刀,立在了雪堆儿里。 …… 以前梁笑笑是佩服在那么困难的境况下,毕月还能坚持学习。 在深夜的走廊里,看到有那么一个单薄的女孩儿,只借着昏黄的灯光,蹲在那翻书写笔记。 似乎无论是谁,都再找不到借口不努力上进。 也会因为有那样一个毕月的存在,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深觉自己真是幸运。 后来,毕月性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在她梁笑笑眼里就跟有道光圈儿似的极其吸引人。 变化后的毕月,没有不能干的事儿,更敢想敢做她心心念念想做的一切。 而如今,梁笑笑终于弄懂她为何在最开始就想亲近毕月了,甚至主动走近结交。 其实她只是压抑着,她早就有一颗蠢蠢欲动暴烈份子的心。 坐在警车里,梁笑笑悄咪咪地往毕月身边儿凑了凑,眼神很认真地盯着前方,手上的动作是亲密无间地挎上了毕月的左胳膊。 是谁报的警? 是早在之前干架时警察出动了,还是路过东四胡同巡逻时发现的? 已经不得而知了。 总之,全部被警察带走了。 毕月被警察怒斥带走时,表情坦然极了,小模样看上去一片镇定,甚至是从没有过的平静。 …… 管东四胡同这一片的民警,回身瞅了瞅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停抽泣的丁丽,又瞅了瞅脸上一片慌张的丁博。 他嗤笑了一声。 嗤笑完,民警的目光落在了目不斜视盯风挡玻璃的两位女孩儿身上。 说不好,有一种违和感。 怎么瞧怎么都是这俩岁数小的女孩子,像是能干“大事儿”的人。 就看现在车里这一番景象吧。 岁数大那女的哭的不行,身边儿同伙的小青年又被吓的不行。 可再瞧瞧那俩大姑娘,就跟要坐他车去逛园子似的从容! 中老年警察大叔对开车的小年轻指挥道:“脚底板给点儿油”,说完还摇了摇头。 也是。 要是胆子不大,怎么可能敢动刀子?随后坐正了身体。 毕月和梁笑笑刚迈进派出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民警迎面打招呼道:“丁所?这?打架?”瞄了眼丁丽那乱糟糟的发型。 中老年警察大叔也就是丁副所长,指了下毕月和梁笑笑:“给她俩找个地儿关一会儿!” 又推了一把慌张的丁博,呵斥眼泪巴差的丁丽道:“不嚷嚷是受害人吗?你们先说吧,怎么个受害法?” 毕月和梁笑笑并排随着前方带路的民警往临时审讯室走,听到身后丁丽都是哭鸡尿嚎的动静了,还不忘使心机先套近乎:“丁所?丁、丁所长,我也姓丁,咱前世……” “甭跟我这瞎客套,说有用的!” …… 毕月和梁笑笑双双走进审讯室,随后就听到身后民警呵斥道:“想想吧,一会儿好好交代!” 哐当一声,临时审讯室的门被关上了。 梁笑笑被吓的肩膀抖了一下,毕月却长舒一口气。 毕月从从容容地找到板凳,又把板凳搬走放在屋地中间坐下,然后抬头看杵在门口扒门的梁笑笑。 梁笑笑嫩白圆润的手指尖,扒拉扒拉门把手,敲了敲门,又探耳听了听动静。 确定啥啥都没用了,肩膀不再端着了,耷拉了下来,转过身和毕月对视。 发现她的同伙月月同学在瞧她,梁笑笑杵在门口沉默了一分钟,就那么瞅着毕月对视着,瞅着瞅着耸了耸肩,伸出左手示意毕月看。 白嫩胖乎乎的手掌心里,居然还存留着丁丽那卷曲的头发,毕月嘴型半状配合着。 梁笑笑对着手掌心“噗”了一口,又十分嫌弃的对着掌心再吹了吹气,吹完还两手使劲拍打了一番。 率先说话的也是她: “你澡洗不成了。” 平和的语调,又有了以往装乖的软糯,毕月回道:“嗯。还说给毕成带好吃的,恐怕也得失言了。” 梁笑笑点了点头,认同道: “医生还让你晚上八点必须回去,说是怕你高烧反复,得留院观察呢。” 说完梁笑笑也很自觉地去审讯桌前取了个板凳,摆在了毕月的身边坐下。 就像是在打架时、就像是在警车里一样,肩并肩、姐妹俩亲密无间。 “我还说回家取存折存钱,再找个犄角旮旯藏美金。结果来这了,这扯不扯呢!” 梁笑笑低头藏笑,不好意思笑,她大力地再次点点头:“可不是咋的?看这事儿闹的!”停顿了十几秒钟,仍旧低着头继续道:“嗳?咱这算不算被拘留啊?原来我还能有一天进局子。月月,新鲜哈?”这回藏不住笑了,扬起浅笑的圆脸。 梁笑笑话落后,和毕月目光一致一起抬头好奇地观察审讯室。 毕月伸直了两条小细腿,晃动着小身板,认同小燕子笑谈道:“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有凳子有桌子,就是没有床。” “嘿嘿,真押韵。”梁笑笑抿着小嘴莫名乐出声,欣赏着这间房。 莫名其妙笑的怎么可能只是梁笑笑,毕月也不知为何,她唇边的笑意控制不住地往上挑,傻乐道:“这里的墙挺好。总比什么事儿都堵在心里,四面都是强。” 两个人从唇边儿微笑到窃喜地笑出声,再到畅快地乐。 “月月,我是不是以后能和你并肩作战了,铿锵二人组,你这回可不能再嫌弃我了!” “嗯,给你点个赞!”毕月双手竖起大拇指点赞,看着梁笑笑郑重评价道:“配合默契!霸气侧漏!” 审讯室里传出的笑声肆意飞扬,不知道的以为被关的俩人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该吃药了。 “呵呵。” “嘿嘿。” “哈哈哈。” 如花般的两张笑颜,相视中完全一样弧度的笑眼,她们懂彼此为何会偷着乐,没有任何人会懂这一刻的她们。 那是从没有过的敞亮,心里敞亮的不行不行的。 怎一个痛快了得! 这场架干的,阳光雨露又都照耀进来了,又有了继续滋养自己顽强向上生长的泥土,那颗被现实风吹雨打的心,再次开出了一朵花儿。 大概是敞亮大劲心口漏风了,笑着笑着,毕月的泪滴滑出了眼眶。 很出乎意料,最先哭的不是爱哭的梁笑笑,而是跟颗杂草一般顽强的毕月。 哭控制不住,笑又是真实感受。 又哭又笑的,毕月泪中带笑还想把眼泪憋回去。 她瞪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表情纠结,鼻子微皱,强忍眼泪鼻涕。 就这幅样子的毕月,让梁笑笑没有过度,直接从大笑变成了泪如雨下。 激动的不得了。 她一把搂住毕月的脖子,使劲抱住毕月喃喃表白道:“谢谢,谢谢。我都没对你说过。” 毕月将手放在了梁笑笑的后背上,她像是轻抚一般,眼中浸满了泪滴,目光是一片了然地盯着墙壁。 哭吧,抱吧,记住这份不服就干的年少轻狂,久违了。 哭劲我们这些年在颠簸中的心酸,哭出我们想拒绝长大。 “月月,刚才打架有那么一瞬,还有咱俩关门进院不用告诉就分头行动取家伙什。 那一刻,真的,我觉得死了都行! 管怎么着死时是最痛快的。 十年了,我从来没有那么痛快过。 认识你,我三生有幸,不是我一个人,跟你一起闯多大祸都不怕。谢谢,真的。” 毕月望着一条一道混画儿的墙壁,在听到梁笑笑车轱辘似的谢谢二字,她夸张地回道:“哎呦呦,我说梁笑笑,我别没死外面那俩人手上,再被你肋的躺在医院里过年,我脖子啊!” “啊?!” 梁笑笑慌张松手,两手投降姿势举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哪疼啊?啊?” 毕月刚摇了摇头,带她们进审讯室的男子打开了门。 刚才这名民警在外面听到里面的笑声还不可思议来着,心话:“这谁家俩倒霉孩子,进这里还笑?长心肺了没?挺大俩丫头,打人是什么光荣事儿啊?” 结果刚想到这,又听到里面的哭声,他居然松了口气:“唉,这才对嘛!” “你们俩,干嘛呢?跟那拍电影呢?这是派出所!想什么吶,出来吧,擦擦泪儿到你俩了!” …… 丁副所长斜睨一眼丁丽和丁博后,才转身看向梁笑笑和毕月:“怎么回事儿?动家伙干架?知道你们这行为叫什么吗?违反社会治安!又是菜刀又是扔木桶的,失了手怎么办?知不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先来个下马威,吓唬住了,都认个错写了保证书,交上罚款,教育几句也就算完了。 不成想…… 梁笑笑用衣服袖子擦了把脸,她才不要让丁丽和丁博知道她哭呢。 尤其她是感动激动的,绝不是被吓的,别再误会她还和从前一样胆小如鼠! 而毕月脸上早没了眼泪,那目光清清澈澈,看起来小模样是一副特不好糊弄的聪明相,张嘴就叽哩哇啦叫冤枉:“警察同志,您有没有搞错?我这可不叫扰乱社会治安,我这叫正当防卫。您听说过哪个搁自家门口扰乱社会秩序啊?我这属于典型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嘎嘣溜脆说完,还扬了扬下巴,食指一指丁丽:“倒是她,这真儿真儿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跑我们家大门口寻衅滋事,仗着自个儿是没素质的妇女,那真是一蹦三尺高指名道姓骂我们俩,什么污人耳朵骂什么。 我不拿家伙什行吗?家里就我们俩女的,她那边儿还整个男帮手,我家要是有男的,我们至于吗? 您瞧瞧我这大围脖,看看我这脖子上的纱布,我不拿家伙什我能干过谁呀我……” 就在丁副所长听的一愣一愣,注意力都放在毕月身上,心话怎么就那么贫嘴时,毕月说断片儿了。 她忽然向外侧上前一步,怒呵丁丽道: “你跟谁俩瞪眼睛呢?!” 中老年警察老丁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怒道:“胡闹!当我眼么前儿还敢动手是怎么着?” 他以为他这一怒吼,一般时候都能震住。奈何毕月是真悍气啊! 毕月是谁啊?她可不是土生土长的八十年代人,不是生长在这片民不与官斗的土地上。 她长在法治社会的蓝天下,跟谁咱也得讲个道理是吧?不服,不服还能行政诉讼告执法部门呢。 “我胡不胡闹的,警察叔叔,她可是先在您眼么前瞪眼睛的,她要敢再跟我俩立眼睛恐吓我们,我还揍她! 这样的人,我告诉您,就是欠揍,揍的轻了! 您还给她这样的人做主?您看她因为跟您都姓丁,那小人得志的样儿吧?!” 丁副所长腾地站起,气急败坏: “罚款,通通都罚!找保证人交罚款,写保证书!老王,你来审!”直接给气走了。 边走边气哼哼地,真是跟这些斗殴的糟不起心。 就回家吃口饭的功夫整回来这么几个人。 一方脸大的上来就攀亲戚,可笑的说什么五百年前是一家,再让她严肃点儿就会哭,问哪个单位不说也哭。至于那男青年一副软包样,他都怕问多了给问尿裤子喽。 另一对俩女孩儿的组合呢,那满脸写着谁说也不服,还振振有词的。 …… 毕铁林都没顾上锁车门,这给他吓的! 毕铁林庆幸自个儿心脏没问题啊,要不然都得被家里这几个半大孩子折腾死。 去医院听说毕月求医生非得要回家一趟,还撒谎,撒谎说是家里有紧急的事儿。 本来他听说时就气的不行,赶紧伺候毕成排完尿后,着急忙慌的开车往家赶,就怕毕月又在他一错眼间有点儿啥事儿。 结果可倒好,真是! 他人还没从车上下来呢,隔两家的孙大爷敲车窗告诉他:“你家那俩女孩子跟人干架了。打的不行,干的不分胜负!后来都抡上菜刀了,警察赶巧来了都给带走了!” 当时他听的大脑嗡嗡的。脑中只有几个关键词:俩女孩子,轮菜刀,被带走。 毕铁林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了派出所。 这地儿他最不爱来,有心结! 跟任何部门打交道都不怵得慌,唯独这公安口,见着一回闹心一回。 可倒好,他大侄女就像是跟这地方有缘似的,老招公安! 派出所大厅非常热闹,好几伙人对着民警在哇啦哇啦各说各理,其中有一伙就是他老毕家的。 毕铁林一眼就认出了梁笑笑的背影,走到近处听到他侄女在犟嘴:“罚款就罚款,您非问我哪个学校的干嘛?学校放假了,您麻烦那地儿干嘛使啊?我监护人叫毕铁林,他在你们这片区有家直营……” “你好,同志。” 第二三三章 叔不好使得是爹(一更) “你好,同志。” 毕月一噎,憋回了还要和警察理论的话,对着身侧指了指,点了点头道:“嗯,就是他,我亲叔,来了。” …… 毕铁林瞥了一眼正在写保证书的丁丽,又斜睨了一眼丁丽旁边的丁博,有些事儿瞬间了然。 “小叔。” 毕月没有了刚才当她们组合发言人的气势。 叫了一声、退后一步,心里打鼓毕铁林对于她们干架的态度,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间,毕月又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这功夫了,她终于想起脖子上的伤口是真疼了。 毕铁林心里叹了叹。 看了一眼毕月脖子上那条一直没解开的大围脖,又用余光扫了眼眼肿脸红的梁笑笑。 初步视觉上查看,听起来都操起菜刀了,实际上好像没受伤。 毕铁林低头签字交罚款,和民警一来二去的赔着礼,心想有啥事儿出了派出所再说。 他手上刚执起梁笑笑书写的事件自述书看呢,却不想丁丽的一句话,刺激的梁笑笑又单方面战鼓齐鸣了。 “我兜里没揣那些钱。我给我爱人打个电话,他是劳动局人事处处长,让他来给我交吧。同志,我得先打个电话……” 丁丽话还没说完,梁笑笑忽然尖声冲丁丽方向喊道:“你给我闭嘴!少提我爸爸名字!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保证人了?还给你交罚款?美得你!不要脸,都要离婚了,不对,警察叔叔,是正在办理离婚手续,马上、明天就离婚!” 办案民警是真烦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怎么着?” 梁笑笑却不管毕铁林和毕月看向她,上前几步走到丁丽跟前儿,先是嗤笑了一声才说道:“就这位,知道为什么对我们骂的那么难听?就因为我爸不要她了,她把那口恶气算我头上了!” “梁笑笑!”毕铁林皱眉制止,有些事儿没必要在这说。 而毕铁林以为他能像往常似的,只要叫梁笑笑仨字就能叫停,奈何这一次梁笑笑干了一架后,胆气膨胀了许多。 梁笑笑就跟没听着似的,对民警继续喊道: “我爸爸怎么可能给这俩人当保证人?给追上门揍他闺女的两个人当保证人?你别开玩笑了! 那是我亲爸,就她丁丽这样二婚进门的,只要我不拦着,后面还能有十个八个的,我可是梁柏生的亲闺女! 就她们这样的,我爸不揍的她们满脸开花就不错了,警察叔叔,你不要搞错了!” “梁笑笑你个!……” 丁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觉得她得运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上前撕打。 她后悔极了。就差一步,就一步啊! 只要刚才打架时,能趁着别人大意的功夫抓到梁笑笑的脸,就她这指甲长度,抠挠抓烂不是没有可能的! 要知道女孩儿的脸蛋儿被抓挠过后,是最容易落疤的! 她即使和梁柏生离了又能如何,最起码离之前也能出一口恶气。 她就不信了,脸上有疤看梁笑笑还能不能找到好对象。哼,男人是最不长情的。 丁丽的视线从梁笑笑身上转到毕铁林的脸上。时间久了,再护着梁笑笑又能如何,过日子过着过着多漂亮的脸蛋都能瞅腻了,到时候恐怕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丁丽那一眼,看的毕铁林登时眯了眯眼睛,他就像是看清了丁丽眼中的恶毒。 心里还不忘提醒自己:最近这段日子无论怎么忙,也得接送那小丫头。就单说这次事儿,他不信是梁柏生给的住址,那么梁笑笑这后妈是怎么知道的? 毕铁林扫了一眼旁边儿怒气冲冲的丁博,上前一步挡在梁笑笑的身前,却不想今儿个的梁笑笑那是铁了心一根筋撕到底了:“我才要打个电话!我的保证人是我爸,梁柏生!” 一副没完没了架势的梁笑笑,早在动手打丁丽时就豁的出去了,走到这一步都进局子了,在她看来,那还遮遮掩掩什么?! 这回毕铁林真生气了,要闹出派出所闹,闹出花来、他给兜着。 在这丢不丢人,能和警察说明白什么家事儿是非? “梁笑笑!”毕铁林加重了语气呵斥道。 毕月也抓住梁笑笑的胳膊,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整那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儿干嘛?她小叔都来了,先保出去再说呗。 “小叔,你是毕月的直系亲属,不是我的。我是没妈,可我有亲爹。 我姓梁不姓毕,为什么要你给我交罚款? 子不教父之过,理应我爸来保我,我发现我要是不用他了,给他闲下来又该管别人了!” 梁笑笑说完,还对着不是好眼神看她的丁丽“哼”了一声。 …… 坐在后车座的毕月,歪头扒着车窗看向派出所,问前面驾驶席上的毕铁林:“小叔,笑笑好像变了。” “哼,能不变吗?” 毕月顿了下,挠了挠眉毛辩解道: “那也不能任由她骂吧?骂的特别难听,你是不知道。估计小叔你要在你都得动手,都得顾不上男人不打女人。就她后妈那样的,不打她还留她过年啊?” 毕铁林胸口全是气。 如果他此刻多问问自己气的是啥,也许他就会懂自己的掌控欲有多强,更多气的是梁笑笑有点儿不受他控制了。 “二打一也没赢多少,出息!” 毕月犟嘴:“谁说的?我们只是没写,怕被罚钱。”忽然伸出食指指向远处:“笑笑爸来了。” 远处梁柏生两条腿儿紧忙活,不停加足马力猛蹬着二八自行车。 三九寒天的,梁柏生愣是骑车骑的满头大汗,短胡茬上挂满了哈气霜,可见他都快心急死了。 最近他正在办理离婚手续,不出他所料,老家的父母被丁丽真折腾来了。 他干脆带着父母、拿着几件换洗衣服去了新房那面。 老房子留给丁丽可劲折腾去。听说丁丽的姑姑也住在他家。 现在梁柏生不求其他,只求能马上办理手续。 今儿个下班晚了点儿,那还是因为快过年了单位分苹果、结果就听到有人喊他接电话,这一接可倒好,腿脚当即软了软…… 第二三四章 离开谁并不会不同(二更) 梁柏生带小跑的推开派出所的门,站在门口找孩子时,还是呼哧带喘的状态。 “笑笑?” “爸!”梁笑笑双手环胸,叫完爸还斜睨了一眼只顾看梁柏生的丁丽。 丁丽望着梁柏生一步一步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眼神闪动了下,抿了抿唇没敢吱声。 而丁博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小声叫道:“姐夫。” “笑笑?!没事儿吧?啊?”梁柏生拽住梁笑笑胳膊,眼神上下左右地检查着。 发现没大事儿,梁柏生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这给他吓的。 前怕后怕都没了,梁柏生眼神扫都没扫另一边儿两人,拉着梁笑笑的胳膊转身就和民警说话。 丁丽看着猫腰签字的梁柏生,她完全没想到这人确实是来了,却视她为无物。 本以为最起码会见到她质问、生气,甚至动手,实际上是通通都没有。 就像她和梁笑笑动手打架,她真的只是“另一方”而已。 丁丽深吸一口气。 此刻就像是她那天把老头老太太都带到了梁柏生单位,让老头老太太都去梁柏生单位找儿子谈话…… 当时梁柏生什么态度来着?平静地告知她: “丁丽,你不该拿我父母当筹码,你在要挟我?那你错了。” 随后就让他父母去新房子,说是如果他们还认他这个儿子。 然后把老房子扔给了她,再没有回过家,再没有让她见过他。 楚汉分界,是那么的干脆,没有一丁点儿彷徨。 那天什么样,今天又是什么样。 瞧,跟他女儿站在一起的姿态,跟她却连个眼神都没有,多狠,多不是人,要多可笑才能搞的跟真事儿似的。 就像她丁丽真跟梁柏生连认识都不认识似的,梁柏生,虚伪! …… “这样就可以了吧?”梁柏生抬头看向办案民警,随后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后,顺手扯起梁笑笑的手腕就往外走。 丁博慌神了,这回是彻底慌神了、 他还不如像上次似的被大骂一顿来的痛快呢:“姐夫?你真不管我们了?我姐你也不管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是看浩宇你也得……” 梁柏生停顿下脚步,也终于回身正视那对儿姐弟俩了。 丁丽心里一动,说不上的滋味儿,在这种环境里,在被打后,从没有过的,她用着希翼地目光看向梁柏生。 却不想…… 梁柏生点着丁博鼻子的方向,先是嗤笑了一声,说道:“管你们?给你们交上罚款,保释出来后再让你们打我闺女?姓丁的……”话音儿一顿,梁柏生眼神也终于和丁丽对视了,只一眼:“咱这事儿没完!” 丁丽没有去看那个她之前认为最恨的梁笑笑,没心思去观察那个便宜闺女,没有看向梁笑笑趾高气扬的背影。 她眼神始终都落在梁柏生的身上。 这一刻,心里是恨,是凉透了,是把梁柏生看清了,是对那个男人不再存有任何幻想的死心。 …… 毕铁林坐在车里一直瞄着派出所的大门,等啊等,终于看到那对儿爷俩走出派出所了,他赶紧开车门下车。 同一时间,毕月也看见了。 她十分好信儿且有礼貌的下车就打招呼,喊道:“梁叔。” 梁柏生没有反应,毕月以为离的远没听到,上前几步就像以往一样再次打招呼道:“梁叔。” 梁笑笑尴尬地看向睁圆眼睛纳闷看她爹的毕月,硬着头皮推了一把梁柏生的胳膊:“爸,今儿个多亏有毕月在了。您、您倒是和毕月说句话啊?” 梁柏生眼神有些复杂,意味深长地看了毕月十几秒钟后,在毕月都有点儿被看发毛了时才开口道:“嗯。今天多谢谢你了。”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感谢的意思,也听不出恼恨的成分。 毕月赶紧摆手。 毕铁林运了口气刚要说点儿啥时,梁柏生忽然侧低头对身边的梁笑笑说道:“走,回家再说。你爷爷奶奶也在家等着呢。” 毕铁林不得不把话又憋了回去。 梁笑笑偷瞟了眼毕铁林,乖乖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等着梁柏生长腿跨过自行车大梁后,确认她爸注意不到她了,她才坐在后面偷偷对毕铁林和毕月招了招手。 望着渐行渐远的自行车。 毕月疑惑地问道:“小叔,梁叔不会是误会我什么了吧?” 毕铁林半眯着双眸,看向消失在夜色中的自行车:“没误会,因为你姓毕。” “嗯?什么意思?” “上车再说。” …… “奶奶,呜呜。奶奶!” “我可怜的笑笑啊,你这孩子,怎么啥啥都不说呢!我们是你亲爷奶,到什么时候都只能给你做主。丁丽心大了,丧良心啊,她还敢打你?打你哪了,啊?” 大概是一进屋,一走进新家。 梁笑笑看着屋里除了几个铁架子床,地上堆着几个兜子,似乎这个新家再就没有其他了。 和从前的家里比起来,好惨。 坐在铁架子床上抹眼泪的奶奶,让她看起来好心酸。 所以也就有了一进屋祖孙俩的抱头痛哭。 被梁奶奶这一问,梁笑笑哭的十分伤心实话实说道:“不是有浩宇了?他是男孩儿,我是大的,还是女孩儿。每次回来都听丁丽显摆你和爷爷心偏的没边儿了!” 老爷子老太太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以前只是觉得丁丽讨巧懂事,刚进梁家门就知道给老梁家添丁。 虽说他们最近这几年确实慢慢的有点儿偏心浩宇,但那也是因为浩宇最小嘛,他们还总偷摸给大孙女钱呢? 其实说白了,再亲的骨血关系啊,那也得勤走动、多在一起生活。 最近几年梁笑笑只要放假就去南方看外公外婆,而小孙子浩宇是去看他们老两口。 次次打听:“你姐呢?”次次听到答案后,还觉得是大孙女心里没他们了呢,只惦记外公外婆。 梁柏生顾不上其他,确认他闺女确实没伤到哪,先钻厨房做饭,两老一少的,都直脖等着他吃饭呢。 梁爷爷怒道:“你鼻子下面没有嘴啊!啥事儿都和你外公外婆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到底是我们偏心眼子,还是你偏心眼子!” 这天晚上,梁笑笑听到她爸爸哭了,听到爷爷叹气、奶奶说:“走那步啊,又多了一个可怜的孩子。” 第二天的早上,她还在睡梦中听到了丁丽的声音:“梁柏生,我同意离婚。梁浩宇归你。” 第二三五章 没了滋味离了婚(一更) 梁笑笑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两条大棉被。 心里明白,这是她奶奶早早地起床了,怕她冻着,又给压了一层。 听着外面丁丽的声音,一时有点儿恍惚,瞅了几眼玻璃窗上的冰花。 新房子新家,屋里刷墙围子的油漆味儿还没有散净。 伸出胳膊想拿毛衣,刚把温乎的小手伸出去,又冻的她一哆嗦缩回了被窝。 丁丽说她同意离婚。 这是真的吗?以后天天过舒心日子? …… “梁柏生。” 丁丽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认识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曾经几何时,她以为这世间最亲密的就应该是她和他。 他们不是没有幸福过,幸福到忘了有儿有女一起逛公园吃冰棍,买盆景买衣服看电影。 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停留在那份幸福中。 夫妻,所谓夫妻不就是最亲密的关系吗? 然而事实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夫妻是怕出现“事儿”的! 女人要的就是无论对错,丈夫不是给你讲是非、讲利弊的那个人,而是时时刻刻陪在你左右,永远给你遮挡住所有风霜。 可她丁丽命苦极了。 本以为寻寻觅觅地找到了那个人,在他们老家都属于嫁的好排得上名号的。 奈何眼前人不但跟她经不了“事儿”,还和她没等碰到什么难处呢,就各自飞了,走到这一步了。 梁柏生微蹙眉,双手插在裤兜里,表情非常不耐烦地看着走廊,没说让丁丽进来,也没关门。 一副站在门口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无所谓,反正老住宅区都丢人现眼了,也不差这里,更何况这楼里很多人家都没搬进来呢。 “我说我同意离婚,你就没什么说的吗?” 梁柏生嗤笑了一声,就这嗤笑的表情,让丁丽的眼神立刻从迷茫转变成了愤恨。 “说什么?你不还没说完吗?都什么条件,提吧。” 多狠,他怎么能这么狠!男人就是心狠! 给她扔在了派出所,他们还没离婚呢,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浩宇呢! 刚要开口,丁丽看着梁笑笑穿着毛衣毛裤,倚靠在梁柏生身后的门框上瞧着她。 丁丽直视梁柏生道: “我和你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做事儿可够决的了! 梁柏生,你也不用再威胁我和我弟弟了。什么姓丁的这事儿没完之类的,随着咱俩离婚,都撩下吧。你说呢? 要说真撩不下的也应该是我,你看看我这胳膊、我这脸,我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女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丁丽不提梁笑笑还好点儿,这一提,梁柏生气不打一处来。 走到这一步了,他本不想翻那些没有用的旧账,更何况说一千道一万,他这个当亲生父亲的埋怨不到丁丽那个后妈身上,更大的错处在他。 但是被丁丽几句话顶的,梁柏生气愤至极质问道:“丁丽,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你这人太可怕了! 笑笑怎么着你了?挡你路了?碍着你在这个家的地位了?和浩宇争我那点儿死工资了?都谈不上吧。 你但得有点儿善心,不用拿她当亲生的,就是一个普通女人想想她没妈了,哪怕没有关心,也不该背着我使那些小动作。 为什么要逼到笑笑无家可回?做人啊,以心换心难为你,但得有点儿良心和善心。 你刚进家门时,笑笑不是这样的。这只能说明你让一个当时十岁的丫头就看透了。 现在想想你跟我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还可笑的对笑笑一次次失望。 你啊,小聪明不该使在我们父女中间,你忘了笑笑身上流着我的血!她就是坏透腔了也是我亲闺女!” 梁笑笑环胸看着那俩“大人”谈离婚。 忽然觉得这一刻真是……他们在干嘛? “爸,您到底离是不离?丁丽,你也甭在这说没用的成吗?表错情了! 如果你俩都不清醒,我给你们说个假如。 假如丁丽你昨天只碰到我一人了,你明知道我没那两下子能打过你,你那架势,又是短棉袄又是骂我在外面得传染病的,不得打我个半死?” 梁笑笑扭身进卧室之前,冷声继续道: “有叙旧的心还不如不离。以后甭拿我说事儿。 你们走到这一步,是识人不清,还是感情没深到能换位思考,那都是你们的事儿。 要离就麻利点儿,要开价也嘁哩喀喳点儿,我爷奶岁数大了,跟你们抻不起今个儿拉倒明个儿说话的!” 失望,控制不住的失望,虽然之后速度快了,回归正题了。梁笑笑也不知道让她父亲到底怎样才能不失望。 “浩宇归你。家里存款必须都得给我。”心死了,从派出所出来那一刻,丁丽就想好了一切。 婚可以离,可作为女人,手里不能没有钱。 “浩宇跟我,那两套房子就不能给你。你得这两天就搬出去。以后这些都是俩孩子的,跟你无关。” 丁丽点头,随着梁柏生也开始谈判财产分配了,她倒平静了:“但我得每周见一见浩宇,我带他半天。” “一个月一次。丁丽,我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浩宇那个未成年人说些没用的话,一旦我要知道浩宇仇视他姐姐是你挑拨的,我会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申请外调其他城市不是没有可能。” 丁丽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平缓下情绪后,她第一次在梁柏生面前微扬下巴道:“到什么时候,我也是她亲妈,这你管不了!” 梁柏生一步不退:“没人拦亲妈不亲妈的事儿,我只是想日子过的平静点儿,不想因为你这个前妻过乱套日子。” “你!!” “外调是我最后一步,我要知道你跟浩宇说些没用的,会先调你的。这就是我告诉你们姓丁的没完,有完没完,就这一次机会。” “我要去大办公室,离开车间。只要是坐办公室,干什么都行。” “回去告诉你父母,敢来我单位作闹,那咱还得去派出所。” …… 梁笑笑坐在铁架子床上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觉得这新家真冷。 告诫自己,她绝不要自己的人生出现这一幕。 半天的时间,梁柏生和丁丽办理完离婚手续了。 一九八六年的春节之前,梁家的户口本上变成了梁柏生、梁浩宇、梁笑笑,没了丁丽。 梁笑笑这一天也没去医院,却耳朵发热的不得了。 第二三六章 走了,来了。(二更) 葛玉凤扛着包袱皮,那里面装着她在京都百货大楼,买的各种果脯,饼干,糕点,还有几个新鲜苹果。 胖胖的妇女,脸上围着蓝色碎花棉布头巾子,包的只露俩眼睛,一时站在火车站门前挺感慨。 她二闺女拉了她一把:“娘,你快把这包袱皮放身后,怪磕碜地。” “嗳嗳!” 葛玉凤不光把自个儿那个包袱皮藏在身后,还去赵树根儿身上扒行李,惹的赵树根儿直瞪她。 “老头子,这照相呢!等赶明儿大山回去过年了,得把这照片带回去,别在大镜子上给大家伙瞅瞅。 你背这俩破胶丝袋子干哈玩意儿?挺占地方的。拍它拍你?” 说完了,还凑近仰头细瞅了瞅赵树根儿的形象,心下不满意继续道:“他爹,你笑笑。不知道的以为咱老赵家欠谁八万账呢! 哎呦,你可别拉着那老脸了,拉的跟长白山似的! 这平平安安的,手里还剩俩过河钱,这不也算大山出息大发了? 把你那破棉帽子给我摘喽,本来就是糟老头子了,还往死里造化,包的跟粽子似的,这照相钱不得白花?拍出来谁能认出来是你?!” 说完,葛玉凤自个儿也一把薅下头巾子,还用俩手心按按头发,摘下手闷子用手指尖捋了捋耳边儿碎发。 赵树根儿烦透了这些。 在他看来,这心得多大啊! 一个他二闺女,一个是他老婆子,心晒干了八斤重。 就差点儿啊,差点儿折腾的全都得打道回村。 那是软乎话说尽了没敢跟谁顶牛干架啊,就这都差点儿拉饥荒了都。还照相呢?! 寻思是那么寻思的,赵树根儿该配合还是配合了。 摘下棉帽子往咯吱窝一夹,露出一脑袋白发毛茬。 “竟整那妖道令!整没用的一个个的可丁壳了!” 赵树根儿、葛玉凤站在中间,赵大山穿着他那件新棉袄,和他二姐夫一模一样的款式,一左一右站在两老身边,他二姐蹲在最前面。 五个人只有赵树根儿吹胡子瞪眼瞅着镜头,其他四个人都露出了半口大白牙。 赵大山二姐对照相师傅喊道: “我说同志,你可千万把后面那大钟表拍进去。拍全景!还有京都站那几个字!” 咔嚓一声。 京都火车站站前留影纪念了。 甭管咋的,虽说折腾这两个多月挣的钱,全打发“小鬼儿”了。 但这也确实是日子越过越好了,尤其还从东北小县小镇小村来了大首都算是站住脚了。 京都啊京都,大首都。能在大首都有地儿住,有饭吃,有进钱道,对于赵家来讲,也算是跨时代的进步了。 赵树根儿重新扛起胶丝袋子,叮嘱赵大山道:“等赶明见到你铁林叔了,跟他说,爹特意等他来着,他忙老这那的出门,实在等不了了,就只能回村儿再唠嗑了。 嗯,让他回去就来家。咱家请他吃饭。不行搁一块堆过年也行。 你别寻思这话不重要就不说,再熟该说也得说两句,再让人挑理! 没你铁林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还想开那大饭店? 唉!你这外地人闯京都,让人揍了熊了也得那么地了,哪能过这日子!” 葛玉凤听到了连连点头附和道: “嗯那,这回听你爹的。 要没摊上这事儿啊,说实话娘还和你二姐、二姐夫合计呢,咱家出大力,你起早贪黑的,他们都不露面,凭啥给一半?不就是咱家掏不出开饭店的钱嘛! 现在一看啊,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支一个摊子哪那么容易?那铁林啊,我搅(觉)得备不住是有挺多认识的人。 这次咱吃了这哑巴亏,认了。 那毕竟是丢磕碜的事儿。好说不好听的,再让你铁林叔怀疑你人品可就不好了。 可以后再出啥事儿啊,你就找他去,好好和人家合计合计,他买卖张罗的大,有能耐,啥事儿都跟人商量商量。 总之,老儿子你就记住喽,你自个儿在外地确实得和你铁林叔拧成一股绳,相互有个照应,钱多钱少的,唉! 挣多少是多啊?平平安安吧。 再咋地,咱家和老毕家,咱是几十年的关系了,可比那些上嘴唇挨着下嘴唇扒瞎的外人强百套啊!” 别看刚才葛玉凤照相时挺积极,可嘴里都是大火泡。 不过她昨晚儿睡不着觉时也合计了,再咋地也比在小地方强。 还有,回去只说她老儿子多么多么出息,才不跟村里人说半句不容易呢。 要是能让她以后掏心窝子说实话的,也就老毕家了。 回去就去老毕家溜达,以后她得和毕家好好处关系。 赵大山的二姐夫拍了拍赵大山的肩膀: “我这实在是不能多呆了。要不然回去饭碗再砸喽。你自个儿多留个心眼啥的。有事儿拍电报,再过个十天半俩月的,饭店没啥人就关门和毕家人回村吧。” 赵大山点点头。 要说赵家其他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喜庆,那他这就叫真正的强颜欢笑。 赵大山被毕月和毕成吓到了,被楚亦锋刺激了,回了饭店还得撒谎毕铁林出门收账去了。 总之,闹心事儿一大把一大把的,却不能说。 “嗯那。过段俺们一起回家过年,回家就好了。你们先上车!”一语双关说完,他率先抢下胶丝袋子。 从车门上车已经费劲了,年关了,站台车上的,全是人。 赵大山将行李从窗户口往里面递,他二姐夫在车上往里面拽。 磕磕绊绊要一年了,忙忙碌碌只为衣锦还乡这一天。不冲别的,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呢,来趟京都不买不买的,也买了一大堆好几包。 葛玉凤招手,当娘的对着嘈杂的站台喊道: “早点儿回家过年!” …… 赵家一家人,怀揣着酸甜苦辣坐上了绿皮火车,听着哐当哐当的开动声。 他们不知道的是,继他们之后,赵家屯又一家人进京了,还是在这样年关即将到来时。 刘雅芳扯着毕晟的胳膊,不停地叮嘱道:“一会儿跟住娘,扯着点儿我衣服。” 列车员拿着笤帚开始喊了:“都抬抬脚啊,列车一会儿就要进站了。厕所即将关闭!” 陈翠柳站起身挤啊挤,一路从过道挤到了洗手盆那。 她也顾不上冷了,拧开水龙头蘸着凉水就往头发上抹,还对着镜子不忘检查下牙齿。 第二三七章 能不能拉跑了(二合一大章) 楚亦锋站在门口,发现门口好几双女士皮鞋。 人还没进屋呢,就听到客厅里热络的谈话声。 “嫂子,时间过的真是快啊! 上回在咱院子里看到白雪这丫头,好像还上学呢,是个小丫头呢! 那是放暑假来这玩吧?你说咱们多不扛混哈,就一错眼的功夫,孩子们都长大了。” 梁吟秋笑的十分和蔼,一手拿着桔子往总政政委王大海的妻子——何振云的手上放,一手执起何振云外甥女白雪的胳膊,歪头笑眯眯地瞧着。 “可不是?这可是我家最小的,我今儿个领她来时还说呢,你婶子也不知道敢不敢认了。你瞧瞧都长成大姑娘了。 想当年,我家白雪刚来咱大院儿那时候,跟着你家亦清屁股后面跑。 回家我问她,她抿着小嘴儿说她亦清姐姐长的好看,跟好看的一起玩也能变好看。” 白雪脸上绯红一片,有点儿不好意思和旁边沙发上坐着的楚亦清对视,傻乐了几声。 楚亦清倒是大大方方的哈哈笑了,爽朗说道:“是,那时候拽住我车座子,小声求我,说是要跟着我去看电影,我说不带她,她还哭了。弄的我赶紧跑家给她拿糖葫芦。呦,白雪,你现在是十八还是十九来着?” “亦清姐,十九啦。”白雪想起十岁时干的蠢事儿,有点儿羞涩。但仍旧抬头认真地看着楚亦清回答道。 刚回答完楚亦清,就顺着开门声望向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换鞋进屋的楚亦锋。 当四目相对时,一时间,白雪觉得自个儿呼吸停顿了一下。 只一瞬,她觉得自个儿又有点儿紧张了,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只有她一人站起时,左右瞅了瞅,更是只能僵在那、没了动作。 楚亦清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她用余光扫了眼楚亦锋。 随后就翘起二郎腿,自然而然地侧过身体,看向了沙发后面的玻璃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弟弟。 心里想着:哼,都不用问,去医院伺候祖宗了!真是被妖精迷了眼,等哪天清醒了有他后悔的! 楚亦清现在看到楚亦锋就生气,控制不住的伤心。她不想和她弟弟多说一句话。 没有暴跳如雷跳起骂楚亦锋,那还是她暗暗告诫自己要长点儿脸,以后他楚亦锋跟她楚亦清没关系!人家就喜欢吃亏,让她少管! 梁吟秋眼神闪动了下: “啊,回来了。你王大娘来了,这是白雪,还认识吧?你应该有印象。当时你白雪妹妹总跟你姐身后跑。” “王大娘。”楚亦锋笑着对何振云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白雪,他微蹙眉想了想,笑了,指着沙发示意白雪坐,说道:“你坐。你这俩大辫子倒是没变化。” 白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眼睛看地面,有点儿懊恼,至于为何会懊恼,她自己也不知道。 还是何振云和楚亦锋说话解了她的围: “小锋那腿,全好了吗?这冰天雪地的,我看你得再养养。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 何振云和楚家的关系,在大院里真算得上是不错了,所以说话自然也很亲切。 之所以关系相对不错,其一是她爱人王大海和楚鸿天是老搭档,其二是她本人相比较院子里其他的军嫂要有文化,梁吟秋是很有文化。跟梁吟秋还算能唠上几句。 要不然她也不能早在多年前,给楚亦清介绍王建安。 这么多年,只保媒拉纤这一对儿,她还不爱干保媒拉纤这事儿。 今个儿来,一是怕她外甥女白雪在大院儿里跟谁都不熟悉,怕白雪刚来再上火,领出门串串门溜达溜达,混个眼熟,时间久了,除了自家也能有个去处。 毕竟二九的姑娘家,总不能除了上班就跟自家院子里憋着吧? 二是继上次知道梁吟秋和楚鸿天闹离婚,后来楚鸿天又住院,楚老太太再闹出那么个事儿,她一直没上门。 当时她也不能太突兀的上门打听和没和好啥的,一直不知道楚家怎么个情况,今儿个顺便看看,免得不放心。 …… 梁吟秋心里叹气,说实话,她挺忧愁。主要是楚亦锋那架势像是跟她隔了心。 唠嗑的功夫,梁吟秋还不忘看楚亦锋的背影,看着她儿子爬楼都得扶着扶梯把手了,有点儿心疼,更多是生气。 她就纳闷了,那毕家怎么就那么事儿?那毕月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儿? 明知道小锋因为她跟亲姐姐都吵起来了,还能好意思把着小锋不松手,就非得在医院一宿一宿地陪着?! 难怪亦清骂毕月不要脸。那孩子现在真有点儿不知道身份了。 而楚亦清和楚亦锋这对儿姐弟俩,别说点头说话了,更是连眼神都没有交流,拿对方当空气。 楚亦清听着何振云说着白雪的情况,恰巧看了眼白雪,这一眼就发现了白雪在望着楚亦锋上楼那个方向,心里一动。 何振云说道: “我小妹妹打电话跟我说,这孩子念书确实打小就一般,就爱跳舞啊! 我听的这个气啊,现在没有文化哪能行?大学生有多吃香,咱们当年那是乱,去大马路上跳忠字舞跳那舞的,可那哪是饭碗? 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对不对?要是当职业选择,怎么能走这条路,多苦!” 梁吟秋满眼慈爱地看向白雪,拍了拍白雪的手,劝何振云:“其实还是看个人发展。更得看孩子们的爱好。我这人不管那些,他们自个儿的人生自己走,将来也不会后悔,咱们能做的就是适当建议引导,我家亦清这不也做生意了。”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孩子爱好,没办法。这不嘛,我就找人让她来咱军区文工团了。我想着管怎么着在眼皮子底下。其实也有打算让她考不进去回去重新复习。 结果我这一看,唉!该着,干什么真得是她自个儿入心。 我家那仨我没操心,我倒真怕白雪这丫头不行,孩子太单纯,不像我家那仨都搁军区长大的,至少闯实。” 楚亦清对着白雪挑了挑眉,两个年纪轻的陪着岁数大的聊,听着那些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沟通。 梁吟秋瞟了眼白雪的身段: “嫂子,结果你去看她表演,发现她真是那块料吧?这孩子腰条面相,也许真能有大发展。跳舞那都是技术活,谁行谁不行的,就是不提谁,那也藏不住。” 何振云轻拍了一巴掌,笑道: “对,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她啊,你看坐这不出声,一到舞台上,十几个这么大的丫头上台,真不是我偏心眼儿,一眼就能看见咱家白雪。 那眼珠子都冒亮光,跳起舞来,那是真抓人眼睛。” …… 楚亦锋一只胳膊上搭着军装大衣,一只手拎着个皮包,路过楚老太太屋时,特意敲了敲门探头打招呼道:“奶,干嘛呢?” 楚老太太面前摊着一大张报纸,对着门口盘腿坐在床上猫着腰,非常认真地扒着瓜子仁。 一堆瓜子皮,一堆瓜子仁,攒着也不吃,闷头就是扒。 听到楚亦锋动静,人家头都没抬,没稀得搭理她大孙子。 “您怎么不下楼和她们唠嗑?自个儿坐这干嘛?我王大娘她们来了。” 老太太撇了撇嘴。 那都是官太太,说话虚头巴脑的,她们不累得慌,她都替她们累挺慌。 再说了,哪能瞧得上她这个说大实话搞封建迷信的老太太? 哼,那大官媳妇还带个大姑娘上门,还是在这档口,葫芦里不定卖什么药呢! 老太太从何振云带着白雪进屋,只点了点头就喊刘婶儿扶她离开,心话了:不参与,她等着瞧热闹,看看她那个谁逮谁夸的大儿媳怎么和命争。 人算卦的都说的清清楚楚的,不信拉倒! 要是梁吟秋那个猪脑袋真能折腾明白了,她服! 要是那个猪脑袋没折腾明白,她非得告诉告诉她,该!活该!这就叫命,跟命争那都是瞎嘚瑟。 要是当婆婆的能嘚瑟明白?早就没有她梁吟秋啥事儿了! 楚亦锋站在老太太床边儿叹了口气。 他奶奶这是怎么了?现在谁都不爱搭理,表情不丰富,语言不犀利,几十年忽然改变了,冷不丁的真挺吓人。 楚亦锋特意放轻了声音道: “等我忙完这几天的,拉您出去转转?快过年了,外面可热闹了。” 老太太终于抬眼皮了,那眼神就像是等着楚亦锋能多说几句似的。 楚亦锋一时被他奶奶那一副看透他的目光瞅的有点儿尴尬:“忙完真带您出去溜达。我这不是忙嘛。” 忙完? 忙完你爹就得给你整走钻树趟子训练了!竟他妈蛋的骗人! 老太太将手递了过去,楚亦锋这回不是尴尬了,是一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瞅着他奶奶手心里的瓜子仁,他抿唇接了过来,全扔进了嘴里,顷刻满口留香,含糊道:“奶,我今天得去医院。我朋友住院了。脖子上都缝针了,还高烧不退。我给您把楚慈喊过来。让他陪您?” 看来他奶确实被憋到了。 也是,之前摔了腰,后来又住了院,自从出院了,不作不闹的始终在家看电视,小兵张嘎翻来覆去的看,给她调台换“为您服务”,她扭头上楼。 现在更是连老母鸡都不琢磨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估计憋屈坏了。 可?他总不能把奶奶拉医院去吧? 楚亦锋只假设了一下,心里就打了个哆嗦。 一个他妈、一个他姐,他要是再把他奶奶整到毕月面前……恐怕毕月介绍他时连“楚大哥”都不是了。 他姐和毕月打个旗鼓相当,但他奶奶那战斗力,恐怕能骂的毕月再次高烧昏迷喽。 得! 楚亦锋此刻心下决定,奶奶一定要是毕月最后见的那个人。 老太太重新低下了头,只是这回肩膀耷拉了下来,她明白,大孙子膈应她,都膈应她。 继续扒瓜子仁,出声道: “别折腾小慈。别老搁我面前晃悠。走走走!烦你!” …… 楚亦锋两手冻的通红,站在院子里,拿着抹布擦着他的车。 简单擦完后,又去仓房拿油桶,只穿着件蓝色毛衣折腾着汽车。 “大鹏?刘大鹏!” 都折腾个差不多了,他也不嫌冷,把军大衣往车里一扔,两手扒在砖墙上,手脚极其利索地腾空一跃,骑在了墙上冲刘家院子里喊人:“刘大鹏,你小子要不要你那破车了?!” 而楚家的客厅里,越聊越热闹。 只是屋里的几人聊着聊着,就会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时扭头瞅瞅。 楚亦清脸上堆着笑,心里已经被气的不行不行的了。 就连梁吟秋在听到汽车开出院子的动静时,都忘了何振云和白雪就在跟前儿,不合时宜地叹气出声。 楚亦清笑着拉起白雪的手,嘱咐道: “不知道文工团欺不欺生,你从外地来的,这又快到年底有汇报演出了,要是再跳个独舞什么的,不得有人眼红啊?” “啊?亦清姐,你可别吓我。”白雪惊恐地瞪着眼睛看向楚亦清。 “切,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不良竞争,人心那东西,你还是别想的太美好。 尤其你要知道,你还在一群嫉妒心很强的小姑娘中间折腾着。小女孩儿那些心思啊! 白雪,你要是不方便提大娘是你亲姨,你提我家小锋,你们都一个军区的。 就说他是你哥,他在大军区有名着呢,有事儿你就找他,等过几天他回去报到了,你没事儿也去作战部看看他。” …… “坐车了?坐车了?” 刘雅芳一把薅住毕铁刚的胳膊,满脸焦急之色:“他爹,多少钱啊?你就上车?我这钱可都搁裤衩兜里呢!”用着很防范的眼神,瞪了几眼吆喝着抢活的人力车。 毕铁刚使劲挣开,脸红脖子粗,大冬天的愣是棉帽子里顺脸淌汗。 刚从火车站站里挤出来,这老娘们成能絮叨了,他的棉袄都快要让她扯碎呼了:“你轻点儿咋呼,跟着你的得了!走哪哪转向,你不坐车你腿着走啊?你当是你那圃子一把瓜子能嗑全城吶?!” 毕铁刚将手伸进大棉袄里,一层又一层的,直到摸到羊毛衫里的衬衣,还得先解开衬衣口袋上的别针,摸出个信封,递给蹬车的师傅:“同志,就去这。” 一路上,刘雅芳坐在车里不住嘴地小声嘟囔道:“能不能给咱拉跑了啊?” 第二三八章 一家团聚(一更) 两台人力车拉着四个人,到达了胡同口。 毕铁刚最先下车,扶了一把毕晟让他跳下来,对后面也跟着下车的刘雅芳喊道:“门牌号是161号,就这两溜(附近),你对照着看看是哪个大门?” 说完后,他掏棉袄兜付钱。 可等他付完钱看到两台车都要蹬走了时,转过身一瞧,那几个人只往前走了没几步,居然不找大门就那么杵在那了。 “咋地啦?” 毕晟回头瞅他爹,往后退了一步没吱声,举起戴手闷子的一只手指了指,墙角处的小铁牌上写的正是信上的地址。 刘雅芳用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小声问道:“这不就是161号吗?是吧?咱没找错吧?可…… 这对劲儿吗?咱家铁林能买得起这么大的院子吗?你听他说过?” 在刘雅芳的心里,就是这房子搬回她们东北赵家屯,盖起来也得老钱啦。如果真是,她觉得她还是小瞧小叔子了。 毕铁刚强装淡定,插腰往后走了几步,仰头左右都瞅了瞅。 发现这胡同里,家家都是大高门紧闭的状态。 红漆对儿门,门上方还雕饰着雕楼精致的砖花团,就连门框与两侧砖墙的交角处,都是如意形状的花饰。 冬日的阳光,倾斜地投映在门板上。给人的感觉就是让人有点儿不敢上前。 陈翠柳耳朵被冻的通红,她愣是从下火车开始就没戴帽子,怕把发型压乱。 此刻她脚步是怯生生地,眼睛是惊愕瞪大的。 她望着面前体面的不得了的独门独院,心口是控制不住的激动、猛跳。 这?这么大的院子,还是在京都大首都。 那要真是铁林哥买的,到时候等她进了门,这家不就是她的了? …… 熟铁打制的两个门拔,毕铁刚摘下手套扣响门环。 “扣扣扣!扣扣扣!” 161号独门独院静悄悄的,毫无反应,倒是把旁边儿的一家高门大院的门敲开了。 “找谁啊?” “大娘,这家是不是姓毕?我找毕铁林。” “你谁啊?” “我是他亲哥哥,我叫毕铁刚。从东北来的。这,对劲儿吧?这家是姓毕吧?” 隔着一家正好也打开了大门,亲眼目睹毕月干架的孙大爷。 他抬着自行车跨过门槛,听到动静侧头细瞅了瞅,上下认真扫了几眼毕铁刚等人,接话道:“啊。是小毕的哥哥?你们这是不知道家里人都在医院呢吧?人民医院,你们家孩子住院了,都在那呢!” “啥?”毕铁刚瞬间瞪大眼睛:“谁咋地啦?” “啥?!谁家孩子?”刘雅芳心一揪。 孩子?就她家孩子搁这呢! 啪嗒一声,刘雅芳肩膀上的三角兜子掉在了地上。 …… 三角兜子在陈翠柳身上背着呢,连着毕铁刚在内,几个人一时之间都往大街上跑。 而从火车上下来就显得畏畏缩缩的刘雅芳,居然领先跑,愣是跑过了常年翻山的毕晟。 她泪眼模糊,脑袋是懵的,心里是慌张的,嘴上控制不住喃喃自语道:“人民医院,人民医院。俺家的俩娃,俺家的……” 还是后面骑车撵上来的孙大爷提醒道:“打面的,那个速度快。应该没大事儿了。” 毕铁钢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早就忘了要跟孙大爷说声谢谢啥的,只记得见到四个轱辘的就伸手拦车。 …… 毕月呲牙闭眼忍着疼,不忍直视医生给自个儿换药。 那表情,看的毕成肋叉子疼。 毕月捂着脖子斜靠在床头,控制不住疼的直哎呦。 她觉得自个儿真是娇气了。 还有,人也真是很奇怪。 没指望的时候,能跟头活驴似的往死里折腾。 一有指望了,用她大弟的话就是完蛋玩应了。 在火车上受伤,别说治疗,就是处置一下消消毒都不行时,她就跟没了痛觉似的。 可这回来了,到医院了,她是碰哪哪疼,怎么着都跟不对劲似的了。 “哎呦,大成。” 毕成那眼睛刚抹完药水,形象可比毕月惨多了,转过头回道:“嗯?” 毕月瞄了眼旁边儿床的大叔,往毕成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小声唏嘘道:“你能想象得到笑笑当咱小婶吗?你说小叔一点儿没瞒我,昨个儿车上跟我一说完吧,我就算是有心理准备,也有点儿不知道该咋说了。” 毕成…… “我是说梁笑笑,你笑笑姐!” 毕成一点儿没意外道:“我知道。你都能和楚大哥那个啥,笑笑姐和咱小叔也不奇怪了。没什么不可能。” 毕月被噎的够呛,反应过来挺不服气道: “哪个啥?我和楚亦锋又没差辈儿! 你笑笑姐可是我同学,你管她叫姐,跟咱们是一辈儿的。她跟我属于好的能换衣服穿的关系。 真成了,咱们得叫小婶儿,这关系上的转变,你就不别扭?你这什么反应?” 毕成不知道该不该打击他姐,停顿了几秒才说:“可咱家和楚家比,差门第、还差钱儿。比差辈儿还邪乎。再说又没血缘。” 听听那评价,原来她和楚亦锋凑到一起,连她弟弟都不看好。 毕月拐回话题,但是没了之前的八卦劲儿了:“小叔说他要过年回家跟咱爹娘说呢。” “姐,我,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楚大哥那人吧,我觉得……” 楚亦锋穿着军大衣,一手提着个皮包,推门而入,眼睛盯着毕月,却挑了挑眉问毕成道:“你觉得我什么?” 冷不丁出现的人,让毕月愣了一瞬。 她看到楚亦锋回了趟家后,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儿,再想到自个儿出去一趟却干了一架,进了趟派出所。 不知怎么的,气不打一处来。 毕成装傻充愣,看着楚亦锋回身关上病房门,正琢磨着怎么能回答呢,只听“哐”的一声…… 正站在病房门口,一派从容的楚亦锋,瞬间被外面的人推门撞的,连连向前踉跄了几步。 吓的躺在病床上的毕成,本能地伸出胳膊想接住楚亦锋。 毕晟及时刹住了脚步,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杵在门口看向毕月。 刘雅芳一把推开前面挡路的毕晟,看了看这张病床,看了看那张病床。 泪眼模糊的刘雅芳“嗷”地一声哭出了声: “你俩咋跟这呢?啊?” 毕铁刚眼圈儿红了,但他更生气,有事找老大,对着毕月劈头盖脸问道:“咋回事儿?咋啥都不跟家说?!” 毕月毕成楚亦锋,仨人同时傻眼…… 第二三九章 两个“陌生人”(二更) 毕月有点儿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时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似呈现着大写的“懵”字。 主要是太突然了,这属于突发状况了。 这几个人,不是该在东北老家的炕头上,正等着他们回家过年吗? 怎么到了年根儿底了,来了京都,站在了医院?出现在这了? 毕月傻傻地问道: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啊?还有狗蛋儿,他咋也跟着来了?” 毕铁刚还知道进了病房后,先观察一眼情况。 质问他大闺女吧,发现毕月脖子上裹着纱布,人已经是发傻的状态了,他倒沉得住气。 管咋的,都在眼么前,还都活蹦乱跳的。 虽然不知道是咋个一回事儿,但这颗心也算相对落了底儿。 发现他大嗓门问孩子话给旁边病床的吵醒了,再听到毕月问他时,毕铁刚这回没喊没吵吵,只用鼻子不是好气地哼了哼,没回答。 倒是刘雅芳。 刘雅芳“嗷”了一嗓子之后,直扑看起来很惨的毕成,趴在毕成的病床上哭道:“到底是咋成这样的?啊?你让人给打了啊?!” 毕成想坐起来,结果肋骨被横在他身上的亲娘,压的更疼了,倒吸一口气。 这给刘雅芳吓的,赶紧直起身子。 吓到她两手也不知道该摸她大儿子哪了,最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两手想碰毕成那张脸,想碰毕成那只红肿的眼睛,又不敢碰,看起来不知所措极了。 是又心疼、是又心急的。 刘雅芳再一抬眼,发现毕月好好地坐在另一张床上,还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气的她、急的她,就像是能炸了肺一般。 她明明看到她大闺女那脖子上的白纱布了,却控制不住脾气,指着毕月质问道:“我问你话呢!哑巴了你?啊?你当老大的不知道照顾你弟弟?你领他又作啥妖了?这是跟人打架了还是怎么地了?!” 刘雅芳不顾场合,上来就劈头盖脸对准毕月发火,让始终在一边儿旁观的楚亦锋,侧目不已。 以至于刘雅芳给楚亦锋的第一印象就是:偏心眼。 完全忘了他小时候惹祸时,也是楚亦清给他扛着,谁让倒霉的都是当老大的呢! 毕月对着忍着眼泪的毕晟招了招手,不是好气儿地回道:“娘,这是在医院。您小点儿嗓门,旁边人家这李叔刚输液完还得休息呢。” 扯住毕晟的手,毕月非常认真地告诉小少年:“我俩看着吓人,没事儿,就跟你在家摔个跟头似的。啊?其实都好了……” 话还未说完,毕晟低垂着睫毛,泪珠儿一颗一颗地掉在了毕月的手上,让她说不下去了。 同一时间,刘雅芳被呛了,倒不再没完没了的了。 她一把薅下头巾子,干脆用头巾子抹了把眼泪,脚步一拐又到了毕月跟前儿。 也不管毕月躲不躲她,想要抬起毕月的下巴查看脖子,奈何毕月紧着摆手往后躲:“真没事儿,哎呀,你们快坐。爹?一会儿我小叔就回来了。” 刘雅芳用头巾又抹了把鼻涕,鼻音很重的问道:“还有哪受伤了?脖子上能不能落疤啊?你可是个答姑娘家。还有哪?你跟娘说。大妮儿,问你话呢!” 说完就想推开碍事儿的毕晟,毕月却抓住毕晟不放,心里本能地不想让她娘上前。 非常敷衍、见外、平常的语气,回了句: “我都能出院儿了。没事儿没事儿的呢!” 毕月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重逢见娘、又是在很脆弱的时候,居然跟刘雅芳亲不起来。 尤其是刚才刘雅芳进屋就奔她使劲质问的,心里更是堵的厉害。 刘雅芳倒是没把毕月的态度当回事儿,她现在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了火车,人还迷迷糊糊,哪哪都不知道呢,就听说家里孩子住院了,这让她这个当亲娘的怎能心里不急? 尤其是到了医院后,发现她姑娘儿子都躺那了,不是一个住院,是她家的两个都撩倒了,心慌的都没个底儿。 啥啥还不知道,就像是多问几遍能缓解情绪一般。 刘雅芳一会儿趴在毕成的面前问: “都哪坏了?医生咋说的?” 她一会儿又转头问拽着毕晟的毕月: “大妮儿啊,哪天的事儿啊?你咋不往家拍电报呢?你俩都倒这了,哎呀,你这孩子咋这么急人呢!” 还是毕铁刚显得镇定得多。 他先是对隔壁病床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刘雅芳解释道:“俺们刚从老家来。不知道俩孩子出事儿住院。他娘激动了点儿,不好意思哈。” 毕铁刚和隔壁病床的人说完了几句客套话后,一侧头就看到了人高马大、身着军大衣的楚亦锋。 毕铁刚以为楚亦锋是那个刚打完招呼病人的家属呢。 想起刚进门时,好像狗蛋儿撞到这位军人了,又赶紧跟楚亦锋赔笑脸道歉道:“同志,刚才不好意思啊,孩子冒冒失失的,俺们也实在是心急。”停顿了下,楚亦锋笑着奔他这走了几步…… 毕铁刚没注意到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倒是注意到楚亦锋的伤腿了。 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不能吧? 撞瘸了?这是凑巧撞麻筋儿上了? “你这腿?是我家孩子?”要是真的,那这军人也太不扛造化了。 很少在外人面前脸红耳热的楚亦锋,这一刻连耳朵尖儿都红了。 他以为他见到毕月的父母时,根本不会紧张。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有点儿窘迫,囧到有点儿真紧张了。 “不,叔叔,跟那没关系。是我刚从前线回来,腿上有伤。” 说完,楚亦锋和毕月对视了一眼,嘴角挑起,很郑重其事地再次说道:“你好,叔叔,我叫楚亦锋。和毕月是朋友关系。” 朋友? 毕铁刚眼中满是疑惑地回眸看向他闺女。 啥朋友?他大闺女咋还和当兵的成了朋友?哪认识的? 毕月心口一跳。 明明朋友这词很广泛,可她有点儿做贼心虚,怎么听、怎么瞧楚亦锋那人,都觉得是特意的。 赶紧截话道:“爹,那位是?” 一直尴尬站在床尾的陈翠柳,终于进入大家视线了。 也恰在此时,毕铁林推开了病房门…… 第二四零章 越乱、越乱 (一更) “哥?” 毕铁林也有点儿傻眼。 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啊? 要不是满屋子白,又是消毒水味儿的,他都以为是熬夜搬货搬的出了幻觉。 手还拧着门把呢,毕铁林又侧头看了眼坐在毕月床上掉眼泪的毕晟,以及又改用棉袄袖子擦眼泪的刘雅芳。 “嫂子?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到的?” 刘雅芳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滴答,一说话是满满的哭腔,问道:“铁林吶,这是拥护(因为)啥啊?俺家俩孩子咋躺这了呢?你不是守在跟前儿看着他们吗?这咋守的啊?” 楚亦锋再次侧目。 看刘雅芳时,恰巧和毕成对视了一眼。 毕铁刚干脆就没听刘雅芳说啥。 他不是好眼神地盯着他弟弟瞅了几眼,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跟我出来一趟。” 就这么会儿功夫,毕铁林也恢复常态了,他对着刘雅芳点了点头:“那嫂子,你先坐。没事儿,大成得住院观察,月月要是不缝针都出院儿了。”说话时还不忘瞧眼毕晟。 …… “咋回事儿?啊?” 毕铁林开口之前先是笑了笑,拍了拍毕铁刚的胳膊:“哥,你也别急。这医院走廊里,不隔音。 你可别和我喊,也别冲进屋对俩孩子吼,都挺大的人了,要个面子,还得在这住一段日子呢。也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 毕铁刚吹胡子瞪眼睛,涨红着一张脸低呵道:“你哪那么多小九九!少废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不是你那买卖挣钱挣的招人恨了?让这坐地炮给盯上了? 收拾不了你,改收拾俺家那俩啦?谁揍的?我找他去!得报警抓他! 巴掌撇子的给两下就给两下了,这是动刀子往死里揍啊!” 毕铁林无奈地一笑,回道: “哥,咱家那俩孩子,前脚放寒假,后脚就坐车去莫斯科了。你找谁去啊?是在车上碰到抢劫的了。还是特大抢劫团伙……” “啥?!”毕铁刚这一大嗓门的惊叫,喊的走廊都有点儿回音,喊的去水房去厕所的人频频回头。 毕铁林就知道准保得这样,所以才提醒这是医院。 拽住毕铁刚的棉袄袖子稍微往远处走了几步,继续道:“哥,现在就咱这楼层住的有一大半,那都是那趟车上的受害者。不光抢咱家了,月月和大成就算幸运的了,你可别……” 毕铁刚觉得自个儿心口窝都慌的直抖擞,像是漏风似的呼呼地进冷风,感觉到发冷。 他搁老家看到村里打工的死在外面了,心就直折个儿,要不然也不能这时候来京都。 万万没想到啊! 他家这俩也差点儿! 抢劫的?那要是赶上手欠的抢完了钱,再看你不顺眼给几刀呢?哪下子失了手,那就完啦! 毕铁刚简直都不能多想…… “那都哪受伤了?啊?人抓着没有?丢多少钱啊!” 这回改毕铁刚拽住毕铁林的羊绒大衣了,他一把薅住他弟弟的胳膊,着急忙慌地往前走,边走边骂道:“俩小兔崽子!这不就是作嘛?又不像从前,家里有个摊吧在炕上的等着救命。不缺吃不少喝的,挣什么钱挣钱!就不能消消停停地念完大学,等着分配好工作嘛?!” “哥,干嘛去啊你?” “还干嘛去?!我不得问问大夫,那俩孩崽子到底怎么着啦?!” …… “啊。这你们得叫小姨。是你们二舅妈的妹子。” 刘雅芳掏包裹找毛巾。 坐火车坐的又是硬座,熬夜熬的,再加上哭了一场又一场,脑袋嗡嗡地,听到毕月提起陈翠柳,随口介绍道。 毕月抬眼看向陈翠柳,发现那大姑娘家也就是二十岁出头。 看着陈翠柳腼腆的对她笑,多瞅了几眼那位冻的通红的俩耳朵。 陈翠柳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 一个是紧张,另一个是在外面没戴帽子被冻的够呛。 外面冷,屋里热,耳朵现在发胀还痒痒,自个儿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此刻一定是张大红脸蛋子。 毕月和站在毕成脚边儿的楚亦锋对视了一眼,又侧头看了眼毕成。 她娘介绍是介绍了,这还不如不介绍呢?她咋感觉好像没听懂呢? “啊,小姨,你搬凳子坐那。你看我俩这个情况,我爹娘他们直接就来了,我们还不知道。让你进门就碰到这么个事儿哈,不好意思。” 陈翠柳被毕月几句话说的,平时能说会道的人,愣是只会连连摆手。 很拘束地站在那,愣了几秒后,想起毕月说搬凳子坐那,又原地转圈儿找板凳。 还是楚亦锋递了过去,她才赶紧靠边儿坐下。心里就跟有个响鼓似的,紧张的不得了。 突发状况太多,还是在京都,毕铁林就在外面。 陈翠柳回想刚才毕铁林进屋时,连瞟都没瞟她一眼。异地他乡的,不是熟悉的地盘,心里更加不知所措了。 但又一想,等一会儿进屋,毕铁林指定得和她正式说话,陈翠柳心里慌张地琢磨着:到时候,她跟铁林哥先说点儿啥呢? 刘雅芳掏出毛巾,这回知道注意点儿形象了,连鼻涕带眼泪的,又是擦眼睛的,好好抹了把脸。 拽了拽衣襟,心里惦记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又不能在病房里没完没了的问,关键是床上躺的俩死孩崽子都不搭理她那一茬。 刘雅芳说了句:“我出去一趟。”离开了病房。 毕月看着她娘走了出去,不自觉地长叹出声。 刚才被忽然涌进来的几个人给吓的,憋屈的,像是不敢大喘气似的。 “你叫什么?”楚亦锋的声音辨识度太高,此刻显得格外低沉。 毕月给毕晟翘起的衣服领子捋平,小声提醒道:“问你话呢?告诉他,你是谁?” 毕晟那一双大眼睛里布满防备、疑惑,但回话时却紧盯楚亦锋的双眸,发现楚亦锋对他善意地笑了笑,他却板着一张小脸,不躲不闪,不卑不亢,沉稳回道:“我叫毕晟。这是我姐姐,那是我哥。” 毕成咧嘴乐了,毕月也笑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毕晟的脑袋瓜。 ———————————————— 第二四一章 也没个防备(二更) 毕晟的几句回话,楚亦锋感兴趣了。 挂着泪滴还能不躲不闪直视人说话,口齿清清楚楚,淡定的小做派。 他弟弟楚慈是傲气,可眼前这个小少年是有点儿不急不缓、稳稳当当那么个意思。 刚多大点儿孩子?瞧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楚亦锋对毕晟,有种莫名的好感。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毕家几口人。 毕月的父亲,明显心粗的要命。知情识趣上也稍差点儿,确实和小叔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能够看出来,人很淳朴,性情老实低调。 打扰到别人会第一时间主动道歉,这样的人,得到帮助也会真诚道谢。 其实无论是富甲一方,还是一贫如洗,为人处事只要注意到这两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简单。 可毕月却和淳朴沾不上边儿,甚至沾了那么点儿狡诈不讲理。嗯,不像毕父。 而毕月的母亲呢,真是不敢苟同。能够看出来和毕月明显不对付。 从进屋开始,毕月的母亲,说话、哭,动作,行为,一会儿这么的,一会儿那么的,楚亦锋作为旁观者都看的脑仁疼。 未来的老丈母娘眼里只有毕月和毕成,他多少还出声说了两句话,可毕月的母亲,连瞅都没瞅他一眼。 说实话,他现在心里实在是纳闷,毕家到底是怎么培养毕月的,不像是这一家人的孩子。 不像毕成,身上还带点儿乡土气息,能多多少少在毕家父母身上看到点儿影子。 但是当楚亦锋看到毕晟,看到那双清透的双眸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戒备,小大人一个。 你还别说,眸子里那丝丝不服输的倔强劲儿,嗯,楚亦锋觉得这对儿姐弟俩才是真的像。 楚亦锋的大衣角在路过陈翠柳时,刮过一股风。 陈翠柳终于从游魂的状态里抬头,认真地观察周围了。 鼻头微耸,咋有股香味儿呢? 眼神上瞄,陈翠柳这才瞅清。 登时心肝一颤。 她从来没见过长的这么精神的男人。 大高个,皮鞋锃亮,板正的军大衣,黑裤子中间笔直的裤线。 手里拎着的一看就是纯皮的黑皮包,那皮包样式都怪好看的。 年轻小伙无论是从发型,还是到那张脸,再到露出的脖子…… 陈翠柳脸一红,赶紧低头,穿着红色条绒棉鞋的两只脚,不自觉地往板凳下回勾着缩了缩。 只觉得到了京都了,没见识过的太多太多了。怎么着都感觉拘束,看什么都新鲜。 楚亦锋瞧了一眼毕月后,才抬手放在毕晟的脑袋瓜上,又很自然地上手要解毕晟脖子上的围脖。 毕晟往后一躲,楚亦锋笑道:“我叫楚亦锋,是你姐的,嗯,对象!对象是什么意思,你这岁数该懂了吧?” 这一句话扔下,虽没造成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是也起到气氛微妙。 毕月惊的瞪大眼,瞪着楚亦锋。 毕晟木在那,任由楚亦锋不见外的给解围脖。等他反应过来了,侧头盯住毕月瞅,还挺温乎的小手拉了拉毕月的手,等答案。 毕成干咳了两声,躺在病床上对毕晟招手喊道:“狗蛋儿,给哥倒杯水。我这嗓子啊,痒痒的厉害。哥这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快过来瞅瞅我!” “啊?啊!”毕晟赶紧凑到毕成的面前,没敢掀棉被,怕碰到毕成伤口,公鸭小嗓子问道:“哥,你都哪坏了?” 坐在一边儿一直处在尴尬中的陈翠柳,抬眼认真地看看毕月,又仔细地看看楚亦锋。 心里的直观反应就是:你说上哪说理去呢?这念大学的她就是不一样啊!哎呀妈呀,找对象居然能找到个这么带劲的! 别说这几个相关的人了,就是被吵醒的隔壁床病友,中年男子姓李的,听到这句话后都翻了身,面向墙壁,憋不住乐了。 毕月仰头拧眉瞪视楚亦锋。 怎么就对象了?对象,这词真屯! 再说我都被骂成那样了,还当你对象? 你就不寻思寻思我能不能咽下那口气?还回家又洗澡又抹脸的又换洗衣裳的?你咋不敷个面膜得了呢! 瞅瞅我让那个丁丽掐的,胳膊上都青了! 还有…… 毕月狠狠地剜了一眼楚亦锋,眼神的意思是:“你等着消停的!” 说的那是啥?我弟弟狗蛋儿刚多大点儿?都当你似的呢! 迁怒,气不顺,烦得慌。 毕月从那天转移回自个儿地盘——人民医院后,她看楚亦锋就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的都不行了,就像是怎么着也不对味儿了。纠结,陷进了一个怪圈儿里,心眼窄到一直没透亮过。 毕月生气的小模样,却看的楚亦锋心里一烫。 他要跟别人说被瞪还挺高兴,恐怕别人得骂他神经病。 但事实上,就是如此。真挺高兴。 哭啊,闹啊,摔东西,骂人,生气,大笑,那都是在他眼中真实的毕月。 真实不防备的状态,就该是在嬉笑怒骂中展现。 总比装作视而不见……那样不该是他和她。 楚亦锋低头回望满眼怒气的毕月,嘴角含笑,挑了挑眉很真诚地问道:“表情这么丰富啊?别控制。你这到底是要和我说点儿什么啊?” 呸!我能现在说啥?我爹娘都来了! 毕月狠叨叨地再次剜了一眼楚亦锋,恰巧毕铁林推门出现,他身后跟着的刘雅芳还哭呢。 “嫂子?这是?”毕铁林这才注意到坐在门口的陈翠柳,礼貌的一笑,回身问哥嫂。 而陈翠柳慌乱地站起身,两手紧张地攥住棉袄底边儿。 刘雅芳抹了把眼角,迷迷瞪瞪脱口而出道:“她叫翠柳。这就是给你介绍的对……” 毕铁刚赶紧截住抢话道: “这不你嫂子舅家二嫂的表妹吗?你们见过一面。她工厂到了冬天没活了,跟着俺们来进城溜达溜达,跟你嫂子是个伴,省得没人陪你嫂子,她哪哪都转向!” 屋里的几个“人精”,就没有一个是不明白的。 毕月、楚亦锋、毕成,仨人再次齐齐看向毕铁林。 心里不谋而合就一句话:这可够乱的了啊! 毕铁林就跟没听懂似的,手指微动了一下,拿他哥说的话当真事儿听,挺热情周到地打招呼道:“噢,想起来了。那翠柳妹子,来趟京都好好玩玩,别见外。咱们这就是实在亲属关系。” 话音儿刚落,胖乎乎的小圆脸在病房门口出现,她好奇地抻脖子看里面,软软糯糯问道:“怎么都堵在门口了?月月?” 毕铁林脊背一僵。 楚亦锋瞬间将拳头放在嘴边儿,低头笑了,被毕铁林和毕晟都捕捉到了。 第二四二章 半红脸儿(两章合一) 梁笑笑无辜地瞪着熬夜没睡好的大眼睛,虽没有以往的神采奕奕,但圆咕隆咚的,也算是炯炯有神。 她就那么的杵在门口,和前面的几个人,你瞅我、我看你的。 小声喊毕月:“月月,这都是?” 而实际上眼神最终却落在了毕铁林的身上,等着那位开口说话介绍介绍。 毕铁刚和刘雅芳一听梁笑笑喊毕月,都看向了他们家大妮儿。 心里多少都有点儿猜到了,这可能是他家大妮儿玩的好的小同学,但出人意料的是…… 毕月穿鞋下床,彻底坐不住了。 有谁看热闹的,没有她看热闹的啊! 管咋的,除了当事人,也就剩她最清楚了。 毕月刚要开口向梁笑笑介绍她爹娘,没想到毕铁林率先说话了。 他在毕月之前介绍道: “来,笑笑,我得给你好好介绍一下咱家人。” 说完,还冲梁笑笑摆了摆手,面带笑容。 在毕铁林看来,即使这时候不是介绍的好时机,那也得说了。 要不然等他大侄女再一说是同学啥的了,到时候想再改口往上调一辈儿,那才叫真乱了呢,估计都得给他哥整迷糊喽。 从这病房门被推开,从毕铁林将目光放在她身上,陈翠柳紧张到明明能听清毕铁林说啥,却又像是听不懂似的。 而这一刻,有一种直觉…… 直觉就是让她不再是紧张、心慌,而是激动无措的心再慢慢转冷。 陈翠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梁笑笑,看着梁笑笑那张粉嫩的小圆脸,盯看了几秒后,咬住下唇、垂下了眼帘。 她似乎好像搞懂了,那种直觉叫:她有可能会很难堪。 梁笑笑懵懂好奇地看向毕铁林,边往毕铁林跟前儿走,边解开大围脖。 “笑笑,来。这是我哥,我就这一个亲哥,呵呵,也是月月和大成的父亲。” 梁笑笑马上浅笑言兮,礼貌地行了个礼,脱口而出喊道:“叔叔,你好,我是毕月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 毕铁刚和刘雅芳在梁笑笑说完后,脸上同时浮现出笑容,陈翠柳也悄悄地松开了拳头。 楚亦锋把玩着毕晟的棉帽子,听到这,嘴角边儿又控制不住上挑了。 毕铁林微皱眉头: “笑笑?要叫哥哥嫂子,不是叔叔。哥、嫂子,她叫梁笑笑,是我女朋友,处了有段日子了。” 说完后,毕铁林根本没给震惊的哥嫂一个反应的时间,指了指刘雅芳继续对梁笑笑介绍道:“这就是嫂子。来,你开口叫嫂子。” ……梁笑笑那张苹果脸瞬间通红一片,手上还攥着围脖,有点儿无措地瞪大眼睛侧头看向毕铁林。 毕铁林倒不再是一副严肃表情了,而是轻笑了下,大掌很自然地拍了下梁笑笑的后背,强调道:“傻了啊?叫人啊?” 露出发傻表情的怎么可能只是梁笑笑。 毕成躺在病床上都觉得有点儿躺不住了。 毕月呢? 她扭头看向毕成,想跟毕成对视一眼,奈何她大弟根本没空瞧她,只能轻抓了抓短发,以缓解自个儿不平静的一颗心。 在楚亦锋看来,这也算是毕家的“历史性时刻”了吧? 谁尴尬、他都没有觉得尴尬。 楚亦锋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床尾边儿的那几个人,认真地瞧着热闹。 “哥,嫂、嫂子。” ……梁笑笑到底开口叫人了。 毕铁林笑了。 可梁笑笑却心情真是复杂的不得了。 毕月的爸爸妈妈?她叫哥哥嫂子? 哥哥嫂子比她父亲岁数还大,看上去更比她父亲老多了。 然而,她却混了个平辈儿? 毕铁刚觉得自个儿脑袋不够用了。 刚才眼前这丫头还说她是他家大妮儿的同学朋友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铁林的对象了呢?这都哪和哪啊? 刘雅芳更是愣在当场,她手还在脸上放着呢。 刚才她只顾抹眼泪,又哭又一宿宿没睡觉的,这一刻真怀疑是自个儿脑袋糊涂了,以至于听力出现了幻觉。 反应慢到刘雅芳以为女朋友和对象是俩意思,京都人说话跟她们东北不一样呢! “啥意思?”刘雅芳直接问毕铁林。 毕铁刚这个当哥哥的,同一时间也质问他弟弟道:“不是月月同学?” 说完直接找毕月,盯着毕月追问道:“不是你同学啊?” 梁笑笑只觉得自个儿这张脸啊,热的她像是被火烤了。 她觉得她又成了熊货了。 如果屋里有个地缝,她指定不假思索地钻进去。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她也有种想转头推门就跑的想法。 剩下的爱咋咋地吧,反正还有毕铁林收尾,然而腿脚却像是长了钉子钉在了原地。 毕月…… 她和她爹对视着,却不知道该咋回答。 就连楚亦锋都受了连累。 刚才楚亦锋还瞧热闹瞧的欢畅,可此刻被毕父盯的,自动自觉地挺直腰板、表情严肃。 只因为他站那位置,不可幸免地能被毕铁刚瞄上几眼。 楚亦锋抿了抿唇。 毕父那眼神、那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差也开口问他了:“你咋还在这呢?我家月月咋那老些朋友同学的呢?” 毕铁林笑了笑,属他表情最轻松。 像是能掌控一切似的从容,还有点儿在哥嫂面前当小的耍赖的意思,说道:“哥,嫂子,是月月同学。可那法律没规定不能和侄女同学搞对象的啊?嘿嘿。这回也算见面了,省得走大道上干起来都不知道谁是谁的。一家人。” 毕铁林话音一落,刘雅芳惊愕地再次看向梁笑笑。 这话里意思太多了。 别的她先不说,就眼前这丫头?她闺女同学那不就和她家月月差不多大吗?给她当妯娌? 刘雅芳刚想到这,就感觉胳膊一紧,侧头一瞧,发现她翠柳妹子眼圈儿都红了,那泪珠子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 心里哎呦了一声,彻底从疑惑变成了生气。 尤其是感觉到这一刻的陈翠柳正在紧紧地挎着她胳膊,那感觉就像是只有她能当依靠了。 刘雅芳回手拍了拍陈翠柳的手背儿,又冲着陈翠柳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别哭,有她呢。 等再看向梁笑笑时,当即啪嗒一下,撂下了脸儿。 撩脸子这行为,是冲梁笑笑,也是冲毕铁林。 更是这么多年以来,刘雅芳当着毕铁林的面前儿,第一次没给小叔子面子。 毕铁林脸上的笑容随之一僵,看了眼他嫂子,又赶紧瞟了眼梁笑笑。 至于毕父毕铁刚,他是觉得自从来了京都啊,那信息量真是太大了! 每一样事儿,他都好像听懂了。 可要是有人真问他吧?他还有点儿糊里糊涂。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像是飘散着无言的尴尬。 毕铁刚是万万没想到啊,他弟弟不蔫声不蔫语的,居然真在京都处上了对象。 听那意思,好像还是他家大闺女给搭线牵桥的! 不自觉地嘟囔出声,即便小声嘟囔也能听出来里面有埋怨:“铁林啊,你瞅你这事儿整的! 说完,毕父用余光瞟了眼刘雅芳,也捎带地看见了陈翠柳垂着脑袋。 就自家娘们那张大冷脸,指着她圆场给圆乎过去是够呛了。 愁得慌。毕铁刚一个头俩大的。 你说这算啥事儿? 就自家妹子和家里这娘们折腾的,吃饱了撑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毕铁刚硬着头皮看向梁笑笑。 这丫头既然不单是他闺女的同学了,那就不能拿人当小辈儿看了。咋整?说点儿啥? 他弟弟也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啊,这搞不好以后真就是弟妹了! 不善言辞的毕父,对着脸红的梁笑笑点了点头:“你也好。你瞅瞅,铁林也没给家去个信儿。”…… 说不下去了,毕父毕铁刚最后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笑容僵硬的,比哭还难看。 毕成这回瞅他姐毕月了,毕月无奈地斜睨了她弟弟一眼。刚才还好,也许还能插上话,现在瞅她也没用啊?哥哥嫂子、弟弟弟媳的,那都上一辈人的事儿了,不归她管了啊! 楚亦锋也不看那面了。他觉得一点儿都没有新意。完全按照想象中的来,没意思。 眼神落在了毕晟身上。眯眼审视最小的毕晟,观察着:这小子能不能听懂是咋回事儿? …… 小小的病房,难为旁边床的病友了,更难为这么点儿的屋子,接连出状况。 毕月到底还是毕月。 明知道此刻不该插话,但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她娘还亲切地拽住那个什么翠柳的手,却看向梁笑笑的目光,一点儿没掩饰的不友善。 干嘛呢那是? 这地儿是什么地儿,都知不知道? 一个个的,出现在这,是为了啥?还能不能有人心里有点儿数了?! 几方面的原因,毕月先于毕铁林出声道: “娘,你和翠柳姨先回家吧。这地方也不大,我和大成除了输液就是休息的,病房不需要留那么多人。 再说我翠柳姨刚下火车,你得领人家认认家门,得回去好好洗漱休息的。” 刘雅芳不是好眼神地瞪了眼毕月:“躺你的得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一句话给毕月噎的、气的。 毕月倒不像是她娘刘雅芳一样撩脸子,她是装笑脸根本装不下去了。 这么多人都在呢,她说什么了就要找她算账? 还有几丝难堪。 毕月脸色涨红。 这屋里可不光有陌生的病友,不光是毕家这几口人,就算刨除那个远方亲戚什么翠柳,还有楚亦锋一个大男人杵在那呢! 人家都得寻思,她家是咋回事儿?丢不丢磕碜啊! “姐,我可不和娘回去。我要是困了,哥这不能躺着,我躺你那眯一会儿行吗?我不想离开这。” 因为刘雅芳而感觉丢了面子的毕月,还好有位贴心的弟弟、有位更有眼力见的小弟。 毕晟及时地插话,缓解了毕月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尴尬。 “好。你跟姐在医院。” 楚亦锋冲毕晟弯起了嘴角。行,小子,一会儿就拉你出去吃点儿好的。这小舅子不错。 毕铁林脸色挺不好看,随着梁笑笑无措地站在那,随着他侄女一开口就被顶回去的状况,脸色慢慢地转冷。 “哥,嫂子,月月说的有道理,都在医院干嘛?不能躺不能做饭吃饭的。你们坐火车都没休息好,还是回去吧。走,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陈翠柳瞬间抬起那双发红的双眸,看向毕铁林。 发现对方根本连看都没看她,她又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瞟梁笑笑。 从梁笑笑的皮鞋到手里攥紧的围巾样式,低头间都给观察了一遍。 她心里明白:这时候不说话才能行。说的越多越丢磕碜,还不解决问题。这男女搞对象的事儿,不像是其他,不是谁对谁错能说明白的事儿。得等回家先和雅芳姐商量商量再说。 毕父叹了口气,跟着决定道: “哎呀,都别搁这慌慌啦!该回家的回家,该挣钱的去挣钱。我不困。我跟他俩在这呆着就行。”又指挥毕铁林道:“你给你嫂子和你翠柳妹子送家去?把行李啥的也拿回家。完了该忙啥忙啥去,不用过来……” 毕父说完这几句,脸上真露出了急眼的表情,脸色微怒地忽然瞪向刘雅芳。 心里骂着: 你这娘们是不是欠揍?他都说了多少次了,最膈应说话的时候她连捅咕再嘀咕的。 这可倒好,就说那几句话的功夫,这娘们先是偷摸连捅他腰眼,后来那一下子干脆掐他。掐的他差点儿没失口喊出声。 刘雅芳脸色也微红了,尤其是和怒气冲冲的毕铁刚对视时,脖子都跟着红了。 她不是没办法吗? 回了那家,啥啥都不熟悉的,再说翠柳那事儿她都没主意了,就等着自家爷们跟着找个空一起研究研究呢,他不回去,她咋办啊?! 刘雅芳心里也骂着毕铁刚:支走她们还不跟着,好像缺心眼似的! 毕铁林拉了一把梁笑笑的胳膊,率先往病房门口走。 他打算不听这个那个的了,要是等那几个人都满意了,天都得黑了。 “哥,那你和毕晟愿意留这就留这吧。我这确实真有事儿,正好小楚在这。”对楚亦锋挥了挥手套,毕铁林心话了:让你看热闹! “亦锋,麻烦你送一趟吧。我那店里昨个儿半夜到货。我得去店里核对数目。” 说完,毕铁林回身只对低着头的陈翠柳笑了笑,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到了这就和自家一样,不用拘束。走,笑笑!” 毕铁林心里也挺无奈。 他家笑笑一直闷头站在那,瞅着挺老实,看着吧,小脸强撑着呢,恐怕得和他闹了。 第二四三章 按下葫芦起了瓢(两章合一) 临走临走…… 毕铁林和梁笑笑双双都站在走廊里了,屋里这几个人还在磨叽呢。 磨叽到毕月差点儿当场急眼,那真是使出洪荒之力控制、再控制了。 如果这里是家,无论是京都四合院还是东北小平房,她真能干出来先跟她娘大吵一架的事儿。 但毕月努力劝着自己,碎碎念: 这里是医院,屋里还有其他病人呢,医院不是她家开的! 只因为…… 刘雅芳也顾不上喊毕铁刚了,她知道喊了也没用,不会听她的,她摆愣不明白自家爷们。 爷们不听她的,孩子得听她的吧,她生的! 刘雅芳从毕铁林离开了病房,她就着急忙慌地上前几步,一把扯住毕晟的棉袄袖子,有商量、有威胁,说话的语气里全带出来了:“狗蛋儿!走,跟娘回家。你搁这qiu(呆)啥?!” “我不的!”毕晟使劲一拧身子,回头找毕月,想向他姐求救。 以前毕晟有事儿寻求他爹帮助。 而最近这一年,小少年也品出来了,他姐挺好使,说话那真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他娘根本整不过他姐。 刘雅芳也随着毕晟瞟了眼毕月: “你今儿个瞅谁都不好使!麻溜跟我走!” 这话在毕月听来,就是在警告她别插嘴。 毕铁刚嫌闹心,那脾气眼瞅着就要控制不住了,大嗓门低呵道:“孩子愿意搁这呆就搁这呆着。跟他哥姐都有段日子没起腻了,这俩还只能躺那,干巴巴的,让他们唠会儿磕啥的。你拽他干哈!” 刘雅芳尖着声音,也不接毕铁刚的话,更大嗓门喊毕晟道:“走!跟我回去!狗蛋儿,我告诉你,别逼我急眼啊,你今儿个必须得跟我回家!” 从来了京都,刘雅芳那真可谓是一肚子火气,脑袋被气的更是糊里糊涂的,啥啥都整不清楚,谁谁都没按照她计划的来,心里那是相当的不痛快了。 她上来那股子犟劲,就像是非得和毕晟较劲似的,毕晟越不听话,她越生气,使劲地拉着毕晟的胳膊。心里就一个念头:她还整不过这几个孩崽子可完了,那她也不用当娘了! 不止是毕月想到楚亦锋在跟前儿,就是毕铁刚经过毕铁林的提醒,也知道那站着一位至今搞不清身份的军人呢。 面子里子的,被刘雅芳那副样子表演的,毕铁刚彻底挂不住脸面了。 挂不住又能怎样?又不能像是在自家炕头似的,气急了摔东西啥的。只能也搁心里劝自己:都这时候了,在医院跟这虎娘们扯不清里根楞。跟这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玩应也扯不起。 毕铁刚强压着嗓门吼道: “都走都走!” 毕晟闷头站起身,接过楚亦锋递过来的棉帽子,抿了抿唇,心里委屈的不得了,一副眼泪搁眼圈儿直晃悠的样子。 戴帽子、戴手套、系棉袄扣子,就是没敢再犟嘴,怕把他娘给气个好歹,也没敢再指望毕月,怕把他姐那股火也给挑起来。 刚才他都听懂了,就是有的地方没搞清楚,也能感觉出来气氛不对劲了。 即便心里再不情不愿的,毕晟愣是压抑着情绪,心里想着可不能添乱了。 这一刻,楚亦锋真觉得尴尬了。 在他看来,瞧毕铁林热闹有意思极了。 那一幕幕的,又是跟老丈人干架,又是抱小媳妇亲啊搂啊的,又是碰到相亲对象和女朋友撞见的,比看电影都带劲儿。 可这热闹要是烧到毕月几人的身上,尤其是小孩子那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他闹心了。 楚亦锋沉着声音跟毕父打招呼道: “叔叔,我先送他们回去,一会儿再回来陪您。” 你谁啊?你就回来陪我?这是毕铁刚心里这一刻最真实的想法,然而却不能说。 瞟了眼毕成,又看了眼毕月,心话是谁也得等会唠,这就够乱的了! 再说他弟弟能点名道姓指使的人,还能知道家搁哪、大门冲哪开的,看来关系走的不外道。 毕铁刚冲楚亦锋点点头道:“那麻烦你了哈,真是谢谢。他叔那面有事儿。嗯那,等你回来的,咱爷俩再唠。” 说完,毕父还顿了顿,抬眼认真瞅了瞅楚亦锋的表情,被毕铁林梁笑笑那事儿整的,他真怕“爷俩”也说错了,再出现一个跟他不隔辈儿的。 发现楚亦锋笑着直点头,毕铁钢放心了。 楚亦锋把着毕晟的肩膀,又帮毕晟正了正帽子,也不管毕家人会不会认为他不见外、脑子有毛病啥的,没压低声音,也没背个人,开口就劝小少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哭什么哭?出息! 愿意来,一会儿等你睡醒了,我开车再拉你来。一脚油门的事儿。 刚才那小大人的样儿可让你哭没了啊,别哭了,憋回去!” 亲切的语气,随意的态度,就像是已经相处了很久的关系。 毕晟吸了吸鼻子,任由楚亦锋带着他往前走,而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拉楚亦锋的手找点儿安全感,被他亲娘喊骂的心情很不好,更想寻求点儿安慰。 楚亦锋居然回了句: “自个儿跟着,你是小伙子,又不是大姑娘家,拉什么手。” 自始至终没和刘雅芳以及陈翠柳说过一句话,只是笑着拿点点头当打招呼。 楚亦锋明知道这样不对,那可是未来老丈母娘,可他不想就是不想,甚至往门口走都没招呼一声跟上之类的。 喜好太过明显,任性且不自知,某种状况下,楚亦锋和毕月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正是因为楚亦锋上来就表现的如此,这一路,刘雅芳和陈翠柳比在毕铁林面前表现的还拘谨。 甚至又出了状况,刘雅芳都没敢惊呼质问。 …… 走廊里的毕铁林和梁笑笑,就跟在演一场默剧似的。 梁笑笑甩开毕铁林的手,站在暖气旁边赌气囊塞地看向医院后院儿,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就是没有好脸。 毕铁林都听到病房里吵吵把火的了,知道不咋隔音,做人还要面子,又不能上来就哄梁笑笑。 怎么办,只能对梁笑笑微微摇了摇头、皱皱眉,那意思是等他们都走了的,你爱耍性子到时候再耍。 听到开门动静了,梁笑笑马上恢复以往笑眯眯的表情。 毕铁林也心里松了口气。 心话终于出来了,脸上又是一派平和: “嫂子,你跟着亦锋走。等你们休息完了的,我再给你好好介绍一下亦锋。” 这话,楚亦锋听的一挑眉,怎么听怎么别扭。 人民医院院里,两台车前面…… 梁笑笑像往常似的和刘雅芳、陈翠柳打招呼,还和刘雅芳特意说点儿近乎话道:“嫂子,他有事儿,我正好也坐他车先回家了。 呵呵,我记性不好,你说我都给忘了。 来这就是想问问月月和毕成喝点儿什么汤,趁着我奶奶会做,她张罗着让我过来问问的。 等待会儿的,她做完我再送来的,咱们再说说话。” 就这几句话,梁笑笑说话那架势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二十年里,也没跟谁这么客套地聊过啊? 就是她舅妈,比毕月娘小那么多岁,见到她都跟哄孩子似的问话。 可如今,她和这么大岁数的女人相处,尤其是还得摆出不卑不亢的样子,还是在一个她平常遇到要叫阿姨的长辈儿面前扯这一套。 别扭极了! 端着那个架势,免得被人小瞧又看成小辈儿什么的。 梁笑笑尽力了,奈何刘雅芳真是质朴到一定程度了。 不喜就是不喜,刘雅芳连句客套话点点头应承都懒得应承,回了句:“我来了,就不用你了。我更知道我闺女喜欢吃啥喝啥。” 她说完就紧拽住始终挎她胳膊陈翠柳的手,往车那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不知道上哪辆车,回头偷摸瞅了眼楚亦锋。 毕铁林好像听到了梁笑笑无助、无奈的叹息声,回身看了眼僵在原地的梁笑笑,也不管其他人咋想咋看了,上手直接抓住小手,另一只手递给楚亦锋家里钥匙。 真是心理勉强,勉强装听不出咋回事儿,态度还得如常道:“你们上车吧,我随后。嫂子,家里那些屋你挑着收拾吧,住哪屋都行。” 毕铁林比谁都无奈,还不能摆脸子。 一头是嫂子,那个伺候自家爹娘任劳任怨的嫂子,就即便不冲这些,还得冲他哥呢,更何况哥嫂第一次进城,第一天就闹个半红脸,以后怎么相处。 一边儿是梁笑笑,他比谁都明白笑笑这丫头真是尽力了,今儿个表现真能算出息了。 毕竟平时都跟他侄女没心没肺傻乐呵,说话玩闹都是又唱又跳那一套呢。 楚亦锋及时地打开几个车门,示意三人上车。 车还没行驶出医院,楚亦锋就在倒车镜里看到毕铁林和梁笑笑正在拉拉扯扯的。毕小叔拽,梁笑笑躲。 楚亦锋打了个弯儿,侧过头问毕晟道:“冷不冷?”又问刘雅芳:“阿姨,您冷不冷?” “不冷不冷!”刘雅芳这回可算是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客套道:“可比俺们东北那嘎达强多了。估么着这得比东北高几度吧?” 刘雅芳说了几句客套话,说不冷倒是实话。 她心里寻思着:这四个轱辘的车,咋那么大的汽油味儿吶!刚才来医院坐那车咋一点儿没觉得呢? 哎呦,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后脑勺热、手心也热,嗓子眼痒痒,浑身都冒汗了。 想到这,刘雅芳歪头看了眼密封窗户,眼神里有急切,又偷着瞟了眼楚亦锋,心话:忍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楚亦锋点了点头,用余光观察了几眼毕晟,发现那小子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不动的,就连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不像他弟弟楚慈第一次坐他车似的,那真是又翻又扒这扒那的,废话特多。 楚亦锋又从后视镜里瞧了一眼,发现后面那两位比毕晟还紧张,坐座只搭个边儿,就像是不敢往里面深坐。 他抿唇看了看窗外,在毕晟毫不设防的时候,摸了摸毕晟的头。 陈翠柳从上了车就始终游魂状态,谁也不知道她想啥呢,规规矩矩地往那一坐,低头瞅鞋。 而刘雅芳从没上车前、干拽拽不开车门子时,就有点儿紧张。 来医院时虽然打的“面的”,但由于着急,也没注意这个那个的。 现在这才叫第一次坐在这四个轱辘的小汽车里,觉得空间太密闭,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更紧张了。 刘雅芳紧抱住毕晟的车座头,眼睛紧盯前方,就盼着赶紧到家、赶紧下车。 “吱呀”一声,楚亦锋停车下车前说道:“阿姨,我去去就回。” 开车门的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刘雅芳使劲喘了口气,看着楚亦锋急走的背影,她拍了拍毕晟的肩膀,问道:“狗蛋儿,他是谁?搁医院时,你姐你哥说了没?” 楚亦锋下车了,毕晟不再端着了,他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方向盘的把手,被刘雅芳拍了一巴掌。 毕晟闷闷不乐回道:“我姐对象。” “啥?!”一嗓子,刘雅芳给陈翠柳喊的都直点头,证明毕晟说的不假。 毕晟再次回答道: “对象,我姐对象。对象你该明白是啥意思吧?” 刘雅芳瞪大眼睛,车门被人打开,一股冷风又吹进了车里,她适时憋回嗓子眼里的惊呼。 两个塑料袋放在了毕晟的怀里,毕晟一愣。 楚亦锋重新启动车,说道:“垫吧垫吧,饿了吧?” 大雪红枣糕、六瓣花样的黄糕,没有奶油的虎皮蛋糕,酥皮里裹着整块软软地瓜的地瓜酥…… 毕晟傻眼,回头看向一直搂着他车座子的亲娘。 刘雅芳却一反常态,没像从前或拦着或骂毕晟馋嘴不让吃啥的,她只顾用手捂着嘴,一声未吭,就像是没看到毕晟怀里的吃的似的。 楚亦锋笑着问毕晟:“那黄糕好吃吗?” “还行吧。”毕晟用手指头沾了沾掉在裤子上的碎渣放嘴里,继续道:“像发糕,又不是,还弹牙。” 楚亦锋见不得碎渣子都捡起来吃喽,推了推另一个塑料袋:“吃这个,这虎皮蛋糕夹层里有山楂,味儿好。” 也说完了,也到了毕家大门口了,楚亦锋一点刹车停下,只听身边儿“哇呜”一声…… 侧头看过去,未来丈母娘捂着嘴都没捂住,大概是晕车了,小舅子被吐一身。 毕晟的棉帽子、肩膀上、装蛋糕的袋子里,全被刘雅芳给吐了遍。 第二四四章 女婿进门,女婿没魂(二合一) “哇呜”一声的动静,让楚亦锋表情有点儿发傻地,侧头看向旁边僵在了那。 他又再次瞟了眼毕晟,瞟了眼黑皮车座子,瞟了眼毕晟怀里的蛋糕袋子。 那装虎皮蛋糕的袋子啊,连汤带水又是沫子的,包括装地瓜酥的袋子都被溅到了,此刻再看到那酥皮碎渣…… 就连毕晟这个长相虎头虎脑的小少年,那都真是妥妥的了…… 都应该扔到车外面,不能再要了! 崩溃。 窄小的车厢里,立时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儿。 刘雅芳脸色涨红到发紫,全身上下往外冒着热汗。 她手脚、后背、脑门,就没有不出汗的地方,呕吐那一瞬本就难受的要死,感觉就像是差点儿没把心脏吐出来似的。 一路忍着忍着,到底到了家门口来了这么一出,非常泄气。 这一刻,刘雅芳自个儿吐了,吐的心脏都直突突,可她却顾不上自己,满心满眼想着:女儿的对象?那不管是真事儿假事儿,这都算是给女儿丢了大脸了! 自个儿没能耐,还给闺女丢脸,这一刻她自责的不行。 刘雅芳那只紧捂住嘴的手还放在嘴边儿,呕吐物还从手指缝里往下滴答呢,第一反应就是…… 她捂着嘴,脑门是汗,满脸苦色,小声解释道:“我捂着呢,没捂住。” 短短的几秒钟,楚亦锋反应过来了。 他听到刘雅芳的解释,来不及说话,一把搂起手刹,赶紧开车门下车,带小跑的围着车转了个圈儿,打开刘雅芳那一侧车门子说道:“阿姨,还想不想吐了?您快下车。没事儿没事儿,不要紧,您这是坐车没休息好再加上晕车,真没事儿!” 说完扶着刘雅芳下车,车里的陈翠柳,也跟着以半爬的架势爬下了车。 “雅芳姐,你没事儿吧?哎呦,你这脸都吐的蜡黄蜡黄的啦。瞅瞅给你折腾的!” 刘雅芳也管不了其他了,可下下了车了。 她好像又闻到一股汽油味儿了,站在毕家墙根儿那,发出“呕呕”的声音。呕的她自个儿眼泪鼻涕的直往下流。 陈翠柳轻拍着刘雅芳的后背,嘟囔埋怨楚亦锋道:“你瞅你这车开的,一点儿风都没有。人家俺们那的车都给点儿凉风透透气啥的。这车可倒好,能憋死个人! 你还开的前一下子后一下子的,又是拐大弯儿的,一顿乱晃悠! 这家伙把俺们晃悠的,我都不敢说话,再等一会儿我都得吐喽!” 也难怪刘雅芳的大舅能说陈翠柳没啥大心眼子,陈翠柳情绪上头,自然而然地实实惠惠就给楚亦锋抱怨上了。 楚亦锋尴尬地站在弯腰蹲在那的两名妇女身后,一时间除了说:“没事儿吧阿姨?”,他都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好了。 回身看了眼自个儿车,发现两个车门大敞四开的,楚亦锋又赶紧急步走到车跟前儿,打开了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 一手拽毕晟的胳膊,一手拎起蛋糕袋子直接扬手扔在了外面,问毕晟道:“傻了啊?你怎么还坐在这,不快点儿下车!” 毕晟…… 小少年苦着一张脸都快哭了,冷不丁被楚亦锋一把薅下车了,小冷风一吹,他被冻的当即打了一个哆嗦。 毕晟那形象老惨了! 换成往常,换成别人,楚亦锋要是碰到一个这模样的小少年,他都能捡乐呵,都能站在远处瞧热闹笑出声。 可此时他自个儿摊上了,别说笑了,哭都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脸都快要急黑了。 对于轻微洁癖症患者来说,那简直是看到这一幕会全身毛细孔都不舒服,就跟头上炸了一道响雷,摊上了晴天霹雳似的。 楚亦锋曾经在训练场上,刚入伍的新兵连续训练引体向上、练习腾身反转上杠时,那真是有吐的不行不行的。 他看见了马上躲的远远的,见不得,怕给自个儿整恶心喽,一般都等人吐的脸色发绿了,他再上前采访人家的感受。 剩下其余的时候,他身边儿根本就没有坐车晕车的人。 往上数他奶奶、往下楚慈的,有一个算一个,坐车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晕车的人啊? 毕晟的棉帽子、肩膀上,前大襟、左手连着手腕上,全沾上了刘雅芳的呕吐物。 楚亦锋扬手扔完蛋糕袋子了,转头一瞅毕晟,紧紧地抿起唇角,抿到他脸颊上的酒窝凸显,一把拽掉毕晟的棉帽子,扬手就要扔。 毕晟光着脑瓜,哭腔伸手拦住楚亦锋的胳膊,喊道:“你别啊!我戴啥啊?” “还你戴啥?”嗖地一下,棉帽子有多远扔多远,楚亦锋回身看毕晟还得屏住呼吸,又加了句:“你这棉袄也得扔,等会儿进屋就扔!” 搁农村老家时,毕晟一年到头都不哭,可进了京都城刚几个小时啊,他三次眼圈儿发红,这一次又是。 真是又急又气,快被楚亦锋弄哭了,毕晟也不嫌左手还埋汰着,被楚亦锋吓的紧抓棉袄衣襟,哭诉道:“你都给我撇了,我咋整啊?我就这一套棉袄!” 楚亦锋脱下军大衣,啥都顾不上了,他直接将军大衣从毕晟的脑袋瓜开始蒙住,低吼道:“怎么着了啊你就哭!你这毛病必须得改,快跑几步快进屋!” 楚亦锋穿着件蓝色毛衣坎肩,冬日的冷风一吹,吹的他白色衬衣领子颤了颤,紧搂住怀里的军大衣外加毕晟,带小跑的跑到毕家门口。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手背儿被冻的通红,掏裤兜里的钥匙开大门,再次强调道:“赶紧进屋暖和!” 彼时刘雅芳那面也完事儿了,终于被陈翠柳扶着站了起来。 吐的、蹲的,刘雅芳腿肚子转筋,脸上毫无精气神,半个身体重量全压在了陈翠柳身上,瞬间打蔫了。 她被陈翠柳扶着也要进院儿,看到那么个形象的楚亦锋,有气无力道:“等阿姨缓缓的,阿姨给你擦车,你先放那。” “不用不用。车那玩意儿刷洗一下就完了。您没事儿吧阿姨?您这脸色确实不太好,快进屋吧,我这就来。” 刘雅芳被陈翠柳搀扶着,进了院儿别说观察小院儿啥样了,脚步一拐,远道都不能走了,直接拐到离大门口最近的梁笑笑的房间里。 刘雅芳进屋直接趴在了床上,再没精气神了,也再爬不起来了,手指头都哆嗦。 又饿又累又刚吐完的,她就觉得要是再折腾一会儿啊,她这人就得扔在京都了。 还有啊,那小汽车,打死她也不会再坐了! 听到陈翠柳连声问:“雅芳姐,你咋的了?到底哪难受啊?”刘雅芳心里气的没法没法的了。 寻思这人咋那么笨吶,你倒是去烧烧屋子整暖和点儿,烧烧开水给我喝一口啊。 “哎呦!要吐死我了。”这句话,刘雅芳说的十分缓慢费劲、格外唏嘘。 之前眼瞅着要晕车包括吐时,刘雅芳是全身冒汗,等下了车蹲在墙根儿边儿“哇哇”地吐时,是全身上下冷的直打哆嗦,心也突突的没个边儿。 她指了指炉子,又指了指外面的方向。心里一个是惦记给那小伙子车吐成那样,一个是惦记毕晟跑哪去了。 奈何陈翠柳干脆脱掉棉鞋爬上了床,伸手直接拽棉被,给刘雅芳盖上了,自个儿也盘腿儿坐在一边儿被冻的直抱拳。 而外面的楚亦锋,只穿着件毛线坎肩和衬衣,正在车边儿抖落刚才刘雅芳坐那位置的脚垫儿。 他抖落了两下,又开后备箱找白毛巾,皱着鼻子屏住呼吸抿着唇,简单擦了擦副驾驶的车座子,擦完了直接将毛巾也扔了。 硬着头皮关上了车门又锁上了。 那车里甭管啥味儿也得那么地了,要不然也不能大敞四开地将车扔大门口吧? 楚亦锋锁完车又加快脚步进了院儿,站在大门口喊道:“毕晟?狗蛋儿?跟哪屋呢?阿姨,您在哪呢?” 毕晟还披着军大衣呢,他站在毕成屋子的窗前,隔着窗花挥了挥手,喊道:“我搁这呢!” 楚亦锋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另一侧的屋门咧着门缝呢,心里有数毕月妈妈是在那屋呢。 先是推开毕成的屋门,一进屋直接皱眉道: “这屋不暖和。你姐你哥都住院了,屋子没好好烧。走,去你叔屋里。” 他寻思先可小孩儿管吧,至于毕月妈妈那,等会儿再说。 楚亦锋给毕晟的棉袄扒掉,哄道: “扔了,听话。等待会儿姐夫给你买新的。这没法洗。” “怎么没法洗?咋就不能洗?你咋那么事儿呢!哎呀你快给我搁那吧,我自个儿洗!”那架势像是要跳下床抢衣服。 楚亦锋瞪着眼睛,瞪视站在毕铁林床上的毕晟,这回是真压抑不住火气了,吼道:“洗什么洗?留这屋里不得出味儿?大冬天的,有味儿能开窗户放吗?给你冻成冰棍儿!” 转头拎着毕晟的棉袄出了屋。 心累。 这一刻,楚亦锋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操心,似乎就像以前二十几年从没有过的操心。 他先是去门房拿着簸箕装了十几块蜂窝煤,又往簸箕里罗列了几块好烧的木头柈子,端着簸箕去了刘雅芳所呆的屋里。 没顾得上说句话,又赶紧大步回了毕铁林的屋,隔着门帘子瞧了眼被窝里缩成一团的毕晟,拎起暖水瓶,拿了两个水杯,又重新返回刘雅芳呆的屋子。 楚亦锋是真想对刘雅芳说啊:“您倒是和毕晟可一屋呆啊,我还能省点儿事儿!” 奈何不但不能说,进屋还得问候道: “阿姨,您稍等会儿,一会儿屋里就热乎了。这屋估计平时没人,就是简单烘烘屋子。恐怕得烧一会儿。” 刘雅芳费劲巴力地坐了起来。 她坐在床上看着穿的挺单薄的楚亦锋,蹲在炉子那忙活,说实话,这一刻真是一下子就对楚亦锋印象好的不得了。 没啥精神头的回道: “你快放那,我过两分钟就能缓过来了。我自个儿整!” 楚亦锋笑了笑,站起身直接将梁笑笑的本子撕了,边点火往炉子里塞,边回道:“您快躺着,一会儿就得,我给您这炉子上坐上水壶,您拿盆简单梳洗梳洗。那暖水瓶里有热水,你俩喝点儿热乎水,我去给毕晟做点儿饭。” 这回不仅刘雅芳坐不住了,就是陈翠柳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从里面往床外爬,摆手道:“快不用。我给狗蛋儿做饭就行。你快忙你的去吧。你去医院吧!” 最不耐烦跟人得客套来客套去的楚亦锋,站起身只是笑笑,转头出了屋子。 陈翠柳先跟过来想帮忙,跟楚亦锋说了几句话,然而楚亦锋抿唇没吭声,陈翠柳臊了大红脸,啥啥都找不着,感觉自个儿像是帮倒忙的,转身又回去了。 刘雅芳这个当阿姨的,心里还有数楚亦锋是大妮的对象,那更是得没顾得上缓过劲就要做饭的,被楚亦锋笑着拒绝道:“您快去躺着吧,以后我再尝您的手艺。坐火车都没休息好。我正好给毕月和毕成也带回去点儿热乎饭。” 烧水,一壶接一壶的烧,咕嘟咕嘟水烧开冒泡的声音;当当当连刀切白菜的声音,一刀又一刀切冻肉的声音;灶上煮着白粥也在冒着热气…… 楚亦锋还得时不时喊一嗓子毕晟: “把你那脖子,胳膊,手脸,都用肥皂洗,别嫌水热,好好烫烫!所有的衣服都给我扔一边儿,甭跟个娘们似的废话连篇!” 毕晟正要捡起裤子洗洗的手一顿。 楚亦锋送人送的……在毕家四合院里,当起了临时保姆。 未来丈母娘、未来小舅子,心里再烦,他甘之如饴。 如此接地气的楚亦锋,让很多人意外。 让毕晟成了他忠实的拥护者。毕晟叫楚亦锋“哥”,楚亦锋一口一句“你姐夫我”,俩人却不觉得对话别扭…… 让刘雅芳心里再犯嘀咕也印象好的不得了,让陈翠柳不停和刘雅芳磨叽道:“雅芳姐,真是啥人啥命。” 刘雅芳听完叹了口气。 她打算好好问问毕月,也得好好打听打听那小伙人品、家世、到底是干哈的。 咋当兵的还开四个轱辘呢?是领导是咋的? 只是她不能上来就直接问楚亦锋,万一哪块问的不对,再给毕月丢了脸、漏了怯。 还有钱,她闺女和她大儿子到底还剩下多少?到底经历了啥? …… 第二四五章 操心的哪像十八像大妈(一更、二更) 如此表现的楚亦锋,不知道梁吟秋知道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反正毕月在听说后,又被莫名其妙地暖了一下。 有点儿感动,又和楚亦锋聊聊心里话了,而不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要是有人问毕月,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啊?有啥感动的? 是啊,说不出原因。 她要的不是对方能干出啥了不得的事儿,不是送她啥值钱的东西。 要的就是在点点滴滴中,一个平日里自我感觉良好到爆棚的人,却因为她、毕月,而改变的让人踏实。 不过毕月此时还不知道。 她正在跟亲爹毕铁刚“讨伐”她娘呢…… 毕月和旁边病床大娘笑了笑,看着那位大娘扶起病友李叔叔去走廊里活动活动了,还知道给关紧房门,赶紧问毕铁刚道:“爹,我娘整那一出,她是要干嘛啊?” 毕铁刚正寻思可下闲杂人等都走了,到底是让家里娘们问闺女那姓楚的,还是自个儿这个当爹的现在就问问呢? 正琢磨着呢,结果被毕月抢了先,毕父冷不丁被问到,反应了几秒后,装傻,瞟了眼点滴瓶子才开口:“嗯?啥?你娘又咋的你们啦! 你俩啊,一点儿不让人省心。我还没稀得说你俩呢!”想把这话题茬过去。 毕铁刚心里明镜的,刚才他又不聋不瞎的,哪句都没漏下。再说那闹的都半红脸儿了,气氛挺僵的。 心里更有数估么着弟弟不说是不说的,不定怎么怨他这个当哥哥的多管闲事儿呢。 已然后悔,也挺埋怨自己的。 不听妹子和自家娘们的好了。咋就被杵鼓杵鼓动摇了呢! 再着急,现在回过头想想,好像也有点儿不妥。 但是毕铁刚想着已经走到这步了,人也带来了,说那些臭氧层子有啥用? 再说怎么着他也是当爹的,有谁怨他的,没有儿女怨他这事儿的!所以不想提这茬。 然而毕成接话又给拐回正题道: “爹,你真得背后说说我娘。 别说我小叔了,就是冲我姐,也不能对我笑笑姐那样啊? 就是她,爹,我俩第一次倒动老头衫,就她给拿的二百多块钱! 那时候咱家多难?爹你又不是没借过钱,一般人当时敢借咱家钱吗?三块五块的都不敢借怕还不上。这年头有几个敢雪中送炭的? 人家一拿几百块的给我姐,那和我姐能是一般关系吗? 我姐和笑笑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还是一个班级一个桌坐着的同学。 结果我娘那脸拉拉着,人家又不傻!换个人不得当场甩脸子啊? 再说就是不说我笑笑姐,我还挺意外你们咋还带个生人来呢? 咱家咋回事儿的,不是说好不告诉别人吗?这一来京都再一回村说,那不得宣扬的可哪都知道了啊!” 毕成觉得:真是怪了啊,以前也没这些事儿。现在这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刚才那一幕看的他都不敢搭话。 “笑笑姐?你们这辈儿分能不能捋明白了?那你管我叫啥?一个个的!” 毕铁刚瞪眼睛,又哼了一声后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你瞅你那确青的脸吧,少说两句!这半年来,看来你是锻炼出息了,罗里吧嗦的! 你娘那不是哭懵圈儿了没反应过来吗?让你俩吓的! 刚搁那医生屋里,大夫说一句你娘哭一句的。你俩倒好,还都冲你娘去了,把你俩出息的,没她哪有你俩?!” 毕铁刚就是想护着刘雅芳,在他心里,父母再不对没有儿女指手画脚的。 看着毕月和毕成都被他骂消音儿了,缓了会儿情绪:“再说了,瞒谁瞒?你姑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玩应。 自打跟你姑夫搬县里了,整了个卖自行车和电视的门面,一天天的,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三吹六哨的! 很怕别人不知道她发达了。谁去县里她都显摆她那店。 买自行车又是贵东西,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就是跟前儿几个村里有名的啥千元户万元户的。 她那张破嘴嘚不嘚的,又是你小叔给开的,又你小叔可有能耐在大首都呢,一传俩俩传仨的,谁能不道? 等你们回去就知道了,咱家不光在咱那圃子出名了,等赶明你小叔再给整点儿别的,咱家驴粪蛋都得被人夸的比别人家瞅着光溜了!” 这回毕铁刚算是成功岔开话题了。 毕成和毕月对视了一眼:“咱姑咋变了呢?” 毕月点点头,她听完倒挺平静: “也许以前就那性格。以前不是没条件吗?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也可以理解。 咱姑备不住也不光是为了让别人夸她,估计是咱家穷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了,谁活着不要个面子? 还有咱小叔。 这要是你像小叔似的经历那些,现在又出息了,我也恨不得广而告之我弟弟是能耐人,少瞧不起背后说我弟弟蹲过监狱啥的。 再说那事儿能瞒住?咱俩玩命儿干嘛使的?还让爹娘住塌窝的破房子?” “也是。”毕成点点头,见到亲爹了,再咋地也是孩子的身份了,非常唏嘘地拉住他爹粗糙的大手道:“爹啊,那拿钱盖房吧,你们过好日子。要不然我和我姐图啥啊?你还骂我们! 我差点儿没让人削死。 我姐,唉! 我姐也得回现在脾气变得不好了,我姐要是还跟以前似的说话不敢大喘气那样儿,估么着吓都得被吓死,结果她可能耐了,钱都没丢多少。还给警察拍了证据。” 毕月……“咳咳”。 她不想让毕成说那些。说了能解决啥问题?说点儿眼前的不好吗? 毕铁刚瞅了瞅毕月,瞅了瞅毕成。 毕成的几句话,说的他眼圈儿泛红: “你俩咋就不听话呢?不是让你俩消停上学,放假给你叔搭把手,实在非得挣钱,出个早摊铺也就那么地了。唉!” 再擅于言谈的老爷们,由于是亲爹的身份,也不擅于和孩子们说点儿啥体己话。 毕铁刚说着说着就卡在那,沉默了。 毕月小声打破略显伤感的气氛,说道: “爹,那事儿等赶明让毕成再给你细学吧,咱还是先说眼下吧。 我俩住院,我小叔得回家吧?那个什么什么翠柳姨,还有笑笑…… 人笑笑不得对你们有意见? 就我小叔这年龄了,他要是定下来啥事儿,不是闹着玩的。您不了解他吗? 笑笑的性格家庭呢?咋说呢?也许我们大学毕业,她真能嫁我小叔。 到时候成了一家人,你可别让我娘那样了。我估计我算是跟我娘说不明白了,您劝劝吧。 还有爹,不是我们野在外面啥啥不告诉家里。 以前我知道一点儿,但那俩人没确定下来,又是我小叔的事儿,我也不能当侄女的问那个吧? 他俩确定下来了,是我和毕成这把出事儿离开京都了,结果你们就来了。 要不然我能不给你们信儿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毕铁刚俩孩子都挂彩了还惦记家里,听着毕月小声告知咋回事儿了,也不像之前那么抵触怕孩子们说他没正事儿了,回道:“那陈翠柳跟着,还不是你小叔干的好事儿?处对象就处呗,倒是往家拍个电报啊。 这可倒好,把我和你姑、你娘,都给装里头了。 俺们哪知道他在这嘎达不蔫声不蔫语的找了个? 一天天的,你俩住院他不招呼一声,自个儿的事儿也不告诉家里,是没家啊是咋地!” 说了两句毕铁刚就来了急脾气,又勉强压下来:“他个当长辈儿的,没正溜! 说走就走,也没个信儿。以前汇钱丁壳,现在不汇钱了,仨俩月的都不知道给家写封信。 三十了,眼瞅着三十一了,又不是没钱,十里八村的谁不是有钱就赶紧盖房子结婚?就他特殊! 这不是给俺们急的吗? 他不着急,你爷奶都没了,我当大哥的不得给张罗?再不结婚,都得和人家结婚早的差了一代人啦! 这事儿整的!到头来,蔫不出溜的自个儿处上了。 你说他这事儿干的,今儿个整那一出,整的像是我们吃饱饭撑的。我那脸儿都快要抹不开了。 你俩听出来了吧?整茬屁了,你们那翠柳姨就是俺们给介绍的对象。我要知道能带她来? 寻思让你小叔和她搁一块堆儿处处,行的话正好过年回家张罗张罗。唉,你说这事儿闹的!” 毕月歪头质问,在毕铁刚听来,闺女对她娘不如往年了,刚才都解释哭懵圈儿了,奈何还在这说她娘。 “那翠柳姨是我娘给找的吧?又是什么她们老刘家亲戚啥的吧?我咋那么烦老刘家的亲戚呢! 啊,她张罗的就非得成,不成就不行了是吧? 我小叔说的多明白,就怕你们闹误会,那不是马上就介绍了? 结果可倒好…… 要是聪明人,知道是咋回事儿了,赶紧想着圆场就得了。 我娘呢?啪嗒撂脸子给人看。非得听她的,非得可她来,是吧? 还进屋没明白咋回事儿呢,见着我小叔就问咋管的我俩?人我小叔又不该咱家欠咱家的,她那么说话有问题!” 毕铁刚不乐意了。 有谁说的,没有亲姑娘这么瞎猜自个儿娘的。关键是毕月的态度很有问题!句句对她娘有意见,啥意思? “你这丫头,那咋说话呢?你娘不是好心?我和你姑不是好心?你娘哪句话说的不到位,那就拉倒得了呗! 你这一出是要咋的?知不知道个里外拐?那笑笑是啥的,跟你俩再好是一家的啊?还得让你娘给赔礼道歉是咋的?” 毕成被吓了一跳。太出乎意料了。刚才还好好的,这咋说着说着,他爹跟他姐也能呛起来呢? 再说小叔还没说啥呢,他姐也是。 “姐,你少说两句。让爹躺一会儿,下火车都没招闲。” 毕月更生气了,人这心可真是歪的,歪的没边儿了。 她让注意注意,让她爹劝劝。有错吗?还不是免得让大家都难堪?说句不好听的,最后能最难堪的还是她娘。 认你是嫂子,敬你! 不认你是嫂子,凭什么跟人家甩脸子? 毕月点点头,无语了好几分钟,运着气。 好心好心的,不是好心就能办了好事儿的。她爹娘是一个,她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而心堵的要命,不说就像是难受似的,到底运着运着气,脱口而出又犟嘴刚才的话题,只是态度上淡了很多:“我没听说过,谁好心给人定终身的。 结婚是人自个儿的事儿,别人怎么可能做主?还给领来了。 你们就没想过万一要是不成,就算没有梁笑笑,那什么翠柳再赖到咱家怎么办? 都一个院子住着,想招赖上呢? 不是我嘴黑心黑,农村妇女没见过钱,被虚荣迷了眼,进城见识了一圈儿心大了…… 啥招想不出来?我小叔能不能说的清?村里人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您和我娘到时候怎么办?你俩给领来的?咋不寻思寻思后路呢? 领来能不能送回去? 我怕我娘就是想到这点了,现在已经拿那什么翠柳当弟媳了,要不然她为什么对梁笑笑那样?一点儿后路不留直接甩脸子。 希望都是我想多了吧,我非得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是因为怕日子乱套。 希望您能私下劝劝她,别再和翠柳姨提这茬了,更别干出真不知道谁亲谁近的事儿,再合起伙来非得让我小叔这个那个,想想都觉得不知道该咋收场。 到时,我和笑笑怎么相处?爹你和小叔以后怎么相处?” 毕月说完挑了挑眉,拽起棉被直接躺下了。她把该说的说了,就这一次,以后再不会多嘴一句。 表情平静的不得了,心里却烦躁的要命:一天天的,钱都赚不过来,跟赶场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结果全是这破事儿那破事儿的,真挺烦得慌。 毕月一句接一句的问话,问的毕成瞅着他爹没敢吱声,过一会儿又看了看他姐。 问的毕铁刚叹气出声,最后总结道: “你们当小辈儿的,管好自己得了。不该你们瞎掺和的,别掺和!”说完一倔答出了病房。 …… “姐?你睡啦?” “我还是像以前的你姐比较好,多做多错,多说多错。跟我没关系最省心。” 毕成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哎呦,姐,你至于吗?爹也没说啥啊?” 毕月心里冷哼:我们当小辈儿的别管,当小辈儿不该管的多了,怎么进屋还骂我要找我算账?我怎么那么倒霉! 第二四六章 老丈人抓现行(为Molly0707和氏璧+) 毕铁林转动着方向盘的功夫,瞟了一眼身边的梁笑笑,心里叹了口气。 刚才楚亦峰拉着那几口人走了,旁边这丫头不出意外的马上和他翻脸闹上了。 要不是他说这是医院,备不住他哥等会儿就得出来散颗烟呢,这丫头不定怎么在医院大门口就闹开呢! “笑笑?” 梁笑笑直视前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毕铁林。 “你要知道,那是咱嫂子,是毕月的亲娘。你就是不冲我,冲月月,对不对?你也得……” “得什么?!”梁笑笑两眼冒火,“嗖”地一下转过头冷斥道:“她想没想过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还是月月的同学!我说给月月来送饭,要问问月月吃啥喝啥,她都没句好话!就是旁人也该有句谢谢,就是对待陌生人也该有个好脸吧?她可倒好,居然拉着脸说用不着,说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 梁笑笑说了这些还不解气,又替毕月打抱不平道:“人家那儿子女儿要是病了,都是当妈的留下来照顾。她呢?你那嫡嫡亲的嫂子呢?让走就走,除了哭,除了给我撩脸子有本事,除了留狠话要找月月算账……你听听她那嗓门,都不是我说她,咱们站在外面都听的一清二楚,除了闹,她来医院都干什么好事而了啊?” 毕铁林一个头两个大。就听这几句,他就感觉很无力:“那不是我让她们回去休息的吗?你让一个没咋出过远门的人留医院有什么用?再说咱嫂子那精神状态也不适合,又刚下火车。” “甭跟我这咱咱的,哼!”梁笑笑冷哼道:“是!你多心细啊,你想的还挺全面,我看你想的这么周到不是冲你嫂子,是冲你那翠柳妹子吧?还翠柳,听听这名字,真具有你们村儿特色!” “梁笑笑!“毕铁林踩刹车,他觉得女人咋就那么不讲理呢。”毕铁林!你要开就好好开,别拉着我跟你疯,要疯等我下车哒!“梁笑笑瞪起大眼睛,一点儿不让,扭头瞪视着毕铁林。”唉!“毕铁林叹气出生。你说他还没等发火呢,身边这小丫头就眼瞅着要翻天了,已经有了不受他管制的一面了。 毕铁林赶紧看向窗外,没敢继续和梁笑笑大小声吼几嗓子,再次重重地、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笑笑,咱得讲点儿道理是吧?我哥嫂带来的人,她无论是叫啥,你何必纠结呢?还笑话人叫啥,还这个那个的,说破天了,你好好想想,和我有什么关系?“梁笑笑的眼圈而慢慢转红,眼泪瞬间掉落。她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泪。她不想哭,可又不知咋的了,根本控制不住。 带着哭音儿刚一开口,就把毕铁林吓的赶紧转过头看向她,立刻不再像刚才那么掰扯了,而是举手投降进入到开哄模式。 “没关系?毕铁林,你指定授权让他们给领来的。你让她们介绍的对象吧你!要不然谁那么有毛病,到了年根儿底来精度还给带来个大姑娘。欺负人欺负的没边儿了你!毕铁林,你以为我傻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就糊弄我呢是吧?我是傻!尴尬的啥也不知道就出现,啥都不清楚呢,就被你嫂子一顿看不上瞧不起还主动送上门。你们毕家欺负人欺负透透的了,呜呜。” 毕铁林上前一把搂住梁笑笑。在他看来,跟这丫头现在说不清了,那就只能上手了。强制搂住往外挣扎的梁笑笑,轻拍着梁笑笑的后背不知怎的,吵着吵着,毕铁林刚才还心烦的要命,可现在却憋不住乐了,心里彻底开了晴:“毕铁林毕铁林的,你敢直呼我大名了,长本事了是吧?再说至不至于?笑笑,还毕家都欺负你,你这上下小嘴唇一张一合胡说八道、亏不亏心?我欺负你了?月月欺负你啦?大成一口一句笑笑姐那么喊你,喊的跟亲人似的,以前也看不上你了?我倒是知道你瞧着蔫吧,瞅着熊货一个,但只要一和月月凑在一起,倒能合起伙来干群架,掐架欺负别人也不比别人差。” 梁笑笑听了这些,不但没有停哭的架势,倒是更泪如泉涌了:“呜呜……你们干嘛啊?弄那么个人,突如其来就站在我面前恶心我,我是说那个什么翠柳!月月她娘还一副护着的架势,就像是在跟我拍桌子走着瞧似的!月月又不能站出来帮我说句话,你还一口一句让叫嫂子让叫嫂子的,跟紧箍咒似的又管不了她,我可怎么办啊?” 毕铁林还没来得及继续安抚呢,被身后的车喇叭声吓了一跳。顾不上哄了,连忙重新开车,趁着梁笑笑也分心看后面的空档,问道:“你新家到底怎么走?前面路口是拐还是不拐?” “呜呜……随你便。” ……“别闹。一会儿走岔道了,咱俩今儿个啥也不用干了,就搁这绕吧。我可不是京都人。” “拐。” …… 梁笑笑新家楼下。 毕铁林的怀里是哭的直抽抽的梁笑笑。他和梁笑笑半贴着脸儿,亲昵地、小声哄道:“谁不管你了?我表现的还不好吗?你指出来,你看我下回的。指定你说咋地就咋地。当时啊,你看我瞅着挺那啥,其实也懵了。没招。月月没替你吱声,因为那是她亲娘。她能吗?我呢,我也是有难处。再说了,我和我嫂子谈不上那些事儿,和她没必要掰扯咋地的,咋地也是冲我哥。我会和我哥说的。” “我都尽力了,可月月妈就是不喜欢我,你看出来没?我真尽力了!” 毕铁林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刚要夸几句梁笑笑的表现,就感到车门被人速度极快地打开,一股冷风也随之吹了进来。意外地赶紧转过头看情况,这一瞧…… “你个小兔崽子,跑我家门口耍臭流氓来了!搂搂抱抱的,你再敢这样,我打折你的腿!滚!” 梁柏生都没给车里俩人的反应时间,指着眼圈儿还含泪傻住的梁笑笑,吼道:“痛快给我回家!” ———————————————————————— 第二四七章 主动送上门(二合一大章) 梁笑笑被梁柏生一嗓子喊的,本能地快速开车门下车。 她父亲吼她回家,她还真就没大能耐挣扎,主要是习惯听话了。 她快速移动至单元楼道上楼,爬了具体几节楼梯已然不知,又再次被楼下的怒吼声震地停下了脚步。 梁笑笑傻住了几秒钟。 尴尬、害臊、焦急地开始啃上了手指甲,听着楼下的一切,却没有勇气去替毕铁林呐喊助威。 楼下…… 梁柏生从没有如此失态过。 上次在那种情况下,什么什么都不清楚,被眼前算不上毛头小子的小子给气的不行,又不能回嘴,因为人家声声质问,全是他作为父亲失职且不知道的地方。 生生的变成了,明明该踢这小子几脚的事儿,变成了他得落荒而逃、无法面对女儿。 可这一次,梁柏生有了底气。 他不再是那个对女儿不管不问的父亲,他目前正在竭尽全力恢复如常,目的就是为了让女儿有个好的生活,好好念大学。 而不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和一个这么大岁数的男人搅合在一起。 梁柏生踹了一脚夏利车,踹完还不解气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以后再敢这样的?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谁给你的胆子?!” 毕铁林真没胆儿说“你女儿给的胆子。” 看起来毕铁林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下车,站在梁柏生的面前,冲梁父礼貌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被女方父亲“抓包”现行,就不说“怕”字吧,最起码他还要点儿脸皮确实挺尴尬的。 这一出,说真的,梁柏生都没有想到。毕竟他们上次见面发生的一切似乎还不久远,历历在目。 他以为毕铁林听到他骂人了,以上次毕铁林的做派分析,年轻人得暴跳如雷呢! 毕铁林趁着梁柏生微愣住时,赶紧开口道: “叔叔,你好,您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你当我瞎啊?”梁柏生怒目而斥,直接挥手打断毕铁林道:“少废话。赶紧滚蛋。以后也别见面。你叫毕铁林是吧?” 毕铁林紧抿着唇角,点了点头。 梁柏生皱着眉头,眼神犀利和毕铁林对视,语气加重道:“我告诉你,你这小子,不要以为上回怎么着了,我就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再怎么着也是她亲爸,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就得给我听着! 你这么大岁数了,和笑笑般不般配自个儿心里没谱?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以后,你们毕家少和笑笑联系!这一次,我先跟你说个清楚明白,下一次,你要还敢这样,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收拾你!” 梁柏生说完这些,用鼻子喷了喷气,还冷哼了一声,边往单元门走,边不是好眼神地瞪视着毕铁林,真有种拂袖而去的架势。 而毕铁林无论是梁柏生用何种态度对他,无论是说了什么斩钉截铁不可能的话,他都是一改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态度,今日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微低着头抿唇不语。 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 可心里没底儿也是假的。 毕竟在他看来,梁柏生人家当亲爹的,瞧不上他、说几句狠话教训两句,人之常情。 但是啊,他和笑笑之间,梁父插手的晚了些。 他有自信即便他现在不联络梁笑笑了,笑笑也绝对能干出表面听亲爹的,背后该和他怎么着就怎么着的事儿。 那丫头,就像他刚才哄她时说过的,看着蔫吧,实际上主意大着呢,就像是干叛逆的事儿有瘾似的,内心对一切规矩都有种想破坏掉地蠢蠢欲动。、如果她是老实的,她不会和侄女玩的那么好。 如果她真是老实的不行,他毕铁林还真瞧不上,那样的姑娘不可爱、没惊喜,不是吗? 毕铁林抬眼再次看了眼单元门,又仰头看了看新落成的家属楼四楼五楼的位置,叹了口气。 开车门上车,坐在驾驶座上了,毕铁林前一刻还在为儿女情长恼火、感叹、捉急。 而在拉起手刹这一刻,满脑子里都在换算成了营业额,还有外地哪个城市的货源紧俏,如何处理等等。 梁柏生看着杵在楼道里的梁笑笑,那气啊,真是不打一处来。还有种生女儿外向的无奈恨恨之感。 可又能如何,丫头一晃眼儿的功夫,长成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不能打不能骂的,他还是个当父亲的,又不能和闺女聊点儿啥体己话。 再加上这些年下来,他女儿早已经不和他说心里话了。 怨谁?他都不知道该怨谁了。 梁柏生这一次是真狠下了心肠,一改平时怕梁笑笑心理脆弱、好说好商量的模样,最后所有无奈感全都可着这一句话发泄了出来,喊话喊的走廊的声控灯都亮了:“痛快儿给我回家!” 看着在前面闷头不敢说话、爬楼梯的梁笑笑,梁柏生脸上再没了气愤,而是满脸苦涩。 他心里想着: 傻孩子啊,你涉世未深啊,你才认识人家几天?这世间要说哪个男人能对你实心实意的好,那就是你爸我啊! 那人到底怎么样,那都得经过时间和事儿上看啊! 唉! 梁奶奶早早就打开了房门,自然也是因为听见了楼下的大呼小叫声才提前开门的。 梁奶奶看了看梁笑笑哭没哭啥的,又和她儿子梁柏生对视了几眼,一把扯过梁笑笑的胳膊,不提不问刚才听到的那一茬,而是问笑笑道:“冷不冷?这小手冻的冰凉,快进屋躺被窝,奶给你早早就插上电褥子了。一会儿饭得了叫你。” 梁笑笑觉得好丢人,丢死个人。 她脸色红的吓人,只顾闷头“嗯”了一声。 她们老梁家,她现在应该是最不听话的了吧? 以前在她心里还有她父亲打头阵,现在可倒好…… 梁笑笑有点儿做贼心虚,真就是梁奶奶一个指示、她一个执行的进了屋。 等她全身无力地横趴在卧室的铁架子床上了,她听到外面爷爷、奶奶和她父亲的对话:奶奶先是问她父亲: “那小子?你好好说话啊,那笑笑都多大了,还是个女孩子。 你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恨不得满楼都能听见,你能不能给她留个脸儿? 再说她那小同学住院了,那小子不是她同学的叔吗?、她商量我给弄点儿好吃的,备不住是在医院碰上的。 你就是管也得先问问怎么回事儿,别上来就跟抓不法分子似的,又审又骂的!” 梁柏生一声叹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搓着脸没吱声。 他有点儿后悔了。 是,这些年丁丽背后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撺掇着他认为孩子不如以前懂事儿了。 可他、包括父母,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老寻思笑笑没个妈,早就习惯对笑笑那孩子哄着捧着惯着,就怕他闺女感觉受到疏忽了。 这一惯着倒好了,打不是、骂不是,轻拿轻放还不是个事儿。 梁爷爷用鼻子哼了声,心里多多少少对梁笑笑有些失望。 但就像是梁柏生想的那样,他从没骂过孙女,就连管教都舍不得说重话,冲梁奶奶发火道:“你也是个不知深浅的,还送上门要给人家做饭,我看你是闲着了!” 骂完,都没给梁奶奶还嘴的时间,直接又冲梁柏生吼道:“浩宇怎么还没接过来?怎么着?是老丁家不给啊? 不给就告她!少拿孩子打连连! 都说好了给你,现在把着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那房子,那是给笑笑和浩宇的,他们老丁家在那住是几个意思? 想赖?哼!别说门了,窗户都没有! 咱梁家还没找丁家算账呢,他们还住在那没完了,一家子没个自觉性! 你和丁丽过得如何,和孩子有什么关系?都能堵着笑笑要打人了,这是欺负咱家没人了?! 这要是让笑笑舅舅知道了,第一个不放过他们。人家姥姥姥爷不定怎么后怕心疼呢,还得找你算账。 唉! 咱家要不是冲着丁丽生了浩宇这么个亲孙子,我也不饶她。 居然敢使对孩子下黑手那一套,不上台面!” 梁老爷子第一次用如此难听的语言去评价丁丽,可见真是气坏了。 之前,他在听到梁柏生确定离婚时,心里还有保留意见,那就是他认为没到那地步。 还试着想让老太婆和孙女谈谈话,看看能不能好好的了,不行的话,他都想好了,他和老太婆领着孙女单独在京都生活。 反正笑笑也大了,大学毕业后就面临找工作,之后就是成家了,那时间还不好混吗? 可是当他听说儿子是从派出所里接出来的孙女,孙女要不是什么姓毕的同学陪着,一准儿得吃亏。 他自个儿亲孙女自个儿还不了解吗? 那打架指定不占上风,没人不定被打成什么样了! 丁丽明明当了笑笑十年家人,啥不了解?还能这样,居然还带着表弟给个女娃娃堵在胡同口,没王法了。 在梁老爷子看来,现在丁丽就是跪下求饶,这儿媳也不能要了。搅家精,心肠黑透了! 梁笑笑听到她爷爷问道她最关心的啦,赶紧坐起身,蹑手蹑脚下床,将耳朵凑近门边儿认真听着。 梁柏生站起身,心里烦躁的要命,声音强撑着装平静道:“说是后天就搬家。现在我也不管那事儿,老丁家那些亲戚谁爱住谁就住,反正怎么住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懒得跟她们犟犟。 后天要是不给我倒出房子试试! 她们也没胆儿,丁丽指着我给安排从大车间去办公室,估计是寻思把浩宇攥在手里,我还没时间跟她耗下去,方便她问我工作的事儿。 就这两天,我正好给她整到郊区分厂去,省得她在市区,就是住宿舍也容易干出来今儿个想孩子又哭又闹,明天拿孩子当借口再登门的。” “你说说……唉!”梁奶奶咋咂摸咋不是个滋味儿:“离个婚,人财两空的。得亏浩宇跟咱们,谁家像咱家这么吃哑巴亏的? 大孙女差点儿没让人揍了,存款还都得给人家,这些年你拼死拼活的挣,到头来,连个过河钱都没留住。 我是活这么大岁数也没听说过,都离了还得给人家办工作的。真是!”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本经,该如何念,谁是谁非,也许当事人都说不清…… 毕铁林到了烟酒直营店,刚一进店门,就听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露出了现在已经很少有的呆愣表情,只几秒后,他表情僵硬,眼神狠厉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吴玉喜被眼前这名美少妇烦的没法没法的,语气不算太友善:“这都到了年底了,像您这种一条一条买的,真不叫批发。 这价格就是最低,您就是去东城店,那也是我们的。 现在挂执照合法经营的,不敢说就我们一家,但我们家在京都城有几家店。我至不至于卖您一条假烟砸了招牌?我们这要是假的,真的,妹子,没真的了! 再说来我们家批发烟的还真不是你这样的,您到底要买哪种?一会儿问这一会问问那的,我们这不论条、论箱才叫批发。不讲价,这不是秀水街!” 该说赵天瑜保养得当,三十岁的年纪了,愣是让吴玉喜在烦躁的情绪中也一口一口的叫她妹子,可见她看起来姿色较好,那张小脸也确实是显年轻。 “你这位同志怎么说话呢?我给单位同事买烟,万一买到假的了,影响多不好?我多问几句怎么了?再说这么贵的东西,谁家花那么多钱不得多问问?” “老板!”吴玉喜看到毕铁林一般不叫老板,今天他是实在烦透了眼前这娘们了。一上午时间,跟他这店里进进出出三次了。他喊毕铁林是打算演双簧,意思是老板来了,他说行就行,不行你可别再来了。 赵天瑜赶紧转身过去,她来就是想见这的老板的。跟这臭站柜台的说不明白。 真当她是想让便宜三块五块?实际上她就是想跟这的老板连上线,她想倒手给单位,现在她家老沈管工会那一摊,她想问问能不能给开票子写一个价,实际收一个价。 那这不明面的事儿,中间赚头还挺大,不能上来就说吧,再让人给捅出去,总得一来二去几次。 可赵天瑜这一转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惊愣在当场,手中的皮包掉在了地上,双手捂住惊呼。 一只粗粝的食指点了点烟盒,声音里带着调笑:“赵天瑜,好久不见。” “你!!!” 毕铁林凑近赵天瑜,挑了挑眉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没想到我还没倒出空找你算账呢,你主动送上了门! 第二四八章 笑的露出了酒窝(二合一) 见鬼一般的惊愕、惊吓表情。 赵天瑜眼中有惊恐、意外,以及不可置信,她甚至回望毕铁林时微微摇了摇头。 毕铁林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不是怎么也得判个十多年?毕竟在当年,那可是重罪,有的人甚至被枪毙了。 可他?怎么可能?就算是表现良好,也不该这么快吧? 还有,他怎么人在京都?还混的没有落魄,倒是看起来比当年年轻的他还…… 赵天瑜以为她会忘了毕铁林。 但是见了面,她才知道自己就是到死那天,也能清晰地记起他的一颦一笑。 那段她不愿意回想起的倒霉日子,在她看来,那更是她人生中最晦涩的阶段。 她像洗脑般会在午夜梦回时记起,又在清醒时自我催眠忘记。 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似乎永远有干不完、能累折人腰的活儿,躺在硬硬的炕上,会经常累的直哼哼。 春夏秋冬,都能在脸上、唇上,撕下干裂的皮。手上更是大大小小全是干裂的口子。 起早贪黑,她没想到下乡下乡,居然就是沦为一名农村妇女,然而她又没有农村妇女能干,连纳鞋底都被骂废物。 花开的年纪,却穿着最破的衣裳,甚至连写封信邮进城里和父母说说话,都成了贪念。 能让她记起自己还是一名漂亮姑娘的镜头,似乎只剩下每次下地之前走的那条羊肠小路。 那时,只要她经过,以毕铁林为首的那些小伙子,就会站在房檐边儿偷摸瞧她。 那时,毕铁林的目光里有对女孩子的好奇,有男人爱看漂亮女人的本能,有主动上前只为她一个笑脸的殷勤。 当初选择毕铁林当回城的踏脚石,她比谁都不愿。虽然她说出来没人信。 但当时知青为了进城,在她之前有出过类似的事儿,很多曾经那些爱慕她的人,都被家里警告,在回城那段时间里都躲着她们。 她能等,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也是在办手续时,被人威胁、被迫怀上的孩子,等不了。 而那个真正该进监狱的人,她恨不得给碎尸万段的人,却握着她的手续,如果使坏,别说回城,就是在村里都得被一人一口吐沫吐在脸上,更难活了。 为了回城那个迫切的心愿,为了自认为只要回了城就会一切变好的念头,让她害了眼前的青年、不,是眼前的男人。 她刚回京都那两年,总会梦见毕铁林递给她半个馒头的画面,惊醒后会捂着心脏给自己洗脑,她以为他早就熬不住死在监狱里了…… 赵天瑜愣住般傻瞅着毕铁林,而毕铁林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让她仔细瞅个清楚。 赵天瑜忽然双手捂唇,捂住颤抖的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忽然僵硬地转动脖颈,侧过头看了眼红木酒柜。 毕铁林似笑非笑道: “怎么?几年没见了,见到我,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弯腰捡起赵天瑜的皮包,递了过去。 毕铁林这一出声,就像是能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啊!!”赵天瑜慌乱抢过包,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在吴玉喜惊讶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她往店外跑时,慌张到居然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顾不上揉一揉额头,回头和转过身看向她的毕铁林对视了一眼,赶紧推门跑走。 玻璃门还在来回晃动着…… 毕铁林深呼吸紧咬后槽牙,闭了下眼睛,极致克制住自己的双拳,他怕他冲出去能像捏小鸡一样捏死她! 而刚刚在四目相对那一瞬,他差点儿就要那么做了。 “铁林,那位是?”吴玉喜看了看窗外跑走的少妇背影,又观察了几秒毕铁林的表情,心里好像猜到了答案。 但又觉得不可能,那也太凑巧了吧? 毕铁林连续深呼吸了几次,随后嗤笑了一声,他目光狠厉地看向前方,没有给吴玉喜任何答案,直接脚步一拐去了休息室。 而跑出店面的赵天瑜,扶着拐弯儿处的墙角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心里只有一个恐慌的念头,他会不会报复自己?啊? 赵天瑜嘴唇控制不住的发抖,全身上下抖得像筛糠了一样。 大白天的,一位漂亮美妇脸上毫无血色,那副样子真像是白天遇见了鬼,多一步路都走不得了,后来干脆靠在墙上才能支撑住自己。 …… 毕铁林静坐在写字台前,他眼神落在不知名处。他以为他劝自己的很有用。 可刚刚,当赵天瑜撞进他的视线时,他才知道之前劝自己忘了吧等等都是狗屁! 他以为他穿上西装,就会心胸开阔到放下那段屈辱的岁月,还奉劝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让那些画面来打扰现在。 然而,今日突如其来的见面,他才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装着多少恨! 那恨意,根本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那恨,不是像是坑了他多少钱能放下的事儿。 他消失的华年,他母亲跪在政府台阶上哭倒的画面,他侄女死死地拉着警察的手,又被警察硬生生掰开那一根根细弱的指尖儿。 总有人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 可实际上,当年因为他,他们毕家真的差点儿走投无路活不下去。 父母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只为了能知道他人被带到哪的信儿! 母亲没了,父亲摊在炕上无药可吃,他理智地劝过自己。可特么他发现,他根本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儿! 蹲怕了,不可以再毁了自己。 毕铁林心里重复着这个念头,他静坐在那,能告诉自己的只有这一句,那就是不能因为那么个女人再失去任何东西。 毕铁林紧攥着两拳,指甲慢慢的给掌心里抠紫、抠青,直至抠出了血印子。 “喜子!你进来!” 毕铁林从本子上撕下了一张纸,刷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吴玉喜,他眼中是意味不明,语气是从没有过的玩世不恭:“找几个弟兄,从今天开始,给我跟踪那个女人。查她家还有谁,丈夫单位,她在单位情况,能查都查。” …… 赵天瑜瘫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就是赵天雪开门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姐,你怎么了?干嘛呢你?”赵天雪用手掌在她姐面前挥了挥。 “啊!”赵天瑜被吓了一跳,随后双手捂脸松了一口气。 她脸色差到极点,却什么也没说,而是摇了摇头疲惫地进了厨房。 从这天开始,赵天瑜被人跟踪且不知,她还玩起了反跟踪,跟踪起了毕铁林。 连续两天站在街口拐角处,偷偷摸摸观察穿着黑色大衣开夏利车的毕铁林。 而毕铁林每次都表现的像是不知道一样。 赵天瑜明知道自己躲都来不及呢,却又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究其原因,她自己也不懂是为个啥,为何要偷偷观察他。 直到跟的时间多了,看的多了,她才懂自己是为何。 —— 毕月的那些话,毕铁刚不爱听是不爱听的,当着儿女的面不承认是一回事,可还是听进了心里。 毕铁刚蹲在人民医院后院的大树根边儿,想着心事儿。 被烟熏的迷离的双眸,半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微长的指甲里还存有黑泥,手上夹着一颗烟,脚边儿已经有仨烟头了。 他心里挺无力的。 当大哥的,挣扎了好几年,穷困潦倒到要靠俩孩子才有所改善。 等他弟弟出来了,他还心里寻思谁说也不好使,就是毕月、毕成怨他这个当爹的,他也要把存款都拿出来,想要竭尽全力帮毕铁林呢。 结果却是弟弟一分钱都没用他的,只留下了一张字条,没用半年时间,别说他家,就是连着妹妹毕金枝都跟着借了光。 似乎就像是在眨眼间,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善。 毕铁刚连续吧嗒了两口烟,抬眼看天时抬头纹更深了,顶着半白的头发,叹了口气。 他当哥哥的,现在就变成了,能插手的、能管的,似乎就剩下嘱咐弟弟成家这件事儿了,结果啊,还是帮了倒忙。 毕铁刚站起身,那沮丧的背影,与医院后院儿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 病房里的毕成,小声喊给他后背看的毕月: “姐,啥大不了的事儿啊?你别掉小脸子啊。那是咱亲爹亲娘,都自个儿家人,多一句少一句的,你至不至于?你那好心也有点儿不会好好说。” 毕月“哼”了一声,皱着鼻子回头瞪毕成道:“不好好说都不当回事儿呢,我要好好说,你信吗?咱爹心粗,能不能听进心都够呛。 咱娘,她才不带听我的。 再说我也没大小声啊,估计怕我都给说中了,给爹说的心里犯膈应了,拿我出气。” 说一千道一万,毕月刚才说的那些弊端啥的,毕成打心眼里不信,所以不以为意,还认为他姐太事儿,小声嘟囔道:“姐,你是不是想多了?那翠柳姨看着多老实,咱小叔话也说的挺明白。 那要是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是人的品质问题了。 人家又不是二皮脸,这让你说的,好像、好像你那意思像是人家见到咱小叔得偷摸贴上去似的,赶上没好人了! 咱农村没那样的人。再说了,还是拐到弯儿的亲戚。爹那态度就是觉得你想多了。给说急眼了。” …… 楚亦锋正在认真地掰着铝饭盒的盖子,发现这盖子有点儿瓢,都盖不上了,刚把饭盒合上,一回身给他冷不丁的吓一跳。 被吓着了,楚亦锋意外了。 要知道他是干嘛的啊?当兵的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站个人?这种情况太少之又少了。 尤其是他,耳听八路耳观八方,不是他吹牛,这话形容他,一点儿不假。 楚亦锋挑了挑眉,审视般的上下扫视毕晟: “行啊,小子。走道没声,跟我玩反侦查?不继续睡觉,几个意思?” 毕晟抿了抿发粉的小薄嘴唇。开口时,仰头先问道:“大哥,你真的是军人?将军?” 楚亦锋点点头,满脸肯定,答道: “是。你姐夫我,过些年就是将军。怎么样?狗蛋儿,给将军当小舅子是不是特有面儿?” 毕晟垂下眼眸,没让楚亦锋看见他眼帘中满满的崇拜。 再抬眼时,学着楚亦锋刚才审视他的样子,也上下扫了两遍楚亦锋:“这些都拿去医院?那我跟你一起去。你这堤了算挂的,正好我帮你拿。” 堤了算挂? 楚亦锋意思明白,被毕晟的东北话逗乐了,开口逗道:“行啊,我看你这也鼻涕拉瞎的了,正好咱先去买棉袄。” 两个人鸟悄的出了院儿,楚亦锋特意让毕晟别发出声先跑车上去。 一是把喝了粥睡着的刘雅芳和陈翠柳惊醒,二是想考验考验毕晟。 发现毕晟前脚尖点地,穿着他那长大衣还能速度挺快的跳跃的跑…… 楚亦锋本不想在满车弥漫“酸臭味儿”的环境里张嘴说话,却被毕晟给整的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他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亲昵地使劲揉了揉毕晟的光脑瓜,说着话还时不时地侧头看一眼小少年:“长大想不想当兵?和我一样念军校,穿军装,保家卫国,理想是当将军。嗯?想不想?” 毕晟第二次坐小轿车比第一次从容了些,扭头看窗外,头都没回,说道:“大哥,你好好开车。别老撩斥我” “嗳?狗蛋儿。明早我来接你,领你看升旗仪式?” 毕晟瞬间转头正视楚亦锋,大眼睛闪烁着惊喜:“好!一言为定!” 楚亦锋憋不住咧唇笑弯了眉眼:“臭小子,正常对话该是问我真的假的,你可倒好,一点儿不懂客气。”又美滋滋地自问自答否定自己,继续道:“唉!谁让我是你姐夫呢。” 当这哥俩好的姐夫小舅子推开医院病房门时…… 毕月不是好眼神地剜了一眼楚亦锋: “你给我娘送回东北了?” 楚亦锋尴尬地站在病床边儿,用拳头堵住唇,轻咳了两声后,又轻推了一把毕晟,那意思你去找你哥,我跟你姐有话说。 趁着毕成问毕晟哪来的羽绒服时,楚亦锋极快地凑近毕月,邀功一般、表情丰富的实话实说道:“别提了,你娘吐了,我那车给吐的啊,都不能要了。你赔我吧。”说完,笑的露出了酒窝。 第二四九章 受挫(二合一大章) 邀功的态度,坏笑的表情。 毕月疑惑地看向这样的楚亦锋:“嗯?真的假的?” 楚亦锋抻了抻大衣襟,再近一步凑近毕月道:“你闻闻?我这衣服上都有那味儿。” 毕月…… 毕晟在一边儿指了指楚亦锋,意思是回答他哥,那位给买的新棉袄。 和毕成一问一答中,还不忘始终观察他姐那面的情况。 毕月越过楚亦锋也正好看过来,毕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薄嘴唇,脸色发红看向毕月。 他有些不安的用食指搅动衣角,小声道:“姐,你替我把衣裳钱给大哥呗。” 只一句话,外加毕晟那副小表情,全面唤起毕月当姐姐的自觉性,疼爱的表情溢于言表:“嗯。等姐收拾收拾自己的,至少等姐洗洗头发的,到时候领你去百货大楼再买几套。等姐脖子要是拆线了,还领你玩呢。” 毕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洗个澡。 要是能躺在大浴盆里泡个澡,从热水里出来还不用冻的浑身打哆嗦,那就是她目前的终极理想。 楚亦锋也回头看了眼毕晟,看到毕晟弯起嘴角,也跟着脸上满是笑模样。 他将装小菜和热粥的网兜子递给毕月,小声嘀咕道:“先对付两天吧,你这情况不允许。” 话音儿刚落,毕父毕铁刚推开了病房门。 毕铁刚冲楚亦锋点了点头,只一句:“来啦。” 说完就看了眼毕月,又看了看身着新衣服的毕晟,顺带着还瞟了眼网兜子里的盆盆罐罐,最终眼神落在笔直站在病床前的楚亦锋身上。 毕铁刚都没往屋里多走,再次回身开门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毕月难得的脸色发红,而楚亦锋已经随着毕铁刚的身后跟着出去了。 “姐?”毕成拽着毕晟的胳膊半靠在床头,表情略显错综复杂:“咱爹估计是看出来了。就楚大哥那样的,指定不带遮遮掩掩。完了,要是过了爹那关,你俩这不就等于定下来啦?” 毕成心话:大山哥连个苗头还没露呢,就楚大哥那条件摆在那,这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又歪头看毕月,发现他姐终于有点儿女孩子样儿,没出息到连脖子带脸的通红一片。 毕月低头摆愣网兜子,一样一样的将饭菜都摆了出来,摆完了才想到,这咋都搁床上了? 又对毕晟招手,示意都给毕成拿过去,却始终没吭一声。拿毕成说的话当空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毕月有点儿坐不住了。 在毕成和毕晟眼中,她该吃吃、该喝喝,坐那特稳当,实际上只有毕月自个儿知道,心里早已长草了。 她纠结、惆怅、担忧,还掺杂着丝丝丢人不好意思。 外面那俩人到底聊啥呢?咋聊那么久呢? …… “……叔叔,我是一名军人,虽然目前在京都军区,家也在京都,但是前段日子刚从前线回来,以后也许不一定会长久在这。 原来的职位是作战部参谋,现在因为腿上有伤,再回去报到会分配在哪都得看上面的意思。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和毕月认识的情况也是这样。 时间久了,和毕月和大成走动的多了,也就彼此了解了。 叔叔,我知道第一次见面说这些有些唐突,更何况应该是先登门拜访您,再说这些。 但我真的想和毕月有进一步发展,更想得到您的认可和同意。” 楚亦锋的脸上全是恭敬,早没了刚才和毕月嬉皮笑脸的模样,立正站好,语速沉稳且缓慢,说出的每一句话,就差提前打腹稿了。 他现在的感受倒不是紧张,是认真地请求,有“求”,自然就会态度郑重。 开门见山,毕恭毕敬,有一说一,外加诚恳的表情和语气…… 毕铁刚回望着面前高大的年轻人。 他听着楚亦锋认认真真的跟他有啥说啥,掏兜拿烟,点着了,在烟雾中眯眼看了看楚亦锋身上板正的军大衣。 过年二十七岁了。 嗯,岁数是大了点儿,年龄这块和他家大妮不匹配。 从出了病房后,这个年轻人就把该说的都说了,毕铁刚也才闹明白毕月到底是咋认识面前的军人的。 原来闺女就是给这家人的孩子当的老师啊。 往前倒倒,刨除铁林那块,那他们家还真挺借力楚家人的。 要不是有人家那几十块钱,他闺女儿子恐怕连早饭摊子都支不起来。更不用说后面去外国倒货了。 毕铁刚始终挺直腰板,看起来是一副不想多言的架势。 说心里话,他不是不满意,就是冷不丁听到这些,心里不得劲儿。 心里老有一个念想: 孩子是不是还太小?说这些是不是还太早? 虽说搁他们农村老家,像他家大妮这样岁数的大姑娘,也基本都在这个岁数定下了婆家,或者议亲完也就嫁了。 可他家闺女,那是大学生啊! 有担忧,有说不上的滋味儿。 毕铁刚一面儿寻思着毕月的岁数谈这些也算可以,不是不行,一面儿又咋咂摸嘴咋不对心思。 要让他具体说出到底是咋个意思,他除了被冷不丁的唬了一跳外,能说出来太意外,其他再说不出来。 “咳!”毕铁刚干咳了一声,他双手背在身后,开口之前又想起那饭盒打开热气腾腾的粥,长叹一口气,终于和楚亦锋之间有了实质性的互动,问道:“你家哥几个?父母是干哈的?家里还有啥人?都说说吧。” 这话题,就跟定心丸似的,楚亦锋表情未变,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都问这问题了,说明毕父对他挺认可。 问就答呗,他要是这问题回答完再不被女方家长满意,那可着满京都也没几个能娶得上媳妇的了! “叔叔,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她原来是国营长的会计,后来离厂开了个公司,嗯,就是开了三个厂子。 下面还有一个堂弟。我爷爷那辈儿就生了我父亲和叔叔,叔叔在对越的战役中牺牲了,留下一个堂弟。 堂弟算是常年住在我家,以后也会一起生活,他就是月月教的学生,他叫楚慈。” 毕铁刚心里惊讶的不得了,却强撑着自个儿。 他好像听明白了,这家人不一般。 这小楚的姐姐居然开了仨厂子! 小楚的叔叔?一家子难道都是军人? 毕铁刚怨自个儿心粗,又再次不着痕迹地仔细瞧了瞧楚亦锋的穿着打扮。 假装低头踩烟头,实际上是偷瞟了一眼楚亦锋脚上的皮鞋和大衣遮盖下露出的半截裤子。 楚亦锋连句毕铁刚的“嗯”之类的回答都没得着,停顿了几秒种后,继续道:“我母亲在妇联工作,是一名干部,快退休了。” 毕铁刚……他一个常年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和干部家当亲家? 楚亦锋说话始终观察着毕铁刚的表情。 可此刻却发现自己居然在关键时刻没“眼力”了。 居然看不出毕父是啥意思了。 心里有点儿含糊。 可毕父既然问了,那咱就得堂堂正正、有啥说啥。 “我父亲也是一名军人。呵呵,叔叔,我们老家也是咱东北的。” “嗯嗯,挺好。”毕铁刚终于回了句话,却没啥实质意思。还笑的挺客套。 “他在总政。职位嘛……”楚亦锋顿了一下,想着怎么形容呢? “叔叔,我父亲是一名将军。” 火柴盒掉地,没发出多大声响,却像是能惊醒毕铁刚似的。 毕铁刚瞪起眼睛,瞪起那双还带有红血丝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盯住楚亦锋。 “叔叔?”这一刻的楚亦锋,终于不淡定了。 他弯腰捡起烟盒,想要递给毕铁刚,然而毕父却躲闪了一下,没接。 “你说啥?!总、总政?哪个总政?还、还将军?” 毕父说话都不利索了,楚亦锋尴尬地不知道该咋接话了。 结果就变成了,一直标榜自个儿很聪明的人,真就干出了傻傻的事儿,他居然问毕铁刚道:“叔叔,还有哪个总政啊?” 毕铁刚粗糙的大掌紧握门把,前一刻还挺直着腰板,这一刻变成了似乎要猫腰跑的架势:“那个,那个谁啊?小楚啊,叔叔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月月和大成的帮助。真的!你这腿上还有伤,俺们这也都是事儿,你先回家吧,啊?” 说完,毕铁刚那架势就要开门进病房。 “叔叔?”楚亦锋心里慌张,脸上也带出了疑惑。 他不明白,这怎么了? 毕铁刚咽了咽口水,这回脸上是一片认真,再次重复道:“真的。都挺忙的。等以后有空再说。啊?小楚,先这样。” 都没给楚亦锋拽他衣服袖子的机会,毕铁刚进了病房直接站在门口,用后背靠住门。 一直等着外面那俩人的毕月,看着这样的毕父,先是观察了几眼她爹的脸色,随后低头…… 一直好信儿,心里不停问自己,难道楚大哥从今儿个起真就成姐夫的毕成,看到毕父那张跟开了大染坊的表情脸,一时惊讶地眨了眨眼。 还是毕晟问道:“爹,我楚大哥呢?” 结果这句问话就跟扎到了毕铁刚似的,毕父大嗓门道:“刚认识几个点儿,你就大哥了!你知道人家是谁家孩子啊,你就哥!”喊完又忽然想起门外的楚亦锋有可能会听见,紧皱着双眉,又压低嗓门咕哝道:“大妮儿,不行,不般配,听见没有?” 原来这就是心绪复杂的滋味儿。 毕月此刻倒平静的不得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不了解自己。 她猜到了,以楚亦锋的性格,那人确实是速战速决型。 她爹呢,质朴的一个人,也指定不明白啥就一准儿问啥。 啥话、啥情况,一说,答案立刻见分晓。 如果她爹此时是欢天喜地的看她,她想她也不会舒服。 可是她爹现在在如此的状况下,还挺情急的状况下,第一反应是跟她筋鼻子瞪眼睛小声吼“不般配”,原来她也会不舒服。 瞅瞅她,真够事儿的了。 做人也够贪心的了。 给她当爹妈,也够难为人的了。 怎么着都不行,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又让他们该怎么办? 毕成小心翼翼地看向毕月。 毕晟皱皱着小眉头,翘脚想要眺望门外的楚亦锋。 毕铁刚小声吼完,想要掰扯大道理,脑袋却是嗡嗡的。 他第一次承认,岁数大了、有点儿不中用了。接二连三的这事儿那事儿,纠的他心口窝这个不得劲儿。 想开口说点儿啥,又组织不明白语言,又是当爹的,咋也不能和快二十岁的闺女说的太多,只能长叹一声,看向毕月,希望一切都在不言中,闺女还能明白。 毕月平静道: “爹,你先过来喝口热乎粥吧。从下火车都没吃上口饭。我都给你摆上了。一会儿该凉了。” 就像是啥也没发生过一样,就像是无所谓的态度。 然而毕月越是这样,毕铁刚和毕成越是总偷瞅观察毕月,就怕毕月心事重。 门外的楚亦锋,凭着他的耳力,自然也听清了里面的对话。 无论是毕父毕铁刚喊出的那几句,还是毕月叫毕父吃饭的话。 听到那些,楚亦锋只感觉自己真就没脸、没勇气,再推开房门。 他迈着大步,离开了医院。 内心瞬间有点儿由自信变的大受打击。 楚亦锋和毕月在各自的立场上,却有了同样的感受:别人谈恋爱、成家,怎么那么简单。 他、她,怎么就那么难! “亦锋?” 楚亦锋停下掏车钥匙的动作,回身点点头道:“噢。小叔,你最近回家住不方便吧?我这有套空房子,你要不要……” 毕铁林观察着楚亦锋的表情,忽然侧过头苦笑了下,拒绝道:“没事儿。我那不是有门市?怎么?和我哥该说的都说了?” 楚亦锋抿了抿唇,眼神落在院子里掉漆的长椅上。 毕铁林拍了拍楚亦锋的肩膀,安慰道: “他们是父母。至少和我、和你,就是毕成,都想的不一样。 他们也是老实人,从没期盼过让月月攀高枝儿,当父母的只希望孩子过的不错,仅此而已。 而你是太不错了,恐怕啊,呵呵……” 毕铁林停顿在这,等着楚亦锋看向他。 “就我哥那心眼儿,恐怕现在都得联想你和月月真成了,就凭你家、你父亲,他都得害怕将来月月受欺负,他会毫无办法,到时候上哪说理去?” 第二五零章 谁嫌弃谁(二合一) “闺女啊,不是爹老古董,也不是不让你咋地……” 毕铁刚一脸惆怅,惆怅地抬眼看着毕月,眼底还带出几丝小心翼翼,手中还攥着筷子,却吃不下去了。 他寻思着这话到底该咋说,才不至于让孩子觉得难堪。 一侧头就看到了穿着新羽绒服的毕晟,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毕铁刚从下了火车也跟刘雅芳一样,没个顺心的时候,就觉得这大的小的啊,就没一个让他顺心眼子的! 那羽绒服多贵,他没穿过还没见过吗? 他搁省城看腿的时候,真瞅见过。一打听价格,这给他吓的。 八十年代的羽绒服样式很普通,其实就是后世最常见的棉袄样式。 但挡不住那是贵东西。 贵到啥程度呢? 苏国不是缺这些东西吗?咱国家都拿这羽绒服换过汽车,真是一点儿不夸张。 毕铁刚就纳闷了,这怎么老儿子到了京都,咋也变的不听话,随便要人家东西了呢? 京都这地方咋那么邪性?! 毕晟抿着小嘴唇,大眼睛里充斥着无语,看他爹边说话边往外喷大米饭粒儿。 “你自个儿棉袄呢?才刚进城几个小时,来京了这家伙把你嘚瑟的!人家给买就穿啊?眼皮子浅的玩意儿!” 毕铁刚由好好说话突如其来再次发火,让毕月和毕成同时叹了口气。 这哪是留医院要照顾他们,都跟着上不起火。 毕晟等着毕铁刚骂完,迈着稳稳当当的小步子,走到毕月那侧的床头柜前,回道:“我自个儿的?那你得问我娘。让我娘给吐的,都不能见人了。我还能光膀子来医院啊。” “啥玩意儿?” 毕月接话道:“爹,我娘好像晕车了。刚才那谁说了。再说不就是一件棉袄吗?我还寻思给毕晟买一件。刚才、刚才他走的急,等下回见到他,多少钱我给他还不行吗?” “唉!”毕铁刚无奈地挥动了两下筷子: “别忘了,估么着他还得来,到时候啥也别说,先把钱给人家。你们就记住喽,有一个算一个都听好了,人家再有能耐也不能占人便宜,别没咋地呢就让人瞧不起。” 毕成偷瞟了眼毕月。听他爹那话,也不是没个回旋余地,但又不全是。 关键楚大哥确实帮了他家很多,倒不是占不占便宜……反正要是那么“一刀切”,分出个彼此老说谢谢啥的,那真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思。 “嗯”。毕月推了推饭盒:“爹,你快趁热吃吧。” “大妮儿啊,那小楚,爹都能看出来,看说话打扮啥的,一看就不是咱家人。 那不是一个锅里的,把肥肉和倭瓜乱炖愣搅,那就得咋吃咋不是个味儿。 再说你大学还没念完,以后,以后远着点儿,听爹一回,行吗?” 毕月还没表态,毕晟冷不丁的插话道: “爹,你吃着楚大哥做的现成饭,还说他的坏话,你也太不地道了!” 毕月趁着毕铁刚马上就要暴起时,一把拉住毕父的胳膊,赶紧表态道:“爹,我自个儿的事儿,心里有数。 您也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又不是小孩儿。 倒是您,您可别再大嗓门骂狗蛋儿了。 你说说咱家,我估计一会儿李叔快活动完回来了,接二连三的,人家都得瞅热闹。” 毕铁刚扔了筷子,心话:该说不说的,反正也都说完了。他家狗蛋说的对,吃着人家小楚做的饭,嘚嘚人家这个那个的。 “我去给你们问问啥时候打针。”毕铁刚说完站起身,顺手抄起棉帽子,饭只吃了几口,又扔在了那,转身出了病房。 毕成骂毕晟:“你搁家就这么和爹说话啊?他说一句,你有八句对付?” 毕晟卡巴卡巴眼睛,挺闹心。心里合计着:楚大哥走了,他那新帽子还搁汽车里扔着呢。还有,谁领他去看升旗啊?这不泡汤了嘛! 正想到这,毕铁林推开了病房门,直接将手里的蓝色毛线帽子扔给了毕晟,毕晟反应极快,一跃跳起接住。 毕铁林环顾了一圈儿,问毕月:“你爹呢?” “说是去问问护士啥时候输下一组,可他拿个棉帽子走的。” 毕铁林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之前,就像是和毕月对暗号似的,又加了句:“啊,刚才搁门口碰到亦锋了,跟他聊了两句。他那腿估么着也不能在医院一窝窝一天,不能躺不能撂的,说是今天回家睡个整觉。” 毕月再次脸红发烧。她以为她早没了这项技能,现在才知道,她脸皮厚?不见得。 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她确定,这一刻,心里并没有失落,只有对楚亦锋受挫后咋想的担忧。 很没出息。 不知不觉过心了、在意了,且装作平淡冷静的不欲人知,这就是她毕月。 …… 楚亦锋开着车窗大敞四开的轿车,往大院儿的方向行驶着。 赶上红绿灯,有行人好奇地看过来,他眼神直视前方,表情是毫不在意的专注。 实际上心里挺乱糟糟的。 他知道毕铁林说那些话是啥意思,也理解毕父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的所作所为。 可……耐不住那份失落,还是挺让人心情压抑的。 楚亦锋拉起手刹,抿着唇。 他以为就凭他的家世,应该是给他加分的,今儿个才知道,在有些人的眼里,也会成为绊脚石。 多可笑。 他姐姐口口声声怕毕家占他们楚家便宜。 结果毕月的爸爸呢?吓的对他紧着摆手。 那一刻看他的眼神,满满都是恐慌般的躲避与嫌弃,知道他爸爸是将军后落荒而逃。 不知道的,以为是小鬼子和红军狭路相逢呢。 他该怎么办? 接下来是一门心思攻克毕月这道防线,还是突破重围暖透毕家所有人? 是暂时收敛,真就别热脸腾冷屁股等着毕父毕母离开? 还是锋芒毕露、勇往直前? 楚亦锋开进大院儿,情不自禁的叹气出声。 谁说男人没有无助。 尤其是被毕父那几句话挫的,楚亦锋等同于是被毕父赶出门,换一般人真没勇气再去,更何况他还要面子。 楚亦锋劝自己,谁叫咱是个爷们? 他觉得感情这事儿吧,最怕的就是拖着。还是后者吧,尽力慢慢让他们多了解他吧。 梁吟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摘下眼镜,手上还拿着线装书,斜睨了一眼开门进屋的楚亦锋:“回来啦?军辉给你来电话了,你给他回一个?” 楚亦锋点了点头。直接和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楚老太太对话道:“奶,我一会儿擦完车,拉你出去溜达溜达啊?” 楚老太太不瞅和她说话的大孙子,她抬眼皮瞧了眼梁吟秋,没吱声。 楚亦锋边换鞋边说道:“趁着我在家还有点儿空,啊?奶?拉您去前门转转?” 楚老太太这一刻真心舒坦。心里话:该!臭嘚瑟!瞎管管不到点子上,你儿子眼瞅着就不和你一条心喽! 很给面儿。 楚老太太现在真是惜字如金,可这回开口应承了。 但是一贯风格那改了就不是她了,她端着架子,低头瞅了眼自个儿的银手镯,摆谱道:“瞎溜达啥?!你给我冻感冒了呢?” 楚亦锋本就心情不咋地,回了家自由了,那就更是情绪外露了,一扬手挥了挥,微皱眉头道:“得!您当我没说。” 楚老太太前一秒钟还眉目舒展,这一秒面无表情。拄着拐,一步一步挪腾到电视跟前儿,在梁吟秋的目不转睛看向她时,对着电视钮使劲一拧,给电视调到了最大声。 而大少爷楚亦锋已经坐在电话边儿,开始拨号了。 “嗯。给我打电话了?怎么样?你全好了没?” 军辉一手执电话,一手对着身后牌桌挥了挥手:“楚哥,忙嘛呢?怎么腿折了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楚亦锋捏着睛明穴:“别提了。我最近和医院忒有缘。去医院比在家呆的时间还多,天天扎在那。怎么着?有事儿?” 军辉脸上是一道红疤,新长出的肉,冷不丁的谁一瞅,都能给吓一跳,尤其是笑的时候,此刻他咧嘴笑道:“看来你骨头太脆啊,要不然怎么老折腾去医院?楚哥,听弟弟一句劝,真得好好配合治疗。腿那玩意儿得保护好,咱训练是一个,嘿嘿,落了病根儿,将来就算你腰力不错,跪着也受不住不是?” 楚亦锋终于露出了笑模样,笑骂道:“滚蛋!朋友住院去护理。没正事儿真挂了啊?” “别啊!”军辉收敛了些笑容,这回语气认真了起来:“楚哥,听到信儿了没?你要是没听到,估么着伯父回来就能跟你说。咱军区要成立不分兵种的特种大队了,各兵种里选拔。” “噢?”楚亦锋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看来我得拿痊愈报告报到了!” 军辉点点头,手插裤兜看向窗外:“是的。” 楚亦锋站起身,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耳边听着嘈杂的电视声,眼神也落在了院子里。 他不信运气,不信命运,只信自己。 鸿雁向苍天,他想,他该粉墨登场了。 梁吟秋始终没回屋,当她听到楚亦锋和军辉在电话里笑谈去医院比在家呆的时间还多时,心里闷的不行,堵着一口气。 真想问问她儿子:你还知道啊?! 然而只能叹气,却不能上前质问毕月怎么就那么娇气,非得扯着她儿子陪着遭罪! 本来女儿和儿子翻脸,就够她这个当母亲的喝一壶的了,还得绞尽脑汁让他们姐弟俩再和好。 如果她也被儿子当成拒绝沟通的人物,就她家老楚那情商?那根本指望不上。 至于指望其他人……梁吟秋瞟了眼楚老太太,不得不大声,得大过电视声喊道:“您小点儿声成不?不行我给你买个助听器,这家还有其他人呢?” 能指望谁?一个个的,不够愁人的呢! 梁吟秋望着楚亦锋爬楼梯的背影,扭身也进屋了。她打算一会儿亲自下厨做点儿好吃的,瞧她儿子都瘦了。等吃饱喝足了,不行再试探着聊聊吧。 忽然想到何振云的外甥女白雪,想起女儿楚亦清和她说的那些话,梁吟秋有些神游的晃进了屋。 楚老太太剜着眼睛瞪视着卧室门,小声骂道:“还小点儿声,小声你奶奶个……” “腿儿”字卡在了嗓子眼,楚老太太脸上有点儿慌乱,不过梁吟秋根本连看她都没看她一眼,越过她上楼了。 楚亦锋正拿着脱下的军大衣闻呢,闻完还自己恶寒了下,刚要扬手将大衣扔在地上,梁吟秋连门都忘敲了,直接推门而入,开门见山道:“小锋,你王大娘家的白雪从外地调到咱军区文工团了。” 楚亦锋挑眉等着。 “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谁谁都不认识,文工团那些小女孩儿为了上台争角的,小心思多。你多照顾点儿。” 楚亦锋皱了皱眉,不解道:“她一女孩子家家的,我一大老爷们,又不像那些新兵蛋子,怎么照顾?” 梁吟秋陪笑脸: “那能怎么照顾。无非就是她要是去你那找你什么的,你别一个忙字给打发走。当妹妹那样走动着,总会有有心人注意。 白雪那孩子单纯,不像现在社会上那些女孩子。她没什么虚荣心,说是不想提你王伯伯是她亲姨夫,想靠自己。 可你王大娘哪能放心,现在不比原来,外地人到哪都被欺生的厉害。” 梁吟秋说到这,就像是闲聊天似的拿过大衣,又加了几句道:“白雪这孩子真是不错。这社会风气也跟前些年不一样了,现在的女孩子啊,恨不得攀高枝儿,恨不得家里出个能耐人赶紧拿出来说说,白雪这样的,真是难得。” 看梁吟秋的架势好像还没说完,楚亦锋嫌烦了,点点头应承下来:“知道了。您还有事儿?” 梁吟秋心里这个气啊,脸上没表示出来,脚步一拐,拿着大衣送进了浴室里。也是在转身没和楚亦锋对视的情况下,才装作关心地问道:“那个毕月怎么样了?” 楚亦锋回眸看向他母亲的背影,停顿了几秒,坦白道:“妈,您女儿口口声声说怕毕家占我便宜,实际上今天毕月的爸爸来了,我和他实话实说我的情况后……” 梁吟秋站住了脚,却没有回身。 “她爸爸对我避之不及。” 第二五一章 掀开唠(二合一大章) 梁吟秋心里是意外的,脸上却带出了严厉之色,瞬间转身,伸出食指指着楚亦锋的方向,质问道:“楚亦锋?你姓什么忘了是吧?怎么说话呢?我女儿,我女儿是你什么?连姐都不叫了,就因为个外人,小锋,你可真是出息了!” 她骂完楚亦锋,先脸色涨红的要命,又气又急。 楚亦锋平静道:“所以说妈,您根本就对毕月现在是什么情况无所谓的,还打听什么?” “你这孩子!你!我有那么刻薄吗?你这么说话就不怕伤家里人的心?” 楚亦锋一步不退,开口了,情绪完全涌向眼底。 气愤至极,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暴漏。 瞬间将手里的毛巾用砸的方式甩在了床上: “外人?我不明白我都承认了的女朋友,怎么就成了外人? 您能跟我说什么白雪说好一会儿,替人家操心,到了毕月这,一句外人,成了不得不问的程序?您还让我说点儿什么? 我只是处了个女朋友,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让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看不上眼!” 梁吟秋再气急败坏,却习惯性对楚亦锋好说好商量。 她现在能硬着声跟她儿子理论,真是到老了都能记得这一茬。因为太少太少了。 此刻紧皱着两道秀眉,她把她的不理解、不明白,也问了出来,说到激动处,还拍了拍巴掌道:“小锋啊,妈现在真是不认识你了。 你和你姐,什么时候那么吵过架?这次都因为个毕月闹隔心了! 你姐在医院受了委屈,还当着你的面儿,你居然因为毕月给她撵了出去。 你让妈怎么能对毕月有个好印象? 那是你亲姐,我亲女儿。毕月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外人? 再说你明知道她都骂你姐什么了,还当着你的面儿就敢跟你姐大呼小叫的,什么难听骂什么,你是怎么做的? 你没反应?你们可是亲姐弟俩啊!你真是寒了你姐的心! 你姐从小到大,她怎么护着你的,都忘了是吧? 你现在因为那么个口出脏话的女孩子,跟你姐现在这个样儿,你说说,你换位思考,你要是我,能不能对毕月有意见?! 用你奶奶的话,她在我心里就跟个搅家精没两样! 刚见过几次面?瞧瞧给你们姐弟俩挑拨的,跟仇人似的。让她进咱楚家门?那还有好嘛! 我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给小慈选家教老师,就不该可怜她!” 梁吟秋越说越生气,这一刻真是索性把该说的说了。这完全和她上楼前想的相违背。 没上楼前,她还心里预备着多提提白雪,儿子不是喜欢岁数小的吗?那白雪也十九岁。脸盘、模样、腰条,各方面都不差。 再顺带着提两句毕月,别搞得她像是怎么着似的,做的太明显,只会引起儿子的反感。 就像她劝闺女时说的,现在小锋是被迷了眼,正新鲜着呢,真正适合不适合,那需要时间处着看。 梁吟秋认为,她吃过的咸盐比年轻人走的路还多,这么多年下来,看的多了,倒是比楚亦清想得开。 年轻人有多少自个儿处着处着就拉倒的,那个毕月还是个暴脾气,并不适合小锋。 她是当妈的,谁不了解小锋,她这个当妈的心里明镜着呢。 就她儿子,其实不是个好相处的,脸急着呢! 俩人都不是好脾气,鸳鸯要配成双,那得互补。 都不拦着,没了她们这些“绊脚石”,也许他们没了障碍,自己就能品出都不对付了,到时候自个儿就能分手。 可现在事与愿违,真实想法完全告诉了楚亦锋,梁吟秋说完叹了口气,表情愁苦,苦口婆心、降低音量,商量道:“小锋,你明不明白?我为什么和之前对毕月的态度有反差,还不是她把事儿做绝了? 妈承认,你姐脾气不好,她都不用说,一准儿到医院闹开了,俩人才那样。 可那个孩子,她但得有点儿涵养,但得能顾全大局一星半点儿,我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楚亦锋嗤笑了一声,挺无奈道:“所以因为我姐没干过毕月,您这就算给我终生大事定了性?得随你们心思来?” 梁吟秋深呼吸,拧眉不可置信道: “你就这么看妈妈的?我不同意是看透了毕月的性子,她不适合你!小锋啊,妈妈还能害了你吗?我怎么没管别人,我是为你好,你怎么现在好赖都不知了呢?” “妈,您也别说了。怎么回事儿,我心中自有答案。真不是你和我姐能左右的。”楚亦锋板着一张脸,开始解衬衣袖扣。 他不想多说,说多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母亲无法说服他一样。 他只知道,他自个儿的事儿,轮不到任何人做主。 他是快三十岁了,不是未成年! “你什么意思?”这一刻,梁吟秋真有些气急败坏。 这两天,儿子都不和她对话了,是能不和她说话就不说话,以前从来没有过。 现在又居然当面撵她出门,不孝子!混账东西!白生他养他疼他了,现在因为个女孩子跟自个儿亲妈这样,梁吟秋觉得自个儿伤透了心。 胸中有团火直往外翻涌,这是楚亦锋的直观感受。 他不停地压着那团火,然而母亲不停地拱火,没完没了的说说说,真是烦透了! 楚亦锋转过身,解开的衬衣、露出的胸膛起伏不定,紧抿的唇,怒目而斥、霸道的眼神,和他父亲楚鸿天“一言堂” 的时候,表情如出一辙。 这给梁吟秋气的,眼圈儿红了,气的手抖,她有预感这败家子要撩狠话伤她心了! “为我好?!您真是够了! 谁骂谁?妈,您自个儿生的女儿自个不清楚吗? 一句一句的,她楚亦清回娘家跟你告状说毕月的种种,说我不护着她,她怎么不说说,她都干了些什么? 大冬天的,毕月那可是刚缝完针还不过十二小时,就是再生气吧,怎么就能干出来给一个病人撵出病房?不怕她得破伤风吗?脚上连双袜子都没穿,光脚光脑瓜站在大门口等着我! 当我面,毕月也好,您女儿也好,哪个没口出脏话?别屎盆子都扣在毕月脑袋上!” 楚亦锋说到这,胸口不停地喘息着,干脆转过身面对梁吟秋,盯着他母亲的眼眸继续道:“这就是咱们楚家的教养?还涵养?别开玩笑了!除了奠出我爸的名号欺负人,你看看她楚亦清都干了些什么?! 她需要我护着吗?她有一个将军爸爸给她撑腰,有一个慈母妈妈不管青红皂白一准儿站她立场考虑! 我不知道我到底谈个恋爱碍着谁了?你们一个个的至不至于如此? 妈!毕月做了什么?我姐冲进病房对她破口大骂,她不能还嘴吗?她又不是哑巴! 我姐给她赶出门,她就得一副凄惨模样,只能站在大门口傻等我。 脖子上的血还没擦净,脑袋连个帽子都没戴! 我知道您绝对不会站在毕月的立场考虑。 我也更知道如果毕月当时亲爹亲妈在医院看到这一幕,人家一准儿心疼的护着,一准儿让毕月离咱家远远的,再不受这份窝囊气! 别看他们是和土坷垃打交道半辈子的农民! 毕月也是人家的儿女,不是楚亦清才有亲爹亲妈! 涵养?楚家的教养? 妈,您怎么就不问问她楚亦清,我是死人吗?能不能有意见找我提?跟毕月说得着恐吓的着吗? 她楚亦清要真把我当弟弟,真懂得尊重我,退一万步,即便没先找我谈,进了病房见到毕月也不该那样说话! 她骂的每一句是她亲弟弟我,我看上的人被她那么说,她拿我在当什么?!” 楼下客厅的电视消音儿了。 楚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电视柜旁刚关闭电视音量,她侧着耳朵专注地听着楼上的吵架声。 刘婶手中还端着一个小铝盆,盆里装着冻柿子,站在客厅的茶几边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楚老太太听到她大孙子百年不遇的大声吼道:“还毕月图我钱?图我势?她楚亦清到底是小瞧我,还是小瞧毕月? 势力?别开玩笑了! 我从念大学开始,有那玩意儿吗? 我走的每一步路,哪步靠我爸了?念军校的几年,我没提过我爸一个字,他去那看我,我都躲着他,靠我爸,我双学历现在是这个级别? 再说我那钱在哪呢?现在的房子和汽车都是和大鹏前几年倒货赚的! 公司都在她楚亦清手里攥着呢,一分一毛都归她楚亦清!我取过分文吗? 她还想让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着?我哪对不起她了?让她回娘家这个瞎搅合? 我二十六岁处个女朋友就该死成这样? 妈! 以后您甭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说这些,知道我要什么啊?就为我好? 这个话题我也只说这一次,我对您也很失望,我对我姐这次算是认识彻底了。 她就没瞧得起她弟弟,拿我当弱智儿童! 你们可真是够了!” 楚老太太耷拉的眼皮使劲一跳,只听楼上“哐”的一声甩门声,她撇了撇嘴。 所以当梁吟秋哭着下楼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副样子就跟真是啥也不知道似的。 梁吟秋用手捂着半张脸,眼泪浸湿了手心。 被儿子声声质问,还对她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听到她儿子说对她这个当母亲的失望了,心都被伤的透透的了。 她脚步虚浮,一手捂嘴,一手把着扶梯下楼。 到了一楼客厅,感觉到刘婶递给她毛巾,她哭着挥了挥手,拒绝了。 又头昏脑涨,眼泪巴差地进了卧室,锁上了房门。 楚老太太不再弄出声响了。 三层小楼,那真是喊一嗓子都带着隔音儿,外加楚亦锋的声线本就低沉,那要真是扯脖子吼,确实挺瘆人。 况且,楚老太太从来没有见过她大孙子这幅模样过。 别说在家大吼大叫了,大概是男孩子的原因,平日里连正常对话都是能少说就少说,有一说一,很少废话。 在楚老太太心里,他大孙子那平日的做派就该是:就算她和大儿媳恨不得挠在一块堆儿了,他还两个字仨字的往外蹦呢! 一时,楚亦锋话密、声大,真急眼了,梁吟秋被气哭了,老太太被震住了。 “唉!”老太太不自觉长叹出声,顺手拿起一个冻柿子,又低头从挎兜里掏出手绢,擦着上面的冰碴和冻霜。 边擦着冻柿子,心里边琢磨着事儿。 楚老太太的注意力,早不放在毕月该不该进楚家门了这件事儿上了,在她看来,大势已去! 那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儿吗?她又不是没拧过,输了。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楚亦锋那句“公司都在楚亦清手里攥着呢”。 老太太咋寻思咋不是个滋味儿。虽然她心明镜的,那公司备不住是大儿媳的哥哥给张罗起来的,和她家大天儿没关系。 可……心里又开始骂梁吟秋了:个虎娘们!糊涂!传男不传女,因为那个败家哥哥,这家伙跟她家大天儿作的呢,作个一溜十三招,给老王家挣命赚钱呢?! 难怪她家孙女一天天打扮的跟个什么似的,那衣裳都不重样,回回来家,回回身上都是穿新,首饰更是多的她看着都眼晕,都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搞半天儿,那挣钱的家伙什都撩在孙女手里了! 咋的?将来要传给童童啊?把钱财都带给老王家? 麻蛋,一帮虎玩应! 老太太站起身,用手绢包住冻柿子,扶着拐杖,一步一挪地爬楼梯上了楼。 推开楚亦锋的房门,就看到她大孙子横躺在床上嗖地一下回头,那眼睛里还冒着火呢。 有点儿心疼,有点儿后悔。 瞅瞅给她孙子气的,在家说这些臭氧层子有啥用?不如刚才答应小锋去前门溜达溜达了。 冻柿子放在写字台上,楚老太太没啥表情道:“吃了吧。去火。” 楚亦锋半坐起身,望着他奶奶转身离开微驼背的背影,泄气的再次躺在了床上,双人床颤了一颤。 —————————————————————————— 看完更新的甜心们,麻烦大家查看一下票夹,有推荐票的投一投票,咱这本书推荐票快十万了,可比上本书速度要快,这么一想,其实还是有进步的,望大家把推荐票留给我,每天一投,别忘了。都乖哈,亲每一位投票的读者脸蛋…… 第二五二章 每个家庭的缩影(为秋空无念和氏璧+) 一时间,楚家小楼,沉闷、压抑。 刘婶钻进厨房,再没出来。不停地忙着干活,没活找活。 一楼卧室里的梁吟秋,她哭的脑仁疼,翻出去痛片吃了一片后,唉声叹气地半倚靠在床头。 泪眼模糊地一会儿想:都说养儿能防老,其实哪防老了,倒是被气的半死。 一会儿又伤心地回忆楚亦锋懂事儿的模样。 联想刚才楚亦锋跟她大呼小叫的那一幕,全身泄了力,没啥精神头了,就跟得了场大病似的。 而楼上的楚亦锋,赌气囊塞的在抽屉里翻出一盒烟,沉默地抽了几口后,又嫌弃味儿大,烦躁地撵灭后,重新爬上了床。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梦里更是憋屈的够呛。 梦到他不但感情成了老大难问题,连选拔去特种大队的资格都丧失了。 这给他气的!醒来发现,被角都被他攥的皱皱巴巴的。翻了个身,使劲一拉棉被,干脆侧过身重睡。 至于送完冻柿子的楚老太太嘛,她也在自个儿的屋里。 老太太盘腿儿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佛像,心里合计着:那公司得咋要回来呢? 她费劲脑筋地想,最后又颓废地耷拉下脑袋。 她觉得她现在说话也不好使啊?她要是重出江湖再管事儿,那也得有人听她的算啊?! “唉!” 老太太自言自语道: “算了,一辈儿不管一辈儿事,希望那个虎娘们没虎透呛了,备不住小锋结婚生了重孙子,都不用她说,该归谁的就归谁!” 可老太太偏心眼啊,她只要一想到那老些钱,还是她无法想象的那些钱,让老王家人借光吃好穿好,而不是她家小锋和小慈借光,她心口窝就难受。 楚老太太跟她大儿媳一样,翻出了药片,她含着心脏病药,歪躺在床上,表情复杂。 在属于她自个儿的小屋子里,可比在楼下客厅的表情要丰富多了。 …… 当妈的,再和儿女生气,该怎么疼也怎么疼,臭嘴不臭心,还掏心掏肺。 亦如楚老太太在看到她大儿子就快要痛哭流涕的求她时,真就做到了不再作闹,现在听话般的少言寡语。 也亦如梁吟秋头昏脑涨,全身跟得了场大病似的,还是钻进了厨房。 她不想寻思楚亦锋是因为啥瘦的,就知道她儿子都瘦了,那就得吃点儿好的补补。 今天听她儿子打电话那意思,也许快回部队报到了,以后回家那就不是按天了,而是一个月几次。只要一想这个,梁吟秋就慈母心肠泛滥的不行。 梁吟秋拿着铲刀子拨拉出一块红烧肉,尝了尝,嘱咐刘婶儿道:“再放点儿盐吧,小锋跟着部队吃饭吃习惯了,口重,你下回注意了,他在家少放糖,他不爱吃。” 刚说完,听到开门声,走了出去。 楚鸿天一进门就闻到了肉香味儿,眉目舒展。 摇晃了两下穿着灰色棉袜的脚,对着蹲在他面前的梁吟秋大嗓门道:“脑子里寻思啥呢?你拿两只顺撇拖鞋咋穿啊?” 梁吟秋勃然大怒。 这一天天的,她上伺候老,下伺候小的,怎么伺候都没落下个好! 再说儿子是她生的,怎么气她,她都得受着,谁让她生出来了? 可丈夫这东西,爱咋咋地,一把岁数了,只要豁得出去脸,不要都行! 梁吟秋站起身看楚鸿天都没个好脸儿,十分嫌弃地瞪视着楚鸿天。 楚鸿天被瞪的一脸莫名其妙,还保持着踢正步的姿势抬着腿,等着梁吟秋像往常一样给他穿鞋呢。 梁吟秋心里恨恨地想:就不能给你好脸。省得蹬鼻子上脸。我就不能惯着你那臭脾气! 用力将手中的两只拖鞋扔在了地上,不是好气儿还得压着音量,怕厨房里的刘婶儿听到,小声吼道:“大汗脚,死臭死臭的,爱穿不穿!”说完,使劲一拧身子,又掀开门帘子进了厨房。 楚鸿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了看门帘子,愣了几秒后,小声嘀咕了句:“这娘们,眼瞅着就要翻天了。” 用脚趾头一勾铁架子鞋柜,拖鞋就掉在了地上,他连腰都不用弯,换鞋进了屋,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放,直接上了楼。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娘,我回来了!” ……一两分钟都没个动静,楚鸿天提高嗓门再次喊道:“娘?我进屋……” “哎呦!”老太太一声拉着长音儿的哎呦,可给楚鸿天吓了一大跳,直接推门:“咋的了娘?” 楚老太太皱着一张脸,十分无力地对身后挥了挥手:“回就回呗,你喊我干哈?我刚眯着。” 楚鸿天尴尬地退到了门口,一笑法令纹见深,陪着笑脸道:“嗯那,娘,你睡你的。一会儿饭得了,我再来喊你哈。你睡你睡。” 放轻动作,又给老太太屋门合上了。 转身要下楼时,往里面一望,楚鸿天迈着大步往里面走,推开半掩的房门一瞧,顿时发了火:“年轻轻轻的!不晌不夜的,睡什么大觉?瞅瞅你那个样子!” 楚亦锋围着棉被,叹气坐起。他现在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怎么走哪都被人嫌弃? “啊,爸,回来了。” 楚鸿天拿椅子都不是好气,将椅子摆在了屋中间,紧皱着两道眉,坐在那说道:“还知道回家啊?给你放病假是让你养腿的,不是让你出门瞎嘚瑟的!要是真有两下子能嘚瑟了,回军区给我好好训练去!” 楚亦锋穿着一身白色线衣线裤下了床,拿起床头柜的水杯一仰脖,喝完等着他爹继续。 楚鸿天两只大拇指绕来绕去,这就代表他要说正事儿了:“你们军区要成立特种大队。估么着半个月后下文件。 要想去,自个儿争取! 你那个腿属于特殊情况,自个儿提一提。你不说谁能知道? 这两天再去医院验一验,骨头长结实了,抓紧拿着报告去报到。 行不行的,凭真本事儿!” 一身军装的楚鸿天站起身,盯着他儿子又加了句:“我跟小叶提了一嘴,他心里有数。你也心里有点儿数。” 楚亦锋真意外了。 他父亲居然主动过问他的事儿? 以前嘴上不是常说:“自个儿的路自个儿扑腾去!” “爸。” 结果楚鸿天转移话题速度之快,快到楚亦锋无语地看着他。 楚鸿天大步走到门口,回身疑惑地问他儿子:“你姐是不是又回来了?跟你妈拌嘴了?” 都没用楚亦锋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冷哼道: “见着她告诉一声,就说我说的,让她少回来气你妈。” 第二五三章 都是为你好(一更) 梁吟秋愣是没向楚鸿天抱怨楚亦锋,也没说是谁气的她。 因为她怕,她深知在楚鸿天心里没什么“门当户对”的概念。 因为楚鸿天常跟她说,最大的心愿,就是退下来那天带她回农村。 说是要让她穿着老头汗衫、纳鞋底的布鞋,有力气时跟他一起规整规整园子,下地干干活。 想吃啥在院子里一揪,比她养花养草要实用,黄柿子红柿子的,用前大襟一抹,解渴。 还要拉着她,说是闲下来呢,坐在大树根儿下跟老头老太太们唠家常,摇着蒲扇,咂一口茶壶,去这家那家串门子吃饭,天天都有酒局儿就更好了。 月亮照墙根儿,夜里八点就上炕睡觉。说那才叫过日子。 梁吟秋只要想起楚鸿天要拉着她这么过晚年生活,她就恶寒一次。 就是她那个农村婆婆,备不住现在都知道要“强强联手”,她家楚将军才不讲究那个。 恐怕她要说儿子找对象了,还找了个农村的,她家那口子绝对能大大咧咧乐道:“农村的好啊!劳苦大众的孩子才踏实!知道生活不易,懂得感恩!” 还老埋怨她把俩孩子教的资产阶级了! 所以今天梁吟秋没说,楚鸿天真就没问。 他向来不管家事儿,自然他更没感受出今儿个和平常有两样。 就像梁吟秋想的那样,如果一旦她和楚亦锋也闹成了僵局,根本指不上别人。 因为其他的人的情商,实在是有待提高。 比如…… 楚鸿天吃着红烧肉,梁吟秋直嫌弃,她端着筷子无语地侧头瞧着:就能香成那样? 一个将军,吃饭直吧嗒嘴,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都看不出饭桌上气氛不对? 楚鸿天知道他媳妇又嫌弃他了,这眼神他熟着呢,被无言地嫌弃了几十年,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梁吟秋越是端着架子瞅他,楚鸿天越是使劲吧嗒嘴,甚至是刻意的。 搁他心里:梁吟秋就是臭讲究。还是不饿,没抢过饭,嫁他太享福了,吃饱了撑的! 就他媳妇这样的,如果不是他媳妇,他就该让她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呆个一年半载的,回来了指定不嫌弃他这个爷们了! 那家伙吃饭指定狼吞虎咽的,懂得能造饱了是件有福气的事儿,省得一天天事儿事儿的! 楚鸿天这么些年,睡觉前刷牙洗脸洗脚已经习惯了,出门也记得把塞到鞋里的裤腿儿掏出来,抻吧抻吧。对着镜子瞅瞅自己个儿。 唯独吃饭,他就是不听梁吟秋的。 他认为,头可断,血可流,吃饭这么个美事儿,誓死不能向梁吟秋低头。 凡是管别人怎么吃饭的,那种闲的五脊六兽管鸡毛蒜皮儿的,都该被批斗! 楚鸿天想到这,一斜眼睛就看到了他儿子。心里吐槽:瞅瞅挺大个小伙子,瞅瞅让他媳妇给规整的,一点儿不虎虎实实的,干哈都规规矩矩地,没个男子汉气概! 要不是训练和学习是一把大刷子,他指定不让梁吟秋教育。 “哼!”楚鸿天不是好气的鼻孔喷气,楚亦锋抬起头看他父亲,抿了抿嘴角,咽下嘴里的饭菜。 “就你这样的,真该扔基层吃大食堂。我算是看出来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坐办公室。真要是去特种大队,把你那富家公子的做派都给老子扔了,别不合群。” 楚鸿天说到这,又停顿了。 他懒得废话,到时候特种大队都搁一块堆儿,饿小锋几天就好了。 放下筷子,楚鸿天用手心使劲一抹嘴,就跟特意的似的还回望一眼梁吟秋,叮嘱道:“我上楼看文件。没事儿别上楼。” “你等会儿!”梁吟秋急了: “小锋要去特种大队?那没危险吗?特种?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啊?什么时候啊?他腿都没好呢!” 就连楚老太太都直脖看向她大儿子。 楚鸿天瞅了眼楚亦锋,才怒视梁吟秋道: “你哪那么多废话,一天啥都管。他得能选上。怕危险当什么兵!你不懂别跟着瞎掺和!”转身上楼。 楚鸿天这一走,饭桌上更是没个动静了。 楚老太太吃了两口,饭碗一推,离开前还叹了口气。她只要一听当兵的事儿就胆突的。她好好的老儿子呀…… 楚亦锋始终没吭声,低头该吃吃,忽然看到饭碗里的红烧肉,他也没抬眼皮看他母亲,夹起吃了。 梁吟秋一脸忧愁。 她之前还琢磨呢,儿子从前线回来,虽然没上战场有点儿尴尬,回来职位估计得重新安排。 但她真以为还像从前似的,干机要参谋的文职工作呢。 上回被运回京都,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还有庆幸。这是腿,要是…… 楚亦锋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仰头望着他的母亲:“妈,我爸在高位多年,您早已经忘了心性要是不坚韧独立,性子要是不厉害的女人,根本不能当一名合格的军嫂。 还有,要是能去上特种大队,我才觉得当兵有点儿滋味儿。” 说完,楚亦锋还是一副插在裤兜里的模样,悠闲地上楼。 他现在想开了,以后他想怎么活,什么样的生活适合他,直接告诉母亲,免得再出现“为他好”的事儿。 刘婶儿站在厨房门口,叹了口气。 拿过毛巾,递给孤零零坐在饭桌上抹眼泪的梁吟秋。 梁吟秋望着楼上,泪眼模糊,自言自语喃喃道:“你以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小锋啊,你那个样儿,是在戳妈的心啊!” 楚亦锋却没领悟到,亲人之间的“为你好”,那是不知不觉,那是控制不住的。 虽然“都是为你好”,总是让人很无力。 不止是楚家,是家家如此,比如毕家…… 毕铁刚坐在夏利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唉声叹气骂毕铁林不会过日子:“铁林吶,花这老些钱就买个它?那四个轱辘咋能是咱普通老百姓家用得起的? 你说说,买车这钱,要是搁咱家能盖多少房子了?你咋不会算算账呢? 你就是拿这钱,盖一排房子空着,哥都不带说你的。 管咋地,那是正事儿,那是置房置地。 你啊,离我太远,奏是不会过日子啊!” 毕铁林心里无奈,面上却不表,还得陪笑脸…… 第二五四章 情愿麻烦,也要有惦记的人(二更) 毕铁林在哥哥毕铁刚面前,显得和往常不同。 有些嬉皮笑脸; 有些表现的,当小的在大的面前耍无赖; 有点儿依赖、撒娇,那么个意思。 虽然这个哥哥现在看起来不如他,但毕铁林只记得一个理儿:哥哥,就是哥哥。 …… 毕铁刚发现他说啥,弟弟都像是不理会儿似的呢,生气了。 “我说啥,你往没往心里去!能不能把这四个轱辘的退了?” 毕铁林这回不得不开口。 他还寻思等他哥磨叽过劲儿了,直接说点儿别的呢。 笑着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听着呢。那买到手的,哪能退?能退我指定退,白开咱还占便宜呢! 哥,不寻思买车能跑的远点儿吗? 我这好几个店,有它方便,能说走就走,节省时间。” 毕铁林明知道呆在老家的哥哥,根本无法理解他这观念,还是解释了两句。 毕铁刚不解,他就觉得自打进了京都城,咋好些事儿都拧巴呢,想的也都岔道:“那时间不多了去了?你这倒是省事儿,钱儿上遭罪! 挣俩钱那么容易呢?俺家那俩大学生差点儿没丢了命。 你们吶你们!图点儿啥呢? 我看月月和大成穿的戴的,大成小小年纪还整块手表。 一个个的,脑袋别裤腰带上往死里挣,起早贪黑玩命挣! 可你们挣完倒是会过点儿日子啊?挣完不知道攒着,那费那劲儿干哈?” 毕铁刚说到这,终于想起另一茬,继续埋怨道:“我左溜搁家也是闲呆,搁哪呆不是呆?就在医院呗。非得让我回家干哈?! 你就该忙忙你的,我在医院伺候大成不就行了? 还耽误你的功夫。 你这都得靠四个轱辘节省时间了都!” 毕铁林听出他哥最后一句话是埋汰他了,笑出声哄道:“哥,大成都习惯我给接屎接尿了,刚习惯再换人他还得别扭。 再说你还坐硬座来的,两宿没睡个囫囵觉了吧? 回去洗洗涮涮睡一觉。 我手头要真有事儿,哪能在医院硬挺?指定得给你打电话。啊,对了,哥,咱家安电话了,我有啥事儿往家来电话,方便!” 毕铁刚斜着眼睛,不是好眼神地瞧了一眼正操作换挡动作的毕铁林:“瞅瞅你们多讷(ne)性!又是汽车、手表、皮子大衣的,又是小轿子的,这回比咱村支部都尿性。 咱村都没趁个电话,咱家趁! 能抽颗烟不?你这车?” 毕铁林慌张地赶紧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回更明白了,他哥对他意见大着呢:“哥,抽,各个儿(自己)家车,怕啥的?你前面那手抠里有好烟,你拿那个!” 毕铁刚划火柴,划一下没着,又连划几下才点着,吧嗒了一口后,扭头看向车外,望着京都城的大街,叹了口气道:“你们啊,好像就一转身的功夫,我也就是错下眼珠的功夫,你们都不听摆愣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搁农村呆的还是咋的,一出门,瞅啥啥都不对了。” “哥?”毕铁林收敛了笑容,有点儿担心地看过去。 他哥这话咋说的那么沧桑呢! “哥,俺们也没干啥不是?就那俩孩子这回,我真是……我没想那么多,要知道那样,我死活也不能让孩子们去莫斯科。咱家现在也不差那两个。” 毕铁林胆突儿的,他还想跟他哥赔礼道歉呢,不想毕铁刚先一步道:“铁林,哥来这,给你添麻烦了!” “哥你……” 毕铁刚摆摆手:“哥啥啥不知道。搁家瞎惦记。还把你嫂子娘舅家的亲戚给带来了。 瞅瞅在医院里闹的,差点儿整出误会。唉! 可领都领来了,我这个当姐夫的,又不能单领翠柳回老家给送回去。 你嫂子呢?走哪都懵圈儿,啥啥不是,也指望不上她。 大成还那个样儿,医院那不能缺人,估么着过年前两天能下地走几步就不错了。” 毕铁林一打舵,将车停在了道边儿,他直接掏他哥兜,翻出烟来也点着抽上了:“哥,是我不对。 我办的不地道了,才让你和嫂子为难的。 我寻思等邻近年根儿底,我开车给大成拉回去再说,当面说,就没拍电报,省的你们干着急。 还有我那对象,就那笑笑,她不和月月都念大学呢吗?想结婚得时间了,怎么着也得一年两年的。我也没说。 你和嫂子都是为我好,我还不明白吗? 别说咱老家了,就是搁京都三十啷当岁也得成家了。 可是哥,我搁监狱里呆七年。 别说生活里有点儿花样带点儿颜色了,就是仰头望天,都是高墙大院围起来那巴掌大的天。 我不着急。 说句大实话,也不怕哥笑话。 刚开头我出来就寻思挣钱,让咱家无论碰到啥风浪都再不受穷。没寻思过成家。 被坑过一回,那方面心思早淡了,没啥大意思。 要不是机缘巧合…… 也确实是有缘分,笑笑和咱家月月是同学,没碰上她,我真不想了。 合自个儿眼缘的,我以为再碰不着了,还得害怕找女滴!” 毕铁刚听到弟弟的大实话,一时也挺感慨,尤其是弟弟提那七年不是人过的日子:“要不说呢,我竟瞎整。月月刚搁医院说我了,哪有好心给人张罗这事儿的,那谁和谁看对眼,那备不住都是缘分,再着急吧,硬撮合也没用!” 毕铁林不置可否,他直接表态道: “哥,我不是见着翠柳妹子就说了吗?就当亲戚走动来京都玩了。 等赶明儿我嫂子适应适应的,她俩正好上街啥的,别让人白来一趟就行呗。 咱家里子面子都尽量做的体面点儿。 我就怕我嫂子那,其实属嫂子难办。” “嗯。你这,就得这么地!”毕铁刚脸色并没有开晴。 听了毕铁林说找对象就得出现那么个人,他又联想到他闺女身上了。 万一他闺女也死心眼呢? 不是说了吗?文化人更难对付过日子,那都讲究着呢。 他一个成天和土坷垃打交道的爹,别瞎管大学生闺女再给管茬了! 毕铁刚不自觉地咕哝道:“我可别瞎掺和了。” 毕铁林重新启动车,接话: “哥,你这话说的。那亲人管点儿这个那个的,哪能叫瞎掺和?还不是惦记!” “铁林,那个小楚,你印象咋样?” 第二五五章 碗架柜儿(为战火108和氏璧+) 毕铁林使劲挑了挑两道剑眉,眉骨扯了扯他那双浓眉大眼。 他就知道他哥指定闹心巴拉的。 也是,来了京都进了城,冷不丁接受这么多信息,量大了点儿哈? 实话实说道: “哥,我认为哈: 小楚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脾气秉性确实过于霸道了点儿,少了那么点儿憨厚,透着股说一不二。 估么着,他从小到大,都很少和街头巷尾的大爷大妈们闲聊过天。 更不用说像咱家似的,穷的得懂得跟人谦让,打小得几个孩子盖一床棉被了。” 毕铁刚愁苦、焦急,抢话道: “说的不就是嘛。那啥人啥命,一看就不像一家人! 一天一地,那有能耐的和咱家这样的,它整不到一块堆儿!” “哥,你也别急。要真整不到一块堆儿,我能眼瞅着吗?不至于那么大差距!” 毕铁林笑了笑,继续道: “咱家月月和大成,那真算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跟他们一起生活也品出来了,咱家就是没我,他们也能翻身。 一方面是原来那么苦,努力学习改变命运。 一方面就是接触了。 哥,你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儿不清楚吗? 咱家月月,那不是个认命的,早晚成事儿。其实现在就成事儿了。 呵呵,你和嫂子真是……咋培养的呢? 真是能顶好几个小子。 尤其这次,我是真没想到啊! 换一般老爷们都得吓塌窝,更别说什么正义抓坏人拍照片啥的了。 咱们没经历过,听起来轻巧。甚至觉得自个儿要是在场,都敢豁出命跟歹徒支吧干架啥的。 实际上,在危险时刻,有几个能行的? 人到危险时刻,自私本性更得显露无疑,谁管谁啊? 呵呵,咱家月月平时都骂大成,嫌大成搁饭店,人家说两句好话,叫穷几句就给抹零。 我有时候都觉得月月太过较真儿,心眼不大,歪道理一堆一堆的。 恨不得每分钱都得花到刀印上,还得算计着值不值。 这回啊,我才知道我大侄女那心大着呢,大事上,真不含糊。” “她那是虎!”毕铁刚抬高音调不是好气的骂道。 毕铁刚简直不能想这一茬,一想就心打哆嗦。特别是听说那车厢里还发生强暴事件。 他都年过半百了,要是闺女儿子有点儿啥差头,啥大是大非啊?他不懂! 他就知道他闺女缺心眼! 换聪明孩子就搁厕所猫着,一个女孩子,不像大儿子光被削一顿那么简单的。 那都暴徒,万一对闺女咋地的,他和雅芳后半辈子还能不能活了? 不是好气,冲毕铁林吼道: “让你说说小楚,你说这些干哈?!” “我这不是给你讲讲月月这性格,分析一下,不像你们想的那么……” “我自个儿闺女,我还不知道她啥性子?用得着你跟我分析?!” 毕铁林无奈地点点头: “哥,你这……行。咱说小楚。你这态度真该改天说,可你还着急。” 毕铁刚皱眉头,掏兜拿烟: “你别废话。不听明白了,咋回去跟你嫂子说?再整茬屁了!” “所以说嘛,小楚和咱家月月基础还行。 月月那性子,小楚行不行的,她自己就能知道深浅,真不用担心。 月月当家教认识的小楚,那时候咱家啥样、月月当时啥样,小楚比谁都清楚。 包括后来慢慢支起早餐摊子到现在从莫斯科回来,就月月那能干劲儿、犟劲儿急脾气啥的,中间碰到的难处啥的,小楚比我这个叔叔都清楚,恐怕都看在了眼里。 哥,谁和谁看对眼,中间都掺着一些事儿,才能有那个缘分。 就是我,也借过亦锋的光! 你还记得我上回回老家,着急忙慌的回来吧?” 毕铁刚疑惑地看向毕铁林。 “我店让人给告了。被执法部门贴了封条了。” “啥玩应?给你抓走了!” 毕铁林笑了笑,摇头道: “抓我干哈,我都没在家。当时月月求的亦锋,没封几个小时,库房就解封了。要是再等等啊,估计我得损失惨重。主要是跟别人签字供货会被耽误。” 毕铁刚沉重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还没咋地呢,到了(lia)比人家矮了半截子。 “哥,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说好话。就是说中间挺多事儿。 就像我刚才说的,亦锋比起普通人家的孩子,搁咱们眼里看,有点儿脾气大、咋瞅咋不对。 但还能为了月月,收敛了脾气。 我瞧着挺上心,那不还给你做饭了吗? 老怕月月生气啥的。就是对我,也有点儿陪笑脸那么个意思。 可他恰恰不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一比,就很难得了。 人啊,要是有心,懂得体贴宽容,哥,哪有什么天上地上之说? 不都是人吗?往上翻几代都是泥腿子,谈不上差距不差距。 我也更信月月,信自己,咱家拼搏个几年,能差点儿啥?! 要是没心,咱就是让月月找个上门女婿不受气,也照样整不到一块堆儿!” 最后几句,毕铁林加重了语气。 虽然在他心里,楚亦锋和他侄女还早着呢。 虽然他明镜知道楚家看不上他侄女,也听笑笑说月月敢跟楚家人对着干。 可他就是听不得差距不差距的,还没咋地呢,先被吓的不敢想啥的。 有啥不敢想的?不都是俩腿儿支个肚子? 那俩人真要处不下去,不合适说不合适的。都多大了?自个儿不知道好赖啊? 毕铁林对于这种家事儿,那就是简单的“一刀切”:乐意跟谁就跟谁,不乐意了,那就拉倒,找下一个更好的。 可不能让他哥嫂怕这怕那瞎掺和。 有那瞎担心的时间,不如多挣钱,让人尽快瞧得起,尽快赶上不就得了! 要让将来侄女属于那种娘家能借上力的,不让楚家寻思他们毕家占便宜不就得了! …… 车早已经停在了毕家四合院的门口。 毕铁刚坐在车里没动地方,他心里咂摸着弟弟铁林的这些话。 毕铁林实在耐不住了,试探道:“哥?” “噢。你快回医院吧,我进院儿了。” 毕铁刚站在陌生的院子里,冷不丁的也有点儿像转向似的。 他原地转了个圈儿,就听到正中间房屋的侧面,传来女声对话:“翠柳,快去碗架柜儿里找找米分面子!我这卤子都要好了!” “哎呀妈呀,雅芳姐,一溜排柜儿,哪个是碗架子啊?” 第二五六章 半拉棵机(一更) 毕父毕铁刚推开了厨房的门,一开门,满屋子热气直扑脸:“这是干哈呢?” 陈翠柳心里一紧,听到是毕铁刚的动静后,心又一松。用腰上系的围裙擦了擦手。 刘雅芳正在慌乱地噼里啪啦翻柜子,都没顾得上扭头,随嘴回了句:“能干哈?做饭呗。一会儿饭得了,你给送医院去。” “哎呀,你可快歇了吧!”毕铁刚摘下棉帽子。 这回刘雅芳回头了:“咋的呢?” “他们都吃三顿饭。你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做啥饭做饭!”毕铁刚说到这,还背着陈翠柳,偷摸冲刘雅芳挤咕了两下眼睛,轻咳一声:“再说铁林说了,那谁,大山!大山把晚饭都张罗得了,特意就近跑店里告诉了一声。你就别瞎整啦?” 刘雅芳瞟了眼陈翠柳后,才干干巴巴地回了个字:“啊。” 放弃找粉面子了,扑落扑落裤子,嘀嘀咕咕道:“你瞅瞅,真是。也不提前告诉一声。铁林现在办啥事儿,心里也没个谱!这都白瞎了,要知道我不擀这些面好了,咱们能吃得了(liao)吗?” 毕铁刚推开和厨房相连的门,那里面正是毕铁林的房间,看的他直砸吧嘴。 我滴个老天啊,这么大个屋子,就摆一张床? 还又是沙发又是啥的,还给书整了个大柜子,这不祸害地方呢吗?那块弄个大衣柜装东西,多好! 陈翠柳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眼神落在大敞四开一溜排的矮柜儿上,问道:“那雅芳姐,那黄瓜,咱还弄吗?” 刘雅芳瞅了眼面板子上已经擀完的面条子,又赶紧拿二大碗在水缸里舀了碗凉水,对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小锅倒了三分之一,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招闲,回道:“弄啥弄。就咱仨,对付一口得了。 那黄瓜在大冬天可是稀罕物。 这京都就是比咱那小地方强,这时候还有顶花带刺的黄瓜。搁哪整的呢? 留着给大妮拿去空口吃,黄瓜味儿清香!” 毕铁刚闻言回头一瞧,正好看到刘雅芳要把擀好的面条团成一团儿,制止道:“那面条子又不顶饿,咱仨都多吃点儿就完了。擀都擀了,不下不白费劲儿?” 刘雅芳拿着筷子搅合着锅里: “大晚上的,吃多压炕头!行,给你都下了,你瞅你要吃不了的。咱仨?仨?”她赶紧看向门口,又疑惑地望向毕铁刚:“铁蛋儿呢?” 毕铁刚干脆猫腰坐在小板凳上: “一点儿不听说!你瞅他回来的! 那么叫他啊,就是不回。 歪到他姐床上,说要在那呆着。 我一瞪眼睛,他干脆跑没音儿了,到我走,都没瞅着他回来。就是皮子紧、欠揍了!” 刘雅芳叹气,拿起漏勺捞面条: “当那医院是啥好地方呢?他还挺新鲜。再说大妮瞅着没啥事儿,脖子那还缝着好几针呢。咱家老小睡觉打把势,别睡懵了再碰到大妮儿伤口。你咋就能不给他拽回来!” “那不月月也拦着吗?不让说不让咋地的。这个护着!” 陈翠柳拿饭碗拿筷子往桌子上放,闻言笑道:“姐,姐夫,你们该高兴,那不说明姐俩处的到位?呵呵,咱们吃饭吧。” 毕铁刚抬眼皮瞅了眼陈翠柳,“嗯”了一声,站起身时,又趁着不注意对刘雅芳使了使眼神。 意思是吃饭支走陈翠柳,他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到了京都,大家都能消停地吃顿团圆饭,却不想…… 进城第一天的晚饭,饭桌上只有仨人,除了毕铁刚提里秃噜吃面条的声音,再没人说话。 住在这么大的院子,每个屋的格局都不同,毕父毕母眼中的“新鲜物”也挺多。 这在过去,毕家的每个人简直都不敢想象,而现在每个人却无心讨论。 …… 毕铁刚盘腿坐在床上,眼神盯着炉子里红彤彤的火苗子,耳边听到刘雅芳带着笑意站在院子里说:“翠柳啊,你也早点儿睡觉吧,这两天也把你折腾的够呛。你就住刚进门那屋吧。要不咋整?咱也不知道谁是谁屋,这屋多也挺愁人!” 刘雅芳特意选了又选,除了正屋连着厨房那间大的,剩下的几个屋里,她翻衣柜认出是两间女孩儿房间。 但又不能当着陈翠柳的面儿说啥,只能吱吱呜呜说都是她家毕月的。 选了其中一间,也就是她刚吐完趴着的那屋,寻思可一个屋祸害吧。 而她和毕铁刚并没有住毕月的屋,而是在毕成的房间。 在刘雅芳的内心里,她儿子讲究少,那东西可以乱翻乱整。 闺女不行,闺女以前……以前不说了,毕月现在事儿多,还是别招她不高兴了。 刘雅芳刚进屋就皱眉头: “哎呦,我说你可真是!快点儿,那有热乎水,你洗洗脚。人家那都是新被褥,你那脚丫子死臭死臭的!” “哼!”毕铁刚鼻孔出气:“你瞅你这个邪乎样儿。我臭不臭的,都自家娃,谁还敢嫌弃亲爹是咋地?” 刘雅芳不跟毕铁刚废话,干脆自个儿拿脸盆暖壶。水盆端到床下,仰头商量毕铁刚:“啊?烫烫?用皂胰子好好搓搓。你咋地啦?咋从来家就没个好气儿? 对了,树根儿书记和嫂子搁哪住呢?咱得去瞅瞅他们去。” 毕铁刚将脚放进了水盆里,眉目才算舒展开,长舒一口气道:“都回了都。唉!孩子们能折腾啊! 月月和大山整个饭店嘛,估么着根儿哥和嫂子来了听说了。 月月那时候还上学呢,没空管,他们就没回村儿,一直搁这搭把手呢! 这不年根儿了嘛,铁林说咱们前后脚,他们也是刚走。” 刘雅芳手上攥着擦脚巾,一块她现翻出来的纯棉白布,脸上是失落地表情,坐在毕铁刚身边:“你说这哪是咱俩生的孩子啊!唉!”长叹一声才继续道:“啥啥都不跟家里说,按理儿,人家那孩子有个大事小情的都告诉父母,商量着来。 咱家这两个呢?咱俩啥啥都只知道个半拉克机(一半的意思),备不住是咱当父母的没能耐吧!” 毕铁刚挺感伤,侧头问他媳妇:“咱俩还给铁林操心呢。一晃眼闺女都知道自个儿处对象了。你知道送你回来那小楚是干哈的不?” 刘雅芳斜睨道:“咋不知道?唉!我这个丢磕碜啊!差点儿没搁人家小楚的车里把胆汁吐出来。我以为得扔在京都,吐的我寻思过不了年了呢! 是军人吧?干活那个麻溜利索。那家伙上赶子的,我给人车吐那样,他还好话好脸陪着,搁这家翻东西比我还仗义。你问大妮啦?咋说的?” 第二五七章 毕家父母研究惩治楚亦锋(二更) (连更哈,看完这一章,直接订阅下一章,三更是为热恋和氏璧+) “她能跟我说啥?! 你自个儿生的闺女自个儿不知道? 原来是不爱吱声,现在是管啥玩意儿都不带告诉你滴!” 毕铁刚弯腰拿皂胰子抹脚:“你咋知道的?” “还不是狗蛋儿? 搁车里,那小楚备不住是怕狗蛋儿饿,下车买干粮的功夫,我寻思问一嘴呗。 这谁啊这么能耐,还开上小汽车了,跟咱家走的还挺近,对不对?我能不打听嘛! 结果你老儿子可好,哐啷给我来了句:我姐对象! 当时给我吓的就晕车了。 要不然之前就是心口窝直往上反反,让他这一吓,后脑勺都跟着冒汗。 到了到了,到了家门口了,小楚还前一下子后一下子的,这家伙把那小轿车甩的呢,他那技术倒是可劲甩了,给我整吐了!” 毕铁刚不屑道: “你就是完蛋玩意儿,还说啥说!瞅你那张脸,蜡黄蜡黄的,一出门你就完蛋货!” 骂完刘雅芳没出息,毕铁刚才拐回正题: “嗯那,是军人。说是参谋。 刚才铁林给我送回来的,一道我俩竟唠这些事儿了。搁医院,小楚也挺正式的介绍他自己了。 反正现在是确定了,咱闺女不哼不哈的真跟人小楚处上了。 你瞅瞅,她主腰子多正?那一辈子的大事儿,就暗下里定了?没爹没妈啊? 唉! 你说挺大个丫头了,又不能来气了踢两脚给几撇子的,可你瞅瞅她干这事儿? 供她念书还没念出个花样呢,搞对象倒挺丁壳。她想咋地就咋地! 我跟你说雅芳,我这回来,对咱家大妮儿成即(十分)不满了!” 刘雅芳听完,不但没和毕月生气,确定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表情倒看起来有点儿复杂。 咋个复杂法呢? 意味深长地看着大衣柜的镜子,两手插在棉袄袖子里。 微眯着眼睛回想着楚亦锋那大高个儿,那白白净净的长相,那看起来就知道得贵的要死的小汽车。 瞅那样,就知道是个官儿。 备不住是军队的大官儿呢还!备不住哈! 回忆着楚亦锋跟个小伙计似的,见着她还一口一句阿姨长阿姨短的,搁那添木头柈子烧炉子,又给她做饭的,那真是上赶子。 说明啥?说明这样贼拉拉优秀的小伙子,对她家大妮儿上心着呢! 哎呦天啊,这样的,当他们毕家的女婿? 你还别说,真是啥人啥命。 最近这半年,刘雅芳但凡想起她闺女,也挺犯愁。就那破脾气,以后谁能担待她? 想到这,刘雅芳那张半忧半喜的脸变成了全部的窃喜,真有点儿越想越觉得顺心眼子的感觉。 毕铁刚直起腰,一歪头就看到刘雅芳那表情。 这给他气的呢,说话直挥动手中的白布脚巾,就像是急的要拿脚巾打刘雅芳似的,立时扯嗓子吼:“你这娘们你那心咋那么大呢?晒干了八斤重! 你知道啥啊?你就乐颠儿地找不着东南西北? 知道那小楚为啥开小汽车不? 家里是干哈的?他干哈的?穿成那样啥的。 差距大着呢!你知不知道啊?!” 你说一起生活几十年的老夫妻了,孩子都生仨了,谁能怕谁啊? 刘雅芳平时表现的都是毕铁刚说的算,实际上她认为那是因为她不爱管事儿,不爱跟毕铁刚一样的!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情绪非常平静地抢过脚巾,吓唬谁呢:“不知道你就说呗,喊啥喊?问那一堆废话,你这是考我呢?” 那无波无澜的态度,给毕铁刚一种跟这种人干架都干不痛快的无力感,无奈地拧眉叹气道:“你这娘们!跟你俩真上不起火!” 刘雅芳一看毕铁刚消火了,她倒来气了,声音拔高道:“我还跟你俩上不起火呢。要说就说,你瞅你这个吭哧瘪肚的样儿。 你就齐吃咔嚓的,该咋咋地就说呗!别搁这跟破闷儿似的,磨磨唧唧。” 毕铁刚忧愁,这回干脆道: “那小楚他爹是将军!总政的! 总政你知不知道大门冲哪开?那你将军明不明白是啥?还傻乐呢! 搁过去,那就是皇帝老儿得给单独盖将军府,搁现在…… 你就笨寻思吧,咱俩天天对着领袖画像鞠躬呢,人家小楚他爹就能见着真人,备不住天天见,吃饭都搁一个桌上唠嗑啥的!” “搁一个桌子上吃饭?”刘雅芳惊恐地瞪大眼,和毕月那双大眼睛一模一样,只是毕月的水灵,她的布满红血丝儿。 毕铁刚急了: “你能不能听点儿有用的?就算不搁一桌子吃饭,那也在第二桌第三桌,指定能经常瞅着咱那些领导人。”他急的一个手心直拍另一个手背儿,继续吼道:“就那样的亲家?你敢要啊? 咱家妮儿要真是使了大劲儿进了人家楚家的门,万一要是挨欺负了,那就得硬挺着! 那么大背景的孩子,一旦要是变的心……你当现在和咱过去那时候呢?一过对付过一辈! 人家变心都不带跟你对付的,说不要大妮就能做到不要。到时候你就傻吧,状告无门,都没处说理去! 能像普通亲家似的,说咱能给出头就登门评理的吗?到时候你自个儿闺女都护不住!” 刘雅芳心里是震惊的。 小楚来历这么大吗?这家伙让狗蛋儿爹形容的,不这么打比方还好点儿,这一说……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妻。 她确实满心满眼希望她家大妮儿找个条件好的。 她过了大半辈子穷日子了,也确实希望她闺女翻身改命。 谁私心里不希望闺女高嫁?可高成这样? 不过刘雅芳看起来比当时面对楚亦锋的毕父要强很多:“哎呦天啊,你这想的可够远的了!哪对哪啊?你这都要告人家了?听风就是雨!” 毕父瞪眼睛: “那咋地?咱家清清白白的闺女还处对象处着玩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娘们,你,你那虚荣心咋那么强呢?” 刘雅芳腾地站起身,脚巾也不递给毕铁刚了,直接端起脚盆就走,在毕父不可置信中,端盆走了两步又站住,回眸。 那语气一改往常的好说话,咬牙切齿地,就跟说的是真事儿似的:“我让我闺女过好日子,那咋地?不对呀?我就虚荣心强了!爱咋咋地! 竟听说别人家闺女跟个死穷死穷的,家里跟着闹心巴拉,没听说过找个好的,还这么好的,你也能跟着上火的! 还说不过就不过了,你想那玩意儿就不对,知不知道?! 真有那天,说句不好听的,你看我让不让?! 你当谁真到结婚那步是结着玩?人家还害怕你家呢! 他们那样的,那爱惜羽毛都。 要敢对不起咱闺女,我豁出去给他们工作干丢了,给他单位贴大字报,反正我是小老百姓,我怕那个?没王法了呢还!” 毕铁刚望着忽闪忽闪的门,心话: 你想的更特么远! 还给人工作干丢了?这把你邪乎的? 就你那完蛋样儿,出门都转向,自个儿倒是能先走丢喽,都找不到人部队大门冲哪开! …… 第二五八章 一个个不省心(为热恋和氏璧+) 毕家夫妻俩,此刻给外人的感觉就是:犟着犟着,拔起犟眼子了,彼此犟嘴一些没用的事儿,还说说说急眼了! 看上去,像是夫妻俩意见不合,闹起了半红脸儿。 当然了,也没个外人。实际上更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们只是各自的心事儿太多,谁都懒得搭理谁。 屋里只亮着台灯,此时才晚上六点多钟,估么着跟前儿的邻居家才刚做饭,外面的天儿半黑不黑的,夫妻俩就躺下了。 毕铁刚双手枕在头下,眼睛瞅着棚顶的吊灯。 他看着花状五个瓣儿的吊灯,身下不是硬硬的炕头,而是软乎乎的床垫子,一时间,两宿没咋睡过觉,眼前都好像出了幻觉。 就觉得,咋像场梦似的呢? 可这梦,换别人家也不让他进门啊,确实是弟弟买的房子。 刘雅芳侧着身子,脑袋压着两手,她瞅着炉子,心里合计着。 都过了半晌了,毕铁刚感觉到媳妇还翻来覆去的呢,他推了推刘雅芳:“嗳?还有一个事儿。” “啥?” 毕铁刚在被窝里捅咕着,不是捅咕刘雅芳,是挪开腿旁边为取暖的热水瓶子,才说道:“你那妹子,别瞎扯了。 铁林跟我说了,要不是咱闺女那同学,他都没心思找了。 可见铁林那对象不是能换掉的事儿,也不是翠柳能搅合明白的。 我可提前告诉你,你可别跟着翠柳瞎合计,到时候丢磕碜的是你! 他俩成不了,你那妹子倒是该去哪去哪了。可你和铁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你丢磕碜。别虎了吧唧实心眼瞎撺掇!” 刘雅芳一提这茬就气的不行,拧眉瞪眼侧过身瞅毕铁刚:“还我虎了吧唧的?我可不就是虎了吧唧的! 人我前段日子说没说?别给铁林瞎张罗。 这家伙,你和金枝这村那村的晃悠放话的,整的十里八村认识不认识的,见着我就打听,整的咱大舅都知道了。 他要不知道,能有这事儿? 啊,我不管,别说你跟我摔摔打打的,非说我不上心。 就金枝整那出,说话跟我直撇嘴儿,一整回去就说,嫂子你要是上点儿心,我就不用县里村里的来回折腾了。 那啥意思?不就是怨我吗?我都不爱跟她一样的! 这些年了,换一般嫂子,谁能容她那个态度? 结果可倒好,你们老毕家竟整那秃噜扣的事儿! 我这也给找着了,咱舅那是恨不得亲上加亲,那话说的我都没法没法的了。 你们家呢?这铁林都搁这头处上了! 赶上你们不丢磕碜了,我这回去咋跟大舅交代?咱大舅瘦的不行,搁二嫂手里那么容易过活呢?就二嫂那死样子,能给他好脸儿了吗?” 毕铁刚觉得他自个儿更冤枉。 先不说咋开始的,他当大哥的又当爹又当妈的,急确实是急了点儿。 就说最后这一下子,那陈翠柳是不是家里这娘们先提议领来的?金枝跟着起哄! “放屁!还我们老毕家竟整秃噜扣事儿?你不是老毕家人啊? 那什么笑笑,还你闺女给招家的呢,要不然铁林咋能认识?闺女还你生的呢? 跟你这说咋解决,就别抬那个杠了。翻那些小肠子有啥用? 给你打个预防针儿,真就像铁林说那样吧,要不咋整? 就当领翠柳进城玩一圈儿了,帮年根底儿跟咱们一起回去,你是再买件新衣裳啊,还是给老陈家买点儿啥是咋的? 你就寻思这个得了,说那些臭氧层子有什么用?” 刘雅芳胸口闷的不行,披头散发,围着棉被坐了起来,反正她一提这话题就气不顺:“对,你当我明个儿去医院不骂大妮儿? 你瞅瞅她干的好事儿。还给同学往家领,领出事儿了吧? 那辈分都乱套了,你说我咋就那么膈应那个什么笑笑呢? 都不是我说铁林,这就是搁我跟前儿长大的吧,换个人,真的……” 毕铁刚彻底撩了脸子,不爱听了,嗖地坐了起来:“咋地?铁林又咋地你了!” 毕家气氛才奇怪呢,几十年如一日的定律,那就是毕铁刚一旦真发火了,刘雅芳立刻就瘪泡、哑火。 要是毕铁刚没动真气呢,刘雅芳就敢大呼小喝。 刘雅芳强吸一口气,说话前还神秘兮兮地回头先瞅了眼院子,虽然黑乎乎啥都没看清吧,小声回道:“我那衣裳不是吐了吗?寻思翻翻咱家月月的旧衣裳做饭穿,结果你猜怎么着?哼,那什么笑笑啊,指定在这住过。哎呦,剩下的我不用说了吧?你自个儿想吧!” 毕铁刚意外,但强撑着骂刘雅芳: “你知道啥啊?铁林不是那样人。 得得得,你管好你自己就得。 你这娘们,反正我可丑话说前面,把你那小心思给我收了!” 刘雅芳砰地一下又躺下了,床颤了颤,夫妻夜话,实话实说道:“我知道个里外拐啊,比你有心眼! 那翠柳又没在咱家难的时候搭把手啥的,又没说一直跟咱家走的挺近,我和她刚见过几次面?冲大舅,我冲她啊? 还有,我就是膈应那个什么笑笑。 狗蛋他爹啊,你说铁林咋想的?你还整个对咱家大妮儿不满,我是对他不满。 咱就说孩子们伤着了吧。 他一个当叔叔的不知道深浅拦着吗?咱又不像过去穷的揭不开锅了,咋就又能让俩孩子爬火车? 你说我把孩子们交给他了,好好的,现在都躺医院了,我冷不丁见着,肚子里能没气吗? 行,这个不说。咱就说那笑笑。 他找那么点儿岁数的,我是真不看好。 跟他侄女是同学,他就不别扭? 要不说咱家大妮儿缺心眼呢,她也没个意见,还胳膊肘往外拐搁医院对我筋鼻子瞪眼睛呢! 以后那都咋处?叫啥?啊,我管跟我闺女一边大的孩子叫弟妹? 你说那丫头,你说还没咋地呢,搬这住,你瞪啥眼睛?指定那是住过,那东西都搁那呢,你好信儿你去翻! 谁道了?是我没拐过那道弯儿是咋地?就整的像我一个人是坏人似的。” 毕铁刚“哼”了一声。 刘雅芳说秃噜嘴道:“再说我搁家都和大舅商量好了,翠柳那样的给我当弟妹能好相处。换人了,还这么个人选,咱家以后还能……” “你啊你,怨铁林不管孩子们,那不对! 咱俩都应该感谢铁林,别看那是我亲弟弟,铁林不该咱欠咱的。 你啊你,日子好了,我看你是贪心了。 谁给你当弟妹还得你挑啊?还你以后咋地?你知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份?不是跟你过日子啊雅芳! 你那脑袋要是不好使,就啥事儿别瞎掺和,我以后都不掺和了。就这一次事儿,你说整的这个丢人。 有那功夫,我算看好了,咱俩啊,得进城了,咱家这几个孩子都不是啥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 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多了。 或许准确的说,在父母眼里,孩子无论多大岁数了,都扯着他们的心。 大晚上的,楚亦锋走了。 那毕月和毕成被人打成那样?他怎么可能不纠结抓罪犯进行到哪一步了? 如果可能,他恨不得亲自上手,有仇报仇。 在铁路公安局问这问那,晚上十点回家。 早上四点,梁吟秋穿着睡衣,含着心脏药看向黑乎乎的院子,听着启动汽车的声音,他儿子起早贪黑的,又走了。 第二五九章 没睡醒也得强挺(一更) 这一宿啊,毕铁刚和刘雅芳都是翻来覆去的状态。 …… 刘雅芳是寻思毕铁刚那几句话,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她问自己:真贪心了吗?没觉得啊? 她难道想的都不对? 她对铁林没比自个儿亲弟弟刘丰和差啊,对儿女那就更不用说了! 只有儿女对爹妈不是全心全意的,它就没有亲爹娘对儿女不是百分百付出的。 家里现在条件好了,那爷几个谁不趁几件新衣裳? 就是狗蛋儿正长身体买新衣裳浪费,那好吃的也都进了狗蛋儿的嘴,她也没缺了所有人。 要说亏欠,她刘雅芳这辈子…… 过去是想要一套新棉花做的棉袄棉裤,穿件全新的大红棉袄。 到头来,甭说有了孩子们之后了,就是结婚当天也没穿上。 而现在是真希望买一条稀罕了半辈子的纱巾,可她舍不得下手买。 这辈子,她亏的就是自己啊。 狗蛋儿爹说她虚荣,说她变贪心了。不就是变修的意思?可她明明没有。 刘雅芳替自己心酸,一时间委屈溢满心头。 …… 不同于刘雅芳的“反省”,毕铁刚是忧愁。 他第一次开始构想未来的生活。 以前都是吃饱不饿,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推碾子拉磨般的过生活。 这天夜里,却开始考量,咋把日子能过好? 不再是怕这怕那,不再是胆突儿的,而是儿子们和闺女碰到啥大事小情时,他能胸口拍的啪啪响说句:“别怕,有爹呢!” 说实话,他口口声声骂弟弟铁林买车,怨弟弟乱花钱。 可转头一想,要是条件真好的不得了,哪个男人不羡慕四个轱辘?谁不想有? 人活着不就是为那一张脸嘛。 弟弟现在过的啥日子,再瞅瞅他这个当哥的? 可不能再这样活了。 时间久了,他成为儿女累赘那一天,他一个大老爷们,现在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会把自个儿窝囊死的! …… 大概是后半夜一点钟那时候了,刘雅芳哑着声音,大脑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问了句:“咋的?住床不得劲儿啊?”伸手给毕铁刚拉了拉被角。 毕铁刚又翻了个身,给刘雅芳一个后背,紧闭着眼睛回道:“快别说话了,再说话更精神了,咱也不用睡了。” “唉!咱俩都快成打更(jing)的了,可不就是睡不着?” …… 你说一点多钟,毕家夫妻俩还说话呢,四点钟刚过一点儿,楚亦锋就敲大门。 他们哪能睡醒,哪能不迷糊? 楚亦锋也不知道啊? 他以为都跟他似的呢,干什么事儿都有计划性,说咋地就咋地,说睡觉真就是睡觉,沾枕头就能睡着。 不过也分咋说,也就是楚亦锋吧! 毕父毕母即使被敲门声吓的心里直翻个儿,还得忍着,装作正好醒了。 “哐哐哐”、“哐哐哐”…… 楚亦锋非常嫌弃地仰头瞧了瞧红漆大门,怎么连个门铃都没有? 这“哐哐”的声音一响起,只见毕成那屋的双人床上,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打了个哆嗦,毕铁刚直挺挺的睡姿也被吓的一抖擞,双人床颤了颤。 一句话说的心有余悸:“哎呦我的妈呀,我的心脏啊!”刘雅芳缓了好几秒,才说了句完整话。 毕父“腾”地坐了起来,人还在混沌状态,喊了句:“谁?!” “啥谁啊?你快看看去吧,你搁屋里喊,谁能听到啊?别是有啥事儿啊!” 刘雅芳说到这,心又是一揪,也赶紧围着被子坐了起来,在枕头下面摸索着皮套绑头发,绑完赶紧开台灯。 外面的天还却黑却黑的呢。 毕铁刚披着棉袄都没顾得上穿上,边推门往外走,边提裤子系他那条简易腰带——一根蓝色棉布布条,系了个活扣。 “谁啊?” “叔叔,是我,小楚啊!” 嗯?小楚?毕铁刚站在屋门口愣了两秒。 这么早登门? “啊,等会儿啊,这就来这就来!” 也就从屋门口到大门十几米的距离吧,冷热哈气一交替,毕铁刚的胡须上就挂上了一层冷霜,可见八六年的京都冬天有多冷。 “吱呀”一声,毕铁刚拿下用来插门的半米长圆木头,说话直喷哈气,见到楚亦锋了,纳闷道:“啥事儿啊?孩子?” 得,毕父之前咋想的,其实现在还是存有那些担忧的。 只是让毕铁林和刘雅芳双面夹击的,“小楚”变成了“孩子”。 毕铁刚说完,借着小轿车车灯的光亮,这才瞅清楚亦锋。 心里纳罕: 哎呦,这是拥护(因为)啥啊?穿这样?! 不过确实是让毕铁刚眼前一亮。 哪个男人不爱绿军装? 毕铁刚觉得:这男子汉气概,可比普通人瞧着带劲儿、挂相! 想要给爱俏的毕月,瞧瞧看自己有多帅的楚亦锋,阴差阳错的一直没穿正装给毕月看过。 这头一回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一身军装的打扮,却在毕父毕母的面前率先亮相。 锃亮的黑皮鞋,军帽,笔挺的毛呢料军装大衣,脱掉大衣里面是标榜干部标识的四个兜军装。 也不知是楚亦锋觉得必须得配套啊,还是冬天确实得戴手套啊,他郑重到手上还戴了一副白手套。 楚亦锋听到“孩子”俩字,嘴角边儿的笑容,笑的更亲近了:“叔叔,我带您和阿姨还有狗蛋儿,去看升国旗。不好意思,打扰您们休息了吧?” 看升国旗?为看升旗,大早上的敲门? 毕铁刚抬眼皮,看了看还黑乎乎的天儿,嘴上也没耽误的回道:“影响啥影响,不影响。平常也这时候起来,早就醒了!” “叔叔,狗蛋儿在哪屋,我给他穿衣服去。” “啊,他没搁家啊,他在那哪呢、医院。和月月挤一床。” 楚亦锋刚要抬脚进门,闻言又停下脚步: “那叔叔,我在车里等您和阿姨。没事儿,时间还早着呢,不用急。” “嗳嗳!” 毕铁刚赶紧挥了挥手,大门就那么四场大开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不能让小楚等太久。 迈着大步子打开房门。 “谁啊?干哈啊?” 毕铁刚着急忙慌道:“快痛快起来洗脸,小楚来了,要领咱们去看升国旗!你麻溜快着点儿!” 刘雅芳全身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这给她吓的呢。 一抬眼,赶紧说道: “哎呦天吶,你着啥急啊?那暖瓶里有热水,大早上,那水都拔凉拔凉的,你是缺心眼是咋地?” ———————————————————— 第二六零章 岳父?女婿?认识一下吧。(二更) 毕铁刚没搭这茬,直接嘱咐道: “你也赶快的,我摩挲把脸就去车上陪小楚,你收拾完自个儿,别忘了去翠柳那告诉一声。” 刘雅芳趿拉着棉鞋,开柜子翻她带来的包裹,看那架势也挺忙叨的,边翻边回道:“告诉啥?不带她去!我一会儿告诉她别乱跑别出门啥的就行。” 刘雅芳心话了: 这都以后不一定咋回事儿呢,万一翠柳哪句话多话少的,再让人小楚笑话。 不行,她还得记得等见到狗蛋儿也得叮嘱两句,别啥话都跟小楚说,让人笑话,怪丢磕碜的。 烟粉得擦在脸上,不好的得懂得藏拙,可不能再给闺女丢脸了! 不过这话,刘雅芳没和毕铁刚说出口。 她太了解自家爷们了,她要这么说,那就得跟她犟嘴:“咋丢磕碜了?各个儿家啥样就是啥样?你虚荣心咋那么强呢!”没那闲工夫,和他拔犟眼子。 却不想,这次毕铁刚还真跟她站同一个战线,点头迎合道:“对,是这个理儿! 咱还和小楚那孩子不熟悉呢,说话啥的,带个生人更不方便了。等赶明儿愿意看再去,不行咱俩领她去。” 刘雅芳将蓝色劳动布的棉袄挂在衣柜上,两手使劲地抻了抻:“你快脱了那衣裳,那都坐火车穿的,蹭的一身褶子,埋了咕态滴(脏),裤子也换喽,别甩裆尿裤的(裤裆肥大不利索),穿这件!” “你可别磨叽了。”毕铁刚拽过毛巾擦脸,还换衣裳?也不看看外面还有人等着呢,臭讲究。 “照相!你不照张相啊?来趟京都看升国旗,那么容易呢?” 要不说还得老夫老妻呢,最了解彼此。 毕铁刚赶紧甩掉肩膀上的棉袄: “对对。你别忘了给兜里揣俩钱儿,照相不能让人孩子花钱。咱当长辈儿的,你多揣两个!” 说完,动作极快的开始换衣服裤子。 毕铁刚带小跑的,真是跑步前进跑到了大门口,又紧急刹车站住脚,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 楚亦锋赶紧下车给开副驾驶车门。 爷俩坐在车里,毕铁刚十指交叉、手心冲上放在肚子那,装作自然大方的靠在车座子上。 正酝酿要说点儿啥呢,楚亦锋根本就没给毕父费脑筋想话题的机会,要等着毕父开口,那显得多不会来事儿啊? 笑道:“叔,你抽抽这个,中华,特供的,我小叔店里没有。说是挺好的,你尝尝,我昨晚现翻出来的。” 说完开烟盒包装,直接拿出一根,服务那是相当到位。也不管毕铁刚同不同意,一点儿不见外地直接塞到毕铁刚的嘴里,塞完就划打火机,火苗子凑上前。 整的毕父叼着烟,用手护着火苗子,还不忘本能地谦让含糊道:“你也尝尝吧?” 楚亦锋无声笑道:“好。我也尝尝。” ……尴尬了几十秒,一时间轿车里直冒烟儿。 楚亦锋问道:“狗蛋儿在医院能睡的舒服吗?家里这么多屋子。” “谁道了?那小子皮着呢,就是欠揍。” “叔叔昨个儿休息的怎么样?还习惯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回老家,咱东北好像没有床,都睡热炕。不像现在都是电褥子床啥的。” 毕铁钢看起来憨厚且诚恳,回道: “还是床好呗,要不然城里咋都流行这个,它流行指定有道理。我看咱村儿那小年轻结婚啥的,还有特意买床的。” 想了想又总结道:“挺好的,我睡的挺好。老早就睡觉了,昨晚也就六点多钟吧,我和你婶儿就睡觉了。” 楚亦锋……那确实挺早。 咳嗽了一声,落下点儿车窗: “叔,不过现在想起来觉得还是火炕地道,估计腰疼躺炕头上,指定能挺不错,是吧?” 毕铁钢经过了这几句没话找话,终于找到了点儿状态:“嗯那,还行。那什么,小楚,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啊。叔,四个老人只剩下我奶奶了。我爷爷很早就没了,是我奶拉扯着我父亲和我小叔。现在她跟我家一起过,这么多年也是在我家。我外公外婆我都没见过,那更早就没了。” 毕铁钢点点头:“是哈?你还有个奶奶,我们这头,去年月月她爷爷也没了。唉,都走了。你知道这事儿不?” 楚亦锋直视毕父道: “知道。叔叔,那一阵儿,月月瘦的不行。” 真是啥啥都知道哈?毕铁刚心里挺唏嘘。刚要再抽一口,也没瞅瞅早就燃没只剩烟屁股了,烫的他脑袋往后一仰。 而一旁的楚亦锋,刚要抢下烟屁股,怕烫着毕铁刚。 结果看着到底被烫了一下的毕父,他不着痕迹地、感同身受的本能往后一躲。 毕铁刚用大掌使劲一抹胡须,瞅了眼手心,着急下车,指使楚亦锋:“这车门快给我开开。” 楚亦锋伸手摇车窗。 “不是,车门,我先下车,进屋喊你婶子去!” 楚亦锋望着略显焦急的毕父背影,戴着军帽的他,两只胳膊放在方向盘上,深呼吸放松。 他是又想笑,又觉得心里好像有点儿无助似的,反正挺复杂。 毕铁刚进院子推开毕成屋门,没找到刘雅芳。 又带小跑的往正屋急步走,他心里骂着:这老娘们,这都啥时候了?干哈呢上厨房去? 打开厨房门,压着声音质问道: “让你快着点儿快着点儿,你瞅瞅你这个磨叽劲儿。不就洗脸刷牙?你上这屋干哈来了?” 刘雅芳已经梳妆打扮完毕,正蹲在炉子跟前儿,刚要点火,回道:“催啥催?大清早的,小楚指定没吃饭,我给他烙几张鸡蛋饼搁车上垫吧一口呗?你瞅你这急头白脸的样儿!” 听完,这给毕铁刚气的,真是脸红脖子粗,但音量还不忘得压着:“做啥饭做饭啊?几点就吃饭?我们这冻的嘶嘶哈哈的(冬天冷的牙齿打颤的声音),那轿子尾巴还冒着白烟儿呢,没熄火你知不知道?烧油都是钱儿,你会不会算账啊你?!” 刘雅芳背好挎兜,真是一步三回头的嘱咐陈翠柳:“翠柳啊,真是不方便。到时候姐领你再去看升旗。 你把大门插好,哪也别去,俺们不叫门,你别给开门。 锅里有昨个儿剩的面条,你拿热水烫烫就能吃,你都吃了吧,不用给我们留哈。 你就搁自个儿屋里呆着哈,别乱走,那啥,我怕我回来找不着你!” 毕铁刚在前面大步带路,听到刘雅芳最后一句猜到他媳妇小心眼又犯了。 那说的是啥话?只要不蠢的都得多想。 这娘们,脑袋就是不好使! …… (三更加更马上跟上,阅读完此章,请直接订阅下一章。) 第二六一章 看升旗(三更,为经常打赏的书友们+) 刘雅芳屁股只沾后座一个边儿,双手扒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位置上,客套道:“小楚,辛苦了啊。你说你还为我们看升国旗起个大早。” 楚亦锋尽量让汽车在提速中还开得稳,他刚才看到未来丈母娘一出门口,看他汽车眼神一变。 估么着,昨个儿晕车吐那样儿,今天见车都得腿肚子打颤。 “不好意思,阿姨,打扰你们休息了。” 刘雅芳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平时也这个点儿起来,早就醒了。” 毕铁刚点头作证: “是,平日里这时候都得扛锄头下大地了。” 刘雅芳差点儿嫌弃地“啧”出声。 你说这正唠着升国旗呢,你唠什么扛锄头下地?人孩子能不能听懂啊?哪去过你大地?别提那茬不行吗? 刘雅芳笑的眼角出了褶子,慈爱地看着一身军装的楚亦锋。 楚亦锋单手操作的方向盘,瞟了眼毕铁刚那侧的倒车镜,给毕铁刚的错觉就是小楚在观察他,腰板坐的更直流了。 楚亦锋算是解释说道: “叔叔,阿姨,咱们得早点儿去。也是没办法。 这个升旗仪式啊,它没准点儿。 是根据日出日落时间确定。具体时间都是由天文台专门计算。 咱们一会儿到了,我到时候指给你们观察一下,一般是太阳上部边缘与天安门广场我们肉眼所见的地平线相平时,那就是升旗时间。 那地儿人挺多,很多人都起早去看。来了京都,要是不看升旗,我怕你们会觉得遗憾。 月月和大成那面还都不行,小叔那也挺忙。对了,咱现在去医院先接狗蛋儿。” 这一解释,其实都不用解释,就像刘雅芳说的那样,即便是毕铁刚也这么想的,刘雅芳叹道:“唉,其实啥遗憾不遗憾的?你有这个心,婶儿就挺高兴。” “对,小楚啊,你叫婶子,别阿姨了,外道。” 毕铁刚这句话,就跟给楚亦锋这个人加了汽油似的,这个提气啊。 。从胳膊下的手抠里拿东西,非常自然地、嘎嘣溜脆利落叫道:“婶儿,给!”回胳膊将东西塞到了刘雅芳手里。 “哎呦,孩子,婶儿不吃糖块。” 楚亦锋从后视镜里看刘雅芳笑道:“婶儿,话梅糖,吃了能缓解点儿晕车。” 这糖块,酸酸甜甜的,毕铁刚没吃,但心里也酸甜酸甜的。 刘雅芳眼角的褶子就没平整过,始终脸上挂着笑容。 …… 医院里,毕铁林给毕成接完了尿,端着尿盆刚打开门,门外正好闪现一身军装的楚亦锋。 冷不丁的,还给毕铁林吓一跳。大清早的,他透过走廊窗户瞅了瞅:“嗯?几点啊,你就来?” “小叔,毕叔和婶子都在我车里呢,我拉他们出去溜达溜达,来接毕晟。啊,对了,早饭你们吃你们的,我们都在外面吃。估计得晚点儿回来,不用惦记。” 这几句话说的多清楚,但是却给毕铁林说的一愣。 那低音炮的动静,辨识度太高,说话还不控制个音量,就跟病房是他老楚家的房产似的。 毕月揉着眼睛刚坐起来,就感觉一股冷风,她迷迷糊糊地仰头看向楚亦锋。 多欠、多欠,楚亦锋也不管毕铁林和毕成还傻愣着瞧他呢,直接上手就刮了下毕月的鼻子,笑的酒窝显露无疑:“傻了?” “嗯。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呢?”毕月懵圈儿的表情也看了眼窗户。 楚亦锋对着被窝里微微一动的小身体,上去对着屁股就是一巴掌,没回答毕月,而是对拧眉从被窝探头的毕晟道:“起来。看不看升旗了?动作快点儿,给你一分钟时间!” 毕晟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戴军帽的楚亦锋,就那么愣了十几秒后,动作极快地跳下病床。 毕铁林端着尿盆,用气息提醒毕晟:“慢着点儿,毛愣三光的!(毛毛躁躁的意思)” 毕月对旁边床的病友李叔抱歉的点点头,大清早的,给人家吵醒了,这也说明她彻底清醒了,仰头又问楚亦锋道:“挺冷的看升国旗?仨人踢正步有啥看的啊?我爹娘也去?” 现在可是八十年代,就仨人升旗,还没有“三军国旗护卫队”呢,那都九几年的事儿。所以毕月纳闷:要是那时候看36名大兵组成的护卫队,那多有气势,现在看个啥劲儿呢? 毕月以为这几个人是要去看热闹,她在京都生在福中不知福,她忘了中国人,尤其是外地人到了京都,看升国旗,看的不是热闹,是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是一种情怀。 毕晟提着裤子,两脚踩在棉鞋上,急了:“去!” 毕月赶紧投降,柔声道:“嗯,去去去。”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楚亦锋瞟了一眼毕晟穿戴整齐了,极快的速度弯腰对毕月的耳边儿留了句:“瞧你那小模样?等我回来,和你有话说。” 说完就转身,帅气的不行,腰板挺直的大步流星先离开了病房,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毕晟。 毕成问:“姐,楚大哥跟你说啥?” 毕月眨了两下大眼睛,随后得抿嘴才能压抑住笑容,回道:“没听清。” 车上刘雅芳望着从医院里走出的“哥俩”,她说了句:“那小楚咋还戴着一副白手套?” 毕铁刚:“备不住是怕冷。” 毕晟一上车,毕铁刚就回身警告毕晟: “脸都没洗吧?你就欠揍吧。” 刘雅芳扯过毕晟,给他系着棉袄,附和道: “谁道了?我看你也欠揍。你搁医院,你睡觉打把势你碰到你姐呢?还得让你大哥特意来接你,你有功是咋地?竟给人添乱!” 毕晟不服:“谁说我添乱?我还给我哥刷屎盆子了呢。” 楚亦锋开着车赶路,真怕起个大早赶个晚集,那可就露怯了。随口问道:“怎么你刷?” 毕晟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冲楚亦锋说道: “竟听说小辈儿伺候长辈儿的,没见过小叔还得伺候我哥的。当然得我给我哥刷了!” 楚亦锋不忘给予肯定:“好样的。” 刘雅芳暗下里冲毕晟挤了挤眼睛,心话:真是随你爹了!大早上的,你提什么屎盆子? 天安门广场,早已经有很多人等候了。 楚亦锋站在最前面,他一身军装站在看升旗的人群中,十分显眼,引得很多人都看向他。 他的身边,是挺着小胸脯的毕晟,他的身后才是毕父毕母。 他们目光一致,看向一人擎旗,二人护旗,统一着装、正步前进的升旗手们。 当太阳上部边缘,与天安门广场所见的地平线相平时…… “敬礼!!!”随着这声音,升旗手瞬间扬起五星红旗,国歌响起。 白手套、敬军礼,楚亦锋目光坚定地看着五星红旗。 他旁边的毕晟,腰板直直地立正,用着他最最认真的眼神看向迎风飘扬的国旗。 站在楚亦锋身边的小少年,毫不逊色般挺胸抬头。 毕铁刚一手还拿着棉帽子,嘴上喃喃地跟着唱国歌,表情激动的不行。 刘雅芳肩膀有点儿微微抖动。 升旗仪式结束,楚亦锋随着场上的欢呼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刘雅芳哭了:“婶儿,怎么了?” 毕铁刚露出了笑模样,大大咧咧道:“你婶儿没咋地,跟着瞎激动的,不碍事!” 第二六二章 八十年代缩影(二合一大章甜心们中秋快乐) 天亮了,这么冷的天儿,可天安门广场却热闹极了。 …… “叔,咱们也像他们似的,照照相?”楚亦锋提议道。 毕铁刚赶紧点头应承:“对对,照相!”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了指刘雅芳:“狗蛋儿他娘,那啥?你快去喊那个照相的,咱多照几张,也算留个纪念。管咋地,咱这是第一次来京都。” 毕铁刚就怕楚亦锋抢着花钱啊,真是表现的非常积极、大方。 对刘雅芳说的这几句话,还有点儿暗指“你别抠抠搜搜怕花钱”的意思。 楚亦锋正了正军帽,笑着拦住刘雅芳: “不用。叔、婶儿,我车里有相机,你们在这等我会儿,我去取。” 楚亦锋都走挺远了,毕家夫妻俩还瞅那高大背影呢。 毕晟抿抿小嘴儿,他现在特崇拜楚亦锋。 毕晟表情有点儿骄傲、有点儿显摆,还有点儿纳闷地问道:“爹?你说楚大哥咋那么有钱呢?有小汽车,还有相机。我能不能有那天?” 刘雅芳听的心里叹了口气,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儿。 她觉得自己这个没用的父母,没见识过也就算了,咋感觉那么拖儿女后腿呢:“是啊,人家咋那么有钱呢?狗蛋儿好好学习考军校,赶明儿也当军官,娘就算是能借上儿女光了。” 毕晟竟爱实话实说啊,也不管他亲娘现在正心酸呢,挥了挥戴棉手闷子的小手:“哎呀娘,你还等我长大?费那劲呢。还算是借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就是借我姐光?” 小少年说完,连瞅都没瞅他娘,还不符年龄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我也是借我姐光。我脚着(觉得)备不住能一直借她光,有征兆的。” 刘雅芳…… 一直听着那对儿娘俩对话的毕铁刚,也不知道是看升国旗燃起的希望和激情,还是昨晚真就想的透彻了。 毕铁刚站在天安门广场的前面,认真地回望刘雅芳,天天“娘们娘们”的叫着,可这一刻却认真道:“雅芳,咱俩过了年也来这挣钱吧。 不会就学呗,得走出这一步。 实在不行给咱闺女守着饭店,给大山那孩子打下手也行啊。 等咱干顺手了,咱自个儿也干点儿啥。不能老指望孩子们! 雅芳,咱跟人楚家确实比不了,可咱可以跟自个儿比。 将来我要是能自己支起一摊儿挣了钱,我也像铁林似的,买个便宜点儿的四个轱辘,剩下的还都交给你管,呵呵。 咱到时候拉着儿女也来天安门玩,你瞅瞅?多热闹!” 毕铁刚说完,放眼看向远处,听着周围人群的说话声,嘴边儿牵起了笑。 毕铁刚很少这么说话,冷不丁说了这些,刘雅芳那心吶…… 她比谁都了解自家爷们。 前一阵儿,铁林回老家又走了时,她还问自家爷们:“咱不进城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孩子们都不搁家呆着了,咱俩还守这一亩三分地干啥?” 当时毕铁刚回她的是: “你当外面那么容易呢?要那么容易都出去了。你别听风就是雨的! 上外面,一个熟人都不认识,备不住咱说话都听不懂。那就得成了瞎子、哑巴。 哪像现在守家待地儿的,一出门都是几十年老熟悉的人了,有话说。” 刘雅芳知道,她嫁了这个男人几十年了,一块堆儿过日子还看不明白吗? 狗蛋儿他爹,不是啥闯实人,心眼儿也不咋活络,有时候还认死理儿。 你要指望他出门接受个新鲜事物啊,那还不如指望自己。 头些年,为了供俩孩子读书,为了买药钱,那真是被逼无奈了,她家爷们才不得不跟着工头走出村子。 就那样,工头还是自个儿村儿的熟人呢?他干活挨累不少遭罪,却从不上前。 所以这一刻,毕铁刚说的这话,真的非常提气儿,刘雅芳那心里敞亮的,比让她住窗明几净的大屋子还痛快。 她这辈子也不图别的,她知道自个儿咋使劲儿,也不带是那有能耐的母亲。 但她想守着三个儿女的心,是那么的迫切! “他爹,你说咋地,咱就咋地。咱家都你说的算。” …… 楚亦锋脖子上挂着大相机。 他按照方位开始挨个拍照,脸色始终都带着笑,看起来耐心极了。 天北、人西、历东、毛南四个建筑物,他一一安排毕家三口人站在不同的方位,按照不同的角度,尽量都拍上。 刘雅芳还算自然,只要楚亦锋喊一句:“婶儿,笑一笑?拍了啊?一二三……”她准保露笑容。 有时候把毕晟抓在前面搂着拍,有时候牵着毕晟拍,态度积极、效果不错。 但到了毕铁刚那就不成了。 楚亦锋要是抓拍、不喊“一二三”还好点儿,一喊让笑一笑啥的,他就表情僵硬,笑的跟哭似的。 最后在天安门的正前方,楚亦锋拜托一位潮流烫发男:“你好,同志,能帮我们拍个全家福吗?对,就按这个钮,谢谢了。” 楚亦锋非常自然地站在毕铁刚和刘雅芳中间,他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还搭在前面的毕晟肩膀上。 几个人一起看向镜头。 远处看热闹驻足的人群,随着提示要准备拍的喊声望过去,只见毕家的几个人,外加一个楚亦锋,全都露出了笑脸。 这一刻,那份亲近,跟穿衣打扮似乎已经无关了,他们嘴角的弧度是一样的,眼中充满了期待,看起来,那么像是一家人。 广场上的小贩叫卖着,扛着用笤帚扎成圆筒形状的糖葫芦架子,上面插满了用竹签串着的冰糖葫芦。 有大姑娘爱俏,到了照相时宁可挨冻一会儿,也会脱掉棉袄。 冻的通红的手还不忘捋好头发,将两条及腰的麻花辫儿放在胸前,摸着两条辫子、侧着个点儿身子,微微一乐,看起来腼腆且美好。 大概是放寒假的时节,又赶上年根儿底,广场上更是跑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小一点儿几岁的娃,穿的圆滚滚的,感觉走路都直晃悠。 小娃娃们也不需要戴手套,两只小手都在棉袄袖子里,调皮的小孩子就会边走边甩,那袖子甩的都快赶上唱戏的水袖了。 而大一点儿的中学生之类的,明显懂得好赖美丑了。 在全国都掀起流行穿运动服的年代,那真可谓是一年四季都能穿红色、蓝色、绿色,那种衣服袖子和裤腿侧边带三条白杠的运动服。 夏天,上面半袖,下面运动服裤子。 春秋,线衣线裤、绒衣绒裤外面套运动服。 冬天,棉袄外面,还是红蓝绿各色运动服。 后来,流行到什么程度呢?快赶上中国特色了,成为了各学校校服。 毕晟羡慕地、眼巴巴看了好几眼。 你都说毕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喜欢楚亦锋,这楚大哥哪是一般的大哥? 那眼力见儿真不是谁都能行的,想啥给毕晟来啥,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楚亦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 “喜欢那运动服?呵呵,小样儿,不用羡慕。不是要来京都念书了?等你开学穿新的。” 毕晟仰头看楚亦锋。他以为是开学时,楚亦锋会偷着买了送他一套的意思。 楚亦锋回笑了下,心话:到时候学校发。谁给你买那个?傻不拉几的! 一挑眉,像是坏笑般,大步流星的离开,冲卖糖葫芦的招了招手。 刘雅芳拽了拽毕铁刚的衣袖,眼睛里冒着亮光的瞧热闹,纳闷问道:“你说也真是怪了哈?咱跟着小楚这孩子出来,就没人敢过来问咱是不是住店照相买不买车票的,他们是咋看出来的呢?还能认出谁是外地人不外地人?” 毕铁刚点点头,也挺唏嘘的瞧着: “那备不住练出眼力了。你瞅瞅,这刚亮天儿多大一会儿,人乌央乌央的(很多),天天瞅这老些人,看多了也就练就一双慧眼了。” 怎么分辨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呢? 楚亦锋给毕晟买了根儿糖葫芦正好回来听了个尾巴,给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解析:“叔、婶儿,你看那无论长发短发都烫头的妇女,还都跟要爆炸了似的发型,那一准儿是本地的。 这一年半载的吧,京都流行烫头,就是明星,我瞧着都认不出哪个是哪个,那都一个模样。 还有,你看那不管穿呢子大衣还是穿棉袄的男同志,对,你看那个,就那个现脱大衣穿中山装的。 就那个形象,穿着多体面没用,只要胸口别支钢笔,那一准儿是外地人。 所以这些招揽生意的都看出来了。 现在人还不算多,等中午大太阳一出来,提着鸟笼子的,拎着水桶夹着大号毛笔来写字的,那都来了。 这个城市很包容,它是首都,要面对四面八方的来客。 其实哪的人也并不重要,咱不都是中国人?” 刘雅芳笑的点点头,瞟了眼吃糖葫芦的毕晟,小声嘀咕道:“你不酸牙啊你?竟让你大哥花钱。个败家孩子。” 刘雅芳早就知道毕晟身上的棉袄、帽子,那都是楚亦锋给买的了。 你说那身行头还是她给吐的,人还在外头,又不能骂孩子,只能拿糖葫芦磨叽两句。 四口人溜溜达达往停车的方向走。 马路边儿停着好几台能拉开车窗的老旧汽车。 有人穿着破旧棉袄,脖子上挂着黑皮兜子,喊道:“颐和园了,去颐和园了?还差两位?还有没有人要去了?” 又有人对着那喊颐和园的人,就跟抬杠比嗓门似的,也扯着脖子喊道:“去八达岭的?我这还差一位,有没有要去的?要起车了啊?” 听到这两嗓子,楚亦锋看起来是说给毕晟听,实际上是解释给毕家夫妻俩,摸着毕晟的脑瓜顶说道:“颐和园的昆明湖都结冰了,这时候不适合去那,也没个花草的。夏天再去。 至于长城,那上面都是冰溜子,估计你还没等爬多远,你那波愣盖儿就得卡秃噜皮喽!” 说完,楚亦锋自个儿先乐了,回眸看向毕父:“叔,东北话是这么说的吧?波愣盖儿?” 毕铁刚笑道:“嗯那。是这么说的。波棱盖儿就是膝盖,卡就是摔,秃噜皮就是破皮儿了。你还别说,你这孩子说的还怪地道的。” …… 车都快开进热闹的早摊儿街了,刘雅芳还扒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那,磨叽着:“花那钱干哈?婶儿回去给你做饭呗?家都现成的,你正好尝尝婶儿的手艺?” 甭说一直陪笑脸的楚亦锋了,就是毕铁刚都嫌烦了。 心话,怕孩子花钱,一会儿你就花呗。吃个早饭能花几个?磨磨唧唧的。 不得不当着楚亦锋的面前打击自家媳妇道: “我看你这是不晕车了。” 毕铁刚一句话,给刘雅芳干没音儿了。 你还别说,刘雅芳心里还真合计了呢,她也纳闷:就是说啊?今儿个咋没晕车呢?看来晕不晕车也分心情好不好呗。 快要塌了的小屋子,一进屋就能闻到浓浓的油烟味儿。 小小的早餐摊儿,那真是能尽量摆桌子长凳就多摆几个。 要想在屋里走动,看起来也挺费劲。 肩膀挤肩膀的,就像是要错不开身的环境。 就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刚才还开着轿车、穿着齐整的楚亦锋,现在也扯着嗓门喊道:“嘿,伙计?这呢!四个人,先给我来八根油条!”喊到这,停顿了一下,问毕家的几口人:“叔、婶儿,你们吃豆腐脑还是喝粥?” 刘雅芳赶紧抢话道:“啥都行。啥便宜来啥。” 楚亦锋又问毕晟儿:“狗蛋儿呢?吃不吃油炸饼?” 毕晟转动了下脑瓜,瞧了眼热闹,随口回道:“你吃啥我吃啥。” 油条吃光了,豆腐脑也全都喝完了,尤其毕家父子,那真是汤底儿都不剩,刘雅芳还知道留一口。 楚亦锋看了看面前的空盘空碗,一副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平静地随口来了句:“叔,婶儿,当初月月干的就是这个,就在这条街上。” 毕父抬眼看向这个摊子三十多岁的汉子,正端着油条,从他面前走过。 刘雅芳这个当母亲的,刚才还吃的饱饱的,瞬间有种如鲠在喉,她觉得她现在后反劲儿、有点儿晕车了。 楚亦锋笑着刮了刮毕晟的鼻子:“狗蛋儿,想不想看你姐当初住什么样的屋子?” 在医院时,楚亦锋发现毕母对毕月态度并不太好,那一刻,说真的,他挺为他的月亮叫委屈的。 他想,他该让叔叔和婶子,多了解了解他们的女儿。 即便那女孩儿,也许在父母眼中,性格并不讨喜。 第二六三章 你在我眼里是无以伦比的美丽(二合一) 提起这个话题,楚亦锋有两方面的私心。 一方面是亲眼所见毕月在家里的“不受待见”,为毕月叫冤。 另一方面是他自己。 他知道他和毕月的关系,为啥能引起双方家庭都有顾虑的原因。 他母亲和姐姐就不用说了,总觉得他能看上毕月是被“妖精迷了眼”,要不然怎么就非得看上毕月。 估计都得认为,他图的是“其表”,他只要过了被迷了眼这一阶段,那其他漂亮女孩儿是能取代的。 那些暂且不提,就说说毕月的父母吧。 昨天对他那个样子,今天对他态度也有试探、顾忌、客气,别看已经一口一句“孩子”的叫上了。 大概在他们眼中,他和毕月之间,家庭背景、生长环境,就是将来有个万一,退路都不同。 说白了,和他母亲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们恐怕是认为时间久了,毕月在他心里,是能有其他人替代的。 今天,他就要告诉告诉大家,毕家女儿小小年纪考上大学的聪明,十八九岁像朵花儿的漂亮,最鲜明、最骄傲的大学生形象,他通通都没见过。 他见到的,都是另一面。 昨天楚亦锋临睡前还在想,这“两方面的私心”,他只是想让毕父毕母多了解体谅他们的女儿,多了解他和毕月之间的关系,能够放心一些…… 如果安排的太刻意,如果毕父毕母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会不会弄巧成拙?会不会认为他一个当小辈儿的,在讽刺他们? 有点儿风险。 就像此时,楚亦锋话落,他眼神虽落在毕晟身上,实际上心里挺打鼓。 毕铁刚率先站起身。 他有种直觉,儿女挣钱的日子挺遭罪,虽然他和雅芳都问过八遍了,但也许今儿个得到的答案会不同。 “他们一个个的,一问咋样啊搁外面?就会嬉皮笑脸说好,啥都好。 就跟那钱是大风刮来似的,有一个算一个! 走,去瞅瞅。小楚啊,你把你知道的,都跟叔说说。” 楚亦锋簇拥着毕晟,从小小的早餐摊铺挤了出来。 带着毕铁刚和刘雅芳往街上走时,还笑谈两句,不希望毕父毕母多想,说道:“叔,婶儿,遭罪是指定得遭罪。哪有想挣钱不遭罪的。 京都这地方吧,只要豁出去做小买卖,钱确实是能赚到的。 你看咱刚才吃饭那家,忙忙活活一早上,不少挣,估计弄好了,能顶工人半月工资。 月月和大成也是那么挣出来的。” 刘雅芳叹了口气,在楚亦锋身侧感叹道: “挣的多也不好看啊?但得有其他来钱道,谁能豁得出脸面挣这个钱? 前些年又抓又咋地的,都不把做小买卖的当人看。老辈儿人也常说,古时候都讲究个士农工商,可见还是不行呗。” 说到这,刘雅芳又抬眼看楚亦锋,像是点拨楚亦锋似的又继续道:“小楚,俺们家现在好了。 就是以后做买卖,也是我和你叔做,俺俩都商量好了,让月月好好学习,到点儿就放学回家。 呵呵,我就等着让月月消消停停念完大学,有个体面的工作。” 楚亦锋听明白了,这是怕他们家瞧不起做生意的,怕他家瞧不上毕月:“婶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那些说法。文件都下了一茬又一茬,咱国门都打开了,欢迎海外侨胞回国投资。 要说做生意,毕月在我姐面前那都是小巫见大巫。我姐不敢说是第一批做买卖的,那也是前三批。 她那工作也不错,可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反对她经商。我是军人,没办法,要不然婶儿,我都恨不得下场干点儿啥。” 刘雅芳试探道:“你家没意见啊?” 楚亦锋轻轻一笑: “钱多总比没钱好,无论是婶儿说的古时候还是现在,能赚到钱的,那都是有本事的人。凡是有本事的人,凭什么有意见?” 而一直在前面领先两步的毕铁刚,听着身后那俩人说的话,紧皱着眉头,始终没插嘴。 他现在哪有刚才在天安门时的心思了,心情倒是挺压抑。 …… 毕晟、小名狗蛋儿,那真是楚亦锋非常重要的“道具”。 离吃饭的地方没走出几十米的距离,楚亦锋就站住了脚。 他把着毕晟的肩膀,指着面前的小矮房子,像是在说给毕晟听一般:“看到了吗?那就是你姐姐和你哥住的房子。这是第一个租的房子,也是在这挣的第一笔钱。” 毕铁刚肃着一张脸,站住了脚,回身目光复杂的看着像是要倒的小仓房,这小仓房都不能算是房子。 刘雅芳有点儿发愣般的也扭头看过去,楚亦锋突如其来的就指着一个小破房说到了,她那颗心吶! 楚亦锋开始一边指着小房子,一边给大家讲述。 随着那些带有两方面私心的话语,他一时也挺感慨。 感觉哪像是过了一年半载的事儿,像是很久远了:“叔,有些还是大成跟我说的。说是那时候月月不能离校,就大成在这住。 他负责放学后和面,给第二天做准备。月月早上三点多钟再从学校现过来。 这京都城真要靠走,那太大了,但那个时间段也不通车,月月还真是只能靠走。 油条摊儿干了多久,她就步行了多久。 我凑巧来这吃早饭…… 叔、婶儿,那时候我还和月月没说过什么话呢,虽然在家碰见过她给我弟弟上课。但当时我真就没什么太多印象。 还是那次吃饭,印象太清晰了。 我当时看到的就是:大成不会面案子上的事儿,他负责收钱捡碗刷碗。 毕月一个大姑娘家,脸上沾着面米分,一早上就能炸几十斤的面米分。你说她长的还挺单薄的,怎么就那么能干? 那天,天儿都挺热的了,月月脑门上全是汗,身上还穿着一件黑油布的围裙。 第二次,我领我弟弟来吃饭,这大家伙就都认出来了。月月死活不要钱,我都开车走挺远了,她拦车拍我车窗户。呵呵。” 毕铁刚眼神复杂,不过样子看起来还算平静,他附和道:“那得那样,应该的。咋能收你们钱?” 楚亦锋低头瞧了眼毕晟: “狗蛋儿,你姐厉害吧? 我当时就想啊,一般会过日子的女孩儿,都是挣到家教钱了,那就能省就省,攒着。 一般人真想不到再继续折腾,毕竟人都是有安逸心理的,哪能天天琢磨钱上生钱。 结果你姐可好,轻省的钱赚着,忙的跟什么似的,这么费劲的钱,她也不放过。” 毕晟抿了抿嘴唇,他说:“大哥,我姐挣完钱还放假回家给我买了烧鸡。那烧鸡可香了,她吃的鸡皮。” 楚亦锋这回真乐了。 四个人里,这一刻,也就他是能够被毕晟逗乐。其他人都快让他几句话渲染地说哭了。 …… 最初楚亦锋开车拐进这条街上时,刘雅芳真趴在车窗那稀奇来着,她还问呢:“这京都城大首都,咋还有那么破的房子?” 此刻再听到楚亦锋说的话,她那颗当娘的心,被搅合的生疼生疼的。 刘雅芳望着那挂着大锁头的小破房子,心里酸酸涨涨的:大妮啊,成子啊,你们原来在城里住的还不如家呢。 搁家时,咱家再破、再不好,那回家有热炕、有热饭。 大妮啊,早上三点就起来,你能有精神头好好念书吗? 刘雅芳劝自己可不能多想了,赶紧侧头用棉袄袖子擦了擦眼角。 她怕她再多寻思点儿,那就得失态的不行。总不能当着人小楚的面儿,哭的大鼻涕拉瞎的吧? 奈何楚亦锋最近真是……话密的厉害。比划着还说呢:“就那房头接了个水管子,大成蹲那刷碗。咱们前面这块空地,当时摆了五个桌子和长凳,那地方是月月炸油条的案板。再后来她俩就不干了,月月又改卖榛子了。” 毕铁刚拧眉回眸看向楚亦锋: “啥?卖榛子?她当时跟我们说的是扛一袋子回去,炒吧炒吧,送老师同学啊?” 刘雅芳赶紧接话道: “说了,说卖了。问我上哪能整着说的是,送不了的,到时候当零嘴儿在校门口卖,我当时还说呢,不嫌磕碜啊?可也拦不住啊,她多犟呢! 唉!这个死妮子,多能折腾,多能折腾,现在都给自个儿折腾去医院了!” 楚亦锋比了个“咱走吧”的手势,往停车的地方放慢脚步走着。 刘雅芳和毕晟频频回头,毕铁刚沉默不语地在前面又领先一步。 楚亦锋发现都快给未来的丈母娘说哭了,这扯不扯呢,到时候毕月别再没夸他,再跟他闹脾气! 特意笑道: “估计是不挣钱闹心。 叔、婶儿,我和毕月是怎么走近的呢?就是她卖榛子。 我请大院儿里的弟弟们去看电影,当时毕月在电影院门口喊糖炒榛子。 后来下雨了,瓢泼大雨,她也没有电影票,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就拿个筐举在脑瓜顶,站在大马路上。挺傻的,我就开车给她送回来了。 结果,狗蛋儿,你知道到刚才那个小破房子咋的了吗?” 另外仨人,都被楚亦锋最后一句话给说的停下了脚步。 “叔、婶儿,为啥搬家了,就因为招贼了。那天,大成好像学校有事儿,没在家。得亏是我碰见月月了,要不然得把她吓坏了。” 毕铁刚这回脸色终于变了:“碰着那贼了?!” 楚亦锋打开车门示意几个人上车:“我在的话,碰着就好了。就是没碰着,月月才爱多想。” 刘雅芳长呼出一口气,说话声音都变了: “哎呦天啊!小楚啊,婶儿谢谢你。真是谢谢你一路帮着她啊!你说一个大姑娘家的,要是有个长短,我还能不能活啊?!” 刘雅芳也坐进车里了,眼泪也到底下来了。顾不上当着楚亦锋的面儿哭不好看了。 毕晟挺着小身板,不着痕迹地握紧刘雅芳的手。 楚亦锋这时候真不好意思了,侧眸愧疚地看向毕铁钢:“叔,婶儿,你瞅这事儿闹的,我就寻思咱离这挺近,也顺便说说我和月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都是不怎么好看的那一面儿让我给遇见了,好让你们放心,没想到……” 毕铁刚无力地摆了摆手: “孩子,叔也谢谢你。你还知道啥,再说说。 说实话,俺家别说那俩大的了,就是后面那小的在学校挨欺负,那都回家不带和我们说的。 我跟你婶儿就跟睁眼瞎似的。 备不住遇见啥事儿,谁谁都知道了,我和你婶儿还不知道呢。” 楚亦锋开着车,平静地继续讲述道: “后来就没啥了,我那有一套空房子,就让月月和大成应应急住那。慢慢地,自然走的就近了。 再后面我就去前线了,等再回来时,他俩已经开饭店了。 叔、婶儿,虽说女孩子家家的,干这个、忙那个,确实挺苦,但我是真欣赏这样。先不说咱家月月,就是对毕成都是一个好的历练。 不过,她炸油条、卖榛子,那都行。 可我是真不知道她胆子越来越大,居然和大成俩人去莫斯科。 我要是知道,即便那时候登门唐突,我也得联系叔和婶儿跟着我一起拦一拦。 这次受伤,可把我吓坏了。” 楚亦锋最后一句说的格外唏嘘,也挺无奈: “昨个晚上,我去铁路公安局那面问情况,您说,连警察在莫斯科那面抓捕都得带机关枪防身,月月是哪来的胆子当时敢那样?” 这一刻,楚亦锋给毕铁刚的印象就是:小伙子稳重、心里有谱,踏实,跟他们有话唠,句句说话贴谱扇(靠谱),有啥说啥,嗯,像是能跟他们家整到一块堆儿的样子。 之前,毕铁刚对楚亦锋的那些不好的印象,全没了。 “以后月月哪块要是再这样,孩子,你该说说她。她要是不听说,你找我和你婶儿!” 刘雅芳吸了吸鼻子,说话还带着鼻音儿,补充道:“俺家大妮儿脾气犟,也别深说,得商量着来。” 楚亦锋笑了笑,不置可否。 毕晟趴车窗户望了望,小少年就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着急想再回医院,没了玩的心思,问道:“大哥,咱是去医院吗?” “嗯。不过是去军区医院。”楚亦锋瞟了眼毕铁刚的腿:“叔,我去那取痊愈证明,您和婶儿先陪我去一趟那。” “好好!” 不足二十四小时,楚亦锋干了很多很多让人心暖的事儿,而那些事儿,他一件又一件的仍在继续。 他要回部队了,可他想在离开前,能做点儿啥就做点儿啥。 毕月,当你需要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努力。 第二六四章 瞧她多聪明(二合一大章) 刘雅芳抱着驾驶座的头部: “那啥,孩子啊?俺们在车里等着啊?” 楚亦锋率先下车,把着车门子,弯腰探头对车里的几个人说道:“咱都下来吧,当活动活动腿脚了。” “好好。”刘雅芳巴不得赶紧下车。 她觉得她又开始脑门冒汗了,眼瞅着就要晕车,昨天那种感受又席满全身。 刘雅芳边点头,边拽车门子,干拽拽不开。还是毕晟聪明,他留意这些了,一勾车门才给打开。 楚亦锋在前,毕家的三口人在身后跟着。 “哐哐”两声,楚亦锋敲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却先让开身,意思是让毕家三口人先进去。 “啊,小楚,来啦?” “徐主任,早啊。”楚亦锋笑着上前接过报告书,随手卷成桶状揣在了大衣兜里,侧过身介绍道:“徐主任,这就是我家的亲属。麻烦您,能不能抽空给瞧瞧腿。” 在医生还没表态时,毕铁刚反应极快地拽住楚亦锋的衣服袖子,脸上全是急色:“啥?看腿?可不用,真用不着!叔搁老家都瞅过了,还去的省城呢,检查花老鼻子(很多)钱了,该查的都查过了。费那二遍事儿干啥?” 楚亦锋安抚般地拍了拍毕父的胳膊: “叔,徐主任可是骨科权威,在咱国家都是数一数二的。来都来了,要看看的。” 又对给他治腿的主任医师徐主任说道: “我叔早上时跑了两步,我看的不太清楚。 但我感觉他不止是腿的事儿,好像脚也出了点儿问题,要不然不能跑起来跛成那样。 麻烦徐主任了,都给查看一下吧。” 就这观察,还是楚亦锋在凌晨四点时发现的。可见他那要真拿谁当回事儿了,心细地厉害。 刘雅芳和毕晟都反应过来了。 毕晟闻言瞅他爹的腿,刘雅芳期待地仰头看楚亦锋:“能给瞧好吗?”又拽了把毕铁刚: “那你就瞅瞅呗?听孩子的,真是来都来了,还差这一会儿功夫?人医生是数一数二的,咱求都求不着的。啊?他爹,查查呗!” 此刻刘雅芳也明白了,难怪楚亦锋特意叫他们陪着,那都是楚亦锋的一番好意,特意为了狗蛋他爹的腿。 “瞅啥瞅?你别瞎掺和!那不白花钱吗?” 闻言,还是徐医生笑道: “你这位同志,是腿重要还是钱重要啊?我给你先简单捏骨查看一下,不花钱。来,躺旁边这床上就行。” …… 楚亦锋眯眼瞧了瞧毕铁刚那根儿简易裤腰带——一根儿蓝色布条。弯腰拽着毕铁刚的棉裤脚,帮毕铁刚脱掉棉裤。 “这,有痛觉吗?” 毕铁刚叹了口气:“没了。这腿都摔坏多少年了,省城那面的医生说了,要是能感觉出疼还有救。就是不疼。” 徐医生沿着毕铁刚小腿一直顺延摸骨,基本摸两下就问一句:“那这疼吗?” 直到摸到毕铁刚的脚踝骨那,毕铁刚拧眉了:“嗳?这疼这疼。有感觉。我怀疑备不住是腿给扯愣的。” 徐主任点了点头,直接看向楚亦锋道: “他那腿也得重新拍片再看看。单这么摸骨头,情况确实不太好。 腿那先不说,重点是他这脚。他这脚里面啊,我怀疑有碎骨头。啊?小楚,都得再拍片子。” 楚亦锋干脆地应和下来,表情略显严肃。那副样子让毕铁刚都没好意思嚷嚷不拍片儿之类的牢骚。 毕铁刚穿棉裤的功夫,徐主任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写病例薄了,边写边问毕铁刚:“你那脚是不是崴过?没当回事儿吧? 你这位同志挺能忍啊,新骨头都长好了,你那碎骨一直在里面,平时走路不疼吗?” …… 毕铁刚一把拽过要去缴费的楚亦锋,急道: “孩子,那面医院都撩倒俩了,甭管我这是怎么着的,可不能再躺下,你小叔就得被折腾散架子喽! 等年后的,对对!等大成好了的,过完年,叔一准儿再验,到时该怎么着再怎么着!” 被毕铁刚这一提醒,刘雅芳也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这医院是啥地方?但得能不来就不来。一进来心情都不好。 这也就算了,家里确实是腾不出人手。听那意思,一旦要是确诊脚里真有碎骨头,那得开刀动手术。 刘雅芳紧皱两道眉中间的竖纹,也点头道:“可不是咋地。你叔还长的人高马大的,我也整不动他啊!要不然先别花这钱了。” 毕晟急急地拍着胸脯喊道: “爹,有病咋能不查?我伺候你,我放假呢。”他还没说完,被毕铁刚不是好气的使劲一摩挲脑袋,骂道:“少搁这搅乱!” 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里,楚亦锋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真查出什么毛病来,以他目前所剩不多的休假时间,恐怕也伸不上手。这确实是个问题。 “叔,婶儿,还是得拍片儿。那有病怎么能拖呢? 确定下来是怎么回事儿了,趁着我在,能和徐主任说得上话,你们不用排号等他看片子。 咱查完了再说。看看情况吧,到时候和小叔再商量商量。” 楚亦锋大步流星往缴费口走。 毕竟是军区医院,医院大厅里,来来回回走的都是穿军装的人,毕铁刚自动自觉的也不敢大嗓门。 楚亦锋迈的步子大,毕铁刚是越急、小跑的越跛,那架势真像是哪一步频率迈的再快点儿,都能摔在地上。 别说是楚亦锋侧回眸,这回看清了这幅样子的毕铁刚,心里摇了摇头,下定决心确实得尽快该手术手术、该咋地咋地。 就是刘雅芳都觉得:是不是让医生说的啊?难道是心理作用?可不真就是,那脚都往外歪歪着。咋瞅着那么严重呢? 毕铁刚眼睛盯着钱,嘴上嘟囔道: “你瞅你这孩子,咋那么犟呢?我这又不是啥死的病?都这老些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瘸它的去呗!” 等毕铁刚磨叽完,他才想起来,孩儿他娘兜里揣钱啦? 回头瞪了一眼挤不上前的刘雅芳。心话:我是又检查又急的,脑子不咋好使,你咋连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 真如骨科专家徐主任初步诊断的那样,取出碎骨头,腿上也得动手术,毕铁刚不至于瘸成这样。 养好了,走的如果不是太急的情况下,只是稍微跛点儿,不影响正常生活。 这对于毕家人来讲,确实是个好消息。 只是这个手术时间嘛,直到几人都开车离开了军区医院,还是没有定下来。 车上,毕铁刚拿着片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楚亦锋始终都是不置可否的模样。 …… “嗯,小叔,这就是那片子。碎骨头得取出来,已经影响走路了。真得商量商量什么时间,我跟那面的骨科主任说好了,到时候去那提我名字就行。” 毕铁林接片子之前,先是瞅了眼他哥,才伸手接过。 这一刻确实挺感激楚亦锋,但毕铁林是面无表情的状态,没表现出来。打开了诊断书,拧眉看着医生写的“草书”,愣是仔细辨认也没看明白。 毕父这回到了他熟悉的环境了,敢大声嚷嚷了,对毕铁林道:“再咋地也得等他们好了的,不着急!这一个个的,大过年的都躺在医院里,那成啥事儿了?竟搁医院里呆着了。我这腿不吃草不吃粮的,先那么地儿吧!商量啥商量!” 毕月哪是光意外楚亦锋不声不响的带父母去看腿,更意外她娘那是什么表情? 从进了病房后,忽悲忽喜、还像是欲言又止,而且还坐在她床边儿,盯着她瞅。 她怎么像是看不明白了呢?搞的她都顾不上先感动,而是先纳闷了。 毕月眼神特意略过刘雅芳,倒让刘雅芳给看的不好意思对视了。 听着那几个人包括毕成问话,她倒没有像往常一般表现的“欠登儿”。 而俩人就是那么默契。彼此都像状似无意般,楚亦锋一侧头就和毕月对视上了。 趁无人注意时,楚亦锋对毕月挑了挑眉,又看了眼刚输液完的药瓶子。 毕月挺能装相。 感激、见到人的欢喜,总之,种种滋味儿,女孩儿心里有点儿说不上的不好意思,却表现的淡淡的。 眼神相遇后,毕月只停顿了一秒,又似有若无的飘过楚亦锋,看向和他小叔正说腿情况的毕铁刚。 就在她等着那面探讨完,也要说点儿啥时,楚亦锋直接点她名朗声道:“月月,你穿上外套,跟我出来一趟,我找你有点儿事儿要说。” “嗯?” 楚亦锋直接对毕父毕母道:“叔、婶儿,我俩出去一趟,确实有点儿事。” 都没问句行不行,他有自信能有这个“面子”。 刘雅芳愣愣地半张嘴,疑惑地看向楚亦锋。又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似的,她率先表态,直接着急忙慌地嘱咐毕月:“你围脖呢?得围上,别整受风。不行你穿娘的棉袄吧,你那大衣溜薄一层,能脑和(暖和)吗?” 毕月脸红弯腰穿鞋,小声回道:“我俩不走远啊。穿啥棉袄啊。” 毕铁林抬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亦锋,她还有一组点滴呢,脖子也缝着针,不能远走啊!一会儿就得回来。” 楚亦锋和毕月一前一后地离开病房了,门前脚刚关上,后脚一直欲言又止的刘雅芳,就像是对所有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唉,小楚这孩子确实不错。那备不住就是说两句话,嘱咐大妮点儿啥话?” 而出了病房的毕月,微低着头走路。 她都顾不上家里人咋看她了。 楚亦锋居然当着全家人的面前,一个都没落下,就说要找她单独说两句话。 尤其是她大弟毕成那看向她的眼神,就有种她还哇啦哇啦的骂弟弟呢,你说都是同岁,咋有种以后管毕成却直不起腰板的错觉? 楚亦锋瞟了眼毕月的帽子围巾,斜睨毕月道:“怎么打蔫了呢?” “没啊?我啥时候打蔫了?你找我要说啥?咱这是要去哪?” 楚亦锋舔了下唇角。笑着特意放慢脚步,和毕月往医院大门口亦步亦趋走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俩现在都算过了明路的了。” 毕月马上犟嘴,没了刚才略显萎缩的神态,而是又恢复以往敢说敢唠的架势:“我啥时候不好意思了?我就没不好意思的时候。我那是没想到你带我爹去看腿。正在琢磨着咋谢谢你呢!” “咋谢我啊?” …… 多无聊的对话,多无聊的俩人,谈恋爱就是小事儿也能车轱辘似的转圈儿唠,还都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毕月站在大门口,看向楚亦锋的车: “你先告诉我,咱这是要上哪?你不会真要带我走挺远吧?我小叔可警告你了。” 话是这么说,可毕月还是跟着楚亦锋上了车,却不想,当楚亦锋上车时,他居然很认真地问毕月一个问题,以至于车里的气氛,并没有刚才即使“无聊”也充斥着甜。 楚亦锋开着车,忽然问道: “你说咱双方家庭为什么都不看好我们?咱俩看起来那么不般配吗?” 毕月那颗还想着和楚亦锋继续调侃两句的心,瞬间一紧。 她直视前方的大马路,语气平静回答道: “因为我太弱了呗。” 楚亦锋无声地一手握紧毕月的手,一句话都没再说。 无言的两个人坐在车里,又啥话没说的下车,爬楼梯时又默契地拉着手。 高大的身影在前面领着,形象真是不咋好看甚至邋遢的毕月,在后面跟着、看着穿军装的背影。 他们的手一直是扯着的状态。 楚亦锋卷起衬衣袖子,一壶又一壶的烧水,毕月就坐在厨房里挠脑袋,痒痒的厉害。 她好像明白她来他家是干啥来了。 直到大浴桶里装满了热水,浴室里水蒸气弥漫着,楚亦锋双手把着毕月的肩膀,低头直视眼前的女孩儿笑道:“你不喊我,我指定不进来。 别去想回医院是几点,别想你这是在我家,就拿这当澡堂子。 护着点儿脖子,洗完了再喊我,我给你洗头。” 毕月……“楚亦锋,你要回部队了是吧?” 第二六五章 你不知道的事儿(一更、二更合一) “楚亦锋,你是不是要回部队了?” 毕月没有得到答案,执着的又问了一遍,问完就仰头瞅着楚亦锋。 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可她不喜欢这种掌控不住的感受。 楚亦锋望着面前眼神执拗、非要要得到答案的毕月,笑了笑。 他先是用大掌抚摸了两下毕月的脑袋瓜,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得亏是短发。” 毕月在大掌的抚摸下,无所谓的再次抓了抓刺挠的头皮。 人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此刻头发看起来油乎乎软趴趴的造型,瘦的跟根刺似的毕月,真是并不好看。 可也是这幅样子的毕月,让楚亦锋另眼相待,甚至此刻眼神里是满满的怜爱,笑道:“没人告诉你吗?傻乎乎的才命好,女人太聪明不好。” 好吧,原来真是要再见了,难怪跟赶场似的。 答案确认了,也没出乎自己的预料,那还矫情什么? 但是…… 毕月马上垂下眼眸,不再和楚亦锋对视,心里是酸酸涨涨的感受。 还骂自己呢: 女人啊女人,最好啥都别太习惯,爱依赖人这毛病吧,她现在是明白了:穿越一百回也够呛能改得掉。 瞧瞧,贪心了吧? 谁还没个事业正事儿,可她居然有种想养他的错觉,只要在她眼么前晃悠,一切都好说。 习惯了,就不爱打破。刚几天啊,就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了。 也是这个人,让自己信任的一塌糊涂。 底线一再放宽,说好不谈恋爱了不谈了,却又忍不住靠近。 就信他。信到何种程度呢? 明明危险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可就信自个儿哪怕有一天掉河里了,谁都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他知道信儿了就准能捞她,还不会放弃打捞她,更不会不管她! 多可怕?多可怕! 她明明几个月前还骂男人:男人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毕月在十几秒的时间里,心思转动着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的发着酸酸甜甜的感叹,实际上的表现呢?却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甚至还习惯性顶嘴:“没听说过,你那是谬论。我就知道女人聪明点儿还能装傻。要是真傻,哪天出点儿啥事儿,傻乎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说完,毕月一手指原木色的浴桶,另一只手翘起大拇指,又对身后的门比划了两下,撵人的意图非常明显。 得,这回又轮到楚亦锋失落了。顶嘴道:“论斤卖你啊?那我得赔死。瞧你瘦的吧!” 所以说,谈恋爱它就是不稳当。好好的谈话,谈着谈着抬上了杠。 没得手时就是爱患得患失,男人那情感需求也挺难伺候。 楚亦锋背靠洗手间的门,听着里面悉悉碎碎的声音,平静着心绪,心里还不忘吐槽毕月:毕月啊毕月,你也不是多聪明。 明明心里挺舍不得我的,我都感觉出来了,你还藏着掖着干嘛使呢? 你说你刚才要是……是不是? 一下子哭了,拽着我的胳膊说: “哥,我舍不得你,你去报到啥时候还能回来啊?我怎么办啊?” 是,虽然答案我也不清楚,可你这话要是一说,那我得什么样? 想到这,凭着想象,楚亦锋激灵了一下。大步迈过客厅往厨房走:还是算了,整哭了可不好哄,工作量太大。 都成年人,理智点儿也挺好。 …… 哗啦啦的水声,毕月闭着眼睛仰靠在木桶里,两手不停地往小肚子上撩着热水。 撩着撩着也不知道想到了啥,使劲一拍巴掌,水花四溅。她长呼口气,觉得格外减压。 当当当连刀切菜的声音,楚亦锋腰上围着围裙。 切差不多了,一会儿掀开铝锅盖儿,用筷子扎两下,再重新盖上,一会儿又只穿着件军衬,往裤兜里一揣钥匙,带小跑的下楼去车上取食材。 …… 屋里飘着肉香味儿,浴室里的毕月也给自个儿洗的香喷喷了。 没有烛光,没有牛排,没有要惜惜相别的深情对话。 两个见识多多、脑中都有很多浪漫色彩的人,接地气儿的厉害。 毕月穿着楚亦锋的白衬衣,晃晃荡荡的大衬衣就那么挂在她单薄的体格上。 怕膝盖受风,那到老了,得个类风湿可不好治,人家在浴室里就穿上棉裤了,也没穿个外裤,更没觉得这幅形象有多不好看。 其实女孩儿爱俏爱美的心思还是有的,最初她不想这样的,毕月在镜子面前真踌躇来着,只是当听到楚亦锋敲门时的原话,真心觉得那“低音炮”说的太对了:“你已经没什么可丢人的了,我该见过的都见过了,别在里面磨蹭。一会儿菜该凉了。” 对不对?实在没啥可丢人的了,也是。 毕月就这样一副样子坐在餐桌前,看到面前的两道菜,一点儿都没有诧异,接过筷子笑道:“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一会儿你再给我洗洗头,谢谢哈。” 楚亦锋嚼着大米饭,用筷子指了指蒜缸: “你倒点儿蒜酱,这肘子挺肥啊?我吃都腻得慌。” “你这么一会儿,就能烀半拉肘子?” “那哪能?半成品。我把我奶奶晚上要吃的给拿出来了。早上摸黑进的厨房,顺手就切了半个,装了点儿香菜、大蒜还有两根黄瓜。” “呵呵。”毕月喜滋滋地咬了咬筷子。 楚亦锋敲了敲她的饭碗:“快吃吧,给你解解馋,三点还得回医院输液。” 吃饭真就是吃饭,俩人在这之后没再说过话。 还是进了卧室,气氛才有所改变,而不是像是过了好多年两口子的常态。 …… 毕月一副吃饱喝足很享受的状态,横躺在床上,两脚还罗在一起。 楚亦锋坐在小板凳上,给毕月干洗着头发,时不时的还不忘给按按头部。 “你那脖子得有疤痕。光戴同心锁挡不住,看样子得弄条项链。” 毕月微眯着眼睛看着棚顶:“那买呗,反正我有钱。” 楚亦锋嘴角翘起:“是不一样哈?能挣钱。” “那你看。” “你就不问问我,去哪报到?什么时候能回来?咱俩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 我说大妮儿同志,我可不是像以前似的再干参谋了,有点儿啥事儿还能从军区溜出来。”楚亦锋给毕月按摩的手劲不自觉加大。 这话题终于要敞开聊了。 “唉!” 毕月叹息了,楚亦锋心里舒服了,不自觉间松了口气。 “问啥问?你们军队的事儿,我都不懂,问多了露怯,再说你心里一定有数。 至于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怀疑你自个儿都不能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能回来,一准儿第一时间会去找我,那还问啥?” 楚亦锋顾不上两手上的泡沫,瞬间低头,袭击毕月的唇部,偷了个香。 没有欲望的色彩,不掺杂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的杂念,更没了矫情,这一刻,听到这样的答案,倒有点儿感动。 只轻轻一啄,像是夸奖,像是奖励,像是对毕月冰雪聪明给予的答案以肯定。 “来,坐起来吧,我给你吹头发。”楚亦锋说的心气儿十足。 毕月从没想过,她的第一次“表白”,居然是在嗡嗡嗡的电吹风的动静下表述,实话实说道:“我啊,其实没想谈恋爱。真儿真儿是你给我打破了。 以前我甚至都觉得,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发家致富。 楚亦锋,赶上你挺大岁数着急了? 你说我小小年纪的,浪费那时间谈恋爱,是不是没必要? 你就回忆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吧,这家伙跟你姐干架干的呢,想想都打怵,我一次次地问自己:何必呢?” 楚亦锋握电吹风的手一紧。 他抬眼看了眼镜子里的毕月,心思沉了下来。还好,还好毕月说这些话时,表情很平静,眼神都很平和。 毕月知道楚亦锋瞅她,但她就是想说说这心理历程,不再这么含含糊糊的了。 楚亦锋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想告诉他,她不是没有心。 “你说我,大好的青春年华,我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干呢。 结果就因为认识你了,计划不知不觉的全变了。 别看我没轻了和你姐对骂,我也没赢。我俩啊,就那么回事儿吧。 当初大成那时候,我还差点儿打到他找那对象呢?那又能怎么着?都没赢。 因为我们感觉都很伤自尊,感觉还是被羞辱了。 是,挣钱这条路上,它指定不受自个儿控制会碰到难处。 但感情这事儿上,谈恋爱、婚姻,当初我认为这回我自个儿真能说的算,是能躲过跌跌撞撞的,那感受不好。 有一天,我混好了,我家里让人不再轻看了,我条件不错,到了该成家时,我坦坦荡荡站在对方家人面前,大家是平等的,我不是被动的。 你说我又不傻,条件不好没起色的,那代表男人没能力。没能力的,我还看不上。 条件好的,我现阶段让人挑挑拣拣。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早出现? 或者,我干脆不成家,有钱有房子,等到了一定年龄了,无牵无挂的去国外旅游,写写看看,行万里路……” 楚亦锋不是好气地,真是态度不咋好的,不得不截话道:“然后孤独终老,在异地他乡死去。” 毕月“啧”了一声: “不要提老了事儿,我不爱听。我老,你得更老。 再说我为什么要孤独终老啊? 没有丈夫,但要有个自己血脉的孩子,不也挺好? 人生为什么非得按部就班的活着?为自己活,其实快乐就好啊!” 呦呵?这把你能耐的! 楚亦锋脸色都变了,这不听毕月的心里话还好,一听吓一跳。 才发现这小妞就是跟正常人思维不一样,他从没有想过毕月的思想这么不受掌控,急了:“跟谁啊?你都没个丈夫,你跟谁生孩子啊?” “就是说啊?你这不出现了吗?我哪知道跟谁?” 要不是毕月脖子有伤,楚亦锋真想给毕月按倒,掐她脖子告诉告诉她该跟的人是谁。 小妞干干净净的了,还出自于自己手才变干净的,楚亦锋盯着镜子里的毕月,板着脸,一本正经打听道:“那你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毕月无语在直视大衣柜的镜子,在那里面和楚亦锋对视,脸红的努了努嘴,憋半响没憋出一句话,用食指指了指自个儿的头:“别停,头发干了也继续按摩。” “说。不说不按了。” 毕月微低头,开始躲避楚亦锋的眼神,躲避镜子里的自己,以缓解尴尬道:“我跟你说,楚亦锋,就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是二皮脸。 甚至不需要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稍微差不多点儿的,就想在人前表现活的很体面。 我一女的,别看我表现的挺女汉子,我其实更好面子。 我这么努力赚钱,就是想过你那样的生活。 看起来很牛,别人落魄,我笑看风云。在适当的场合,刷地一下出现,以表我的成功。 就是这么虚荣。 可事实上,唉!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在电影院门口啊,还都是同龄人啊,别人进电影院里谈情说爱,我在那扯着嗓子喊糖炒榛子,挺大脸的凑近问,同志,买点儿呗? 更雪上加霜的是:老天爷估计发现我的虚荣心了。 它还下大雨?我那脸啊,顺脸淌雨,拿个破筐没处躲。 你不知道,我那天穿的可都是新衣服…… 反正啥意思呢?就是可无助了。 你没虚荣心,老天倒是挺成全你,真是啥人啥命。 我犹豫是跑还是不跑时,你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扯着我就跑,还不忘给我拎筐,也没表现嫌弃我那筐,走一步拎一步,拿它当重要物件…… 我期待自己能笑看风云那一幕,还没努力创造出来呢。 你呢?那么多人躲雨啊,傻眼地等着啊,你刷地开个进口车停在门口,还喊的是我,还细心的拿军装蒙我脑袋上…… 让那么多人羡慕,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就是一普通女生,好梦幻喔!” 毕月露出了回忆的模样,随着讲述,还表情略显迷迷糊糊的,说到最后一句,她是真坦白了。 楚亦锋都憋好一会儿了,憋不住想乐,这一刻真笑了。 ———————————————————————— 第二六六章 困境中扶持,相知后相守(三更为Molly0707和氏璧+) 被毕月说的想笑的同时,楚亦锋心底还有丝说不出的胀满和感动。 今个儿他家月亮实话实说,让他见识了不同往常的一面儿,调侃道:“你怎么那么贫? 还挺虚荣,瞧你那点儿出息。 所以说是那时候对我这个帅小伙动心的?真是! 我以为是你可怜兮兮拽我袖子商量别走,害怕小贼。 或者是我递给你家里钥匙,再或者甚至是给你脖子系同心锁。搞半天,你先追求的我啊?” 毕月拧眉仰头,这人怎么这样啊? “谁追你了?我就是说,那时候才对你有印象。 我是前两天跟你姐干架,你表现还不错。 我就乐意你不问对错就站在我这边儿,我就图一个真正的爷们,就是回家哪怕骂我,当别人面前永远偏心我,你就那股劲儿,要不然,哼!” 楚亦锋装作恍然大悟状: “啊,是那时候非我不可的!你哼啥哼?傻妮儿,你还能真孤独终老啊?瞧你那小胆儿吧。自个儿过,招贼都能被吓破胆儿!” 毕月脱口而出道:“找军人和自个儿过,没分别。” 一句话,好好的气氛被打乱,楚亦锋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就那么僵在那。 他想的更多。 就冲他母亲和姐姐的态度,真等到他和毕月结婚的那天,估计也指不上。 没人帮忙,军嫂很难。他见过太多太多不容易的军嫂了。 毕月有点儿后悔了。瞅瞅她,难怪老天爷不偏爱她,处处刁难她。 楚亦锋放下吹风机,给毕月拉了拉领子略大的衬衣之后,才蹲在毕月的面前,两手握住毕月的手,直视道:“月月,今天和我说的挺多,我挺高兴,觉得我们又近了一步。 你就该这样,知道吗?有啥说啥,还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赚钱。 但答应我,危险的钱,咱不赚了,咱不缺那两个,证明自己,没必要拿自己冒险。 你不是说吗?喜欢那种有我照顾的虚荣。 你就想着,你比任何人都有退路,你有我,我有能力让你不努力都能过的很好。” 这一次,毕月没有晦气的再给浇凉水,而是乖乖的点头:“被照顾会上瘾。”毕月说到这一顿,眼圈儿忽然红了,她只觉得好像一下子就情感浓烈了,哭了:“你领他们看升旗,领我爹看病,我可高兴了。还知道我要洗澡。” 毕月这一哭,楚亦锋站直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拍着毕月的后背,听着毕月不同其他人撒娇、带着鼻音儿强调道:“你还给我烀肘子吃。都怨你,到底给我整激动了。” “新建成的部队,我这次要是一去走半年或者更久,不用慌,那是集中训练。 家属不能探望,估计都没地儿住,等建好了,你就以是我准未婚妻的身份去看我,好不好?” 毕月哭着在楚亦锋的怀里点点头。 “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真就那么凑巧,你无论在哪碰到我姐了,她要是再神神叨叨的说些没用的,你就跟她顶牛干。 你就记住了,不吃哑巴亏。跟谁都是! 这个世间,咱靠自己过好日子,值得让你低一头的人,得先值! 至于你那,我猜年后那小四合院得住满人。 牙齿哪有不咬舌头的时候,万一你和你娘吵架或者大成啊、狗蛋了,又气着你了? 你就记住那都是亲人,冷静冷静,别满大道上离家出走的。 我不在,没有进口轿车再出现当骑士了,你一个女孩子,气冲冲的出门,我不放心。 记得有事儿和小叔说,他有些事儿看的透,你嘴犟不说出来,谁能知道? 再说你就这么想,估计这趟火车之旅啊,够你缓一阵的,他们都在身边,人多,你也想不起来害怕了。 我跟铁路那面说了,也找人了,甭管抓没抓着那些人,咱不出庭作证,别再让落网之鱼报复。” 毕月肩膀抖动的厉害:“你这人可真讨厌。怎么那么话痨?” 她明明表现的挺强悍厉害的,怎么都被他看破了? 楚亦锋哑言一笑:“好。没了。” 毕月一懵,还打了个哭嗝,从楚亦锋的怀里仰头问道:“啊?没了?” “嗯。你去换衣服,咱该回医院输液了,我要去部队报到了。” “啥?!” 楚亦锋低头看着毕月笑了,用大拇指给毕月擦着眼泪,像是开玩笑,又像是一时间感叹道:“那你还想听点儿什么? 还不到一年时间,我就不需要给你留家里钥匙了。 你有了自个儿的家,家里还有那么多亲人陪着。 不需要害怕你活的落魄要给你留钱,你现在比我都有钱。” …… 一路上,两个人像来时一般,他的右手、她的左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路无言。 但又有些不一样了,两个人的心里都是满满的。 很充实,又有了勇气该干嘛干嘛,为明天争取。 下车前,两人相视一笑。 干干净净的毕月,虽还穿着那套衣服,可当她和楚亦锋肩并肩的在医院走廊里出现时,这一刻,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楚亦锋站在毕家人面前,坦白道: “叔、婶儿,小叔,我马上就要回部队报到,今晚的火车,是一个新建的部门,要去外地集中训练。” 毕铁刚意外道:“哎呦,是吗?你说你这孩子一点儿口风都没露,还跟我们浪费小白天儿时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刘雅芳在旁边紧着点头附和,还不忘问句:“孩子啊,那你都搁家过年啥的啊?” “婶儿,当兵就这样。” 小叔毕铁林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却最贴心的问了句:“你那腿能行吗?” 楚亦锋又对毕成单独说道:“大成,赶紧好起来,叔叔那腿还得指你。”摸了摸毕晟的脑袋瓜,转身之前看了眼毕月,笑了笑才离开。 ……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楚亦锋留给毕月的都是啰嗦。 他开车回军区的路上,忽然间摇了摇头笑话自己:从没有过的操心。 敲开叶伯煊的办公室门,他的上司叶伯煊毫无意外。 因为这小子昨天大晚上的居然敲他家大门。走了后,他家那口子还嘀咕了句:“那小子真帅。” 叶伯煊看了看手表: “嗯,真是说几点就几点,你就没想过早到一会儿和大家告个别?” “报告!没有!” 第二六七章 操不完的慈母心(二合一大章) 毕月打开袋子,取出相机。 刘雅芳瞟了眼相机,看着她闺女挺小心的把相机放在枕头边儿,她坐在床边儿抻脖子又瞅了一眼袋子,心里合计着:那话该咋问呢? “爹,这个给你。”毕月直接扬手递过去袋子。 “啥啊姐?” 毕铁刚上去就给毕晟一个脑瓜蹦: “啥啥的,哪都有你!” 毕铁刚瘸着腿儿走到毕月的床边儿接过,打开一瞧,一下子就感慨万千的,挺感动。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这个心细劲儿的,真是有心了。” 刘雅芳抬眼疑惑地看向毕铁刚,毕铁刚用着复杂地眼神也回看着她,拿出里面的东西给他媳妇瞧:“给你瞅瞅吧。小楚那孩子,给我拿了两条腰带。 这备不住是刚才搁医院,给我拽棉裤脚子注意到了,看我系根儿绳。” 刘雅芳唏嘘地接话道: “哎呦,那确实是好东西。这孩子可真是……哎呦!” 毕成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咋的呢?这就哎呦哎呦的! 昨个儿还不是这样,他爹娘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后,你瞅瞅楚哥一走,小叔再有事儿一走,他爹和他娘干脆旁若无人地夸楚大哥。 说什么早上都咋领他们在地上玩的。 那还能咋领?走着领呗?他就不信了,换谁、谁都得那么领。 没娶到的媳妇,哪个男的不都得好好表现啊?不信叫大山哥来,除了没有小汽车,也照样! 虽然他承认楚哥确实不错,听说领他爹去医院看腿也挺感动,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连狗蛋儿那臭小子,都是一口一句“楚大哥楚大哥”的。 他才是亲哥哥好不好? 毕成用胳膊肘支起半拉身子,直脖好信儿看过去,无奈地笑了笑,有点儿抬杠道:“娘,啥啊你就好东西。咋啥到你那都是好东西?好像是旧的。” 毕月笑着接话道:“是。爹,是旧的。他说让你别嫌弃,都是他用过的。说是等再发的,到时候再给你弄两条新的。” 刘雅芳不干了。当然了,她也就和自个儿家人说话给劲利索,扒拉了一把站在面前的毕铁刚,冲着她大儿子拔犟眼子道:“那咋不是好东西?还我啥都当好东西! 外面都买不着,这是咱小老百姓能扎的吗?人家我听说都是兵工厂制的,你花钱给我买一条我瞅瞅? 再说了,你爹竟眼巴巴瞅别人扎裤腰带了,你都不知道你爹是系绳来的吧? 你还当儿子的呢,不给你们两句,一个个的,都不脚味儿!(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毕铁刚也被刘雅芳带节奏带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了,拧眉回头骂毕成:“你给老子买过裤腰带啊?个不孝子,还挺有功! 一个个地躺在床上让俺们伺候。瞅给你叔熬吧的,那两眼都抠抠着!” 毕成赶紧摆手投降。 这怎么的呢?一句话都不能说啦?他就说两句话也能挨骂,他爹娘现在这脾气咋那么大呢? 毕月斜睨了眼毕成,心想:活该,让你欠登儿! 就因为毕月在人群中多看了这一眼,毕成也不知道他今儿个是咋的了,又冲毕月问道:“姐,咋个意思啊?” “啥咋个意思?” “你这是和楚大哥就算定下来了呗?你瞅爹和娘这顿夸!还是像以前似的糊涂账啊?” 毕月瞪视毕成,一句都不让人,回嘴道: “我俩啥时候也没有糊涂账,都不是糊涂人,拿我们当你呢? 先管好你自己得了,废话怎么那么多?跟你有啥关系?” 得,毕成又被顶回来了。他这回还真不敢吱声了。 就他那龙凤胎姐姐?脾气躁着呢! 再一激动把他那点儿历史说出来,他绝对相信他爹能拿那兵工厂生产的旧腰带抽他! 毕成惹不起,干脆栽着膀子,慢慢地平躺下来,脑袋扭向另一侧躲避毕月看他。 姐弟俩平时能同仇敌忾、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彼此心疼,此刻也能当着爹娘的面前,旁若无人地打嘴仗。 不过毕成那话真是问到了刘雅芳的心坎儿上,她也想往这话题上扯。 对着女儿、儿子,挨个瞪了瞪,随后仰头看站在一边儿研究腰带纽扣的毕铁刚:“他爹,你出去抽颗烟去呗?” “嗯?” “闺女也得打点滴了。” “啊。” 刘雅芳又皱着眉轰毕晟:“去,跟你爹一块堆儿出去,换换新鲜空气去!” 毕铁刚把着毕晟的肩膀,边往外走,边嘟囔了一句:“那医生给我一顿瞎按,这给我腿按的。哪是治?这是恨不得我赶紧撩倒。” 刘雅芳看着那爷俩都走了,冲着另一个病床上的人笑了笑,拉上了简易帘子,隔住那面,又瞅了眼她大儿子头扭那面去了,弯腰拿她挎包,不忘小声商量毕月道:“大闺女,你换上这个啊?我瞅你那里面的绒衣紧紧巴巴的,那能得劲儿吗?娘给你拿线衣了。” 毕月接过腈纶白底蓝条的线衣,打开一瞧,这个大啊。 “谁的啊?” 刘雅芳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我的呗。新鲜儿的呢,一水都没洗。快换上。我早上出门就装包里了。” 毕月刚掀起白绒衣的底边儿,刘雅芳屁股赶紧挪过去,两手揪住毕月的衣裳,还不忘左右看看,小声用气息惊讶道:“哎呦天!” 神秘兮兮地再次凑近毕月: “里面没穿背心啊?” 她娘咋一惊一乍的?毕月纳闷道: “穿了啊。” 刘雅芳拿着棉被给毕月围成个半圈儿。 看清了毕月那“内衣”是半截的,瞅瞅觉得那个磕碜劲儿的,都露肉了,嘟嘟囔囔着:“那夏天穿就穿了。大冬天的,不冻心口窝吗?还有没有了?等赶明儿我再给你买两个背心。” 毕月…… 大冬天的,屋里本来就干燥,毕月换上了腈纶蓝条线衣,这腈纶面料,那真是容易噼里啪啦起静电。你瞅刚换上,棉被的被罩面料也不咋地,两下子粘连,毕月扑落了两下胳膊。 但她打算从今天开始,“听妈妈的话”,要练就拿刘雅芳墨迹当空气的本领。 刘雅芳这一离近毕月,更是闻到了香味儿。 开口之前,拍了两下毕月的腿先酝酿,随后才小声打听道:“上哪去了?” 毕月围着棉被靠在床头,顺手拿起相机摆弄,也挺小声回道:“就出去一趟呗。” “出去上哪了?吃饭了?” 毕月低头瞅相机:“嗯。” 刘雅芳瞄了眼毕成,又半回身瞅了眼帘子那面的病友,轻咳了一声,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咕哝出的:“那咋还洗头了呢?洗、洗澡了?” 毕月拨弄相机的手一顿: “嗯。” “那啥地方又能吃饭又能洗澡的,有这地方啊?” 毕月抬眼,眼瞅着就要耐不住性子,看向刘雅芳,不再是配合的小声,而是叹口气。 大概是那叹气声太过无奈,引得装睡着的毕成不得不再次出声,扭头看向他娘,哭笑不得道:“娘,你可真是。多明显,我姐不想说。要想说,你第一句问她她就说了,她还不想骗你,所以嗯嗯的,你还打听啥啊?咋那么墨迹?” 这回毕月点头痛快,嘴角带笑:“嗯嗯。” 这给刘雅芳气的,被姐弟俩联手给气着了。 上午刚看过她家大妮儿的不容易,有点儿不舍得骂闺女了,就像那小楚说的:“男孩子吃点儿苦就吃点儿苦,当锻炼了。女孩子确实不易。” 所以刘雅芳一改往常骂大的,改骂毕成道: “咋哪都有你?睡你觉得了,耳朵咋那么好使呢?”从没有过的烦大儿子,只觉得她大儿子缺心眼! 刘雅芳觉得她生气是有道理的。 啥事儿不跟亲娘说,那跟谁说啊?缺心眼啊,跟别人说?要是跟那个梁笑笑说才真是傻帽透了。 她活这么大岁数了,啥没瞅见过?现在好,以后不定怎么回事儿呢?就亲娘是实心实意对你啊,傻孩子! 联想的有点儿多,但想到这,刘雅芳更降不下来火气了。干脆也瞪毕月。心里急的不行。 她要是知道出趟门连澡都洗了,她指定豁出去脸面也得拦着啊! “你跟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毕月…… 看着刘雅芳,无奈道:“我没啥不好意思的啊?” 刘雅芳叹了口气。一副惆怅的表情想着: 对,你就这样吧,啥闺女啊?一点儿不贴心。 啥啥都不告诉她,她一个当娘的,那能放心吗? 你说她闺女出门一趟,说话一嘴蒜酱味,那正常。可身上香喷喷的,那都洗头洗澡了,关键是她闺女脖子上有伤口,咋洗的头发?那还能正常吗? 啊,是,小楚那孩子,她现在认可着呢。 虽然她也相信自个儿孩子的品行,可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万一呢。她家大妮,小小岁数的,别再让人两句半好话糊弄喽。 俩人都年轻,整出点儿啥事儿呢? 你说她能不惦记吗?她哪是瞎磨叽操心啊! 毕月瞧着刘雅芳的脸色,不是不敢继续摆弄相机了,而是这一刻就是觉得得尊重创造出她身体的亲娘。 同时,心里挺服气。 一直以来,她行走在这个年代,谁也不服,就服她娘那股劲儿。 人家不打你、不骂你,就坐在你跟前儿叹气。 那副慈母的样子,真儿真儿是……就用情绪困扰你。 你说你要跟她大喊大叫吧?她还都是为你好。 你说你要跟她实话实说吧?就她娘那保守思想…… 毕月只要一联想就能猜到,她都得“有口说不清”。 说她去楚亦锋的房子那了,吃的饭,洗的澡,他给她洗的头发…… 那完了,坏菜了,她娘更有话磨叽了,得能抠多细问多细。 她和楚亦锋明明没啥事儿,都容易被她娘那小心眼给“另眼相待”。 “唉,你这孩子啊!大妮儿啊,老猫炕上睡,一辈儿留一辈儿,你记住娘这句话:等将来你成家生娃了,你就知道娘不是磨叽了,都是为你好。你跟娘一点儿都不亲,你就这么对我吧,唉!” 瞧?又这样凄苦了,还上纲上线。 毕月面露无奈。不就是没啥话都说吗?那还非得啥啥都告诉啊?自个儿不能有点儿秘密? 她娘咋老没事儿找事儿呢! 真是哄了,毕月还是听进了楚亦锋离开前劝的话。 也或许是,一直活着糙了吧唧、要保护没那么多事儿的爷爷奶奶像男孩子性格的毕月,她还是被这一年间跟亲人共同生活的经历,磨的长大了。 “娘,没那些事儿,不要想多。等我过两天好了,领你逛街。啊?” 说的多明白,可刘雅芳明明心里定了定,却仍旧忧愁地扭头看毕月:“我图你领我溜达啊?我自个儿不能溜达?你这孩子……”就在毕月没招了,眼瞅就要喊医生她要扎针时,刘雅芳脸色一正,又想起一事儿。 这回探身子又小声了,表情严肃皱眉问道: “你钱呢?存起来了是咋的?还剩多少钱,你心里有个数没?” 嗯?转移话题这么快? 毕月实话实说:“挺多呢吧。放家里了,没功夫存。” “啥?!” 刘雅芳这一嗓子,喊的毕成睁眼睛再次扭头看他娘:“娘?你到底要干哈啊?我刚眯着。” 刘雅芳慌慌张张地和走廊里的毕铁刚走个顶头碰,一把薅住毕铁刚的衣服袖子:“快点儿,他爹啊,快跟我家去,我这不知道东南西北的。” “你这老娘们……又咋地啦?” 刘雅芳改商量拽着毕铁刚不撒手道: “不行,翠柳一人在家呢,那不行!正好回家给妮儿她们做饭送来。你再跟我出去一趟,有事儿呗,没事儿我指你?” …… 梁吟秋都顾不上像往常一样进卧室和女儿私话了,她也没背着老太太,直接坐在沙发上,哭着对楚亦清说道:“亦清啊,趁着你年轻,赶紧再生一个,一个是跟童童有个伴儿,再一个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子指不上啊,还是得生个闺女。你看看你弟弟就是个例子。” 梁吟秋泪眼巴差的,捂着嘴,眼泪直流,委屈的不行,也不需要她闺女回话,继续哭诉道:“我还巴巴的要给小锋做糖醋排骨呢,他说走就走。我这么大岁数了,他就这么对我吧,气死我他就高兴了,没人管他了,呜呜。” 那哭声,哭的老太太都侧目不已。 楚老太太十分嫌弃,心话了: 瞅你哭的那个样儿! 我不也生俩小子?你还有个人哭,我跟谁哭?来个人,还被你们娘俩给撵走了。 要照你那么说,我这样的,都得去死呗? 第二六八章 出发离开(二合一) 楚亦清被她母亲哭的脑仁疼。 她拽了拽驼绒大衣的领子,又解开最上面的两个衣服扣子,被她母亲都给哭热了,在梁吟秋的“呜呜”声中,无奈道:“妈,我生什么孩子啊生孩子? 建安是公职人员,怎么可能? 再说我哪有那个闲工夫给他们老王家生孩子嘛,对不对?” 对个屁! 瞧,粗话都涌进脑海里了,还是楚老太太的口头禅,可见梁吟秋情绪有多激动。 梁吟秋吸了吸鼻子,较真儿道: “你们天天忙忙忙,不听我的。等你将来老了,就得跟我一样后悔。 挣钱那还有个完? 等将来童童跟你弟弟似的不成器,你年轻时挣多少都白忙,老了不孝顺还让你操心,晚景惨淡!” “我的天!”楚亦清真有点儿哭笑不得了,拧眉纳闷道:“妈,咱家小锋至不至于?他做了什么了?不会也因为那个死丫头跟您干起来,离家出走? 呵呵,就即便那样,真的,妈,您对小锋的评价也够低的了。 以前你可都是挑我毛病,小锋那可是你心尖子。您不常对我爸说嘛,您儿子好着呢!还晚景惨淡?您就夸张吧您!” 说完,楚亦清弯腰伸手,顺手抄起一个桔子。 也不管她亲妈还嘤嘤嘤哭呢,她直接扒皮吃上了,还顺带着瞟了眼楚老太太,有点儿逗、有点儿哄老太太的意思:“是不是奶奶?您也说两句。您瞧瞧我妈,把您大孙子贬低成什么样了?有事儿解决事儿,连哭带损的,它也没用不是?” 楚老太太不看电视,也不回答楚亦清,那架势看起来更是没打算跟梁吟秋和她孙女唠两句的意思。 她就盯着面前茶几上的水果盘,自个儿搁心里合计、吐槽:哼!这是这丫头又顺心眼子了,拿她一个老太太逗闷子,我就是不搭理你。你想唠就唠啊?没门! 楚老太太连哼出声都懒得哼,没回应。但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却微微动了动。 要不说性格决定命运呢? 当初闹的最凶的那次,起头还是从楚亦清那开始的。 可奇怪的是,在发生了这一系列闹剧后,跟她奶奶对着干架的楚亦清,倒是回了娘家后,该和老太太怎么着就怎么着。 老太太很冷酷,就是不搭理她,她也会主动上前问几句吃的怎么样啊之类的。 即便楚亦清上回回来因为弟弟的事儿,又被老太太气着了。 因为她记得一点:奶奶就是奶奶。气死她也是亲奶奶。 这是她三十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更是在亲眼见过他父亲感叹地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事儿过去了就拉倒,别和她一样的”,之后,她也仔细品了品老太太的各种形态,发现确实有时候挺小孩儿,跟她家王昕童差不多。 楚亦清做不到像她母亲那么能忍婆婆,一忍就能忍几十年。她向来都是当场的委屈当场报,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哑巴亏。 如果不是让她过心的人,比如她的婆婆,那基本老王家的人不管说啥,她也不生气。 都没把别人当回事儿?自然也谈不上委屈,只当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到了老太太和楚亦锋这,楚亦清觉得那就是“自己人”。 上来那股劲了,那是真生气,但一码是一码,打破头,他们也是亲人。 当然了,要想能让楚亦清释怀,那前提必须得是她认可的“自己人”。 相反倒是梁吟秋,以前是好脾气好到没了底线,现在是拿老太太当空气。 梁吟秋也真就做到了,她要么不翻脸,要么选择跟老太太彻底翻脸之后,那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和好的迹象。 甚至从老太太跟她破口大骂之后,她连声“妈”都没再叫过。 梁吟秋被她女儿的几句话一提醒,侧头一瞅老太太那满脸皱纹的脸,瞬间心烦的要命。 她揉着额头,懊恼怎么坐这就哭上了,对老太太有气无力挥了挥手,说道:“你上楼吧。” 楚老太太当即被这句话气的,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儿被她大孙女说服的想说上两句,差点儿想说“你看我这样都没死,你哭吧啥哭?!”差点儿想提点几句“养儿经验”! 为什么会如此? 一辈子没给人服过软的楚老太太,她自个儿也说不清那种复杂的情绪,她甚至厌烦自个儿分析自个儿。 别看她时时刻刻表现的挺嫌弃,挺膈应梁吟秋的。 以前是觉得梁吟秋日子过的太享福,那娘们的福气都是她大儿子给的。 但是刚才有那么一会儿,尤其是哭到她心烦的时候,侧头一瞅,唉,一时也挺感慨。 那梁吟秋也挺大岁数了,这不都是养儿养女上辈子欠的债嘛! 可现在被梁吟秋那句不冷不热的“你上楼”,给气的不行。楚老太太又寒了心。 她压下了心底那丝丝酸涩,板着一张脸,心肠硬了起来。心里骂着:晚景惨淡都出来了,谁能有我晚景惨淡? 这儿媳妇不孝那都不用说了,还脑子不灵光。 你说你都哭半晌了,你倒是说点儿有用的啊?她大孙子到底干了啥大逆不道的事儿,让你个当亲娘的哭的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妈了个巴子的,真是宁交一个齐吃咔嚓能扒瞎(说瞎话)的,也不交这十个大面瓜。 哏了吧唧,真是屁股着火都说不准哪疼的玩意儿,还国家干部呢,都不如她一个乡下老太太! 楚老太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不说话,也不动地方,意图很明显。 楚亦清看了看她母亲,又观察了两眼她奶奶的脸色,一抬眼皮还看到了站在一边儿随时等着递毛巾的刘婶儿。 说实话,她觉得她母亲刚才有点儿不给老太太脸面了。 你说她奶奶还抵不上刘婶儿吗?都没撵外人,居然撵她奶奶上楼……唉! 楚亦清不再像刚才那样打算坐会儿就走的心理了,她站起身脱掉大衣,表情也认真了起来,接过毛巾递给梁吟秋:“妈,您说您的,我奶奶又不是外人。您说您给我从公司说叫回来就叫回来,不会就是让我看您哭吧?小锋走?走哪去了?他那时候上战场,您也没这样啊?说吧。” 梁吟秋拿起毛巾简单擦了擦眼泪,控诉道: “你弟弟就是不孝。 临走临走就给我打一个电话,之前一点儿口风都没露,不就是因为那个毕月吗?跟我隔了心。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我昨个儿吃饭都说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哪个当亲妈的能做到我这样?他还没怎么地呢,我先让步了。 我够明事理的吧?他可倒好。 都快要过了一天一宿的时间了,不招家呆着就算了,那都不用猜,一准儿去医院照顾那毕月去了。 我也不挑,可他那么大的事儿,居然临出发前才给我去个电话。 通知啊,他就是通知。这回可是连你爸都不知道啊!衣裳拿的够不够?他那大棉裤我都给洗了,穿个薄棉裤说走就走。!” 楚亦清拍了拍她母亲的手,急着打听道: “小锋上哪去了?” 上哪去了,梁吟秋气不打一处来。 她当时在办公室正浇花等着到点下班呢,就接到了她儿子的电话…… “妈,我还有五分钟集合。” “集合?什么意思?” “我要去参加特种大队的选拔。马上就要离开大军区。” 梁吟秋听是听明白了,可她没听懂。 她昨晚特意缠着楚鸿天还打听了呢,但她不懂她儿子怎么现在就集合了呢? “不是,儿子啊?你爸爸不是说你那属于特殊情况,你只要上报给小叶,回去正常报到上班,两个月后腿也好利索了,直接到那面参加第一次考核不就得了吗?” 楚亦锋抿了下唇角,冷声道:“我不想那样。” 梁吟秋急的不行: “为什么啊儿子?集训有多苦,妈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爸爸都同意你夹塞子了,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照顾吗? 你那腿,你到底还要不要啦!” “妈,您还嫌我身上的话题不够多吗? 如果我爸不是我爸,您觉得我不走正常程序,还有资格参选吗? 我就是打电话告诉您一声。” 说完,楚亦锋咔嚓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就是这么突然,突然到梁吟秋情绪激动,怎么的都过不来那股劲。 她给楚鸿天打电话,她给她女儿楚亦清打电话让马上回家,直到此刻,她坐在沙发上哭的不行,还是听不进去任何劝。 “妈,集训不像上战场,您?……真的,不至于,啊? 当然了,他那腿确实现在不该去。 不过妈啊,小锋那领导又不是白吃饭的,能不打招呼让特殊照顾一下吗?那军人哪有天天在家的,不就是报到早了点儿吗?” 梁吟秋拿着毛巾捂着脸,还没等听完楚亦清的劝说,她就一挥手打断道:“他就是恨不得离我远远的,他这是不愿意在家呆着。 我要是同意那个毕月,他能拿他的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开玩笑吗? 连你爸听说了都骂他胡闹。那腿不要了吗?老了都得作病! 可他真就走正常程序参选了,你爸要面子,也不给调回来啊? 你听听,要是选拔不残酷,你爸怎么可能回家特意提?更不能骂他胡闹。 他哪是作自己啊?他这是在那气我呢,气的我骑车都……” 楚老太太站起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挪上了楼,还挥退拒绝刘婶儿的帮忙。 楚家的客厅里,楚亦清在絮絮叨叨地劝着。 她有点儿不明白她母亲这次怎么就想不开了,为什么就过不了那股劲儿,同时心里也对什么所谓的选拔有点儿犯嘀咕。 …… 胡闹吗? 特种大队到底有多了不起? 不参与这个初始阶段,那怎么能挺起胸膛?没底气不是? 这就是楚亦锋的真实想法。 以至于叶伯煊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他也一脸无畏道:“我要正常参选。” 他就是想亲眼看看,到底能有多吸引人,引得他亲爹居然提醒他要凭真本事儿。难道他没真本事? 目前为止,至少坐在火车上,拎着普通列兵行李包的楚亦锋,此刻暂时还没感受得到,他觉得他有能力能驾驭一切。 不过,不得不说一点,以他给叶伯煊当参谋走团串营的见识,他有一点可以确定,并且有种心里说不上的期待感,那就是:这火车上现在坐在那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个军人,居然干部占的比例还挺多,还都得听两个普通士兵的话。 干部多代表什么? 一个个的都有点儿桀骜不驯,傲的不行。 穿“四个兜”军装的,目空一切,不爱搭理“俩兜”的,以显示他们的地位,气氛也略显松散。 难道也都像他似的,非去那地儿不可吗? 嗯,他可能休假太久了,到了军区就集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就在楚亦锋面无表情看向窗外,正在边看着夜色边猜闷时,只感觉有人冲他扔东西,本能的连头还没扭过来呢,动作迅速伸手一抓。 “嘿嘿,楚哥,反应挺快啊?行啊,我以为你这一住院完了呢。”军辉眼睛含笑,一笑脸上的那道疤都跟着扭曲了。 楚亦锋将手中接过的钙奶饼干放在餐桌上: “你才完了。” 军辉用胳膊肘碰了碰楚亦锋邻座的高大猛汉子:“嘿?哥们,让一让嘿,我这跟我哥说两句话。” 就在他笑嘻嘻地打算跟那位汉子交换一下位置时,却没想到上来就遇到一块铁板。 皮肤黝黑,眼神清冷、同样也是“四个兜”的陆擎苍,连个眼风都没给军辉,一动不动。 这就是没有具体军衔的不便了,谁也不服谁,谁也不听谁摆愣。 军辉歪头看陆擎苍,嘴角带着邪笑: “呦呵,几个意思啊?让你让开呢,装什么聋?我跟你说话呢!”最后一句,已然是威胁的口气。 还是楚亦锋对面的一名士兵站了起来,主动让位,才算没有刚一踏上火车就引起争端。 可见啊,军人是能打胜仗,但也争强好胜,喜好个一言不合该出手时就出手。 即便这样,向来兵痞子气十足的军辉,坐在那还用挑衅的眼神看着陆擎苍。 还是楚亦锋在餐桌底下踢了他一脚,军辉才像是给他楚哥面子似的不再拧眉瞅人。 (稍后有和氏璧加更,敬请等待……) 第二六九章 我的兄弟都到了(为细雨含情和氏璧+) 军辉摘掉军帽,吊儿郎当的坐姿,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似乎像是在查看跟他所呆的车厢有啥不同。 过了两分钟后,发现他楚哥一点儿想搭理他的迹象都没有,凑上前,趴在餐桌上主动说道:“楚哥,品没品出来?咱这次选拔闹的有点儿大哈?这家伙,陆军航空兵,海军陆战队的,我看都有。关键还都给大家集合在一起,统一出发。 你说,上面也不嫌费事儿?大家都奔一个地方去多省力?楚哥,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楚亦锋摇了摇头。 军辉回头看了眼车厢连接点,“啧”地砸吧了下嘴:“还每个车厢都有俩生瓜蛋子守着咱们,愣是没有人认识这些生瓜蛋子。 他们什么级别啊?还管咱们?怎么的?人家是督察,他们是督军啊? 连个具体管事儿的领导都没露面。楚哥,你从你们头那,听没听到啥?” 心里犯嘀咕猜闷儿的,可见不是楚亦锋一人。 军辉话音儿刚落,他身后座位的一名军官半跪在座位处,趴在靠背上,操着一口家乡话也打听道:“是啊?俺就海军陆战队的。耍呢(玩呢)?溜俺们!” 楚亦锋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军辉不死心又追问了句: “你这可是特殊情况,你们头指定得给你先说说。楚哥,我是真没想到你现在就能来。 来都来了,大家都一个起跑线的,信息共享,哥们心里含糊,闲着也是闲着,逗闷子呗。” 楚亦锋撕开钙奶饼干的包装袋,心里有点儿后悔怎么就没装点儿吃的? 往嘴里先塞了一块,才回道: “我集合前十分钟才到,你说我能知道什么?我们叶头只对我说了一句:去可以去,没有特殊化。我猜,充其量是个正团单位,确实动静大了点儿。” 一时间,有几个军人听到后,也都小声议论着,越猜越兴奋。 有时候神秘,代表着刺激。 而这些一个个高猛的壮汉,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得时时挑战自己,多点儿刺激。 别人开始七嘴八舌了,倒是军辉不说话了。 他等着其他人讨论声渐大时,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道:“你爸就没说什么?”军辉觉得自个儿一直是靠头脑取胜,他不喜欢这种掌控不住的感觉,他总觉得凭他的聪明脑瓜能猜到点儿什么。 楚亦锋用食指擦了下唇上的饼干碎渣: “他说他管不了。剩下的你猜。” 军辉表情严肃了。 是啊,他爹也说通过考核要凭真本事,考核合格留在那了,那也不归他管,还警告他不准丢人。 军辉用两指摸了摸下巴。 似乎不言而喻了,只是一个正团级的大队,楚伯伯和他爹都管不了,那就剩下那么两个人了,难道直接指挥领导?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陆擎苍,一句话都没有错听。 听明白了这两位目中无人的军官是什么样的背景了,他不屑地看了眼楚亦锋和军辉之后,站起身拿行李兜,掏出了四个煮鸡蛋。 楚亦锋…… 他这是和军辉有个爸爸,被鄙视了? 而楚亦锋被鄙视的路,才刚刚开始…… 凌晨三点十五分,火车的铁轨轮子终于停止转动。 楚亦锋排队跟着下火车,他猜测他们这是要落脚北方沿海的某个小城。 就在他抬眼看外面的天气情况,感觉可比京都要高个几时,感慨大风可挺硬时,忽然听到有人热情、激动地喊他的名字。 “楚营长?是你吗?我的营长,营长!” 这几嗓子吼的,外面天儿刚蒙蒙亮,却引得很多人同时看向那个奔跑的身影。 当年给楚亦锋信纸写遗书还嬉皮笑脸的王大牛;当年开着破车给楚亦锋甩进泥潭里的王大牛;他那嗓门亮的啊,激动的啊! 王大牛还没听到楚亦锋说话呢,自个儿就差点儿热泪盈眶了。 跑到楚亦锋近前,王大牛又忽然傻乎乎的一把拽掉军帽:“是我!真是你!” 军辉从另一个车厢下车,好信儿地快步走上前。他想看看怎么个情况啊?好像听到蹭他吃喝王大牛的动静了。 听到“楚”姓,一直没见到楚亦锋,更没猜到楚亦锋也参加选拔的校友兼好友乔延,同样隔着两个车厢,也急步小跑上前。 得,楚亦锋在站台上瞪视着王大牛。 他本来想问“你怎么可能参加?” 不过他想他现在不需要问就能猜到答案了。 瞧这眼神,瞧这嗓门,瞧这兴奋劲儿? 军辉对着王大牛的腿就踢了过去,王大牛反应迅速嗖地一躲,笑嘻嘻道:“辉哥,这是干啥?见到我高兴呀?” “嗯。看来你是好利索了。说吧,你小子怎么有资格参加?” 楚亦锋和乔延单手拎着行李兜,互相捶了捶对方胸口,无言地笑看彼此,乔延也看起来情绪挺激动,表情外露。 王大牛提起这个就兴奋,他自从被通知参选,那真就差点儿逮谁和谁显摆了,冲楚亦锋和军辉说道:“我当时可不纳闷来着?特意找领导问了问。 嘿嘿,你们猜怎么着?我们领导说我是临战兴奋型选手,就给我报上名了。” 军辉笑骂道:“你个憨子!” 王大牛凑到楚亦锋面前,一副见到他心里的楚营长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营长,你咋也来了呢?你来我可意外了!” 这是什么话? 楚亦锋表情一本正经,但眼里含笑道: “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也没到日子呢,我寻思你就是来,那也得搞特殊化呢!” “你小子,一点儿没长进。我什么时候搞过特殊化?” 王大牛一张嘴,楚亦锋就后悔他为啥要站这废话了。 那就是个呆子,他怎么就能自取其辱? “我不寻思你娇气吗?那住院都得住特殊病房,你就更得……” 军辉上去一把捂住王大牛的嘴,又重复笑骂了句:“你个憨子!” 乔延哑然失笑。 楚亦锋面无表情…… 管理这节车厢的一小兵,满脸严肃忽然出声呵斥道:“干嘛呢都?上这来唠家常来了?快点儿!排队上车,速度要快!” 别说楚亦锋瞬间不是好眼神的看过去,就是乔延也拧眉了,唯独只有王大牛立刻听令行事。 军辉走到挺胸抬头的“管理小兵”面前,站住了脚。 看着那小兵一脸严肃,瞄了眼小兵的俩兜,又指了指自己的军装,他用鼻子哼了哼后,才大步离开。 基本上,从出发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军官都有一种感受:这特么都谁啊?敢跟他们吆五喝六的! …… 第二七零章 魔鬼训练营(四更) 管犯人什么样儿,管这批兵就什么样儿,关键还是级别较低的普通大兵在管理。 这,谁能服? 要不是军官觉得跟兵蛋子较劲太掉价; 要不是被“神秘”的表现牵引着,像胡萝卜似的在前面吊着胃口;要不是知道就连参选都是非常难得的,不能刚出门就干架被撵回家…… 就上车像是被撵狗一般往上赶时,他们就得大打出手。 那真是连推带搡的。 摊上谁倒霉最后一个爬上车,还得被人踹一脚,呵斥里面的人挤一挤。 楚亦锋他们坐在遮挡密实的军用卡车里,晃晃当当几个小时,乔延那么能吃苦的基层连连长都唏嘘了句:“被逼上梁山了,什么样都得挺着。” 这批军人被运到目的地后,前脚跳下卡车,后脚紧急哨子就响起。 本以为能见到“管事儿”的了吧?结果可倒好,又是几个新的大头兵等在那,对他们喊话。 楚亦锋他们先是被普通大兵点名,被点到名字后陆续上楼找宿舍。 都没顾得上和同宿舍的人打个招呼,因为要求三分钟内就要换装完毕。 就这,还有大兵喊话道:这是看在他们是第一次! 齐刷刷统一的迷彩雪地服队列站队完毕,立正稍息也规整完队伍了,随后…… 没了随后,这回连大头兵们都不见了,没人管他们了。 一个个折腾一宿加上大半天的,早已饥肠辘辘,穿着迷彩服的队列就被硬生生地晾在了那。 大冬天的,虽然这沿海小城比京都高个几度,但是也正因为是沿海城市,说变天就变天。 那寒彻刺骨的小风一吹,再加上士兵们气愤的胸膛起伏声,混和着雨夹雪,落在了泥土里。 楚亦锋两手早就被冻的通红,腿更是站的发麻了。 只感觉那夹杂着又是雨又是雪的刺骨寒风,刮的他颧骨生疼生疼。 可帽檐下的那张脸,倔强地抿着唇,笔直地站着军姿,尽量让自己保持一动不动。 楚亦锋告诫自己:既然答应叶头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真就不会再有特殊照顾了。 如若做不到,他又得成为大军区的笑话。恐怕会更难听。 因为他这次带着腿伤主动要求有近道不走,非得走远道,就一定会有人背后认为他是在“整景”。 他是谁? 他要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好汉加硬汉,玛的,千万要心平气和!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掉,随着被冻的四肢僵硬那种发麻发胀的感受,即便楚亦锋发了狠地提醒自己不要焦躁,他的心里还是有了波动,多多少少动了点儿气。 足足站了两个小时。 楚亦锋想着:这要不算是下马威杀威棒?那真没天理了! 当吉普车开进空旷的操场上,那引擎声就跟天籁之音似的,终于让所有人心里定了定。 楚亦锋身后那列的苏桐城甚至骂出了声:“玛德,可下来人了。”引起了所有听众的共鸣。 楚亦锋甚至听到了他旁边的战士松口气的声音。 瞧,特种大队大队长雷明这个名字多应景,就跟此时此刻的天气和人心似的,电闪雷鸣。 三十六岁的高大男人雷明跳下车。 随之,负责政工的王伟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站在雷明的身后,听到雷明一露面就叹气喊话道:“唉!要是下雨就更壮观了!我说,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王伟嘴角牵起弧度。 还弟兄们?这个雷明啊,真是个兵痞子,不知道的以为是来了土匪窝。 雷明闲庭信步地走到第一排队列前,摘下手套递给一名士兵,像是打商量般问道:“冷了吧?来,戴我的,我这皮手套,特厚实,别客气。” 士兵摇了摇头,心里猜测这位可能就是以后的头了。 士兵心里还没合计完呢,雷明忽然怒吼道: “不戴就特么别打哆嗦,给我站好了!” 这个在千人眼中神经病的雷明,走过了几个人,就用皮手套打了几个人的军帽。 他满意地看着一个个被冻的不行的士兵,都走过楚亦锋了,又倒退一步,像是纳闷般转身猫腰探头审视。 王伟眯眼也看了看。 雷明舔了舔唇,又用手摸了摸唇之后,才用皮手套扇了扇楚亦锋的脸:“你脸怎么那么白?嗯?我这不养吃闲饭的,不是托儿所。” 这动作,在楚亦锋看来就有点儿被羞辱了。他也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即便楚亦锋凭着学识,凭着他以前读过的外国书籍案例,心里比其他人稍明白点儿,这可能是在向外国学习,考验人在多钟特定环境下的心理素质,所以眼前这个男人才那么神经。 但是猜到了是一回事儿,无缘无故被骂吃闲饭的小白脸?这就过了。 过了能怎样? 楚亦锋忍呗。 他目视前方,拿雷明当空气,并没有自取其辱地喊报告傻兮兮地作出解释。 王伟特意上前一步,雷明侧过头瞅他,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雷明听完,装作一副恍然大悟样,就在楚亦锋以为雷明要说他腿时,结果…… “你跟着今晚的火车回京吧?啊?” 楚亦锋抿唇不语。 “真是为你好。还挺犟?”雷明忽然凑到楚亦锋的面前,大声怒道:“我这没有特殊兵!我这也不养残兵!不行马上滚蛋!听清楚了吗?” “报告,听清楚了!” 啥人啥事儿就怕对比。 楚亦锋面目平静,可心里都被气的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用成绩扇那人脸时,比他更惨的人出现了。 “呦,你那脸上怎么弄的啊?”雷明像大爷一般拍了拍军辉的肩膀。 “报告!是上前线时的旧伤!” 雷明双手背在身后,认可般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还是个战斗英雄。叫啥名啊?” “报告!军辉!” “军?”雷明掏兜点烟,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后,才对挺胸抬头的军辉说到:“啊,原来你父亲是……” 就在军辉决定不再退缩,他父亲都没嫌他丢人?他为啥不敢承认他爹时…… “你父亲是谁都不好使!” 雷明说完,后退了两大步,对所有人喊话道:“在我这,没有级别,只有成绩。过去都跟我无关,我要的是你们的以后! 从这一刻开始,全程进入淘汰机制,任何一个项目三次不合格者,淘汰! 看到我身后那俩食堂了吗?面向你们左面的,小食堂,今天是炸酱面,管够。 右面的,你们自个儿进去尝尝,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感受。 手都冻麻了吧?咱们活动活动手脚。 现在听我口令,稍息,立正! 十发子弹八十环以上,小食堂……” 第二七一章 吃饭抢不上槽(一更) 军辉八十二环的成绩。 乔延刚刚好,八十环的成绩。 楚亦锋八十六环。 王大牛……王大牛不提也罢,他哭鸡尿嚎地一口一句“营长”的磨叽着,含泪走进了大食堂。还非常实诚地自言自语道:“我会记住感受的,以防大队长向我打听。” 说实话,八十六环,楚亦锋对这个成绩很满意,要知道,手在冻僵冻麻的状态下,他还没打出过这样的成绩。 但有一个人,让他侧目了。 或者说,是让很多不服输的军官全都侧目了。 来时邻座的陆擎苍,九十环的成绩,甚至最后一发子弹,他只瞄了两眼就出手了。 强中自有强中手。 这一刻,楚亦锋挑了挑眉,并且暗示自己:先定下一个小目标,目标暂定把陆擎苍干掉。 …… 小食堂的干活,还算地道的炸酱面,酱里居然还有肉末,可见伙食不错。 再加上确实在又冷又饿时吃,全身上下真能充斥着幸福感,那种异常满足感,让所有走进去的士兵们都心理舒坦了。 一时间,坐在小食堂里的这些神枪手们,提里秃噜地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军辉连续吃了四碗后,他用手背一抹嘴,着急说话呛了嗓子,边咳嗽,边往外喷面条,小声咒骂道:“那谁是不是脑子有病?我怀疑上面派下来一位神经病! 就没见到过这样的头儿。 一上来也不来个自我介绍,往那一站,咧个大嘴先特么逗闷子,比我还没正行。 再说听说过要改变以往作训方式,没听说过这种的。 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支军队,我就没听说过靠羞辱人能锻炼人的! 楚哥,他刚才算羞辱你吧?你这脾气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居然真忍了。 可我不行! 知道刚才他在那骂我谁来也不好使,我心里咋想的吗?” 楚亦锋哪有那美国时间管军辉咋想的啊? 再说他有直觉这才哪到哪,他更不认为军辉说的是事实。 就他看过的那些资料,还真有更过分的训练方式。只是咱国家一直没引用罢了,毕竟身体素质不同。 楚亦锋只顾眼前先吃饱饭再说吧,赶上军辉吃四碗吃了个大概齐了,他才吃两碗。 一向在家吃饭稳稳当当的人,一时听到满食堂都是吸溜面条的声音,他冷不丁也提不上速啊? 心里有点儿着急,冲窗口喊道: “酱还有剩吗?” 勺子敲大铝盆的声音响起:“有是有,不过雷大队可说了,吃完了才能再盛,说是不能养成你们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习惯!” 军辉还在那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呢: “他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老子一定说……尼玛啊!” 尼玛啊!这也是楚亦锋心里的骂话。 他就纳闷了,怎么吃个饭还有鬼规定? 谁特么还能扛住只吃大酱啊?还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乔延瞟了眼楚亦锋,发现那哥们筷子是能挑多少挑多少,硬往嘴里塞呢。 知道自己这位校友那确实是一路高歌猛进,根本没在基层呆过,更没体验过抢饭的急切,他拍了拍楚亦锋的肩膀,拿起自个儿的空碗,说了句:“不用急,我去添一碗给你搁一边儿。” 乔延刚站起身,军辉也站了起来,也是怕他楚哥秀秀气气的再吃不饱饭,大大咧咧道:“我也去盛一碗。” “咳咳。”乔延又重新坐下了。冲军辉极快地眨了下眼。 军辉一回头,牛气哄哄像是报复般,对身后的雷明和王伟道:“我自个儿吃!怎么着?不是管够?!” 大队长、直属领导进了食堂,就是这么尴尬,愣是没有一个人主动跟雷明和王伟说话。 甚至刚刚还挺热闹的小食堂,此刻气氛中都夹杂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楚亦锋旁若无人地吃着他的面条,跟二大碗做着斗争,他心明镜地知道邻桌的雷明对他侧目不已。 还是搞政工工作的王伟,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对大家喊话道:“咱们这啊,不分白天黑天,白天也照样休息。 呵呵,新鲜出炉的新规定:随时训练。所以大家一会儿吃饱喝足,回去休息休息吧。 你们以宿舍为单位,自己选个管事儿的代表,至于训练是按照中队形式,不过各中队中队长和副队长都需要三天后下达名单。暂时没有,训练找大队长,其他事找我。” 王伟觉得他也不易。 他也饿着呢。基本上这些刺头兵们饿了多久,他就饿了多久。 等这些人至少吃两碗面条了,他刚才还得跟着雷明去大食堂当坏人,挨个刺激那些八十环以下的。 楚亦锋四碗面条下肚,乔延和军辉已经坐在一边抽上烟了,甚至很多人都掏兜拿烟,因为雷明抽了啊?变相报复的一种吧。 楚亦锋对闲庭信步的军辉说道:“你就是不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的,也快走吧。回宿舍该干嘛干嘛,赶快休息。” “怎么的?” 楚亦锋弯了弯唇角:“不分白天黑天,随时训练这还不明白吗?白天让你休息,晚上他能放过你?” 乔延随口回道:“那个王伟,好像是以前带过女兵连的吧?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军辉无语道:“什么?带过女兵连的来带我们特种兵?赢在他符合雷明那神经病的口味儿?” 另外两人这回都笑出声了,但脚步却加快了。 楚亦锋推开宿舍门就看到了陆擎苍,他向对方点了点头,奈何陆擎苍比他还会耍帅,就跟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端着脸盆绕过他。 “营长?酱里有肉吗?” 楚亦锋用军帽敲了敲王大牛的头:“你住我上铺?” 嗯? “不是,刚才出去那陆干部住。营长,你们真吃的……” 楚亦锋无奈道:“是,手擀面,那个筋道。大牛啊,我不是你营长了,以后你跟军辉他们叫我楚哥。” 王大牛露出挺唏嘘的表情,就在楚亦锋想给“一根筋”的大牛同志讲不要提过去时,王大牛特遗憾道:“唉,我也想吃手擀面。”又眼睛一亮问道:“营长?不是,楚哥,你就不想问问我吃的是啥吗?” 楚亦锋连鞋都没脱,将伤腿平放在床上,摆了摆手:“不感兴趣。”指定猪食不如,瞧雷明那个损样儿吧…… 第二七二章 角色交换(二更) 陆擎苍一手端脸盆,一手操着毛巾擦头发。 用脚蹬开了门,进门也不管像楚亦锋这种的已经小憩的,用着嘶哑的声音问道:“咱宿舍谁管事儿?” 楚亦锋翻了个身,给陆擎苍露了个脸儿。 在楚亦锋看来,得给人面子。但他实在懒得动,没起来,一手拽过棉被,一手在棉被里按着伤腿。 王大牛正收拾着楚亦锋的行李兜,将楚亦锋的衣服等等往柜子里放呢,闻言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陆擎苍。 他有点儿对那位怵得慌,直觉,他信自个儿的直觉,一直靠这个取胜来着。 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除了楚亦锋,属他皮肤最好,气质很干净的阳光男开口了:“咱们先认识一下。我,苏桐城,26岁,盐城人。陆军航空兵。” 一米八身高的苏桐城双手插在裤兜里,微扬着下巴,带出了点儿傲气。 他也有傲的资本,在这个刚恢复高考没几年的年代,他的学历就能让他在当代军人中成为佼佼者。 康成从上铺一跃而下,只穿着条棉裤站在宿舍中间,他也有他的自信:“我,康成,28岁,河北人,24集团军70步兵师炮兵连连长。” 看起来就知道性情憨厚耿直的樊柱,嘿嘿地跟大家打招呼:“俺是一名装甲兵,现在是一名班长,我才22岁,你们都比我大。” 苏桐城一掌拍在樊柱的肩膀上:“下铺,你长的挺老相啊,不知道的以为你32。” 陆擎苍一眼扫到王大牛,王大牛就跟背绕口令似的:“我叫王大牛,过了年才将将巴巴20,别看我年轻还是个普通士兵,可我去过前线,当时给我当营长的就是楚哥。我跟你们说,我楚哥可厉害啦!他是大军区作战部参谋,还双学历,他还……” 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无奈地坐起身,轻咳了一声打断王大牛道:“楚亦锋,27岁。京都人。” 康成马上问道:“你首长是原英雄团团长叶伯煊吧?” 瞧,有个名声在外很厉害的领导多尴尬。感觉像是活在叶头儿的阴影下,就没有人会怀疑楚姓的大首长是他爸。 “嗯。” “陆擎苍。31岁。27集团军79机械化师三营副营长。” 职位、甲级部队、年龄,这些都没出乎大家的意料,但奈何陆擎苍就有冷场的气质。 他也不在意。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先管事儿。” 就在楚亦锋要重新躺下时,紧急集合的哨声响起。宿舍里的六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就连楚亦锋都愣了一瞬,他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苏桐城骂了句:“x!” 这个“x”字一出,比哨子还好使,六个人统一动作,迷彩服往肩膀上一搭,提裤子系腰带穿皮靴。 几层高的宿舍楼全是嘈乱的皮靴踏地声,即便这样,也没有盖过一楼门口雷队长的呵骂声:“你们特么是新兵蛋子啊?这么慢!让你慢!” 雷明手执武装带,过一个敲打一下: “背上背上!动作要快,快!” …… “呼……呼。” 楚亦锋肩背七斤重的八二#二冲锋枪,呼吸早已紊乱,嘴边儿全是雾气,连眉毛都挂上了冰霜,可脑门、全身上下就没有不出汗的地方,后背汗湿使得绒衣是潮乎乎的。 从宿舍拿枪冲出那一刻,以目前楚亦锋的状态,就等于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急行军测试。 要求用最快速度走29公里的路程,并且最该死的是要求行进速度,例如十分钟只走了1.6公里,那居然是不合格。而且成绩计入同一项目的三次考核中。 三次不合格者,淘汰。 别说十分钟走1.6公里,就是现在让楚亦锋能跟上速度走完全程29公里,都是极为艰难的。 从没觉得训练是残酷的,可这一刻的感受,楚亦锋记了一辈子。 楚亦锋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不是麻的状态了,而是像在拖着那条伤腿前行,很重、很重。 他停下了脚步,两手拄在膝盖上,心跳加速、胸口猛喘。 透过朦朦胧胧的雨夹雪,望着前方看不清的迷彩服们,咬牙告诉自己:不能被落下太多,不能丢人! 就在楚亦锋摘下左肩上的冲锋枪要换到右肩上时,王大牛从前方跑了过来。 王大牛急走这么多公里了,居然还是那一副像是跳马猴子的状态,叽叽喳喳的,可见年轻真是资本。 楚亦锋本就耳鸣,他还话多: “营长?是营长不?你说我怎么就忘了你了呢?营、不是,楚哥?” 跑到五米远的近处,王大牛那眼神才好使呢,确定是楚亦锋了,跑上前一把抢过冲锋枪,肩膀上一边扛一个,又一把扶住楚亦锋:“我就说你腿不行!楚哥,你图啥啊?两个月后参加考核多好?傻不傻?我做梦都想有人给我开绿灯,你说你可倒好,宽敞大马路不走,非得走树趟子。” 真特么聒噪…… 楚亦锋想说你可别说话了,但嗓子眼有了发痒的迹象。 张嘴被冷风一呛,或许还有没人搭理他,他也就坚持下去了,可一有熟人搭理他了,他真就有了想倒下的心理因素作祟。 忽然感觉自己连站立都费劲,楚亦锋快速蹲了下来,呛风冷气的灌进了嗓子眼:“呕!呕!”哇哇的开始向大地呐喊呕,吐了起来。 王大牛拽了拽右肩上的冲锋枪,弯腰半蹲给楚亦锋拍着背,看着楚亦锋那恨不得将胃都吐出来的惨样,脸上满是惆怅,长叹出声:“唉!” “呕!”…… “唉!”给楚亦锋拍着背。 “呕!”…… 楚亦锋足足倒空了胃才算拉倒,勉强在王大牛的搀扶下站起身,一站直了,只感觉天旋地转。 王大牛又叹气了:“唉!” 楚亦锋摇了摇懵了脑袋,有气无力的对王大牛挥了挥手,想说“我没事儿,你赶紧追赶队伍”时…… “唉,白瞎那些面条了。还是肉酱的。” 这给楚亦锋恶心的,马上扭头又“呕”了一声。 远处又有跑步声传来,楚亦锋弯着腰都没顾得上扭头看是谁,就听到嘶哑的男声呵斥王大牛道:“你走,我来。” “不!” 陆擎苍对着王大牛的屁股上去就是一脚蹬:“不个屁!你都有一次考核不合格了,听我命令。” 这晚,楚亦锋和陆擎苍坐在了大食堂,王大牛去了小食堂。 这第一天,楚亦锋在急行军测试中,取得了倒数第二名的优异成绩。 倒数第一是满脸严肃的陆擎苍。 第二七三章 被折腾残了(一更) 那时候天很蓝,食物很自然。 自然成什么样呢?先苦后甜,不淡不咸。 …… 王大牛心想事成的跟着军辉的屁股后面,美滋滋地坐在小食堂的大圆桌前,正一手夹着两个开花馒头,逮上哪个咬哪个呢。 而让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营长大哥楚亦锋,此时正站在大食堂的窗口边儿。 楚亦锋看起来面目平静,实际上他的心情很复杂。 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 要不要那么夸张啊?! 红薯面稀饭,窝窝头,蒸苦菜。 单说说这野菜,那苦菜是什么呢?苜蓿。 楚亦锋看着托盘里的苜蓿。 他就纳闷了,这不是过去青黄不接的时候吃的吗?在哪弄的啊?难道就为了磨他们心智备用的? 真是够用心良苦! 对于楚亦锋来讲,喝红薯稀饭,吃窝窝头,那都没问题,甚至更难吃的东西也成啊。 可就是这蒸苦菜……不是不能下口,是让他心里犯膈应。 因为这东西在六七十年代,有的人家是为了充饥不得不打这主意。 可进入八十年代了,人们终于能吃点儿肉了,再穷苦的人家都不碰这东西。 一年收割两茬,真可谓是漫山遍野的苜蓿,多的不能再多,那就成了饲料,喂猪用的! 打商量问道:“有没有咸菜条啊?” 炊事兵抬眼,和小食堂的大师傅一模一样的动作,用长柄大饭勺敲了敲大铝盆,回答低沉发声的楚亦锋道:“没有。咸淡味儿都在这菜里,吃不吃?不吃下一个咧?” …… 楚亦锋腰板笔直地坐在桌前,他的旁边坐着陆擎苍。 两人不坐在一块还好一点儿,楚亦锋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不至于引起跟前儿几桌吃饱了撑的瞧热闹。 大伙能不瞧热闹吗?一个倒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一。 那回来时相当狼狈也就算了,害得他们这些落后分子都站军姿等了好一会儿。 众人此刻再一看:嘿,这哥们难怪倒数,吃个饭还跟个娘们似的! 陆擎苍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喝粥,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夹苦菜往嘴里塞。离近的人,都能听到他吧唧嘴的声。 楚亦锋端坐在那,小口小口的抿,吃饭不露齿。 唯一动作流畅的就是喝粥。 他也夹菜,只不过是面无表情的夹起三根两根,借个咸淡味儿。 咬窝窝头的状态,愣是让观者觉得他是舍不得吃白面馒头的错觉。 楚亦锋知道有人瞅他,知道有人讲究他…… 吃着吃着,耳朵根儿红了,楚亦锋端起粥碗遮住了半张脸。 腿疼,大吐过后更是胃酸的难受。 那双通红的耳朵动了动,脸也热。他好像又听到了他父亲骂母亲的话:“都是梁吟秋你惯的臭毛病! 他上学上学,啥好吃啥。 当兵了又去干部食堂。 回家你一天调着花样儿的惯着,那还有个好? 就是没饿着他!你儿子从小到大,就是欠练!” 楚亦锋忽然放下二大碗,夹起一大筷子的苜蓿就往嘴里塞,也不嫌这拌菜咸了,心里想着:“月月,我拿它当肘花,跟那天我给你烀的肘子一个味儿,真香!” 细长的手指又抓起一个硬邦邦的窝窝头。 像是跟窝窝头作斗争一般的发狠表情,一口咬了三分之一,停顿了一瞬,又颓然地木在当场:“月月,那窝窝头我还是得慢点儿吃,它拉嗓子。” …… 从前多疼都不哼哼出声的楚亦锋,今天后半夜居然给觉轻的苏桐城哼哼醒了。 而一直颠儿颠儿甘心给楚亦锋当勤务兵的王大牛,在抢着给楚亦锋洗完袜子后,早已睡的口水直流,一宿都没翻个身。 楚亦锋迷迷糊糊地看着陆擎苍拿着药油给他揉腿,他觉得他回答军辉和乔延的答案有点儿没良心。 “楚哥,那个陆擎苍怎么还舍己救你?” “他不是自封宿舍头嘛,当领导当惯了,有责任感。” 可一刻:“谢谢。” 陆擎苍加大手劲,揉的楚亦锋又是闷哼了一声:“既然我管你们了,那就不能有被淘汰的。” 楚亦锋…… 从这天开始,楚亦锋夜夜搓药油,足足搓了一个半月的药油。 即便大年三十那天他喝多了,都没放下。 别人喝多是抱着酒瓶子和吉他谈心说话,他不胜酒力最后是抱着药油入睡,要不然总觉得好像差件事儿没办。 对于楚亦锋来讲,腿这样都坚持下来了,那还有什么理由会放弃? 也正是因为这么想的,从此他踏上了一条从帅气的优质男向粗犷的汉子的蜕变之路。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雷明手拿大喇叭,对着伏地做俯卧撑的上千人喊话道:“宝剑柄是八一,tz特种侦察,你们想要佩戴这不同于普通军人的闪电利剑臂章,就得给我先练成一道闪电! 两个月后考核?都给我把那美梦醒醒。 我再说最后一次,任一项目三次不合格者,当天我就给他买车票送回,我雷明只要最优秀的兵!” 雷明望着一列列下身迷彩服裤子,上身只穿黑色半袖的大兵们,心里满意无一人频率慢下来,看来心气都挺足。 军辉做俯卧撑的同时,还不忘微侧头对身边的楚亦锋呲牙。呲牙的表情越扭曲,他频率越快。 “陆擎苍、军辉,出列!” 陆擎苍和军辉,率先在众人面前挑战奔跑、躲闪、跳跃障碍,一气呵成,一起到达,用时二十四秒。 即陆擎苍和军辉之后,又有几人上场展示不同项目。 完成的时间,虽没得到全场的叫好声,却让众人看的心里都是一沉。 为了让这些大兵们能放下那点儿傲气,雷明又亲自上场,只用二十五秒倒着爬行36米。 不到二十四小时,训练场上的训练气氛已然不同。 以前,每个人都觉得自个儿很优秀。 现在是大家都很优秀。 怎么脱颖而出?怎么能赢了那些同样优秀的对手?要有多努力才能留下,才能和同样优秀的人并肩作战? …… 三天后,王伟宣布中队长暂定名单。 陆擎苍,一中队中队长,乔延副中队长。 军辉,三中队中队长,楚亦锋为副手。 王大牛不服不忿:“楚哥,你明明和辉哥同一个级别,比老陆还高半个级别,这?不别扭吗?” 只三天,楚亦锋黑了瘦了,结实了,他望着月色唏嘘道:“我目前的小目标就是别被淘汰。” 月月,你快出院了吧?我这条腿要是残了,就得靠你养了。 京都的毕月猛然坐起,她被噩梦吓的不行,梦见她的钱全不见了…… 第二七四章 小心思(二更) 毕月坐在病床上,一手揉着心口窝,一手挠了挠脖子上的纱布边儿。 这给毕月心痛的。 楚亦锋离开的当晚,她梦见有人脸蒙黑布蹲在她床边观察她,她也就是忽然惊醒,都没到这个程度。 可今儿个清清楚楚地梦见钱不见了,那可比有坏人闯进来要后怕多了。 做梦梦的啊,跟真事儿似的。 说是她娘财迷,走一步把钱带一步的都装在身上,结果她要急用钱,她娘怎么都翻不出来了,连棉裤都拆了,还是没找到! 挠完刺挠肉了,毕月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大脑彻底清醒,也反应过来了:她娘那棉裤里塞不了几个,真丢了也不碍事儿,要是把存折藏棉裤腰里,那她去银行补办存折也就完了。 不过,钱串子毕月还是心堵的厉害。听着她小叔的呼噜声,扭头看了眼月光。 “唉……”已经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她娘天天各种大炖菜轮番上阵,虽然不咋好吃吧,那也不该还是这么瘦,可见就是休息不好,记忆力也有老化的迹象。 毕成动了动,迷迷糊糊哑着嗓子问道: “咋啦?姐?又做噩梦了?” “这梦才吓人呢。” 毕成无奈:“姐,赶紧睡吧,没暴徒啊。昨晚你陪我说话都没睡好。” 毕月刚要再小声唏嘘几句,就听到啪嗒一声,刚才还在打呼噜的毕铁林,拽大灯绳,屋里顿时通亮。 突然的亮光,毕月赶紧捂脸,从手指缝里看人。 毕成干脆一把拽过棉被蒙脑袋上,慢慢适应亮光后,才露出大脑袋。 临床李病友走了,这病房彻彻底底成了毕家的天下。 毕铁林双手搓了搓脸,两条腿一盘坐在那: “你们两个就不睡觉吧。连着两宿了,咋那么多话?我看明天月月出院,大成你还跟谁唠?” 毕成冤枉啊,今儿可不是他发起的。虽然昨天确实是他拉着他姐谈心的。 不谈不行了,他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快要躺疯了。 吃喝拉撒睡,都搁床上,再好脾气的人也得烦躁。 借着她姐问他“最近为啥这么欠登儿?”,他赶紧抒发一下他住院的感受,那一聊指定往痛快了说,自然没注意时间。 毕月打岔,只是打岔的话题比较惹人心烦: “小叔,笑笑好几天没露面了,这两天,你见着她了吗?” 毕铁林拿水杯的手一顿,又端起水杯连喝了几口后,才开口道:“没有。” 毕月和毕成对视了一眼,对着毕铁林的方向一挑眉,毕成问道:“你俩吵架啦?小叔,那啥,这不是辈分乱嘛,我都不知道现在见面是叫笑笑姐还是别的了,我娘那天刚来,她也冷不丁转不过来磨,你别……” 毕铁林摆了摆手,无奈地打断毕成道: “不是。没那些事儿。是你笑笑姐被她爹看管起来了,我车让他爹给砸了,没告诉你们。” 毕月惊愕地瞪大眼。 车?毕成愣道:“砸了?” 毕铁林也觉得是这个辈分隔着的,确实是……不太方便。 有些话本不想和侄女侄子说,可他不和他们说,还真就没人可聊了。 “嗯。能对付开,车屁股被砸个坑。不知道的以为撞的,没大事儿。打那之后,她就站窗户那给我打手势让我走。” 毕成唏嘘地看着毕铁林。比他处对象还费钱,车都被人砸了。一个个的,竟说他的能耐。 毕月抿抿唇,抿完表态道:“小叔,明天我出院就去找她,看看能不能给她叫出来。” “不用。”毕铁林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有了期待。 好几天不见那丫头了,仰着脖隔着好几层高的楼看那张小脸,连句话都不能说。 要不是怕把笑笑爹气坏了,再加上家里有老人,他有好几次都想上楼登门了。 毕铁林怕毕月看出他的心思,他还是挺高兴大侄女的眼力见儿,赶紧一拽绳子熄灭了灯,说了句:“赶紧睡觉,要不然你爹又得骂你们。” …… 那天,楚亦锋走了,刘雅芳知道毕月钱都藏柜子上的鞋盒子里了,这可给她急坏了。 对于钱的事儿,她谁也信不着,更不用说家里还住着一位“生人”了。 刘雅芳那表现确实是一副啥也顾不上的样子。 她着急忙慌地扯着毕铁刚,居然大方的出了医院就对“面的”招手,对“面的”师傅紧着喊让快开。 也没晕车,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就像她认道似的。 等她到了家,毕铁刚怎么问她啥事儿,她也不说。 一进院子看到陈翠柳了,也不讲究个说话水平,直接就通知人家:“翠柳啊,我不叫你,你别出来哈,我跟你姐夫有点儿事儿。” 刘雅芳喊完没觉得咋地,毕铁刚臊的不行。 可也没招,那虎娘们都说完了,还是她那头的亲戚,他能说啥? 只能赔着笑脸冲陈翠柳点点头,就得跟着后面进屋。 刘雅芳神秘兮兮地进了毕月屋,门插明明插上了屋门,她自个儿插上的,插完了居然还来来回回检查好几次。 登时给毕铁刚气的不行: “你脑子有火泡啊?我搁这眼瞅着你插门,你还老扒拉它嘎哈?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刘雅芳根本没心思跟毕铁刚打嘴架,搬板凳,踩着就上去了。 她的个头根本就是伸手够都挺费劲,但她愣是不喊毕铁刚。 在她看来,必须得叫孩儿他爹回来,那就是壮胆和指路用的,其他都用不着。 伸胳膊费劲巴力用手指勾鞋盒子,勾到了,直接用手扑落了两下灰,怕拿错了,打开鞋盒盖子,用手一摸,心想:嗯,是钱。 等她抱着鞋盒子从凳子上下来,才用着气息说道:“闺女把钱藏这里了。别吵吵!” 毕铁刚张了张嘴,又闭上。俩人都站在床边儿,打开鞋盒子一看,傻眼了…… 这是啥钱吶?这咋不是人民币呢?这多少是多少啊? 从来了之后,恨不得往外撵毕铁林的毕铁刚,小跑到了大屋。 他抱着电话,从衣兜里掏出狗蛋儿学习用的小本本,拿起话筒,认真地按着那些号。 按完了,扯着嗓门,很怕电话那面听不着,喊道:“嗳?我找毕铁林啊?嗳?铁林吶,我,你哥。你回家一趟,马上。嗯那,你挂吧。” 这钱,才算存上。 毕铁林说了:“嫂子,我和我哥去就行。” 但刘雅芳站在银行里,她明明一直在毕铁林身边眼瞅着存上的,还是连问三遍:“铁林,是存的你哥名吧?” 第二七五章 “分”钱(一更) 那么多钱,还是外国钱。 要不是毕铁林隔三差五就和外地有汇款业务,专门摆愣钱的跟着去,就毕铁刚和刘雅芳俩外地人,到了银行,不说被马上扣下吧?那也得被盘问。 而不是到了之后,被迎进办公室单独办理。 别说兑换完人民币的数额让毕铁刚和刘雅芳傻在当场,就是毕铁林都有点儿意外。 他大侄女啊,胆儿肥的,看样是没跟警察说实话。 钱存上了,还没犯啥口舌是非,毕铁林本来挺为哥嫂高兴的。 结果他嫂子一遍遍问他,他又不傻,这是怕他和银行的人认识,再存在自己名下啊。 不高兴是不高兴的,他还不能跟他嫂子一样的,嫂子不厌其烦地问,他就得耐着性子回答:“嗯,是我哥名。” …… 刘雅芳的小心眼,很怕毕铁林占便宜,等等行为,毕铁刚也看明白了。 但是当时也不能在毕铁林面前骂刘雅芳。尤其是还在银行那种地方,只能忍了。 关键是他搁银行时,心脏也扑腾扑腾乱跳,竟顾着瞎激动了,没那个心思。 等回来家里了,还有个外人在,一个钱上的事儿,更不能吵吵把火的。 反正多方面原因吧,毕铁刚也就没提那茬。 可毕铁刚万万没想到,这就完了,他家娘们有钱烧得慌了。 连续好几天,刘雅芳她不好好睡觉,她还拉着他也不让好好睡觉。 这给他熬吧的,俩眼眶确青确青的,又不知道哪来的一股火,满嘴里长燎泡。 第一天存完了钱,刘雅芳是一宿起来好几次,开灯关灯,翻存折、藏存折,就那么翻来覆去的折腾。 她自个儿折腾就算了,拉着他一起属零。 个、十、百、千、万,再使使劲,添点儿,十万。 毕铁刚被折磨的,头两遍还和刘雅芳犟犟那哪是添点儿的事儿,那是得再添小三万。 后来干脆直点头嗯嗯答应着,她说添点儿,他就说添点儿。 这添点儿的话啊,他第二天就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因为第二天晚上,他们两口子从医院刚到家,连脚还没烫呢,刘雅芳真就开始研究到底咋能添点儿。 又是给他算现在的利息啥的,得存多少年才能凑上,又是给他算这账那账的。 后来他说他算术不好,那娘们疯了,干脆拿着个纸单子跑别屋找老儿子去了。 你说那狗蛋儿,连着好几天在医院混着没好好睡觉,好不容易早睡,还让他娘给扒拉醒让算数。 有正溜没正溜?! 算完了吧,该消停了吧?刘雅芳又开始合计那钱该咋花。 这给他气的。 毕铁刚把被子使劲一甩,拽过棉袄披在身上。 真怒了,俩眼直冒火,盯着还在自言自语的刘雅芳。 毕铁刚心话了:明天闺女出院,那等大闺女一回家,更不能骂这娘们了,就今儿个吧! “咱老家那房子,铁林说他花钱盖,那用不着咱……” “你有完没完?!” 刘雅芳扭过头,有点儿纳闷地瞧着毕铁刚:“咋的啦?咋还急头白脸(生气)了呢?” 毕铁刚怒道: “还咋的啦?有俩钱,这把你嘚瑟的! 我算看好了,大妮儿搁医院,你拿着就拿着了,等她出院了,你趁早把存折给闺女。 你瞅瞅几点了?连着几天了? 可下家里趁俩钱儿了,这家伙你就跟浑身长虱子似的嘚瑟!” 刘雅芳极快地眨了眨眼睛,她表面没顶嘴,心话了:那是俩钱儿吗?她活大半辈子也没见到那老些钱。 刘雅芳也坐了起来,在毕铁刚气呼呼时,叹了口气:“唉,我这不是钱多咬手嘛! 我睡不着。 一寻思那存折上的数,我一会儿心热、一会儿心凉的。 他爹,我……咱家苦了这些年,你说那俩孩子咋挣的呢?” 刘雅芳这一叹气,毕铁刚一脸愁闷: “谁不激动?我也没寻思有那老些。 那有了就有了呗,你可倒好,这顿瞎折腾,你合计那些以后的事儿,有屁用? 瞅瞅给我折腾的,嘴都坏了。 虽是咱孩子们都住院了,那说句不好听的,管咋的也得了一头,这家伙挣这老些钱。 你说挺好个事儿,愣是让你这么的那么的。没钱你算计,有钱你也算计。” 刘雅芳这些天也是,自个儿也神经衰弱。 除了一日两餐去医院送饭,她没事儿就寻思,愣是给自个儿折磨的头发又白了一茬。 她寻思啥呢? “钱来的多不易啊,可不就是拥护(因为)这钱来的不易,花一个没一个,我才睡不好觉的嘛! 我图啥?咱过日子,过的不就是儿女? 这好几万块钱,咱日子过的仔细点儿,我算了,备不住都够用! 你看哈……” 刘雅芳开始边说边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表情认真,开始给毕铁刚分析:“咱家大成眼瞅着就要大学毕业了。毕业一有工作了,那工作指定都是好工作,找对象也得找个差不多的吧?最起码也得是个工人吧? 要是女方家庭条件再好点儿,我想好了,那等他结婚就得搁这买个大点儿的房子。 到底能花多少钱,等大妮出院了,我让她领我打听打听房子都多少钱。这块我给留出一万来。 狗蛋儿念书,给狗蛋儿将来也得买套房子,不过那房子早着呢,他刚多大点儿?倒是不急,念书也花不了两个。 大妮儿呢?就是大妮这…… 你说她找了个小楚那样条件好的,咱这辈子,咱也跟人楚家没法门当户对了。 可她爹?没钱咱说没钱,没钱硬使劲添钱,那是打肿脸充胖子。 但是现在咱有钱了,咱就得唠有钱的安排了,那就得给闺女装脸。 这事儿你真得听我的,你瞧好吧,咱俩老了,备不住还咱闺女最借力呢!” “那倒是。”毕铁刚承认最后这句。他家大妮以前瞅着不爱吱声,心肠软和着呢,现在是能说了,也更顾家了。 刘雅芳还劝呢,她以自己的思维,怕毕铁刚舍不得这钱,继续分析道:“咱这几万块,我合计了,最起码得拿出两万打底啊,留给大妮。 等她大学毕业一结婚,你看小楚那个样?那指定得结在大成前面吧? 闭俩眼睛咬牙也得给她可劲儿陪送,不能让楚家人瞧不起咱。 给她买家具衣裳啥的,反正屋里有的,咱都不能差喽。这回可妥了,咱都给她买齐。 我还得给闺女偷摸留点儿过河钱儿。 闺女不像儿子,吃亏的都是女人。这钱不让小楚知道……” 毕铁刚听不下去了,这咋越扯越远呢?又急了:“哪年的事儿?你现在就合计?闺女多大,你过河钱儿都整出来了,吃饱了撑的!你还不如寻思钱上生钱!” 第二七六章 有些事儿得摊开说(二更) 被毕铁刚喊的,抗议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刘雅芳终于在毕月出院的头天晚上,稍稍注意了些。 她自个儿睡不着,被骂了一顿后,也不敢拽着毕铁刚一起瞎合计了。 早上六点多钟,刘雅芳一边儿拢着头发,一边儿皱着两眉推开了屋门,抬眼就看到了陈翠柳。 陈翠柳实在是呆不住了,她也有点儿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是她要不提不念,雅芳姐好像都指不上了。 这几天,一出门就告诉她搁家老实呆着,时间久了,那不就是晾着她的意思? 她来是干啥的?又不是给老毕家看家的! 总共就见到毕铁林两面,一面是刚来当天在医院里,一面是前两天他进门,雅芳姐和姐夫就围了上去,给拽屋里一顿嘀嘀咕咕,仨人又急慌慌的出门了。 她连话都没说上。 “雅芳姐。” “咋起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呗。” 陈翠柳早就梳洗打扮好了,她笑着走上前,一把挎住刘雅芳的胳膊,有那么点儿撒娇的意思:“我寻思跟你一起做饭。不是说月月今天出院吗?我跟你一起去接她吧?” 陈翠柳心想,毕月出院儿,她不信毕铁林不到位。 就是再忙吧?出院不算住院费?算钱啥的,以毕铁林现在对哥哥姐姐家大包大揽的样儿,他准得去。 刘雅芳笑道:“接啥接?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长辈去接的。这是得给大成送饭,要不然俺们都不去。” 陈翠柳笑嘻嘻地跟着: “就当溜达溜达了。老搁家呆着也没意思。”一步不错地陪着刘雅芳做饭。 抢着烧炉子烧水,抢着和面。 那架势就像今儿个非得要出门。 …… 心里明镜的不止是陈翠柳,刘雅芳比谁都明白,所以她才这么回答。 这两天,她都有点儿躲着单独和翠柳在一起做饭啥的,但凡回了家,那都拽着孩儿他爹陪着。 有毕铁刚杵在一边儿,翠柳再咋地吧,一个大姑娘家也不能说那些。 更何况,她到了之后也没招闲儿。 别看没啥活,主要是累心。 这事儿那事儿,她一天天的,自个儿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刘雅芳现在的策略就是听毕铁刚的话。 带陈翠柳溜达溜达,等回去给她舅买点儿啥,不行出把血,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再给她二嫂买块头巾子。 等初一挨家串门时,再买点儿麦乳精啥的去陈家溜达溜达,大面儿过得去,也就得了。 刘雅芳从较真儿非得带人来,到现在躲着不提不念那一茬,能让她心理转变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是那晚关于小叔子那事儿的谈话,她听进了心。 铁林不说是在她跟前儿长大的吧,那也差不多。 就是不提以前,单说从出狱后,小叔子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仔细想想,孩子他爹说的没错。 没有对象的时候吧,她还能掺和。现在有了,就那么放屁赶裆的在这节骨眼上,那她真就掺和不上。 别再闹个大红脸。 这狗蛋儿眼瞅着也得扑奔铁林来念书了。 月月和大成翅膀也没硬呢,铁林认识人多,等孩子们大学毕业分配找单位,备不住还得是小叔子出力。 别到时候因为这事儿再闹生分了,犯不上。陈翠柳又不是她的啥! 另一方面就是这两天,她闺女也搁医院时闲唠嗑说她了。 她大舅是分析陈翠柳给她当弟媳的好处,她闺女还说跟亲戚当妯娌不能撕破脸的坏处了呢。 她家大妮儿说她想的那都不对。找亲戚当妯娌,一撕破脸,那好几家都得掺和进来。 可不是咋地? 虽然她现在还是挺膈应那梁笑笑,盼着小叔子趁早拉倒。不行她再给重新张罗一个。 虽然她纳闷她闺女咋就不膈应朋友成婶子呢。 但不得不说,各种原因吧,刘雅芳往后缩着来了,决定可不能干硬拉郎配的事儿。 …… 陈翠柳边擀皮边笑道: “雅芳姐,昨个儿包包子,今天包饺子的,你这一来,别说月月她们享福了,就是我都跟着吃胖了。” 刘雅芳速度极快,俩手一掐,就是一个饺子,低头剜馅儿忙活着,嘴上回道:“唉,我倒是想多给他们整点儿好吃的。可你瞅瞅,这个大妮啊,她叔不想着,你说她上冻之前也不知道腌酸菜。 到冬天吃啥? 我算是看好了,这地方手里要是没俩钱,还不如咱农村。买点儿啥都花钱。天天钱钱钱。” “人家城里人备不住都这样。”陈翠柳说到这,一顿,没说就脸热了:“家里有个到点儿做饭的女人,日子就好了。” 刘雅芳包饺子的动作停下,侧头瞟了眼说完就闷头擀皮的陈翠柳,女人之间互相体量的那颗心作祟,她打算多多少少说点儿了。 “翠柳啊,姐有个事儿没跟你说,不说恐怕你也看出来了。那整的,哥嫂子都叫上了。” 陈翠柳垂着眼帘,两手搓着手心里的白面,憋半响憋出句:“嗯。” “俺们确实不知道。要知道不能办这秃噜扣的事儿。 估计是大妮儿和大小子这一住院,铁林也忙,没给我们去个信儿。 那天搁医院,你瞅见了吧?那个就是铁林对象。听说还处的怪老好的。 我知道那天你哭了,翠柳啊,没必要,听姐的劝,你跟铁林也没见过几面,不像处了又黄了。 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当在我这呆着溜达玩,扑奔你姐我来京都城逛逛。 打那天我知道,我口风都没露。你该咋地就咋地。” 陈翠柳这两天想得通透:她那美梦早就碎了一大半,要说还剩下点儿,那唯一的指望就是指着她和毕铁林多接触接触,相处的挺好,她雅芳姐再站出来给她出头。 可现在这唯一的指望,说的多明白,那事儿就算拉倒了,告诉她真就是来溜达。 陈翠柳慌乱地赶紧擀皮,言不由衷道:“嗯那,雅芳姐,啥人啥命,这个理儿,我懂。” 气氛还是僵了三五分钟,俩人无言地包着饺子,还是毕铁刚扯着没洗脸的毕晟进了厨房,气氛才算勉强恢复正常。 毕铁刚看着王雅芳跟他学完陈翠柳要跟着去医院,还用极快地速度冲他挤咕眼睛,再加上刚一开门屋里的感觉不对,他心里明白了,这是摊开唠了。 “啊,对,那翠柳也去,都去。就当溜达了。你说我和你姐一天竟瞎忙,都没顾得上别的。” 毕铁刚客套了两句就进了毕铁林的屋,陈翠柳没啥精气神地点了点头。 她更是没像往常能说爱唠地客套几句,只在毕铁刚说话时侧着身子,停下手里的活,垂着脑袋听着。 饺子下锅了,屋里电话也响了,毕晟兴奋了。 ———————————————————————— 第二七七章 很凑巧(三更) 毕铁刚扒拉开毕晟,骂道: “你手咋那么快呢?啥你都欠登儿,电话那是多贵的玩应,轻点儿扯那电话线!” 一把抢下电话,接起来扯脖子喊道: “嗳?谁啊?” “啊,铁林啊,嗯那。俺们一会儿就去医院,吃口饭就去。 不用接不用接。 这回连你嫂子那妹子都跟着去,一大帮人呢,接啥接?还能走丢是咋地! 啥玩意儿?你算完钱了?你嫂子那都带钱来的,你竟整那多余的事儿。 嗯那,不用惦记。大成那面不是都打扫利索了吗?那就行。扎上点滴,让他自个儿瞅着点儿别睡过去,过会儿俺们就到。 你不吃口饭啊?家里煮饺子呢。 啊,那你有急事儿忙你的去,别忘了自个儿张罗口饭,不用操心我们。 哎呀,快别磨叽了,就这点儿事儿,电话费挺贵的,走不丢啊,鼻子下面有张嘴,你哥是农村来的,可你哥又不傻。 知道,打面的!” 毕铁刚出屋就听到毕晟提前汇报喊道: “娘,你别捅咕蒜酱了。人我叔有事儿走了,咱得赶紧去医院。 我哥那没人看着,打打针着急尿尿呢? 我姐也等着呢,她该着急了。大早上吃啥蒜啊?一张嘴都是味儿!” 毕铁刚听完倒挺欣慰。 老儿子备不住像铁林,操心劲儿的。 大儿子随他,瞅着脾气好,不蔫声不蔫语的,实际上心粗。 …… 大门锁上了,刘雅芳拎着饭盒,边走边嘟囔道:“别打面的啦,这些天都花多少钱了?不花不花的,你瞅还啥都铁林买这买那呢,我这兜里的钱眼瞅着就瘪了。咱就招手叫车,都够咱回家过仨俩月日子了。” “又算计,你就算吧。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那你还腿着走?” 毕晟道:“娘,腿着走,饺子就得凉,你自个儿寻思吧。” 刘雅芳不信邪: “谁说走着走?那咋地?这大城市的人我看都去挤大汽车。咱也找人问问呗,那大汽车还能开窗户。” 刘雅芳怕陈翠柳多想,别觉得领人出门舍不得花钱啥的,又侧头解释了句:“咱们这样的,坐那小轿车,那味儿啊,我就是坐大破车的命。” “嗯?”陈翠柳迷茫地看了眼刘雅芳,这才反应过来是跟她说话,又嗯了一声点头应和:“我也是。” 话音儿刚落,拨愣着自行车车铃的孙大爷骑进胡同口,车把上还绑着网兜子,刘雅芳顾不上合计陈翠柳寻思啥呢,赶紧喊道:“孙师傅吧?那啥,俺们跟你打听个事儿。” 和毕家隔一家的孙大爷下了自行车: “啊,小毕的哥哥嫂子吧?吃了没?” “吃了吃了。孙师傅,去人民医院坐啥车啊?” “你们往前走四五百米吧,就能看到都在那等车,坐118路,下车再走四五百米就到了。” …… 眼瞅着都看到公交站台了,陈翠柳忽然停住脚:“姐,姐夫,我就不去了吧。我一瞅着车就晕得慌。昨个儿睡的晚,早上起的早,我现在头重脚轻,还是、还是回家吧,我给你们做晌午饭。” 刘雅芳愣了一下:“那你能找回家不?备不住是要感冒,你翻翻去痛……不是,回去喝点儿热水吧,等我回去给你找。俺们一会儿就回来,啊?” ……都上了118路了,毕铁刚数落刘雅芳:“你这娘们,多不是东西。连药片都不让人翻,你给领出来的,你得给人好好的带回去。” …… 毕月把尿盆递给毕成:“尿吧。你别净事儿。” 毕成为难:“我之前也没防着李叔啊,姐,你出去,要不然我不好意思尿出声。” 毕月嘀咕道:“当谁愿意瞅你似的。爹他们咋还不来?一会儿再不到,我可也走了啊。你就在这慢慢等他们吧。” 病房门关上了毕月的那句:“我这小暴脾气啊,真是跟慢性子……” 是啊,咋还不来? 大汽车上晃荡半个多小时,毕晟皱皱小眉头扯他爹衣服角:“爹,不对劲儿。人我记得楚大哥拉着我,没旁边一堆人蹲道边儿卖东西。根本没见着卖吃的的。” 刘雅芳接话道:“你就记吃的可丁壳了!” 毕铁刚心里犯嘀咕,看刘雅芳不为所动,他硬着头皮一口一句对不起的,在人堆里挤啊挤,挤到前面:“师傅,这车是去人民医院吧?” “你坐反了。” “不是118路吗?” 好嘛,毕铁刚、刘雅芳、狗蛋儿毕晟,仨人穿着大棉袄二棉裤,手上还拎着饭缸子,站在马路边儿傻眼了,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原来,大首都的118路大汽车,它是有好多辆的。 瞧,道对面刚过去一辆。 “嗳?停下?停下。等等我们!” 毕晟在前面跑,毕铁刚瘸着腿在后面撵,刘雅芳抱着饭缸子扯脖子喊。 …… 毕铁林拿着鸡毛掸子扑落着身上的灰尘,手和脸冻的都不是好颜色。 他刚和手下的几个伙计搬完货箱,累的说话直喘气,不忘叮嘱道:“喜子,你们几个的车票都买完了,后天的。 这就是最后一批货了,无所谓卖不卖,留着大年初六开门照样卖。 年一过,一般人家都是正月里开始走亲串友的,十五之前就能全处理完,不差年根底儿。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回家过个肥年。 这两天,你们想吃啥就去饭店那告诉一声,大山那小子跟自家孩子一样,别亏着哥几个。” 吴玉喜指了指角落里的六个木头箱子:“那几箱打着标记的?” “那几箱……” 毕铁林微皱着眉略一琢磨: “张秘书那块,你晚上十点钟之后吧,和哥几个抬着给送过去。白天你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问起我,你就实话实话,告诉他我侄女侄子都住院呢,我这面确实走不开。” 吴玉喜小声问道:“那陈市长那,你也不露面了?张秘书前两天打电话留烟酒还说呢,让你去一趟。” 毕铁林心话:能不去吗?只是不能大包小裹的去。为啥给老张那么多箱?他该知道都拉哪去。 他去,只能轻手利脚的夹着塑料袋去,但是那塑料袋里的东西才是真表示的家伙。 名人字画,请了人鉴赏的,他虽不认识,但花了大价钱。 得带着陈大伯喜好的东西登门,那才叫真的略表心意。 至于烟酒,咱不是干那个的吗?那就显得不值钱不用心了。 …… 毕铁林开着后屁股带个大坑的夏利车,寻思着:大侄女出院了,不出意外,待会儿回家收拾收拾,恐怕第一站就得去饭店转一圈儿,没啥事儿就能去找笑笑了。 他低头瞅了瞅大衣,揉着方向盘转了个圈儿:趁着家里没人,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瞅他造的, 第二七八章 是谁,在敲打我窗(一更) 毕铁林看了看门把手,心里纳闷: 不是都走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把推开了大门。 坐在梁笑笑床上正发愣的陈翠柳,听到动静才想起来居然忘插大门了。 她弯着腰掀开红色小碎花窗帘,凑到窗户前一看,大眼立刻圆睁。 没想到正搁心里想着的人,回来了。 她赶紧慌乱地用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站起身,边拽着衣襟捋平,边急走到门口。 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门,毕铁林听到开门声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过去。 那一眼,就一眼,陈翠柳心口砰砰砰地乱跳。 陈翠柳本来就没想到毕铁林会突然回来,也没提前打个腹稿,再加上大姑娘见到心仪男人的羞涩和紧张,说话都结巴了:“你?你……” “你”了好几秒,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毕铁林微侧头看过去,冲陈翠柳点了点头,语气平平打招呼道:“啊,在家呢。”抬腿就走。 没问他哥嫂,心里已然清楚,估计就剩她在家。 陈翠柳眼神中充满期待地望着那个背影。 她半张着嘴,想叫住毕铁林。 还懊恼自己怎么没穿那件格子外套,只穿件傻了吧唧了绿色毛衣。望着毕铁林,总觉得矮人一头,不自信极了。 心里明白,她今儿个硬着头皮也得跟毕铁林说上两句。 要知道,这可是她和毕铁林单独在一起啊! 这时机多难得,不说点儿啥,错过了真就错过了,可越急越找不到借口。 毕铁林走了几步,又忽然站在原地。 陈翠柳那心吶,激动的都提在了嗓子眼。 算了,住都住了,让人换屋太难堪了。 毕铁林只停顿了一下,连头都没回,又继续大步流星没了影子。 进了屋,他还不忘在里面插上门。 心里寻思: 虽然不能洗澡了吧,但是孤男寡女在一个院儿,万一有点儿啥事儿可说不清。 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万一。 干那女人了吗?没干。愣被抓起来了,也不讲究个证据。想起那事儿就剜心,要不是现在拥有的一切,他还真想干一场后再弄死那死女人。 吃一百个豆,要是还不嫌腥,那就是傻子。他手头还闲置一个害他当傻子的女人没处理呢。 再说了,他还得换衣裳。 谁说男人没有直觉…… 对方傻瞅你是啥意思?那还看不明白吗?就看男人想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事实证明,走南闯北的毕铁林并不糊涂,他这辈子更没想扯点儿啥花花肠子装糊涂。 别说陈翠柳这样含羞带怯的了,毕铁林啥没见过? 最初去边境那面倒货时,有多少女的对他的意图都是赤裸裸的,比这个还直接,直接要往怀里扑,他都赶紧推开。 那时候对毕铁林一个正常爷们来讲,也真是一种考验。 跟去的几个哥们,带着女的在旁边屋办那事儿,屋子还不隔音,回来还得听他们唠黄磕。 后来,有家的,总跑那趟线的,干脆在那安一个小家,找个小媳妇,又不用负责任,以排解寂寞,更不用说他一个单身小伙子了。 有钱,没沾过荤腥,需要刺激证明存在感,还单身,无须对谁交代,即便在那么大的强烈刺激下,那他都宁可用手撸。 忍着的最大原因是: 他不想让“第一次”就那么交代了。 不想仅限如此。 总觉得要是那么随波逐流了,那他这一生也不讲究个好赖了。 …… 毕铁林那面想的通透,即便在床单子上发现两根长头发,他也只是微蹙了下剑眉,扯掉床单扔在了地上。 该找衣服找衣服,该翻裤子翻裤子的。 他认为,只要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那干脆都不用对话。 因为一个大姑娘家,又不像边境那些为挣钱目的性强的,那都是非常要脸的。 但让毕铁林没想到的是,他那副跟老太太过马路,一停、二看、三通过的模样,使得陈翠柳在回了屋后,多想了。 陈翠柳眼神落在脚上的棉鞋上,心神却随着毕铁林早就飞了。 她从没见过穿衣服那么板正的男人。 犹记得第一面,那却白却白的袜子,那蓝色羊绒衫,他现在还在穿着的立领羊绒大衣。 种种小特征,都跟她所接触的爷们不同。 上到她爷爷那一辈儿,下到她们厂子里被捧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技术员。 村里、镇里,那些无论有钱没钱的,跟他一比,糙了吧唧。 她厂子里的技术员倒是长的好看,可现在再一对比,就显得那么幼稚没城府。 陈翠柳扭头又看向院落。 他开小汽车的样子;他看向那女孩儿的眼神;他对哥哥姐姐大包大揽很爷们。 他虽然是最小的,但是现在哥哥姐姐都听他的。他住这么大的房子,他成了城里人。 陈翠柳回想着她躺在毕铁林那张床上,鼻息间的皂角味儿,枣红色的衣柜、书架、书桌、沙发,罗列的那些她不懂的书。 那个男人,将来会有多大的成就? 陈翠柳觉得她都不敢想。 不敢想她要是错过了这样的一个人,以后她的人生,她还能不能遇见了! 假想的欲望,催动着陈翠柳陷进了牛角尖儿里。 她寻思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她就知道不能这么不了了之。 站起身,拿起她那件最好看的格子外套套上,对着小圆镜整理了下头发,又在随身带的挎包里翻出口红抹上,一系列动作极快。 放轻手脚走到毕铁林的门前,陈翠柳攥了下拳头撒开改拉门,一下没拉开,又拉一下。 毕铁林刚换完三角裤衩,正套线裤呢,当当当的声音响起,他顿了一下,扭头看门,又觉得不对劲儿,回头一瞅,这给他气的啊! 你说谁能大白天挂窗帘啊?又不是楼房。 他那卧室窗户还在后院儿,前面窗户是客厅,要不是特意的,谁有毛病能站在那啊? 一股火气上头。 能不生气吗?关键是毕铁林不知道陈翠柳是啥时候站在那的,他还在那换裤衩呢,这不都得让人看见了吗? 毕铁林瞟了一眼外面,听着还执着的敲窗声,转回身一声未吭,加快速度把棉裤外裤都穿好。 穿戴整齐的毕铁林,一把拽开屋门,右手拎着个黑兜子,脸色很不好看。 陈翠柳讷讷道:“我、我想,你吃饭了吗?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吃饭?” 这是看我直播穿好了,又跑门前等着来了,是吧? 第二七九章 嘎嘣溜脆(二更) 曾经跟梁柏生唇枪舌剑,那是因为梁柏生是梁笑笑的亲爹。 跟他哥和姐夫罗里吧嗦,那是因为他们是他的亲人。 可眼前这女人? 毕铁林不想多说一句废话,她不是他的什么。 毕铁林拎着黑兜子,干脆绕过脸色绯红的陈翠柳,大步离开。 陈翠柳眼瞅着毕铁林几大步就要走过一半的院子了,急了,脱口而出喊道:“毕铁林,你站住!” 毕铁林没站住。 “毕铁林,我喜欢你。你就这么对我吗?!” 这是有病啊还是咋地?毕铁林站住了脚。 一位在喊完心里话后,脸色涨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咋放了,状态不知所措,一颗心狂跳。 尤其在看到毕铁林终于听她的话站住脚了,眼睛里又倾斜出了期待。 另一位第一次听到如此直吧愣腾地表白,满心无奈,拧眉侧回头看了过去。 确实得站住。 毕铁林心想:就冲那位脑子有病成这样,他要是不说点儿啥,再以为他默认接受了,那可特么热闹了! 两人都是微侧身的姿态,无言地对视了好几十秒。 陈翠柳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跟人表白,情急之下喊出的话,使得她此刻两手不停地搅动着,可她却鼓起勇气看向毕铁林。 毕铁林终于在陈翠柳面前,不再是官方的客套,也有情绪外露了。 他是一脸被多情的打扰而感到烦躁的状态。 清冷出声问道: “我有对象了,你还喜欢我什么?! 喜欢我现在这身皮? 喜欢这大房子和外面的小汽车?喜欢我兜里的钱?” 陈翠柳眼中的期待消失了,她震惊地倒退一步:“你就这么看我的?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见过我几面啊?你就喜欢! 你是喜欢我蹲过监狱的阅历?还是喜欢我没正儿八经念过书? 我要是个穷小子,刚从监狱放出来还得靠哥姐救助,你能对我说这话?” 陈翠柳想解释,她想说那喜欢就是喜欢了,就算将来你又落魄了,我还是会喜欢。可毕铁林没给她机会。 毕铁林这回再开口时,态度更差了,声音跟带着冰碴似的:“陈翠柳同志,咱俩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要不是我哥今早在电话里说你不在家,我都不会回来。 你在这,我非常不方便。 但你要非得在这呆着,从今以后别说那些话,就当没这些事儿。 说实话,我到现在才算勉强记住你的名字。 就这样,你好自为之。” 毕铁林的背影消失在院落里,陈翠柳听着外面启动车的声音,望着大敞四开的门,愣在当场。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他在撵她。就差说你给我滚出家门了。这样她还怎么呆啊? …… 开车离开的毕铁林,心里也挺不痛快。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闹个他有家不能回。 本不想把话说的挺决,就是冲嫂子的面儿,也不能那样。 可一个大姑娘家,都能干出敲单身男人窗户的事儿了,她自个儿都不寻思寻思不好看,他还给她留什么脸儿? 陈翠柳趴在床上大哭。 毕铁林要不是有梁笑笑的出现,要不是身边还有几个表现正常的亲人、女人,以他所经历过的事儿,差点儿对女人下结论:都特么爱慕虚荣! 即便没下否定女人的结论,毕铁林心情也很差,他点了根烟,对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说道:“赵天瑜那面怎么样了?” “哥,她丈夫那面,目前还没有收礼送礼的事儿。 就是有,我看也都是小来小去的。 再一个哥几个不敢盯的太紧,她丈夫是转业兵。 倒是那女人,挺不消停的。 您猜怎么着? 我前个儿盯梢盯到半夜,那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去的居然是她丈夫的领导家。呆的时间还挺长。 男女之间的事儿,现在还不好说。但她最近挺活跃。她自己那厂子的,她丈夫那面的,她都不空手,四处走动。” 毕铁林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个姓沈的,要是被开除回家,或者玩大点儿直接进去了,她比谁都得跑得欢。” 嘴里叼着烟,毕铁林拉开黑皮包,从里面拿出两沓钱递给旁边的男人:“哥几个辛苦点儿,过年不能回家,多给家里的老妈邮点儿。 再跟一阵,实在找不到下手点,就凭那女人敢收礼送礼,还敢挣厂子的外劳钱,不行设个套,让她收。 她收就代表姓沈的不干净。 我倒要看看,姓沈的要是丢了工作没了指望,她能什么表现?!” 不是丈夫很引以为豪吗?不是有个完整的家吗?不是想当官太太高人一等吗? 这些都没有后,我倒要看看,你是像小鸡崽子般周旋于男人之间可劲扑腾,还是真长了颗心守着姓沈的。 那可决定之后我要怎么对你! …… 毕家所在的胡同里,有一对儿娘俩边走边说着话。 毕月被她娘强制要求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从医院刚生完孩子怕受风。 毕月拽了把头巾,露出嘴来,问道: “这回记住怎么坐公汽了吧? 刘雅芳一脸苦闷,有点儿哄她闺女打商量的意思:“可别说了,你这都磨叽一道了。你说你一个丫头片子,比我这个老婆子还磨叽。” 毕月叹气。她也不想的好吗? 你说他们都不知道个东南西北,尤其她娘,还晕车,坐啥公交车啊? 这顿等啊,她小叔大早上给她办完出院手续,中午才到家。 大成那饺子都得用热水烫的吃,哪是饺子,愣变成馄钝了。 “娘,你怎么总干那种……” “我又咋地你啦!这一天天的,我竟费力不讨好。” 刘雅芳刚要跟着她闺女进屋,好给烧炉子,结果娘俩就愣在了院子里。 翠柳这是拥护(因为)啥啊?哎呀妈呀,咋哭成这样? 毕月满脸嫌弃,侧头看了眼,小声嘱咐: “娘,你快进去看看。哪有在别人家这么扯脖子哭的?快过年了,还嫌咱家不够晦气啊?” 不管刘雅芳怎么问,陈翠柳都只顾哭,死活不说是因为啥,刘雅芳一脸纳闷地去了毕月的屋。 推门进去,还没等跟她闺女嘀咕呢,毕月坐在炉子边儿烤火,伸出小手:“娘,钱呢?” 第二八零章 有多少不都是你的?(一更) 毕月不关心陈翠柳到底是因为啥哭,爱因为啥因为啥。 她就知道没见过那么不懂事儿的。 在别人家呆着呢,甭管有多大的伤心事儿,那也不能扯脖子往死里又哭又嚎的吧? 再说了,不通信不通话的,老家有啥事儿也不能知道,唯一的伤心不就是她和小叔没戏了吗?一直就没戏份好吗?! 悲伤春秋,妈的,神经病! 所以毕月连打听都懒得打听,直接问她最关心的“钱呢?” 刘雅芳嘴边儿的那句:“你翠柳姨她……”噎了回去。 疑惑地瞪着一双和毕月一样的圆眼睛: “啥钱吶?你咋刚到家就要出门?要钱嘎哈去?” 心里寻思话了,个死孩崽子,刚出院就要钱,咋那么败家呢?就不能消消停停地陪她唠会磕吗?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不敢对现在暴脾气的毕月发牢骚。 刘雅芳掀起棉袄,手摸棉裤腰,往外翻钱的架势,问道:“这地方嘎哈都花钱,天天钱钱钱滴。你要多少啊?嘎哈去总得跟我说说吧?” 毕月翻白眼。 是装傻啊,还是不懂啊?谁要你挎兜里那俩钱?够干啥的? “我要存折。” “要用多少啊还得拿存折?那都是整钱,你动它嘎哈!我这带钱来的,带挺多呢。” 好嘛,她娘确实是没明白。 毕月站起身,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一眼她娘,心里挺犯嘀咕。 瞅这样,就像是连想都没想过她是在要回自个儿的钱。 嗯?什么情况? “娘,你别跟我整那些没用的。我是在跟你要回存折,谁跟你要钱花了?” 刘雅芳不是装傻,是直到现在也没听明白。 因为她所经历的、生活的那个圈儿里,别说没结婚的要把挣到的钱交家。 就是儿女都成家了,只要是不分家,那也得把钱上交给父母。 花一分再要一分,动大钱得全家商量。比如小叔子没进监狱前,老爷子老太太还活着时,没有钱是谁挣的就归谁的道理,都是上交。 所以毕月这话,刘雅芳咋咂摸咋不是个滋味儿。 啥意思? 就没有当儿女的管钱的,她已经对她家这三个,够放任自流的了。 “为啥要要回去?” 毕月皱着两道秀眉: “哎呀,您您快给我吧。我昨晚做梦都梦见你把钱给我整丢了。这给我吓的。存折放哪了?是都存上了吧?” 刘雅芳侧过身,往后一躲,一副防御的架势:“少跟我扯那套。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你管存折?你管就得换我做噩梦了。 还我整丢?我把自个儿丢了,都不带把钱整丢的! 你看我啥时候丢过钱? 倒是你,一天习里马哈的(迷迷糊糊),哪天扬了二正(想事不过大脑),再给我找不着。再说你那大手大脚的。” 毕月脸蛋儿微红,表情纠结,强制自己要好好说话,语气无奈且急切:“哎呀,您快给我吧。哪有您这样的?说好了去存上,现在存了咋不给我了呢?那不是闲钱,娘,我都有用的!” 刘雅芳一屁股坐在床上,手心扣在另一手的手背上,毕月表情纠结,她是面目表情惆怅,语重心长道:“闺女啊,你瞅你那话说的?唉! 娘问你,你爹和我是乱花钱的人不?” 毕月低头,紧抿着小唇瓣没吭声。 “你这是在跟我们当爹娘的分你我?还是不放心我乱花钱吶?” “您可真是!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了?” 刘雅芳点头承认: “是,娘这话说的歪了。俺闺女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瞅瞅你刚才那是啥意思? 妮儿啊,娘拢共就生了你们姐弟仨个。 嗯那,上回是拥护(因为)你舅那二十来块钱。可你就因为那事儿跟娘开始隔心了? 你舅再亲能亲过你们仨吗?我能给他二十救救急,再多,不用你当时跟我吵吵把火的,我自个儿也舍不得啊!” 毕月那小脾气啊,真是腾腾火起。 她明明在医院时,真心劝过自己,楚亦锋也说过,毕成也说过。她自然意识到自己也有问题。劝的她今早耐着性子在医院里等,本来还觉得自个儿挺有进步的。 可她此刻,真心觉得自己是自带跟刘雅芳不对付的体质! 唠存折呢,就说存折的事儿,你说她娘在那胡扯八扯啥呢? 那都啥时候二十块钱的事儿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谁跟她提那事儿了? 毕月之前一直压抑着脾气,语气都是打商量和无奈,可现在真是控制不住了,她嗓门飚高,气呼呼瞪眼说道:“娘,我发现我真是跟你说不了话,你没咋地呢,能把我气死。 你说多简单个事儿,你硬在那扯的像是我多不孝似的。 我跟您说,跟人算计,我有心眼也好,小心眼也罢,可那都是对外人。 跟自家人,我从来就没那个闲时间算计来算计去,也没那个必要。 我要是真跟您隔了心,我告诉你钱放哪是要闹哪样啊?! 我这不是做梦了嘛! 就你这性格,寻思您别一顿瞎藏,藏到最后再藏的找不到哪是哪了,咱那数额现在能算是巨大了,去银行补办怪麻烦的,我自个儿管。 再一个,那钱以后干点儿啥还得用呢,我还许诺给大成买房子。 放你那,你这事儿那事儿的再拦我,问东问西的,麻烦,我用着也不方便!您明不明白?我的天啊!” 毕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身心疲惫,她觉得在她娘面前,干控制都控制不住。 呦,闺女跟她想一块堆儿去了。主动提了要给大成买房子。 啊,闺女不是跟她隔心,也不是不放心她管钱啥的,是怕她拦着干正事儿。 刘雅芳眼里含笑了,表情略显复杂,上前拽住毕月的胳膊,看毕月自个儿在那像是较劲似的,她叹口气道:“我发现你这孩子,脾气咋那么大呢?这家伙,跟我说话又瞪眼又跺脚的。你说你这样的,将来给人当儿媳妇,那婆婆能容你吗?” 好嘛,她娘又扯几年后了。 刘雅芳斜睨毕月,撇了撇嘴: “我和你爹有多少,不都是给你们攒的吗?那还能攒别人兜里去? 你要干正事儿,娘指定不拦着。我不给你是不放心,我保证。啊?闺女?” 毕月借势甩开刘雅芳的手,板着小脸儿约法三章:“咱可先说好了,我要用,必须给我。”说完抬腿就走。 第二八一章 新三年旧三年,一唠就唠从前(二更) “干哈去?” “出去一趟。” “出去是上哪去?” …… 真烦。咋啥都管呢? 毕月无奈道: “去趟饭店。年根儿底了,算算账好关门,让大山哥不行先回家过年。 就我小叔那小夏利,能坐下这么多人啊是咋地?得提前买火车票啊?” 刘雅芳马上瞪大眼,兴奋了,俩眼冒光:“啊,去那算钱啊?那你等会儿我,我跟你一块堆儿去。” 毕月烦了,叹气道: “您去算干嘛的啊?” 刘雅芳真就开始找头巾子了: “你说是干啥的?一个是大山那孩子,他爹娘都回村儿了,我和你爹来了,理应得去瞅瞅。 二一个是,你不说了吗?算算账,你一个大姑娘家身上揣钱不安全,咱娘俩正好算完账去银行,趁着人没关门都存上。” 刘雅芳越着急越在屋里转圈儿,她头巾子呢? 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被陈翠柳都哭的脑门冒汗了,摘下扔那屋了,边要往外走,边继续絮叨道:“可挺好。看看那面能收多少钱,我昨个儿睡不着觉还和你爹合计呢,要是能凑上八万整,那一年光利息就老了……” “得得得!您可快打住!”毕月伸出一只胳膊拦住。 细了高挑的毕月,微侧身站在屋门口,没了刚才的无奈和情绪激动,有点儿公事公办的意思,告知刘雅芳道:“娘,那钱您可甭惦记。您要是去看大山哥,行,明天去。 我是去算账,不是去唠嗑的。 算的还是给大山哥分成的钱。 我那份存不到咱家折上,不动你那折上钱就不错了,那还是怕账目乱套才没动的。没八万的事儿哈。” “为啥?啊,不拿钱还要搭点儿是咋地?”刘雅芳不明白。啥?白忙活啊,饭店成赵家的啦? “为啥?因为我小叔出资买的门市房,写的是我名。那本该是我掏钱买的,我当时哪有啊? 我小叔又不分利润钱,我不得把挣的钱存上,把房钱还给我小叔吗? 我饭店那头,现在别说一分钱都拿不到,我还欠着外账呢。” 刘雅芳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脸上的喜色不见了,嘟囔了句:“那你小叔那,管你要了是咋的?还是……” 毕月也没想到,没想到她娘居然这样: “您咋能那么想?他不要是不要的。娘,您可别再说没结婚前是一家。 您管我们仨,管了也就管了。咱是一家人。 人我小叔都三十多岁了,我爷奶都不在了,他有多少都是他的,跟咱家可没关系,咱们不能那样,您明白不?” 刘雅芳心话了: 我啥不明白? 我要是那占便宜没够的嫂子,我现在就提过去,你小叔就是再不乐意,也得把钱交我这。 刘雅芳“哼”了一声,跟毕月撇嘴嘀咕道: “你这孩子,从来都跟外人这个那个的臭讲究,跟我你就会使厉害。就像我怎么回事儿似的? 你啊,当时你小,备不住都不记得了。 过去搁一块堆儿过日子那阵,你爹挣公分养你叔,结果你叔偷摸开手扶车出门拉沙子挣的钱,你奶偏心眼都给他单独攒着。 这票那票的,说是给他将来娶媳妇用,不给咱家花。 你奶啊,有时候也挺让人寒心。要不说偏疼儿女不得挤呢?怎么样?到了是我和你爹养老送终吧? 你奶眼瞅着你那棉裤脚短的都要盖不住脚脖子了,她都不说给买点儿棉花。 后来没招了,我把我棉袄后背那块给拆了,掏了点儿棉花找块破布给你补的。 还你奶亲,你小叔亲,到真章谁行?我告诉你,大妮儿,别不知道个里外拐,到啥时候也得是我和你爹。 那时候你叔岁数小,我和你爹就跟养活四个孩子似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老人说的话就没有差过的。 他一顿二大碗,全家就他一人吃饱了。 你和大成半夜饿哭,哭的跟野狼嚎似的,你们在炕那面哭,我在这面抹眼泪儿的。 你爷奶那么大岁数能挣几个公分?还不都是你爹和我受累挣?累的一身病,养活他。 我这个嫂子还咋的?对他毕铁林实心实意。那时候那么穷,我都没说啥,我现在还有啥想不开的? 唉!我要是那横不讲理的,他现在没成家,当年也都没分家,现在有俩钱儿了,交给我管咋地?理应的!” 毕月也想叹气。 她发现了,她娘现在有点儿更年期,话那个多,特别能扯。暑假回家那阵,胖大娘指使她娘干活,她娘都不敢吱个声,还给她气够呛。 现在再一看,真是刮目相看,都快要给她啰嗦哭了。 前三年后三年的,要是陪她唠,那没个头。 瞧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对还想继续挑理的刘雅芳道:“娘,咱回来再唠成吗? 再说一码是一码。您别老提过去那些老皇历。 人我小叔也没跟咱家分你的我的,这不是我嘛,是我不想让账目混乱不清,该怎么着怎么着,没那个必要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 你说咱家现在又不缺钱,让我小叔给买门市房算怎么回事儿?对不对? 不像是缺钱应急,再说手头不是宽裕吗?饭店那面的利润我用不着,一点儿一点儿的,到月分红就存上,我不想写我名的房子,闹个我小叔给花钱买的,那会显得我很无能。” 这算是毕月破天荒的安抚?总之,效果不错。 刘雅芳虽还是一副不痛快的样儿,但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刚出院,算明白了就痛快回家。你招点儿家,让娘省点心儿,行不?” 毕月系着一米来长的米白色毛线围巾,边走边一圈儿又一圈儿的往脖子上绕。 刚走到大门口,刘雅芳喊道:“下晌想吃啥啊?” “随便!” 陈翠柳站在屋门口,看着大门那闪出去的倩影,红肿着一双眼睛,真心的羡慕毕月。 她不明白,同样都是女人,她也没比毕月大几岁,怎么命运就这样?被拒绝还是羞辱的方式。 “雅芳姐。” 刘雅芳正拎暖壶往大铁盆里倒开水呢。 她得给毕月那些在医院用过的床单被罩洗喽,还有她闺女来月经弄脏的线裤啥的,忙完还得抓紧给她闺女做点儿好吃的,听到开门声抬头:“翠柳啊,到底是咋的了?” “雅芳姐,我想回家。” 第二八二章 急了拐弯儿的小心思(一更) 翠柳说啥?回家?啥意思? 甭管啥意思?回家可挺好。 刘雅芳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意思是让陈翠柳坐下。 她自个儿坐在大铁盆前,拿起搓衣板上面的皂胰子,往被罩上边抹边假装关心问道:“翠柳啊,你这是想家了吧?” “雅芳姐,我……”陈翠柳一副又要掉泪的架势。 刘雅芳赶紧洗刷刷,她可见不得哭哭啼啼。从水里面捞出被罩,按在搓衣板上,刷刷地搓着,搓出动静打岔道:“我就知道你一准儿惦记家了。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回去买买年货啥的,挺好。 我估摸着你是第一回 离家这么久吧?回家行,回家准备准备过年。 等你姐夫回来的,我让他吃口饭就去给你买票。快别哭了。今儿个走不成,明天也能走了,坐上车就快了。” “雅芳姐,其实我……” 刘雅芳眼角堆起了褶子,笑道: “哎呀,跟我你还解释啥?我这是奔儿女来的,要不然我也得惦记家,别看我那大破家不咋地。正常!” 其实刘雅芳心里明白。 陈翠柳要么是整景跟她哭诉,想要逼着她对那事儿上点儿心。 要么就是觉得没戏了,可不再这闲呆着丢磕碜了,不打算浪费时间了。 “翠柳啊,呵呵,这是你跟我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咋跟你说呢?那啥,刚你没听着啥没?” 陈翠柳咽下了嘴边儿话,她还没等说啥呢?雅芳姐都说出让姐夫连夜给她买火车票的话了,这是盼着她走啊。 “啥?没听着。” 没听着好。刘雅芳就怕那“八万块”说的声大,正搁心里犯嘀咕呢。 说瞎话道: “说那啥?这不嘛,俺们村儿有个小子在京都呢,听到信儿了,还寻思跟咱们一块回去呢。 这大妮儿知道了,刚才跟我俩一顿分析,说是她小叔那汽车坐不下那些人,就俺们一家五口那都强塞下。 大成那个样,还得坐一会儿就得躺下。我们五口都得估摸着大的抱小的。 大妮儿那孩子啊,比我个老婆子还操心。她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咋地?你说我都没寻思那事儿。 说是要再加个人,俺们就得有个人趴车盖子上啦。 我还寻思呢。妹子,你要不提,姐还别说,心里真挺为难。 我本来寻思跟你姐夫合计合计,那就得单有人买车票陪你坐火车,那小汽车确实搁不下。 这么的挺好,你先回。我让你姐夫给你买票,管是多贵的票呢……” 陈翠柳越听越气愤,越听越寒心。 眼睛盯着刘雅芳,早没了想掉泪诉委屈的心理,心里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但她压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还没回去呢,人生地不熟的,得指望着刘雅芳。 车票钱? 陈翠柳不接话。 她人被折腾的不像样,总不能到头来,还让她搭车票钱吧?她没管毕家要点儿啥就算够仁义的了! 刘雅芳心疼肉疼肝疼,强装大方许诺道: “买不着座的话,就是买铺也指定给你买。 这个钱,姐掏。 只要翠柳你安安全全到家。 这就够那啥的了,让你一人回去,姐这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屋里除了搓洗衣服的动静,没人说话了。 刘雅芳心里叹气,到底把人给得罪了。 她这说完了,翠柳连句客套话都不说,一句话都不接。 也不说过来帮她拧拧床单子啥的,一扭头直接看窗外装上了林妹妹。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 刘雅芳心里也挺委屈。 这要是像原来似的,毕铁刚和毕金枝那兄妹俩非得让领来人,她现在还有个人埋怨两句。 可陈翠柳是她提议的,你说她是不是倒霉催的? 小叔子那头没落句好话,备不住还得寻思她这个嫂子,咋那么不开眼! 她呢?领人操心不算,还得搭她闺女儿子的血汗钱给人买车票。 她自个儿都舍不得花钱给老儿子买根糖葫芦,那火车票钱老贵了…… 哎呦,不能细寻思,怕憋屈死自个儿! 陈翠柳不吱声,刘雅芳就跟没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似的,刷刷地继续洗啊洗,两手紧掐住被罩,用力搓,想把憋闷劲儿搓出去。 “唉!” 陈翠柳哀怨地长叹了一声,没了往常圆脸笑眯眯的喜庆劲儿,没什么精气神道:“那雅芳姐,我先回屋了,睡一觉。你洗吧。” 陈翠柳前脚一离开,后脚刘雅芳也一声叹息,这给她憋的,停下了手里的活。 东寻思寻思,西琢磨琢磨,七年谷八年糠的,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想起来了。 大概也是刚跟毕月抱怨完的原因,刘雅芳一时陷进了一直吃哑巴亏的委屈中。 图啥啊?你说她这一天天的…… 你都说小叔子现在能耐了,对她家够意思,对金枝家也够意思,一出门,别人打听铁林都给买啥了,就像是怎么回事儿似的。 咋就没人想想,他们也是做到那了? 过去那是啥时候?那就不是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事儿,那是少吃能饿死,多吃就能身体好的年月。 毕铁刚和毕金枝那就不用说了,他们都是亲兄弟几个,多了少了的,心甘情愿。 要照她看啊,毕家现在能过上这好日子,毕铁林能有今天,都是她这个当嫂子的憨厚。 但得她这个当嫂子的,稍微差点儿劲儿,给小叔子点儿亏吃,学着别人家碗架子里藏吃的,学着自私点儿,不管不问小叔子在监狱里的死活,孩儿他爹只要给小叔子搭钱,她就跟着干架,那毕铁林就没今天。 你说她心理能平衡吗?凭啥不占点儿便宜?再说那是占便宜吗? 谁对不起谁啊! 谁没付出过就擎等着得好处了? 那都是一本糊涂账。 难的时候,那都拧成团儿,因为都是一家人。 可现在呢?铁林有钱了,她也没咋地啊,没像人家似的提出啥无理要求的,闺女都提醒她,就差说:“娘,你可千万别惦记我小叔那俩钱儿。” 刘雅芳站起身,猫腰两手用力拧着被罩,心里又多了件事儿:要是孩儿他爹真要年后来京都,哪是光给大成买房子的事儿啊? 他们这几口就一直住这院子吗? 完了,手里那俩钱儿,咋越算越少呢? 不行! 指不上孩儿他爹,她得见到小叔子时,私下说买房子的事儿,透透铁林的口风,也许不用买房子呢…… 第二八三章 我要说了后才能死心(二更) 毕月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耳朵都没听报站,一门心思琢磨着来钱道。 那条“倒奶奶”的线路,就是挣再多钱,打死也不能去了。 她无法想象,要是再来这么一场,她还能不能保住小命。 她这命啊,来之不易,深一脚浅一脚的活到现在,那可得好好珍惜。 可那几万块…… 万元户是少有,现在值钱,以后够干啥的啊?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得折腾啊,使劲折腾。 要是买几个房子往那一放,等着房上生钱,太被动。 要是在等待房价上涨的阶段里霉运上身,摊上点儿啥大事儿,一场大风就能刮的她老毕家回到解放前。 再开个饭店?没人,没精力,说实话,她也没多少经验。 她虽知道后来都流行啥,可经验那个东西,那不是你开了金手指就能整明白的。 就比如现在这个饭店,大山哥没跟她说啥,她也明白,恐怕流水不如从前了。毕竟,中国人模仿的能力很强。 怎么能赚窍钱呢?怎么赚…… 毕月正想的专注时,有人使劲扒拉她一下肩膀,她拧眉看过去,又赶紧站起身,对一名脸色通红三十多岁的女人说:“你这是要晕车吧?快,坐我这。” 毕月把着扶手,看着那女人费劲巴力拽开车窗户透气。 大冬天的,窗户上都是冰花,都快要冻上了。 换成以往,别说让座了,就是被那女人使劲扒拉让开窗都得急。呼呼的小北风能冻死个人,大冬天让开窗,那不是有病吗? 可毕月想起了她娘。都不容易。 她娘刚才回家坐公汽就扒拉一男的,一口一个大兄弟的,她那么拽她娘下车,下车想吐就吐,可她娘拒绝,硬挺。 到站了说了句:“都花钱了,不坐到家白瞎了。” 听的她,莫名其妙的生气。 想起刘雅芳,毕月脸上露出了稍显复杂的表情。 这几天相处,烦恼有,心里热乎的时候也有。 有娘居然是这样的感受。 她磨磨唧唧的,特别能东拉西扯,可只有她给你洗衣裳做饭,你能当成理所当然。 她守着你,你也不害怕了。就像是心里有底儿,进来坏人,她娘能先拼命。 你会发现她那破布兜里很神奇。 你想换内裤了,她掏出来。你想要木梳,她变出来,你输着液去厕所,她也不嫌臭。 你换药没咋地呢?她呲牙咧嘴就差抹眼泪了。还得忍着疼哄她。 她娘肚子里装着一个菜单,她们仨爱吃啥,她都清楚,明明清楚,她还问:“想吃点儿啥啊?”这不废话嘛,你做啥吃啥呗。 这吃饭啊,在她娘心里,就跟挺大个事儿似的! 她爱摸你头发,爱说着说着话就拉你手,明知道你跟她没话唠,唠着唠着容易急眼,她还不长记性,继续跟你絮叨。 你说这到底叫不叫烦人? 唉! 让毕月最烦恼的是,她娘还能撒娇。在她看来就是撒娇。天天口头禅就是:大妮儿啊,你就这么对我吧,你就跟我使厉害吧。 那哀怨的语气啊…… 她喜欢就事论事,她娘总是说话不说重点。她娘经常在给她惹急了之后,音量就能降下来打商量。 就说钱这事儿吧?瞅瞅她娘那些话说的?真是能给好人气翻白眼了。 毕月下了公汽,步行走着时想: 或许她的脾气确实不咋太好。 至少,对别人、对陌生人,还能耐着性子多听听,可对她娘,真的需要改改。 单拿出这次来说,如果她像以前似的,只听她娘前几句话,她指定得发脾气大喊:“你这也太过分了。给我们当家作主也就算了,还要管小叔子的钱,你想事儿咋就跟人差股劲儿?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因为她真心认为:给她当家作主都挺过分。她向来不需要别人给当家。 可听了她娘之后絮叨那些过去的事儿,还别说,她多少有点儿能琢磨明白她娘想的是啥了。以前干脆是两条思维神经,就没搭上过茬。 可见,说话要讲究点儿艺术。 这一家好多口人过日子,跟她那个独生子女,不缺物资的时代,不太一样。 这时代真心分不清谁是谁的,连她现在都被同化了。 以前,她只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也没个亲戚走动,家里就她一个孩子,那个家是穷也好、富也罢,好坏都是她的,不用分担,更不需要跟任何人分享。 可如今不同了。不提上一辈儿的事儿,单说她。 她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她无法想象,她过的非常好,俩弟弟过的一般往下是什么样的场景。 大成,那就不用说了,没有大成,她甚至对毕家都没有归属感。 狗蛋儿,他还那么小。总不能她和大成挣钱一起花,一起吃好喝好的,对小弟就不好吧? 算了,以后她娘再说啥,她耐着性子先听完再开口吧。 毕月这面给自个儿劝的挺好,可她没想过,性格决定命运,本性难移啊,没过两天,她又跟刘雅芳捂了嚎风的差点儿没被气死。 …… “大山哥,你怎么送完吃的就走了呢?我去做检查了,回来才知道。”毕月边翻着账本,边问道。 赵大山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坐在一边儿看着毕月,一时心里酸胀的不行。 大成说了,那姓楚的真是月月的对象,他当时那心啊…… “月月,我给那大师傅放假了。我看他有点儿要耍不要脸那套,咱对他那么仁义,居然跟我提涨工资。” 毕月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大厅里一张张空荡荡的桌子:“雇人就是这样。人心不好把握。先关门休息,过了十五再说。大山哥,你也快点儿回家过年吧,我让小叔给你买张硬铺票。” 赵大山意味深长地看着毕月:“那天那个姓楚的军人,他真是你对象吗?” “嗯?”毕月疑惑地看了眼赵大山,停下了翻账本的动作,没有其他大姑娘承认有对象时的羞臊,大大方方点头道:“嗯。等赶明儿他回来的,我给你好好介绍一下。” 两人非常正常的聊着饭店的事宜,就像曾经刚开业那样。 大概就是因为一切恍如从前,引得赵大山压抑不住自己了,引得毕月站在门口侧身回看赵大山,满眼震惊和意外。 “月月,你忘了从前了吗?那时候我对你……” “月月,我傻透呛了,我以为你念书不能想那事儿,你还没长大……我对你是啥意思,你不知道吗?” 第二八四章 你沧桑了三更(为Molly0707和氏璧+) 这?这…… 这是喝多了吧?刚才离近时,她可闻着酒味儿了。 毕月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一时瞪着眼睛傻愣在门口。 赵大山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破棉袄。 今天,他没有像以往猜闷似的猜毕月要来了,赶紧换衣裳的紧张。 没有为对话提前打腹稿的自言自语; 更没有耳朵竖起来,紧着往前凑的积极劲儿;没有当毕月对他大眼弯弯笑了时,他又无措的往后躲着。 赵大山自嘲地笑了,他盯着毕月的眼眸,笑着再次问了遍:“月月,以前你虽小,但我一直认为你是知道我啥意思的。 原来是我多想了,是我思想复杂,心眼子不往正地方使。” “大山哥……” 毕月一时间除了叫人,语言匮乏的厉害。 她转过身,给了赵大山面对面认真对待彼此的尊重,却不知道该说点儿啥。 望着穿着破棉袄,头发挺长时间没剪一剪的赵大山,毕月忽然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老相了呢? 满打满算不过24岁而已。 这饭店……大山哥,辛苦了。 赵大山不想说是因为毕月才来的京都,也不想说来这有没有后悔之类的。 他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就是再没能耐,再无奈地折腾着,也要对自己人生的每一个决定负责。那跟毕月无关。 “月月,跟你说这些,我明白,改变不了啥。 就是想告诉你。 真的,有时候我挺想不开的。 这两天,我老问自己,是不是光顾着挣钱了,没看住你?还是你一直只当我是大山哥?” 想要表达的,只不过才说了百分之一,可毕月听着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表白,甚至“看着”俩字还说的挺让人不舒服,她却好像都明白了。 毕月认真地望着赵大山那双小眼睛: “大山哥,以前,我都忘了,你就当我没长心,岁数小没留意过吧。 我能说的只有最近这大半年。 这大半年,要没有你,咱家饭店不能火了三个多月,每天的流水多到我干啥都有底气。 我和大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都是你在顶着一切。 早上三点多钟扛肉,中午给我们送饭…… 你对我的好,我从来没多想,没往男女方面琢磨过。 现在想想,我也想问自己,这要换个人对我这样,我最起码得有防备,得问问自己,那人对我那么好,到底是图我点儿啥呢? 可到了你这…… 我跟笑笑说过,大山哥那人,特别踏实,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到了不得不成家那天,我指定找像你那样的男人过日子。” 赵大山眼里重燃希望,表情甚至还带出了意外。 “但是,大山哥,我说的是像你这样的男人,却从没考虑过就直接找你。 就是在我心里,咱俩在一起那个场景,我不但无法想象,甚至根本就没想过。 大概是在我心里,你跟大哥没啥区别。 能让我信着的人,不多。 大山哥是哥,你是其中一个。” 毕月离开了,赵大山站在空荡荡的饭店大厅里,拿着酒瓶子,仰脖又喝了一口,那双小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想起这大半年的不容易,想起他在饭店等着盼着毕月来的那些日子,回想刚才的对话,终于挑破了说。 他喃喃道: “还会该咋地就咋地的,当哥也认了。 咱外地人不容易,就冲你信我,就冲我愿意。” …… 下午四点多钟,京都城的路灯还没亮起来,可外面已经有了要黑的迹象。 毕月步行往梁笑笑家走着。 她也挺上火,从来没有想过赵大山还对她有这个心。 咋整?这知道了,心理压力那个大啊。 开始往多了想了,要依照大山哥问的那话,不会是为她才来的京都吧? 怎么办?看来不能让饭店不好不坏的啊,得改革,得琢磨琢磨怎么整,不能坑了人家。 她咋觉得她必须要有责任心担起来呢? 最起码得让大山哥挣到钱吧,挣很多很多的钱。 毕月有点儿牙疼,心情很复杂地敲开了梁家的门。 梁笑笑手拿上面还带着冰碴的大葱,打开门一看是毕月,回头冲梁浩宇呵斥道:“进屋写作业去,不叫你别出来。” 梁浩宇将手里的皮球发泄般对着梁笑笑扔了过来,梁笑笑极快的一躲,手里的大葱“嗖”的一下就扔了出去,砸在了关上的卧室门上,气的不行,喊道:“我看你又要欠揍!你给我等着!” 毕月看的一愣一愣的,想要拖鞋换鞋,梁笑笑捡回大葱,摆手叫停道:“这屋里地都三天没擦了,不用换鞋。” 俩人直接去了厨房。 “笑笑,你那葱不是要切葱花吧?” 水壶开了,梁笑笑又赶紧灌热水,随口回道:“嗯啊。” 毕月无语。她看梁笑笑都跟着着急。 随手开始帮梁笑笑收拾操作台,那上面乱七八糟的,光菜刀就有两把,肉丝切的那都没断开,灶台上又是大白菜又是带泥的土豆子。 “你不会是在家当上了保姆吧?你就是当保姆也得有点儿常识啊。那大葱都是冻着的,晚上用,早上得拿屋里,要不然那葱芯不行。晚上做什么饭啊?我给你弄吧。” 灌完了热水,梁笑笑用胳膊蹭了把脑门上的碎头发,齐刘海立刻变成了支楞巴翘的丑样子,跟毕月叹气道:“你还真猜对了。我现在又得看着那小祖宗别乱跑找那死女人,又得弄这些。 我得在我爸下班回来前,饭弄好,他回来直接炒菜就行,要不然我们晚上饭就没时候了。” 毕月动作特利索地打土豆皮: “你说你,啥啥都不会,我以前说过吧?得学,不干是不干的,但得会。你爷爷奶奶呢?” 梁笑笑叹气,忽然就没心思赶工干活了,往板凳上一坐:“唉!月月啊,人活着怎么那么不容易呢?” “你沧桑了。”毕月洗完土豆,开始当当当切丝。 “你都好了吧?我忙的都没时间去医院看你。你知道小叔那车被我爸给砸了吧?” “嗯。你咋不跟我小叔见面?” “咋见吶?我都没脸见他。 就那天。我爸也是心里不痛快,他还赶巧来了,我家那天都乱套了。 我姑和我姑夫来我家闹了。 说我爷奶那么大岁数了,还得来这干活照顾我和梁浩宇,我姑在客厅又哭又闹的,我爷气的再骂她,我奶也跟着哭。 我爸啊,月月,被我姑逼的眼圈儿都红了,转身就走了。 一开门就看见你小叔杵在门口。 唉!我爸那真是连推带搡的,这给我吓的。 我赶紧追了出去,就眼睁睁看我爸砸车啊,还骂小叔,大概意思是以为他早就到了,又来瞧热闹呢。” 第二八五章 难念的经(一更) 毕月将土豆丝都放在了盆里,接上水,先打岔道:“以后切完丝得泡一会儿,要不然炒的时候粘锅。”又开始洗抹布擦厨房:“你继续说。” “还说什么啊?我哪还好意思见他? 那车,别人不知道,我还是清楚的,他挺当个宝,这回好了,车后面一个大坑,看他还怎么美。 月月,其实我拦着来着,可我爸那时候情绪太激动,插不上手。”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你砸的,再说我小叔又不让你赔车,你怕啥?” 齐刘海翘起一小半儿,梁笑笑一脸纠结:“我也是怕他不好意思见我。” “为啥?” “唔,呃……估计我爸最开始是想砸他,没砸着。 我还和他喊话让赶紧走呢,结果你小叔一看我爸顺手捡起个砖头,他一声没吭,那跑的才快呢。 我感觉也就眨眼的功夫,他跟飞毛腿似的,一下子就蹿出去一百来米远。 气的我爸不行不行的,一砖头就扔车上了。” “噗。”毕月不厚道地乐了:“然后呢?” 梁笑笑用手背儿擦了擦眼睛,就像是困了似的,再抬头看毕月时,满脸无奈:“哪还有然后? 他就一直站在街口旮旯那瞅着,听我爸骂他小兔崽子,也没回来啊? 我都给我爸拽楼道里了,我看他才挪腿走。” 毕月就跟眼前能看到那副画面似的,想象着她小叔那一本正经的样儿落荒而逃,心眼还挺多,知道得保持个安全距离,咋就那么搞笑? 笑道:“那你看,当娶媳妇那么容易呢?没给他腿打折都好不错了。” 媳妇?梁笑笑想起刘雅芳,撅嘴道: “你娘对我有意见。那天在医院,我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我。给我气坏了,还领来个山啊杏啊柳条枝的。” 毕月收敛笑容,挺无力地解释: “她就那样。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主要是我小叔没跟家里透信儿,她也是一时懵了。 其实带人来是好心,你懂的,我小叔那岁数,娃都该满地跑了,你说家里能不着急吗? 你还这么小,还和我是同学,我娘一时转不过来那个弯儿。 别跟她一样的,她们那代人跟咱们想事情不一样。” 毕月话音儿一落,梁笑笑就站起身皱着小鼻子感同身受道:“真是。真那么回事儿,真跟咱们琢磨事儿不一样。 你知道我姑为什么那么闹吗?我简直不理解她是怎么想的。 我爸说,大概是我姑小心眼了。 当初,我爷奶那房子拓大买地基翻修时,我家掏的钱。 我姑和我姑夫就是普通工人,条件一般,也没攀比我姑,她们家一分没拿。 我爸更没指我姑拿钱。 还表态说我爷奶不愿意来京都,那就得我姑她们在跟前儿多照顾着。 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哪块缺钱,他都掏了,我爷的退休工资,他也不要。 不但放话我爷奶手里的存款随他们怎么花,盖好房子后还说过,我爷奶既然不和我们家一起过,那就让我姑和姑夫照顾着,等于养老的意思,等将来我爷奶不在了,那老家的大房子就归我姑。 可现在这不是情况不同了吗? 我爸这一离婚,我爷奶在这,那时间长了,不还是等于跟我家一起过了吗?” 毕月了然道:“你姑怕她们没机会养老人了,你爸就不能把那房子给她们了,不能直说,所以来闹,让你爷奶赶紧回去。” 梁笑笑点点头,挺哀愁继续告诉毕月: “我为啥这两天这么老实?不想气我爸了。他头发都白了一茬。 我爷奶愣是被接走了,说是来的也急,什么衣服和用顺手的东西都没带,就别闹了吧,那就先回去一趟。 其实都明白,那是不走不行了。闹的好凶的,月月。 我爸把话挑开了说,说那房子还归我姑,我还想呢,这就得了呗,你看,你要啥,我爸给了,就让我爷奶在这呆着吧。咱就好好吃饭,可下不用闹了。 可他们大人啊,思想好复杂。 我姑大概是被说重了心思,你说她那么想的还不准人说?也不讲个道理。 我姑就更火大了,把我支起的饭桌子给拍的啪啪响,我姑骂我姑夫没出息,说是才让我爸瞧不起的,我姑夫又一生气,把我家衣柜镜子都给砸了。 就那一阵啊,我奶差点儿没气过去。 唉,我爷奶走的当天晚上,我爸和他朋友喝酒时,看着烤鸭哭了。” “嗯?” “重点不是烤鸭。 我爸哭着说,他一听说姐姐姐夫来了,以为是惦记他这个弟弟日子过乱套来看他的,下班现去买的烤鸭,又买的糕点让带回去,结果我姑还不如他那朋友。 不问问他这个弟弟怎么样了,不伸把手也就算了,这个节骨眼,她还和亲弟弟算计小心思。” 毕月听的直皱眉头: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说有那算计的心眼,干点儿什么不行,跟家里人因为仨瓜俩枣的,吵什么吵!” 梁笑笑觉得她自个儿就是个倒霉蛋儿,就没有一件事儿是顺心如意的:“我爷奶这一走,那小子你见着了吧?踢我,他那腿跟杠子似的,踢一下,我得缓半天儿,我就打他,天天在家掐架。” 毕月回身看了眼客厅,这一瞧不要紧,还给她吓一跳。 笑笑口中那小子,那不是一直藏在门后面偷听呢吗?关键是那小子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个十岁八岁的孩子? 毕月冲梁笑笑使了个眼神,梁笑笑立刻冲进客厅,没一会儿毕月就听到叮了桄榔以及吵架声。 “你俩这是谁看着谁啊?我咋觉得他在看着你呢?” “唉,互相看。 要不说呢,我不敢出去见你小叔,那小子告状。 我爸要是知道了,现在心情还不好,年底单位也忙,恐怕更得跟我上火。 再说了,丁丽那死女人,心确实狠。 她真就没来见孩子。 可她当亲妈的不惦记就不惦记呗,她居然跟那小子说,啥时候我爸和我同意了,她才能来接梁浩宇。 这梁浩宇自然把我和我爸恨上了,认为他妈是迫不得已,都我们逼的。” 毕月和梁笑笑还在小声说着话呢,梁柏生开门回了家。 “叔叔。” 梁柏生用鼻子哼了哼:“嗯。”一副不得不答应的样儿。 梁笑笑尴尬地拉了拉毕月的手。 第二八六章 说好“他变了”就扔掉(二更) 毕月都快走出小区了,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四楼的方向:得,梁爸爸这是把她也嫌弃上了。 以前见她,那都是文质彬彬笑呵呵的模样。再瞅瞅刚才,真是强烈的大反差。 唉!一转头:“哎呀妈呀!” 毕月拍着心口:“小叔,走路没个响声啊?外面天黑了,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毕铁林心里不好意思,表情还算淡定: “她出不来?” 毕月回答前,大眼睛一眯,先用小眼神瞟了一眼换了套新衣服的毕铁林。 眼神落在她小叔那双锃亮的皮鞋上,又想起笑笑形容她小叔跟飞毛腿似的蹿出一百来米远的事儿,眼睛弯了起来,嘴角也控制不住上挑道:“出不来。说是过两天出门买年货再给我打电话。” 并没有讨人嫌地问她小叔:“你啥时候蹲在这守着的?” 毕铁林微皱了下眉:“她都缺啥年货?” 毕月出主意:“小叔,缺啥你也不能给买。都买齐了送来,她还怎么出来啊?你要是再等四五天的,咱们就该走了。” 毕铁林听完没说啥,穿着短夹克棉袄率先转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开车来的?车呢?” 毕铁林…… 毕月了然:“啊,也是。得停远点儿。” …… 车上时,毕铁林问毕月: “这也快要过年了。甭管闹没闹过,你和亦锋那也算过了明路的了。 不是说他家里还有个老人吗? 亦锋在外地,他家还都知道你们的事儿,你用不用买点儿啥登门看看?我那有烟有酒。” 毕月赶紧摆手制止: “还登门看看?我美死他们! 小叔,没那事儿哈。你那好烟好酒省了吧。” 毕铁林根据自身联想,觉得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当小辈儿的,早晚得低头,就没见过长辈儿主动登门的。 他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太了解楚家的态度,但单看楚亦锋,真心建议毕月道:“有些事儿,过去就过去吧。那是亦锋的亲姐姐,又不像是外人,整不死,也打不了的。 俩人要想走下去,就得该忘的忘了,记那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不过你是女孩子,女方不主动就不主动吧。 今年先这么地儿,主要是说这么个事儿。” 毕月深呼吸,扬着下巴看车外道: “小叔,他家再厉害吧,我这辈子也不带上赶子的。 先不说他姐那话说的绝的不能再绝,也先不论我俩的关系过没过明路。 我就知道一点: 现在相处着,那是因为我愿意跟他楚亦锋处下去,觉得有意思,跟他家无关。 将来,真有将来那天,我也这样。 楚亦锋要是有劝我低头那天,那就是我俩分手之日。” “处着玩呢?”毕铁林表情严肃,端起了长辈架子训斥道:“你这态度可有问题。咱家的人,不能那样。” 毕月倒挺平静,还拿毕铁林当同道中人,探讨道:“小叔,你说处对象处的是啥? 你说要是处的挺委屈的,那没变味儿吗?那还有意思吗? 在我看来,如果我不想那样,他要敢为了家庭关系和睦,提出让我主动低头,那我就是受了委屈。 那委屈,我掂量掂量,忍不了,迈不过去。 既然过不了那道槛,还对付处干嘛? 您可甭和我说责任二字,我认为都是成年人,谁都不需要对谁负责。 我只要认真面对我的生活,活的高兴快乐,就是对自己负责。 我有时候挺不理解那些哭着诉说委屈的人。 我就纳闷了,她们一遍遍说着他变了,然后该怎么继续还怎么继续,也不长个记性,还给自个儿找借口说,舍不得,还有感情在。 我真想问问,那就是还有意思呗?能忍呗? 那哭个屁?有毛用?继续处! 没意思就再见,哭也不给他看,多简单。” 毕铁林换挡时,瞧了眼毕月: “你这丫头这性子啊…… 女孩子这性子,容易吃亏。你得改改。 居家过日子的,想要往长远走,哪有男人不受夹板气,女人不受委屈的?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生活里处处都是过不去的事儿,月月啊,你还年轻,不要较劲儿。” 毕月不服:“生活也没小叔想的那么复杂。你就问问自己,你要什么,你过的好不好,答案为否,该扔的扔,该丢的丢。” 毕铁林摇了摇头,叹息着道出了真谛: “太过率性而为,总有一方过的会很遭罪。不是你改,就是他改,针尖对麦芒,过不长。” 车外的霓虹灯,映射着毕月随着夜色脸色微红,小声嘀咕了句:“那就他改。”想起楚亦锋,心里微微一动。 毕铁林也看向车窗外,想起了梁笑笑,挺遗憾又没见着。 刚才听了他侄女的那些言论,更加觉得梁笑笑那种程度的,刚刚好。 女人啊,她干啥事儿都迷迷糊糊,招人惦记。 她什么事儿都不出头,你就有义务给她顶起天地。 这也是他劝大侄女要改改性格的原因。 “你不进屋吗?” “不方便。你快回家吧。” “过家门不入啊,进屋吃饭不方便啥?走,小叔,我看那陈翠柳要敢乱放电一个的!” 毕铁林哑然失笑,他侄女那性格,唉,有好有坏。 瞧这战斗指数,扔哪都放心,一般人确实整不了。 …… 陈翠柳不但没敢乱放电,而且赶紧逃了。 她听到响动,透过厨房小窗,看见毕铁林和毕月一前一后进院儿了,赶紧对刘雅芳说道:“雅芳姐,我头疼的厉害,不吃了,待会儿饿再下面条。别忘了让我姐夫买车票。” 陈翠柳和毕铁林、毕月走了个顶头碰,她匆匆点了下头。 点头时,眼睛盯鞋,不抬头。小碎步紧着倒,速度极快地溜回了屋。 看的毕月频频回头。 厨房里的刘雅芳盯着忽闪着的房门:“嗯?吃面条?” 谁还给你做两顿饭啊?你是我儿女是咋地啊? 气的不行。搭火车票钱,提起就戳心窝子。 所以毕铁林刚一进屋,一搭着小叔子的影子,她赶紧说道:“铁林啊,你能不能给买火车票啊?那翠柳着急回家。你说你哥哪也找不着哪的,他还没回来呢,你去给买呗?” 第二八七章 是什么样的付出,才如此坦荡(一更) “我哥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到家?” 毕铁林有点儿心急,摸着裤兜里的车钥匙,想着要不要开车去医院一趟,别再是走丢了。 刘雅芳一听有戏,卷起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白面,赶紧给毕铁林和毕月往茶缸子倒热水,回道:“没呢。铁林你不用惦记,丢不了。 我估么着备不住是早上的饺子还有剩,那爷仨买两个饼,搁医院对付一口呢。 还是不饿,饿了就知道回来了。要不说呢?指他得啥时候?” 示意那俩人喝水,又一副像是偏心毕铁林说话的样子,嫌弃地摆摆手,小声继续道:“赶紧着,赶紧打发翠柳走吧,咱们都消停消停。” 毕月靠坐在操作台上,端着茶缸子吹着热气,斜睨刘雅芳:“娘,你这人可够不可靠的了。” “去,一边儿叽叽歪歪去,我跟你小叔这说正事儿呢。” 毕铁林有点儿为难: “嫂子,我吃口饭就得走,晚上有事儿,就是去大成那都得挺晚才能到,还是等我哥吧。” 刘雅芳心里的热乎气降了下来,以为是借口,不会装样子,还不冷不热追问了句:“你啥事儿啊?” 一秒钟,气氛陷入尴尬中,刘雅芳撩脸子的行为,突然到毕月都没反应过来。 毕铁林了然,掏兜拿钱: “嫂子,确实有事儿,去个领导家看看,那是个大官,约好了不能爽约,这不快过年了嘛,走动走动。” 随着话落,一小沓十元的钱也掏出来递了过去:“让我哥先排队问问有没有座吧,我要是找人给带票,那就是买铺。” 刘雅芳想说,那还是算了吧,排队不费钱,你买太费钱。 可她还没等说呢,毕月放下水杯,水赶紧噎下去,抢在她之前急了:“小叔,一家人,你干嘛吶?”又瞪了眼刘雅芳:“再说是我娘领来的人,让她花钱。” 毕月能不急吗? 她看她娘那眼神真盯在钱上,还连带着瞟了眼她小叔的裤兜,那架势真要接钱似的。 真服了,咋啥钱都想接呢? 去掉她那张存折,她爹娘现在花的钱,那不都是小叔给的吗?咋还能整这事儿? 这是又上来那股劲儿了,能气死个人! 毕月推着毕铁林进屋等开饭,气的脸红埋怨道:“小叔,她兜里有钱。” 毕铁林给他嫂子找借口:“你爹娘没带多少钱来。” 就隔着道房门,刘雅芳啥听不到? 听到那对叔侄的对话,非常小小声地嘀咕了句:“这孩子好像缺心眼。” 刘雅芳掀开锅盖,热气扑面,用筷子夹起屉布的一头,直接上手抓馒头,速度极快地抓起扔筐里。 烫的她嘴里不停地嘶嘶着,她也不用筷子捡,看起来有点儿死心眼。 …… 一盘蒸的土豆,摆上了大圆桌,旁边是香喷喷的鸡蛋焖子。 一整块弹力十足的大豆腐,放在桌子上时还直抖擞呢,配鸡蛋酱和大葱。 用红辣椒丝爆炒的干煸黄豆芽,一笼开花馒头。 刘雅芳坐在毕月和毕铁林的对面,习惯性半猫腰推菜盘子。将这几样菜都推到毕铁林和她闺女面前,自己倒是离菜挺远:“快吃吧,不用等他们,我碗架子里都给他们留了,你们俩都打扫净了吧。” 打扫,推菜盘子到自个儿面前…… 只这简单的动作和粗糙的嘱咐…… 过去那年月,家家吃不饱,人性最恶的那一面都展现出来了,可嫂子推菜盘子到自个儿面前的习惯,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这习惯,有多难。 毕铁林心里怅然,赶紧低头。 上次回老家,面对他忽然“变了”,嫂子还对他客客气气。 有钱没钱,他其实要的就是这个。 毕铁林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想起了没进监狱前的那一年又一年。 刘雅芳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忽然像想起啥了似的,又一拍脑门,赶紧带小跑去厨房端蒸猪血,看起来很忙活。 用抹布围着碗边儿,直接端到了毕月面前: “大妮儿,你把这都吃了。补血。” 毕月表情嫌弃:“娘,这啥啊?看着咋那么恶心人?” 刘雅芳更嫌弃毕月:“你一天净事儿,那脖子出那老些血,不补补哪能行?猪血,药不死你啊。” 毕月低头闻了闻,拉长音“咦”了一声,天吶,这个腥。碗一推,直接推给毕铁林:“小叔,你补吧。” 刘雅芳那真是心里坦荡荡,活的就是那么率真,都不等小叔子说话,当着毕铁林的面儿又将二大碗挪到毕月跟前,哄骗道:“你小叔补啥,他身体好着呢。听话,啊?妮儿,这玩意儿跟豆腐脑一个味儿,娘吃过那豆腐脑,真一个味儿,不糊弄你,快趁热吃。” 毕月眨了下眼睛,跟她娘顶嘴:“胡说八道。” 毕铁林掰开馒头,将豆芽都夹在馒头里,张大嘴咬了一口,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赞道:“嫂子,还得是你做饭地道,是那个味儿,吃着就是香。” 刘雅芳笑的眼角都是褶子: “嗯那,可不是咋地。蒸十来个馒头呢,给你哥和狗蛋儿留三两个就行,不够等他们回来我煮面条,你都吃喽,吃饱了,啊?” “嗳。”毕铁林又拿起烀熟的土豆,将鸡蛋焖子往土豆上一抹,真放量吃了,足足吃了仨土豆,四个开花馒头,菜盘子席卷一空。 毕月痛苦地用小勺舀着猪血羮,别人都下桌了,她还坐那小口小口抿呢,听到她娘撵小叔喊道:“你洗啥碗?不是有事儿吗?赶紧走。油乎乎的,你别整了。你要有刷碗这功夫,去给我买票。” 小叔马上说:“嫂子,那我走了啊。” …… 狗蛋毕晟,那真是个有正事儿的孩子,毕月都对她小弟刮目相看。 她爹回家了,她小弟在医院还不离不弃呢,说是要在医院打更,今晚儿不回来了。 毕铁刚用热水烫手暖和了下,听着刘雅芳嘱咐这嘱咐那的,干脆坐在厨房简单吃了口饭。 吃完一扬棉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向毕月打听坐几线车。 毕月操心啊:“爹,别坐公汽了,你能倒明白吗?别再坐反了。算了算了,我跟你去吧。” “你跟我去啥?我还不够惦记你的,再给你挤着。” “那你打面的。” 毕铁刚端起茶缸吹茶叶沫子,被毕月烦的不行,喝了口茶水还被烫着了,不是好气骂道:“再磨叽没车了,随你娘,操心命,碎嘴子。” 一大家子过日子,真是一个嫌弃一个,哪个都跑不了。 第二八八章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二更三更合一) 毕月一推门进去就看到满屋里啊,那是凳子椅子摆一地,上面搭晾着床单被罩、线衣线裤。 屋里一股肥皂味儿。 捅了捅炉子,让炉火烧的旺点儿,给上面座上铁壶烧水,又把被罩翻转了一面儿继续晾,刚脱了袜子,门被人拽开,一股冷风蹿进了屋里。 “怎么了?” 刘雅芳脸上一副理所当然:“啥咋的了?陪你睡觉呗。” 毕月无语:“娘,可不用哈,我自个儿睡惯了,不用你陪,你快回屋给我爹等门吧,他不得半夜三更的能到家啊?” “不用啥不用。咱娘俩摸黑闲唠会儿磕,估么着你爹就能回来了。” 毕月说的是实话,不习惯就是不习惯,没事儿闲唠嗑啥啊?还摸黑儿?关键是她娘唠的那些,她都不爱听:“娘,那你也回你屋等去吧,啊?” 刘雅芳已经开始铺被子了,头都没回说道: “啊啥啊,不是害怕吗? 大成说你一宿一宿做噩梦,跟我这你还装啥? 这回到家了,我守着你,可劲儿睡懒觉吧,可下不用打针啥的了。” 看来是撵不走了,毕月扭头瞅了瞅棉被: “咱俩不会盖一床被子吧?娘,你要非得在这屋,把你被子拿过来吧。” 这回刘雅芳终于听懂了,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她图啥啊?送上门还不给好脸儿。 不就是怕闺女从医院回来了,冷不丁自个儿住,本来就被吓的不轻,再睡着睡着吓眼着(梦魇)吗? 你瞅瞅她这个招人膈应的。 刘雅芳不舒服也不藏着掖着,点着毕月鼻子方向骂道:“当谁乐意陪你是咋地? 等赶明儿啊,等你嫁人那天,你就知道了,谁愿意扯你?得你亲娘。 婆婆那玩意对儿媳的,那都差股劲儿,那都是面儿上事儿。 看你奶就知道了,你还当她最亲呢。 真章也就你娘我吧,给你洗衣裳做饭带孩子,任劳任怨的。你还嫌弃个人?!” 毕月对着棚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完了,她娘又开始磨叨老一套了。 怎么总说她奶奶坏话?这跟记忆有冲突好吗?再说她哪知道咋地是咋地啊? 而且三句半不离她嫁人。那得哪年? 处是处的,她还没想过嫁人好吗? 这回更能扯,孩子都唠出来了,你都说她不愿意陪她娘唠嗑! 刘雅芳瞅她闺女那副样子,让步道: “知道了知道了。取我各个儿棉被去。不一被窝了,瞅你那个死样子。” 出了门还在心里摇头呢: 大妮儿啊,你就不知道好赖吧,生在福中不知福。 当谁都有这福分呢? 她就没借上亲娘的力。你看看她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多不易。 跟孩儿他爹,拌嘴吵架气的呜呜哭都不敢往大了闹,不就是没有娘家可回没底气吗? 有娘和没娘那能一样吗? 毕月围着被子,坐在被窝里,食指挑了块擦脸油,拿着小镜子正对着满脸点点儿呢。 刘雅芳抱着棉被,一脚蹬开屋门,进门先“哎呀妈呀”一声,毕月叹气看过去,又转回头对着小镜子继续擦擦抹抹:“又咋的啦?” 被子往床上一扔,刘雅芳扑落了两下脑瓜顶:“还咋的了?要不是你净事儿,能给我腰闪了一下子吗?得亏我骨头不脆。那院子啊,得明儿个让你爹划拉划拉,外面又飘上雪了,地上跐溜滑的。” 毕月瞅了瞅她娘没吱声。 刘雅芳神伤不已。这是啥闺女啊?听到她差点儿摔一跤都没个反应? 刘雅芳边铺着她的被褥,边嘟囔道: “你说你就这一年,事儿这个多啊! 以前也不穷讲究这个那个的,现在还整个跟我睡一被窝不得劲儿。 那过去,全家一铺炕,被窝挨被窝,我看你也硬挺了,你还是不困。” 毕月继续不吱声。 她能说啥?她也没经历过被窝挨被窝啊? …… 真是摸黑儿啊,刘雅芳也不让点灯啊。 问毕月吃完消炎药了没?毕月点头。 又问毕月要看书啊是咋地?毕月摇头。 那就闭灯,点灯太费钱。 刘雅芳躺在那,叹了口气,毕月翻身给她娘一个后背。 “闺女啊,咱俩合计合计……” “娘,你可快别瞎合计了,你合计那玩意都不对。” 刘雅芳借着炉火光,冲毕月瞪眼睛:“我这还没等说呢,你就不对不对的,你知道我要说啥啊?” 毕月心话了:你说啥都不对。 “你这孩子?”得,她闺女又不搭理她了。 睡不着,心里搁个事儿,怎么也得等孩儿他爹到家了,心里才能算落底儿,刘雅芳围着棉被坐了起来。 “哎呦,娘,你这是要干啥啊?”毕月急了,冷不丁的被她娘抓脚丫子,你说吓人不吓人。 刘雅芳叹了口气,十分发愁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脚丫子又得拔凉拔凉的。 唉,可咋整,女人啊,脚底不能有寒气,将来还得成家生孩子呢。也不知道等你生完孩子了,能不能好。 不行去哪问问呢?吃点儿啥调理调理?这都你小时候咱家穷啊,你那棉鞋不行,捡我的穿,落下的病啊。” 毕月对着墙壁眨了下眼睛,大大咧咧平静回道:“你又愁没用的,备不住我还能生龙凤胎呢,咱家有这基因。” 刘雅芳笑骂:“不害臊。” 毕月转回了身,不再是后背冲她娘,用手拄着下巴,感受着刘雅芳温乎的手攥着她的脚掌,真像闲唠嗑似的打听道:“娘,你给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儿吧,最穷那阵儿。” 刘雅芳笑了,这一刻,笑的很智慧: “还过去那穷日子?咱家也就这一年才从泥潭里子爬出来,你还没过够是咋地?” “我是问我小时候,我都忘了。” “我看你也是过两天好日子给忘了,花钱大爪子。” “所以才让你说。” “说说啊?那说说吧。” 随着刘雅芳那些想起来就唠的话语,虽然听着乱,但是毕月好像看到了属于那个年代的景象…… “咱家啊,过了多少年炒菜不见油、清汤一大锅的日子。 你得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别老丁坝(紧着)花钱,花一个少一个啊。 …… 你和大成小时候还行,管咋地你爷那时有点儿能耐。 他搁食堂做饭啊,偷摸能往家带点儿啥,分肉啥的,咱家能分到点儿肥的。那就差不少事儿啊。 一年到头的,你爷能从暖袖子里往外掏个三两回,都是偷食堂的,你奶撺掇的。 我记得刚发现怀你和大成那阵儿,你爹半夜给我扒拉醒,把你爷偷摸拿家的一捧小米煮粥端我跟前儿,那真跟是献宝似的给我吃。 哎呦,那时候家家都穷啊,咱家前几年要放过去,那就是富裕人家。 过去穷成啥样呢? 做点儿啥吃的,你都不能整出味儿,别人闻着了,那就完了。 就是你脸色比别人好点儿,那都不行。” 毕月唏嘘:“这么夸张?” 刘雅芳撇嘴道: “这才哪到哪? 人家都菜叶子绿,就你脸红扑扑的,那能行吗? 吃的啥?哪整的?说不出来,不得给你抓了炖了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哪有脸色红扑扑的。 俺们那时候干活,干之前和干完了,都得跑到大棚子那汇报思想。 有时候还得检举,检举谁谁谁不好好干活了啥的,不好好干活那叫思想有问题,报出名字了,完了让大家伙批斗他。” “娘,那人家不恨检举那人吗?” “恨啥恨?不检举不行,那都有任务的,不凑够人不行。 你当都谁被斗呢?你奶就是那时候经常被检举的。 不过我看你奶都不在乎,在村里被大伙边教育边走一圈儿,脸不红不白的,老皮实了。 俺们就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也得跟着喊两嗓子说你奶不好。 起初我都臊得慌,你说你就好好干呗,这丢磕碜劲儿的。 可你奶不滴。 别人爱说啥说啥,她干活照样偷懒。照她的原话就是:我怕啥?我三代贫农。 呵呵,你奶那个人啊,得说她厉害,没她怕的事儿。 她活着时啊,我就没受人欺负过。一般人都知道你奶厉害,不敢熊我。 这也是你奶难得的一点,我甭管咋地,她只要听到有人说我坏话,她能站人家房头骂好几天,想起来了就去骂。 唉,大妮儿啊,其实说你奶好,那是跟村里其他人家比,她还行吧。 确实没像咱村那些挺歪的老太太,说是饿儿媳妇啊,把吃的藏碗架柜锁起来啊,那她没有。 再一个她没说女孩儿就不稀罕,只稀罕小子啥的,反正你也是懂事儿。 后来有了你们了,满地跑啊。 你那时候刚几岁啊,明明跟大成一样大,小大人就知道帮家干活了。 不像现在,懒丫头。 唉,到狗蛋儿那时候咱家就不行了。明显咱家就从村里中上等人家落下来了。 咋生的狗蛋儿呢?就你奶,非得让生。 说别人家孩子多,咱家孩子少。你说生那些干哈?又不是没小子。 我那时候干活累的不行,身子亏,吃还没啥吃的,嘴里天天冒苦水。 哪像现在似的,再穷也能吃上个糖块啥的啊,就嫁你爹当天算是吃了一块,之后没那事儿了。 没你和大成之前,好吃的都进你小叔肚子里了,他小啊。生了你们了,又可你们先吃。 唉!结果生下来,狗蛋儿瘦的一条条,啊呜啊呜喘气,哭都没劲儿,我还没奶水。 你奶说再等两天,不行用木锨子搓了扔了吧,养不活。 还是你爷,说是个小子,扔了白瞎了,用米糊糊喂喂看吧,能养活还是要养活的。又舔脸儿去大队长家借的粮。 狗蛋儿那孩子啊,现在想想,就是命大,该他给你当弟弟,你再瞅他现在,壮的跟牛犊子似的,跟我顶嘴一个顶八个。” 毕月嘿嘿地笑了,那小子差点儿被木锨子搓了扔喽。还没等笑完呢,却不想,她的糗事也被爆料了:“你小时候不像现在,还烦我?那时候都恨不得我走一步跟一步。 你都不记得了。 我领你去房后你王大娘家串门子,我在前头走着走着,一回头,差点儿没给我吓过去。 你伸着小指头指老牛喊:老牛,老牛。给那老牛备不住惹毛了。 我眼睁睁地瞅着啊,那老牛一头就给你顶飞了,哎呦天啊,你都飞起来了。 得亏老隋家那媳妇是懒婆娘,粪坑就搁门口,你就掉那离去了。 我鞋都差点儿没跑丢了就为捞你啊,怕你呛着,那呛着就完了。 捞上来给你抱家扔炕上脱溜光,上秋那时候都上大冻了,满屋子臭的啊。” 毕月…… “打那之后,你爹就对粪坑犯膈应。 你们学校不是让冬天捡粪蛋儿,放假还得刨厕所? 你爹这就不干了。说小孩子家家的去收拾厕所?哪下了踩秃噜了,掉下去就得摔懵圈儿了,竟特么祸害人啥的。 学校一布置任务,他就拎着个铁锹去干活。 该咋是咋地,你和大成学习好,我和你爹就这点上,那是一直让村里人羡慕的。 你写雷锋好榜样,草原小姐妹啥的,听完写那些心得,在班级在学校,平时不吱声,一上台当代表说话,那小嘴巴巴的,老师见到你爹就夸啊。 二分钱的铅笔,你爹一被老师夸,他就给你们买铅笔回家削铅笔啊,用锯条磨。 你俩总被夸,我和你爹就卯足了劲供你们。 这咬牙一供,就供到了你们都考上了大学。 咱家都没个鞭炮,其实那天应该放鞭炮的。 哎呦,一寻思那些……” 刘雅芳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她觉得她咋那么厉害呢?速度极快地眨眼睛,眨没了眼底瞬间泛起的泪光,含糊了句:“供出头了。” 毕月没动静了。 刘雅芳把她闺女那双早已捂热乎的脚,用棉被盖的严严实实的,放轻动作下了床,又摸黑小心翼翼地披了件棉袄出了屋。 门关上那一刻,毕月吸了吸鼻子,用睡衣袖子蹭了把脸。 后来她还真就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她爹是啥时候回来的,她娘还给她爹和陈翠柳半夜煮面条了呢。 她睡的很熟。 梦到了她没见过的奶奶,梦见了爷爷,还有她爹娘、她小叔、她们仨。 土坯砌平房,火炕小方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停电点洋蜡,摸黑闲唠嗑。 第二天一大早,毕月没有睡懒觉,她穿着差点儿扔了的破棉袄,脑袋脖子包的跟木乃伊似的,拿着扫帚扫院子。 轻飘飘的雪花还在落着,毕月干的热火朝天。 尤其是通往厨房,通往毕成那屋、她那屋的小道,她不但扫的干净,还拿铁锹把带冰的地方都给铲了…… 第二八九章 “会”亲家(二合一大章) 毕月终于清扫完毕,将扫帚和铁锹都放进了仓房。 她倒要看看,她娘这回还能不能滑倒了,要是再闪着腰,那就是她娘太笨。 进了厨房,抱起茶缸子,也不管凉的热的,咕咚咚仰脖干了大半杯。 喝完用手背一抹嘴,摘掉棉帽子,一脑袋短发被汗湿沾的,软趴趴贴在脑瓜皮上。 毕月也没顾得上歇歇,边纳闷“爸爸去哪了”,边东翻翻西看看。 挺佩服她娘,家里好像没啥吃的了,那都哪整的猪血和豆腐啊? 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先烧屋子吧。” 重新扣上棉帽子,又拿着簸箕开始端蜂窝煤,挨个屋捅炉子,捅的她满脸满鼻子里都是黑灰。 压了大半宿的炉子,碰上哪个要是不好烧,她还得颠儿颠儿跑到仓房找干木头柈子塞里面。 都忙完了,一抬头看时间,毕月心里真有点儿犯嘀咕了。 蹲在厨房,惦记到都忘了洗脸,皱着小眉头削着土豆皮。 这都六点半快七点了,干啥去也得回来了,人呢都? 她早上起来可挺早,但那时候一摸旁边,那都冰凉的了,她娘那大半个被子都搭在她脚底下。 正琢磨呢,就听到大门有声响了,赶紧站起身探头看看。刘雅芳的大嗓门传来:“哎呦,这谁收拾的院子啊?” 毕月站在门口翻大白眼。明知故问,能谁?田螺姑娘。 随后又是陈翠柳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 陈翠柳冻的嘴唇直哆嗦,说话时两脚还紧着倒换着:“雅、雅芳姐,姐夫,谢、谢谢你们了,不行了,我得回屋先暖和暖和。” 毕月没等她爹娘走到地方呢,赶紧推开厨房门,惊讶道:“你俩领她去看升旗啦?咋去的啊?” 三四点钟可不通车啊,“面的”也少有,那得多大运气能大清早碰到啊? 刘雅芳摘下头巾,两个颧骨冻通红,先抱起茶缸子,才回道:“你还怪知道的呢,我还寻思你别以为俺们丢喽。 可不就是去看升旗?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 呵呵,咋去的?这回我可能耐了。腿儿着去呗,回来坐公汽。 大妮儿啊,你爹这回不如我,我领他们上的车,几线几线的,我都记得。 去时也帮着指道来着,要是听你爹的,就得走岔道。” 说完瞅毕月笑,吸溜吸溜鼻涕,可自豪了呢。 毕月看向毕铁刚。 毕铁刚正挽袖子准备洗脸热乎热乎,冲他闺女点点头,表情复杂,作证道:“是。你娘可下出息了一把。竟瞎出息,这给我冻的,就是听她听的。 一点儿不省心啊,老算计,算计就别出门,出门就麻溜痛快的。 她可倒好,非得等公汽。 我们看完升旗那是几点吶?那时候车还没有呢,愣是在广场那傻站着。 你翠柳姨差点儿没被冻哭,俺俩也冻的够呛。 你说你娘啊,感冒了,俺俩吃药片不是钱吗?再说给人家孩子冻坏了那不完了吗? 咋说都不听,主腰子这个正,没个整!” 刘雅芳边解外套扣子边打嘴架: “跟闺女告状你可丁壳(厉害)了,这家伙你爹啊,一问三不知,大妮儿啊?”又看向毕月:“你是不知道,你爹那笨嘴拙腮的。 人小楚那孩子领俺们去看升旗,人家一会儿指这说点儿啥,指对面高楼说点儿啥。 就是升旗时间啥日落日出的吧,人家那说的都一套一套的。 当初,小楚还问你爹,叔啊,记住没?你爹应承了,结果呢?关键时候就卡壳,我让他说两句,他啥啥不知道。 那可不傻等咋的?干巴巴的,连句有用的话都不会说!” 毕月:“……” 腿着走的?广场那站好几个小时?你们是卫兵啊? 都挺愁人。她大早上才不断官司呢。 刘雅芳将外套往毕铁刚后背上一扔,惹的毕铁刚对她吹胡子瞪眼睛的,她也不在意,挽袖子问毕月:“你整啥呢?早上要吃点儿啥?” “还吃啥?”毕月疑惑了:“娘,我刚才翻了一遍,咱家可没啥东西了,土豆子都没剩几个,你昨儿去菜市场了? 刘雅芳抢下来她闺女手里的土豆挠子,嘿嘿笑道:“那你娘还没出息成那样。菜市场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去,你洗脸收拾自个儿去,我做饭。 是那啥?昨个儿一出门就碰到邻居了,隔一家那老孙家借的。” 毕月瞪大眼:“借的猪血?豆腐?豆芽?” “豆芽咱自个儿家的,我来那天泡豆子生的。” 毕月看向毕铁刚,毕铁刚被她闺女那“无助”的眼神望的,冲刘雅芳骂道:“你丢磕碜你都丢城里来了。这把你能耐的,脸咋那么大呢?人家认不认识你啊,你就借上门了。” “咋不认识我?! 我问坐车啥的,那不都是向老孙家打听的。 再说了,咋磕碜了?咱们那嘎达连粮本都借,你就没少出门借,我借豆腐咋的啦?” 毕月扶额,这不是重点好吗?怎么又吵吵起来了。 “娘,你炒个土豆丝,再烙点儿油饼,吃完了你俩赶紧补觉。我去医院送饭。 下午咱俩出去买东西,买了好还人家。正好领你溜达溜达。 娘啊,关系没处到那,张嘴管人借东西,多不好看啊?这地方跟咱农村不一样。” 毕月还没说教完,结果那俩人异口同声道:“我不困。” “你送啥饭?我去医院,一会儿就走!” “谁道了?愿意溜达,咱娘俩吃完就出门,大白天睡啥觉睡觉!” …… 饭桌上,刘雅芳不夹菜,手上撕着饼,嘴里嚼着饼,也没耽误她说话,凑近毕月道:“你扫的院子啊?还刨冰了?” 毕月端起二大碗,喝了口鸡蛋汤,面无表情:“嗯。” 刘雅芳笑了,咧嘴继续吧唧吧唧吃饼,眼睛盯在毕月脸上。 心里寻思,好像生差了,她这闺女啊,现在变的跟小子性子似的。 嘴不甜,也不像人家那闺女没事儿跟娘耍耍贱啥的,但心里有数。 还以为闺女听说她卡个大跟头没反应呢,搞半天是她家月月不爱来那些虚头巴脑的。 刘雅芳是从心里往外的美滋滋。 毕月端碗侧了侧身子,躲开那窃喜的眼神,喝之前瞟了眼她娘,被她娘那笑容闪的……无语。 至不至于啊?笑的真瘆人。 —— 毕月拎个装满东西的网兜子站在菜市场里,状态打蔫,表情无奈,一副困倦的样子,其实心里翻搅着对家长里短的深刻认知。 那是从没有过的深刻认知啊,五味杂陈的! 她眼睛紧盯跟一帮大妈们抢购大骨棒的刘雅芳,就怕她娘一错眼的功夫再被人挤丢了,本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 心累。 毕月觉得,养孩子都不至于如此。 从她爹娘没事儿就拌两句嘴,还老问她谁说的有道理。 再到她出门穿啥也管,兜里带多少钱也问,毕月真心觉得:就这个岁数的父母,才是甜蜜的负担啊。 你说他们要是再老点儿,跟她爷爷那岁数似的,那就能老老实实听儿女的了。 或者他们岁数再小点儿,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更强一些,那做什么也放心。 就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年龄,才愁人呢。 你说啥,他们也不听啊? 他们不承认老了,自认为年轻人能干啥,他们就能干啥。 最让人无奈的就是还认为比儿女有经验,啥事儿都想掺和,啥啥都想管。 毕月叹息了一声,冲刘雅芳扯嗓子喊道: “娘,差不多点儿行了,你可别买一大堆。”捡便宜没个够,这可咋整。 刘雅芳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对毕月挥了挥手,十分嫌弃毕月打扰她。 这一刻,毕月非常羡慕医院里的毕成和毕晟。 逛街,那活也不归俩小子啊? 唉,她是多么想给她娘扔一沓钱,你花吧,可劲儿花,花没了再给。 她负责上外面挣钱去,她爹娘消消停停的就行。听话,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其他都好说。 而实际上呢,从来就没有听她话的时候。 刘雅芳拎着一大袋子骨头棒子啊,呼哧带喘地站在毕月面前:“还买啥不?你缺不缺啥?哎呀,这些个老娘们太能抢了,手要不快都抢不过她们,还城里人呢!” 菜市场,她能缺啥! 毕月皱眉道:“娘,你让我说你点儿啥好呢?咱是不是说好一会儿要去百货大楼?拎这一网兜子就够呛了,你还整一大袋子它。油乎乎一股子肉味儿,售货员都得膈应咱俩。你还不让我打车,你说你……” 刘雅芳看出她闺女有要急眼的迹象,哄道: “没事儿,我拎着,我都能拎动。妮儿啊,那骨头上都带肉啊,碰着就合适啊,按大骨棒钱卖的,咱村儿可不这样。缺心眼吆喝赔本买卖的不好碰,多买点儿,呵呵。” 毕月抢过刘雅芳手里的塑料袋,迈大步离开,刘雅芳跟后面紧着磨叨着:“大妮儿,给娘拎,我拎,别蹭你棉袄上。” 毕月没搭理她娘,提起棉袄更生气。 她要穿大衣,她娘愣是不让她穿,非说溜薄一层冷,那是百分之百羊绒的好吗? 倒是这破棉花棉袄,多少年的棉花了,根本不扛冻,赶紧快步离开菜市场。 “哎呀,你这孩子咋那么倔呢?给我一样也行啊,咱俩一人拎一个。” 就这么两分钟,毕月的情绪就稳定了,可见磨其心智磨着磨着就能锻炼出来,头都没回道:“不用,我拎吧。娘,你就负责坐公汽别晕车。 要是感觉真难受,别忍着,告诉我一声咱赶紧下车。 你得这么想,你要是万一忍大劲儿了吐别人一身,会更麻烦的。 再一个把好扶手,别老扑人怀里对不起对不起的。记住了没?” “知道了。你给娘拎一个?” “娘!你再磨叽一个?” “你拎吧都你拎,不知道好赖。” “闺女,你累不累?”刘雅芳又换了一种问话方式。 毕月深呼吸,装听不着,直到站在百货大楼门前,发现商家红灯笼都挂出来了,心里终于舒畅点儿了,暂时忘了被网兜子和塑料袋肋的不行的手指头。 …… 有钱没钱,都要过年。 楚亦清将车一个甩尾停在百货大楼的门口,嘴边儿带笑给她妈开车门子:“妈,今儿喜欢什么买什么,我送您。” 梁吟秋盘头发型,穿着件棕色唐装盘扣棉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点儿笑容,边下车边小声道:“你啊,孩子又扔给你婆婆,就把童童一起带出来逛逛呗?” 楚亦清锁好车门子,一只胳膊上挎皮包,又一把搂住梁吟秋的胳膊,亲昵道:“嘿嘿,我跟我婆婆说公司有事儿,带童童出来就得露馅了。” 梁吟秋侧头看她女儿,不解问道:“撒这谎干什么?” 楚亦清露出无奈:“她要大扫除,年年如此,谁家过年前两回大扫除啊? 再说了,不找阿姨扫,非得问我有没有时间,那不就是想折腾我? 哼,得亏我不是坐办公室闲的不行的那种,要不然啊,都没借口溜。” 梁吟秋拍了下楚亦清的手:“不可以这样啊,你婆婆给你带童童,没功劳还有苦劳,你干点儿活又累不着。” “知道了,您别说教了。咱今儿个只想着要满载而归。” 这边儿的娘俩,全是小高跟,亲昵挎着胳膊优哉游哉地走进了百货大楼。 而那边儿娘俩,又一个去人堆里挤了,一个拎俩兜子傻站在一边儿无奈的快哭了。 冬天卖女士纱巾、丝巾,那确实是大减价处理。 一个大圆架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各式丝巾。 毕月就不明白了,大冬天的,买的哪辈子丝巾?啥时候戴的啊?她娘咋哪有热闹往哪凑呢? 而她并不知道,那丝巾,刘雅芳稀罕了好多年。 不过还是出乎毕月的意料了,以她娘捡便宜没够的性子,一顿挤、挤完咋空手回来的呢? 刘雅芳抬眼看她闺女。 “没有相中的?” “不是。哪便宜了?竟糊弄人,便宜了也挺贵。” 毕月刚要说真丝那怎么可能跟的确良一个价时,就听到身后梁吟秋、楚亦清的声音。 刘大鹏的母亲热情喊道:“嫂子,你也来啦?呦,亦清陪你来的啊?” 梁吟秋只来得及冲刘大鹏的母亲点点头,因为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刘雅芳的身上。 正巧毕月回眸也看了过来。 楚亦清看看毕月,看了眼刘雅芳,讽刺一笑…… 第二九零章 无处可逃的那口气(二合一大章) 毕月万万没想到会在如此的情景下碰面。 太过凑巧,太过突如其来。 …… 红色小碎花的老式短款棉袄,刘雅芳多年前一针一线亲手做的;毕月早就弃之不穿,搬家时差点儿扔了。后来几次穿它,也是为了端煤扒炉灰。 而今又穿上,是不想听她娘没完没了的磨叨。 黑色裤子,红色条绒棉鞋,刘雅芳愣说她穿皮鞋不方便冻脚。 她想,索性配套,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和娘拌嘴。 脖子上绕着一条一米来长的米色毛线围巾。 一手网兜子,一手拎着一大袋子的猪肉大骨棒。 毕月就是以一副这样的形象,回眸看了过去。 她和梁吟秋、楚亦清,站在熙熙攘攘嘈杂的人群中,你望着我,我们瞧着你,时不时的会有几个妇女孩子说着话穿插走过。 梁吟秋微皱两道秀眉,眼神复杂的先是认真地扫视了一遍刘雅芳,随后就看向毕月。 那眼神中,有意外,有惊讶,有类似不赞同的意思,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等待。 等待毕月上前,对她这个长辈先打招呼。 而楚亦清“那两眼”的意思,毕月看的清清楚楚。 一眼看她是不屑,毕月没觉得咋地,甚至很平静,那就该是楚亦清的本来面目不是吗? 可第二眼看向刘雅芳似嘲讽、似瞧不起的眼神,瞬间刺激的毕月脸色一变。 心里有股火直蹿大脑。 凭什么瞧不起我娘? 那一眼,把毕月的刺激的,女儿想保护母亲挡在前面的心理,被全面激发。 不理智差点儿占了上风,也差点儿冲过去质问:“你瞪谁呢?”然后打个不可开交。 不是楚亦锋的存在,影响了毕月。 还是刘雅芳,还是那个哪有热闹往哪凑的娘,开口说话打断了毕月冲过去干架的假想。 刘雅芳真可谓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直看热闹的她,又听到有人说皮鞋断码大减价二十五块钱一双。 她心话了:哎呦天儿,那可怪老好的,二十五,贵是贵了点儿,可也豁出去给孩儿他爹买一双吧,别跟公公似的,到死那天再穿上,穿给谁看吶?! 反正闺女也下命令了,得花钱,咋花不是花,先打扮爷们吧,让孩儿他爹出门有点儿脸面。 “大妮儿,你搁这等我,我去上那面瞅瞅去。” 毕月轻飘飘扫了眼梁吟秋和楚亦清,皱眉转回了头:“嗯?” 刘雅芳个头可比毕月矮多了,她说完才意识到她闺女那脸色冷的啊,跟冻了一层冰霜似的。 刘雅芳微侧身子探头往毕月身后瞅了一眼,挺纳闷:“咋的了?你瞅啥呢?碰到认识人啦是咋地?” “娘,你小点儿声,你就说你要干啥去吧。” 刘雅芳心话:不行,得动手花钱了,瞅她闺女那脸色都不耐烦了,到时候又得说她浪费时间。 “你把东西搁地上等我,我去买皮鞋,这回看好了我指定买,你别上前挤了!” 说完,刘雅芳紧着小跑紧着回头冲毕月摆手。 毕月望着她娘的背影,注意力却全放在身后,她也知道那对儿娘俩一定正看她呢。 刘大鹏的母亲笑道:“嫂子,要不我怎么说羡慕你呢,到什么时候还得是姑娘,有女儿就是不一样。” 梁吟秋看了眼毕月,才正视刘大鹏的母亲,也微笑地颔首,慢声细语道:“都一样,一样的。” “一样什么啊?你们都忙,我也没个闺女,想找个逛街陪我的都没有。你看看人家都三五个凑一起问这问那,我家老刘和小子都指不上。不像你。亦清啊,今儿不忙?” 楚亦清微扬下巴,说话前先笑着一挑眉,看起来英气十足,特意扬声道:“忙也得陪我妈啊。刘婶儿啊,您说的也不完全对吧?分什么样的女儿。 您是没摊上不争气的闺女! 您要是摊上一个过年过节只能给你买点儿肉骨头的闺女,到时候逛百货只能眼巴巴瞧着,那您不得愁死? 哈哈,备不住还得搭她点儿!” 梁吟秋不着痕迹地装作回握住楚亦清挎她胳膊的手,实际上是捏了一把。 毕月迈步的脚一顿。 她还没来得及咽下这口气,她娘那面差点儿跟人吵起来。 “嗳?那位同志?干嘛呢您?你这是打劫啊你!” 刘雅芳手里还拿着一双黑色男款皮鞋,她不解喊道:“我怎么就打劫了?这不是二十五吗?给够你钱了,嗳?你这人,跟前儿这几位大姐可都瞅见我给你钱了,你别不认账!” 售货员上下扫了眼刘雅芳,也被气着了,她还挺有理:“不认字吗?这面的六双是二十五,你手里拿的是八十五!” 这给刘雅芳气的,不特么早说,她这顿扒拉着挑啊,将皮鞋往柜台上一扔:“把二十五麻溜还我,我不要……” 毕月一手费力拎两个袋子,一手将六十块钱递了过去,面无表情地问刘雅芳:“娘,你相中了吧?鞋号对不对?” “啥?闺女,咱可不……” 毕月用力一捏她娘的腰部,眼里有祈求,更有让她娘别说了的警告,微微摇了摇头。 刘雅芳不明白,可她回望她闺女就觉得不对劲儿,一时微扬着脑袋和毕月对视。 “麻烦您,装上吧。” 毕月对售货员说完,看着售货员忙着应付别人又给她们装鞋,才凑近她娘,用着气息说道:“娘,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 我碰到了以前特别特别瞧不起我的人,她狗眼看人低。 你别心疼钱,可劲儿花,我一定一定给你挣十倍百倍,给我个脸儿!” 刘雅芳被毕月说的,更是呆愣的不行,傻瞅她闺女不出声,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这一次,毕月不再用气息说话,而是小声加重语气道:“娘,我求你了!”恳求声中充斥满满的无奈。 懵懵懂懂的刘雅芳,看清了毕月眼里的坚决,她点了点头。 拎着装皮鞋的袋子,娘俩真正开始逛上了大楼。 刘雅芳也挎住毕月的胳膊,在外人看来十分亲昵,实际上她是在连声打听道:“谁啊?那人搁哪呢?拥护(因为)啥瞧不起你?是打过你骂过你欺负过你啊是咋地?你跟娘说,你看我不撕了她的!” 说完,刘雅芳想回头找人。毕月赶紧道: “别回头,娘,咱挺胸抬头地买东西,她们就在身后,我让你买你就买,别问那么多,行吗娘?!” 说话的功夫,娘俩也上了楼,走到女装羊绒大衣专柜前,毕月特意笑道:“娘,这大衣行,您试试?”拽过衣服袖子让刘雅芳摸摸。 驼色的女士大衣,刘雅芳配合地摸了摸,实际上心思根本不在买东西上。 她在瞎合计她闺女到底是咋被人欺负的,那人搁哪呢?又想回头瞅,又想听她闺女的,内心十分矛盾。 而这配合的一摸,毕月直接喊售货员:“你好,有我娘能穿的码吗?给找一件先试试,合适就买。” 特意强调试好指定买,就怕她和她娘这身打扮被人瞧不起,再雪上加霜。 一直跟在毕月身后的楚亦清,笑了。 她就是特意的,毕月上二楼,她也有意引领着她母亲和刘婶儿上楼。 毕月看女装,她也停在那个柜台,给刘婶儿出主意撺掇买。 楚亦清看到了她母亲对她不认同地摇头,可她视而不见。 她不信她妈那么有涵养的人,还能当着刘婶儿的面前骂她吗? 呵呵,多亏有刘婶儿当挡驾牌。 楚亦清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 她笑的爽朗,问梁吟秋:“妈,那驼色大衣,您试试?穿着玩呗。” 梁吟秋声音平平回道:“我不喜欢。” 楚亦清马上转移说服对象:“刘婶儿,您穿一准儿好看。才380,还不贵。别给刘大鹏省钱,不能陪就得出钱。哈哈。” 穿着大棉鞋的刘雅芳,穿着驼色大衣站在毕月的面前,看起来那么不配套。 她抬眼看着她闺女,而毕月假装欣赏衣服,让她娘伸胳膊看看衣服袖子长不长,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这件我们要了。” 有一口气提着,底气就是兜里的钱,心里满满充斥着楚亦清骂她是乞丐的话。 毕月将三百八递出去那一刻,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递出钱的手。 毕月看清了她娘眼里的挣扎,她娘是那么舍不得,却一改往常的絮絮叨叨。 毕月又将眼神望向刘雅芳的身后,正好和似笑非笑的楚亦清对视上,她笑着拍了拍刘雅芳的手:“娘,咱家有钱,别舍不得。” 三百八的大衣都买了,还有啥不敢买的? 毕晟的棉袄,毕铁刚的羽绒外套、羊毛衫,毕成的牛仔裤,娘俩大包小包。 只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刘雅芳,眼里却没有商场里其他人的兴奋,倒有点儿状态打蔫。 毕月像那些平常经常逛商场的人一样,边走边笑着和刘雅芳合计:“不是还要给我舅姥爷买东西?还有翠柳姨,陈家啥的?对了,娘,给我赵大娘买点儿啥吧?” 刘雅芳都是点点头,一副她闺女说啥,她就听啥的样子。 毕月和刘雅芳在前,犹如是在梁吟秋和楚亦清面前的全程直播,这场直播一直演到楼下,刘雅芳重新挤到丝巾那地方。 她想着,还是这块卖的东西小,还便宜,她真怕她闺女给她大舅、葛玉凤、陈翠柳她们也买贵的。 楚亦清一直在后面看着、听着,瞧着热闹,可她慢慢的由心理爽快变的不痛快了。 她不痛快,她也不希望别人痛快。 眼看着重新回到一楼了,眼看着那对儿娘俩就要离开了,那怎么行?! 楚亦清特意走近减价处理丝巾的柜台,扬声像是闲聊天一般问道:“刘婶儿,大鹏怎么样了?可得等等我们,我们家楚亦锋还单着呢,别最后剩他一个。” “呦,小锋也没处一个?听大鹏说不是有了吗?” “没。有也是处着……”玩字,楚亦清在梁吟秋警告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刘雅芳手中的丝巾,轻飘飘的重新掉到那一堆货品里。 毕月看向门口,感觉到她娘返回站在她身边…… 毕月提着的那口气断了,那些似是而非的矫情镜头,断片儿了。 耳边全是妇女孩子嘈杂的说话声。 “嗳?这谁的大骨棒啊?掉一地,快捡起来。这人来人往的,滑倒怎么办?谁掉的赶紧收拾了!” 塑料袋终于被蹂躏的承受不住破了,在不知不觉中碎掉的。 毕月蹲下身,看起来冷静极了。 没有丝毫羞窘地将皮鞋盒子扔了,将大衣和皮鞋装一个兜子里,又捡起脚边儿的骨棒往空出的袋子里装。 可当她再站起身,要回身去捡身后那几根骨棒时,又是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了她,比想制止她花钱时的手劲还大。 刘雅芳一句一句对不起让一让,她弯腰挨个捡起,捡到最远的那个时,抬眼就看到了一双黑色锃亮的女士高跟皮鞋。 一位穿着棕色盘扣唐装的女人,和她一起弯腰,似乎是想帮她捡起来。 刘雅芳捧着油乎乎的大骨棒,捡起来对雍容华贵的知性女人,感谢地笑了笑,穿着唐装的女人眼神复杂,也回以温婉一笑。 刘雅芳又再次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像是一种默契,毕月伸手打车回家,刘雅芳沉默不语地钻进了车里。 …… 楚亦清进了家门,都没注意到她爸楚鸿天站在二楼,她对梁吟秋迫不及待道:“妈,看到了吗?那就是小锋喜欢的水准,多亏没人知道,丢死个人!” 梁吟秋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你给我住嘴! 为了脸面……毕月她是太年轻! 楚亦清,她丢了脸,你能捡到什么? 我不认同她的赚钱方式,可你杠着她大把大把花钱。 你懂不懂苦孩子极力证明自尊心的心理?!” …… 陈翠柳望着那娘俩大包小包的,女人的好信儿心使然,上前要接过东西,刘雅芳却一躲,用着从没有过的严肃语气告知道:“翠柳,我和大妮儿有事儿要说,不叫你别出来。” 进了毕月的屋,一兜子又一兜子放在了地上。 毕月穿着碎花棉袄站在屋地中间低着头。 刘雅芳摘掉围巾,脱掉棉袄,转身时先看眼门关没关好,随后忽然像是炮仗一般炸了,对着毕月冲了过去。 毕月驮着背,配合她娘的身高,任由她娘一拳、两拳、三拳地砸在她的后背上。 刘雅芳和毕月都听到那拳头砸骨头的脆响声。 这是刘雅芳第一次动手打毕月,随着那一拳一拳,她泪流满面,一颗心支离破碎喊道:“糊涂!虚荣!拿自个儿的血汗钱,想向她们证明什么?!你这样够着,不累吗?你聪明大劲儿你傻透呛了!” 毕月的泪滴砸在地上:“不是够着谁,是执念。” 刘雅芳捂着脸,哭坐在床上…… 第二九一章 针尖对麦芒(一更) 刘雅芳那心窝子被戳的啊,她觉得都要被搅烂乎了。 无能,无奈,无力,充斥着她全身,混合成酸楚的滋味儿,还要负责给女儿骂醒。 刘雅芳也是今儿个才感受至深: 孩儿他爹就没有看差过的事儿! 她前两天还做美梦呢,弄的闺女更找不着北了,她糊涂啊! 啥是差距?不见面不觉得。 总觉得都是两腿儿支个肚子,都是人,她们老毕家只要竭尽所能,她闺女还是大学生,小叔子也算有本事,不托儿女后腿就完了。 可见了面,她才知道人比人就是得死。 就是她和那个穿大酱色棉袄的女人站在一起,那都是天差地别,那就是比人矮一头的滋味儿。 那她家大妮儿呢?托着她这一家子比人矮一头的,进门就向人低头啊? 更不用说人家楚家的态度了,那是小楚的姐姐吧?对待仇人也不过如此了。 这还没咋地呢?以后可怎么整?! 总之,刘雅芳的各种心绪搅合在一块,再加上她和她闺女刚才经历的那些难堪,她认为自己此刻清醒的不得了,那就不是买东西买多少能解决的! “什么念?执念?大妮儿,我不懂你有啥念,我就知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痛快麻溜跟小楚拉倒!” 毕月吸了吸鼻子,没必要为这事儿哭。 从刘雅芳动手对她捶拳头,再到她娘坐在床上哭的不能自已,她始终低着头看地面。 即便心里有团火快炸了,看起来仍旧面色平静。 刘雅芳捂着脸哭着,发现她喊一嗓子不好使,闺女不表态,更是气的不行。 不吭声是吧? 哭的像大脑缺氧似的回头找东西想打毕月,顺手就抄起衣服挂对着毕月的方向比划,声嘶力竭喊道:“你能不能痛快跟姓楚的拉倒?你连娘也不认了是吧?他给你灌了啥迷魂汤?你都不认识自个儿几斤几两了!” 毕月终于抬起泪眼,用手背一抹眼睛,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静的不能再冷静,直视刘雅芳,斩钉截铁道:“娘,一码是一码,跟楚亦锋没关系,您别混为一谈。” “你?你!”刘雅芳将衣服挂举的高高的,想对着她闺女的方向扔过去,然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衣服挂是铁的,气的大喘气继续叫嚣喊道:“没关系?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就听说过婆媳处不下去了,人家休了媳妇再娶,就没听说过不要妈的,到啥时候都是媳妇有的是,妈就那一个! 你是不是虎?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 你被他拴在一棵歪脖树上要吊死自己儿个啊? 我供你读大学,供个一六十三招,就图你别跟我似的成天跟土坷垃打交道,一辈子顺顺利利的,有个好工作,让谁都瞧得起! 你可倒好,你这是认准了要去人家矮一头啊? 我跟你爹没能耐,你知不知道?你给我说句话!” 最后一句喊的是那般无奈,刘雅芳仰着脖看毕月,边骂边哭,眼泪顺着发际线流淌在脖子上,手里始终扬着衣服挂,却仍旧没有下定决心扔出去。 毕月深呼吸。让她说?好。 她直视刘雅芳道: “娘,您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我不想骗你。 我的心里话我也就说这一次: 刚才我买东西不是为了够着楚亦锋,不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为了进楚家门。 我向来瞧不上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谁,信不信随你。 我只是想让那个楚亦清看看,你们能逛的地儿,你们能穿能用的东西,你口中瞧不起的村里人,我娘我爹我的亲人照样不比你们差,那钱还是我亲手挣的,我特么就是有钱! 不过我后悔了,是现在后悔了,我明白我给她看个什么劲儿?我就该拿她当狗屁,那才是对的。 可如果再回到刚才,也许我还会那样。 明白是一回事儿……或许,我下一次能有进步。 娘,八百多块钱,说白了就是八百多块钱的事儿,别哭别闹了。 没必要想的太复杂,毕竟那些东西也都是我想买的。您想的太多了。” 毕月不说还好,这一张嘴说完,刘雅芳一股火顶在脑瓜顶,使劲踹了一脚地上堆着的包装袋,挥舞着的衣服架子,这回终于落了下来,直接抽打了毕月后背:“放屁!忘本了你,八百多块钱儿?你爹当年为了供你们读书,为借两块钱走二里地!把人当狗屁你拜特么哪辈子家?!” 这一下子抽打,打的毕月秀眉紧紧皱起,她捂着肩膀也不再平静,涨红一张脸喊道:“就因为以前困难的要死,所以有钱了也得跟守财奴似的不能花是不是?花了就是该死?我给自个儿买东西了吗?!” 刘雅芳甩手就扔了衣服架,紧留的理智让她又重新使上了拳头,对着毕月的胳膊就给了一下子:“你还跟我俩喊?! 说的是钱的事儿吗?那高枝儿是那么好攀的吗?你别说你花个千八百的了,人家要是看不上你,你就是花个底朝天,该瞧不上你还瞧不上你,你明不明白这点儿道理? 堂堂正正让人捧着的日子不过,你够着这个那个的,你真是虎透呛了你! 你看不明白人家老楚家膈应你啊?你还要往上贴,脸吶?!” 骂她啥都行,就是不能骂她不要脸。 有谁骂的,没有亲娘骂的,她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了? 毕月用胳膊一挡,不再任由打骂了,挡住了还想要用拳头打人的刘雅芳,怒喊道:“够了! 我信我这辈子会改命,无须向门第观念低头。 楚亦锋好,我就留着他,不好就滚蛋! 什么婆婆小姑大姑姐的,都特么谁啊?我这辈子怎么痛快怎么活! 不是只有嫁人生孩子这一种活法,谁也别想管我! 不喜欢那些东西,你就……”毕月也对着一大堆包装袋上去就是一脚:“都烧了吧!” 一脚踹开门,看见陈翠柳站在门口,毕月眼里射刀子:“吃住在别人家,你没有最起码的礼貌?”大步离开。 其他活法?刘雅芳一听心里又添了一样,慌的她瞬间音调都变了,对着院子喊道:“冤家,你就会跟我使厉害。大妮儿,你给我回来!” 第二九二章 你不同意,我同意(二更) “雅芳姐,我……” 刘雅芳眼睁睁地看着毕月踹大门离开,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满是干涸的泪痕,心里更是被毕月说的乱糟糟的,哪有心思管陈翠柳是咋想的。 “我,我真是才来。听到你们连喊再吵吵的,寻思劝架,啥也没听着,真的。咋的了这是?” 刘雅芳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回吧。” 她微驮着背进了屋,关上了屋门,呆站在门口。 为闺女怒其不争就是不分手而感到心堵。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不听老人言啊! 婆婆大姑姐要是心眼子往偏了使,那就够受罪的了。更不用说楚家,那是掐半拉眼珠子瞧不上大妮儿。 趁着年轻,没处几天呢,甭管那小楚人咋样,就冲他那个姐姐那副死样子也得赶紧拉倒。 再趁着年轻扒拉着挑个好对象,大学生,出去上大道上划拉划拉也没有几个,那找啥样的不是扒拉着挑? 找一般条件的工人,进了人家门,那都得被供起来。 找两家差不多条件的,人家也能高看你一眼,啥事儿都把你当个人物似的问问,那才叫日子。 刘雅芳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角,这特么都快要给她哭懵圈儿了。 瞧瞧,哭的脑袋不好使,刚才她还差点儿被闺女给吓唬住。 还整个愿意咋地咋地?特奶奶个腿儿的。 真能耐,你咋不上天呢?真是娘娘不当要作着喊着当丫鬟! 竟唠小孩儿话,想啥事儿就寻思眼么前儿那一块,要没她掌舵,她家大妮儿好好的一副牌就得烂在手里! 不行,说破大天也不行,必须得给她搅合黄喽! 至于八百多块钱…… 刘雅芳捂着心脏的位置,心肝肉痛各种表情齐飞,弯腰拾起几个装衣服的袋子。 这家伙,刚才搁百货大楼花钱就跟干架似的,不让她讲价,人家要一分,那个死孩崽子眼睛都不眨就给人家,还不让她挑挑。 谁买东西不挑挑?这么贵。 刘雅芳拿出她那件驼色羊绒大衣,眼泪噼里啪啦的一边儿往下落,一边儿在泪眼朦胧中仔细的一点儿一点儿扒砸衣服线的地方,就怕哪块是坏的。 心疼胆疼的想着:要是哪件有毛病,她得赶紧回去退了,豁出来干架也得退成钱,反正那俩楚家人也走了,丢人也不丢毕月的脸。 挨个检查了一遍,皮鞋衣服裤子的,都铺散在了床上,脚边儿还放着淌血水的大骨棒。 刘雅芳望着屋门,有点儿后悔后怕,嘴中喃喃道:妮儿啊,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你吓唬我可丁壳了,以前喝药自杀,现在更能耐,不孝的玩应,打你还跟我支吧。 干哈去了你说你哭着往外跑? 不用你跟我使厉害能耐,我非得给你搅合黄了,楚家那大泥坑子,宁可我跳下去,也不能让你跳! 而此时,“楚家那大泥坑子”,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楚鸿天手里拿着文件夹,站在二楼拐角处,一身军装的他,再加上脸色异常难看,上位者的威严显露无疑。 楚鸿天沉着一张脸问道:“谁是毕月?” 梁吟秋后脊一僵,发愣地站了起来,望向二楼。 楚亦清眼睛瞪大,侧过头看她爸。 他怎么这时候在家?等看到她父亲那张国字脸正怒视她呢…… 完了,楚亦清脸上有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 “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 “毕月是小锋的对象。” 楚鸿天马上回眸弯腰:“娘,您咋出来了?不是要睡觉?” 老太太伸出干瘪的手递了过去,让楚鸿天扶着下楼,没吭声。 心话了,我得多大的心啊,楼下这么热闹,我还睡觉? 一个月演八场大戏,哭戏是一场接一场的。 她倒要看看,这回梁吟秋还怎么往下演。 那算卦的都说了,那是命,非得拧巴着挣命,不往好槽子赶,就作吧,欠削的玩应。 楚鸿天就跟扶着老佛爷似的,半头白发搀扶着一头银发的老太太,边扶着边向爱说“实话”的亲娘打听:“娘,小锋有对象了?我都不知道,你咋知道的?你见过?” 你知道个屁,我啥不知道? 楚老太太安稳地坐在沙发对面的红木椅子上,摆了摆手,意思是别问她,她啥啥不道。她只负责说刚才那一句。 楚鸿天抬手看了看手表,冲梁吟秋道:“你跟我上楼。” 重新迈步子踏上台阶时,回头冲楚亦清斥道:“建安又要往上走一步了,年根底他忙,你就得撑起来。少回来气你妈,别啥事儿都瞎掺和!” 楚亦清被她父亲气的不行。 打小就偏心眼,她父亲心都偏的没个边儿了,比她奶奶还严重。 她图什么啊?进门就挨骂。 老太太抬眼皮,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眼圈带泪的大孙女。 贱皮子,都被骂成这样了,不赶紧哪来的去哪,还好信儿等结果呢。该,还是被骂的轻。 楚鸿天听的直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又住院又骂架的,就听明白毕月是给小慈当家教跟他儿子认识的。 “毕月住院,亦清去干嘛去了?” 梁吟秋无奈透顶。 跟眼前这一根筋的也说不明白啊。 总不能说,你闺女去骂人,结果碰到厉害茬子了,俩人对骂,弟弟没帮姐姐,亦清记仇,今天又碰到了,买东西…… 唉,那眼前这一根筋就得问,人家买东西关你俩屁事儿? 梁吟秋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我不同意。跟小锋不般配,跟亦清有过节,进了门,家里会乱。” 楚鸿天再次抬腕看时间,简明扼要表态: “你不同意好使,你跟我说。你把你同意的领小锋面前,让他同意也行。啥啥都不管用,不同意就单过。成家立业,你当母亲的不要犯糊涂,门第观念,我娘还在楼下坐着呢。” 梁吟秋羞怒打断:“我那是时代造成的,家庭成分和性情秉性能一样吗?” 楚鸿天戴好军帽,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一样,自己的路自己走去,好赖都别瞎掺和。历史不能倒退。 你不要一边儿瞧不上我娘,一边儿跟我娘一样。 他自个儿拿主意,定下来尽快结婚,对人家女方要负责,成家立业,少一样都不是合格的军官。” 第二九三章 酒壮怂人胆(二合一大章) 司机稳稳地开着车,尽量能不按车喇叭就不按,就怕打扰到后面。 楚鸿天靠在后座上,两手习惯性放在膝盖处,正靠在那闭目养神。 心里挺无奈,回家比当年在军校握笔写字还累。 耳朵边儿好像还能听到梁吟秋的哭声似的。 老梁她现在动不动就哭。 自打从医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越看脸色捧着越脆弱。真是近之不逊远则怨。 虽然他承认,他刚才话说的重了点儿,是有些迁怒了。 为啥迁怒?其实是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石头,露出了一角。 老太太以前开朗的不行,现在是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别人不清楚,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娘把跳大神的招家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吟秋给他老姨强制送上了火车。 吟秋拿他真当甩手掌柜的了。 他娘那个人啊,不怕事儿大,不怕吟秋闹离婚,是他从医院回来,他人过半百,不怕在娘的面前丢脸,居然哭求他娘让步。 他娘怕的是他这个大儿子被伤着心。 从那之后,老太太就这样了。 唉,现在又开始闹上了小锋的事儿了。 这个吟秋啊。她就没想过儿子为啥说走就走。 听参谋跟他汇报,亦锋在那面被训倒了一次,直接被拉到当地医院去了。 本以为是腿,实际上是胃炎,那可是新添的毛病。 楚鸿天微眯着双眸看向前方,表情上看一派严肃,嘴上也决不会承认是心疼儿子了。 实际上他就是心疼了。连楚亦锋身上有啥毛病都有数。 楚鸿天不明白怎么女人家家的,事儿咋就那么多?咋啥都想伸手管管? 尤其吟秋,她最不该想不开。 她都遭大半辈子罪了,没轻了被娘磋磨,怎么还能犯糊涂?难道非要让儿子和未来儿媳也重复他们的日子? 到老了,儿子夹板气受不住那天,再哭求母亲让步,吟秋的心上也多一道疤,才算拉倒? 一辈儿一辈儿的,都忘了生养时,只盼孩子们活的顺遂的初衷。 楚鸿天下了车,挠了挠头皮才戴好军帽,对身边的人说了句:“给大院去电话,我晚上有会。”这就是告知不回去的意思,可见楚鸿天对家庭琐事有多心烦。 …… 别人过年过节,是不是成双入对? 别人是不是受了委屈挨了打,正让男朋友柔声细语地哄着呢? 别人是不是无处可去时,还有个人陪着。 尤其矛盾点还在男朋友身上,一般男朋友该咋样? 噢,也许正在发誓赌咒:我会珍惜你的,不会让你后悔。 悔不悔的,以后事儿上看,时间说的算。 单说现在,她就盼着耳朵听听好话都找不到人。 不是说好了,男朋友之于她毕月就是解闷和安慰的吗? 人呢? 就想谈个甜甜蜜蜜的恋爱,还找个军人。 要楚亦锋确实是没啥大用! 扑落扑落腰上的雪,毕月终于离开了胡同口的电线杆。 从离家出走到现在,她一直靠在那来着,时不时回头瞟两眼,然而那大门始终就那样,刘雅芳没出来找她。 毕月并不知道她娘正在屋里挨个查看新衣裳呢。 八百块之于毕月,花了就花了,她前世今生都花过。钱都从她手里过。 更何况,她没啥心理负担。她认为比起毕成,她强百套,给自家人买东西不叫败家。 可毕月哪知道那八百多块钱之于刘雅芳,是农村一个房子钱。或者换句说,刘雅芳确实没见过啥钱。 刘雅芳眼瞅着就要将半个房子披在身上了,她那颗心正备受折磨,哭的晕头转向都要先验收一下“房屋质量”。 …… 毕月站在梁家门口说几句话的功夫,还得听梁笑笑骂梁浩宇,无奈对梁笑笑点头道:“没事儿,那你有空去找我,我先走了。” “嗳?月月,你等等。你那眼睛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啊?” 毕月没回头,边下楼边挥了挥手。 刚才还想找人诉苦,现在啥话都不想说了。 挥别了梁笑笑,毕月穿着那件不扛冻的碎花红棉袄,抱着肩膀漫无目的地走着。 真冷啊。 心也哇凉哇凉的。 明知道不至于如此,可此刻这心情啊,就觉得平时不显,现在突显很失败。 后背被抽的那一下子,火辣辣地疼。 去哪呢? 饭店不能去,这时候听刚对她表白的男人安慰,那……那搞不好容易贪心。 以后万一没啥事儿就找安慰,想象一下有蓝颜知己就得了,想咋活咋活,但该控制控制。 去医院跟大成剖析一下?算了,有爹有小弟在…… 关键大成也是弟弟。 说娘啥?无从下嘴的感觉。 跟谁说,都得从头学起。想让人能懂,首先就得先深刻研究自己的心理。 可她现在不想找人反省,就想听别人认可她做的对! …… 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京都城难怪是千年古都,真特么厚重啊,就是比别的地方让人感觉有压力。 无论快走慢走都挺闹心,脚趾头都要冻掉了。 脚步一顿,直接拐进了老字号的饭店。 毕月坐在角落的方桌前,没等服务员问呢,她伸出食指主动道:“一个人。来盘酱牛肉,京酱肉丝,再给我来缸白酒,二两半的。” 说完,无视旁边桌闲出屁看她的观众,直视前方,吸溜吸溜鼻涕,两手握拳,等着。 心里却格外想念楚慈那孩子。简单、纯粹,能玩,不八卦,敢干,对脾气。 据楚亦锋说,楚慈外公的腿不行,现在楚慈就陪着那位老干部在大南面呢,人家爷俩走,还带个勤务员,带个家教。 楚慈啊,也许正喝着椰子汁游泳,遍地是海鲜,伸手一抓就是螃蟹。正月二十八才回来。 多好。还不用自个儿花钱,想去就去。 唉,这就是她娘认为的差距吧。 毕月端杯,学着毕铁刚的样子,呷了口白酒,小脸立刻扭曲的不行。 咽下去后,就感觉气管鼻子嗓子,凡是带眼的地方,它就没有不辣的,真是堵不如通,她抹了抹眼角,自言自语道:“爽!”又抿了一口。 一杯二两半,一杯半三两多了,两杯还差点儿…… 老字号嘛,老板用算盘能不能算明白不知道,反正始终站在柜台那扒拉着。 老板心里有事儿啊,他得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角落里的毕月,再斜眼看另一个角落里的大姑娘。 心里挺纳闷: 今儿个真是奇了怪了,俩丫头片子一人一桌喝酒,还都挺能喝,一个半斤多,一个小半斤,还都梳短发。 时代真是不同了。 不行,得看着点儿,别在他这出什么事儿,一看岁数都不大,这谁家俩败家孩子啊? 戴寒菲眯着一双迷离的丹凤眼,扭头看同样一个人喝酒的毕月。 身子都有点儿要坐不稳了,她也确实如坐针毡。 总觉得那个最隐秘的部位正在往下流东西,而那脏液体,是男人的,她跑走时都没顾得上洗洗。 戴寒菲赶紧摇了摇头,想甩掉那荒唐的一幕,晃晃悠悠地站起,几步路走的七扭八歪直奔毕月。 “嘿!” 毕月脸色通红通红的,一看就是喝了,喝酒上脸。抬眼瞧了瞧,哼了声。 戴寒菲一屁股坐在毕月的对面: “我酒没了,你给我点儿。”说话直喷酒气。 毕月抻了抻身上的棉袄:“破成这样,你是咋好意思提的?” “也是,你看起来……那这顿我请了。” 毕月立刻作了个请的动作,性情中人啊: “你请客,那我请你喝酒。” 暂时,两个陌生女人,成了酒友。 给老板佩服的,就怕俩丫头在他店里出点儿啥差头,特意商量她们进小包房。 酒友明天是相忘于江湖,还是会成为朋友,暂且不提。 这俩人坐在小包间里却聊着跟谁都不会说的话题。 先是戴寒菲诉衷肠: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口头禅!你知道吗? 我碰俩小流氓,我能打过的,收拾不了三两个,我就不姓戴。 没等动手呢,出现一人,以前我俩还有点儿过节。 关键是那男的……”戴寒菲想起就咬牙切齿:“废物点心一个!他没伤那俩人一根汗毛,冲过去的气势倒是像个爷们,结果栽冰溜子上了! 唉,后来我就去了那废物点心的饭店喝酒。 我,我惹祸了。我居然把那个男的当成了心里的负心汉,认错了人…… 我爸妈要知道我糊里糊涂交代了自个儿,他们可以去死一死了。” 毕月…… “以身相许?是吧?就是英雄怂了点儿,你救的美。” 戴寒菲丹凤眼满是迷茫:“怎么办?以前惹祸和这次不一样,我不敢回家。” 毕月不喝了,夹菜吃了一口: “你是不敢,我是不想。其实你有啥不敢的?做都做了…… 唉,我那个他要是在该多好,我也这样。 给局面搅乱套,早交代早拉倒。看她们一个个还怎么对我叫嚣!” “嗯?”戴寒菲用她那为数不多的清醒,对毕月喊道:“那你快去啊,跟我做个伴!” “唔……”吃花生米,含糊道:“我就是打个嘴炮。” “我爸妈要是真死给我看可怎么办?” 毕月傻傻打断:“你知道周杰伦吗?” 戴寒菲:“啥轮儿?” 毕月摆摆手,小声嘟囔道:“那你不是啊?挺前卫。”又大声道:“那你头子!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戴寒菲仰脖干杯,干完就哭了,开始自爆情史被人毫无征兆地甩了,她一条腿踩凳子,情绪激动道:“出国疯出国疯,为了出国,他疯了他!” “啥是成功?出国?有钱?有地位?被人捧着?教育好子女别当败家子悔了一生的成就?” “你知道吗?他想要什么,我就是跪下求我爸爸,都能给他的。他出国是为什么?!” 毕月继续自言自语:“其实只有一种成功,用自己的方式过一生。我现在还行。” 从这开始,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唠上了,足足唠了又一个二两半。 离开饭店时,俩人搂脖抱腰。 戴寒菲结账,毕月抱拳,就此分道扬镳。看的饭店老板长舒一口气。 …… 喝多的人都不觉得自己喝多了,因为啥事儿心里都明白,总觉得自己是微醺状态。 酒能让人变话痨,说些不该说的。 那酒就更能壮人胆儿,啥胆?色胆包天。 同一时间,赵大山精神身体都清醒了,低头傻眼地看着狼藉一片。他那颗色胆差点儿没被吓破了。 要说他酒醉到啥也不知道,那是胡说八道。能想起的都是重点,他还都记住了。 记得那女人把身子往他身上贴,一边儿用巴掌拍他脸嘟嘟囔囔地说着啥,一边儿往他怀里挤,一只胳膊搂着他脖子不撒手。 鼻息相见,唇瓣先是不小心擦到了他的喉咙,他现在还记得那一激灵的感受。 其实,最开始他的手明明是往外推的,也不知道是那女人太黏糊,还是自己经受不住考验。 推着推着变握住。 又不小心握了不该握的地方,就跟开了闸似的控制不住了。 再后来……不行,后来可不能想了。 赵大山两手紧抓头发,那一头还没来得及修剪的头发被抓的乱七八糟,懊恼极了。 明明骂着自己别回忆了,可那些镜头…… 脑海里总是浮现两张嘴互相叼着不撒嘴,默契的自己脱自己的衣服,他趴在那女人身上又摸又亲的画面,手指穿插在不敢想象的地方。 赵大山“啪”的一声,扇了自己一耳光。 “畜生!”他不明白了,人又不是动物,怎么就能干出控制不住的事儿? 悔不当初。 23岁的赵大山,光着身子忘了冷站在地上,鞋没穿,只趿拉着,咬着牙收拾着床单被罩,看着上面的“地图”,他嫌弃自己,也嫌弃上面的一切痕迹。 大脑混浆浆的,只想着赶紧处理掉,就当没发生过。 正在此时,毕铁林敲铁门的声响传来:“大山?大山在不在?” 赵大山更慌张了。犹如做贼心虚般,赶紧一把拽过棉被平铺在床上。 卧室门关上了,赵大山明明穿的严实,却总是在毕铁林面前不自觉拽衣服领子:“小叔,没有再早点儿的票吗?” 毕铁林微皱眉:“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要卷款跑路。明天的还不早吗?” “啊,我,我就随便问问。” …… 毕月刚要砸大门,门就被人打开了,她一个趔趄栽到了门里面。 院子里站着毕铁刚、毕铁林、毕晟。灯火通明的。 刘雅芳一把抱住毕月。 毕月嘻嘻笑,用食指按压刘雅芳的脸:“害怕了吧?” 刘雅芳很诚实,这给她惦记的,早已红肿的眼睛又哭了,点了点头。 她娘承认害怕了,毕月却不笑了,和刘雅芳对视,她眼里也瞬间冒泪花儿:“娘……” 刘雅芳喉咙处的哽咽一下子就飙出高音,气的又再次挥舞拳头:“冤家啊!以前喝药,现在喝酒,你喝我血得了!” 请假条 今天请假跟你们撒个娇。理由…… 你们有没有过别人放假你上班那种心情,我就是。 别人都撸串儿喝酒晃悠悠,都该干嘛干嘛去,我内心的懒惰感就会被无限扩大。 没年没节好悲催啊,就让我休息一天吧,好不好嘛? 葛优躺加哭泣脸,啥也不想干,休息休息。 明天多更点儿。 第二九四章 该回的回,该走的走(一更) 对于刘雅芳来讲,她闺女站她面前跟失而复得似的。 要知道,她等啊等,她闺女还有喝药自杀的事迹,再加上她还是第一次打孩子,就怕毕月一个想不开,干出啥不可逆转的事儿。 自打她检查完衣裳,再眼睁睁瞧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那颗心吶,七零八落。 随着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想象力,一颗心快要惦记烂呼了。 所以此刻即便抱着喝多的毕月,她也挺激动。 而毕月呢,她是第一次认错。对她而言,也挺难得。 被铁衣挂抽了一下子还回家,以前没有,以后也有种……直觉,再被打也硬挺不跑的心理。 刘雅芳和毕月双双坐在床上,娘俩抱头痛哭。 毕月脑袋拱在刘雅芳的怀里都哭冒汗儿了。 那合在一起的“二重唱”,听起来老惨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咋的了呢? 刘雅芳抱着酒醉的毕月就一种滋味,心疼啊! 巴掌撇子的打自家孩子,她认为就是她当父母的无能。要是有能耐,何必逼着孩子这个那个的。 无能这事儿,她始终不想承认。 可今时今日,护不住的无奈,不用闺女说,她就知道她这个娘拿不出手,给闺女丢了磕碜。 她心里憋屈的已然不是楚家不楚家的了。 以前在村子里是挺穷,穷的都有快要揭不开锅的时候。 可那时候就有口气提着,她供了俩大学生,只要过了这一大关,好日子在后头呢,总觉得比村里人高一头。 心里也明白有个别人家上前伸把手帮忙,那也是图以后备不住想借借光。 毕竟大学生不糊弄人,定死了有好工作,你知道俩孩子念完被分配回来干啥啊? 现在却是有些挫败感,感觉可愁得慌了,却又说不清那种感受。 刘雅芳拍着毕月的后背: “你就作吧你。你除了把我和你爹折腾稀了,给自个儿喝成这个死样子,你啊你,傻透呛了,我养了一个缺心眼的!” 毕月酒后都不是哭的事儿了,脑袋嗡嗡的,心里也像是有团火似的,心热脑袋疼。 再回想起她娘按住她不让捡骨棒,就怕她丢了面子,自己却弯腰上前和梁吟秋汇合那一幕…… “娘,我错了。你打吧,再不支吧了。” …… 毕铁林紧皱两道剑眉,望着半敞开的房门抿唇不语。 说实话,她嫂子说什么百货大楼碰见了,又怎么着了,他听的是一知半解。 八百多块钱的事儿,那他多给点儿,可别哭哭啼啼的了,现跑回屋开保险柜拿出一千递了过去,他给补上不就得了吗? 结果可倒好,他嫂子突然冲过来将他手里钱打掉,那钱啊,两沓十块的全散开了,跟天女散花似的掉了一地,他还得捡。 弯腰捡钱时还被骂,他嫂子直接对他发火,要是他哥不在的话,看那样都能冲过来给他一拳! 抹着眼泪儿骂他:“就是你给教的,教出个败家子儿!” 得,这是跟着大侄女吃挂唠。 毕铁林即便现在能听明白屋里都说着啥,仍旧心里糊里糊涂。 他不明白,至不至于?碰见了就碰见了,比楚家人少长鼻子是少长眼睛了? 一个喝多了,一个哭的跟丢了钱似的。 毕铁刚是被哭声搅合的心里乱糟糟,强忍着想冲进去一人一巴掌,还得对想敲门上前的陈翠柳道:“翠柳,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去。这是娘俩不对付犟犟了几句,没大事儿,不用过去。” 就怕陈翠柳回村瞎白话,到时候等回村了,那一个传俩俩传仨的,再传走样了,有嘴都说不清。 毕铁刚率先推门进屋,进了屋等身后的弟弟和小儿子也进来关好门了,他才脸色铁青压着声音怒吼道:“我还没死呢!再给我哭鸡尿嚎一个?!” 哭声一顿,屋里静了一瞬。 刘雅芳用外套袖子抹了把脸,一手搂住毕月,一手指着毕铁刚犟道:“你小点儿声,给她吓着吶?!” “爹。”毕月抬起泪眼,十分委屈,从刘雅芳怀里探出头,不知道为啥,就是想站起来行礼,结果这脚啊,就跟划圈儿似的,找不到落脚点。 毕月手脚喝的不好使站不起来,心里却明白事儿,吸了吸鼻子:“你也骂我。” 狗蛋儿毕晟,一看他姐那样,那小孩儿是忽喜忽悲。 想笑得忍着,看他娘他姐哭了,想严肃吧,又咋觉得咋不对味儿。 这幅样子的毕月给毕铁刚气的够呛,一个女孩子喝酒喝成那个死德性,声音不自觉飚高:“我啥时候骂你了?你给我痛快睡觉!”又一指刘雅芳:“你也给我麻溜回屋去,别跟她嘚啵嘚,她喝的扬了二正的(傻),你能跟她说明白啥?!” 狗蛋儿提了下棉裤,赶紧兴高采烈举手: “我留这,给我姐倒水啥的。” 毕铁林一挑眉,心话:找揍。 毕铁刚对着狗蛋儿的屁股上去就是一脚,毕晟躲的十分溜,往前一挺腰就躲开了。 “滚犊子!” 刘雅芳回屋躲了几分钟又返回毕月屋,给睡的啥也不道的毕月扒衣服、擦脸擦手。 等毕月一翻身露出肩膀了,看到衣服挂抽打的红印子,她又开始边守着她闺女边掉泪。 听到哭的动静了,毕铁刚披着大棉袄坐在门口直叹气。 这娘们哪那么多猫尿?真是烦透了。 唉,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跟小楚拉倒吧! …… 毕铁林的车后座坐着陈翠柳,车里气氛略显尴尬,毕铁林一路不吱声,陈翠柳低着头看脚尖儿。 还是接了吴玉喜上车之后才算有所缓和。 “这是咱家亲戚吧?” 毕铁林点点头,没多作解释。 吴玉喜赶紧回头冲后座的大姑娘笑了笑,陈翠柳出于礼貌也抬眼对吴玉喜腼腆一笑。外面的路灯映射的,吴玉喜的心口一跳。 毕铁林没下车,撩下车窗对俩人道:“你们一趟车,喜子照应点儿,我就不下车了。”说完一点头就踩油门离开了。 毕铁林一说让照应点儿,吴玉喜那个卖力啊! 先是跟陈翠柳换票,让大姑娘住卧铺,他也不回硬座车厢,陈翠柳说现在人多太挤等会儿的,他就真的一直等到了天亮。 坐在陈翠柳的脚边儿,给人讲天南海北的事儿,困了就靠在那打个盹,一路上,吃喝拉撒的,就差手把手照顾了。非常上赶子。 等陈翠柳在哈拉滨站下车时,俩人已经留下了通信地址,她也知道了很多毕铁林的事儿。 第二九五章 毕铁林啊,你咋那样呢?(二更) “吱”的一声紧急刹车声,毕铁林用车别住了毕月和梁笑笑。 毕月非常有眼力见的马上后退着走,边走边挥手道:“笑笑,那我走了啊,给梁叔叔带声过年好。” 因为花钱跟刘雅芳一顿干架的毕月,不长记性啊! 陪着梁笑笑,她又花了挺多钱,梁笑笑手里拎着四个袋子,她不遑多让,仨。 这回全是给自己买的,心话不能白戴败家的大高帽,要名至如归。不会花钱不会赚钱,她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渐行渐远时,毕月频频回头瞧了几眼热闹,眼神中透出了羡慕。 …… 毕铁林开车门下车,站在梁笑笑的身前就那么瞅着,也不吱个声。 梁笑笑微低头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又糯又甜,直达毕铁林的心底:“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问完觉得自己好蠢,假装换手拎兜子以缓解尴尬。 “我们明天出发。” “啊。喔,那你慢点儿开车,这几天飘雪,路面滑。是开车回吧?” 毕铁林不置可否。 互望中,俩人同时回想这段日子跟梁柏生之间像猫抓老鼠的日子,隔着楼层,却不能靠近说说话啥的。 “咋样?适应给你弟弟做饭了?学会了几样菜?” 梁笑笑窘迫不已:“还那样,没啥进步。”提起梁浩宇想起来了,她是掐着时间出来的,等会儿再晚点儿回家,那小子再跑了找他妈去! “我,我好像得走了。” 毕铁林认真瞧着女孩儿,也不说让人走还是不走。 梁笑笑脸上慢慢浮现红晕:“真走啦?”转身欲要离开。 本以为毕铁林会说送她,这样她俩还能再说说话,可那人跟木头似的也不吭声呀? 就在梁笑笑要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毕铁林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梁笑笑的手。 梁笑笑心口跳的快了:“嗯?你,你还有事儿啊?”想装模作样的往外挣脱被握紧的手,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街上。 毕铁林深邃的目光望向梁笑笑的眼底:“走,上车。” 夏利车驰骋在马路上,毕铁林看起来很从容,其实他心里也没有目的地,就一个念头,哪偏僻往哪开。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到了就知道了。” 越开越远,两只手始终拉在一起,梁笑笑明明心里着急的不行,可她就是不想说着急回家啥的。 一会儿看看毕铁林的棱角坚毅的侧脸,一会儿再看看前面的路。 夏利车像是找不到出口一般,迷茫地快速行驶在出城的路上,也不知道到底开到哪里才算终点,直到看不到人家了,再往前就要上公路了,毕铁林才减速靠边停车。 梁笑笑……这是要干啥?她万万也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荒郊野岭。 毕铁林率先开车门下车,梁笑笑疑惑地也跟着下了车,还没等开口问啥意思,毕铁林又开后座车门上去了,对她招手道:“笑笑,来,上后面坐会儿,咱到后面说说话。” “前面也能坐啊?为什么要到后面坐?”梁笑笑揣着明白装糊涂,站在外面踌躇着。 她明知道她会听话的坐过去,给自己找借口也好,装傻找面子也罢,总之看起来一派糊涂样就是想问问。 男女之间,心照不宣,一个说着智障的谎言,一个装傻充愣地配合着。 要说那事儿,有意思就有意思在不能说的太明白。 梁笑笑刚屁股挨上后座,还在那扭身关车门子呢,刚刚撒谎来后座只为“说说话”的毕铁林就扑了上来。 一只温热的大掌一把搂住女孩儿,梁笑笑瞬间就闻到了毕铁林棉袄夹克上的香烟味儿。 “唔,嗯嗯,啊,你,小叔,呀,我头发啊。” 毕铁林紧留的理智就是别伤着丫头。 听到压到头发了,两只大掌赶紧穿插在梁笑笑的头发里,捧着抓着梁笑笑的脑瓜,袭击着女孩儿唇。 那丫头的小。嘴,软和的不行不行的,亲不够,贪心了。 毕铁林从两手把住头部变成一手固定住女孩儿,另一手下移,揉着搓着梁笑笑右侧的“小山包”。 “小山包”鼓鼓胀胀的,车里响起毕铁林的粗。喘声。 梁笑笑都懵了。就觉得毕铁林的唇好干,好热、好烫。 天啊,他手,手往摸哪呢? 哪有这样说说话的? 梁笑笑两只小手紧紧扒住毕铁林乱摸的手掌。 想往外拽又拽不开。 身体轻颤。有紧张,有敌不过男人力气祈求别摸啦的无奈,有羞窘,有不知道该咋办被亲的轻飘飘的晕乎。 毕铁林整个身体状态,那哪是梁笑笑能制止得住的。 那真儿真儿是马上就要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了,脑中全是各种男人女人上面下面部位交缠的想象。 女人的身体,男人的本能,一触即发的激情。 毕铁林没了平时好说话的样子,梁笑笑抵不住毕铁林的力气,不知不觉被压躺在后座上,几条发丝交缠混乱的在狭窄的车垫上耷拉着。 毕铁林霸道地骑了上去,眼中满是欲望的危险,这台夏利车似被世界隔离一般,在大白天的羊肠小道上燃起了风暴一般的干柴烈火。 “啊!”拐了两道弯儿的叹气“啊”声,别误会,是毕铁林发出的,他哄骗说:“笑笑,乖,笑,快给我摸摸。摸摸就行。”抓起梁笑笑的手就往当里放。梁笑笑被吓的手被迫覆上了还不忘紧紧握拳。 “小、小叔,你别这样。”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快哭的迹象。 毕铁林唇又贴了上去,贴之前就用两秒钟还不忘霸道命令道:“叫我铁林哥,叫!” “啊!铁林哥。” 这一句“铁林哥”就跟冲锋号似的,梁笑笑觉得她被骗了,根本就不是摸摸。 毕铁林克制住要留着小鱼到洞房那天,没功夫去想笑笑没妈得给尊重啥的。 能克制住,还得说是他平日里时时提醒自己,那两天一个被窝里训练出来的。 梁笑笑的两条腿紧紧被并拢,强制并拢的笔直笔直的。 她两手捂脸,真是又羞又被吓的没敢睁眼,任由毕铁林在上面起起伏伏地呼吸着,和那个啥…… 啥? 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毕铁林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越摩擦,越大越光滑…… 第二九六章 炮火连天无遗憾(为铜鱼儿上线和氏璧+) 车内车外两个温度。 车外小北风呼呼地刮着,车内又挤又热、撕心裂肺。 欲火焚身的毕铁林,交缠的一对儿男女,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一个脱下了裤子,上衣规规矩矩的还挂在身上,另一个惨了点儿,羽绒棉袄的一角在方向盘上耷拉着呢,整个人被强制脱下了毛线连衣裙。 俩人差点儿进行到最后一步。 梁笑笑两手无力地往外推,被折磨的够呛,她几次用着岔气的声音强调大声叫:“我腿破了!” 但凡梁笑笑一强调,毕铁林就觉得更刺激了,越刺激越排山倒海来来回回没完没了。 梁笑笑一推他下腹,他就一个激灵。 别看只能用腿,那毕铁林也玩出了花样,煞费苦心的,不羡鸳鸯不羡仙,能啪几回是几回。 跪在两腿间,直到下午四点半,连着两炮真是无遗憾。 第一次时间短,太激动了,毕竟头回这个形象见。 第二次…… “机关枪”在一阵突突突的大力摩擦下,终于在一个挺进后,深埋其中。 大概是因为后坐力太大,还带着轻颤,梁笑笑欲哭无泪,她麻烦了,不光有“枪头”,还有“子弹”乱飞。 一人一身轻松,一人一片狼藉。 折腾的没子弹了,毕铁林消停了,靠在后座呼哧带喘了几秒钟,赶紧脱下棉袄将梁笑笑围上。 梁笑笑面红耳赤拽自个儿衣服坐了起来,真有点儿生气了,此刻真觉得作为女人弱势了。 推、推不动,抗争不好使,惹的一身脏兮兮最惨的还是自己。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毕铁林刚才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叫停叫停叫不停,太气人了。 毕铁林给梁笑笑围棉袄,梁笑笑使劲摔打了一下,眼里冒火斜睨毕铁林,一时间车里呼吸相闻。 你说毕铁林尴尬不尴尬?尴尬,可他此刻非常有耐心。 别说梁笑笑给他脸色看了,想起自个儿刚刚的鲁莽,就是给他一巴掌,他也得哄梁笑笑。 车里一时之间上演着默剧。 梁笑笑脸跟煮熟的大虾似的,低着头整理衣服。 她本想脏就脏吧,挺冷的,她回家再洗澡,毕铁林居然伸手翻她兜,梁笑笑不是好气的又瞪了过去。 毕铁林就跟感觉不到似的,发现梁笑笑套脑袋上的连衣裙没兜,他又扶着车座子去拽方向盘上的棉袄,到底在梁笑笑的兜里翻出了手绢,伸手又要扯梁笑笑的连衣裙。 默剧不下去了。 “干嘛呀你?!”梁笑笑带出了哭音。 很少露出窘迫表情的毕铁林,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伸手递手绢,小心翼翼观察梁笑笑脸色道:“拿这个擦擦。我给你擦腿吧。” …… 羞窘到无颜见江东父老,觉得自个儿要怀孕了的梁笑笑,只能用生气的外表包装自己。 一路上她红晕的脸色不但没有褪去,而且紧皱着秀眉,迷茫地看着前方。 毕铁林清了声嗓子,想侧过头跟梁笑笑说点儿啥,想拉拉手,还真被梁笑笑那副样子吓的没了勇气。 这条羊肠小道也没有车啊,毕铁林还紧着看倒车镜。 一手拄在车门上,一边儿一本正经地开着车。 一会儿像是有鼻涕似的吸吸鼻子,一会儿像是有咽炎似的清清嗓子,嘴角没敢往大了翘。 两人无言的尴尬状态,整整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眼瞅着就要进市区了,前方红绿灯都清清楚楚地能瞄到了,毕铁林觉得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侧头看向梁笑笑,脸色忽然起了微妙的变化,挑了下眉道:“笑笑,这几天穿高领衣服哈。” 梁笑笑……拧着秀眉不耐烦:“你说什么?” 毕铁林指了指梁笑笑的脖子:“你照下镜子。”终于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脸色也慢慢转红,小声再次强调道:“别忘了穿高领毛衣。” 梁笑笑没敢在家楼下下车,折腾回市区正好和她爸下班点儿前后脚,一站地的距离提前下,毕铁林也没多说啥。 两人像是很有默契般,梁笑笑喊停车,他就踩油门。 可不知为何,梁笑笑莫名心堵生气,穿着小高跟,戴着捂的严严实实的帽子围脖,却还是冷的够呛,她认为就是在车里被冻到了。在毕铁林面前垂着脑袋。 毕铁林哑言,两炮过后看起来格外清爽更有魅力的男人,大掌轻轻地拍了拍梁笑笑的肩膀,作安抚状,随后大步走到车后面开后备箱,拿出几个兜子,一个电饭锅递了过去。 梁笑笑深吸气,抬眼瞪视道:“干嘛?你什么意思?” “用电饭锅做饭,饭好了,在米饭上面放些像腊肉那种熟肉,切成丁,再烫点儿白菜什么的,有肉有菜有饭,方便。 嗯,那俩袋子,一袋子是零食,一袋子是线衣线裤红袜子什么的,今年挺琐碎,穿穿红。” 梁笑笑一拧头,红帽子上的绒毛球晃晃悠悠的,可见脾气也不小:“我不要!你这样真让人讨厌!” 男人是否成熟的界限到底在哪?梁笑笑不知。 可她真挺服气,毕铁林总能一句话就给她说的无奈至极。 毕铁林看着面前乱发脾气的小女友,不但一点儿没心慌,还觉得这就该是女人的特权,小耍怡情还挺可爱,笑了:“笑笑,明天我可就走了,半个月时间不在京都。唉……”掐着睛明穴,就像是有点儿苦恼一般,用叹气声吸引梁笑笑的注意力,低头继续道:“该怎么办,我可能会想你。” 毕铁林离开了,梁笑笑没了气愤,心里一时只剩失落,很怅然。 …… 刘雅芳时不时地问毕成:“肋叉子疼不疼?” 毕成无奈地和挤在副驾驶的毕月毕晟对视,伸手要吃的。 后世一台奥迪能塞下14个人,八十年代属于毕家的小汽车也不遑多让,六个人挤在后屁股带个大坑的夏利里。 毕铁林心情大好,很少吃零嘴的人,偶尔伸手管毕月要糖水罐头喝几口。 开车折腾回去很辛苦,多亏后来毕月接手换着开了,全家人震惊侧目,毕月含糊道:“楚亦锋教的。” 刘雅芳听完欲言又止。 毕月现在就一个战略,小楚同志不在家,你们是对口供啊,还是让我分手啊,我也得能找到人算。 随便说教,过耳就忘。 第二九七章 哎呦我的个天啊(二合一大章) 正月二十八这天,四个车轱辘碾压着那条人为踩出的狭窄小路。 仰头看去,三座大山就在道路两边儿。 等开进深处,更是有种头顶几座大山的压迫感。 这是毕月的感受。 而其他人,则是望眼欲穿。 夏利车在毕家人的期盼下,终于开进了赵家屯。 八十年代的私家车,所代表的意思仨字就可概括:了不得。 这车一开进了屯子,也似是在向乡亲们面前宣告:毕家,曾经村里有名的特困户,不一样了! 村西头老王家的牛车,村里有名富户的手扶车,都被比的完犊子了,毕家才叫真的鸟枪换炮了。 而为了给别人家现富显的更完犊子,这一趟开车回家过年,也确实着实辛苦。 为了赶路,毕铁林甚至只是路过毕金枝所呆的县城,却没有停下,一路疲惫地踩油门赶时间,和毕月俩人倒手换着开。 从京都到赵家屯,上千多公里的路程,说实话,挺遭罪。 毕铁林开夜车时,心里甚至也有点儿后悔了。 就更不用说,起初就不明白为啥要开车回家过年的毕月了。 毕月那真是一边捶腰,一手握方向盘,一路嘴里嘀嘀咕咕不停埋怨。 毕月不明白啊,你说一个破夏利,又不是玛莎拉蒂,车后屁股还被砸的大坑,有啥可开回去显摆的?咋显摆不也得住快塌了的大破房子? 还不如等开春时,一咬牙一跺脚,啥叫涨面子?咔嚓一下,盖一三层小洋楼,对吧? 以后那小洋楼就当祖宅用,谁路过都得瞅一瞅,那多有面儿? 可等到开进了村儿,一股强冷风吹的她大脖颈这个凉飕飕的啊,她看着听着感受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明白了。 毕铁刚也不管车还没停下呢,忽然拉开车门子,车里立刻四处漏风,吓的毕铁林一脚刹车站住,都没顾得上埋怨他哥啥的,赶紧跟着望向道边儿。 不用多说,一猜就是碰到关系特别好的人了。 紧接着跟毕月挤在一起坐副驾驶的毕晟,也猛摇下车窗冲外面招手喊道:“栓砸,我在这呢?我坐小汽车回来的!” 毕晟一激动,连棉帽子都没戴,直接开车门跳了下去,边跑边喊栓子栓子的。 毕月眨巴着大眼睛坐在那没动地方,看着她爹瘸着腿,拍着夏利车门子急头白脸憋不住笑。 “铁林,快看,你三大爷,还能认出来了不?!快下来,再那个啥?赶紧着,给我开后面,你那后面咋开开?我拿烟!” 三大爷,嗯,毕月听刘雅芳磨叨过,她爷爷第一次倒下送进城里确诊看病,这位三大爷递过八块钱时说:“一笔写不出来个毕字。穷家富路,都揣上,三大爷就这点儿能耐了,把病治好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车一停在村口啊,那就乱套了。 毕月觉得她好弱势的赶脚。 不是她有意摆谱不下车,是外面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啊,跟谁也插不上嘴。 人缘就这么差吗?没有好闺蜜吗? 她爹娘、毕成、毕晟,包括在监狱里呆了七年的小叔,都能下车对这个那个说点儿啥。 她谁谁都不认识也就算了,她娘还老夸张了,扯着哪位大娘大姨的手,就让她必须下车打招呼。 其实她除了对胖婶儿有印象,其他人一概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她还挺烦。最烦刘雅芳这样强制让她打招呼的方式。 毕月边探身拽后座的大衣往身上穿,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等赶明儿自个儿有孩子的,绝对不逼着孩子跟人打招呼。烦死了! 还好,赵树根儿赵大爷和葛玉凤葛大娘,毕月熟悉啊。 毕月下了车翘脚一望,挺纳闷,居然没看到大山哥。 不是回来了? 这村口这么热闹,有点儿啥热闹事,半个屯子都能知道,他咋就没出来? 赵树根儿和葛玉凤,离老远就带小跑往村口急走,还是那副胖墩墩样子的葛玉凤扯着嗓门喊:“哎呦,你们可下回来啦!咱们这个寸劲儿的,都没见着!” 毕月暗暗推了推毕成的胳膊,小声道: “走啊?咱俩先回去吧,我都要冻成冰棍了,咱家这咋这么冷!再说你瞅他们那么个唠法,你说也不嫌弃冷,我瞅那样得持续半个点儿。” 毕成表情不变,仍旧微笑地对他初中同学挥手道:“我回去歇歇,歇过乏了去找你们。”随后才小声唏嘘道:“姐,我这还有伤呢,咱爹娘可真是没正溜,不赶紧回家烧屋子去,让我躺凉炕啊?走,咱俩先溜。” 毕月不着痕迹就像是怕滑倒一般扶着毕成的胳膊,姐弟俩渐行渐远,还能听到身后有人用着特有的夸张语气夸赞道:“你们算熬出头了。看看那俩孩子的大高个儿。哎呦,真是大学生不一样。” 原本长大高个儿跟基因无关,跟念不念大学有关,那姚明得是博士后。 毕月感慨万千,嘴边儿带笑道: “唉,难怪连咱娘那过日子好手都撺掇开车回家。搞半天就为了听别人奉承几句。我还寻思呢,咱小叔那么爱讲效率的人,咋就能同意,真是心照不宣。” 毕成听完也跟着乐了:“姐,你这人就是嘴不好。啥事儿心里有数就得了,非得说出来,怪叫人尴尬的。” “我又没情商感人质问小叔是要闹哪样,这不就跟你说说?” 毕成看到他家那快要塌窝的土坯房了,随口回道:“人不都那样?在外面怎么厉害没用,只有在乡里乡亲面前,才总惦记着想证明点儿啥给人看看。咋折腾活着就是为个面子。其实一想没啥大用,可一辈子却放不下。” 毕月不置可否。 也是,这不是后世连邻居家姓啥都不知道的时代。 这是从村东头到村西头,甚至跟前儿几个屯子唠一唠你家谁谁谁,对方一拍大腿,哎呀妈呀,那是我三舅姥爷啊,瞅瞅,就是那种彼此都认识的时代。 爹、娘、小叔,那是跟这些人相当熟悉的了。 中国人的面子问题,要是在不认识人面前,还真就无所谓,丢磕碜都不怕,怕就怕在都熟。 毕月扶着毕晟到了家门口,挺意外,迎接他们的居然不是大锁头,而是烟筒冒烟。 推外屋门进去,热气扑鼻。 “大山哥?”姐弟俩异口同声。 赵大山打扮的可比在京都强多了。 新棉袄,深蓝色西裤,头发也剪的挺短,不像在京都那时候脑袋上扣棉帽子,只是手上拎着个烧火棒看起来有点儿不配套。 “嗯。回来啦?炕都烧暖和了,大锅里烧的是水,你们愿意洗,洗洗吧,解解乏。” 毕成瞟了眼毕月,毕月道:“我去饭店又去火车站找你的,咋没见着你人影?你关大门说走就走啊?不知道打个招呼?这家伙,我去火车站一顿挤也没看到你。” 赵大山眼睛盯泥砖:“咋的?有啥事儿啊?” “没事儿,现包的饺子喊你家吃饭去,寻思送你上火车呢,你可倒好。我又装一饭盒去找你,也没找着。” 听毕月说完,赵大山心里更难受了。 “啊,我……行了,你们姐俩休息吧,赶明儿咱再唠,我出来忘锁大门了,先走了。” 出了毕家,赵大山心堵的厉害。 现在的情况,不是毕月乐不乐意把姓楚的踹了跟他,而是他不配,他不干净了。 毕月疑惑地指门口,问毕成:“他咋了?” 毕成掀开大锅盖,准备舀热水:“你整的呗。大山哥再上赶子吧,都被你拒绝了,还能老贴上来?不过,姐啊?” 毕月立眼睛:“少废话。你也要跟娘似的,想对我跟谁好不跟谁好插手啊?我看你要反天!” 进了屋的毕月,听到外屋的毕成自言自语道:“看看大山哥。也不是说楚大哥不好,就是差点儿啥,差啥呢……姐,就比如给咱家烧炕吧,楚大哥指定想不到。他没住过咱家这样的房子。” 毕月深吸气,闭眼。这几天,她都要烦透了。 没一个人同意她和楚亦锋再处下去的,连毕成都叛变了。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这样,她越替楚亦锋叫不平。 你说人家在外地训练呢,根本就不在家,就因为他妈他姐,俩招人膈应的,大清早领着看升旗就被遗忘了,曾经帮她和毕成的好,也被忘脑后了。 …… 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这一回了赵家屯,毕月坐在炕头,看着忙的团团转的刘雅芳,感叹:真是到了她娘的主场了。 她娘一会儿跑仓房大缸里拿冻肉,一会儿站在房头跟胖婶儿扯着嗓门喊话,咋听喊话声咋都觉得可扬眉吐气了呢。 说的话更是可没营养了。 你家和几斤面啊,我家今儿个谁来啥的。 总之,无论干没干啥有意义的事儿,感觉她可闲了,她娘可忙了。 还有,哎呀妈呀,她不适应啊! 这过的是啥日子啊? 一天吃饭时间不定,来人就热酸菜炖肉,用大铝盆连酸菜带大骨棒的装上,谁来都支炕桌,花生米,血肠蒜酱,冻白菜蘸酱的,一顿饭一做一大锅,感觉天天吃剩菜似的,也没个小炒。 她爹她小叔更可怕。 一天两顿酒,顿顿酒无论来串门的人是谁,都派她和狗蛋儿跑腿去叫赵树根和三大爷作陪,大清早一人就能来二两。 满地烟头啊,满屋子大嗓门说话声啊。外面还天寒地冻,她姑家也离的远,感觉无处躲藏。 毕月真心佩服毕铁林,为啥就她看起来格格不入,别人都适应良好呢? 明明她小叔都不干农活很多年了,还能盘腿儿坐炕头跟人一唠半钟头,一作陪就是一小天儿。 更不方便的是,农村生活,她太不习惯了。 她二十九懒了懒,早上起来的晚了点儿,差点儿没被串门的人看到她懒被窝,被她娘瞪了好几眼。 其实那时候她歪头一看炕钟,刚过七点。 “大妮儿啊,去给你舅送馒头去?” 毕月被打扰的停止了怨念,拧眉冲厨房喊道:“我不去!” 刘雅芳被她闺女连考虑都没考虑的拒绝,给气的不行。 上来那股子劲儿了,尤其还是因为她这头的亲弟弟,也不管葛玉凤还在厨房帮她忙活呢,瞅了眼喝的俩眼通红的毕铁林,边用围裙擦手,边推门进屋问毕月道:“为啥不去?要不是你会开车,你当我乐意你去啊?瞅你那个样儿! 我告诉你,大妮儿,你今儿个必须得去,要不你就得跟我说明白到底是拥护(因为)啥! 你咋就能对你舅那么大意见?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以理服人,你先让我服一个?” 刘雅芳不明白了,一边儿是叔叔,一边儿是亲舅舅的,咋到她闺女那差距就那么大呢? 二十来块钱的事儿,还记起来没头了呢! 那丰和不是没有吗?谁但得有钱,能伸手管人要?谁不会烟粉擦脸上? 毕月盘腿坐在炕头,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现在这形象就是地道的村妮儿。 她披着她娘的破棉袄,面前摆着一个大盆,盆里装着冻梨冻柿子。用盆接着柿子水,咔嚓一下,咬了一大口,冻柿子上立马几个小牙印,柿子的涩味儿使得她皱鼻子瞪眼,等咽下去了才说话。 不如不说了,毕月一开口,差点儿没给刘雅芳气的翻白眼。 “娘,你别人且(客人)多多的找我茬哈。那膈应一个人还要啥理由啊?” 毕铁林被烟呛了一口,咳嗽声里都能听清楚笑音儿,怕他嫂子奔他来,赶紧闪身装作上厕所出了门。 “你?你这孩子?你!” 毕月斜睨刘雅芳,心话了,大过年的,你因为楚亦锋揍我也就揍了,还能因为你弟弟也给我几巴掌啊? 刘雅芳被气的够呛,就像是跟她闺女较劲儿似的:“你不用跟我俩犟嘴。你不是不去吗?我多蒸几锅,都给你舅冻上,到时候让他多拿点儿回去。” 毕月一脸满不在乎:“娘,这事儿你不用通知我,你就是把咱家大缸都给他搬去也行啊!” 继续怨念地想刚刚的话题: 照片镶镜框,卫生不太好。 上厕所不方便,夏天臭气熏天,冬天冻屁股。 晚上睡觉全家一铺炕,被窝挨被窝。 天天听着她爹和她小叔的呼噜声入眠。 哎呦我的个天儿啊! 第二九八章 说不完故事的中国年(二合一大章) 毕铁林,毕小叔积极配合各种人登门。 他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很多村里人的心口窝,好烟好酒的伺候着。 刘雅芳那么会细心过日子的,至今还舍不得自个儿顿顿吃肉,却一锅一锅的蒸馒头炖肉招待着,从早忙到晚。 毕月是真心搞不懂,到底是农村风俗年年如此啊?还是他们家现在在当散财童子啊? 这“大锅饭”,不会持续一个正月吧?可要了命了,闹哄哄的。 不懂就问,毕月扒着花生问毕成: “大弟,我咋不记得咱家以前是咋过年的了呢?你跟姐说说呗?” 毕成自动给理解成毕月是在感慨过去,是在说其他的意思。 “呵呵,姐,你可别逗了,还整个忘了,我到死那天都能记得。那穷的啊!不信你问问狗蛋儿?他都能哭给你看。” “你哪那么多废话?说说。” “不说。说那干啥。” 毕月将花生米扔炕席上,毕成捡起来扔嘴里嚼吧。 一个扒完扔炕上,一个顺手捡起就吃,俩人一人一件爹娘的破棉袄披在身上。 不披棉袄不行啊,土坯墙四处冷风,肩膀头子冰冰凉,可屁股下的炕头能烫死个人。 坐在那超过五分钟就得挪一下地方,用刘雅芳原话就是:“你俩就搁家捂吧!给我那块炕席捂焦黄。等把你们屁股蛋烫熟了。” 人毕晟从到了家之后比谁都忙,那应酬是一个接一个,就是去后山疯跑都能跑一脑门汗,在毕月眼里,就跟缺心眼似的。 刘雅芳恨不得是撵俩大的出门转转,给狗蛋儿揪回来对着屁股给几巴掌。 其实毕月不知道,她还嫌小弟缺心眼呢,她此时和毕成那形象,也傻的不行。 哪像村里人谁逮谁夸的城里大学生啥的,尤其是姐弟俩盘腿坐在炕头一会儿吃东西一会儿摆扑克的,倒像俩弱智儿童,玩的还挺好。 “让你说你就说,咱俩就当忆苦思甜了。你咋那么轴?” 毕成回身看了眼毕铁林,他小叔正站窗台那起酒呢,又开一瓶,听着满屋子吆喝再喝点儿的大嗓门,叹了口气:“姐,你说以前哪能这样,简直不敢想。现在虽说吵吵把火挺闹人的,但最起码热闹啊。 咱爷爷没那时候,不也就摆那么几桌?大家伙一年到头就过年闲得慌。” 毕月皱了皱鼻子,含含糊糊小声道: “我是真不习惯。图啥呢?劳民伤财的,你看咱娘从回来哪招消停了?再说自己家过日子,大门敞着,谁逮谁来,跟走城门似的。闹哄哄不烦人吗?” 毕成赶紧叫停,摆手制止道: “姐,忍忍,就忍这十天半个月的,你可别惹呼爹娘,到时候你们又干架,我帮谁不帮谁啊? 瞅我刚出院那天,爹看见你直叹气,叹的我都喘不上来气。 唉,以前咱家过年,能有点儿肥肉片子炖酸菜就好不错了。 我记得去年饭桌上没摆鱼,娘在那嘟嘟囔囔说没鱼啥的,爹说,有没有的,年年也没啥剩余,不图那个吉利了,年节好过,日子难过。 说白了,现在这样,是为扬眉吐气呗。 咱爹娘咱小叔啊,备不住都憋着那股劲呢,瞅小叔陪客那架势,爹只要一句话,他都能撒钱摆流水席。 至于因为啥啊,我倒是挺理解。 姐,你备不住不关注那些。 以前过年时,陪客吃饭去别人家啥的,亲戚里道的就一个三爷爷爱召唤咱爹,再一个就是跟爹挺好的王大爷,其他别人家吃饭的场合,他都去不了,也不敢去。 去谁家吃吃喝喝,那不都得还回去?得叫人来家?咱家哪有那条件。 咱家跟大山哥家比不了,人家是年年都这样,我那时候去他家还挺羡慕呢。 你看赵大爷现在顿顿来咱家吧?跟咱家关系一直挺好的吧? 可换作以前,不用说以前,就是去年,哪能啊? 他忙。人家得陪村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喝酒啥的,跟那些人家走动,再一个估计也是怕咱家没啥吃的招待,正月里都不登门。” 毕月边听着,边抬眼看大圆桌那面,听到她爹大嗓门在那喊,都喝多了还喊话呢:“老三,于老三,是你啊,是你给我从半山腰背回来的,要没你,我就得半夜被狼叼走。啥话也不说了,哥谢你,都搁酒里头呢!” 毕铁林马上站起身端酒杯:“于哥,我敬你。” 农村汉子猫腰站起,一脸质朴的笑容,两手搓了搓裤子,不好意思道:“你瞅瞅你瞅瞅,大老板敬我。应该的,都搁一个屯住着,谁碰到了都能那样。我、我……”二两半酒杯,满满一杯,他居然一口干了。 毕月现在顶烦心酸酸涩涩的感受,可这一刻,哑然了。 她爹这是在还以前的人情债,也是在一顿又一顿的招待中,寻找曾经丢掉的某些东西。 她决定以后无论谁来,她都热情点儿,不再装自闭症了。 刚想的通透,毕铁刚一回头正好瞅着他大儿子大闺女,仅剩的理智还知道毕成吃消炎药不能喝酒,他喊道:“大妮儿,来,给你这些叔叔大爷的,敬一杯!” 毕月傻呵呵地站在炕上愣了愣,看她小叔对她笑,她爹紧着对她招手的,准备听话下炕敬一杯,正猫腰撅在那系鞋带呢,就听到他爹大嗓门夸她道:“俺家这大丫头真是在城里锻炼出来了。大首都啊,锻炼人!跟她叔俩,可能吃辛苦了,一边上学一边忙活开饭店啥的。” 毕月听的脸红,本以为毕铁刚会继续夸她什么学习好啊啥的,那家长不都那么夸吗?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结果…… “三大爷,大丫头不像以前不爱吱声啥的。可出息了。前几天搁京都,喝一斤来多白酒,我看第二天没咋地!比她爹我强啊,让她敬你一个!” 三爷爷感叹道:“哎呀,那真是出息了!” 毕月臊的不行。 赵家屯夸人都这么夸吗?还是刘雅芳拯救了毕月。 刘雅芳拎个铲刀子打开屋里门,脸色能看出来在强撑着笑容:“三大爷,你们吃的咋样?咸了淡了的吱声。菜用不用热热?嗯那,锅里还有呢,你们慢慢吃。”说完对毕月又一招手:“大妮儿,你出来帮我烧火。” 毕月刚一露面,刘雅芳就用着气息瞪着屋门骂道:“你爹是不是虎?你说让你一个丫头片子喝啥喝? 啥话都往外说,还开饭店都唠出来了,他告诉人家咱家趁多少钱得了呗! 竟胡咧咧。喝半斤猫尿,恨不得把家里啥事儿都往外说!” 毕月跟没听着似的:“娘,烧大锅啊?” 刘雅芳……看了眼外屋那一堆一块,不是好气道:“烧啥大锅烧大锅?你就搁这呆着吧!” 毕月有点儿来气了:“娘,咱讲讲道理好吗?你看我爹,喝多了都知道夸我,我在你那,干啥啥不对!”说完翻脸盆,准备舀热水。 “你要干哈?” “洗头发。” 刘雅芳急头白脸道:“你说你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点儿?忙成这样,你洗啥头啊?” 毕月欲哭无泪:“不能洗澡还不能洗头啊。明天三十,不得从头再来?头发黏糊糊的,你们村儿过年不收拾收拾自己啊?” 心里无奈至极,这回不给刘雅芳不搭理她的机会,也真想问问为啥地位下降了,凑到刘雅芳面前探讨道:“娘,来,我采访你一下。你到底是因为啥啊?看我这么不顺眼。 你说以前我一个屁蹦不出个响,啥啥不出头,闷吃闷吃的,还不能挣钱,就知道哭,你天天捧着哄着就怕我寻死。 现在我又能挣钱,又能独挡一面的,比你还操心,事事想在先,你咋天天骂我吶? 跟我说话都不是好气,咋的?我非得像以前似的,你就消停了呗?对我哪方面有意见,你说,我改!” 毕月越说越生气,两手叉腰,斜睨刘雅芳,说完又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娘的胳膊。 刘雅芳眼里带笑,表情严肃。 脸大劲儿的,还独挡一面?挡住啥了?小体格吧。 “你当我图你别的呢?你以前听话,没啥事儿坐我跟前儿呆着。再看现在呢? 哼,我说一句,你八句话跟着,要么就跟没听见似的。主腰子那个正啊,我说啥你都跟我拧巴着干。 再说了,不就没让你洗头吗?去去去,一边儿去,愿意洗上火墙那去洗去。” 陪着?然后听你那些七年谷八年糠的磨叽话? 毕月挠了下脑袋,低头寻思:那还是算了。 刘雅芳倒乐了。终于有点儿小女孩儿样了,要不然她都觉得生的是仨儿子。 她这闺女从回了屯子,其实也干了不少活,劈木头,抱柴火,给汽车加油,扫院子。 …… 大年三十如期而至,感觉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毕月趴在炕上懒得动,听到她爹披着棉袄爬起,坐在炕沿上唏嘘了声“嘿呦”,乐了。 看来也喝的够呛,这是顿顿喝受不住了。 正要说点儿啥,旁边儿被窝里的狗蛋儿露出小脑袋:“娘,压岁钱!” 毕铁刚对着狗蛋儿的屁股上去就是一巴掌:“睁眼你就要钱。” 在被窝里收压岁钱,那感受真是妙不可言。 毕月接过刘雅芳递过来的红包,啧啧道:“还挺讲究,现用红纸包的吧?” 刘雅芳挑眉自得道:“得那样。早就准备好了。告诉你们啊,都揣好了。听着没?尤其你,狗蛋儿,你瞅你要嘚瑟丢了的!” 听这话,好像给不老少似的。 结果,毕成拿出钱,失笑道:“娘,就十块钱啊?我都多大了,给十块。” 毕月尴尬地展示她的钱。 毕成啧了一声:“娘,给的少也就算了,你咋还偏心呢?我姐凭啥是二十?” “因为她手爪子大,败家。” 毕月…… 刘雅芳掏兜拿出一个最大的红包,转身对上厕所刚回来的毕铁林:“给。”这是十张十块的,真是破天荒的大红包。 毕铁林愣了一瞬:“嫂子,你这?” 毕铁刚边咳嗽着往外走,边说道: “你嫂子给你的就拿着。” 刘雅芳呵呵笑道:“就是。没成家都是孩子。拿好压兜!” 狗蛋儿穿着线衣线裤站在炕上欢呼,毕铁林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心里明白,这是孩子们等着他那份呢。去里面的炕柜翻出黑色皮包,那包里没别的,除了钢笔和记事本,剩下装的全是钱。 大红包一递过去,毕月赶紧塞被窝里,毕成赶紧拿着红包下炕穿衣服,连打开都没打开。 唯独毕晟盘腿儿坐在那,打开了红包,傻傻地看着满手钱,还在那傻愣呢。 毕晟从来也没见过二百块钱啊,能不傻吗?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呢,刘雅芳上前一把抢过。 “嗳?娘!你要干哈?我的!” 刘雅芳振振有词道:“娘给你管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指定给你!” 刘雅芳糊弄毕晟,给她小儿子惹的哇哇乱叫,那也就算了,她又跟毕铁林后面磨叽道:“哎呦天啊,铁林啊,你说你……那包就那么随手扔,谁来了顺手拿走可咋整。你快给我,我给你藏起来。” 操心不够。不过大清早的,东北赵家屯的毕家就笑声不断。 相反,京都城的楚家,虽然能贴对联啥的,倒显得人气不足。 楚鸿天携夫人梁吟秋去了军区,去观看一年一度的大型演出。 老太太自个儿坐在沙发上,正扭头一遍一遍地望向门口。 还好,楚慈没让她失望,大早上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张老爷子的勤务员,手里大包小裹的。 “奶奶,你吃早饭了没?一会儿我外公也过来。今儿跟咱一起过年。你快看,我在海边儿捡的,送您。嘿嘿,等会儿我找根线,串上。” 楚老太太掏兜递给楚慈压兜钱:“过年不能动针线。” 楚慈嫌弃地一推,拿起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您啊,讲究太多。人我外公就不管那些。奶,咱家都是政府人员,您别信那些。” 谁说啥都不听的楚老太太,居然冲楚慈点了点头,像是咋瞅也瞅不够似的,盯着楚慈那张小脸,又把红包递了过去:“给你就拿着。” “奶,我不缺钱,你快自己留着吧。我哥过年也没消息啊?” 楚老太太正要说啥,电话响了,楚慈吃苹果的动作一顿,他早早就从外公家出来,就是为了躲电话的。真希望这电话是他哥的。 刘婶儿将话筒递了过去,老太太就像是心里有数似的,也没问是谁,接起打招呼道:“嗯,是我。” 海外来电:“娘,您身体还好吗?过年好!” 第二九九章 过年好,你那里呢(二合一大章) 楚老太太握电话的手一紧:“嗯,都好。” “娘,我爸今年去您那过年,我哥他们拖带个孩子,赶不回来,给您和大哥大嫂添麻烦了。 替我向大哥大嫂问好,小慈在那,尤其替我和我大嫂说声……辛苦了。” 小儿媳跟她说话越来越客气了。 也是,认命吧,儿子那条纽带,没了。 楚老太太点了点头,微眯着浑浊的双眸,看向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认真地瞧着她小儿子楚鸿迟一身军装的模样。 一晃又是一年。 当年,小儿媳没像其他军嫂一样立起来,也没像她似的命硬心硬。 而是像个精神病,大半夜哭着闹着对她喊:“鸿迟让我送衣服,娘,他冷!” 她就知道小儿媳精神上要承受不住了,也就撒手放开她往远了走。 据说有几万公里的路程,楚老太太不懂那到底是有多远,就知道好好的一个家散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慈。 “不麻烦。静安啊,你也挺好的吧?要吃饱饭,身体好。” …… 换成楚慈接电话时,老太太将话筒递了又递,仰着头看着她小孙子等着,祈求一般地希望楚慈能跟小儿媳说上几句,没爸要有妈,小慈啊,没有当妈的不疼孩子。 楚老太太心里难过的不行。楚慈不接,她就一把年纪伸着胳膊递着。 比起楚慈,她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并不可怜,陪了儿子好几十年,只是苦了孩子。 鸿迟太忙,没留给楚慈啥记忆。 楚慈在他奶奶恳求的目光中,接过了话筒,而电话那边早已连声问道:“是小慈吗?小慈?是妈妈啊,小慈。” 不足十四岁的少年,笔直地站在电话旁,望向窗外,抿唇不语。 张静安一手握电话,一手抓紧脖颈处的项链,无语凝噎。 明明楚慈没有任何回应,可她就知道儿子一定在听着,像是认错一般,连声轻哄楚慈道:“妈妈明年一定回国。我申请了,这回真回去,守着你,只守着你。 我儿子都学英语了,一晃眼你都念初中了。 啊,你外公说你不会外语,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儿子,不愿意学就不学,等妈妈回去教。 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 小慈,你跟我说句话,就说一句,妈妈求你了。” 楚慈听到他母亲在那面哭出了声,眼圈儿红了,情绪激动到他压抑自己却控制不住嘴唇瘪在了一起,最后受不住了,用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大喊道:“你这样很讨厌你知不知道?要回来就直接回来,大年三十打电话哭哭啼啼,我外公我奶奶受不住,你能不能懂点儿事儿!” 张静安哭声一顿,抬起泪眼愣道:“啊,小慈,是你吗?你跟妈妈说话了?” 楚慈用衣服袖子使劲蹭了把脸,懒得回答他母亲的废话,咔嚓一声,挂了电话。再抬眼看向楚老太太时,眼圈儿里的泪滴再次掉落,发火大喊道:“你哭啥?!” 楚老太太表情很复杂。 两腮是未干的泪痕,眼里满是泪花儿,可嘴边儿带笑,瞅着她小孙子,阔别许久、声音透亮回道:“我哭咋地!” 她对新的一年终于有了期待,告诉自己:别看八十了,要好好活着,争取活到九十八。 …… 糖醋排骨、酱猪蹄、溜肉段、酸菜汆白肉、麻酱大拉皮、拔丝地瓜、皮冻蘸蒜酱、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红烧三道鳞。 毕月跟个小丫鬟似的,一道又一道的菜往桌上端。 外屋厨房满是开门关门的哈气,院子里飘雪,屋里面却四处乱窜菜香味儿。 刘雅芳头上系着个四方小花布包住头发,前大襟围着蓝布围裙。 她从早忙到晚,就为了准备这一桌子菜,累到像是直不起腰似的,但嘴边儿一直带笑地忙忙叨叨。 毕家的餐桌上摆着的这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看的毕晟惊叹。 毕晟也不脑袋疼屁股疼了,坐在炕上老老实实地盯着开饭。 那小子早上起来硬说自己感冒了,毕铁刚边骂他边要给他找药片,结果他抗议道:“头疼脑热的吃啥药啊?过年吃药不好,吃点儿罐头对付对付就行了。” 一连“对付着”吃了两瓶黄桃罐头,现在盯着菜又饿了。 毕月拿起筷子,发现她娘还不上桌,终于有点儿当女儿的细心劲儿了,下地穿鞋去请。 “娘,你能不能等吃完饭再收拾?一到上饭桌,你就擦这收拾那的,这毛病得改。你说大家伙是等你还是不等你?快点儿,进屋吃饭啦。” 刘雅芳吸了吸鼻涕,开门关门的也给她冻的够呛:“我这不是借着锅盖热乎好擦嘛。行啦,进屋吃饭,别老说我了。” 毕月那纯粹就是好话不会好好说,她不是埋怨,她是心疼刘雅芳了。想帮忙干活做饭,她娘还信不着她。 能不心疼吗?真是处出感情了。 这段日子,刘雅芳用粗啦啦的手给她暖脚,还总是提前用棉袄压在被子上,她都习惯后半夜炕凉了往刘雅芳的被窝里钻了。 就几天时间啊,刘雅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 毕月仔细看了看她娘,坐车回来那罪遭的,本来就晕车的人,后备箱放油桶,满车里油味儿,她爹她小叔再关车窗抽烟,那还有个好?她娘那一路脸色都是蜡黄的。 等到了家,还没咋歇歇呢,赶上她爹能往那一坐又吃又喝了,都是刘雅芳受累,一顿饭接一顿饭的。 “吃饭,吃完我收拾。不放心我做饭,还不放心我刷碗啊?你就跟毕成摆扑克玩吧。” 边进屋边想,八十年代也有八十年代的不好,那不好还挺明显。 一个是交通不便,再一个最关键的就是男女不咋平等。 从回来到现在,她爹没咋干活,吵吵把火的跟一帮老爷们吃吃喝喝寻找话语权。 上聊京都就能聊到领导人的身上,简直胡说八道,愣说领导人一天吃啥喝啥干啥呢,就跟他们看见了似的。 下扯能扯到二里地外,谁谁谁是产粮大户,对人家一个不认识的人,翘大拇指夸赞。 女人们都是默默在家准备这那的,瞅那样,一个个还都挺习惯,毫无怨念。 毕家几人端酒杯,只有毕成的杯子里是糖水。 毕铁林说: “嫂子,辛苦了。”这些年,这些菜。 最淳朴的农村妇女刘雅芳,却只一句话就啥都明白了,笑着点头:“铁林啊,不辛苦,都过去了。我就知道,咱家的好日子真来了,瞅瞅咱家吃的,今年真是团圆了。” 毕铁刚接话对他弟弟道:“铁林,你也辛苦了。” 毕月搓了搓胳膊,至不至于? 明明都是粗人,咋今儿一个又一个的说话那么酸呢? 她也端着酒杯,冲毕成的方向说道:“大弟,跟姐混,你不容易,辛苦了!”仰脖先干为敬。 白酒辣的毕月眼圈儿含泪,在刘雅芳骂她是小酒鬼随她爹的声音里,笑看大家。 她没想到,仅大半年的时间,她不止有一个跟她共同奋斗的弟弟,她还有了一家人。 刚出狱的小叔,用赚的第一笔钱偷着留下的那个包,包像机器猫,装着给她的大衣、钢笔、书包。 狗蛋儿围着她身前身后,看她躺在医院里,用小手攥住她。 爹娘对她的“又爱又恨”。 一幕一幕,好的坏的,她终于理解以前缺失的是什么了。 一个人,无论身在哪里,要有家人分享成功失败,那叫归属感。 毕月拿起筷子夹菜,听着她小叔回忆六十年代春节都咋过,听到她爹娘下决心要去京都,她笑的眉眼弯弯,却没参与话题,而是想着:一九八五年,她创收近十万元。 新的一年,她要更上一步台阶。 楚亦锋,我会更努力的,你呢?过年好啊! …… “月月,过年好……”只穿件黑色跨栏背心的楚亦锋,提笔写完后,笔尖儿停顿在那。 近瞅远瞅,他都更结实了。 肱二头肌又粗又硬。 明明以前靠那张俊脸,就能在毕月面前混口饭,可他愣是在清隽的路线上跑远了。 皮肤黑了糙了,一笑眼角有了皱纹,手掌也被磨的有了厚厚的粗茧。 楚亦锋酝酿着情感,他打算给毕月写一封声情并茂的信。 得感情浓郁到啥程度呢? 嗯,让毕月没事儿就掏出来看看。看见信,就犹如他站在她面前一样,想的不行,想到流泪。 一想到毕月会那样,完了,毕月收到信能啥样还尚不可知呢,楚亦锋先瞬间怅然了。 他满眼柔情,在情感最浓烈时落笔写道:“月月,我真的好想你。”…… 门被人踹开,门外小伙子喊道:“楚队,过年好啊!” X!楚亦锋呼出一口气,又被打扰了,写封信这个不容易,这是第二十几次了吧? 还不能甩脸子,只能回眸点头道: “喔,你也过年好。” 转回身重新酝酿,酝酿了几十秒,又写道:“为我留起长发吧,待你长发及腰……” “楚队,过年好啊!” 楚亦锋连连点头:“嗯嗯,过年好。那个谁?你给我把门开着吧。”再低头时刷刷刷写道:“月月,我要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刻苦训练,努力升职,这样就能有独立办公室!” 王大牛端着洗脸盆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营长,马上要吃年夜饭了,洗把脸吧,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 可见,曾经帅气的楚亦锋,现在被特种大队祸祸的,连王大牛都嫌弃了。 楚亦锋无语望棚顶,急于想抒发的情感,为啥总被人打断! 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这属于困扰的好人缘,其实在有个人的眼里,却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军辉大掌里还抓拿着一瓶罐头,他站在走廊里,一时说不清的感受,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感受中并不单单是嫉妒。 身后跟他关系很好的“小跟班”状似无意说道:“中队长,楚副队真是……咱中队那些人也是,明明你是头,为嘛要叫副队为楚队?这不就是故意的吗?楚副队也不纠正,叫他就答应。” 军辉寒着一张脸:“你闭嘴!” “我就是看不惯。中队长,我觉得楚副队就是故意的,明知道你和一中队那个陆擎苍不对付,他还走的很近。真是好人缘啊!” 军辉转身离开,没说一句话,也没了心思跟楚亦锋分享罐头。 他靠在墙边儿,仰头看月亮抽烟,想着刚才那人的话。 军辉确实挺想不开。 以前,楚哥那是跟他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大院那些人,有一个提出谁不讲究少搭理谁,其他人马上都跟上。 现在呢? 到底是楚哥变了,还是他太单纯了。 大过年的,碰见他的队员才跟他问句好,却一个又一个的主动上门跟楚哥拜年。 军辉使劲吸了口烟。 也是,楚哥那腿现在不是拖累了,呵呵,各方面成绩都开始赶超他了,他这是不服众了? 尤其还比他职位高半截,却作副手,怎能甘心? 军辉喃喃自语道:“不愧是从大办公室出来的,摆弄人的地方。不像我啊,一直呆在基层,就是比我会做人。” 军辉眼神复杂地看着黑乎乎的训练场,这一刻,心乱遭遭的。有一种嫉妒,正在吞噬着他的判断。 他拧眉想着:以前他傻子一个,可以后不会了。就当他是才认清楚亦锋那个人。 至于三中队的那些手下们,更是特么傻子! 军辉就纳闷了,一个人,跟谁都好,那代表什么?代表跟谁也都不好。不会掏心,都处在君子之交! 转身离开前,他向楚亦锋宿舍的方向望去:“楚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副中队,职位、女人,我不会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对你谦让了!” 军辉或许是忘记了,在他带队领跑时,是楚亦锋在队伍后面救赎了“落后兵”,也因为如此,楚亦锋很多方面赶超了陆擎苍和他,综合成绩却是吊车尾。 军辉也或许是没忘,是在给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只为男人对事业野心的掌控欲。 …… 楚亦锋肩膀上搭着条毛巾,看了看手表,又盯着书信琢磨着,这回不是在酝酿感情,而是在想要不要写点儿实际的。 他第一次过捉襟见肘的日子。出发前,光寻思用不着啥钱,也就没揣几个。 结果在弟兄们没发津贴的时候,一个个训练太苦,他全买烟了,又借给别人一些。兜里没剩两个了。 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要不然算了吧,怪丢人的。 第三百章 你那是信吗?是撒娇(二合一大章) 等一身军装的楚亦锋下到一楼,身后已经跟着五六个人了,就连沉闷且自傲的陆擎苍,都带着副手乔延在楼下抽颗烟等着。 他们打算一起去大食堂吃年夜饭。 楚亦锋跟谁都点点头,跟谁都能说上几句。 没有军辉羡慕嫉妒恨想的那种故意拉拢讨好之类的,楚亦锋是谁?他有他的骄傲,无须跪舔任何人。 就是现在在楚亦锋的心里,他有点儿啥内部消息,一准儿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军辉,而不是陆擎苍和乔延。 从来没想过,他这样坦荡荡会招人嫌。 在他心中,军辉那是发小,打小光腚娃娃。谁不了解谁啊?怎么可能误会? 要说他人缘为何能这么好?好到刺头兵服他,普通战士也愿意跟他唠点儿家常,真不是故意的,还得说是楚鸿天的功劳。 楚亦锋的生长环境,包括大学毕业后去了大军区,他面前的军长模板太多了。 他的直属领导叶伯煊是高傲中的战斗机,带过野战团,吃喝拉撒和战士们在一起。可即便和战士们近距离接触,叶伯煊也属于那种让人仰望有距离感的长官。 总觉得自己包括家里有啥难事儿了,不会去跟他说,叶伯煊给人印象是非常不好说话。 而大院儿里其他的叔叔伯伯,有一板一眼的,有儒将出身会沟通的,更是各不相一。 唯独楚鸿天的方式,楚亦锋确实打心眼里佩服,也是敬重父亲的主要原因。 即便他亲爹平日里大大咧咧,说话也没个水准。 楚鸿天是名糙汉,没啥文化,指挥打仗时,都属于在地图上不能多写字怕露怯,只能划圈儿的那种程度。后来去军校学习,还挺认学,不懂就问,给老师愁的,头发差点儿全部揪掉。 但楚鸿天能有今天,得说他绝对有自己与众不同的魅力。 不提楚鸿天的军功,单以楚亦锋的角度看,那就是:该以暴制暴时,强制手段必须压到底。弄到你服了为止。 平日里,要洒脱大气,部队这种地方,少些弯弯绕绕,要靠能力取胜。这样你才能做到上得去战场,也能回得来。 但人这一生啊,人生观和信仰都能各不相同,啥人碰不上? 他父亲的态度就很干脆利落了。 谁要是敢背后给楚鸿天捅刀子,没有什么时间长了会释然的说法,而是到死都不能原谅。 要是碰到爱动脑筋背后搞小动作那一套的,他父亲也能奉陪,不是看不懂,而是懒得理。 碰到那类人,楚鸿天会拍着桌子大喝:“混球,少特么在老子面前扯那一套!”然后四处钻营,弯得下去腰,不清高,目标只为对下绊子的人,下狠手收拾。 其实不单是这一点,父亲是什么?更多的时候是榜样,尤其对于男孩来讲。 楚鸿天从不说他的为人处世,但楚亦锋却看的通透。 这也就造成了楚亦锋生活里,和社会上所谓的朋友相处有距离感,跟叶伯煊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在部队,他将他爹楚鸿天常常说的那句“人情味儿”放在心里。 楚亦锋认为:他父亲活出了真性情,活的很纯粹,结局也挺好,动乱的年代,都没被人绊倒,只因光明磊落。 同时人情味儿也真做到了,什么牺牲的通信员,什么哪个特困兵战死了,那些家人现在过的怎么样,他父亲还时不时的会问一问参谋。 那是个大老粗啊,那还是时间排满的高级将领。 能时不常的想起这些,估计他父亲想的简单,就是对挂心的人惦记了。 却不得不说,让活着的、在身边的那些人,心暖且更死心塌地…… 以上种种,楚亦锋秉持着他父亲的优良传统,也就造就了他身边从不缺伙伴。如同样优秀的陆擎苍,手下最普通的士兵也罢,都不背着他说话。 楚亦锋走进大食堂,一巴掌拍在先到的军辉肩膀上:“大食堂吃饺子,那能啥味儿?不会用喂猪的野菜包的饺子吧?” 军辉皮笑肉不笑地耸了耸肩,没吱声。 楚亦锋一点儿没发现军辉态度不一样了,还在那建议道:“辉子,走,去我那桌,乔延也在那呢,咱哥几个喝两杯。” 军辉回眸:“楚哥,你酒量不行你不知道吗?我可是一斤打底儿,给你喝多扔那丢脸。”说到这一顿,觉得口气太生硬了,又找补了句:“不过去了,我怕你那桌饺子不够分。” 说完,军辉端起啤酒杯,仰脖干了,那副样子就跟拿啤酒当茶水喝似的,看的楚亦锋挺佩服,点点头走了。 而军辉在楚亦锋离开后,心里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觉得当面纠正楚亦锋叫他中队长会显得很幼稚,他真想发火。 憋闷,一杯又一杯的冰凉啤酒下肚,饺子还没上桌,军辉已然情绪不好导致喝的有点儿后反劲。 劝着自己,他和楚哥都长大了,不再是光腚娃娃翻脸打一架就和好的时候了,不可以借着酒劲找楚哥谈话。 又忽然反应过来了,恨自己明明想冲过去和楚亦锋干架,居然心里还叫着楚哥。 而被碎碎念的楚亦锋,此刻正和乔延小声私语,猜测着大队长雷明,为了请大家吃好喝好,那点儿津贴够不够。 雷明、王伟现身大食堂,刚一走进门口,雷明就笑着喊道:“同志们,过年好啊!今天我保证没有紧急集合号,你们放量吃,放量喝,超量的,我和政委自掏腰包,管够!” 雷明在一片叫好声中摆摆手,满脸笑容,不像平日里的黑煞神模样了,不过那笑容怎么瞧怎么不像好人,他遥遥一指道:“我特意去附近县里的艺术团借的,你们谁会吹拉弹唱的,积极点儿,要热闹起来嘛!咱这新成立的,没有文艺兵过来,没有大姑娘唱,咱自个儿来!好了,不废话了。政委,你那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王伟笑眯眯喊道:“上饺子,开动!” 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楚亦锋也不管烫不烫嘴了,赶紧往嘴里塞,嘴里含着饺子端盆往后躲着,含含糊糊道:“让我吃几口的,吃完再喝,一定不差事儿。”看起来有点儿怂,不是怕喝多,是真有病,胃炎。 楚亦锋将来高升那天,要是不把王大牛带走,都对不起王大牛那个伪勤务员。 王大牛一连几筷头扎饺子放饭碗里,跟楚亦锋叽叽咕咕道:“我给你晾凉了。营长,吃慢点儿没事儿,我给你抢饺子。你等着,我去给你唱首歌。” 有人看小个子王大牛上台了,乱逗:“王大牛,唱二小放牛郎啊?” 特种大队最小年龄的王大牛笑嘻嘻道:“也行啊。” 楚亦锋吃饺子的动作一顿。 还挺美,他可是知道大牛那小子是跑掉歌王。洗澡时那个爱唱啊,每次他都落荒而逃。 你说一般人跑调挨说一次两次的,那再唱都挺自觉怵得慌。王大牛呢,完全意识不到。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 楚亦锋听的牙疼。 不过借着滋滋啦啦的二胡声,大食堂真正热闹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喝差不多了,诉衷肠谢谢谁帮过自己啥的,还有认老乡的。 别看都是一群糙汉子,但那几样乐器一直没消停,谁逮谁上来捅咕两下,有唱的,有瞎胡闹拨拉两下的。 楚亦锋嚷着他不会唱歌,却被乔延出卖了。 乔延爆猛料时还贼笑两声,和陆擎苍窃窃私语大学时代的楚亦锋。 说楚队长情感经历那个杂啊,大学时代收过好几封学妹给的诗歌信件,那人选都不重样,那时候楚队长看完在宿舍还挺感慨的唱了几句啥的。 陆擎苍被烟呛的咳嗽了一声,沉稳问道:“我只想知道他一一回信对诗歌啦?不重样回信?他肚子里挺有货啊。” 这给楚亦锋臊的,赶紧站起身。 没招了,楚亦锋顶着一张喝红的俊脸上了台。施展了一下他还流鼻涕年龄时学过的两指琴。 他自己也没想到,唱着唱着,真入了心,都不用酝酿感情了,只想奔回宿舍给毕月写信。 低沉的声音响彻大食堂: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 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幸福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 毕月,我这有大海,比你那气温高,你那还穿着棉袄吧? …… “哎呀妈呀?大耗子!”刘雅芳站在仓房里,被耗子吓的惊叫了一嗓子。 农村妇女那嗓门亮啊,毕月还在跟她姑毕金枝小声私语呢,听到惊叫、表情一变。 屋里正吵吵把火吃饭的众人,声音一顿。 真是一刻没耽误,毕月可比其他人反应快,带小跑冲了出去,顺手抄起门口搓雪的大铁锹:“哪呢哪呢?” 大门口邮递人员喊道:“谁是毕月?是毕家吧?收信!” 刘雅芳站在院子里正表情丰富对着毕月比划,想说那耗子长的才大呢,都要成精了,一转身就看到了信差。 她比毕月快了一步,上前一边打招呼一边接过了信,还没看明白这是谁给邮的,咋还有信呢?正拿着信颠来覆去的研究纳闷能写信的都搁屋里喝酒呢,毕月一把抢过。 刘雅芳愣道:“谁?” 毕月把铁锹递了过去:“你去打耗子吧。” …… 也没个独立空间看信啊,满屋里都是人,尤其一过完年,毕金枝带着全家常住沙家浜了。 晚上睡觉都得挤一挤,这还不算啥。 毕月觉得一个表妹付娟能顶八个人招人膈应。十来岁了,动不动就哭。 还好,今儿村支部扭秧歌,付娟和狗蛋儿去看热闹了。所以她才有功夫和姑姑唠会磕。 毕月将信揣到裤兜里,和拎锹站在一边的刘雅芳大眼瞪小眼,娘俩双双杵在院子里,板起小脸问她娘:“不打耗子啦?你盯着我干啥?” 刘雅芳卡巴了下眼睛,小声打听道:“小楚的吧?他咋把信邮这来了?” 这问题,毕月咋回答? 能说楚亦锋不是傻子,人家聪明着呢。邮京都人不在,给谁看吶?备不住憋着劲儿等过年邮呢? 毕月叹气:“娘,你该干啥干啥去。别跟审犯人似的行吗?”不强调,瞅刘雅芳那样,她能走一步跟一步。 刘雅芳想说给她念念,她要把关,可发现毕月脸色不咋好看了,她也不吱声,继续瞅着,希望她闺女能自动自觉赶紧跟楚亦锋拉倒。还私通信件?不行知不知道? 毕月横了刘雅芳一眼,转身就走,在刘雅芳站在大门口扯脖子问她“你要干啥去”的声音里,挂挡,开车就跑了。 心跳有点儿快,毕月展信看到楚亦锋的字迹,内心控制不住激动。 随着那几页纸,毕月像是看电影一般在快进镜头,好像看到了楚亦锋在特种大队经历的一幕一幕。 只是第一张纸,有点儿磨叽,半篇都是吃饭的事儿。 “……月月,本来想跟你吹吹牛,让你觉得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发现,写着写着就想跟你说实话。 只想告诉你,不会告诉我妈,你有没有觉得你在我心里与众不同? 嗯,你要这样想,不要像我那些手下觉得我很娘气啥的,我娘不娘?你最有发言权。 那抢饭吃饭到我这,确实困扰了一段日子。 愣是添了新毛病,胃炎。 一宿一宿,记不清到底是多少个夜晚了,腿疼疼的我脑门冒冷汗。 我以前只要训练就兴奋,可有一阵我是真怵得慌。 在规定的时间里穿着衣服和靴子下海游泳,你们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我们要游百米以上。 真苦啊,最初我老不合格,天天吃窝窝头。 拳头那么大的窝窝头,扔出去能给人脑袋削个包,那窝窝头是什么做的呢,还有菜,你绝对想不到是猪食……” 毕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泪中带笑,吐槽道:大少爷啊,真苦啊是在感叹苦在吃饭上? 楚亦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倒是说说腿好没好?胃炎严不严重啊?在窝窝头上饶了半天。 “……那时候说实话,挺想家,挺想给你打电话,可别人都扛住了,我就给自己打气。 后来事实证明,你哥我,那真是条好汉。 你要认真看,我给你娓娓道来,我再没吃过窝窝头!” 第三百零一章 感情有了憧憬和变化(一更) 毕月手中握着那些轻飘飘的纸张,望向车窗外,看着后山包,她想象着信中那些她不可能会看到的片段。 一群军龄要在两年以上的士兵,三十四岁以下的优秀军官,他们带着一身骄傲去参选,却最终只留下百分之十的参选人员。 楚亦锋说,他差点儿第一批就被刷掉,因为他的腿,也因为胃炎,放不开。 总之很惜命,总怕哪个零件使坏了,无法对自己交代。 他说为什么非要留在那,答案在负荷量超重的训练中,已经尚不可知了。 就知道和同样优秀的人竞选,优中选中,总有一口气提着。 你追我赶,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弱的那个,谁也不想在那样的氛围中转身离开。 刺激他咬牙忍着的是…… “营长?咋的了?赶紧进去抢饭啦!” 楚亦锋脚步一顿。 他站在大食堂的门口,看着摆在门口的大圆桌被撤掉,抿了抿干裂的唇。 大队长雷明真狠,真就没等到半年后考核,一个月内送走十五个人。 楚亦锋大口大口囫囵个往下咽干巴巴的窝窝头,无论身边的王大牛说啥逗乐的事儿,他都是始终保持沉默。 他无法想象自己被大队长送走,转身上火车的那个瞬间。 更不希望将来等他老了,回忆最好的青春年华,满满都是憾事。他想,他会无法面对自己。 所以那天下午,楚亦锋忘记了自己的韧带,心里也抛掉了时刻提醒自己有伤的想法,他知道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军辉和陆擎苍用时24秒完成奔跑、躲闪、跳跃障碍,而楚亦锋让全大队人震惊了,极限挑战只用时19秒。 他完成后,涨红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弯下腰喘着粗气,抬眼看向鸦雀无声的队伍。 包括雷明在内的人都愣了一瞬,雷明再次喝令报告一次秒数后,率先带头鼓掌。 那一刻,迎接楚亦锋的有不可思议的眼神,有兴奋的口哨声,更有很多战士们发自肺腑的佩服叫喊声。 然而他却在这些声音中仍旧弯着腰,悄悄地摸了下小腿,发现没折,还好好的。他这才再次抬眼看向大家乐了。 楚亦锋和毕月说,那一刻他笑着笑着激动的不行,心里也高兴极了。 只因为他之前心里就清楚,这一次爆发后,要么就如流星般一闪而过,被横着运回京都,腿骨废了面临转业危机,要么就是什么也不惧了,留下是定死的事儿了。 从那天开始,他说他胆子放开了,先是追赶其他人的成绩。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人都不好赶超,比如在一次射击中,他本以为这次他的成绩会取得第一,还对陆擎苍挑衅了,最终却只打了个平手。 没办法,他说自己一直是标榜靠天赋取胜的人,居然半夜累摊跑进训练场苦练。 一直坚持练习到,有一天他比赛完摘下镜子,正在低头擦枪时,对面挥动红旗告诉他的阻击成绩高于陆擎苍。 再后来各方面测试,他扶摇而上,直至顶端。楚亦锋说:他特别喜欢这种挑战自己的较量,他感觉来对了地方。 毕月看到这,笑的比谁都骄傲,喃喃自语道:幼稚。 什么一口气,什么荣誉,那些都是浮云罢了,什么也抵不上废了自己。 信的最后一张纸,真就犹如后世电影中的快镜头。 或许是楚亦锋真有才华,毕月居然能看出了楚亦锋能当电影导演的艺术气息。 也或许是她认为她的男人就是不差,就是觉得楚亦锋棒棒哒,连写个信都与其他人不同。 那张信纸话不多,画面感却十足。 他讲述: 他和王大牛坐在小食堂里吃面条,吃包子,吃馒头,吃大米饭,吃鸡蛋。 伴随着他们一顿又一顿的午餐晚餐,他们始终如一的坐在原位吃着各种东西。 然而除了不变的是他们俩,其他都变了。 桌子越撤越多,身边那些刚刚能侃几句的队友,那些抽他万宝路的家伙们,也不知哪年年月会再见了。 由原来小食堂爆满,一桌十二人吃饭,到后来八个人坐一桌也没事儿。 由原来一到中午,全是喧闹声,再到后来大家降低音量小声嘟囔,怕有回音传到大队长的耳朵里。 每一餐,楚亦锋都会问王大牛:“你怎么吃什么都香?吃啥都狼吞虎咽?” 王大牛用筷子卷起一坨面条,用一根筷子扎起仨包子,吃的东西不同,回答的却很一致:“我哪知道还有没有下一顿。” 他说,他感同身受每一个成绩濒危要离开的战士,所以会在训练中,只要那一科他的成绩不错,就会自觉地跑在最后,带着那些人一起前行,帮他们背枪,喊着号子鼓励人。 王大牛在他的帮助下是一个,傲气的苏桐城是一个。 离开的,留下的,他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他人。 从楚亦锋飞扬的字迹里,毕月甚至看到了他洋洋自得的帅气面庞。 毕月又认真地看了下回信地址,看了遍带两个大叹号让邮点儿肉罐头、邮几条万宝路烟,最后指尖轻扫最后那句:“此致: 敬最可爱的毕月同志。 楚亦锋。”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晃走了几个月了吧? 毕月拉手刹、踩油门,转动方向盘,心情万般复杂,大多数的情绪是又心疼又甜蜜。 嘴边儿抑制不住笑容,可心里骂道: 娇气,一个大老爷们,还要肉罐头! 还抽烟得抽万宝路!你咋不管我要指定品牌中华呢?我给你邮点儿中华2B铅笔气你。 挣的不多,档次还下不来了。 你这样,你那点儿津贴就能秋冬剩点儿买大白菜钱的,一般人真养不起。 …… 毕月揣好了信件,食指上摇着车钥匙环扣,打开厨房门。 刘雅芳嗖地回头,看见毕月也不说个话,用着悠悠地眼神侧眸看她闺女。 毕月…… “你打死耗子没?” —————————————————————— 第三百零二章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更) 刘雅芳没回答。 心里叹气,真是女生外向,你瞅瞅她闺女那张脸? 就收封信,还没见到真人呢,满脸冒光,瞎子都能看出来心情挺好。 唉! 要她说啊,小楚那孩子也确实是不赖。 军人,正儿八经的好班,还是个大干部。 大高个,浓眉笑眼的,还长的挺白,多俊的一个小伙。说话办事啥的,没挑。心肠还好,还惦记领孩儿他爹去看腿。哪个姑爷能一见面就做到那些? 她不要那么个姑爷,说心里话,她自己都觉得白瞎了。怪可惜了(liao)的。 可?他摊上那么个姐姐。 要是没姐姐就好了,哪怕小叔子呢,哪怕家里条件不好呢,那她都认,认她家多花钱给买房子啥的,只为小楚那么个人品。 刘雅芳在那侧眸悠悠地“凝望”毕月,毕月又不傻,一猜就知道她娘搁那自个儿瞎寻思呢。 真是娘俩对瞅都挺为彼此发愁的。 “娘,你那大锅不打开盖子啊?呼呼冒热气啦。” 刘雅芳心不在焉,打开锅盖,毕月急道:“上手直接抓粘豆包啊?烫到呢?你寻思啥呢?” 推开刘雅芳,毕月拿起铲刀子往起铲,刘雅芳抬眼皮瞅她闺女那张被热气熏的透粉的小脸,讲条件道:“可不就是瞎寻思?妮儿啊,你要怕娘烫着,你能不能给娘说说信都说啥,你能不能听我的,别瞎联……” 刘雅芳还没说完,毕月嗖地回头横了她一眼,小薄嘴唇里斩钉截铁吐出俩字:“不能。” “你就这么对我吧,啊,大妮儿,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吧!” 毕月一看她娘那样,这是又开启胡搅蛮缠模式了,懒得搭理,把铲刀子往盖帘子上一扔:“我看你能不能烫着。”转身回屋了。 一开屋门,那屋里嘈乱的啊,说话声,喝酒声,男人女人都大嗓门,包括她姑和大山娘葛玉凤,俩人就跟不大声说话怕对方听不着似的。 可在满屋子冒蓝烟中,她愣是听到表妹付娟质问小叔道:“你为啥给狗蛋儿买新衣裳,你偏心眼,我的呢?!” 毕铁林一边弯腰把空瓶子往窗台上放,一边也没解释那衣裳不是他买的,只顺嘴好脾气回道:“等下回的,这回赶时间,下回老舅指定想着。” 毕月瞅了眼坐在炕里面真跟姑奶奶回娘家的毕金枝,又瞅了眼坐在大桌那喝的满脸通红的姑夫,付娟那句话就跟戳了她肺管子了似的,一把扯过付娟就往院子里走。 “嗳?你放开我,你谁啊你!”付娟想上嘴咬毕月的胳膊,毕月立起眼睛瞪了过去,用着付娟才能听到的警告声:“你咬一个试试?我扒了你的皮!”个小犊子,要不是怕人多丢脸,直接不废话,笤帚疙瘩抽过去。 这功夫了,毕金枝倒看见了,疑惑地看向毕铁林,毕铁林摇了摇头。人且(客)多多的,没说啥。 自打过了初二,毕铁林也挺烦。 他姐和他姐夫来,他举双手欢迎,可这个外甥女啊,真是不懂事儿。 你说谁家十岁出头的大丫头了,能不管啥场合说哭就哭啊?就甭管别的,一个女孩子也得要脸吧? 一会儿因为好菜没摆她面前了,摆在狗蛋儿那了,她就能问她大舅妈是不是故意的。整的他嫂子被臊的满脸通红,他姐在饭桌上,边吃饭边骂孩子。 那吃饭骂孩子,谁还能吃好? 一会儿又因为给她妈买衣服了,都没人记着她,想起来就哭,今儿刚那一出,指定是出去看扭秧歌相中谁穿的啥了,又想起来了。 还抢狗蛋儿书包钢笔,抢完了,她还能告状。愣说狗蛋给她的都是破东西,早在她来之前藏完了啥的。瞅那样,他姐夫还笑了笑,就跟认可孩子说的似的。 那孩子不懂事到:一盆的冻梨冻柿子,家里有的是,她就能咬尖儿到得她负责分,把大的都给自己装着,画条三八线,小的给别人。 毕铁林眼瞅着那外甥女不懂事啊,还不能深说。 他要一说,他姐不是骂就是揍,他姐夫就得更不是心思,就付娟那么个作法,他姐夫还能劝他姐别骂孩子,整了句:“咱家娟就够听话的了,你少惹呼她!” 毕铁林认为,他姐太能打孩子,他姐夫太惯着孩子,弄的外甥女脾气越来越邪性,再没个厉害人管管,那真就快要养废了。 所以毕月使劲捏住付娟的手腕子,毕铁林装没看到。 他期待毕月以邪制邪,能有个人压制住,给管管。 毕金枝对于毕月不是好气扯她闺女出门,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看见她弟弟摇头,直接甩脑后,继续和葛玉凤打听道:“大山那孩子现在有没有对象呢?” “有啥对象啊?呵呵,我现在也不着急。指定不能搁咱这附近划拉啦,怎么的也得找个城里人。你说她姑,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倒是付国坐那喝酒,还不忘扯脖子透过窗户望了几眼院子。 但东北平房那窗户,到了冬天都得用木头框钉上塑料布,为的是保温。一冬天塑料布也没擦过,看外面看不咋清楚。 毕月一出了屋,门口只站着不知咋回事的刘雅芳。 毕月挤咕了下眼睛,刘雅芳立刻会意,赶紧关好外屋门。 毕月转回身就用食指直接点在付娟的脑门上,一手插腰一手点,脸上满是怒色:“付娟,你多大了,你是不是跟我俩赛脸!你老舅该你欠你的?我看你不是岁数大小的事儿了,你长八十也那味儿。你就是天生的五行缺揍!” 付娟扬着脑袋,高高吊起的小辫子随着她犟嘴直晃悠:“你敢?!我看你敢揍我……”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毕月上去一手紧锁住她的脖子,同时按住付娟要挥舞的胳膊,一手直接捂住她的嘴,半脱半拽着往院门走,用塞的方式,将表妹塞进了车里。 “你看我敢不敢?! 你别给我乱拧这拧那,你瞎开车门子,车不听我使唤,它自个儿跑了,咱俩都得死,不信你就试试!” 毕月睁眼说瞎话,吓唬着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关上驾驶座车门子,她边启动车边骂道:“付娟,你最好老实给我坐那,你要敢再喊再叽叽歪歪的,我大嘴巴子抽死你。” 一看付娟还不服不忿呢,毕月恐吓道: “来,把你要喊的说出来,咱俩现在就试试敢不敢抽你!我抽死你我!” 第三百零三章 为啥生气(大章) “你?!”付娟满眼冒火。要说全家,她现在最膈应表姐。 毕月也侧眸看过去,那眼里就跟有刀子似的。 为何如此生气?不缺吃不差喝,就是付娟经常在她眼前欺负狗蛋儿,她也装看不见。 毕月觉得吧,俩人差不多岁数,男孩子让让就让让了。用她娘的原话就是:忍忍就得了。 她气大发了是因为这孩子差点伤害到狗蛋儿,她还亲眼所见。 “我咋的?我打你咋的?我告诉你,你爸妈眼瞅着! 还能对我还手啊?打你也是白打,你特么就是欠揍! 我问你,你是不是拿窜天猴往狗蛋儿新羽绒服上扔了?是不是故意的?! 别以为大人们不知道,我就不知道。 你扔过去就没寻思寻思?那都纤维的,着火了呢?烧着呢?衣服坏了不要紧,人出事呢?谁教你的? 一个小孩崽子,心眼子黑透呛了。为了你那点儿嫉妒心,你特么背后使坏你!” 付娟傻住了。毕月咋知道的?连狗蛋儿都不知道啊?她那时候扔过去,狗蛋儿正好跑走,还给她气的不行。 咋知道的? 要不说啥事都赶巧呢。 毕晟没戴棉手闷子,毕月正好一屁股坐在那手套上。 知道男孩子爱打个雪仗啥的,她操心啊,溜溜达达俩手插裤兜,腋下夹着棉手套终于出了家门,去大队部那寻思找完狗蛋,正好完事儿去赵大山家唠唠饭店的事儿。恰巧就看到这一幕。 这给她气的呢。思来想去忍了。 只因为她姑那个人啊,真是不管谁在场呢,那巴掌撇子的说动手打孩子就打孩子。 毕月这两天都有点儿上火了。 说实话,她姑以为是在管孩子,可她从不寻思是在别人家呢,有时候饭桌子上就骂人,别人都吃不好饭。 所以毕月忍着一肚子气去了赵家。当时赵家倒是大门四敞大开,可她忘了,再咋地,这年月也没有大姑娘主动上男孩子家唠嗑的。 她站在屋里看着一帮小伙子们正打扑克呢,傻眼地回了家。 再收信看信,等到家正好听到付娟还好意思要东西,这就跟戳了她肺管子似的,因为她那口气一直就没散出去。 毕月哼了一声: “一个男孩子你都嫉妒,你心眼子不光针鼻子大小,还不往好道跑。 我也不往你衣服上扔窜天猴了,我给你扔山上,有命你就活着,没命你妈正好有钱,再生个省心的。瞅你这样,将来也防不了老。” 毕月说完,一脚油门蹿出去,吓的付娟瞪大眼,一手无措地揪住前大襟,一手紧紧扒着毕月的胳膊,喊道:“你干哈啊?你给我丢山上,我爸踢死你!干啥?停下!”吓的眼泪都搁眼眶里转圈儿了。 毕月挺庆幸她家住村边儿,要不然她这气势上就得弱下来。说实话,就是想吓唬吓唬过两天清净日子,要是真想收拾那孩子,早告诉她姑了。 挂挡给油,付娟越喊,她越踩足油门往后山跑。 直到眼瞅着车头真要奔山上去了,车轱辘压厚雪声那个清晰啊,付娟嘴唇哆嗦了,摇着毕月的右胳膊:“姐?姐,我错了,我再不欺负狗蛋了,我真错了!” 毕月停下车,双手环胸,斜睨付娟:“完了呢?” “嗯?”付娟眨了眨泪眼,蠕动略厚的嘴唇,啥完了呢?她也没再干啥啊? “完了听话,指定听你话。姐,以后你说啥是啥,你别给我扔这,我求你了!”改用手背擦眼睛。 付娟知道单靠她姐给她拽不到山上去,但也害怕,怕到擦完眼泪,一手死死地抠住车座子。 只因为她姐坏透呛了,旁边的山包包上有花圈啥的,那是专埋死人的松树林。 别说冬天了,就是大夏天,一群人成群结队的路过这种地方,那她都是绕着走,她家原来那屯子就有一个,别人放暑假啥的都去捡松树塔,她从来都不敢去。 付娟现在是真怕毕月给她从车里薅出来,然后就把她丢在这,再开车逃跑,到时候她要回家必须得走过这一大片松树林,那…… 毕月眯了眯眼,上手使劲一扑落付娟的脑袋瓜,算是不是好气的给她表妹一撇子,这才开口说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十二十三了?咋能张开那个嘴管你老舅要东西的? 像你老舅该你欠你的似的,跟他说话连声舅都不叫。 平日里给你点儿笑脸就好不错了,你当全家人冲你啊?你脸咋那么大?冲你爸冲你妈!没他们,你是个杂种! 还特么使坏心眼祸害狗蛋儿。你弱智不弱智?十几岁了,干这种事儿。 我要不是烦你妈在我家打你哭哭啼啼的,我非撺掇她往死里削你一顿。” 毕月越说越生气,真想直接动手,在车里给付娟打一顿。 可她得强忍着,一个是那丫头被坟圈子吓的浑身发抖了,再真给吓唬坏了。再一个大过年的,人家爹妈都在呢。 要换成平时,哪怕就她姑在这呢,她打完也就那么地了。 可她姑夫那人,咋说呢?瞅那样心眼也不大,护犊子厉害,护着吧,多亏没大能耐,要不然这就得成一个样板型纨绔。 付娟带着哭音,上手拉毕月胳膊,拉完又改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越害怕越隔着车窗往山上瞅,都看到白灵幡了,急了:“姐,你说啥是啥,我知道了,我求你了,快走吧。”说到最后一句,付娟急的两脚紧着跺脚垫。 毕月知道,服软也不是怕她,是怕坟圈子。她更没想管。只要不欺负她弟弟,老老实实就得了。 尤其再一看这丫头的表现,明显跟这样的人也讲不明白道理。 要是将来,忽然有一天变成一个挺听话不自私的女孩,那绝不是谁苦口婆心教的。 不是穿越重生,就是老付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不是你爹妈,你以后爱怎么着怎么着,但你现在在我家呆着,给我老实点儿!” …… 要不说是狗改不了吃屎呢? 毕月给付娟刚拉回来,付娟一脱离了她的掌控,进了院子正好偶遇从茅房出来的付国,上前就告状:“我姐给我拉坟圈子吓唬我!” “咋的啦?”有点儿喝多的付国,涨红着一张脸,瞅瞅他闺女,瞅了瞅毕月,最后把眼神定格在毕月身上。 毕月溜了眼紧闭的屋门,趁着没啥人能听见,她直接道:“姑夫,你真得说说娟子。我家敞着大门,谁逮谁来,她想起来就哭一场,不好看。都多大啦? 再说凭啥老欺负我家狗蛋…… 行了,具体咋欺负我也不说了,省得我姑在我家叽抓地揍孩子,打的左邻右舍都来劝架。我们还想过个好年呢。” 付国皮听着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皮笑肉不笑道:“啥意思啊?月月,跟你姑夫俩说话板个脸,这让外人看见也磕碜。 啥大不了的?你们小姐妹俩,多一句少一句的,闹着玩也得差不多点儿。那坟圈子咋能去? 呵呵,行了,别拉拉脸子了。大过年的,你这是给我和你姑下逐客令呢?你放心,姑夫就是有天要饭也要不到你门头。” 有俩钱,不知道咋嘚瑟了! 不给毕月两句,瞅那样都要给老毕家顶门立户了。说白了,不就是个丫头吗? 付国觉得,欠揍的不是付娟,这毕月要是他闺女,早大嘴巴子抽上去了。 毕月瞅瞅含泪的付娟,又看了看她姑夫。一个大老爷们说话也能邪性不上道。歪的不行不行的。 唠付娟呢,扯有没有钱上了。她有俩钱还成啥该死的事儿了? 毕月真火了,主要是付国那句要饭要不到她门头,越生气嘴越厉害:“还啥意思?啥意思我说的不明白吗?愿意呆就好好呆,愿意哭就回自个儿家哭去。 我是放假回家歇着,没空天天看祖宗欺负我弟弟,还给我唱哭戏,烦透了!” 毕月这话一落,给付国气的差点儿翻白眼,一巴掌拍在身前的付娟后背上:“你给老子滚犊子!” 毕月不干了。这是骂付娟吗?这是骂她呢! “嗳?你讲不讲……” 话没喊完,毕铁刚系着他那蓝布条裤绳从厕所出来了。 他都没蹲透呢,那不出来也不行了。再一会儿她闺女就能给妹夫干架干的连夜骑自行车没脸呆了。 也许是那年代人的父母都有一个通病,甭管对不对,先骂自家孩子,亦如付国打闺女一样,毕铁刚立起眼睛骂毕月:“你家啊?我还没死吶!” 毕月嘴都张开了,她想说:不是我家,你让我回来过什么年! 刘雅芳肩膀挎着一个大布兜,用肩膀撞开了屋门,上手对着毕月胳膊就是一巴掌:“你就气你爹吧。闲得慌给我开车去。去!”趁着站那的角度,使劲对毕月挤咕两下眼睛。 刘雅芳又陪笑脸对付国道:“小孩子家家的,她姑夫,别稀得搭理她。”又扯脖子叫人:“铁林吶,铁林?给你姐夫拽屋去。” …… 刘雅芳坐在车里歪个身子看毕月: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你当我不烦那孩子吶?忍忍呗,你就那一个姑。妮儿啊,瞅你刚才给你爹气的!” 毕月拧眉:“上哪去啊?” “啊,去你舅老爷家。开车,开上了我再说你。” 刘雅芳抱着她那大包袱坐在旁边:“再说你嘴咋那臭?你这孩子我发现,你好像傻似的。你就不能缓和点儿唠?” 毕月嗖地侧过头,质问道:“你一直偷听来着?都听到了不赶紧出来帮我!” ———————————————————— 第三百零四章 母女也需要鸳鸯配成双(二合一大章) 刘雅芳劝啊,苦口婆心的给毕月分析亲戚里道之间咋相处,不过她劝的重点不在这,唠着唠着就想往楚亦锋身上扯。 “你个不懂事儿的玩意。冲的哪是那孩子。你姑对你巴心巴肺的,你都忘了你! 那付娟,从小穿开裆裤一直到现在,年年不都那样?以前你都能忍,现在咋就不能忍忍? 你说你捂捂喳喳地给拽走,我还寻思也就撑死喊两嗓子教教她呢,哪寻思你给拉坟圈子去了? 你这胆子太大了,刚才就该让你爹揍你两撇子。万一给人那孩子吓唬坏了呢? 再说了,那孩子好啊孬啊的,跟咱家有啥关系?将来那孩子要是不改改,你姑再不好好教,你姑夫再可劲儿惯着,好不了!三岁看到老!” 毕月不是好眼神地看了眼她娘: “啥啊你就说我?这两天她吃啥喝啥都咬尖儿,我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让我咋的? 还以前我忍?我从没忍过谁,我啥时候也不值当为谁忍! 那死孩崽子把窜天猴点着了往狗蛋儿后背上扔。 娘,你知不知道那羽绒服都是纤维的,沾火星子就着?要不是狗蛋儿命大正好跑走,不说衣裳头发吧,烧坏了呢?!” 刘雅芳没注意到毕月那句以前也没忍,她只注意听玩火坏她老儿子,惊愕地瞪大眼睛,声音变调喊道:“啥时候的事儿啊?” “我去大队部那送手套。回家几次想跟我姑说,旁边还坐着我赵大娘。 你说我爹,没晌没时候的招人来家喝啊,都不能好好说说话。我不是怕我一说,我姑那脾气再炸了,当着那些村里人面就揍孩子啥的,你说闹不闹听?咱家还不够村里人讲究的啊? 还有,那付娟见到我小叔是能不叫老舅就不叫的,谁该她欠她的!”毕月越说越火。 这回刘雅芳跟毕月同仇敌忾,气哼哼道: “个小孩子家家的,心眼子不用在正地方。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你说你姑,一天瞎咋呼,也不知道好好教教?!这要是在学校也敢这样,她糟心的日子在后头呢!” 毕月冷哼了声: “我那姑夫也不咋地。随根儿! 我姑傻的不行。我听她和赵大娘唠嗑说是我姑夫管账。她当甩手掌柜的还挺自豪。 娘,那爷俩都指不上,不信咱走着瞧,你能不能话里话外提点我姑几句啊?真是,那一家子都闹得慌。” 过惯了清净日子的毕月,真是由衷感觉到烦,从没有过的烦。 她自认为已经很进步了,很努力了。却没想到,她在别人眼里还是过于冷心冷情,她只能用不在乎掩饰挺泄气。 刘雅芳轻拍了下毕月的胳膊,又改教育毕月道:“还说你姑呢?你也傻的透呛。 你说你,他们不嫌磕碜愿意打打去呗,你二虎吧唧的当坏人。 就是跟你姑说那话,也不能急头白脸的跟你姑夫说啊?他得对你有意见。 你刚才那话就差撵人了,都说你爹冲你嚷嚷?我瞅刚我不拦着,你再犟嘴,他都能给你几撇子。 有些话,你不能和你姑夫直不愣腾地想说啥说啥的,让人觉得你这孩子没良心。差一层是一层。” 毕月撇嘴。她根本不在意付国会不会对她有意见。 得罪能咋地?一年都见不了一两回的人,她不敢兴趣。要是没她姑曾经对原身的好,她刚才说话能更直。 看了眼倒车镜,车后面跑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真是跟车跑啊,她都开出屯子了,那帮孩子们还兴奋地跟着又喊又叫呢。 刘雅芳也回头瞅了瞅,又转回身看她闺女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脸色没放晴,更忧愁了。 这咋整?谁也管不了她了。 谁家大丫头被爹吼了几嗓子不闹心的?你瞅瞅她家这个,出了家门就跟没那回事儿似的。谁说啥都不听! 再一个她愁的更不是付国付娟那对父女俩。 别看她教育毕月说那些,但刘雅芳这人向来只操心跟自家孩子能扯上关系的。 要不然,在她看来,谁是谁啊?顶多像她闺女告诉她的,提点提点小姑子管钱啥的,也就差不多了,她不是对谁都掏心的人。 刘雅芳犯愁的是毕月的脾气。只要深想就觉得楚亦锋不是良配。语气有些沉甸甸道:“你都说娘爱说你,我算是品出来了,你现在啊,出息大劲了,还不如像原来说话吭哧瘪肚呢。 你那脾气现在就跟猴子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你说就你这样的,能嫁那条件挺好的人家吗? 谁惯着你啊?人家那家庭条件,被惯的脾气比你还大,那都得是被捧出来的孩子。不得天天干架啊? 都不用说摊上个掐半俩眼珠子看不上你的大姑姐,也不提她在婆媳之间瞎捅咕,就你这样说激恼就激恼的,还用别人杵坏啊?自个儿就得把日子过散了。 哪个婆婆、哪个老爷们也忍不了。 你看你爹。妮儿,娘跟你说话呢?我土埋半拉身子了,我将来得死你前面,能跟着你操心一辈子啊? 我是你亲娘,还能坑你是咋地啊?你给我认真听!” 刘雅芳急了,毕月扭头: “你说你的呗,那咋地,我开车瞅你不看道啊?要不我就停一边,你可劲说,自己选。”发现她娘真被她气的不行了,毕月也很无力,真憋屈,投降道:“得得得,你说,我认真听着呢。” “唉,我一说啥,你就不往心里去。我吃的咸盐比你过的桥都多,坏人都我当了,你这孩子啊,一点儿不心疼人。 你看你爹,还没啥大能耐呢,一天给我支使的满屋子转圈儿。 换小楚那样的,你这酸脾气,你说你还花钱大爪子,远了不打比方,就你爹那样的,都得一天打你八遍。 俺们还是你亲爹亲妈的,有时候都被你气的懵圈儿想打你几撇子。 大妮儿啊,你不用嫌娘磨叽,等将来你脚上的泡得自己忍着。 我就告诉你,到啥时候都是女的吃亏,巴掌撇子的,你嫁那样的,还能拱火,他万一打你,你都打不过他。咱家绑在一起跟楚家干架都没地儿说理。 哎呦,我都不能多寻思。一寻思你,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停顿了一下,刘雅芳陷入自己吓自己的情绪中,又继续道:“我算是看好了,啥叫良配?鸳鸯配成双。不行的话,咱家不说找个上门女婿吧,怎么着也得找个脾气好的姑爷,能忍你的,才能过的长!” 毕月之前懒得说话,她娘在旁边磨磨唧唧的,她心想不吱声就完了。 没看她娘都不提楚姓嘛,用其他词代替,这是这段日子的默契,谁都不想捅破窗户纸因为个在外地的吵架,嗯嗯两声对付对付就过去了。 结果越听越不是滋味儿,越听越生气。 她咋的了?她这人就差劲到得找上门女婿了?你瞅她娘那个样,就跟她要嫁不出去了似的。 拧着眉头,在刘雅芳愣住的表情中,停下了车。 即那天百货大楼后,第一次正面说心里话,而不是躲着楚亦锋的话题。 毕月扭头微扬着下巴,脸色不好看道: “娘,你这么说话,真的,我挺替楚亦锋不值。 他白对你和我爹掏心。 你说你自打看见他姐了,你就又打我,又话里话外让我拉倒的,说什么话题你都能扯到让我和楚亦锋分手。 实际上,楚亦锋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才刚刚知道他的通信地址。他要在场没反应,他姐要敢还那样,那你这么作也行。 你晕车,人家对你啥样?对我爹又啥样? 对第一次见面的狗蛋儿,对我和毕成孤苦无依时给了什么样的帮助,你没经历过没听毕成提过吗? 就是我小叔,如果没有楚亦锋大半夜自个儿转着轮椅打电话,他最少得损失三万多块的货。那时候他刚做完手术没两天。 我不明白,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了。现在除了我小叔没表态,连大成都能说他不好。适不适合,要处着看,不是你们分析分析就拉倒的。” 刘雅芳脸色通红,看向毕月,她欲言又止,毕月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你又要说我不害臊。说我挺大个姑娘家说对象的事儿啥的。 切,我没啥害臊的,我自个儿的事儿要是都不好意思提,听你们一个个的,那我活着才叫害臊。 到啥年代都是自己的事儿自己要心里有数。 说白了,娘,你不领情没关系,可我有心,我心里热乎,我全都记得。 有些事儿,他那么个聪明人,明明能话说的漂亮,办的让我更领情,可他使的是笨劲儿。为啥?我自个儿知道就得了。 我真跟你唠不了,你还非得扯着我唠。 你自个儿寻思寻思你说的,现在你更邪乎。 居然能假设他有一天会打我,这说明你对楚亦锋都没有一个正确认识。你让我和你怎么对话? 我就敢跟您把话撩到这,有一天我给他气个半死,他能自残也不会打我。他能转身摔门就走跟我冷战,也不会情绪上头对我动手。 还有,我更敢说,他无论娶的是谁,他都不是在外面没能耐回家打老婆的人!” 毕月气呼呼地说完,直接看窗外。车里气氛很僵。 刘雅芳不吱声了。 鸳鸯配成双,到底需不需要找性格互补的,尚不可知。但这对儿母女俩,脾气秉性确实是挺互补,挺配套。 刘雅芳现在秉持十六字方针和暴脾气的毕月相处,那就是:敌住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敌进我退。 她吸了吸没有鼻涕的鼻子,小声嘟囔道:“说说就跟我喊。瞅瞅你那样,不知道的是跟仇人唠嗑呢。你倒是开车啊,后半夜到啊?” 那是唠嗑吗?毕月挺憋闷,重新拉手刹,一路没再吱声。 要不说母女之间,也需要有缘分的。 如果刚刚的刘雅芳换成了毕金枝,被揭短、被指责、被大声质问,她无论对方说的对与不对,一准儿一巴掌招呼过去。 性格真能决定命运。 在刘雅芳和毕月离开后,毕金枝看着脸色涨红的丈夫,又瞅了瞅付娟,她扯嗓门问付娟:“你又惹啥祸啦?” 付国那口气一下子就顶在嗓子眼,顶着喝红的一张脸冲毕金枝喊道:“你就会冲咱闺女嚷嚷!瞎她么叫唤!” 毕铁林抬眼看了看付国。连她妈的都说出来了? 毕铁刚指着毕金枝喊道:“你给我闭嘴,少说两句。” 两口子这么对话,冷不丁这么一出,屋里的所有人在反应过后都挺别扭尴尬。 不过还好,酒局在毕月回来之前就散了,家里唯一的外人就是拿块毛料上门拜年的葛玉凤。 她一直留在这陪毕金枝唠嗑来着,本来寻思等等主角刘雅芳忙完好好说会儿话的,没想到刘雅芳拿个大包袱说走就走。 葛玉凤抬脸笑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干巴巴地拍了拍毕金枝的手,尴尬到脸上发热,露出了要笑不笑的表情。 毕金枝被气的胸口直鼓,即便她哥先警告她了,她也想骂付国。你说她咋地他了,让她在娘家人面前这么没脸儿。 扬起烫发的脑袋,跟付国瞪视着,那副样子一看就挺厉害。尤其是额前被吹风吹起的大背头刘海儿,还用发胶固定着。人多,她觉得很没面子,瞪着瞪着忽然高八调喊道:“付国!你今儿个要不说出点儿啥来,咱俩没完!” 毕铁刚正要给付国点烟,气的嗖地一下转身瞪他妹妹:“没完了你?还管老爷们管到我这来了。我看你能跟大国咋地?把你能耐的!都一家人,多一句少一句的,那咋的,就过不去啦?!”最后一句,毕铁刚也是在点付国。 付娟害怕了,她大舅都喊起来了。眼含泪冲毕金枝告状道:“我姐给我拉坟圈子去了,她吓唬我,呜呜。” 毕金枝又羞又恼,再证实真是她闺女惹的邪火,她扯嗓子喊道:“你个搅家精!一猜就是你惹祸。鼓动我和你爸大过年干架。你要不惹你姐,她能给你拉坟圈子去?你等回家的,你要不给你姐道歉,我扒了你的皮!” 付国被气的站那僵着脸。付娟再次被她妈伤着了。 永远都是别人对,永远都是她错。永远没有护着她的时候。 十来岁的丫头被气的浑身发抖,感觉无法控制情绪似的,跑到炕头,捡起笤帚疙瘩,一把冲毕金枝脑门扔了过去,大声喊道:“你不是我妈!!” 葛玉凤后悔的不行。刚才不如抬腿就走了。这可咋整? 第三百零五章 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二合一大章)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幸不幸福,糟不糟心,那本难念的经是否凸显,相对论罢了。 比起毕金枝一家,葛玉凤这个外人都能替她犯愁。 你说就这一个孩子,将来老了可咋整? 家长们却没想过,啥事儿都是事出有因的。 …… 要说过去那年代养孩子啊,哪有大人管孩子心里面想啥的? 哪像后世似的,恨不得孩子稍微不高兴都找找原因,就怕小祖宗们被憋屈到。 六零七零后啊,那真真是生在平民窝,孩子不值钱。 过去那些家长,由于观念问题,只要条件稍稍好,赶着喊着寻摸的哪怕认罚款都生孩子。 可劲生,一生生一窝,放学没人接,弟弟跟着哥。 就即便像付娟这种特例成为独生子女的,那当家长的也习惯那种放养模式了。 别说性格易怒的毕金枝了,就是刘雅芳,以前要不是毕月闹过自杀,她也没心思说没事儿就跟闺女唠唠嗑啥的,没那习惯。 要不然曾经的毕月,她还算相对养的挺细致,能至于自杀吗?早点儿沟通真是不至于抑郁喽。 要是追究对错吧,也不完全赖家长们,观念、时代所决定的。 那年月里生存,温饱都是问题,天天下地干活,累都累个半死了,吃还吃不上啥,回来只想在炕头一歪喘口气,谁能有那个精力和孩子谈谈心?! 正是因为如此,毕金枝日复一日天天犯愁给付娟怎么吃饱穿暖,已经养成一种只要供付娟吃饱穿好,她就是个好妈妈的思维模式。从没有想过她闺女咋想的。 而如今,她确实是不缺孩子吃穿,啥好给买啥,就今年过年有条件了,知道她闺女学习不好,还特意拎的好几斤带鱼去老师家看看。 她不明白,还让她这个妈咋当啊? 她一门心思认为,她闺女丧良心! 见过当爹妈的打孩子的,没见过谁家孩子敢大不孝打爹妈的。 这孩子,毕金枝越养越心寒。干脆对侄女侄子越来越好,对闺女失望透顶。 以至于亲娘俩处的跟仇人似的。 有谁瞧不起自个儿孩子的,没听说亲妈瞧不上的。 有谁恨毕金枝的,没听过过有亲闺女恨母亲恨的咬牙切齿的。 …… 啥事儿啊,家里真都得有个明白人。至少思维模式要是个多元化的人。 别看事出起因是毕月那个惹祸头子,但她如果此刻在,倒是真能看出点儿端倪,至少私下里会劝劝她姑要谈话,付娟进入青春期了。 然而此刻,就在付娟扬出笤帚疙瘩那一瞬,连毕铁林那位情商高的都震怒了。 在他看来,这孩子确实欠揍。 毕铁林所生存的年代,他所经历的一切,从没有见过儿女打爹妈的,还对着脑门扬手丢了过去下死手。 毕成捂着肋骨,坐在炕柜儿旁边,傻眼一般侧头看向表妹付娟。 他姐那样的,用她娘骂人的话,跟头大活驴似的,那赶上娘心里不痛快,他姐都得躲着娘,他哪见过这个啊? 过年还不到十三岁整的付娟,她给她妈打了,她还委屈的不行。 付娟浑身筛糠般被气的发抖,仇视一般和毕金枝对视。 她知不知道她会被暴揍?知道。她也没赶紧跑走,更是知道这回连她爸爸都不会向着她了。 小丫头啥都明白,依旧瞪视着毕金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胸脯气的一鼓一鼓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流向腮边。 毕金枝那被吹风机高高吹起打着摩丝的新款刘海,被笤帚疙瘩打乱了,贴近头皮那的额头通红一片,当即就肿了。 她被亲闺女突如其来打了这一下子,有那么一瞬愣住了。不过也就只愣眨眼的功夫。 毕金枝忽然暴起,捡起腿边儿扫炕的笤帚疙瘩,几步跑的炕上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站在炕上,一把揪住付娟的马尾辫往炕里拽:“c你个活奶奶的!我倒了血霉生了你!我她奶奶个腿的,生了个阶级敌人啊我!” 边骂边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 巴掌声那个清脆啊,听的毕成被吓了一跳,从傻坐着变成赶紧站起,杵在屋地中间傻站着。 离的最近的毕铁林赶紧上前挡住,呵斥道:“姐!” 毕金枝也声泪俱下了,这回连奶奶都不骂了。 她站在炕沿边儿隔着毕铁林,看着发型被揪乱的付娟,打不着脸,对着付娟的脑瓜顶,上去就是一大巴掌:“c你个妈的,你个要账鬼!我让你过年,我让你过周年! 你上学学的敢打爹打妈了,我含辛茹苦的养你,饿的我营养不良晕倒都给你吃饱饭。 前几年能生我都不生,为啥没要老二?让你奶奶一熊我熊好几年?! 就因为你从小就搅灾动不动就哭咧咧身体不好,寻思等你长大了,你她奶奶的,你光长岁数你不长心,我告诉你!付娟!” 随着那些讲述,被女儿打了的心酸胀满了心头,毕金枝那眼泪随着她大喊摇头飞舞着,情绪失控到像是疯了一般喊道:“我能生了你,我也能掐死你!” 毕铁林和毕铁刚都上前对着炕上的毕金枝挥舞胳膊拦住,毕铁刚脸色范青,就没听说过咒自个儿闺女死的:“金枝,你是不是疯了?要教育孩子回你自个儿家教育去,你要不要个脸啦!” 然而让毕金枝更拱火,让葛玉凤都急的眼圈发红,让更多人生气的是:明明大舅老舅都拦着,再挨不了揍了,付娟居然往前凑,甚至从毕铁林身后往旁边站几步,站在旁边的炕沿边儿仰头冲毕金枝喊道:“来吧!你打死我吧,你瞅你要不打死我的!” 都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啪”地一声,毕金枝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付娟那张小脸顷刻肿了起来。 毕金枝看她女儿居然还敢眼睛瞪大怒视她,再次一把扯过付娟散乱的头发往炕里拽。 这给毕铁刚气的,一边往下救孩子,一边骂道:“付国你死人呐!” 付国一茶杯砸在了地上,只吓到了拉架往后拽毕金枝的葛玉凤,根本就没制止住其他人。 付国眼睁睁地看着他媳妇拖拽着孩子半拉身子,不管不顾地那一巴掌两巴掌打在趴在炕上的付娟脑袋上,他闺女歪侧着头,脸贴着炕席,眼睛通红。 其实总共过程也没两分钟,只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等付国蹿上前,毕金枝也被穿鞋上炕的毕铁林给一把推到炕墙上了。 然而付娟的所作所为,让付国不顾葛玉凤那个外人在场,红了眼圈儿,借着酒劲哭了,要上炕暴揍毕金枝。 毕铁刚也有点儿傻了。 就是站在毕铁林身后的毕金枝,看着她闺女那样,更被气的浑身没了力气,心脏抖、嘴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闺女,喃喃道:“冤家!” 付娟居然在她妈几巴掌削脑袋上之后,都没人打她了,她还用脑袋撞炕。 哐哐用脑袋砸炕的声音,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砸傻了大家,从没有人见过孩子脾气坏到犟到这种程度的。 毕铁刚一边用半拉身子截住要和毕金枝打架的付国,一边拽住付娟的腿,音调都变了:“你这孩子是不是虎?!” 大人们现在喊话,付娟已经不听了。 她心里不停重复一句话:永远都是别人家孩子好。 付娟顶着红肿的额头站在炕沿边儿,忽然仰头,用嚎的方式放声大哭。 今年,她说:“妈,我考第三十八名。”本以为进步了,再没倒数了,会挨夸,她妈却骂她:“跟你都丢不起磕碜。 隔壁院儿那孩子穿打补丁的裤子,人家年年考第一。 还有你哥姐,说你是他们妹妹都得丢死脸。就是狗蛋儿你都比不起,能甩你好几条街。 你说老师都是一样的,教过你姐的现在教你,同样都是俩腿支个肚子的,你是没长脑子是咋地?随你们老付家!没脑子!” 付娟越哭越惨,脑海里又变成了那年夏天,她干了那么多活,晒的胳膊起皮痒痒,她就想要那衣裳,天天盼着,盼到最后,她妈却给了毕月,不但没给她,她问了两句,还被打了一顿。 还有她妈做了一个用五彩碎布的屁股垫,她以为是她的,她妈却领着她去毕月的学校,用从没有跟她说话的软和态度嘱咐:“月月啊,上课要注意听讲,别寻思家里这个那个的。好好学习比啥都强,咱家能不能翻身就看你和大成了。这是姑给你做的,女孩子屁股下面不能着凉。” 她奶奶说,就是因为毕家,要不然她是能有弟弟的。 她想,如果没有毕月、毕成、狗蛋儿,她妈是不是能对她很好很好? 付娟哭的肩膀抖动。让满屋人看的都没招没招的。 付国上前,顾不上打毕金枝了,半搂住付娟,大手不知深浅地揉着他闺女脑门,大男人眼泪下来了,真是心疼了,男人的哭声在过年这时段听起来挺瘆人:“走,跟爸回家,听话啊,闺女。你听爸说!你能不能别哭了?”哭着又像是发泄似的,又像是哄孩子似的急头掰脸喊道:“我闺女最懂事儿了,我看谁再说一句的?!” “付国啊,你别……” 毕铁刚上前要拽过付国的胳膊,也在同时,屋门被人打开。同村老徐家的小儿子,小心翼翼探头道:“叔,我爹让我叫你和老叔去家里吃饭。”这小子说完就赶紧跑了。 付国借着这功夫,回身抹把泪,扯着付娟,给哭得直喘的付娟戴好帽子,谁说也不好使,到底蹬自行车驮他闺女走了。 毕金枝哭倒在炕上。 她不甘心般拍打炕席哭,拍的两手掌通红通红的,哭道:“我生的是孽障啊!” 人家那闺女咋就能贴心? 远了不说,就说她嫂子。 她嫂子跟她摆出好几件衣服,让她相中哪个拿哪个,说都是大侄女给买的。还抱怨呢子大衣太贵的,贵的都睡不好觉。光丝巾就好几条。 别看嫂子脸上满是不情愿,可她知道,嫂子高兴。因为那是闺女孝敬的。 还有这两天在这呆着,她眼睁睁品着,那毕月她咋疼都白搭,到真章还得人家亲闺女妈。 她嫂子稍微晚点儿上饭桌,大侄女就不乐意赶紧去外屋地去请,就怕她娘少吃一口似的,拽着她妈上炕里坐着。 她哥要是指使嫂子下地拿个蒜酱啥的,还没等嫂子不乐意,人毕月就能顶她爹:“我娘一天累成啥样了,你要啥我拿去。” 同样都是生闺女养闺女,侄女就能护到她嫂子少夹菜都不行,一筷子一筷子的给她娘夹。 再瞧瞧她,回家晚了,她碰到好几次她闺女可自个儿吃,啥好叨啥,真是一口都不带问问她的,更没像人家那孩子似的说点儿啥贴心话。 这些年了,从没说过:“妈,你累不累啊?”倒是她没了孩子时,跟她奶奶一样一样的,像对待仇人似的。 一天天不跟她说句话。她那小月子做的,堵心到一把一把掉头发。 你说那时候有婆婆欺负她的,有丈夫不痛快说揍就揍两下子的,哪有当闺女威胁她的。 那段日子,她管教付娟,那孩子居然能瞪俩眼珠子犟嘴问她:“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毕金枝哭成泪人一样,回想这些年,想着她掏心掏肺对女儿,再次拍着炕凄厉喊道:“我没这闺女啊!仇人啊!我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就让她跟她奶过去吧,我不过了,离婚!”毕金枝两手捂脸,哭的不能自已。 毕铁刚从院子里回来,没拦住妹夫,一进屋再听到妹妹那喊声,转头干脆走了。还出去上人家吃啥饭吃饭的,得多大个心吶,去告诉一声不去了。 毕铁林寒着一张脸,坐在炕沿边儿。被这场闹剧气的不轻。 他压根儿就没拦他姐夫,爱走不走。 在他看来,付娟那孩子真是不管不行了。 再这么惯下去,哪天就敢拿自杀吓唬人。 打了亲娘还有理了。撞头威胁,恶劣至极。 他姐夫更是个糊涂虫,还要当着他的面打他姐是怎么着?动手一个试试?! 毕铁林护短心理作祟。此刻再听到亲姐姐哭的似肝肠寸裂一般,拿起棉袄就走了。 毕成问他干啥去,他也没吱声。 葛玉凤安抚般拍着毕金枝的后背,皱着一张脸,红着眼圈儿劝道:“儿女都是债。别说那话。那都是气话。断绝啥断绝?不说别的,让你丢下孩子一个月不见,咱当娘的就得贱皮子想的发疯。唉!” 葛玉凤觉得此时自己更不能走了,连毕成都去外屋烧锅去了,她走,谁劝啊? 你说这个刘雅芳,这功夫了,你串啥门子去啊? 那对儿娘俩真是……命好。 第三百零六章 和稀泥(为战地妞妞和氏璧+) 要说谁最护短,谁最偏心眼,不是毕铁林,也不是毕月,而是付国。 管咋地毕家叔侄还讲个道理,论个对错,你跟这样人能说明白话。 付国那是干脆不讲理,有时候想事做事挺一根筋的。 要不能原来对毕金枝挺护着的,等毕金枝一流产,毕金枝咋赔礼道歉都不行,他居然大变样巴掌撇子的都敢伸手了吗? 用东北土话形容这人吧,就是跟正常思维的人总差股劲。 别看毕月没说是因为啥给付娟拉坟圈子那的,就是说了也白搭。 因为在付国心里,他家孩子才是孩子,别人家孩子都是狗崽子。 付国棉帽子歪了,蹬车驮着他闺女,蹬一脑门汗。 累的呼哧带喘的,还时不时侧回头想看他闺女两眼,扯着嗓门灌一肚子风也劝:“老姑娘啊,别哭了。大风小嚎的,脸再哭衫(粗糙)了。 你听爸说,别稀得搭理你姐。 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姐那死孩崽子猴尖猴尖的。谁跟她也处不到一块堆儿去。不赖你,哈? 那孩子不跟人交心。那就是个小王八蛋,没良心! 以前求着咱家时,她不吱声,装哏。 那时候丢脸的事儿,都让你大舅你大舅妈找我去借钱啥的,不孝的玩应。 这刚吃了几天饱饭,日子刚过好,这家伙,家里就跟搁不下她了似的,现在叽抓地,事妈儿一个!” 哭的脑袋发晕的付娟,茫然看向道边,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姐学习好。爸,我脑子是不是真不好使啊?” 付国一听,他闺女终于说话了,那就好,那就好啊! 真怕付娟那随了毕金枝的犟脾气,再给自个儿憋屈大发想不开喽。 你瞅瞅搁大舅哥家给他吓的,瞅那样孩子就跟要一头撞死似的,哎呦,他可就这一个闺女。 付国蹬车更卖力了,喊道: “光会学习有啥用?不懂事儿,照你差远了。 你看看她那囔囔不喘的样儿,瘦的跟根刺似的,啥重活都干不了的玩应。 我跟你说,老姑娘啊,真的,爸不糊弄你,别听你妈胡咧咧! 啥玩意你就不如你姐了?我看你大舅家那仨绑一起都不如你。 你那时候刚多大点儿啊?穿开裆裤呢,就知道上地笼沟里往家捡柴火。 不大点儿,就知道拎个空瓶子给我打酒喝,找多少钱剩了多少,没大人教你,你可会算账了。 那村里老王婆子见我一回夸一回你的,说你聪明着呢,还有……” 还有啥聪明的事儿来着?付国一时想不起来了,没词夸闺女,开导工作还得继续,那就骂毕月吧。 “你姐啊,你妈老说她学习好啥的,哼,是,她也就是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会念个书吧。 要是啥啥都不行,再不会念个书,那老天真得饿死瞎家雀(qiao)了。不像你,学啥像啥,我老闺女最聪明。 要搁过去,就你姐那样,满屯子翻,备不住都没人家愿意上门求亲。干啥啥不行,蔫不出溜地,一脚踹不出个屁。 你大舅还当个宝惯着呢,要照我,刚才那死出,大嘴巴我就得抽过去。 惯着吧,这才哪到哪,一辈子长着呢。 大姑娘家没个大姑娘样,会开个车,好顿嘚瑟。刚多大点儿?她就跟个搅屎棍似的,哪都有她!” 付娟啥也听不进去,虽然觉得她爸说的挺有道理,但挡不住她妈稀罕她姐啊,这么一想,更伤心。她这么懂事都没用。 付娟此刻真希望自个儿没妈。她满脑子里设计着离家出走都得带上啥,想着都拿哪些东西,后来干脆也不操心拿啥了,直接想后面。 想着她没影子了,能不能吓唬死毕金枝。越想越解恨。 付国没听到回话,使劲扭头想瞅眼他闺女,还没等瞅着呢,自行车把一顿乱晃,他不得不再看前面,叹了口气,出声道:“别恨你妈。她不知道咋回事儿,不一直那脾气吗?别跟她一样的,啊? 还说你妈呢,你啊,你这脾气随她啊,以后你妈再说啥,闺女,你转头就走,爸给你兜着。 再说你兜不是有钱吗?愿意买啥买啥,溜达一圈儿回来了,你妈气就消了。 你这孩子,你非得往前赶,哪有往前凑的啊?话赶话,她能不打你吗? 姑娘啊,到啥时候,都得我和你妈行,再就是你奶。你咋能打你妈呢?她得多伤心。 你想想,远了不说,就说今个早上。 你跑出门光脑瓜,你看你大舅妈她们看见了就跟没瞅着似的,不还得你妈拿个帽子,鞋都顾不上穿撵你戴上吗? 骂两句骂两句,你妈也骂我,你看我,就装听不着!” 付娟刚刚还在咬牙切齿地构思离家剧情,被她爸几句话说的,小脸立刻又皱了起来,眼泪又下来了。 她舔了舔围脖上的泪,一边儿尝着是咸的,一边儿哭。 要问她因为啥?十来岁的丫头也说不清。 备不住她天生就是性情中人,就是觉得被他爸几句话搅合的,她一下子就能想起她妈骂她给她戴帽子那一幕,再想起她把她妈给打了。 …… 这边那爷俩骑车徜徉在羊肠小道上谈话,那边毕金枝由坐改躺在炕上了,她就跟忽然得了场大病似的。眼中无色。 最开始她先是跟葛玉凤发誓赌咒断绝母女关系,还心情灰暗到嚷着离婚,人葛玉凤劝了一会儿,赵大山来了,别看赵大山在京都当厨子,可回了老家,是活不干,给他娘喊走做饭去了。 葛玉凤一走,毕成那确实是性情挺闷,都没说句:“姑啊,你别哭了”啥的,默默地烧锅热饭,拿铁搓子搓走碎茶杯。 要问毕成为啥跟他姑不吱声,大小伙子能说他害怕吗? 毕成确实是有点儿害怕毕金枝那暴脾气,他寻思他也不会劝,干脆别往枪口上撞了。 前几天劝他姐,还没说楚大哥一个不字呢,差点儿挨揍。 哪句话万一瞎劝,再戳到他姑肺管子上。毕成坐在外屋盼着他娘和他姐赶紧回家。 满屋里只剩下毕金枝,她蔫了。 女人一生气啊,她是不能就事论事的,她会想着“这些年”,那还有好?越想,毕金枝那颗心越支离破碎。 毕金枝还躺炕上因为她闺女伤心呢,她不知道的是,她家后院差点儿没着火,要不是她亲女儿,真备不住埋下火苗子。 …… 第三百零七章 眼睛贼啊(为永远闹书荒+) 付国蹬车蹬的满身是汗,看付娟稳当跳下车了,推开家门,刚喊了声:“娘?”屋门就被推开了。 迎面走过来的付老太太,正非常亲热地拉着一名少妇的手,边送边爽朗笑道:“你瞅瞅,刚还说他们得时候回来呢,这说回来就回来了。大国,你看谁来啦?还能不能认出来了?” 客套完,老太太抬头看向儿子孙女,眯了眯眼。 老太太眼睛毒啊,一眼就看清了她孙女那张刚哭过的脸,再往付国身后一瞄,没瞅着毕金枝,心里能猜到个大概了。 但有外人在,她没吱声,更没问“你媳妇咋没回来啥的。” “啊,是小凤啊,那咋认不出来。娘,人小凤当年是咱村一枝花。小凤,咋今儿有空过来啦?没回村儿看你爹娘去啊?” 说实话,付国挺意外。 跟这小凤的爹娘,倒是有点儿人情往来,这小凤嘛,好像前些年自从嫁到这县里了,再都没碰过面。 小凤,以前村里住付家后院老邻居的二闺女。应该算是命苦的女人。 前几年丈夫没了,年纪轻轻守寡,靠着县里一个街边的房子,再靠着一张巧嘴,给人加工个衣裳啥的,带着三岁的丫头在县里住。 自打付家搬来,这不是有原来那层关系吗?小凤借着这引子,趁着过年拎东西过来串串门。 “付大哥,你还记得我吶?”小凤一说一笑,微胖的身形配着圆脸,再加上枣红色棉袄黑裤子,看起来还挺喜庆:“我也是从村里才回来,跟我娘还唠起你们了呢。我娘夸我大娘有福。 别说我娘夸了,村里人现在谁逮谁提你有本事,都记着你情,说他们买东西啥的,你还给便宜。都给的是进价。 我娘惦记我大娘,让我赶紧回来就看看大娘身体咋样,说你们现在也不咋回村了。 按理说,咱都搁一个县里住着,早就应该来看看了。付大哥可别怨妹子才登门。” 付国扯着付娟的棉袄袖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小凤面前,笑道:“啥有没有本事的?对付混口饭吃。这可真挺好,以后没事儿就来。正好陪我娘唠唠嗑。”掏兜点烟,没马上离开。 小凤就更不着急走了,刚她可听说了,说是付家那个店忙不过来,不行就得找个人给看顾着,还找啥人啊?她愿意去干,那得套套近乎啊。 许小凤一把拉起付娟的胳膊: “你说一晃眼多快,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娟子吧,你咋长的那么好看呢?”又抬眼笑看了付国一眼,才侧身和老太太道:“大娘,这孩子真是取爹妈优点长的,一看将来就有出息。你说这要走大街上,我都不敢认,长的真好,您老真有福。” 谁夸自家孩子不高兴的,老太太笑的一脸褶子。然而付娟却皱眉头。 付娟瞅了眼面前这穿瘦裤子站着的女人,看起来很不顺心思。 她缺人夸吗?家里困难时,有她奶和她爹天天夸。 现在是只要去店里,甭管谁去都夸。所以对这一套免疫了。 付国没注意到,还惹呼他闺女呢,推了推付娟的胳膊:“叫二姨,以前住咱家身后,你许姥姥有印象没?她家的。” 叫啥二姨啊,付娟带搭不稀理的含糊句:“姨。”然后看向杵在门口的几个大人,彻底烦了,瞪眼睛和老太太道:“奶,是进屋啊还是走啊?怪老冷的。” 这下,瞬间让仨大人尴尬了。 许小凤赶紧替付娟圆场:“可不是咋地?我都出来挺长时间了,还得回家现烧炉子呢。那啥,大娘,快回屋吧,您老可别送我,您要这么客气,以后我还咋来。” 老太太也挺着急进屋问孙女咋回事儿,一边轻拍她孙女的后背有点儿哄的意思,一边儿点头道:“嗯那,那大国啊,你送送小凤。再来啊?孩子。” 说完,老太太给付娟摘书包先进了门,嘴里嘟嘟囔囔指定冻够呛啥的,赶紧掀锅盖要给付娟舀水洗把脸。 付国扔了烟头,陪着许小凤往门口走:“没事儿就来溜达。都老关系了,更得多走动走动。” 没话找话的客套话,却让许小凤站住了脚。 她站在大铁门那,忽然转过身,直视付国的眼底,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笑眯眯道:“付大哥,那我当真了啊?”停顿了下,笑着挑了挑一侧的眉,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可别嫌烦?我还想去你店里看看呢,买不起瞅瞅呗。不知道啥时候开门,方便吗?” 付国那耳根子当即就热了,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竟说那话。有啥买不起的,我一个卖破自行车的。方便,啥时候都方便!” 本以为许小凤会再说点儿啥,然而二十五岁的少妇,却只笑着一点头,冲付国挥了挥手,扭身走了。 岁数小,屁股大,那许小凤再穿个短款棉袄瘦裤子,一步一挪,走的那个姿势啊。 男人啊……付国不自觉的将眼神放在了许小凤的屁股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闺女也瞅着了。付娟进了屋压根就没关房门。 她顶着松散的马尾辫,那造型还是被她妈打时揪吧的,端着热水盆,站在屋门那也看向大门口。 寻思她爸骑车驮她冻够呛,想要先让她爸烫烫手,结果就啥都瞅着了。 “奶,以后这女滴,别招她来家!” 老太太正给灶坑添火呢,想着得让大孙女先吃口热乎饭,随口回句:“谁?咋地啦?” “就刚才那女滴。我膈应她。”付娟说完又冲大门那喊道:“爸,你还杵那干啥?瞅啥?不赶紧进屋洗脸!” 小丫头把脸盆往地上一放,进屋脱棉袄,低头时,脸上的小表情妖道的,在那边解扣子边撇嘴。 等付国进屋了,她也穿毛衣出来了,歪着头,用着哭哑的嗓子警告道:“那女滴不是个好饼!” 付国板起脸:“竟胡说八道!你这样不好啊,娟子,没礼貌。” 半懂不懂这些事儿的付娟,一句话都不让人,刚气完她妈,她换个地方继续气她爸,喊道:“以后你要再跟她说一句话,我就给你告诉我妈。 就说那女滴穿个瘦裤子,走道直拧胯胯轴子,眼睛还一瞟一瞟地,你还跟她笑,让我妈收拾你!” 付国被一噎,气的举了下手,吓唬她闺女道:“不怪你妈揍你,你就是被揍的轻。” “哼!我说到做到!” 第三百零八章 你再看这对儿娘俩(二合一) 这边干架干的恨不得你死我活,给一对儿爷俩干的不得不骑车逃跑。 也弄的在家待不下去的毕铁林,干脆没了影踪。 狗蛋儿寻摸了半个村儿,愣是没找着。 毕铁林被他姐一家闹的烦的不行,直接去了小卖店。 把黄纸、金元宝啥的,通通包了,拎着一堆纸钱,跑到了后山包。 但你再看那对儿娘俩…… 毕月惹完祸,刘雅芳打掩护,俩人开车就跑。 她们可不管赵家屯是否乱套,更不管毕金枝先和闺女打,又和丈夫吵的,闹完婚姻危机,又躺炕上病倒。 她们就知道,终于左绕右绕的到了。 刘雅芳不用背着炉灶做大锅饭了,毕月离开了闹哄哄的家里,娘俩进了别的村儿,忽然同时发现,风景这边独好。 尤其一进村口,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有好信儿的老头,头戴带耳朵的大棉帽子,从车头进入视线就背着手探头瞅。 刘雅芳备不住是寻思做人得低调,她现在都坐上了轿子了,更得虚心点儿,摇下了车窗,离老远就和跟她大舅关系挺好的老头打招呼。 这一打招呼,都知道这小轿子要去谁家的了。 有人趁着和刘雅芳说话的功夫,隔着车窗瞅瞅毕月,心话:女滴开车?这丫头有能耐啊! 也有人喊毛头小子们,指示他们先跑去送信儿。 以至于毕月开着比驴车还慢的夏利,车旁边车后面全是半大孩子,有淘气的小子还敲敲车窗,敲完就跑,脸上满是窃喜的表情,就跟干了啥妙不可言的事儿似的。 刘雅芳离老远就指道: “拐过去,你慢点儿拐,别刮着谁家孩子。就那家,看见没?黑色大铁门上贴福字那家。” 毕月翻白眼,这得最少有五百米远,放眼望去全是黑大门,上哪知道哪家是哪家:“不会是门口停车那家吧?” “哎呀,你小时候,我不是领你来过一趟嘛?你说总共就这么大个屯子,你咋还能转向呢!比我个老婆子记性还不好。可不就是那家?” 毕月没接茬。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车吸引: “那就是手扶拖拉机?您还别说,我头回见,怪新鲜的。” 这话,毕月没撒谎,拖拉机她听说过,但活了二十来年了,却头回近距离瞅到。她打算一会儿鼓动两下子,至少得摸摸,坐上去感受感受,真真是把拖拉机当新鲜玩物了。 还有点儿后悔咋没把相机背出来呢,坐在拖拉机上拍两张照片,摆个剪刀手的姿势,多么独领风骚的一幕,好给楚亦锋邮过去。 刘雅芳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那是你二舅的手扶车。 这不是你舅姥爷家分家了嘛。今年在一块堆儿过的最后一年啦。 你说你二舅,哎呀,没正事。 你大舅分俩钱,人家心眼子多,要起房子。说是雪化了就整。 你二舅可倒好,他养你舅姥爷,合一块堆儿过日子,分的钱还多吶。 你看见了吧,那破房子都要塌窝了,他不盖房子,买了台这么个玩应,还半新不旧的,全花光了。挺大岁数了,照你大舅差……哎呦,你舅姥爷你大舅二舅都出来了,快着点儿。” 毕月很从容,可刘雅芳也不知道是因为陈翠柳的事儿啊?还是一直以来见她舅就胆小的原因,她有点儿紧张。 她紧张不要紧,就这么眨眼的功夫,眼瞅着就要停车了,她还磨叨毕月:“你说你,不大点儿个岁数,不是穿灰就是穿黑的。家里放着新鲜的棉袄你不穿,打扮的比我还老。”这是嫌弃她闺女了。 刘雅芳还特意侧头仔细瞅了瞅毕月的形象。 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还算挺满意。 她闺女随孩儿他爹那大高个,细了高挑的,长的又是取她和毕铁刚的优点,就是那个衣裳和短头发啊,她有点儿瞅不惯。 刘雅芳的大舅站在最前面,矮瘦的老头,年龄大了,眼神不咋好使,背个手,眯缝着眼睛,扯嗓门问道:“这是铁林跟来啦?那铁林可是稀客呀,多少年没见着了!”喊完紧着咳嗽。 老爷子的二儿媳,也就是陈翠柳的表姐爽朗笑道:“爹,啥铁林吶?稀客没来,来的是娇客,你快看是谁来啦?” 说着话的功夫,毕月一边开车门子下车,一边赶紧打招呼道:“舅姥爷,过年好!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过年好。”实际上,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没人发现。 不过毕月依旧囧了囧。 因为面相上一看就知道这人挺精明、挺会说话的大舅,笑着上前先和毕月打招呼道:“大学生来了。真像你舅姥爷说的,这得有多少年没见了? 前些年,一问你娘你呢?她就说你搁家学习呢。 成子和狗蛋儿倒是见着两回。就你,总不来。 你大舅妈搁屋煮饺子呢,正好咱一会儿趁热乎吃。” 毕月扭头看向抢她娘怀里大包袱的女人,听刘雅芳叫“二嫂”,知道那是真的二舅妈。 但扶着舅姥爷那女的,那是谁啊? 后来,还是毕月进屋听大人们唠嗑,才多少听明白点儿,感情那女人是老爷子的干女儿。 其实也不是认老爷子,是农村有个说法,孩子不好养活得认干妈,她是在舅姥姥活着时认当的干娘,还住东院儿。 时间久了,女人挺实在,挺借力,就这么的,没人拿她当外人。 毕月打算吸取经验教训,少说话,就咧嘴赔笑装憨厚吧,然而,她二舅那人真是……挺大岁数了,像她娘评价的那样,玩心不死。 她愣是被二舅给拽住了。 毕月眼睁睁看着她娘被二舅妈扯进院儿,她舅姥爷那个小老头,也拍拍她肩膀说了句:“好孩子,都多少年没端过舅姥爷家饭碗了,等会儿进屋吃饺子。”然后就开始跟左邻右舍的老头老太太们,指着毕月道:“这是首都的大学生,就是前几年那个状元!我那外甥女家的。嗯那,她家的丫头。 可不是咋地?算是熬出头了,家里还一个小子呢,也搁首都念大学,今儿没来。”说完就背手站一边儿听奉承,还冲院子喊道:“雅芳啊?先跟你二嫂唠着,等会儿我就进院儿。” 毕月有点儿懵,不过她不是独一个人在懵圈儿,还有她娘。 刘雅芳受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热情招待,她心里直犯嘀咕:这是要嘎哈啊?拥护(因为)啥啊?翠柳那事儿,不是办的秃噜扣了吗? 她大舅咋没跟她瞪眼睛?她二嫂也没跟她撩脸子,倒感觉比原来更亲了似的呢? 早知道,不买这老些东西赔礼道歉了。 艾玛!不会是要借钱吧?! 刘雅芳小心翼翼地把包裹交给了她二嫂,侧头仔细地瞅她二嫂的表情。 “对,雅芳,可得吃饭。你每次来都毛了三光(着急忙慌)的,大嫂煮饺子呢。咱一会儿就开饭! 哎呦天啊,你瞅我家那口子,一见着车就挪不动腿儿。” 刘雅芳懵到本能的往后躲,习惯性回话道: “二嫂,吃啥饭吶?我吃饱饱的来的。都直往上顶,坐车差点儿晕车。” 为啥说毕月这么些年也没来过两次,那就是因为曾经太困难,困难到如今、此刻,刘雅芳还这么顺嘴回话呢。 以前怕领孩子来,再赶上人家饭口,你说是吃是不吃? 过去刘雅芳也无论饿不饿都说吃过了,唯有的那么几次领狗蛋儿来,是借钱。 所以别说毕月没端过这家人饭碗了,就是刘雅芳都能不端就不端。 …… “去去,一边儿去。别瞎摸。我告诉你们,哪个敢调皮捣蛋瞎拽拽坏了,我可让你们爹扒了你们的皮!” 二舅半猫腰,扑落开好奇扒拉雨刷器的孩子们,又开始轰人。 毕月瞅了两眼也就不当回事儿了,爱摸摸去吧。 这两天车停外面,都没开进院儿,没人偷没人抢的,她都习惯村里孩子好信儿摸来摸去了。 而且她看她小叔有时候都特意打开车门子,让村里孩子进去坐一会儿啥的。 赶上半大小子一口一句老叔老叔忽悠着,她小叔要是没喝多,还能拉他们兜一圈儿。 毕月脚步一拐,伸手就拍了拍拖拉机的车头。正满眼好奇地拍打着,二舅不知道啥时候站她旁边问道:“带劲不?你二舅和你叔比不起。可咱这手扶车,满屯子里也就两台。这段日子拉个脚啥的,这车只要一突突,半大孩子也一帮一帮地围过来,不光围小汽车。咋样?大外女?” 毕月点点头:“我看挺好的。不都是代步吗?” 二舅叼着半截烟,嘿嘿笑道: “那可不一样。你这孩子太能忽悠了,你再给二舅忽悠瘸喽!人不说吗?一等司机开小车,跟着领导混吃喝,二等司机开吉普,跟着领导到处唬。” 大概是毕月像个男孩子,一下车就双手插大衣兜,说话啥的那个利落啊,没戴帽子没戴手套的。 又一头短发,整的她二舅多少年没见了,这冷不丁一见面,还跟毕月挺有话题,没拿她当普通女孩子。 毕月乐了:“那二舅是几等司机?” 二舅抹了把翘起的小胡子:“二舅七等司机开手扶,家里常点煤油炉。” “哈哈,您可真逗!”你说这人,比她娘还大小半年呢,一把岁数了,咋那么没正溜? 二舅一看,给大外女逗的前仰后合的,觉得机会来了:“那啥?外甥女啊,你看我也会开车,我能不能试试你叔那车,开一圈,过过手瘾。” 毕月惊愕瞪大眼:“会开手扶就会开轿车?那我也能开?行啊,我也要试试!” 二舅…… 毕月说是那么说,二舅也说是那么说,俩人都有点儿不太放心对方,只能互相指导。 先是毕月,指着车里这个那个告诉着:“眼不离路,双手可别松方向盘”,还没等说完,二舅就明白了,所谓一通百通道:“啊,明白啦!你这车钥匙,就是俺那摇把子。 要想整着火了,你是车钥匙插进去,我是排气筒那插摇把子,一顿猛拽。 你这方向盘就是我那手柄,你也明白没?走,我领你摇车去!” 毕月拿起一根她觉得卖废铁都能卖两块钱的摇把子,死沉死沉的,在二舅的指导下插进排气筒。 要不是她舅姥爷在转身进院前喊一嗓子,毕月真容易大过年的光荣负伤。 “老二?她个小丫头,哪有那手劲,你咋能让她摇车?拽不住甭出去甭到门牙呢?竟特么瞎嘚瑟!” “没事儿啊爹!”二舅嘴上这么回,不过还是接手了,示意毕月瞅着点儿。 一下两下三四下,五下六下七八下,突突突的声音响起,你就看那手扶车啊,呼呼地冒黑烟,毕月笨笨咔咔地爬上了车。 夏利和手扶车并排,二舅探头喊道: “外甥女,咋样儿?过瘾不?” 毕月扯嗓门回答,不扯嗓门喊不行啊,她这手扶噪音太大:“真颠簸啊!” 毕月带着耳包的前身,就俩棉球扣在耳朵上,小脸冻通红,手上戴着她二舅的大棉闷子,受着看热闹人们的膜拜。 她觉得这车要搁她手里几天,好好练练,备不住能体验一把急速漂移。她好想开着它下水啊。 表情奔儿骄傲,觉得自个儿好牛,觉得没拍照片,没让楚亦锋瞧着她这匪气劲儿,真特么遗憾。 别看开的是拖拉机,拖拉机咋的了?据说后世自动挡手扶拖拉机,保时捷有一款,比911可贵多了。 艾玛,就是震的浑身上下酥酥麻麻的,开时间长了,估计得被颠儿的浑身散架子。 “外甥女?前面咱俩不能并排了,道儿窄,向右拐,正好围着村儿绕一圈儿!” 毕月赶紧点头,示意知道了。 然而,就因为向右拐,要不是都是老司机练出来了,舅甥俩差点儿就得出了事故。 二舅习惯性向右拐向左打方向盘。 开过手扶车的都该知道,因为过去拖拉机那原理是:向哪拐弯,手柄就向相反方向使劲。 所以二舅打反了,而毕月呢,她也不知道啊,她也反了。 离舅姥爷家没开出三百米呢,就看一台夏利后屁股冒黑烟、一台手扶拖拉机车头冒黑烟,在噪音中,俩人方向一致,直奔左面道边儿的房子而去。 院子里的大娘还离这俩车挺远呢,被吓的本能往后倒退着走,傻眼了,手中簸箕掉地,扯嗓子喊道:“哎呀妈呀,快停!你们给我停下!”一看也不停啊,俩车头冲她,大娘转身就摔了个屁股蹲。 大娘干脆坐地不起,拍大腿骂道: “大过年的,作死啊?!” 毕月唏嘘地拍了拍胸口,听着她二舅不停地给人赔礼道歉。 经过这事儿了,又看道两边儿的人指着他们笑,俩人这才彻底消停。 在村里人面前被臭骂了一顿,赶紧灰溜溜回家了。 而毕月脚前脚后进屋,就听到了这么一句:“毕月对象是军人?还是个大干部?定没定下来啥前儿结婚啊?” 第三百零九章 拥护啥啊?(二合一大章) “你大哥问你话呢?你啊你,闷不出溜的,又吭哧瘪肚了,能憋死个人!” 舅姥爷满脸不高兴,对刘雅芳的性格极其不满。 拿起烟袋锅子,吧嗒了一口,才继续道: “你自个儿生的丫头,不会也心里没个数吧?” 刘雅芳两手紧握玻璃茶杯,表情在外人看来,那个呆啊、木啊。 实际上,她是心里复杂的很。 刘雅芳正搁心里骂陈翠柳呢。 你说翠柳那嘴丫子咋那么欠呢?跟她有啥关系啊?她回村瞎吧吧! 白嘱咐了,特意还告诉了两遍,打着商量让回村别说。就怕弄的满哪都知道。 你瞅着吧,这屯子知道了,赵家屯就不远了,那就是个时间的问题,啥事儿都能让一帮嘴碎的传出二里地。尤其她家现在还挺出名。 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就是她不掺和,万一俩孩子没成,就凭人小楚的条件,别人指定就得猜是大妮儿攀高枝,没攀上! 刘雅芳愁得慌,一时只能僵着脸,不知道咋回答。 总不能说,她还想给祸愣黄呢。到时候话敢话就多了。因为啥要给弄黄啊? 再说她拽着闺女出门子,是为了给她争脸的,不是丢磕碜的。她是想让大家伙看看,谁以后再敢扯老婆舌说她家大妮儿一针扎不透的?她削死她们。 …… 表情略复杂的还有毕月。 毕月站在门帘外面,又听到“结婚”二字了,心里也挺无奈,最近总听这词。 无奈到她就不明白了,她就只是处了个对象,对象家还没把她当回事儿呢,她家这面甭管谁,都可拿这事儿当回事了。 她姑也一口一句结婚结婚的。 结啥婚吶?才二十出头,急的哪辈子啊,结了婚什么生孩子婆婆大姑姐的,烦人不烦人? 她还没过上单身镶金边的日子,咋那么想不开呢! 而意外呢,又意外的是她娘的回答。 刘雅芳突然爽利了一把。 她知道这话题躲不过去的,要不然她大舅还得问她,大过年的,又得跟她生气,费那二遍劲呢。 “大舅,大哥,二嫂,我要说八字还没一撇儿呢,你们指定得寻思我拿你们当外人,那话也是扯淡。 听翠柳说的吧?领俺们看升旗又啥的,小伙子人是不错,可着跟前儿几个村扒拉都挑不出来一个。 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也确实是军人干部,是营长啊是啥的,我也整不明白啥级别。 家里也确实挺有能耐,这事儿,我瞒它没意义,扒不了瞎。 不过话说回来,咱家月月也不差。 我闺女是大学生,找啥样的也都配得起,是不是? 俺小叔子说了,等将来月月要出门子那天,啥都给她置办齐。 可这话,现在说还是太早。要是说结婚,那真是八字那一撇都撇不上,我这话也没糊弄你们。” 二嫂眼中立刻就带出了急色,没等刘雅芳说完就插话问道:“咋的那?人家瞧不上咱啊?我跟你说,雅芳,你这事不能糊涂。那么好的条件,你小叔子现在条件也不差,跟人得积极点儿,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儿啊!” 刘雅芳听的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儿,尤其听她二嫂这上赶子言论,咋就积极点儿? 她一个当长辈的,还得把姑爷打板供起来是咋的? 但还得硬着头皮,把烟粉往脸上擦,要面子道:“没那事儿。人家瞧不上还处个啥? 是咱家大妮儿那。你们备不住是不知道,念大学有规定,不让处,就更不用说结婚了。 都没毕业呢,岁数小,先那么对付处着吧。 就是毕业了也以后事儿以后再说,咱一个女方这头,不能着急。” 舅姥爷马上跟上,应承道:“对对,得能端住喽,让人高看两眼。这事儿不像别的,上赶子丢儿女磕碜。” “哎呦天啊!我还寻思咋地了呢。”二嫂夸张地拍了拍心口,一颗心又撩下来了,她是真心希望毕月将来嫁的好。不有那么句老话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有一个有能耐的亲属,和一帮没能耐的,那能一样吗? 她家俩小子,都属于念书大白鼠,在家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的。 倒不是想去当兵,能给边边角角寻摸个临时工也行啊,关键是得去首都,她这两天都回了老大的亲事了,不找,搁农村找啥对象? 那雅芳做不了小叔子的主,儿女的主还是能拿了的。她翠柳妹子可跟她说了,那小伙子可上竿子了,到时候雅芳这丈母娘一开口,它就没有不成的事儿。 毕月的二舅妈,想到在她娘家混吃混喝的俩小子,心里急三火四的,干脆嚷嚷道:“你说那是啥学校啊,管学习就得了呗?就没听说过还管人结不结婚的?吃饱了撑地。都二十啷当岁了,不让结婚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随着这话音,毕月也掀门帘子进了屋,二舅嘴里还嚼着干豆腐,大大咧咧在毕月身后喊道:“行了,别当孩子面说些没用的。大学管的严,你想让人家管,人家都不稀得管!爹啊,开饭吶?我大嫂说她再炒个干豆腐就得。” …… 毕月也算是头回端别人家饭碗,其实她不饿,但得坐在一边儿陪着。 毕月只吃了两个饺子,再就不动筷,举着筷子也不夹菜。 二舅比划让她夹干豆腐,她更是装没瞅着。 最近吃豆腐吃的都快吐了。 这农村,家里的爷们喝酒,你可以没有肉,没有干粮。 但小葱拌大豆腐,尖椒炒干豆腐,酱炒豆腐,雪里红炖豆腐,实在不行,就是大酱蘸豆腐,你也得给摆上一个,他们就着这豆腐就能喝半斤白酒。 弄的毕月顿顿能看见豆腐,烦都烦死了。 满饭桌上就毕月一个小辈儿,大舅家的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二舅家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在人姥姥家呢,她就成了谁逮谁嘱咐两句的存在。 舅姥爷干瘪的手攥着小酒杯,仰脖干了,干完就长叹一声,引得大家都看向他,才开口道:“月啊,你可得孝顺你娘。我啊,当年眼皮子浅喽。 今儿个,舅姥爷跟你透个实底儿。 前些年,我还劝你娘,来一回劝一回,劝她别供你读书了。 我寻思啊,别看你姓毕,可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供了也是白供。” 毕月没觉得咋地呢,她身边的大舅妈倒是先如坐针毡了。 大舅妈生了俩丫头,当年就是听老公公的,没咋供孩子们念书。 现在再看看毕月,大舅妈愧疚得不行,就像是她当年只要供,就能供出大学生似的。怎么都觉得是自己毁了俩孩子,才造成命运跟人毕月差了天地。 刘雅芳赶紧插言:“大舅,多少年的事儿了,别说那个了,大过年的,跟孩子说那个干啥?” “得说,得告诉告诉她们,让她知道知道你这个亲娘多不易。坏人我当。 你就可着周边儿打听吧,丫头们不是种地就是早早嫁人。 就你家啊,谁摊上你这么个娘,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没有你,哪有她的今天?” 老头挺倔强,皱着眉头盯着毕月道: “月啊,别嫌舅姥爷磨叽。以前也逮不着你影,你要是早露面我早说了。 有一次,你娘来借钱,我是真生气了。 你说都要吃不上喝不上了,还供你嘎哈? 你说再交不了几个钱吧,你中学在镇上,高中在县里,不花不花的,那也得扔两个,她还一供供俩。 你家你奶奶一没,你爷再撂倒在炕上喝药汤子,又拉饥荒又咋地的。 现在想想,得说人穷志短啊! 手里空了,说话办事儿腰板不硬实,你爹就更不出头了,家里连个来钱道都没有。 咋供的你们?咱穷人都是从嘴里省出来的。 你说你娘饿的小脸蜡黄,我能不气吗?那时候还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有今天呢。 我就劝,她给我来了一句,就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让孩子在学校呆着,不种地。 气的我没法没法的,我给她骂出去了,你娘是哭着走的。” 又矮又瘦的小老头,坐在炕沿边的主位上,想起过去的一幕一幕,多少对刘雅芳也有了点儿愧疚。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日子过的可真快啊,就跟前几天才发生的事儿似的。 他又喝了半盅白酒,这酒就是刘雅芳这回给拿来的,四盒礼,烟酒,一整块毛料,冻馒头、冻包子,一大块猪头肉,都是外甥女孝顺的,没白疼。 老头吧唧吧唧嘴,喘口气又继续道: “她走了,给我气的缓了好一会儿。 月啊,不是舅姥爷咋地,是没那条件。 你问问你大舅,他家那俩我就没让念书,那还是我亲孙女。 但得有能耐,能眼睁睁看着你娘一边抹眼泪,一边饿着肚子走山路吗? 后来还是你二舅去撵的你娘,现撵上的,说不能让你娘哭着走。老二,你当时给你姐拿了多少来着?” 二舅这个臊得慌啊,侧过头跟毕月道:“你舅姥爷喝多了,别听他那个。一喝多就七年谷八年糠的。”说完才抬头冲他爹回话道:“爹啊,块八毛的,你可快别提那些了,不够丢人的呢,大过年不唠吉利磕,再说跟孩子也说不着的事儿。” “两块四。”刘雅芳抬眸,认真地看向毕月:“那年月,两块来钱可不是现在啊。你爷爷看病拉的饥荒,人家上门去要钱去了。 说我有钱供你们读书,没钱还啥的,跟我急眼了。我划拉划拉也没凑上十块钱,差了两块。” 毕月侧头看向她二舅:“我娘现在还了没?”二舅脸红发烧了:“你这孩子!” 随后就跟演戏似的,使劲一摩挲脸,大嗓门道:“姐,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完了,你把这事儿捅出来,俺家那娘们今晚就得跟我干仗。那是我自个儿偷摸攒的。你瞅瞅你,给我整露了。” 二舅妈爽朗笑骂:“别特么瞎白话。我啥前儿不让你借姐钱了?都一家人,有就借呗?前些年,我那不是没有吗?” 不过二舅妈确实不愿意提这茬。 因为以前,甭管老爷子借没借钱、借多少,只要刘雅芳来,她就和大嫂俩合起伙来摔门,赶紧锁上碗架柜儿。从来不管刘雅芳叫姐,都是她家那口子叫姐。 现在也习惯叫名字了。又不能冷不丁改,太过刻意。 现在想想,真恨不得刘雅芳能忘了那些。 脸红发热,二舅妈举杯道: “雅芳,俺家翠柳给你添麻烦了。她都跟我说了,到家就跟我娘我老姨唠你人实在。你说她那事儿闹的。 我……唉,那翠柳被我老姨惯的不行,那没相中铁林,也不能强求,处对象那玩应得讲究个眼缘。 我也没寻思她能相不中啊?你说铁林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富贵人,她啊,不说她了!没福! 你说整的我这个没脸。听屯子里人说你们回来了,想去看看你,又抹不开脸,怕铁林对我有意见。” 毕月举着筷子愣在那,歪头瞅她二舅妈。 啥玩意?要不要个脸?还没相中她小叔? 刘雅芳反应那才快吶,在桌子底下踹了毕月一脚,就怕毕月急头掰脸的跟她二嫂俩犟犟这事儿。 没必要,以后都不咋见面了,这回可妥了,让翠柳要脸,她给,那就不用拿东西去陈家串门了。 “嗯那。没事儿。没那缘分,当亲戚走动呗。” 毕月也咽回了话。 不冲别的,以前不知道,现在觉得舅姥爷人不错,一个舅舅,要是希望他做的跟亲爹似的,那不可能。这就不错了。 从这之后,毕月见识了她娘胡说八道的功力。问她咋住院了呢?她娘接话撒谎道:“和大成俩,没正溜,骑车摔冰溜子上了,那个肋巴扇摔折了,这个脖子也受伤了。” …… 最后等毕月她们离开时,舅姥爷告诉刘雅芳道:“后天,让老二拉着俺们去你家瞅瞅。多少年没去过了。瞅瞅铁林。” 这就是告诉你提前准备的意思。 刘雅芳坐在车里紧着回头冲后面招手,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她才转过身,转过来先叹了口气:“唉。你说哪有当长辈的去见你小叔的? 以前亲戚都少,谁瞅着你都绕着走。条件一好,见面这个亲香。 我因为你叔受人白眼,也因为你叔借力啊! 你瞅瞅,都够着要和你小叔攀关系。你说又不借钱,就算认识个有钱人,又能咋地?” 毕月哑然一笑:“所以你以后也别磨叽我,我挣钱还挣不过来呢。我要活的比我小叔还风光无限,您吶,眼光要放远。” 第三百一十章 你们离开了,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一更) 毕铁林蹲坐在坟包前,火光照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只看他眼神中带着回忆,目光清澈温润,嘴里正在嘟嘟囔囔地说着啥,表情上满是想念:“爹,娘,我又来了。 老儿子给你们送钱来了。 上两回都有我哥一家在一边儿陪着,也没跟你们说上啥话。 总感觉当着小辈儿的面儿,说啥都怪不好意思的。 呵呵,你们得纳闷吧?咋年前烧,初一烧,恨不得三天两头就送钱呢? 知道因为啥不? 因为你们老儿子有钱了。 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置办了房子,开得起店铺,坐上了汽车。 不再是穿着单鞋,走南闯北的时候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躺在边境那小旅店里,一整就碰到警察临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再一想到你们也都没了。 晚上自个儿一人,一瓶二锅头,一盒烟,哭了好几场。 唉,我咋跟你们说这个呢? 不用惦记,都过去了。 那时候我就发誓啊,我得折腾出个样儿来,要不然跪在你们面前,没脸。 现在我敢说,你们可以放心了。 爹,娘,我也能帮着我哥我姐了。可……” 毕铁林使劲睁大了眼睛,叹了口气。 可你们却都不在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除了过年给娘烧了套毛料衣服,给爹烧了几条好烟,再也尽不了孝。 毕铁林叹了口气,给毕老爷子倒了点儿酒: “爹,我特意跑村里小卖店打的酒。 知道过年那天的酒,您喝不惯。怕您吶,想这口。 吃吧,喝吧。 你们活着时,没享福,到了那面可劲儿花吧。 我烧的纸钱足够用。别省着。 买大房子,再雇两个人伺候着。地主啥样,你们就啥样。 别当三代贫农,没意义。 到哪个地界儿,都是恨人有笑人无。 娘别总是把好吃的放碗架子里。您想啊,您第一顿舍不得吃,放着攒着的,放坏了再拿出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爹也别总是一吃饭就说不爱吃肉啥的。 爹啊,都不是老儿子说你,您吃了一辈子的大葱蘸大酱,您都没吃过啥好的,可不就说啥都不好吃?” 随着说的那些话,就跟自个儿能看见一幕一幕似的。 那些片段,似能看到毕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模样,毕铁林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他两手使劲一摩挲脸,才继续用着轻松的语气说道:“娘不是总说富裕人家天天吃细面大饼吗?你们天天吃,卷肉吃。 我们这面也吃着呢,现在连狗蛋儿都有点儿挑食了。 我哥见天的骂他变修了。 吃黄桃罐头,就跟过去喝苞米面稀粥似的。 感冒淌鼻涕吃,饿了也吃,当零嘴还吃。 她们几个小孩伢子,晚上临睡觉前儿,躺被窝里恨不得天天起罐头吃。 还一个个扒瞎,说什么睡炕怕上火,吃那玩意儿去火。 你们要在啊,一准儿会骂他们败家。 爹、娘,你们说咱家日子得好成啥样了,你们不敢想象了吧。 嗯,还有一个事儿,娘,我得嘱咐你几句。 我爹愿意玩牌,娘让他玩吧。 他年轻时忙着干活,老了还没钱,一辈子也没伸手打麻将。 我记得我十几的时候了,那时候的活多重呢,我爹干完活还大半夜偷摸去扒眼瞅人玩。 下晚回家躺炕上说梦话,还给我踹醒了。 我前两天跟我三大爷一起吃饭了,他身体还算硬朗。 听他讲起和我爹年轻时的事儿,说他扒眼看人玩,还老犟犟谁打错了牌,别人都膈应他。 都到了那面了,娘就别管他了。 从今往后,让他玩大点儿的,我没啥事儿就给你们烧钱。 你们在那头要是特别不放心我们呢?你们就给我托梦。 我啊,以前在那里头,还能梦见你们。 现在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出来了,一次都梦不见了。 你们是不是太放心我了? 别太放心我。我年后回去又要折腾开了。 这回回去是挖煤矿,要是煤矿那活能行,那才叫吃喝不愁。 娘,我知道你指定得骂我,瞎折腾啥啊?把钱都存上吃利息啥的,是不? 老儿子啊,不敢停下,不能停下,你们明不明白? 我让你们受了那么多年的白眼,让娘你跪在政府面前丢了脸,我现在就得全都找回来。 我一定要活出个样来。 以后让谁提起你们,都得夸一夸你们有个好儿子。 要不然,我这!”毕铁林捶了捶心口的地方:“我爱和自个儿较劲。” 当最后一摞子纸钱扔进火堆儿里,毕铁林站起了身。 他用树杈子拨愣着火苗子,让纸能够烧透,最后才小声告诉道:“娘,我知道你们最惦记啥。 嗯,我有对象了。 她是大学生,叫梁笑笑。 长的嘛,长的跟您有点儿像,呵呵,有点儿胖,小脸圆咕隆咚的。 性子也有点儿傻乎乎的。 您要是在,一准儿能拿住她,您说啥是啥。比我嫂子还好欺负。 等过两年,我让她来给您和我爹磕头……” 当火光全部熄灭,毕铁林再次跪地磕了一个头,才起身下山。 只不过跟上山时的状态完全不同,脚步轻盈了许多。 就像离家很久的孩子归家了,得到了父母极大的安慰。 似是听到有人嘱咐他:铁林啊,要在外面吃饱了,注意身体,多穿点儿。 …… 刘雅芳和毕月脚前脚后进了屋,开门就看到毕成冲她们使眼色。 刘雅芳纳闷地东瞅瞅西看看,没明白。 毕月更直接: “打啥哑谜?咋的了?” 毕成坐在小板凳上还当烧火丫头呢,闷声闷气道:“姑哭了。” 刘雅芳顾不上摘围巾,开门进屋,就看到她家狗蛋儿的小手正摸毕金枝脑门呢,小嘴也巴巴地问道:“姑,你也没发烧啊?要不要吃罐头?吃上备不住能好点儿。” 刘雅芳扯开狗蛋儿:“去外头呆着去。你当你姑像你似的呢!” 说完,先把两手放在炕上热了热,才放在毕金枝脑门上也摸了摸,小声问道:“发生啥事儿啦?这咋都不在家呢?”得,刘雅芳直接忘了她闺女惹祸的事儿。 毕金枝默默流泪不语。 被人一关心,那心酸的呢,哭的更邪乎了。 第三百一一章 啥叫人味儿(二更) 刘雅芳看着泪流满面的毕金枝,一时无语加无奈。 还闹个是爽利人! 这家伙,哭起来没头了,哭有啥用?你倒是说说咋的啦? “别哭了啊,金枝,咱家不缺吃不少喝的,大过年的,啥大不了的事儿,哭成这个样儿啊?” 毕金枝被噎在当场,想起事出起因,上来那股不讲理的劲儿,她瞪着刘雅芳道:“还不是你家月月惹的祸?赶上你们都走了!” 刘雅芳半张嘴又合上,干巴巴道: “啊。干仗啦?跟大国还是娟子啊?”想起来了,艾玛,到底干起来啦? 她就说嘛,咋没看见付国和付娟呢?还有她家那口子人呢? 同一时间,毕月也站着厨房门口回身问毕铁林:“小叔,你身上咋那么大烟味儿,干啥去啦?” 毕铁林含糊了句:“上山了。”说完直接进了屋。 毕金枝坐了起来,和刘雅芳对视了一眼,俩人齐齐看向毕铁林。一句上山了,听的她们心里这个不得劲儿。 毕铁林笑了笑,也没背着刘雅芳,劝毕金枝道:“姐啊,我刚才寻思了一路,娟子那孩子确实得管管了,可不能老那么又打又骂的,换种管法吧。 哭啊嚎啊的,啥啥都说不明白,你教育她也不往心里去。 而且你都给她打皮了,时间长了就记仇。 她又不是听不懂话,十多岁了,你以后要发火前先听听她要说啥,还得以谈为主啊!” 毕金枝立刻火冒三丈:“她就是短揍!还十来岁,一点儿不懂人事儿,长到八十也那味儿!” 毕铁林拉下了脸,沉声道: “姐,你要这么说话,我跟你也没法唠。你就躺炕上哭吧。 那是你生的,能掐死能打死?说那些置气话有啥用? 要不你就跟我这趟一起走,去京都看看大夫,想招再生一个。 这个不指望了,任由她以后爱咋招咋招,你看看行不行?!” 刘雅芳一看那架势,一听毕铁林那声都不对了。心话了:这姐弟俩都容易干起来,可得离他们远远的,人姐弟俩是亲的,咋干架不记仇,她比不起。 赶紧下炕边假装扑落衣裳的灰儿,边往外屋走。 刘雅芳出了屋,对着和毕成打听事儿的毕月,上手直接给后背一拳头。 还没等毕月急眼呢,她扯住毕月小声嘀咕道:“就你惹的事儿。到了给你姑夫干没影子了。你还有理了。去,去你胖婶儿家借块大豆腐去!” “娘,你要和豆腐干上了?咋又吃豆腐?反正我不吃,我不去!” 这给刘雅芳气的,嗓门飚高:“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屁磕?晚上我做豆腐丸子,以前你奶就爱给你小叔做那个。” 刘雅芳倒不是有意大嗓门邀功,但得说她这一句话,让屋里的姐弟俩都哑了声。 尤其是毕金枝,她捋了捋那一头大弯儿的烫发:“你别操心我了。我这对你都不如嫂子。行了,我也去给你炒个菜去。” “姐?”毕铁林的怒气也没了,仰头看毕金枝。 “知道了知道了,谈。又掐不死。等我在这再呆两天消消气的。还生啥生?那孩子独性,别说我生不出来,就是真再生一个,她委屈更大了。” …… 毕铁林躺在炕上正合计着,等他姐回去时他送一趟,问问娟子那孩子到底想咋的?再找付国聊聊,还得去他们那门市看看咋样。 正寻思着呢,没想到他哥又给他找一事儿。 “铁林吶?铁林?!” 敞开外屋门,大伙全看向院子。 毕铁林披着件棉袄,先是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眼三大爷和他身边的小少年,多少有直觉是求他办事儿的。 “三大爷,您不是今个儿要出远门吗?咋这时候回来了?来,咱先进屋,正好我嫂子炸丸子,一会儿搁这吃晚上饭。” …… 毕铁林看着虚岁十五的陈大鹏,有点儿为难。 老头也看出来了,紧着被让座,他也不坐,略弯着腰又磨叨道:“铁刚、铁林吶,三大爷一辈子没求过啥人。可这回真没招了。 我家那小子是个囔囔踹,当不起家,啥都听媳妇的,我还得指望他们,要不咋整?我也不能自个儿过,死屋里都没人知道。 这是我亲妹子的孩子啊! 可能干了,搁我家这一年,没像我那儿媳妇瞎巴巴的说白吃饭啥的。不信你们搁村里打听打听。 你说孩子正长身体,吃的多点儿,她就不容了,跟我摔盘子摔碗的。我这个舅舅当的…… 这孩子是个苦命的,我那妹子妹夫前年没的,老来得子,就这一个根儿。 我一寻思大鹏就睡不着觉,这要是等我一蹬腿,这孩子就得被赶出去。 三大爷这回厚着老脸求你们了,给他领走吧,不要工钱,让他吃饱饭就成。 身体壮实比啥都强。等我死那天,再让他回来给我磕个头就行。” 老头的几句话,听的陈大鹏红了眼圈儿,低着头,一副犯错的模样。听的厨房里的刘雅芳和毕金枝,直探头看情况。 毕晟插科打诨问道:“你十五?你咋比我长的矮?”毕成看着他弟弟无语,给毕晟扒拉走了。 毕铁林没表态,眼睛盯看陈大鹏。 他不是想拒绝,是在琢磨怎么安排这孩子。答应了,就得真能给人带好。 这不是成年人,让他带个半大孩子做买卖,不现实。更何况,他年后就要去外地,根本不在京都。 毕铁刚急了,和毕铁林也有点儿生气。他先表态道:“三大爷,你放心,您第一回 张嘴,我怎么的也得让你闭上这嘴。不就是养孩子吃喝吗?我那头……” 毕铁刚寻思退一万步来说,弟弟那头做不主,闺女的主还是敢定下来的。不行去饭店干活。结果毕月就闻着手上的水豆腐味儿进了屋。 “咋的啦?” “这孩子十五,是你三爷爷九妹家的孩子。想找个活。”毕铁林微侧头,小声问毕月:“你那头,能不能接收?” 毕月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九妹?这得生多少孩子?晚上睡觉少回去一个都不察觉吧? 除了三大爷和陈大鹏,家里人也都知道饭店是毕月的,自然都看毕月表态。 毕月很干脆:“十五岁可不行。” 别逗了,童工?罚死她再。就是雇人也不雇这么瘦不拉机的啊? 毕铁刚顷刻被气的变了脸色,直奔毕月吼道:“你有没有人味儿?!” 第三百一二章 专业疏通人员——毕月(二合一大章) 毕月觉得自个儿倒霉透顶了。 她又咋地啦?她才说一句话好吗? 再说就那一句也没说错啊?别说小屁孩儿去她那了,就是家里人,那也得分的清谁是谁的,饭店又不是大车店。 一天天的,不是娘给一撇子的,就是爹对着吹胡子瞪眼睛的。她是发泄桶啊她?! 毕月来了倔脾气,皱皱着小眉头,直脖扬着脑袋跟毕铁刚瞪眼睛,瞪了两秒钟,抿了抿小嘴咽下了气话,一扭身直接出了屋。 走的那几步,踏的步子极重,谁都能看出来她脾气大。 那一出,给毕铁刚气的呢。 敢跟他犯倔,还当着外人面儿敢甩手就走的,毕铁刚觉得挂不住脸儿了。脖子粗脸红,手指头指着忽闪着的房门,嘴里边骂边往外喷吐沫星子:“你给我站住!你个不孝的东西,跟谁俩扭头别棒的?惯的你没个样儿了! 供你念大学念个一六十三招,就供出你这么个没人味儿的?还不如小时候懂理明事。 人家那孩子都知道认祖归根儿的?你可倒好,挣俩钱都要掉钱眼里去啦?!” 毕铁林赶紧拉住他哥的胳膊: “哥,可别吵吵了。啥大不了的事儿?骂孩子干啥?”又对满脸尴尬的老头说道:“三大爷,刚才是我考虑不周。饭店那头吧,也不怪月月说不行。 我就忘了她那人来人往的,城里是有规定不让使唤未成年人,不像过去有徒弟工啥的。 这么的吧,这孩子还是我带着,您老要是放心,我答应下来。 先让他给我跑个腿啥的,只要他将来别长歪了,为人正派,先不说工资不工资,我亏待不了他。能信得着我不?” 三大爷脸色通红,他是激动的。说话音调都变了,冲陈大鹏呵道:“大鹏,跪下,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亲大哥,亲二哥。你要是敢对不起他们,我就是到了那面,也饶不了你!” 瘦巴巴的陈大鹏噗通跪地,跪的那叫一个结实。 毕铁刚使劲拽都没拦住,执拗的陈大鹏一头磕地,这也就相当于认下哥了。 陈大鹏眼里又有了泪。 先是母亲没了,又是父亲撒手而去,他还没出了热孝就被舅舅带走,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赵家屯。 本以为在这战战兢兢努力干活就能站住脚,结果连夹菜都让舅舅为难。 他偷摸跑回家过,但万万没有想到,亲大爷把他的房子占了。那是亲大爷啊,就因为靠道边儿能卖的上好价。 现在又要再走一家,以后就跟着毕大哥和毕二哥。 想起自己从今往后又要去“新家”,陈大鹏的泪滴到底砸在了水泥地上。 别说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哭了,就是年逾古稀的驼背老头也激动的眼圈儿发红,用着满是老年斑的手捂着眼睛道:“你们哥俩,我、我……这孩子备不住跟了你们才叫真有福了。等我没那天,也有脸面见我九妹。 铁刚、铁林,只要让他吃饱饭,有衣裳穿,该管管该骂骂,不用顾及我这头。三大爷谢谢你们。” 这回毕铁刚可是死命拉住,就怕三大爷鞠躬:“哎呦,您老这不是折我们寿嘛! 当年,我爹刚病那阵儿,要没您和树根儿书记张罗着,就我这破腿,别说去医院了,背都背不出大山。” 屋里正在上演感人的一幕,毕铁刚还在大嗓门说着过去的种种,坐在外屋小板凳上摘葱的毕月,却被气的够呛。 不是好气儿的使劲扒葱,挺粗的一颗大葱被她扒的乱七八糟,当听到毕金枝小声和刘雅芳说道:“都不容易啊。三穷三富过到老,谁都有求人的时候,三大爷待咱家不薄。” 毕月拧眉抬头,心话了: 跟你们有啥关系?帮人养孩子是件多麻烦的事儿?那是个半大小子,他的所有行为都得有人给负责。 落不下好,倒容易遭一身骚。 瞅着吧,开了这个口子,家里蹲坑闲呆着的有的是,一个个找来都安排啊? 这又不像借钱不借! 待他们不薄,他们借钱就借他们两个,让干点儿啥,哪有这么个管法的。 管咋地,借钱是有数额的,管孩子可没头了。 气哼哼的将大葱一甩,毕月那张小脸拉拉着,平日里毕金枝就稀罕她侄女那小模样,今儿看毕月也气不打一处来。 心话管自个儿孩子就那么地儿了,劝着自己:毕月大了,再跟她记仇,咽下了嘴边儿话。 毕金枝干脆端着凉菜盆进屋张罗吃饭,刘雅芳赶紧趁机推搡毕月一下,小小声嘱咐道:“你爹一天竟爱破车好揽债。你再瞅你姑那个死样子,都属于有俩钱一个个烧得慌,啥事儿都想管。 得亏你回绝的干脆,要不然就得落你手里。 我不管别的,只要不给你添麻烦,他们爱装脸装去,装不明白自个儿想招。 不过你给我听好了,等会儿你爹要骂你啥都别吭声,他那是不顺心眼子,可不像平常惯着你,别往枪口上撞啊。” 毕月端着一盖帘馒头,开门进屋就看到了她姑正翻狗蛋儿的旧棉袄让陈大鹏穿上。 看到那小子抿嘴仰头看她姑,倔强的表情,憨厚的样子,可眼中满是感恩。 之前毕月还觉得那小子就是个负担,这一刻倒是心里叹口气,多少平静了些。 要说不顺心就一点,就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亏本买卖。 毕月不耍了,该和三爷爷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毕铁刚却喝口白酒呛声道:“出去,别搁我面前晃!你还吃啥饭吃饭?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才忘性大,给我出去好好寻思去!” “铁刚,你嘎哈呢?还让不让我喝酒了?!”三爷爷老脸通红。 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家,被亲爹当着外人面骂了,换一般姑娘就得红了眼眶。 至少换成曾经的毕月,那简直就得伤心的哭死。 不过现在的毕月嘛,她也有她的好,最明显的好就是那颗心啊,晒干了八斤重。 她看起来啥都能扛得住,别说哭了,连眼睛都没眨。 那咋地?她爹说她没人味儿就没人味儿啊?他是皇上谕旨啊? 那标签她不接受,她自己对自己有正确评价,别人爱说啥说啥。 毕月极其平静道: “没事儿,三爷爷。您快坐下吃饭,不用管我,我去外屋反省去。”闪身走了,走的那个潇洒。 气的毕铁刚一酒盅仰脖干了,他就知道他闺女不带跟他服软的。 弄的毕金枝都不会生气了,紧着看厨房。 刘雅芳坐在饭桌上,两口子抢话互相埋怨,差点儿没干起来,使得所有人都如坐针毡没吃好,早早散场收拾桌子。 刘雅芳跟毕铁刚埋怨吧,她不大声吵。 她脸上无怒意,小声嘟囔,就这样的人吧,一般人也不能嗷嗷地扯嗓子跟她干架啊? 这就使得毕铁刚更加心烦火大。 “你有能耐就饿死你闺女,你瞅瞅你至不至于,咱坐这吃,闺女看着……” “你要不饿也给我出去看去!别吃了,随你们老刘家自私的玩应。” “是,好的都随你,不好的都随我。行了吧?我知道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毕铁刚又是一酒盅仰脖干掉。 而被犟犟的主角在干嘛呢? 毕月正坐在小板凳上,面对火墙面壁思过中。只是小嘴紧着蠕动着。 只看她一会儿回身,伸手在灶台上捏起根萝卜头塞嘴里,一会儿回身,再用炉钩子扒拉扒拉灶坑。 她娘临进屋时,用着那种“她很可怜”的眼神瞅了瞅她,顺手扔灶坑里仨土豆。随后又冲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用着余火烤土豆吃。 就这么的,毕月在面壁思过中,没一会儿就扒拉出一个熟透的,捡出来时烫的两手紧着颠来倒去的。 到底没拿住,将土豆扔地上,烫的两手赶紧揪耳朵。 啊呜一口咬下去,嘴里塞的满满的,就觉得这土豆喷的热气都是香的,嗷嗷正宗,这才叫烤着吃的东西。 听到他爹冲他娘直嚷嚷,她也知道她娘那磨人功力更胜一筹,就是听起来弱势罢了,也没着急。 边听着里面吵架声,边吃她的。 心里掂量掂量,寻思自个儿现在属于“戴罪”的身份,可不能进屋撞枪口了。 弯腰又在灶坑里扒拉出一个,扒皮扒的满手却黑,不长记性,一口咬下去被烫的直嘶嘶舌头,用手直扇风。 其实毕月挺纳闷的。 你说后世时,她忙起来一天不吃东西都不觉得饿。 可到了这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沟油吃少了的缘故,一顿不吃都饿得慌。 …… 暂时这几天,陈大鹏还住在三大爷家,只是吃饭来了毕家。 从毕铁林说接收那天开始,他连早上饭都得来这吃。 要说毕月这个人吧,她看起来嘴硬心黑。 实际上,细品品吧,她就是破嘴豆腐心。 都是她啊,顿顿默默给陈大鹏添饭递馒头。 不过毕月也自始至终没跟她爹低过头,一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的样子。 可当麻烦找上门,有人对她爹和毕铁林不乐意了,她首当其冲的又得罪人了。 也不像别人爱说风凉话,什么你看看吧,照我话来了吧?这些一次都没说过。 在毕月的观念里,拒绝就要斩钉截铁。改变不了既定事实,那就得全盘接受,要是哪块出了问题,埋怨不顶事儿,得抓紧解决。 先是三大爷的亲儿子,受家里娘们指使,趁着三大爷不在家登门了。 “铁林,我寻思……”男人一看就有点儿窝囊,蹲在门槛那抽烟,让坐那说话紧着摇头,憋的满脸通红,吭哧瘪肚地说道:“大鹏都有活,能不能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我也找点儿啥干……” 没等人说完,毕月开始放枪: “叔啊,你进城干活去了,家里就剩老公公和儿媳妇在家啊? 听说我婶子可厉害了,你放心我三爷爷能不能吃饱饭? 您可别说带着老婆孩子都去城里。那是我婶子想象出来的美好生活。 大都市买根儿大葱都花钱,还有你们是黑户,警察抓。 再说养儿防老,你走远了,三爷爷有点儿啥茬头,我爹我叔就得被人指脊梁骨骂。” 毕铁刚瞪眼睛:“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说你婶子呢?” 毕月给她爹面子,溜溜离开,路过那男人身边脚步一顿:“叔啊,就剩三爷爷这一个老人了。怎么不能对付?再难能难过我三爷爷拉拔你的时候? 还有,可快别让我婶子帮我家作正面宣传了。 留下一个大棚就够呛了,再来两个人情更厚实的,就得给大鹏扔下,你们日子更难。” 外屋门口的陈大棚脊背一僵,毕月拍拍他肩膀,小声安抚道:“你以后要习惯我满嘴跑火车,不能扔下你啊,瞅给你吓的。” 紧接着,毕月、毕成、毕晟那个著名的奸懒馋滑的胖舅舅登门了。 哎呦天,他一来,真真是一出大戏。 倒是舅妈比舅舅强百套,很出乎毕月意料。人家孩子都没带,瞅那样,蔫吧老实的,还知道拿点儿东西登门拜年。 那天可热闹了,当天舅舅到,舅舅又碰到他自个儿的舅舅,被舅姥爷骂了一顿不孝的玩应。 满屋子里就跟转不开身了似的,全是人。饭桌子得支两桌,女的还上不去。 刘丰和要是心眼子多,根本就干不出在毕老爷子丧礼上笑的事儿,所以毕月是死活瞧不上他。 这回更妥了,喝了半斤酒,当着舅姥爷一家人的面儿,他大声白咧地,都没问毕铁林,直奔毕月:“外甥女,娘亲舅大,知道不? 听说你念大学念出花来了,都能开饭店啦? 要不是你娘跟我说,我都怀疑你换了芯子。 行啊,有出息比没出息强。舅舅也正好能借借光。 你现在有能耐了,是不是得拉拔拉拔你这个穷舅舅了?你吃饭我喝汤,要不然我可蹲你学校骂你小没良心的。” 毕铁林举杯僵在那,瞟了眼他嫂子。 刘雅芳脸色都变了。完了,露了,这回都知道饭店是她家的了。 这个丰和啊,她那么嘱咐都白扯,二虎吧唧的! 你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时候她大舅那面还有俩哥哥,二哥家还有俩小子呢。 刚才搁外屋地,人二嫂因为陈大鹏都跟她不乐意了。 人能乐意吗?实在亲戚家孩子都不拉扯,都搁家闲呆呢,拉扯个两姓旁人。 要不是铁林是挡驾牌,她都没脸死了。 毕月嘿嘿一笑:“你能干啥?”心里气的不行。 劝着自己,她觉得娘是她和弟弟们的,可这胖舅舅也是娘的弟弟啊,忍,我忍。用语言磕碜磕碜就得了,不能骂人。 “我都替你想好了,我给你管账呗。” —————————————— 第三百一三章 跟亲戚摘愣不清的(二合一) 毕月用眼风扫了眼刘雅芳。 她观察这一眼,是为了想知道她娘是有多实在,到底告诉胖舅舅啥了。 瞅脸色那个难看劲儿吧。 得,不用说,她说她咋穿到八十年代变的有点儿少根筋呢,对待毕成和狗蛋儿恨不得掏心掏肺,搞半天儿基因影响,随根儿啊! 看样这回是不能瞒着掖着了。 其实也没啥可瞒的,又不是偷啊抢的,以前是怕给村长大伯添麻烦,因为这里面有大山哥的事儿。 这次回村过年,毕月发现葛大娘走哪家都说她儿子搁京都开饭店呢,还上门给她家送了一大块毛呢料子。 她娘不收,葛大娘振振有词说是借的小叔的光,俩人拿块毛呢子一顿撕撕吧吧的,送礼接礼就跟干仗似的。 整的全村老少都知道她们老毕家和书记家关系铁啊,铁的都没谁了。 所以,说呗,她也就没啥顾虑了。 毕月刚要开口说话,却没想到,作为家里仅剩的长辈舅姥爷抢先了一步,并且是想说啥说啥的身份,直言道:“丰和啊,你这个小子,一年半载的都不去瞅我一眼。 我寻思你忙啥正事儿呢,现在看来啊,你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你啊,被你爹娘给惯的,一点儿不立世。 要是他们还活着,要么就得被你气死。要么就得跟着你一起胡搅搅。唉!” 毕月对刘丰和这个舅舅有极大的不满,刘丰和也对舅姥爷特别不喜。 小时候爹娘没揍过他,就这舅舅老削他,他还去看他,想得美! 所以此刻听到这番言论,借着酒劲大嗓门嚷嚷道:“大舅,跟你有啥关系啊?管账咋的啊?你不也管我姐吗?那咋的,我跟自家孩子说话还得打个草稿啊?” 舅姥爷将搪瓷缸子磕在饭桌上,要不照毕铁林也在场,他恨不得给外甥一撇子。 干瘪的手指头打着哆嗦指刘丰和骂道: “一个当舅舅的,还说去学校蹲着骂街,你就是随口说说,这话说的也够没个水平了。 时间长了,孩子们咋寻思你?你自个儿家那小子,咋寻思你?一把岁数了,光长吃的心眼子,不长脑子。 我问你,人月月凭啥把管账活交给你?人孩子没爹没妈啊?闲着一堆人,显着你?你会点儿啥是咋地?!” 毕铁刚、毕铁林赶紧站起身,一左一右示意老头坐下,别跟着着急,瞅瞅给气的,紧着咳嗽。 毕铁刚打圆场笑道: “丰和是开玩笑。话赶话闲唠嗑。不是外人,怕啥地。” 毕月东瞅瞅西瞧瞧,饭桌气氛真是千变万化。转瞬之间微妙紧张。 你说唠嗑就说唠嗑,扯皮的事儿,那么剑拔弩张干啥? 再说了,你说一个个关系处的没那么亲香,还老聚会啥啊聚会? 他小叔要不是刚才表态过两天就走,大伙刚还说呢,本想再凑一起热闹热闹。 毕月先语气轻松盯着老头说道: “舅姥爷。您别生气。我舅甭管玩不玩笑的,他想给我管账也管不了。 其实谁都给我管不了。不是信不着,是哪有账可管吶?” 老头皱眉疑惑了:“咋的呢?干赔啦?” 毕月真诚无比的看了一圈人。 桌子上她大舅她二舅都是她舅啊,全盯着她瞧“我家啥样,都不是外人也都知道。 本来没想说饭店的事儿,不是想藏着掖着啥,是我都没见着钱呢。 我外面欠账一大堆,去掉给人开钱,再和大山哥分……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和我们村书记的儿子,外加毕成,我们几个最初搞起来的饭店。 这就相当于和赵家合伙,管我小叔借的本钱。 人家赵家一半,我们一半。 每个月挣的钱,我都让赵大伯他那儿子,让他直接还我小叔,都他俩走账呢。 我不能因为是我小叔给垫的钱,就不提不念了吧?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的。” 舅姥爷扭头看毕铁刚,毕铁刚一脸为难,点头道: “借这个引子,让孩子说说,大伙听听吧。正好铁林也在这呢。 其实就是铁林给这仨孩子弄个来钱道,买桌子椅子,就是置办菜板子都是钱。 饭店都没回本呢,买的房子欠老鼻子钱了,都没给上铁林。下黑睡不着觉,我合就计过,得个几年能还利索就好不错了。” 刘丰和嘎巴嘎巴嘴,抬眼瞅瞅毕铁林,他有点儿怕他,咽下了嘴边儿话。 瞅他姐夫愁的那个样儿。 要他说啊,不给也那么地了,咋地?还能逼着亲哥哥还钱啊?不行,等赶明儿得告诉告诉他姐。 舅姥爷瞅了眼毕铁林,端酒杯感慨道: “唉,苦了你这孩子了。穷亲戚多就是这样。 你也刚出来小一年,没啥底子,还帮哥姐置办家产啥的。那咋整?家家底子都太穷闹的。 不过你哥说的对。不能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到时候等你成家,那都是罗烂。 你看几家帮一家,都不闪腰岔气儿的。要是可你一人帮大家伙,你也累得够呛。 铁林不容易啊! 所以我今儿特意让老二开车拉我来呢,来,好小伙子,咱爷俩喝一个。” 刘雅芳低头寻思,她舅说的那话,咋和上次嘱咐她的不对卤子呢?上回还教她咋划拉小叔子钱。这老头,两面派。 她不知道的是,老头还是为她考虑的多啊,操碎了心。 舅姥爷寻思这钱得还。 毕铁林那面找的对象不是翠柳了,那万一要找个厉害不是物的,就他外甥女那囔囔不喘的样儿,再因为没给房钱让人把饭店房子熊回去,那可白折腾喽。 你看铁林这小老爷们现在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那是因为他自个儿一人。 到时候成家了,他是男的,他太知道了,要摊上心眼子多会哄人的媳妇,备不住就当不起家了。 刘丰和干了二两酒,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尤其一抬眼看到毕月啃猪爪子啃的那个香啊,香不要紧,跟表舅舅们一口一句舅的,拿他这个亲的不当干粮。 刘丰和舌头有点儿大,怕毕月不瞅他,还上手拽了把毕月胳膊:“我说毕月啊,你个小毛孩子。你搁那糊弄我呢是吧? 问你工作的事儿,你唠着唠着整出拉饥荒来了。 啥意思?没我能干的活,完了还得让我给你掏两个还饥荒呗?你那大饭店,干活都打白工不给钱啊?” 就你挎兜里那俩干嘣吧! 毕月仰头看她胖舅舅: “没啊。那谁给你干吶?缺厨师,还缺切堆儿的。厨师最起码做菜得色香味吧,饭店不是食堂。” 说到这,毕月又瞅了眼毕铁林,心话了,一锅会了吧,省得小叔豁不出去脸面。 “我小叔那年后倒是缺人。他要挖煤去。缺干活的工人,住工棚不带家属。得能吃辛苦的。 至于烟酒那一块,他那一个萝卜一个坑。 除了那几个跟他合伙的老板站柜台呢,再雇的人要求是京都本地人。 得有人脉啊?一年到头得让工厂啊啥的,过年过节的,烟酒在他那买。” 说完,毕月一摊啃过猪蹄的油手。 毕铁林接过话题,但他不是解释给刘丰和听,他就没瞧得上他,侧头和舅姥爷道:“大鹏这小子到我那,也是跑跑腿,搬搬货啥的。 我们老毕家这头,就剩那一个没出五服的三大爷了。那小子是他亲妹妹家的孩子,也算亲戚家的孩子了。 说是到我那,供吃供住就行,他年龄小,不要工钱。我也没想给。 您说半大小子,干啥都得练练。是那样的,等十八岁再开钱。不是那样的,我就给他送回来。 大舅,我这头吧,倒不是说拉拔谁不拉拔谁的。 是我那些活都是挺脏挺累的,能挣到钱,但很辛苦。 这几天,我和我哥跟村里人吃饭,人来人往的,也有挺多人打听,那不前段日子我们村儿有家发生惨事儿了吗? 他们备不住寻思扑奔我托底。我跟他们都说了,要是能认吃辛苦,年后就过去找我,没有啥工头,更没啥轻醒活。 您说我都得干活呢?对吧?像您说的,咱这底子薄!” 毕铁林的话外音就是,谁去京都找他都行,但是你得能干了活。别跟他扯是谁家亲戚啥的,他那不养大爷。 还有通过这个事儿,毕铁林和毕月同时想到一点,那就是有事不能跟毕铁刚和刘雅芳说。这嘴太松了! 毕月看着心不甘的刘丰和,提议道: “嗳?舅,我爹年后去京都做手术,下不了床。你要手头没啥事儿,能不能去照顾两天?” “我、我不种地啊?家里一摊子事儿呢。” …… 毕月在工作这个话题上陪着笑脸,即便死命看不上她舅,她也时刻提醒自个儿,那是她娘的亲弟弟。别让娘为难。 但忍来忍去,到底还是前功尽弃了。 舅姥爷一家人坐着手扶车在天擦黑时就走了,还顺道捎走了舅妈。 家里的外人就这胖舅舅。 刘丰和往炕头一歪,愣说要在这呆几天。没招啊,谁能当着刘雅芳的面前撵人呐? 毕月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眼前一洗衣盆油乎乎的饭碗盘子啊,皱皱着小眉头,用衣服袖子蹭了蹭额头。 边拨愣水,边小声碎碎念抱怨。 从她看到她娘刷碗糊弄接手那天,真的,毫不夸张,她恨不得顿顿得刷一洗衣盆饭碗。 那碱面子烧手,烧的她天天晚上得抹一层厚厚的雪花膏。 洗衣盆刷第一遍,还得挨个放大锅里再洗一遍、烫一遍的。回家过年,一点儿没胖,倒好像又瘦几斤。 “毕月啊?” 听到刘丰和喊她,毕月装聋没回话,还回身看了眼在大门口跟胖婶家正唠嗑的刘雅芳和毕铁刚。 “毕月我跟你说话呢!” 毕铁林泡茶的动作一顿。 毕金枝正在扫一地的烟头,她接话道:“你喊月月啥事儿啊?那孩子干活呢,是要喝茶水醒酒是咋地?” 刘丰和不在意的一摆手:“毕月?给舅端盆洗脚水,要烫点儿的。” 毕成捂着小腹走出了屋。 “姐?” “姐啥姐,惯的他。”毕月抢下了脸盆。 她就纳闷了,咋家里这么多人呢?乌央乌央的。 姑姑舅舅的,村里的。 啊,她要烦死了! 刷碗干刷刷不完,正闹心巴拉的呢,这一句洗脚水算是戳她肺管子上了。 毕月使劲拽开了屋门,瞪着俩大眼睛,一看就是要找人吵架的架势:“舅!你咋好意思说的?我凭啥给你端洗脚水?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你看不见啊?!” “嗳?”刘丰和腾地从炕上爬起坐在那,指着毕月骂:“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呢?这要是你弟弟,我大嘴巴子就得抽他。给长辈端个洗脚水你还叽叽歪歪……” 毕月往前上了一步:“你敢?你抽我一个试试?”忽然扯脖子喊道:“你说你到底要要啥,哪样吃喝你看上眼了,你说出来,我都给你装走! 我娘兜里没钱,我早在你来之前就划拉干净了,甭指着借钱……” 毕金枝一手拽着毕月的胳膊,一手半堵住毕月唔唔的嘴,边往外拉走,边心里直折个儿。 她真怕毕月下一句就是撵人的话:“你给我出去刷碗去!” 这边儿,毕铁林已经像是劝架的架势,架着刘丰和往外走,边走边说:“来,我开车送你。别跟她一样的,孩子嘛。消消气。估计是活多累着了。那孩子一天天不出门,竟在家帮我嫂子干活了。憋屈着了,气不顺。” 毕铁刚和刘雅芳回身,看到毕铁林和刘丰和“搂脖抱腰”出来了,傻愣在门口,两口子异口同声问道:“咋的啦?” “没啥事儿,我送他回家,喝多了。” 刘雅芳拉下了脸,对毕铁林不满道:“不是说不走了吗?这天儿都黑了。” 刘丰和借着酒劲儿,几步路被毕铁林硬搀、搀的直晃悠:“姐啊,你家毕月是头子。行了,啥也不说了,你们就惯着吧,再见,姐夫!你好好惯着吧!” 厨房里的毕月,给她胖舅舅都气走了,她还没消气呢,那饭碗被她摔的叮咣的,看的毕金枝也火冒三丈。 “再看不上他吧?有些话也不能直说啊?” 刘雅芳气呼呼地进屋:“你又咋地他啦?” 毕月嗖地扭头:“爹,你就喝吧。天天招一堆人喝,身体不要了?娘,你就护着你弟弟吧,你今儿要敢骂我,我连夜买火车票走!”说完,一拧身子直接进屋,往炕上一趟,挺尸状态。 那副样子,看的所有人生闷气。 毕成默默不语,他心思:他姐走,他也走。以前那些寒假暑假,他是咋熬过来的呢?放假是最无聊的时光。 第三百一四章 月亮快哭了(二合一大章) 平日里不显,看不出毕月有个好人缘。 她这一明晃晃的急眼了,一声不吭的生上闷气了,连着碎嘴子刘雅芳干啥都放轻动作。 就怕招着毕月的眼,再炮筒子放起来没完没了。 这眼瞅着家家吃完晚上饭要闲出屁来了,有点儿动静,人家都能听见。 毕月闻着满屋子剩余的菜味儿和飘散的酒味儿,她心里堵的厉害,翻了个身。 那味道在她看来,老臭了。 不知道的,以为不是搁家呆着呢,是在那种环境脏乱差的小饭店。而且她这个服务员还不挣钱。 最先开口哄毕月的,不是默默坐一边儿靠火墙看书的毕成。 他怕他姐啊。 就他这双胞胎姐姐,上来那股劲儿,根本不听劝,毕成觉得只要一开口,他姐准保喊:“你给我闭嘴!” 也不是嘴碴子厉害的毕金枝。毕金枝是怕劝多劝少的,她嫂子在跟前儿呢,再小心眼跟她不乐意。 而是满身凉气刚进屋的毕铁林。 毕铁林两手拄炕撑着身体,坐在炕沿边唏嘘地自言自语道:“唉,这给我冻的,让你舅好顿支使,可着他们村绕了好几圈儿,一会儿你起来跟我加油去。” 没人接话,继续道: “又被扯着见村长啥的。你说我也不认识。” 刘雅芳不接这尴尬的话题。那是因为她用脚丫子猜都能猜出是咋回事儿,就不废那个话了。 其他人都碍于刘雅芳,也没人说话。 毕铁林没尴尬,那张脸不知是冻的还是喝的,通红通红的,回眸拍了下毕月的小腿,示意我是跟你说话呢,搭搭茬,问道:“听说你要买火车票回去?不跟我一起走?” 毕月翻了个身,给她小叔后背,也没给她小叔面子。 她觉得她小叔自从回了老家,智商减半。跟谁都哥俩好,烦死了! 闷声闷气道:“嗯。” 毕铁林眼里带笑:“是亲侄女吗?咋那狠呢?我一人开两千多公里啊?” 毕月嘴不让人,一点儿没停顿回嘴道: “是亲叔吗?开车累的我再腰间盘突出,一辈子的大事儿,你才狠吶!” 毕金枝憋不住乐出声。 再一联想到刚才侄女和刘丰和大眼瞪小眼,用着特别无奈的语气扯嗓门喊“你要啥,都给你装上”,“我娘兜里没钱啦,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划拉干净了”,在那直个小脖,两个小手气的紧着拍手背儿喊话,她就觉得更是搞笑。 毕金枝这一乐,乐的刘雅芳心里那个不爽啊! 刘雅芳心话:养女随姑,随你这个姑姑,不讲理劲儿,一样一样的。 不过随着毕金枝这一乐出声,屋里不再是沉闷的气氛了。 只不过,不再沉闷是指人姓毕的,这里不包括姓刘的。这功夫了,就看出来里外拐了。 刘雅芳心里十分不满,虽然毕金枝和她还有毕铁刚说了因为打洗脚水,可她觉得闺女给亲舅舅端盆水咋地啦?就是上手帮着洗脚又能咋地,舅舅是长辈,不应该吗? 别看刘雅芳平日里护着毕月护的不行,但一到她弟弟那,她就偏心眼。 倒是毕铁刚知道咋回事儿后,唉了一声,意思了一下他的无奈,转头就出门蹲茅厕去了,真就没说毕月半个“不”字。 不高兴是不高兴的,但刘雅芳还得压抑着,因为那不是收到她闺女提前警告了吗?不敢大声骂。 嘟嘟囔囔道: “你刚多大点儿?你腰眼子还没长全呢,你还腰间盘突出。 以前回回考第一,还能有个方面突出。 现在一问名次,你就跟我俩打马虎眼,哪个学校不排名次?大学多点儿啥?竟跟我使厉害的能耐。 我看你现在就剩这脾气挺突出。 就那一个舅舅,都给人气走了,你还来气儿了。 那还让我们咋地?你上天得了呗?!” 毕铁林真怕她嫂子再给毕月拱的火更大,赶紧抢话道:“你要是腰间盘突出,我自个儿开到家就得腰肌劳损。考虑考虑?跟我一块堆儿回去吧。你坐火车吃香的喝辣的,不够意思啊大侄女?” 话音儿刚落,一股凉风吹进了屋。毕晟被毕铁刚连推带搡地赶进了家门,就差上脚踹了,只听毕铁刚骂道:“东一趟西一趟的,打回来你就不招家,跟狗蹦子似的天天蹿达。 你是大马猴子啊?个缺心眼的东西,又不戴棉帽子出门,你个傻小子火力旺的都不知道冷热了!” 毕晟用袖子蹭了把鼻涕,不在意回道:“我又不是冻死鬼托生的。” 哐地一下,直扑热炕,探头瞅毕月: “姐,嘎哈呢?不是要给我做糖葫芦?咋地了?没出门还被冻感冒啦?爹啊,你看我姐,就搁家圈的,上火啦。” 毕月扭头给她弟一个后脑勺,懒得搭理。 她有点儿咋哄也不开晴的状态。 要不说毕晟那孩子的无心之话才说到重点。 毕月确实上火了,她从没有拿出过好多天时间闲呆着的时候。 关键她还谁都不认识,不能出门溜达。 谁来了,除了说一些车轱辘打招呼的客套话,再就说不出其他来,就跟哑巴瞎子一样。 啥啥不道,谁谁不熟,赵大山还躲着她不商量饭店的事儿。 每天炒菜烧火刷碗洗衣裳,被她爹娘指使着拿着相机,拍跟这个照那个合影的,她还得调动起情绪配合。 总得对来人露笑脸吧,怕别人尴尬放不开不好意思,她就得显得积极点儿,无奈至极且憋屈。 刚才毕月跟胖舅舅拌完那几句嘴,被毕金枝薅到外屋刷碗时,她看着手边儿一大堆饭碗,差点儿自己把自己给气哭。 而毕金枝看到毕月眼圈儿红了,当时给理解成是毕月脆弱了。毕竟以前的毕月,就属于神经敏感爱偷着哭的那类人。 毕铁刚摘下棉帽子扔炕里,瞅了瞅他那个趴在炕上放挺的闺女,特意板着脸道:“起来。没黑天呢趴窝,还横躺着,像什么话?让你姑你叔坐哪?去,大姑娘啊,给爹打盆洗脚水去。” 毕晟特有眼力见儿,知道他姐生气了,赶紧走着,要接活替他姐,毕铁刚立起眼睛制止,使眼色让他老实一边儿呆着。 毕铁刚还不信那个劲儿了,就要看看毕月起不起来。 毕铁林憋不住笑。扯了一把毕成看的啥书呢?咋还包个书皮呢? 看完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是好眼神瞟了毕成一眼,没吭声。现在这孩子们这么难管了吗? 毕成的脸当即红透了。 毕成没想到毕铁林能注意他,太突如其来了。 这书是罗麻花放假前送他的,说是好东西,他第一次看时咽了咽口水,从那之后平时都藏好这书,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合上了,再激动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了。 而毕月听到她爹喊她,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方,往旁边让地方继续趴,不过只停顿了几十秒,她就爬起来下地去厨房舀水了。 毕月一起身,毕铁刚特意大嗓门,看着刘雅芳笑道:“人俺闺女不是不能端洗脚水,是分给谁端!” “嘚瑟!”刘雅芳瞪眼。 …… 毕铁刚抬眼看蹲在他面前放脚盆子的毕月,看着他闺女那瘦巴巴的小模样,教育道:“你说说你,那拧脾气随谁呢? 平常不让你吱声的时候,你叽叽喳喳的,啥事儿都掺和。 这大伙都习惯了吧,我看你这又要恢复老样子,又开始犯哏了。 出息一天,完蛋一天的。 那该咋地就咋地,你不愿意干,就跟你舅说你忙着呢,等会儿的。 你大学都能考上?借口找不着? 是不是?说点儿啥借口不行呢,非得跟人连喊再吵吵的。 姑娘啊,那也就是你舅吧,不隔心。换个人前脚走装啥事儿没有,后脚就得讲究你。那话就得难听了。 再说你那样,你就不寻思我和你娘?不寻思寻思你是老大?下面俩弟弟看着呢。 现在是念书,等赶明儿你上班了,姑娘啊,啥人碰不上? 来脾气,不顺心眼子了,就跟人五马长枪的干吗?” 刘雅芳赶紧溜缝道: “可不是咋地?也就你亲舅吧。到啥时候也得是实在亲属。 你小晚,他才多大?整块绿豆糕都喂你嘴里,那多馋的人呐?那年头管啥吃没有。 你瞅你跟他说话那样儿。都说他对你有意见。” 毕金枝低头又憋不住笑了。瞅她嫂子急的,连刘丰和挺馋的话都往外唠。 屋里再没人出声,都看向那爷俩。 毕月只知道自个儿耳朵烧得慌。 这是头一次,毕铁刚以谈话的形式,还是打商量的谈话语气教育毕月。 以前,生活困苦,苦的毕铁刚那颗心吶,甚至在知道毕月自杀那一刻,他都只是跑到房后偷着抹了好几场眼泪,当面也只是一句长叹的“唉”。 都说棍棒下面出孝子,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儿,备不住可行,可一个丫头,打不得骂不得,轻不得重不得,那就得以谈为主。 孩子性子烈啊。 毕铁刚侧头看她闺女坐在炕沿边上,低着个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将脚插热水盆里,又打圆场道:“备不住你跟外人不那样。反正你自个儿寻思吧,你也大了,比你爹我有能耐,有就改,没有就拉倒。 我看你这两天是嫌闹听了。要不也不至于。 你要是嫌闹听了,我可真得说你几句。 姑娘啊,爹不是喝多了想骂你,是你那性子太特了。 那哪能行? 人这一辈子啊,哪有那老些痛快事儿? 穷啊富啊,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四处是人情。 亲朋好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想说啥就说啥。 你看你叔,那是个不爱说话的,不照样迎来送往陪笑脸?不比你能挣钱? 为啥? 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冲这个,也得冲那个。 等将来你自个儿成家了,这性子,谁能容你那个?谁家过年过节不是一帮人?你还能因为闹吵吵跟人翻脸? 咱家这才哪到哪? 你叔你姑都搁这呢,你问问他们,以前咱屯子,家家生仨俩的,那叫人丁不旺。 有的是人家,一家十个八个孩子,孩子再生孩子的。 像你问你娘似的,那可不就真那样?下黑少回去一个爹娘都不知道。要是赶上岁数大了,爹娘糊涂了,名都叫差。 你要摊上那样的人家,你要嫁进那样的人家呢?可不就得顿顿好几十个饭碗那么刷嘛,煮一锅粥都不够喝。 那你咋地,也往炕上一躺放挺啊?也不管不顾婆婆丈夫的脸,说撵人摔打就摔打啊?” 都那样了,我还嫁进去,那我是有病,病的不轻! 之前毕铁刚说啥,毕月都默默听着,就最后这些话,她又开始恢复往常,默默搁心里开启吐槽模式。 知女莫若母,刘雅芳一眼就看透了毕月,呛声道:“你不用搁那主腰子正,不拿你爹说的话当回事儿,也不用搁那觉得摊不上一大家子的。 你还跟我说,赶明儿不给毕成和狗蛋儿找带大姑姐小姑子的弟妹呢? 你自个儿不是那身份?你没摊上啊?那小楚她姐姐,比谁都败类! 所以说,你这小小岁数才哪到哪,话别说太满,得把你爹说的当回事儿。” 毕月瞬间认怂了,月姑娘想起自己,终于脸红了。 可不是咋地? 要照以前她想的,连有大姑姐小姑子的都不带找的。 大姑姐小姑子处不好,那就是个小婆婆,还是个搅事儿告状跟婆婆讲究人的,啥都管,最烦人的身份。 然而,她现在就是最烦人的身份,她还摊上了楚亦清那么个又咬人又膈应人的。 “也许吧。爹,我也不是冲我舅,他是赶巧,再一个他挺大个人啦,又没瘫吧在炕上,我凭啥……” 毕月看刘雅芳脸色难看了,学着她娘,对着地上呸呸呸三口,大过年的,是不能那么唠。 才继续道: “我是实在不理解咱东北这酒文化。 吃块大豆腐都能喝几盅,大早上就能喝起来。 我听你们也不唠事儿啊,就是喝啊。那身体不要了吗?我是因为这个烦。 爹啊,小叔,还有毕成,你们想过没? 咱东北要油有油,要粮产粮,为啥总感觉比人南方穷? 这几天看着你们喝,我就品啊,真是那句话: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啊! 人南方人谈事儿,沟通感情啥的,搁那一坐,整个茶碗啥的喝茶。 越喝越苦,探讨的都是咋把日子过好,用什么样的方式,挣钱道都有啥。 情感到位,思维清明,越聊越能找回自我。 咱们呢?一缸子一缸子的喝酒,一顿饭接一顿饭的,这家伙从早喝到晚。 要是喝起来了,那就没谁了。 互相捧着,夸着,赶上要面子的,还爱吹呼。 一个个五迷三道的,自个儿姓啥都要不道了,走道七扭八歪都不记得来时的路了,就更不用说研究挣钱的道了。 家里穷的连个牛车都不趁,就敢展望明年买个四轮子。越喝越觉得现在就是美好生活。那个满足啊。 你们喝醉了是不觉得咋地,嗓门飙的老高了,直掀房顶。 一会儿喊我这么地,一会儿喊我添菜买酒的,我现在都不敢起来。天天盼着多躺一会儿,因为一起来就得跟我娘开始做大锅饭了。 我是真闹心啊。 你们说,爹,小叔,你俩这么造化身体陪他们喝,有啥意义啊? 他们第二天酒醒啥啥都想不起来,咋就沟通感情了?难道这就是回家过年吗? 你看,咱家今儿教育我,才算是坐这一家人唠上了,要不平常这时候干啥呢? 我好好的寒假啊我,唉!” 都不如去看望楚亦锋去了,宁可背着女生外向的名声。 毕铁林板着脸抽烟,耳根子却红了。 毕铁刚几次张嘴又闭上,最后叹了口气。 刘雅芳又溜缝,只不过这次是站在她闺女那面,还和毕金枝说双口相声。 “谁道了?天天喝。造化吧,你当全身像你那腿似的呢,哪坏了能拆开重整。” 毕金枝点头:“就是。付国也是,一见酒,那家伙亲的,跟见着他亲爹似的。” 第三百一五章 两章合一 该着今天是毕月的批判大会。 毕月铺好了被子,腋下夹个小盆,一手拎暖壶,俩三个小时都没咋搭理过她娘,这时候了,主动跟刘雅芳露笑脸道:“娘,走啊?” 刘雅芳刚把袜子脱了,闻言抬头不是好气儿道:“哼!用着我朝前,用不着我朝后。现用人现交。” 毕月嬉皮笑脸的: “哎呀,你咋啥都说我,快点儿,啊?娘?” 毕金枝甩着手上的水,进屋正好听见这句: “走,月月,姑陪你去。” 毕月脸色有点儿为难,微转头看毕金枝,托词道:“不了,外面挺冷的。姑赶紧躺下吧,我等我娘。” 毕月蹲在门房里,屁股下面一个小盆,刘雅芳披着棉袄,拿着手电给她照亮。 等这对儿娘俩冻的嘶嘶哈哈的回来了,毕金枝坐在炕上,指着毕月和刘雅芳告状:“这孩子确实特性。 你看刚才不让我陪着吧。 嫂子,你知道不?我挨着她睡觉,我脸刚转过来,她就一扭头给我个后脑勺。 你说她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姑姑多埋汰呢。 那是嫌弃我啊是咋地?去了城里了,毛病越来越多。 以前我记得只要我一回来,她都跟我挤一被窝。 现在可倒好,讲究令那个多啊。换衣服也躲着我!” 屋里的几位男士都没当回事儿,该洗脚洗脚,该刷牙刷牙。 狗蛋儿光脚趿拉棉鞋,穿个绿绒裤,寻摸地溜进厨房,不一会儿嘴里塞了个糖炒山楂。他以为别人没注意,其实谁瞅见他,嘴里都冒酸水。 毕月听到毕金枝盘腿坐那告状,脸色微红。抿抿小嘴,直接上炕,没作解释。 刘雅芳陪笑脸接话道: “要不我说呢?不行赶明儿让你哥揍她一顿,我看她就是短揍。我现在也烦她烦的不行。”说着话,还不忘对着毕月的腿给了一巴掌。 打完还笑,继续道: “你瞅瞅,她这褥子被子,都是新的。我那是给铁林预备的,得,现在便宜她了。 那天搁屋里,狗蛋儿眯瞪一会儿,扯下她的被子盖会儿脚丫子,那她都不让。给我气的,要不是屋里有人,我非得给她几撇子。 她姑,别说你了,跟我也那样。你不用瞎寻思,你看自打回来,我俩哪天没犟犟过? 我让她穿啥,她嘴上答应,第二天光个脑瓜穿件黑大衣,还那副单薄相。 你说人家那大丫头过年都穿个红啊绿的啊,她天天不是灰就是黑,咋说也不听。 大过年的,谁不穿红袜子踩踩小人?她就不穿,我俩差点儿大三十干起来,能气死个人。” 毕金枝撇嘴,心话: 嫂子,你那是要给几撇子的样子吗?你们就惯着吧。 以前挺憨厚个孩子,现在妖里妖道。 要她说啊,有时候还不敌她家付娟。 娟子是只要她的东西你别碰,那就行。她侄女呢?现在是不但她的东西不能碰,她还管别人。 毕月躺在被窝里拧开了三个瓶盖,抹完这样抹那样,她娘搭眼看见又评价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这一辈子竟用肥皂洗脸也那么地了。有时候没肥皂,用凉水一摩挲就完事儿,也没见着比谁老相。 你说她小小年龄的,现在就说什么保养不保养的。这得多费钱?擦到哪年是个头? 再说晚上睡觉她擦齁香的,谁闻吶?完了白天啥也不擦。 金枝,我那也有两瓶,一瓶今儿个给丰和他媳妇了,都这败家孩子给买的,还剩一瓶,你拿去用去吧。” “嫂子你不用啊?你也得擦擦。咱都这岁数了,咋的也得收拾收拾,出门最起码得比人年轻点儿。” “我用啥用?不够麻烦的。一样一样的,走哪还得搁兜揣着。一脸老褶子,没有花钱的必要。你哥还敢嫌弃我啊?他那抬头纹都能夹死个蚊子。” “那行,我正好没擦脸的了。” 话题转的多快,连他爹都遭殃了,毕月本以为没她啥事儿了,结果…… 毕金枝又改说毕月扒馒头皮了: “……我家娟子也那味儿。 嫂子你说,以前都吃不饱饭呢,现在一个个的,谁道是孩子们忘性大是咋地?还是我花钱手太松啊? 给娟子惯的没个样儿,这两天我也反省了。 挑啊,都挑食,咱们都得管管。 那天娟子扒馒头皮吃,一筐的馒头全被她祸祸了,给我气的没法没法的,要不我能搁饭桌上要动手吗?一问她,她说学她姐。” 刘雅芳心话,我家月月是扒自个儿的皮,你们家孩子上手扒别人的,那能一样吗? 但不能那么唠啊,那不越唠越散了嘛,随声附和道:“说,咋不说她?连着狗蛋儿一起骂。 仨孩子,现在就成子不用我管。 整两本书,天天看书复习,村里人找他都不出屋,唉,要我说,太认学也不好。” 毕成面无表情的看着炕墙,只是那张脸,慢慢转红。 毕铁林拿着脚巾的动作一顿,扭身笑看躺他旁边的毕成,重复刘雅芳的话:“太认学不好,知识该学杂了。” 毕成后背一僵。要怪只怪书上带插话,他小叔一扫就能看清,还有罗麻花,等开学的。 刘雅芳听到了,还以为是毕铁林也加入聊天战线了呢,继续道:“得亏生的少。金枝家就那一个,还好点儿呢。 金枝啊,这回回去好好和娟子说话,别动不动就伸巴掌,孩子都打皮实了。 你就看我,我天天说她们,嘴皮子快要磨破了,现在啥样?一个个的,都被我说皮实了,没人当回事儿。” 刘雅芳说到这,有点儿给自个儿说生气了。 可不是咋地?一个个都拿她说话当放屁,尤其大丫头,没起任何表率作用,对着毕月的腿窝又轻拍一巴掌:“我记得咱娘活着那时候就说,吃东西不能扒了来扒了去,福气都给扒拉没了。说了也不听啊。你哥惯着,主动扒馒头皮递过去,那还有个整?” 毕铁刚一脸水珠子进屋,哼了一声:“唠嗑就唠嗑,别逮谁说谁,扩大战线。” 毕月也借机赶紧翻身趴在炕上,给她一左一右坐着的刘雅芳和毕金枝一个后背。 她这一个举动,让毕金枝心里有点儿失落: “现在的孩子咋那么难管呢。你看咱俩在这说的热闹,月月就跟没听着似的,自打回来也不跟咱唠唠嗑,学校啊啥的。” 毕月下巴拄枕头上,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唠啥啊?唠多不露馅吗? 再说她跟她娘她姑也没有共同话题啊。 唠化妆品啊?说了,她们也不懂。 她晚上擦脸护肤,白天啥啥不擦,那是低调好嘛? 你想啊,有人问:“毕月,你擦啥呢?”那这话外音就是羡慕她水嫩嫩的小脸。 然后她扬起天真无邪的脸,懵懂回道:“啥都不擦啊。怎么了?” 哈哈,想想都觉得爽。好有心机啊。这种心机,她稀罕死了。 从没保养过,照样肤白貌美,天生的,没招! 毕晟隔着枕头往前趴,大脑袋凑到毕月跟前儿:“姐,明早吃馒头啊?”敢情他只听见他姑他娘唠馒头了,长身体的阶段,咋吃都吃不饱似的,说说就饿了。 毕月小声道:“行啊,我继续扒皮。让她们说我。” 毕晟很会来事儿:“我的那份也给你。” 毕月咦了一声,露出一脸嫌弃:“可不用。你手指甲该剪了啊。去,现在就剪,脚趾甲也给我一块堆儿收拾了。” 至于她娘和她姑说的那些,毕月确实没往心里去。 说去呗?又不掉块肉。 再说人家心理强大着呢。 毕月听着他爹他小叔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给予自己正确评价,那就是:真儿真儿进步了! 还记得第一天回来那晚,她快赶上打更(jing)的了。被那呼噜声搅合的,一宿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做好心理准备了,也不能夜夜打更啊,那不得年没过完困死了吗? 寻思就拿那呼噜声打小曲吧,数着一二三睡觉。结果她小叔喝多了。 也不知道小叔是睡觉崴着脖子了是咋地,有的呼噜声还只发半声。 哎呦,那给她急的呢,上不来气。 后来没招了,下地现取的挂窗帘的棍子上炕。只要毕铁林那边儿发半声,毕月就隔着毕晟拿棍子捅毕铁林脑袋。 有那么两分钟,毕铁林打呼噜打的狠了,被毕月捅的跟拨浪鼓似的。 害得刘雅芳半夜下地上厕所,影影绰绰看到了这一幕,迷迷糊糊地,拎了把菜刀进来。 硬说毕月是白天招着哪路小鬼了,说过年家家烧纸,她太瘦身体不好,让她枕菜刀睡觉,毕月还怕多说话影响别人,就那么邪乎地枕着菜刀眯瞪着了。 再后来,挡不住她爹她叔天天喝啊,她就练出来了。在咬牙放屁嘎巴嘴打呼噜声中,该怎么着怎么着。 性情方面,毕月认为自己也有很大突破,给自己一个赞。 现在出门,管是真假呢,管是别人冲哪方面的,谁不得夸句她变了,性格好,大大方方,麻溜利索的。 而她赞自己是因为,她本以为她不是有什么耐性的人,她毕竟一直自己过独日子,现在却和一大家子人相处,居然相处的还挺好。 就是跟村里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像暑假那样躲着了,而是跟谁都能唠两句,挺合群,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所以她娘她姑说的那些小毛病,她没当回事儿。 因为她知道,她没有那个公主命,自然得不了公主病。 …… 毕月一把扯住方向盘,她冲毕成喊道: “说了踩离合踩离合,干啥都先踩它,记不住吗?重来!” 毕月板着小脸,又重新坐正身体,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毕晟坐在后面,抿了抿小嘴,看了眼脸红耳热的毕成。 他哥可真是想不开,学开车也不能找姐啊,你瞅他姐那厉害样儿吧。 毕晟一副瞧不上毕月的模样,伴随着这些心理活动,还摆了摆小手,摇了摇头:就是哭着喊着要白教他,他都不稀得要。 后山跟前儿一大片荒地上,夏利车笨笨咔咔地重新启动,绕着圈儿的开。 “加速,加速你得挂挡,寻思啥呢?” 毕成…… 毕月就跟驾校老师似的,她一个指示,毕成一个听令。 “靠边儿停车。” “你?你可真是?不能一脚踩死不能一脚踩死的,人蹿出去呢?” 毕成满脑袋是汗,闷声道:“姐,你能别老急吗?你一着急我就……” “你就啥你舅?这都几个小时了,一上午了。我当时上路练练胆一个小时就嗖嗖开走了。 而且开车这东西,你那慢性子也不行,你当是啥慢工出细活的工种呢?到关键时刻,你还哏哏揪揪的,我告诉你,那就得出事儿。还交通大学的呢?” 毕月气的不行,就没见过比毕成还笨的了。 毕成也很委屈。念交大又不教开车,他学的专业跟那没关系啊。 瞅这一上午,被他姐教育的,越喊他越急,越急越忘。要不是他好脾气,换个人就得好好的事儿干起来。 关键他没想学,他姐说这些都得会,非揪着他出来。 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事实证明,确实有些工种分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毕晟看不下去眼了。 他也不偏向他哥了,觉得他姐说的太对了,他哥确实太笨,让他这个暴脾气也压不下火:“哥,你下来,我瞅都瞅会了。” 毕成有点儿难堪,他站在空地那,看着他弟弟嗖嗖嗖地开着就走。 倒是毕月,从车上下来了,一看毕成那样儿,又叹气心软了:“上车,再练练,熟练工种,家里正好有,都学会了,以后不折手。” 这面仨孩子第一次一起出门“玩”,那面家里还不招人上门喝酒了。 毕铁刚和毕铁林被毕月说的,嘴上虽啥都没说,但心里承认说的对,喝啥喝,干正事儿。 毕铁刚和赵大山负责招待,陈大鹏跑腿喊人啥的,毕铁林拿着小本记录,到底都谁能定下来要跟他去挖煤,家里啥情况。 而毕金枝也是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向刘雅芳打听楚亦锋,刘雅芳没藏着掖着,没像是跟别人说的含糊,连在百货大楼发生的细节都学了一遍。 毕金枝倒是说了句真理: “一般普通姑娘嫁高门,哪家不得闹吵吵一番?哪个当父母的能甘心? 本来就觉得自个儿孩子谁也比不上,再加上条件好,那都恨不得扒了着挑。 不过闹完又能咋地,照样得娶,胳膊那还能拧过大腿儿啊? 至于咱家月月,嫁进小楚那样的人家了,能不能过的好,那就看月月有没有本事立足了。 我倒是觉得没啥,他那妈不是还要给你捡骨棒?” 京都,梁吟秋听王建安讲述毕铁林中…… 第三百一六章 不张罗不反对撩挑子 梁吟秋从惊讶的神态,慢慢转为平静的点头:“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原来毕家还有个蹲过监狱的。他们家是不是脾气都特别燥啊?” 王建安不疾不徐解释道: “妈,那是个特殊的年代,跟性情无关,您该清楚的。 当时的情况是存在屈打成招,也有很多冤假错案的,尤其地方。 我不敢说毕铁林犯没犯过错,但我知道亦锋不是胡来的人。 他能用欣赏的态度介绍那位小叔,可见一斑,估计也查过或者听说过。 再一个,刨除陈市长的帮忙。 您想啊,一个乡下小子,还是刚从那里面出来的,他要没有魄力胆识,只用小一年能有今天?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烂泥扶不上墙。 更何况,货源那方面,包括一些不大不小的人际往来,他不可能事事找陈市长吧,就是亲爹也做不到手把手扶持吧?” 梁吟秋有保留意见,听完没表态,搓揉着手中的白面。 王建安也没急,边擀饺子皮,边说道: “这不是过年了嘛,有人登门送点儿烟酒什么的,我看着那箱子上的包装,您还别说,弄的挺像样。 木头箱子上是刻的字,纸箱子是统一印刷的。 毕力烟酒行,电话号码,几个分店地址,卖家承诺假一赔十。 呵呵,我就好信儿出门转了转。 您猜怎么着?平日里我也没发觉,家里有的是,我也不怎么抽烟。现在一看,这是烟酒市场垄断趋势啊! 本以为大过年的没开门呢,结果大年初三那天,五个门市全开张了。 每个店的面积都差不多,小二百平方那样。 最偏的那个店,本以为会差点儿,结果属那个装修豪华,小二层,红实木酒柜,据说还有地窖,专为藏酒设计的。” 梁吟秋知道女婿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告诉她,别看毕家起步晚,只要有人拽一把,以后不定什么样呢。 她低头包饺子。 钱那个东西,她见的多了,要说最困苦的阶段。就是她跑到延安那两年过穷日子。 打那之后,就是嫁了老楚也没咋憋过手,毕竟那时候楚鸿天已经是名团长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对毕月有意见,根本不是因为钱的事儿。她们家就没有眼皮子浅的人。 而实际上,王建安不止是这个意思。 他推了推无框眼镜,他是想告诉丈母娘,您将来那亲家不会给咱家添麻烦的。 就冲人家做买卖做的井井有条,那就说明毕家是踏踏实实的人家,不是等着闺女嫁好了,谁逮谁上门占便宜的无能之辈。 为何要如此卖力? 一是因为他媳妇在这里面搅合,他当时出差也不知情况。 小舅子现在对他姐有意见。等他回来了,怎么劝,媳妇也不听。两头不落好。 再一个就是前天晚上楚亦锋的那个电话。 电话里,小舅子压根儿就没聊自己的事儿,一直在开导他。 给他感动的啊,兵在外,打电话的机会有多难? 十分钟的时间,不定怎么用心良苦争取来的,就为了劝他。 想到这,王建安更卖力了,他了解丈母娘这个人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心细如发。 是属于那种劝没用,得让她从小事上观察认可的。 “我就当闲聊天跟其中一个姓吴的聊,据说是二老板。 人说了,毕铁林还在老家过年呢。等老板一回来,五个店一起放鞭炮,今年还要筹备第六个分店,那才叫正式开张迎新年。 说是还不让他们早回来,他们几个都是背着毕铁林先回来的,早点开业。 妈,您说他得跟那些伙计处到什么程度?能让伙计们为他着想,就怕晚营业少挣钱。 我们天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有时候表面哥俩好的都能背后捅刀子,人心多难把握?可他倒有两笔刷子。 呵呵,不愧叫铁林,契丹骑兵。 看他那样,我预测,这么干下去,不出五年,也许能在京都城算个人物。” “你对他评价还挺高!”梁吟秋斜睨了一眼女婿,捡过饺子皮,叹了口平静了下心绪,才说道:“建安啊,你不用劝我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其实你劝不劝都得那样。 你爸知道了,他同意。 小锋再一门心思奔毕月使劲,我能拦住谁? 除了当恶人,我这个妈再没其他大用处。我也不表态了,小锋过年二十七了,随他去吧。” 看见王建安要解释,梁吟秋一摆手制止,继续道:“之前我就是过不了那个劲儿,只要一假设毕月进咱家门,以后跟亦清说吵嘴就吵嘴的,再更拢着小锋远着亦清,我就心里不痛快。 你想想,童童要是有个姐姐,当父母的,不希望他们拧成一股绳? 那孩子记仇。我没和她没有什么正面冲突,她在百货大楼见到我,都能没叫一声阿姨。 亦清拽着我跟着她们,一方面是你刘婶在,不方面说什么。 再一个我也是想看看,毕月到底能不能主动回头跟我打招呼,就是碰到同学的母亲,是不是懂事的都得上前说话? 结果可倒好,一路跟着,没想到,到头来却让她那个妈难堪。 细想想当时确实没什么,可我们吶,估计当妈的都记得那种感受。 这样的紧张关系结成亲家,怎么相处? 你爸说我想的太多,该怎么着怎么着,可我心里别扭是一方面。对毕月越接触越能看透,越看透越觉得小锋要非得她了,真怕他们三天两头的吵架。” 王建安拍了拍手上的白面,端起盖帘准备煮饺子。 这两天刘婶儿放假,他特意领孩子先过来给丈母娘搭把手。 倒是楚亦清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王建安笑了笑,女人思维真是了奇怪了,包括他自己的母亲。 “妈,小锋是谁说几句话,就能分不清是非的人吗?我们心里都属于有数的人。 其实怎么回事儿,我都听亦清说了。她说的有失偏颇我也听明白了。 在我看来,小锋是论对错,那事儿起头亦清就不该去。 她又先骂人,毕月还住院呢,得算是相对弱势吧,您说?他能不出头吗? 再一个,您看我爸,奶奶上回弄跳大神的回家,我觉得他都知道,他这不就站在您这头了? 我也是。 亦清刚嫁进我们家时,妈,我说句话,您别挑理,我妈也和您担心的一样。 那时候总怕亦清和我姐吵架,亦清的脾气嘛…… 磨合期,一大家子人,虽不住一起,但还是经常碰面有矛盾。 我妈就怕因为那个我再和我姐隔了心。 其实没那事儿,怎么可能?我姐要是做到位了,哪个方面只要不太过分,我该怎么着怎么着。 您瞧着吧,这是他们姐弟俩闹别扭没说开,说开就好了。 小锋给我打电话,亦清凑过来听,小锋也在电话里说给亦清带个好了。您看,对吧? 没咱们想的那么糟糕,都退一步,暂且先看着,可别拦着了,回头小锋训练再分了心,后悔的还得是咱们这些关心他的人。” 面对温文尔雅的女婿,梁吟秋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僵硬,最起码不被人上纲上线的攀着,她能平静地说点儿心里话,埋怨道:“他还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给家来个电话。 他奶奶那么大岁数了,我身体什么样,他也不问问。 走不跟家里打招呼,到了那好几个月了,也没个信儿。我这面除了你爸能回家说两句,对他的情况一概不知。你刚才进屋要不说他什么样了,真是能急死个人。 他要像你似的办事儿靠谱,有些事儿不至于那么糟糕。 建安啊,你说以前没有毕月,他要那么不懂事,我也就那么地儿了,现在……” 梁吟秋说烦了,因为这事儿年都没过好。 就因为老何带着外甥女上门,她和亦清私下说:要是小锋真能看上白雪就好了,各方面门当户对。 结果就被她们家老楚听到了,当场跟她翻脸。 这几天但凡提到楚亦锋,他们家老楚就批评她,说她白被党教育多年什么的,你说她找儿媳妇,跟党教育有什么关系? “唉。行了,说不说的,不解决什么问题。走一步是一步吧。 他是拖拖拉拉那么处着,还是哪天突然跟我说想结婚,这些事儿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都随他便,免得他不回家。 我也不帮他张罗,我也不管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现成的房子,自己的路自己去走,倒是亦清那面,建安啊,你帮我多劝着点儿。” 王建安笑的憨厚,丈母娘松口了,或许早就想开了。 梁吟秋还没等转身离开厨房,厨房门口听了全程的小少年,却用着极快的速度穿过方厅,直奔楼上。 童童含着糖,手中摆弄着纸质风车,皱皱着小眉头喊道:“小舅舅?小舅舅还没做完呢?风车?” 楚老太太也诧异地将电视音量调小,看向噔噔蹬三步一个台阶爬楼的楚慈。 不是给她端饺子吗?饺子呢? 楚慈推开他自己的房门,只看他胸膛起伏的厉害,扑向书桌台,挥手间就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甩在了地上。 他抿着倔强的唇,抬眼又看到子弹头做的坦克车,那是楚亦锋送他的,一扬手对着卫生间的门砸去。 楚慈大力喘息着,看着那些一颗颗散落的子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被骗了! 被他哥,被毕月,被他全心全意对待的两个人骗了!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都要谈婚论嫁了,而他却被蒙在鼓里。 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 十四岁的少年,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不想听到那些,又被“骗了”的情绪冲击着大脑。 困惑他的不是认清情感,目前被表象困扰的是居然没人告诉他一声。 是他先认识的毕月不是吗?! 而他还不清楚,他已然用男孩欣赏女孩的心态看待毕月了。 楚慈很生气,他撕碎了毕月给他写的学习笔记,又对着子弹一顿猛踹。 这两样东西,他现在都用不着了,可以前,他当它们是个宝,去哪里都带着。 楼上楚慈的异样,楼下楚家人都没当回事儿。因为有太多的其他杂事儿引人注意。 所以说,有的时候不缺吃不缺喝不差钱儿,可楚慈的外公要是不在身边,他所欠缺的,就是少人关心少人问。 …… 楚鸿天递给王建安军帽,瞪着俩大眼珠子呵问道:“亦清呢?大过年的,咋地?比我还忙啊?” 王建安也挺纳闷,抬腕看了看手表:“说是同学有个聚会,跟同学见个面,也该回来了,走小半天了。” “哼!” 楚鸿天现在对女儿极其不满,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就家里这些事儿,哪一样没有女儿掺和? 先是海外的梁吟生。 她要不弄那么个公司,在单位好好的干会计,现在估计能调到银行当个啥了。可倒好,挣钱,挣吧,哪天拐带的他又被组织谈话,她就消停了。 再就是和她奶奶吵嘴架,搬起电视要砸了吓唬她奶奶。把她出息的,三十多岁了。 现在又开始掺和弟媳妇人选,搅合的老梁又资产阶级享乐主义了,还要扒拉着挑人选,要求什么门当户对! 楚鸿天坐在沙发上,两手习惯性放在膝盖上,扭头跟老太太说了两句话,老太太心不在焉。 老饭粒儿老饭粒儿,老太太吃了两块饼干又饿了,一心两下扯,还想上楼看看楚慈,还想在楼下站着盼着早点儿开饭。 心里骂着梁吟秋,不孝的东西,老拿饼干对付她,还总让她下不来台,总问她饿不饿,饿不饿的,她能好意思说吗?她嘴一直没闲着,到时候童童又得说祖奶奶真能吃了。 楚鸿天说话之前先叹气,瞅着文质彬彬的女婿,满意极了。 这个姑爷啊,比儿子闺女都借力,背着他去医院,大事小情的也第一时间到。想了想,开口说道:“地方上的事儿,我不便插手。有些老关系的,也都退居二线了。” “爸,您可别。没事儿,我这么年轻的处级已经很少了。 资历在那,升不上去很正常,升上去才会落人把柄。 这次我父亲也没活动,我拦着的。我就是不希望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就是结果下来,当时那一刻挺失落,过后没觉得怎么地,小锋也打电话开解我,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楚鸿天刚要再说点儿啥,楚亦清进了家门。 “站住!不帮你妈包饺子?放假不陪丈夫不陪孩子的?干什么去了?!” 楚鸿天一想到姑爷升职出了茬头,女儿还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四处乱窜,不好好开解开解,气不打一处来。 第三百一七章 翻云覆雨手 楚慈说他不饿,不想吃饭。 先是王建安去叫,随后楚鸿天上楼去请,楚慈是谁问都微蹙着眉头。谁上楼看见满屋的狼藉都被吓一跳。 但无论你是怎么问啊,楚慈也不说。 连他将军大伯的面子都没给,肩膀搭条白毛巾,边走边脱衣服往浴室去,衣服随手丢,一副烦所有人的架势。 引得楚鸿天坐在饭桌上,板着一张脸。 想起自个儿那个躺屋里不吃饭不懂事的闺女,想起楼上楚慈的不听话,再想想连过年都不知给家来个电话的儿子。 楚鸿天除了对外孙王昕童露了点儿笑脸,再没笑容。 一帮不孝的东西。 他这一不大嗓门说话了,桌子上其他人都不是啥外向人,王建安默默举杯陪老丈人喝酒,饭桌上的气氛不算好。 楚老太太吃完了十多个饺子,将饭碗里剩下的酱油醋蒜酱啥的往楚鸿天碗里一倒,默默站起身,拄着拐杖,也不跟谁说句话,直奔厨房。 梁吟秋在老太太看不见的时候,一把抢过楚鸿天的饭碗,打算都倒了去。 这都过什么样的日子了?还让她家老楚吃剩下的蒜酱啊,脏不脏? 她算是想好了,以前成天说说说,使得她和老太太总生闷气,她现在也不说老太太,跟着后屁股收拾就行。 看见老太太去了厨房,楚鸿天不放心,赶紧给梁吟秋使了个眼色,示意跟过去。 梁吟秋手里还攥着一个蒜酱碗,放轻脚步跟在老太太后面观察。 看见老太太在厨房里翻了四个鸡蛋往碗里磕打,梁吟秋叹气出声道:“你说要吃饺子,我现包的饺子。结果饺子包那么多,您吃两口就放下。这又想起吃鸡蛋羮了。你放那,一会儿我给你弄。去,进屋再吃两个饺子去,啊?” 楚老太太背转身撇了撇嘴。饺子也不是酸菜馅的,你都不会腌酸菜,要你干啥用的?竟拿破牛肉萝卜糊弄我。 老太太心里骂完了,随后瞅着饭碗有点儿发愣,刚才放没放盐?唉,不管了,再少来点儿盐巴。 “问您话呢?等会儿吃行不行?你等我吃口饭的,吃完就给你蒸鸡蛋羹。” “你不用管我。我给小慈弄的。” 听到这么一句,梁吟秋心里瞬间不是个滋味儿了。 你说亦清也没吃饭,俩孩子一起没吃饭,你都颤颤巍巍的身体了,还要专门给小慈做饭,却忘了屋里还躺着一个大孙女呢,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 梁吟秋想起她大闺女打小就不得奶奶的宠爱,那老太太向来只惯着男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楚鸿天那个蒜酱碗往水池里一扔,脆响声引得老太太看了过来。 梁吟秋打开碗架柜拿出一个新饭碗,像是特意气老太太一般,小小声说道:“以后别让小锋他爸捡剩,我们家没那习惯,包括喂童童也得注意了,嘴里吃的东西再给别人,容易细菌交叉感染。你岁数大了,细菌多。” 梁吟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在别处,说完拿着新碗就出了厨房。 而老太太却一直扭头看着她,手指大骨节凸起,捏着操作台当拐杖。 等梁吟秋掀开门帘子走了出去,她抿了抿满是唇纹的嘴角,低下了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生气、有不忿、有无奈。 老太太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心气儿再像原来吵嘴架,她盯着装盐的盒子微愣了几秒,又掐起一小捏放在了鸡蛋碗里。 楚鸿天用眼神询问他娘干啥呢? “啊,弄鸡蛋羹呢,说是给小慈的。我吃完就去看看。 没事儿,你不用惦记她吃的少,不吃饭不吃吧,一会儿她要是又饿了,我给她削个苹果端楼上去。 楼上还有奶米分,随时饿随时喝。” 梁吟秋态度温和,想了想,又解释道: “其实没亏了她的嘴,但娘最近总饿,我特意问过老肖,人家当了多少年的中医了,她说年龄大了吃太多也不好,晚上最好吃流食,免得不消化,还容易上火。很多病都是上火来的。” 楚鸿天瞅了眼妻子,夹起一筷子白菜丝放在梁吟秋碗里,小声说了句:“家家养老人都这样。老小孩儿小小孩儿,渴了饿了冷了,得有人看着,你只能辛苦点儿了。” 这就算是给予妻子肯定了,对梁吟秋最近对待他母亲,很满意。 …… 楚亦清往她妈那屋里一躺,被她父亲骂了两句后,饭也不吃了。 侧着身子、头枕胳膊,神情上看,好似正想着什么,嘴边儿忽然牵出几丝笑容。 汪海洋,他还是那个样子。 他居然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在第一时间告诉厨师,菜里别放姜和蒜。 他讲述了他在插队时的艰难,告诉了他现在的生活现状。 坐在她的对面,他还是那么坦然自如,侃侃而谈。 生活的磨砺,没有让一个骄傲的男人变的萎靡不振。 生活的不公,也没有让一个有抱负的男人变的埋怨。 相反,举手投足、更见沉稳,跟他对话,没有丝毫压力,如沐春风般恰到好处。 他想问她话时,点到为止。她不方便回答时,他会笑一笑很自然地转下一话题。 楚亦清没想到,或者从不敢想,曾经他们那样的关系,甚至见面之前还觉得也就是简单说说话而已,却没想到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而很多她少女时的嫉妒不甘,每每做梦梦见那些午夜梦回时的咬牙切齿,现在在听到他讲述和那个女人的故事,讲他这些年的不易,她居然很平静,淡然,听着没有解气,甚至还能根据自己婚姻的经历,附和那么两三句,劝一劝。 楚亦清翻了个身,她趴在枕头上,叹了口气:年龄、时间,看来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 他说,他已经好久没和那个女人长聊过。 刚开始过日子还算不错,后来有了孩子,回家是进门洗尿布,忙着做饭,干活,感觉每一天都没睡个完整觉。和妻子因为柴米油盐争吵。 后来发展到,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能吵的不可开交。 那小事儿可能就因为他用完某样东西没有放回原位,也可能是他回家的路上忘了打酱油醋。 他说,其实不是麻烦事儿,妻子如果好好说,他会马上执行,但那个女人,她会拿着那件琐碎小事儿不停磨叨。他不明白为什么。 吵着吵着,生活中就没有了俩人拿着煤油灯半夜时分爬山,站在最高处呐喊的片段了。 那个女人没有了听他朗读诗词歌赋的耐心,他也没有了对她交流思想的欲望。 看?多像她。 少了汪海洋的生活,她楚亦清就像是万千俗人一样,她其实就是那个女人的另一个影子。 楚亦清趴在枕头上又笑了笑,她还记得她这么说完,汪海洋愕然的表情。 她也没想到,她如今听到这一切,不是赶紧踩着贬低那个女人,多好的时机不是吗?让汪海洋后悔,让他知道知道他当年的选择有多糟糕。 可,那是她的大实话。 他们阔别那么多年再见,再见面要是不说实话,没必要坐在一起说话。 大概是她太过实诚,聊天的范围,越聊越深,越说越多。 她告诉汪海洋,她是很俗气的相亲,很俗气的结婚。 结了婚,公婆、大姑姐,丈夫,先是很不自在的在一个陌生的大家庭里生活,等刚刚熟悉了,她终于知道油盐酱醋瓶瓶罐罐都放哪了,又被人话里话外打听怀孕了没。 她总觉得她的婚姻里少了些什么。 汪海洋马上就告诉她:少的是结婚当天,掀开红盖头的会心一笑。 少的是怀孕时想吃某样东西,有个人会蹬车大街小巷的寻找,把吃的递到你手里的那一刻。 少的是结婚多年,张嘴聊起的话题跟孩子、父母、家人都无关,只跟两个人感情有关。 是啊,他句句说进了她的心里,他还是老样子,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她。 没有激情,没有惊喜,只有一次又一次对王建安论对错的无言。 王建安从不知道,他以为他在家庭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挺好。 其实她要的不是对错,对于他从没有偏心过,她比婆婆还要失望。 心里有个缺口,聊一聊,不知道能不能抚平。 楚亦清觉得跟汪海洋对话,很减压。像是被大哥哥安慰,像从前。 像她还是少女时期没考第一,有双白球鞋映入眼帘,他蹲下身,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关系,他比她考的还糟糕。 楚亦清正心里埋怨着王建安呢,王建安推门进屋。 “干什么去了?” 楚亦清翻身坐起,拢了拢齐耳短发: “同学聚会啊。怎么了?” 王建安两手插裤兜,看着妻子那张小红嘴唇,有种不安全感似的,第六感作祟,从不管楚亦清打扮的人,居然开口道:“同学聚会你擦胭抹米分的干嘛?不回家包饺子做饭,这给我累的,足足包了四盖帘。” 说完,王建安一屁股坐在楚亦清身边,侧头瞅他媳妇小脸,瞅的楚亦清那个不自然,脸色微红,装凶呵道:“你看你那裤子,上面还有白面呢。王建安啊,三十多岁了,你能不能注意个形象?不让你穿这破军裤,你又不是军人,家里西裤给你买了那么多条,你总穿它干嘛啊?” 王建安无所谓,扑落了两下裤子:“这不随便嘛。来这包饺子干活,下地窖取萝卜的,你们家脏话累活全指望我呢,我穿的板正的,咱妈也不好意思支使我不是?” 楚亦清小声嘟囔了句:“捡小锋的裤子,也不知道弄弄裤脚子,你什么个头不知道啊?给你买什么穿都穿不出那样,窝里窝囊的。难怪升不上去。” 最后一句,一下子就戳到王建安肺管子上了,他本来进屋要劝劝媳妇别老跟老丈人顶嘴,顺便问问她饿不饿,饿的话,他带她出门转转,正好把孩子扔这。 这可倒好,居然敢挖苦他。 王建安来了脾气,嗖地站起,手指头指着楚亦清的鼻子方向:“楚亦清,你过分了啊!咱爸都说,自打通知下来了,你安慰过我一句吗?不理解就算了,你个当妻子的,就这么评价我?” 楚亦清一点儿没惧,啪地一下将王建安的手指头拍到一边儿,瞪着眼睛仰头道:“别我爸说我两句,你也跟着来劲儿啊! 假清高,我早就想说你了,我还安慰你?美得你! 你是想不开啊,还是神经搭错了弦。 升不上去才会被人瞧不起,才会被人说有背景都白搭,可见烂泥扶不上墙。 不找你爸,不找我爸的,害怕这个说什么那个说什么,我告诉你,王建安,你就是大公无私主动让贤,照样被人说! 谁人背后不说人?就因为你有个官爸爸,照样还是得被说!” 王建安这回连嗓门都压制不住了,手指头重新指着楚亦清:“你?!” 楚亦清一步不让:“你什么你?少指我。你升不上去活该,神经病,自找的!” “砰”的一声,王建安摔门就走。和楚鸿天差点儿没撞个满怀,撞掉了楚鸿天手里的文件包,才算紧急刹车站住脚。 王建安脸色极其难看,弯腰捡文件包递过去,声音还算勉强压制住了,毕恭毕敬道:“爸,童童今晚放您这,我想出去跟哥们喝点儿酒去。” 楚鸿天眼神复杂地看着矮自己半头的姑爷。你喝什么酒啊?你就三四两的量。生气喝酒,一两就得多。 “嗯。” 梁吟秋腰上围着围裙,手上油乎乎的,顾不上了,一把拽住换鞋穿鞋的姑爷:“建安啊,怎么了?妈说亦清,大过年的,你们怎么吵架了?快别吵了,一会儿童童找你该哭了。你说你们,天天不在家,好不容易来一趟……” 屋里楚亦清叫嚣传来:“我告诉你,王建安,走就别蹬我家门!” 王建安不吱声,该换鞋换鞋,该干嘛。 楚鸿天冲梁吟秋扬了扬下巴,下巴点着姑爷的后背,意思是放开。背着手回头看了眼卧室门。 梁吟秋用围裙擦了擦手,气的不行,她今个儿非得动手打孩子,都给她滚回自己家吵架去! 楼上,楚慈吃了一口鸡蛋羹就吐了,老太太两手握着拐杖,脸色也极其难看,心里很委屈,挖心挖肺,都嫌弃她,语气失落道:“那是我做的。你不爱吃就倒了吧。” 楚慈扶额,一小盆齁咸齁咸的鸡蛋羹,他借着满肚子被欺骗被伤害的苦水,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第三百一八章 能忍你的,就是父母 “楚亦清!你是在娘家呆着,你守着咱们这一大家子,你撵建安出门,还让建安怎么回来?你让我和你爸的脸面往哪放?!” 梁吟秋拧着眉,瞪着眼,微扬着下巴,眼中满是严厉之色,可见是真怒了。 她很想说楚亦清缺心眼缺的厉害。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楚亦清可比她的嘴碴子厉害多了,声音也更大道:“妈,我哪句话说错了?他升不上去是因为我吗?我还得小心翼翼是怎么着? 该他愧对我们娘俩,一事无成,你们还捧着! 就没见过他那样的男人,他死脑筋,他不行他有理啊? 我只知道找人不丢人,升不上去才丢人。 人家那丈夫,都是比妻子强,给妻子铺路,多累多苦从不说,都是给媳妇安排的妥妥帖帖。 他可倒好。 我一个女人,我出门给他张罗,挨个通知拜托,民主选举投我们家建安一票吧,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 都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他干什么了?假清高!真那么高风亮节,参选个屁!” “亦清,你啊你……你三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是这么来给我们拜年的是吗?!” 梁吟秋想要骂女儿的话有很多很多,可当她听着声音能掀房顶,看着女儿仰头跟她大声喊,喊不痛快还边说边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拍打床铺,气的她…… 梁吟秋哭了,卷起围裙擦上了眼泪。 门外的楚鸿天,听着屋里的一切,听到梁吟秋几句话就败下阵来,还不敌女儿的嗓门呢,恨的不行。 怎么当妈的?老梁这个废物! 楚鸿天紧蹙剑眉,刚挪步要推门进去,就听到噔噔蹬从楼上跑下楼的声音,一回头正好看到过年才七虚岁的王昕童。 童童一手扶着楼梯,一手还举着蛋糕,圆滚滚的胖孩子,和楚鸿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妈,您要干嘛啊?你居然打我!”楚亦清尖利的嗓门传来,童童的小身子一抖。 王昕童被他妈妈的声音吓的,抖完像是反应过来了。先是眨动了下眼睛,刚才还傻住的表情,瞬间撇嘴。 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王昕童小朋友的嘴越撇越大,站在台阶上瞅着楚鸿天,忽然“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咧开的嘴里还塞满了糕点,嘴边儿也满是蛋糕渣子,要掉不掉的,紧接着边哭边咳嗽。 这给楚鸿天吓的,嗖地一下对着沙发扔了文件包,几个箭步上楼,一把抱起孩子,用手心接着,命令道:“快吐喽。听姥爷话,把嘴里东西吐喽!” 王昕童一看有人哄了,哭的更厉害,猛摇头还张嘴哭,含含糊糊咳嗽着叫道:“爸爸,我找爸爸。” 楚鸿天大掌不知深浅地拍着孩子的后背,这回改商量了,急的不行:“童童,快把蛋糕吐了,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啊?不哭不哭。” 一楼那个吵架的屋里终于有了动静,娘俩双双眼角带泪奔了出来。楚亦清甚至是光脚跑出来的。 王昕童看见他妈妈,一扭头哭的更厉害了,不过倒是着急说话将蛋糕吐了,不停对楚鸿天强调:“爸爸,我要爸爸!” 楚鸿天束手无策,除了反复强调一会儿爸爸就回来了,再没其他办法,抱着王昕童往楼上走时,忽然扭头厉眼跟有刀子似的看向他女儿。 孩子哭不找妈,有了委屈先找爸,可见他闺女那个妈当的也不咋样! 梁吟秋上前要接手孩子,楚鸿天谁也没管,抱着孩子直接上楼,边爬楼边哄道:“不哭了啊,你听姥爷说,咱上楼骑大马,姥爷当马……” 梁吟秋指着楚亦清,失望地骂道: “丈夫被你骂跑了,孩子被吓成那样,你给你妈我大过年的气哭了,你觉得舒坦了?” 说完,梁吟秋转身进了卧室,含着心脏药躺那默默流泪。 楚亦清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也哭的厉害。 她不明白,也没什么事儿啊,她和王建安以前经常这么吵,怎么到了父母家就被放大了呢? 什么事儿就怕有人掺和,尤其夫妻之间,她爸妈不知道吗? 她爸妈要是不掺和,至不至于这样?! 而楼上的楚鸿天为了哄孩子,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楚鸿天不会带孩子,刚拐到二楼拐角看童童哭的厉害,就举起孩子飞啊飞的,累的他呼哧带喘,听到孩子的尖叫声,他更来劲了。 飞完又蹲下身,让童童别哭了,骑他后背上,给老太太吓的,指着他腰不让。 “没事儿,娘。他个小豆包能有多重。” 老太太一会儿拽过童童开奶米分罐子,一会儿拽把楚鸿天不让背来背去。 连着楚慈都倚靠在门口看着。 他觉得这个家真烦,还是外公那里清净。可…… 从他舅舅家的弟弟指着他骂他不姓张那天,他就明白,大伯家才算家。 他姓楚,他爸爸是楚鸿迟,楚鸿迟的孩子,不该不能看任何人的眼色过活。 楚慈晃悠着膀子下楼,看到他姐光着脚盘坐在沙发上哭,深潭般的眼眸直视楚亦清,用着公鸭嗓说道:“姐,你发现大伯母这一年间的白头发了吗?” “那是跟你哥操心的!” “你看看现在楼下有动静,咱奶都不下楼。 你今晚再好信儿看看,大伯给你哄完孩子,那书房的灯能亮到几点?” 说完,楚慈根本没管楚亦清是能再说啥,还是哑口无言,弯腰拿起半成品的风车,转身离开。 楚亦清微愣地看向她堂弟的背影。 为什么?好像全是她的错似的?她做错什么了?! 楚亦清哭了一会儿,想了想,两手一抹眼泪,拢了拢头发,抬眼瞅了瞅她母亲的卧室门,光脚在鞋架上找双拖鞋穿上,又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收拾利索了,这才上楼。 她还不信了呢,别人管不了,她自个儿生的孩子还管不了吗? 楼上的王昕童刚被哄好,他妈妈就推门而入,一把扯过他。 楚亦清当着楚鸿天、楚老太太和楚慈的面,扯嗓门骂王昕童道:“你都多大了?你姥爷腰上有伤不知道吗?还背啊抱啊的?你能不能听点儿话?几点了,还疯还闹?晚上尿床啊?!走,跟我进屋洗脸刷牙睡觉。” “哇!”王昕童被吓了一跳,扭头看他妈妈,又懵懂地看了眼姥爷,掂量了一下哇哇大哭。 楚亦清忽然这幅模样冲进屋,脸色很不好的骂孩子,气坏了楚鸿天。 今儿个,楚鸿天才清楚的认识到,他闺女到底有多欠揍,被他老妻惯坏了。 楚将军气的手抖,他刚把小外孙哄乐了,他闺女一顿呛呛,又给孩子吓哭了。 “你给我滚出去!” 楚亦清说话很有底气,抬脸犟嘴道: “爸,我管我自个儿的孩子呢,您能不能别给他出头?他该更不好管教了。有人给仗腰,小孩子最会看眼色!”边说话边拽着往后躲的王昕童出门。 楚老太太叹气地坐在床边儿,想的很远。她觉得吧,就孙女这脾气,那大工厂啥的,得要回来啊。要不然将来小锋和小慈万一手头紧,指望管姐姐要钱,可能吗?不够看脸色的呢。你瞅她对自己孩子都跟阶级敌人似的吧。 楚鸿天闭了下眼睛,深呼吸了一瞬,声音沉闷的可怕:“要管滚回你家管去。楚亦清,这家不是你闹的地方。” 楚亦清被她父亲的语气吓的没敢再回嘴,不过她这回不是拽着王昕童往门口走,而是一把抱起孩子。 王昕童大哭大叫,她单手抱着孩子,还不忘对着孩子的屁股啪啪上去就是几巴掌,脚步极快地去了客房。 走廊里传出孩子凄厉的哭声。 王昕童也挺倔强,他妈妈越是喊他憋回去,他越哭,然后楚亦清越打他,他更作闹了,恶性循环着。 最后楚亦清被气的,在客服角落里翻出了鸡毛掸子。 七岁的豆丁眼泪横飞,着急逃跑,差点儿自己给自己拌个大跟头,小手刚碰到门锁,楚亦清带小跑上前,给他逮了回去。 王昕童觉得,完了,大势已去。 这不是在爷奶家。这家里的人,都不行。 姥爷看样是不会救援了,爸爸还不在家,祖奶奶不管事儿,姥姥管不了妈妈,小舅舅还不如大舅舅可靠。 “哭不哭啦?!”啪地一下,鸡毛掸子抽打在地上。 孩子很委屈,又被吓了一跳。他不懂他犯了什么错,仰头打着哭嗝:“不、不哭了。”硬往回憋泪。 可想而知,隔着一道门,外面的楚家人听到里面骂孩子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声,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 已近深夜。 楚鸿天忽然坐起,梁吟秋那面也没睡着,打开台灯,顺手递给楚鸿天外套。 “怎么了?” “怎么了?你啊,你是真不顶用! 你说我一个当父亲的,亦清还是个丫头,她自己也成家生娃了,就更是打不得骂不得的。你就得多管管! 可你是怎么管的? 平时俩人凑一起,有研究小锋找谁当对象的功夫,你能不能先说说你自己的闺女?竟操没用的心!” 梁吟秋拧眉,她眼睛略显红肿,那也是被她闺女气的:“我怎么没管?我说她得听啊?你自己孩子什么样不知道吗?” 楚鸿天哼了一声: “她现在这老板当的,比我还一言堂!这也就是建安吧,换个活土匪,就得干翻天。吟秋啊吟秋,你们……” 回身看了眼老妻,发现梁吟秋还没他有精神头。 楚鸿天叹了口气,憋回了埋怨,问道:“建安还没回来呢?” 梁吟秋也坐起身,靠在床头,疑惑道: “能不能是回那面了?不好意思回来了?” 老两口静默了两分钟。 梁吟秋才叹气道: “唉,我今天真是被亦清气的心口疼。你说咱闺女是不是缺心眼?在她自己家不吵不闹,到了咱这了,守着咱们吵架,这是气咱们呢,这个道理她还不懂吗?” 楚鸿天下地,闻言扭头瞪视梁吟秋: “到哪也不能吵!建安他爸妈那么容易呢?从童童出生到现在,她那个婆婆提前退休,还让人怎么着?天天给她带孩子,没功劳还有苦劳。她除了给买点儿吃喝,还干啥了?老人那么容易呢?你那心眼子不正!” “我是说非得吵的话……” 楚鸿天一挥手,烦了,不想犟犟那没用的事儿,转身披着件衣服去了客厅。 同一时间,大门终于被人哐哐哐砸开。一身酒气的王建安晃晃荡荡地进了院儿。 楚鸿天衣服掉地,半搂半抱住女婿,客厅灯光大亮,梁吟秋也赶紧带小跑去厨房冲蜂蜜水。 王建安仰头,喝的醉醺醺的,看清是老丈人了,笑了:“爸!”打个酒嗝。 “怎么喝这样?!”楚鸿天背王昕童没啥事儿,可抱着王建安往沙发上放,一个寸劲儿真拧了下伤腰,疼的他一皱眉。 王建安看到老丈人拧眉了,委屈了,谁都看不上他。 抱着楚鸿天的胳膊,瞬间眼圈儿红了。 一手砸着胸口的地方,一边儿说着醉话道: “爸,我这地儿难受!民主推荐我在前面。我这三年,出差出的……结果局党组开会最后把我拿下来了。凭什么!以前跟我一个级别的,现在居然敢拍拍我的肩膀,我特妈的,窝囊!”大男人哭了。 楚鸿天接过蜂蜜水,对梁吟秋和站在二楼处的楚慈都摇了摇头。 等客厅里就剩下翁婿俩人了,楚鸿天才说道:“我知道你一半清醒一半醉。男人追求事业,都想靠真本事往上爬,谁也不想矮谁一头,理所当然。 可你当我一直很顺利?身上枪眼子无数,有一次刚捡回条命,人还在医院扔着呢,几次下病危通知书。 本以为拿了战功该如何了,内部信儿传开了,没我事儿。 当时我憋不憋气? 再说说小锋。 双学历又如何?从分到大军区他就老实呆着,呆到现在有很多军官双学历,硬是显不出他了。 现在给军辉那小子当手下。 建安吶,以前军辉是不如他的,现在小锋见他得敬军礼。难道他也哭?他也用酒解愁?” 楚鸿天站起身,将蜂蜜水递上去,软硬皆施,拍了拍王建安的肩膀,语气又软了下来:“哭哭闹闹就可今晚来。明天开始,振作点儿。 观察观察升上去的那位,是不是比你资历老,卖力的年头长。 败给你自己还年轻,不是干熬年头升职,不丢人! 一个男人,平生多磨砺,有时候是财富!” 第三百一九章 生活日常 第二天楚家院子里,孩子不哭了,丈夫酒醒了,三口人吃完了现成饭了。 按照常理,本该涛声依旧了,然而楚亦清还在火头上,怎么降都降不下温度。 她觉得好丢人,丢死个人了。 她的丈夫居然抱着她爸痛哭,谁家爷们这样子? 楚亦清打开车门,看着王昕童抱着风车钻进去了,“哐”地一声合上了车门,王建安刚要弯腰也跟着进去,一看媳妇这样了,尴尬地站在一边儿没吭声。 “你自个儿骑车回去。” 王建安态度很好,“嗯。” 他酒醒了也臊的够呛,得亏老丈人大早上就被司机接走了,丈母娘也被应邀去看演出了,要不然他更得坐立难安,还吃什么饭吃饭。 楚亦清上车前,又横了眼王建安才关车门子。 王建安赶紧敲车窗嘱咐道:“你慢点儿开。我随后就到。”说完还对驶出院子的汽车挥了挥手。 王建安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就像是比楚亦清矮半截似的,始终赔笑脸。 或许从昨晚他非得要搂媳妇睡觉那一刻,他就注定了要过一段看脸色过活的日子了。 楚慈双手环胸,倚靠着门:“姐夫,用不用气管子啊?你那后轮胎有点儿瘪啊!” “不用不用。”王建安跨过自行车大梁,对楚慈点了点头,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样子。 …… 刘雅芳气急败坏地站在大门口喊道: “毕月啊?毕月?搁哪呢?!” 毕月脖子上挂着相机,听到有人一声高过一声叫她,从隔了仨家的邻居家探头出来:“娘,干嘛啊?” 刘雅芳恨恨地嘟囔道,还干嘛,你说嘎哈? 直到毕月离她有一米远了,她才一伸手摊开:“把钱和票啥的还我啊?你瞅我这个丢磕碜劲儿的。欠你胖婶儿豆腐票,欠村头小卖店酱油钱,一掏兜才反应过来,都搁你那呢。你都给我划拉走啦。” 毕月憋不住笑:“你等着哈。我给你拿去。”她那不是为了防她舅嘛,结果忘还她娘了。 刘雅芳跟在毕月后面磨叽: “你是不是趁个相机烧得慌?你说你,好好的人不拍,拍一堆儿没用的。我就没听说照相不照人的。大妮儿啊,你就败家吧,你前脚走,后脚指定有人说你这孩子脑子有毛病!” 毕月找出她的小钱包,正好看到粮票: “娘啊,这东西可别攒了,赶紧能用就用。过几年备不住都不流通了。人现在京都买东西也不怎么讲究这个了,不像过去似的。你可千万别花钱买它哈,犯不上。不过我赶明弄一整套收藏玩还行。” “啥玩意儿?还玩?这玩意儿吃饭都不够用呢。你啥你都玩?!”刘雅芳抢过钱和票,刚要转身走,毕月上手就抽走几张放在炕沿上:“对,我还没拍它呢!” 在刘雅芳的碎碎念中,毕月调准相机,对着粮票拍下了照片。 粮票,豆腐票,油票,时代特色。最上面写着龙江省,分半市斤、壹市斤、叁市斤等等。 回老家呆了这么多天,只有今天,毕月才觉得那才叫玩。 她早上起来翻出了煤油灯。 那时候她姑还没回县城呢,看见她拿着相机对着煤油灯拍,她姑赶紧拿毛巾要擦擦,她给拦住了,要的就是煤油灯上带灰儿的感觉。 打那之后,全家人都觉得她神经出了问题。 她前后拍了铝饭盒,红双喜暖壶,还拍了她家书桌。 在毕月看来,全家除了这破房子属于毕家特色,再一个就是这桌子了。 很破旧掉漆的书桌台上,压着一块大玻璃,玻璃下面压着乱七八糟的纸张和照片。 有她娘过日子记的小账单,有他爹记下她们地址的小纸条,米分色纸张,白色纸条的,最具特色的是为数不多的黑白照片。 楚亦锋一身军装和他爹娘的合照,显得异常醒目。 毕月去过赵家、舅姥爷家和胖婶儿家,知道别人家的照片都别在镜框上。 而她家,嗯,大概是镜子不大的事儿,还有一道贯穿的裂纹,所以不同。 打那之后,毕月就拍开了,逮啥照啥。 看见狗蛋儿进屋手里举个几个雪人冰棍,她也拍。 还特意跟着狗蛋儿去了趟小卖店,她也买了根棒棒冰,拍完将里面都是色素水的棒棒冰,随手给了一个梳小辫红脸蛋的过路孩子。 弄的那孩子一路跟着她,她停住脚回身问干嘛,那小丫头才怯生生搅动着两个小手,说了句:“还没说谢谢吶。” 连续瞎忙活忙了一中午,气的刘雅芳不行不行的,又管不了,现在毕月又着急忙慌地出门。 毕月抱着相机又跑到了那家,推开人家厨房门,一看,泄气了。 “山杏,你给你弟喂完饭了?” 二岁的小豆丁坐在小板凳上,吃饱了开始不老实了,晃晃悠悠站起,他也没别的可玩,站起身改抱着大板凳,开始来回晃悠,听到板凳来回撞地发出噶蹬噶蹬的声,咯咯笑了。 而四岁的山杏说话特别利索,啥话都懂,跟小大人似的,就是穿的埋汰点儿,闻言点点头:“嗯那。” “你别喂完了啊?姐姐还没拍你吶。怎么办?” 山杏伸出一只小巴掌捂嘴,捂住那一口小米牙:“现在拍吧,正好我忙完了。我特意让我娘。给我换上不带补丁的裤子呢。” 毕月叹口气,也随之笑了:“你等着,姐姐家有蛋糕,我去取,你还喂你弟弟,好不好?” 说完,毕月还对着小丫头的脸蛋亲了一口才走,可见她是真稀罕那孩子。 她是昨天无意中路过这,探头一瞅正好瞅到的那一幕。 四岁的孩子坐在门槛上,一只小手轻拍着身边两岁的小娃,一边拿着勺子吹冒着热气的粥。 小嘴呼呼地吹着,很认真地吹凉了再放到弟弟的嘴里,还像模像样地问道:“老弟,烫不烫?” 那喂弟弟时的表情,勺子递过去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 如果忽略那小丫头还梳着冲天辫,忽略她脖子下面还围着一个围嘴儿,似能看到长大后的景象。 毕月不知她当时是为何,眼里莫名湿润了,不自觉地走进了这家院子。 所以昨天晚上,她就萌发了想拍下属于这个年代的缩影。 哪怕只是景象,生活用品,吃的喝的,人们穿的,能拍点儿什么就拍什么。 因为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出生的孩子们,他们感知不到这些。 因为他们有个证件,红色小本本,叫独生子女证。 而再过五年后出生的孩子,也就是后世的她。 他们就更不懂属于这个时代的故事了。 没有身在其中,根本无法理解为啥打翻天了,出了大事小情也要凑在一起割不断的亲情血脉。 第三百二十章 孩子王(二更) 毕晟进屋前,先观察了他娘一眼,看到毕月坐在炕沿边儿捅咕相机呢,他溜屋里鬼头鬼脑小声对毕月道:“姐,给我舀两碗大米。” “啥?” 毕晟不好意思了。固有的思维模式,使得他想起大米是金贵东西,吃饭还吃不过来呢。又竖起一根手指头说道:“一碗也成。那就一碗大米和一碗苞米吧。姐,你快着点儿,我哥在蹦爆米花那等着呢,就村委会树墩旁边哈。人家咱房大爷好不容易不走街串巷了,咱抓紧点儿!” 毕月眼睛一亮: “爆爆米花的?走,我也瞧瞧热闹去!”边穿大衣边叽叽咕咕道:“等大米花出锅了,我再给你加工一下,保证能让你吃的不愿意吃饭了。我跟你说,狗蛋儿,你姐的手艺棒棒哒,米老头满嘴香就那破玩意儿,我做出的东西一定比他的香!” 毕晟不管米老头不米老头,爱谁谁。他就知道他姐和他一样馋就完了。率先带路跑到门口,等着听他娘骂他姐。 毕月那是一般人吗?根本就没鬼鬼祟祟,进厨房开碗架柜子,大大方方将二大碗放米袋子里往外舀。 “干啥啊?” “蹦爆米花呀。” 刘雅芳扔下饭勺子凑过来瞅了瞅: “哎呦我天儿啊!你小孩儿啊?吃个零嘴还用大米?拿苞米盛点儿就够一说了……” 毕月转身就走。 刘雅芳急了:“不拿面袋子装,你用手捧回来啊?再说你不拿糖精就那么干蹦爆米花啊?” 毕月停脚,囧。她也不知道啊,原来还得拿糖精。 …… 不足半米高的破油桶上,坐着一个长圆肚的黑锅,出口那有一阀门。 阀门用处可大了,如果锅里的爆米花爆好了,将这出口对着麻袋口一放,爆米花就全都蹦到那里面了。 抽、拉、拽,抽拉拽,随着一下又一下拉拽风箱,简易炉筒子上的火光越着越旺。 时间过去了两分钟、五分钟,八分钟,跟前儿叽叽喳喳的半大孩子们越聚越多。 小一点儿的丫头们,有的手指头还塞嘴里。 男娃子们就胆子大了些,兴奋大叫:“要开锅了,同志们撤!” 然后有个小头目捂着耳朵先跑,一帮孩子在后面呼啦啦地追,一会儿跑到远处,一会儿再跑回来。他们垂涎又害怕。 大一些的,像狗蛋儿这种真正的半大孩子们,他们就显得淡定多了,只站在一边儿三五个凑一起好奇地瞧着。 毕月那就更是比谁都好奇。她哪见识过这个啊?上辈子她九零后,她竟听大哥大姐们回忆从前时说来着。 估摸着房大爷烧的差不多了,只见他站起身,将这长圆肚的黑锅塞进了破麻袋里,手拧阀门,脚上用力,毕成拽了把毕月让她捂耳朵,而七八岁往下的小孩子们早已作鸟兽散。 “碰”地一声,米花随着白烟蹦了出来。 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嗷嗷兴奋地叫着,毕月也可开心啦,她和毕成傻呵呵唏嘘道:“艾玛,一碗能爆这老些呢。” 毕成没顾上搭理他姐,他正看着毕晟跟小大人似的张罗笑呢。 毕晟可有模有样了,站在一边儿回身招呼他的小伙伴们:“快过来吃啊,贼香!别客气别客气,今儿我请你们!” 好嘛,这一声令下,新鲜出锅的爆米花,你一把,我一把,认识的,不认识的,全过来抓了。 都一个村儿的孩子,毕月和毕月也跟着很自觉地招呼道:“来来来,都上前吃,咱大伙一起吃。” 毕月带小跑的往家里赶,她还得再取点儿大米去,刚她抓了一把五岁小豆丁的苞米花,确实不如大米花香。路过邻居家,她手拎塑料袋,喊道:“山杏山杏?你看,这是啥?去,拿屋和你弟弟吃,别在院子里跑了,容易冻感冒。” 四岁的小丫头梳着丫丫辫儿跑了过来,很有礼貌仰头看毕月:“我不要了。姐姐拿的油茶面和长白糕还没吃完呢,吃不完让我娘看见了,她该揍我了。” “没事儿,你就说我给你的。来,你先对付吃,等晚上我拿糖炒各种形状的,可漂亮呢,到时候再给你送来。” 毕月是真心喜欢这小丫头。 她长的不是孩子中好看的,可懂事儿的让人心堵。 山杏爹天天进城蹲在供销社门口那,谁家有个零碎活,他就拿着工具上门干活。 而小丫头的娘呢,也进入正月不招家了。她有一手好厨艺,谁家结婚或者过个大寿,她去做饭挣点儿钱。 家里天天剩下俩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四岁的山杏还能站在板凳上,非常利索地热饭烧火。 刘雅芳无奈了,笑骂毕月道:“跟你爹一个味儿!俩败家玩应,你爹请人喝酒,你请人孩子吃爆米花,你们爷俩啊!” 你说小叔子送小姑子回县里了,本寻思今天轻巧,领着她闺女出去溜达溜达啥的,再瞅瞅毕月,东一趟西一趟的,一会儿拍照一会儿吃的。 足足六锅啊,这一爆就爆了一个多小时了。给毕月冻的呢,头戴狗蛋儿汗湿的棉帽子,脖子上围着毕成的灰色毛线围脖,她也不耍帅了。这几天刘雅芳天天磨叨让她戴帽子手套的,她都一句话:出门开车,捂它嘎哈。 而此刻她除了那件显腰条的黑大衣和锃亮的皮鞋像城里人,表情、形态上看,地地道道的村妮一个。 毕月两手交叉,插在大衣袖子里,一说话一吸溜鼻涕,两脚也来回地挪腾着,只不过冻这样还挺高兴,眼里带笑问狗蛋儿:“多少钱一锅啊?我说弟,差不多得了,给人钱咱回家吧。” “五毛钱打一炮。” 毕月表情一僵。打一炮? 好吧,算她污。 毕月对房大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指使俩弟弟,你俩谁去给钱啊? 房大爷和毕成来回推搡:“可不能要,一个村儿住着。柴火有的事,就是费点儿力气的,又没工没料的。你这孩子,快拿回去,跟你爹说,待会儿我过去瞅瞅他。” 到了毕成塞完钱就跑了,而毕月借着毕晟的光,后屁股好几个半大小伙子,众星捧月般,一帮人呼呼啦啦地早走了。 第三二一章 因为楚亦锋长的俊(一更) 刘雅芳本以为这趟回村儿,如果说要招一堆孩子们来家坐坐,怎么着也该是毕月和毕成招待同学啥的来家。 却没想到,来的是她老儿子的一帮玩伴们。 她老儿子那人脉广的啊,屋里七个半大小子,五个是同村的就不说了,居然还有俩是外村的。 那俩外村的还住的挺老远,大早上出发,连着来赵家屯玩好几天了,只是一直觉得她家人多,没登门而已。 为的就是陪狗蛋儿。 他们搁学校都是好同学的关系,知道再开学狗蛋儿就要去京都念书了,可劲儿的陪着疯闹着,舍不得。 作为家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以前刘雅芳不知。 仨孩子都懂事儿,自个儿家啥吃的都没有,也不招人来家。 自打俩大的扯手上学啊,竟别的家长扯孩子来这让学习好的毕月和毕成作证来着,什么在学校表现啥样了啥的,从没有过纯招待那种,可现在…… 有些东西,似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了。 刘雅芳吃惊且热情。 第一次,她真心欢迎且能拿出东西招待,毫无压力地敢对她不认识的孩子们说:“都搁这吃饭吧。” 刘雅芳也顾不上收拾仓房里的一堆破烂了,先是用茶盘装了满满一盘瓜子放在炕桌上,热情地说了两句客套话,随后给毕月搭把手当小工,用擀面杖撵压着花生,翻找着黑芝麻啥的,毕月一个指令她一个听命行事。 耳朵边儿听着她老儿子带头,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朗诵诗歌,刘雅芳的嘴边儿带笑,笑的格外舒心,还对舀开水准备泡茶的毕成说道:“对对,再去门房拿几个冻梨冻柿子去。” 毕月边干活,边笑着对屋门翻了个大白眼,她娘还当那真是诗歌呢。 一地的瓜子皮子。 狗蛋儿边吃边说,嘴角还带着瓜子皮子,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一手插腰一边描述京都的大街,随后大家伙说到学习了,说他到了京都指定将来能甩他们八条街,他摆摆手,带头朗诵道:“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子冬有雪,要想读书待来年,待、来、年!” 在一堆又一堆儿俏皮磕里,在几个半大小子埋汰老师的声音中,在毕晟拍着胸脯:“有了新朋友也决不会忘了老朋友的”的保证声中,毕月往烤的通红的大黑锅里添了半瓢水。 水浇热锅发出滋地一声,她开始一手将少量油和糖倒进了沸水里,一手灵活地拿着最大号锅铲子连续搅动,手腕就跟能翻出花儿似的,直到油散开了,眼瞅着白砂糖慢慢变成了淡黄色,变成了液体晶状了,才非常淡定地喊刘雅芳道:“娘,把大米花和花生芝麻倒锅里。” 刘雅芳看着前脚刚把这些东西放锅里,后脚那糖啊,渗进米花中还发出“吱吱”的声音,她都佩服她闺女。 你说咋那么能作妖呢?咋这么会做吃喝呢?都跟谁学的呢?她也没教过啊? 她笑着转身嘀咕了句:“你竟长个吃的心眼。做吃的可丁壳了。” 毕月前后端出四盖帘,放在了窗户下面,这是打算通风放凉。 进了屋一顿翻啊,也没找到任何膜子。没招了,又喊着毕成去仓房给她找铁丝,找到了只简单拿水冲一冲。 窝出心型啊,桃心型啊,菱形方块啊,总之对着盖帘一顿比比划划,冻的她两只小手通红冰凉。 刘雅芳不明白了,那“边角料”不是吃的啊?费那事儿干哈?瞅冻那样,反正也都吃嘴里。不明白就问:“做就挺费劲了,我就惯着你吧。你这么一弄,碎了不老少不白整了吗?图啥?” “漂亮。娘,你不觉得吗?” “你浮心咋那大?一个吃肚里还漂亮,好吃就行呗。” 毕月耸耸肩,没吱声。 也许她确实浮心大。 她宁可吃埋汰的,吃用铁丝圈出形状的,也要吃漂亮的,要不能相中楚亦锋嘛,因为他漂亮。 给狗蛋儿那些同学装了一盘,毕月还摆摆盘放在炕桌上,嘻嘻哈哈说了两句,听着毕晟骄傲介绍道:“我姐,京都师大的,我哥,交大的。” 毕月撤了,实在受不了。 再说她和毕成在屋里呆着,那帮小子们不敢胡说八道了。 毕月前脚拎着她各种形状的大米花出门显摆,后脚房大爷和毕铁刚进了家门。 房大爷指着门口那些糖炒大米花打听,刘雅芳这功夫一边儿说毕月败家,一边儿还笑着一一介绍。 一步一步的,哪步干啥啥的,一步没落。 房大爷眼珠儿一转,这玩意儿他蹦好了完全可以自己炒,炒完进县城论斤卖呗。 可比那苦哈哈一锅接一锅地拽风箱要来钱快啊,再说有的家长嫌麻烦,还得看着孩子还得等的。 想到这,房大爷赶紧将准备好的钱掏出来了,跟毕铁刚在院子里就撕吧开了:“铁刚,你不收就是骂我,赶紧拿走拿走。你这还让我进不进屋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房大爷挣钱挣的钻钱眼里了!再说我还有事儿想求你呢?” 毕铁刚正实实惠惠撕吧挺来劲儿呢,闻言一顿,听见屋里一帮公鸭嗓子声传出来,作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大事儿咱去门口商量,结果房大爷笑的一脸褶子道:“不碍事儿,这说就行。就是让大侄女给我写出这玩意儿咋做的,我也试试,论斤卖,要是能挣钱最好,挣不着就拉倒,拿回家给孩子们吃。 来钱不是快嘛,省的我一小时蹦不了几锅,一天才三块五块的,不够磨洋工的!” “写,我这就让她写!”毕铁刚眼神示意刘雅芳:“大妮儿呢?” 刘雅芳听明白了,不好意思道:“她这一天赶上走城门了,说是去她赵大娘家送爆米花了,得时候能回来,东一趟西一趟的。” 而这举手之劳,不留意都察觉不到的小小商机,虽没让房大爷到达大富大贵的程度,但小富即安却做到了。 不但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并且让他在房价不停涨高时,还有能力在城里买了三套房子,一套门市当作坊,两套住宅。 毕月跟葛玉凤说了几句,将塑料袋递了过去,敲了敲赵大山的屋门,看起来表情挺正常,只是说话带着意有所指:“赵老板,咱俩是不是得谈谈了?” 第三二二章 强扭的瓜不甜(二更) 赵大山见毕月有点儿紧张。 能不紧张吗?被拒绝本来就够没脸的了,他还搁饭店干了坏事儿。 自从回了老家,他特意躲着呢,因为他还没调整好自己。 可……赵大山劝自己: 是啊,躲有啥用?还能不见了是咋地? 他一边儿着急出门,怕毕月在门外等的时间太长,又一边儿习惯性想穿的好点儿,这样走在一起才感觉般配。 赵大山两脚踩在棉鞋上,特意换了条蓝黑色带裤线的裤子,绿毛裤外面套完了西裤,又打开炕柜,掏出了黑皮鞋,将里面塞鞋的泡沫随手扔在柜子里。 系鞋带、穿棉袄,跟大姑娘要上轿似的,比毕月还麻烦,打扮了一遭才开门走了出来。 指了指门口,意思是走吧,没吭声在前面带路。 葛玉凤这功夫了,好像明白,又好像没明白,主要是她儿子换衣裳架势太足了。 她站在她家外屋地那,歪着胖身子,看院子里一前一后走出去的俩孩子,微皱了下眉头。 一直以来,别看毕月拒绝了赵大山,人家葛玉凤找儿媳也从没往毕月身上想。 别看毕月现在在外人眼里是城里人,是大学生,将来毕业能当干部有铁饭碗,家里条件好了,各种方面足够配得起赵大山了。 但在葛玉凤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毕月还是他们村里人,还是村口老毕家的那个大闺女。 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要是找毕月,那等于还是找同村的。 而她儿子,那是要找城里姑娘的,必须是京都城本地的,得找个说话唠嗑麻溜利索地,别吭哧瘪肚,最好胖乎点儿的。 所以葛玉凤就没往那上寻思过。 可今儿个,就咋咂摸嘴咋觉得她儿子不对劲儿。 哪不对劲儿呢?微胖的葛玉凤摇了摇头。 …… 头戴围巾子,穿着红花棉袄的毕月,捂的严严实实地。 这回她可学尖了。东北这嘎达,那真是天寒地冻的,村里谁不认识谁啊?嘚瑟啥,不臭美了。 回眸看了眼咧怀儿露个白衬衣的赵大山,觉得自个儿刚才语气太刻意,先用随意的问话当开场白道:“你不冷啊?” “不冷。” “嗳?大山哥,你说咱俩搁村里乱晃,也没个地儿坐下唠,人家能不能瞎猜咱俩是搞对象啊?咱还是找个偏僻的地儿吧?” 赵大山心口一跳。 偏僻? 唉,这丫头,这是瞎勾搭他呢啊,明明都拒绝他了,还用小话勾引他。 毕月哪知道她现在哪怕是放个屁,在赵大山心中那都是香的,那都是装可爱勾引人呢,她遥遥一指后山坡:“咱去那吧,多说会儿。”又冷哈哈了一句:“行吧?赵老板?别说你有事儿哈,你得敬业点儿。” ……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着,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清晰无比。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倒是让两人的心情同时宽敞了许多。 “大山哥,是不是家里又给你安排工作了?没事儿,你要是想回来上班,不用不好意思说。” 赵大山急了,他躲毕月可不是那个意思,是他现在还没调整好心情,见面说什么啊?说什么都难过。 “不是啊!别乱想!”觉得声音喊的太突兀,又苦笑道:“我娘现在走哪吹呼到哪,就怕亲戚里道的讲究我脑子有泡,怕人家说我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了啥的。 你该知道,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在京都和你小叔开饭店。 这几天,以前玩的好的哥们们又陆陆续续登门,让我给找活又咋地的。忙,不是躲你。” 毕月心话了,你可拉倒吧。 搁大树墩那蹦爆米花都看见你了,你转头就走,就跟见我是遇见鬼似的。 男人啊,总喜欢用忙来当借口,明明不忙愣装忙的,更幼稚。 “大山哥,我下面说的话挺强人所难的,我知道。 可我脾气急,你也该知道。 我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想浪费时间藏着掖着的。 咱们先说私人关系,既然你说没打算退伙,那我就不怕害臊的再说说。 咱俩吧,备不住没有当男女朋友的缘分。 你说我第一眼瞅见你,就觉得你像个大哥哥似的。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那种感情,我压根儿就没往那上想。不谈楚亦锋的存在,就说我们,我又怎么可能会接受身份上的转变? 有些事情,没那缘分硬往上靠,别扭。这就是我的心理感受,我有没有对象都一样。 我知道我这话说的硬,说的挺伤人,你会心里不舒服。 可咱们不能就这么下去吧? 你能不能快速调整……我要是哪伤害了你,我道歉。” 毕月叹气,她也不知道她为啥要道歉。 原来被人喜欢也挺有压力,赵大山难受,她闹心。因为他们还有其他关系。 毕月继续道: “咱现在说完私人关系了,咱再说说正事儿。 我们是合伙,是伙伴。作为合伙人,我要求你状态尽快投入,不能因为私人事情影响饭店收益,这不为过吧? 是,这话我说的也挺难听,可我在这方面不会向你道歉。 你要知道,咱要想干成点儿啥,公私不分最要不得。 你说咱家饭店那,都快没啥营业额了,你不急吗?我不该急吗? 咱俩要是继续别别扭扭下去,那饭店就完了。 完了明白不? 就是说我除了剩了个房子,你剩下点儿存款,咱们就各自卷包袱散伙了。咱们曾经构想的那些梦,那就执行不下去了。 等再过几年,咱想再合在一起做买卖,也许物是人非,也许我们各自成家。 总之很可能现在断了就再接不上了,你明不明白?我很着急!” 毕月停住了脚,侧过身,这回认真地看着赵大山,板着一张小脸很严肃:“我着急的不只是想挣钱,我挣钱的路子也不一定是开饭店。 是因为我目前还从没有过干啥干半截的事儿! 我这人,要么不开始,就像我最初犹豫来犹豫去,甚至想劝你回老家继续干工作。 可咱当初支起了那一摊子了,既然开始了,还是在那么难,露天的情况下,我们携手走过,那就得干下去! 不说干半辈子一辈子,最起码得干透彻了,干过瘾了,再撒手吧? 可现在呢?咱们要是因为这个私人原因止步不前了,真的,我会很遗憾!” 沉默,赵大山闷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他半响没说话。 憋的毕月不行不行的,但毕月也不吭声。 要是合伙关系还没个主观意动性。说怎么经营,太早了,收租才是最理智的。 她这人还有一点:同行人,她定不负人,不是一路的,从不强人所难。 “月月……” 第三二三章 毕老板(二合一) 一句“月月我……”赵大山又断念了。 毕月无奈地看着他。 赵大山脸色涨红,满眼真诚,赶紧又接上话,说了句:“月月,是我该道歉的。不用你道歉,我对不起你。” 毕月摆了摆手叫停: “咱俩啊,不是来这冻得要死,互相搞自我批评那一套的。 啥话都说开了,你想说啥说啥,说完了是翻篇还是咋地?该往前走了!” 赵大山停住脚,抿了抿冻的冰凉的唇角,侧过身拽了把毕月的胳膊:“我是想说,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影、影响咱饭店了。要不后期也不至于。我自个儿分析过。 其实都赖我,真的,月月,我……”他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赵大山吱吱呜呜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毕月,实际上是工商税务卫生三天两头的查,查完账目去后厨的。 搞的人心惶惶,老百姓不爱跟穿招装的老碰面,所以才…… 说了,毕月也许再不会理他了,他人品出了问题,谁能跟他这样的搭伙了。 不说,他又愧疚。 毕月哪知道赵大山肚子里还有另一套版本的故事啊,她只知道谁说性格互补能处的长远的?简直胡说八道! 她娘还老说鸳鸯配成双,那更是胡扯! 跟哏了吧唧的人相处,除了干不起来架,再没任何好处! 一个接一个的我啊,就是不说人话。 毕月扭头看赵大山,示意你再说几句啊?说说你还想不想好好干了? 这要是员工,她马上二话不说解雇拉倒。可赵大山是二老板,她总不能逼着他问想不想继续了吧? 换个人,她也不干了。 回家这几天跟她躲猫猫,遮遮掩掩的,要是不了解,真就以为是做假账要散伙呢。 难道都这种状态了,她也得逼着赵大山非继续干下去不可吗? 毕月心里挺焦急。 她上火啊,也是愁钱,饭店是一个,再一个是不知道前路在哪。 倒货是不行了,她从回来就开始琢磨。哪像她娘说的啊,她一天就认吃喝啥的,倒是愁事儿装了一肚子。 人小叔搁家呆着,人心里有谱。 只要五个门市一掀大铁门,立刻流水钱哗啦啦地进腰包。他那已经全部进入正轨,瞅那样离家一年都啥事儿没有,一个钉一个卯的,人家那真是生意人,没穿越没金手指也走的一步一个脚印。 而她那个饭店呢?忙活一溜十三招,再拖下去就奔黄了去了。 如果确定开门就挣钱,她又不是黄世仁,没必要非得大正月给赵大山撵出去,是她确定开门也跟撞大运似的。 即便明知道回去乱摊子一大堆,她也一直忍到这时候才找上门。 赵大山杵在一边观察着毕月的脸色,而毕月脸上已经露出烦躁的表情。 毕月是想起来就恨啊,也包括恨她自己。 国人喜欢复制翻版,懒得创新,挤压她曾经大把大把挣钱的烤肉店,愣是只红火了小半年,一家接一家接茬开张,也就显不出她那个店面了。 你说那烤肉摊,一没啥特别技术,二没独创的手艺,三配料也不是独家秘方。谁支个锅,研究研究几天都能整明白。 难怪楚亦锋曾经给她找打铁的制锅时评价,也就挣个零花钱罢了。 做买卖啊,不怕压货、不怕投钱,最怕带死不活的托着。她的店铺就是带死不活的状态。 毕月这两天没事儿就琢磨。此刻越想越闹心,紧蹙眉头,指着眼前这位磨叽完得黑天了:“大山哥?咱能不能好好干?我有那个心,你有没有?!” 赵大山挺直脊梁:“那指定的啊,今年我卖卖力。我要跟你说的是啥呢?我要说……” “行了,你啥也不用说了。也不用你怎么卖力,主要是得走正确的道。” 毕月四处寻摸了一眼,走了几步拽出个树枝子,对着雪地划拉出她饭店的格局:“我现在心里有两个想法,不过哪个你都别搁家呆着了。” 赵大山这回痛快了,虽然刚才被毕月叫停挺尴尬,但赶紧点头表态道:“行,没问题。你说咋整咱就咋整!” “咱这个饭店面积很尴尬,二百来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婚宴酒楼不够档次,咱家这还有四个大柱子,干别的吧,还有点儿白瞎。 所以咱先说第一个。 你能不能托人打听打听,有没有会做地道东北菜的厨子,这两天你别搁村里呆着了,哪怕去你俩姐姐那呢,她们嫁的都是坐地户,了解情况,好好寻一寻。 咱要找的不是那种食堂工,要有点儿名气的,确实有手艺的。咱给它改成地道的东北餐馆。 我要装修,弄成东北人常去的主题餐厅,它可能暂时一二年挣不了啥快钱。 但随着咱东北人进京越来越多,咱的水饺蒸饺那是一绝啊,咱的锅包肉,咱的酱骨头,咱东北菜那么多,就是溜肥肠都比京都那地道多了,他们一定会想吃这一口。 我要的就是做饭地道的,香味儿能飘出挺远的东北厨子!” 赵大山吃惊地瞪起他那双小眼睛: “烤肉店不干了?咱其实好好归拢归拢也行的。你说配料的问题,左溜我也是出门,我能去齐市寻一寻的,咱花钱买人配方呗。” 毕月摇头:“没戏了。说是东北齐市烤肉,咱自个儿还不明白吗?那是蒙人的。怨我啊,当初想挣快钱,注定不长远。” 毕月眼神放空了两秒钟,又重振精神继续和赵大山探讨道:“所以说啊,咱还得脚踏实地干点儿不蒙人的,只有那样,才不至于让人效仿。 再一个烤肉这个东西吧,你发现没有? 当初让他们坐大排档吃,一样的价格,大伙就不觉得贵。 一进了屋了,环境好了,地方大了,显得空旷了点儿吧,倒没人气儿了! 咱家烤肉特色是过后能涮肉,可京都有老字号的涮锅子店,别说咱这二把刀了,就是川锅登场,也够呛能干过。 现在想想,当初在外面闹闹哄哄人声鼎沸的,这人啊,都爱凑热闹,也就跟着挤。 整的挺繁荣,实际是假象,大家伙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赵大山舔了舔唇,点了点头。这点,他认可,毕月说的对。 毕月继续嘱咐道: “我明天下午或者后天就走,暂时定不下来。 我小叔今天去市里跟鸡西那面一个领导见面,他不是要弄矿吗?问问咱东北这面咋样,等信儿呢。 你呢?在这面也不用着急,不用惦记快点儿回京都开门啥的。 你就负责亲自找厨子,听说没用哈,主要是多尝尝他的手艺,最好能弄出几个主打菜。 厨子能摆谱都没事儿,工资高也没问题,就是必须得有真本事,明白不? 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上你自己把握,别咱着急忙慌地找人又开张了,结果还得从头再来,那就麻烦了。 你这面厨子定不定的,我那面都得找人装修一下。” 赵大山觉得一下子步子迈的太大了: “东北菜馆?能行吗?其实京都人跟咱口味儿差不多,也都会做的。再一个,月月啊,你先别忙着装修啊,那不等于把这大半年赚的钱都扔里了吗?我万一找不到厨子呢?” 毕月摘下手套,用两手搓了搓冻红的脸蛋儿,不在意道:“万一找不到,那就是第二套方案。跟装修无关,干啥都得装一装,那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不白花。” “啥第二套方案?” “大山哥,你有没有过早上想吃包子还想吃油条的时候?” 这话问的赵大山一愣。 “那就找几个普通的厨子,咱干粥铺,早五点到晚十点。简单点儿说就是,冷菜热菜都有,粥的样式就有十几种,包子油条的,在咱粥铺买早饭,应有尽有,不用去好几家。 其实啊,我比较中意第一种,但如果天意让咱干的还是早餐铺,等运作个一年半载的,我想弄成自助餐厅。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一看资金,二看情况。需要我得有钱把二楼或者隔壁买下来。” 赵大山眼睛瞪的不能再瞪:“啥?!” …… 毕月进屋被刘雅芳念念叨叨好几句,赶紧拖鞋脱袜子,问几句狗蛋的同学呢打岔。听说送同学出村子,她点了点头。 又被刘雅芳抓着写糖炒大米花的步骤,说是她爹还搁房大爷家吃饭呢,毕月顾不上先暖和暖和,坐那刷刷刷写完打发走她娘。 看着毕成很自觉地给她端洗脚盆,她那模样跟老太太似的,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毕成的肩膀,笑道:“孩子长大了。” 脚插热水盆里,没一会儿就被烫的有点儿浮肿了,毕月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舒服大劲了,两手拄炕,贼拉解乏。 毕成问道:“姐,跟大山哥嘱咐完了?” “嗯。别提了,跟他说话那个费劲。哪是商量啊?我是直接命令,他胆子太小。” 毕成闷声道: “像你说的,装修啥的,那得往里砸钱,晚开门一扯时间就是仨俩月后。 万一要是不挣钱,还不如就这么对付着,最起码咱家不花房钱,挣一分是一分,背着抱着一边儿沉。” 毕月跟毕成肩并肩坐在炕沿边儿,小声解释道:“不能那么想,混日子早晚得把咱自个儿混进去。保守治疗那就等于等死一样。 没事儿,我决定的应该差不了,等咱爹那头手术上了,我来回跑,找工人装修,不能省钱再用破桌子啥的了。 要干就得学小叔,看见没? 苦果得自己咽啊,干啥都不能图省事儿,不能打一枪就跑,得实打实的当事业做。” 说完,毕月往炕上一躺,脚还插着热水盆里呢,闭上了眼睛假寐。 毕成扭头瞅了瞅他姐,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觉得娘能给你装修钱吗?” 眼睛登时睁开,毕月看着棚顶: “这是正事儿啊,为啥不给?” “你要说再买房子,她能给。可装修,就跟一人穿新衣裳似的,穿不穿不都还是那个人吗?娘指定得这么觉得。反正我估么够呛。” 说到这,毕成露出了着急的表情,扭头看向毕月:“不过姐,她给不给的,你可别大正月的跟娘干仗。我那房子不要了,不行你就糊弄她,就说要给我买房用钱,你拿它装修去。” 瞅瞅给她弟弟吓的,毕月心头无奈,闭上了眼睛,莫名感伤。 当她很想跟家里人吵架吗? 毕月很认命地、很平静地说道: “没事儿。不给我就先欠着小叔的房钱,跟他打声招呼。 饭店那个存折上有钱,小叔一直没要,咱娘不知道。 不过娘手头上那八万,我早晚得要回来。 你看看,多折手?还得看她脸色,我当时就傻了,咋能让她去存钱。 大成啊,不是我跟爹娘分你我,是没本钱干啥也不行,跟他们还说不明白。你明白吧? 你给我拿来个本子和钢笔,给我把洗脚水倒了吧。” “嗯?”毕成一愣,这前后也不搭啊? “我给你楚大哥写写信啥的,傻愣啥啊?以后少学你大山哥,一个个反应速度咋那么慢?多亏不是军人,炮轰都跑不了多远的选手。” 毕成心话,女人是外向,踩着亲弟弟夸楚亦锋,这样好吗? 看起来、听起来,毕月还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实际心里流转着些许委屈。 莫名其妙的那种委屈。 这一次,她做好了心里准备,即便她娘真没支持,她也不打算上纲上线的要了。 装修花个几千撑死了,现在人工很便宜。 她实在是懒得因为几千块钱干架,吵的家人谁都认为她脾气大,认为她不孝,她也很委屈,很操心,很冤的好不好? 毕月趴在炕上,开始给自己、给楚亦锋“画大饼”。 她没想到此时她胡说八道的畅想,过后她一样没干,楚亦锋却全干了。 “楚亦锋,我觉得我好穷,明明刚挣了好几万。 你说人是不是不懂得满足啊?干什么都不容易。就拿我开的这个饭店来说……” 毕月咬着钢笔帽,瞪着火墙想了想,开始诉说了起来。 她觉得小说啥的竟骗人。 男主女主总是能碰到传了几代的大厨子,要么就是有点儿啥机缘,她咋啥啥都没有呢?一步一个砍儿。 还有,后世的东西到了现在只能改良。 不符合国情,不做市场调查,不被人们接受,拿后世的创意放在八十年代,死路更多好吗? 第三二四章 猜到了也失望(二合一) 屋里很静,毕月趴在炕上,写一会儿,胳膊就拄麻了。 麻筋了,她也不下炕,地上冷。 “楚亦锋,我想了很多,一个个划掉又重新设定。 一次次推翻时,忽然发现自己好渺小。 回了老家,常听大娘大妈们唠嗑说钱难挣屎难吃,你还别说,细琢磨琢磨,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把人兜里的钱变到自己兜里,没有真本事儿,那不可能成的。 难怪我当倒爷谋暴利,差点儿丢了小命。 最初啊,我是找小叔当的参谋,我本想把我那个饭店改装成不坐凳子,大家都坐火炕的农家院。 来吃饭的,都围着一口大黑锅,热热闹闹炖鱼炖鸡炖大鹅。 服务员一水儿的会说东北话,有人站在屋地中央吹唢呐唱二人转,名字就叫毕家大院。 唉!想必你也猜到了吧? 小叔听完给我否决了,听的他直皱眉头。 那一刻,我觉得我在他眼里很幼稚。 小叔说:家家都过穷日子,刚从泥潭里想招爬出来,我又让人忆苦思甜,这不可行。 主要是过去太苦了,忆不忆的,都能记起。倒是十分想忘记。 他说现在的人啊,出门消费是为享受,是为追求高人一等。让我掌握好人的心理,才能赚到钱。 所以他的店里,不怕贵,就怕卖假烟假酒砸招牌,多高档的陈年佳酿,他都敢入库。 我,好吧……被小叔胆大心细对比着,多少有点儿沮丧。和他一比,显得我智商出现了问题。 至于当时我为何会如此想,理由就不说了。 后来我一想,那就整洋事儿。 我弄一咖啡简餐厅,吃个便饭啥的,喝咖啡。环境拾掇有情调点儿,一个一个小卡台的,适合打情骂俏的,免得那些情侣大冬天就会钻电影院和逛园子。 嗯,小叔又说了。 他让我别学老莫,说人有外籍背景,还有西餐原料,不要谋小利费大劲,有方便人选顺手提供那另当别论。 我一想,可不是? 我哪有方便人选,就是买咖啡机都费劲,我还不认识外交部门的人,海外更是没关系。 楚亦锋,后来我就不服气了,我也不问小叔了,我和自己较上了劲。 我就又想啊,我还弄烤肉烧烤,只不过我弄电子烧烤,并且带舞台的。 找几个歌手在上面唱歌跳舞,音响麦克来一套,灯光一闪,每晚都有演出,弄个震撼开场,场面火爆的。 这回换毕成说了。 他说:姐,你是要开歌舞厅?咱家也没有社会人啊。 人一喝多了爱闹事儿,再一个,派出所和居委会指定得找你谈话。 我一联想,再来几个你这种花花大少不好伺候的,我家没有根基,再进去蹲几天,你和小叔还得找人捞我,犯不上不是? 弄旋转火锅,干不过东来顺。去吃还是只吃个稀奇。 弄一宅子,干脆封顶豪华私人会所,只求最贵、不求最好。 连吃带喝能品茶的,让领导同志们,密谋的政客们,有地儿可谈事儿,一清色上好原料,海鲜直接海边运。鲍鱼鱼翅龙虾海参的。 门口再挂俩红灯笼,上面写着毕府,一进院就能配备管家一站式服务…… 我就不跟你胡扯了,我递名片找不到当官的,连府邸都不趁! 定位,这个词真让人迷茫。 我觉得我找不到位置,就像我的饭店一样。 有点儿失落。高不成低不就。 写到这,我承认,我写它是想要你的安慰。 忙忙活活一年到头,想事做事不是自己喜欢的,全是自己能干的,心有不甘,还是生活选择了我。 而我的理想,不是具体数字,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选择生活,而不是被迫。 拼命追,学着飞,努力攒,脑袋削个尖儿的钻营冒险,想要实现理想,还需要像现在这样奋斗几年? 我想,这话我跟别人说,他们都听不懂。 也许,你能懂。 也许你会说,那确实只能是理想。” 毕月停笔了,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仰躺在炕上。 一个是趴着写累了,一方面是在想象楚亦锋看信的表情。 硬是觉得这世间啊,只有楚亦锋才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正在多情中。嘴里小声唱着让毕成侧目不已的“淫词艳曲”。 毕成:咋地了?咋写着写着不正常了? 毕成等着毕月梦幻的表情转为正常,他好问问他姐跟谁学的,咋唱的那么露骨呢…… “我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陪着我; 我难过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安慰我; 我想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了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疼我……” 这歌,毕月只喜欢这几句,她反复循环哼唱中。 毕月还是不了解男人啊。 人楚亦锋收到信,连惆怅都没惆怅。只顾纳闷往下翻,还纳闷她这丫头写东西怎么顾头不顾尾,到底最后干的是什么? 没翻到,自言自语了一句:“还是钱少。” 在楚大少看来,可不就是钱少吗?要是钱多,开着玩,赔了就赔了。 说白了,还是又想开自己喜欢的,又想赚钱闹的。等他回去的,先开个能打情骂俏的。 “大妮儿啊?大妮儿?”毕月的美梦被打扰了,她娘人未进屋,声先到。 “你叔说今儿回不回来啊?他要是不回来,就咱娘几个,你爹搁外头喝上了,咱简单对付一口得了呗?” 毕月赶紧将信折吧折吧放身后: “估计回来也是到我姑家住,不至于大晚上开夜车回村儿。” 看着刘雅芳转身要走,毕月说道: “娘,我回去要用钱。” 毕成不自觉站起身,放下了手上的书,看向他娘。 刘雅芳先是瞪眼皱眉,随后语气严肃了,转正了身,关紧了屋门:“干哈用啊。” 你说那表情、那语气,多让人心情沉重。毕月未语先叹:“装修饭店,这是正事儿吧?咱可之前说好的。先给我拿三千,我买木地板,得买挺多呢。” 她打算给棚顶也拍上地板,弄出隔层和吊灯,还好收拾,比什么欧式棚看起来高档且简约。 刘雅芳不明白了,凑近毕月问道: “啥玩意儿?装修? 咋装啊?砸墙啊,是要动哪啊?我告诉你,你动哪都不行! 那好好的新房子,装的哪辈子修?那不是败家吗? 咱家这破房子都要塌了,你们看不着啊,这不都对付着呢。 饭店又不自个儿住,你开饭店烟熏火燎的,你咋整都那味儿。我就告诉你,咋整都埋汰!” 毕月无奈道:“娘,你去过几个饭店啊?咱乡里的啊?谁家埋了巴汰的?” 刘雅芳犟道:“我没吃过猪肉我没见过猪跑吗?再说我看你那墙壁却白,三年五年的都不用刮大白,还玻璃门,你还想咋地啊?你这是在家闲的又要作啥妖啊?” 毕月耐心讲解: “饭店要重整,我要开私家菜馆。总之,和现在不配套。 饭店四面大白墙,看着冷清。 尤其夏天蚊子小虫趴在棚顶灯泡上,显得更是脏,再加上人少,真的影响营业额。 塑料布铺桌面,方便筷子大长凳子,跟进了食堂似的,全都不行。 如果不是带有回忆性质的老菜馆,娘,这些基本不能用了。 您明白吗?转桌得买,实木椅子……” “现在的都扔啦?!”这回,刘雅芳说话嗓门终于变调了。她不喊不行,她控制不住情绪了。 毕月和毕成对视一眼,板着小脸,摆摆手认命了:“算了,我俩都猜到了。娘,你就当我没说过,行了吧?我算是知道了。” 刘雅芳不干了,不依不饶道: “啥玩意儿你就没说过啊?你这不是说了吗? 你要真知道我,真懂事儿还妥了呢。刚消停几天又气我! 你这孩子是不是寻摸的想败家啊! 你去咱县里看看,有几家能赶上你那饭店的? 你是有俩钱烧得慌是吧! 还重整?咋整啊,你就是整成皇宫,那吃的不还是菜,能吃出圣旨啊?谁去你饭店是看景是咋地?” 毕成站出来了,他今天可是看的全程,他娘这脾气也够一说,啥时候变的呢? “娘,人我姐刚说几句,就那么个初步打算。你瞅你这态度,还老让我姐小点儿嗓门,怕这个听见那个听见的,你嗓门比谁都大。” 刘雅芳被她大儿子揭短,又奔毕成使劲了: “我啥态度?我惯的你们不像话了! 想一出是一出。 买点儿吃的穿的戴的,那管咋地没穿戴别人身上,我也就那么地儿了。 这家伙,一个个逮鼻子上脸的,还要给饭店装修打扮的,我看你们不把手里这俩钱折腾光了,你们闹心是吧?!” 毕月知道她娘是在骂她呢,她抿了抿唇瓣,低头看炕席,不想看她娘那丰富的表情,怕控制不住情绪,忍着都快溢出嘴边的气话。 她忍了,毕成忍不了了。 毕成脸红脖子粗,没他娘能说,还挺生气。 他姐一句多余的气话都没说,他更是冤枉,结果他娘跟机关枪似的一顿哒哒哒。 气的毕成,一连几个问句道: “娘,骂我们干啥?不能好好说话吗?就是理念不同,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啊? 我们图啥?装修我不得边上学边看着工人吗?我姐不得操心买这买那吗?我俩又没要钱玩! 就非得听你的叫不败家?再说我和我姐在外面,啥时候拜过家?你为啥要这么说我们啊?” 毕月听着,一声不吭,直接光脚趿拉着皮鞋,脚后跟踩在皮鞋帮上,奔书桌台那去,躲开了。 每次她大声喊,又吵又闹的,说实话,情绪发泄出去了,也就拉倒了。 可这次,别看不差钱儿,有应急款能装上修,也不知道是咋地了,听着毕成那一句句质问,她忽然觉得挺没劲。 她弟弟猜中了,她娘真那样,她心里很失望。 刘雅芳哑音儿了,直愣愣瞅着平日里不蔫声不蔫语的大儿子。 她是说顺嘴了,又不是真那么寻思的。多生气啊?一张嘴就三千五千的,大风刮来的钱啊。 发现她大儿子真来气了,扭头看了眼毕月,让她这个当娘的承认错误,那可能吗?不吱声也就得了呗。 “哼!”刘雅芳冷哼了一声,输人不输阵,转身出屋做饭去了。 毕成那真是一般时候不生气,生起气来,性子更闷了。 一屁股坐在炕沿边儿,侧着脑袋低垂着,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毕月看着她娘出去了,才凑过去小声道: “你不是早猜到了?咱娘不是管钱,是想管我们。 她认为她比我们有经验,又不能坑我们,为我们好。 我能站她角度说出一大堆理由,掌控而已,不放心而已。 可谁理解理解我? 我这是借你的光,你八年不发回火,她也就不吱声了。 换我试试?她说惯着我了,我也皮实了,你就别脆弱了。” 毕成闷声道: “姐,我们图啥?你说我现在这骨头都没长好。你……” 停顿了一下,毕成抬头又继续道:“你一个大姑娘家,脖子上大拇手指头那么长的疤。” “你寻思那些干啥?想的还挺多。我要是像你似的,委屈更大了,那还完了呢。” 这顿晚饭吃的沉闷无比。 毕晟都没敢大声白话他那几个好朋友啥的。察言观色,音量降低。 刘雅芳趁着夹菜的功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心里也挺不痛快。 她能图啥?钱能带进棺材里花啊?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一个个的。 反正不给大妮儿拿钱,爱咋招咋招。她也得嘱咐小叔子一声,不能让他们作妖。 …… 毕铁林和毕金枝是在晚上九点,才从市区到达毕金枝所在的县城。 毕金枝一直就没回县里,坐着她弟的车,一路跟着。她不放心毕铁林啊。 就这么的,跟着她弟弟去了趟市里见人,连吃带喝,毕铁林喝的有点儿多,又现找个招待所眯瞪了半个多小时。 结果等他们回来时,又拐弯走公路去加油站加油啥的,所以回来晚了。 “铁林,你瞅着没?这条街上属咱家大牌匾最亮堂,等明天的,你去店里转转……” 毕金枝觑觑眼,忽然拍了下毕铁林:“你先别拐弯儿,简直开。”随后自言自语道:“咋这个点儿还亮灯呢?付国没回家?” 第三二五章 世界太大,人会迷路(二合一) 许小凤还是那身。 紧身的黑裤子包住肥大的屁股,枣红色的盘扣棉袄,显得她脸盘圆润且喜庆。 大概是店里的八节暖气片烧的真挺好,她热大劲了,和付国说着说着话,当着付国的面,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微咧的领口,又露出她白皙的脖子。 许小凤倒是大大方方的,付国低头拿暖壶的功夫,用眼角夹了一眼许小凤的脖子。 嘴上说的话却一本正经。 劝道: “你一个女人啊,唉!小凤你确实不容易,没个人帮衬一把,还得拉扯一个那么大点儿的孩子。 这么的,正好我离的近,以后家里有啥重活累活啥的,我能搭把手帮到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该吱声吱声。” 付国给许小风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别看俩人的周围都是自行车,但黑皮沙发上一坐,红实木茶几上再摆着一套茶具,蓝色的小茶杯冒着袅袅热气熏着,你还别说,俩人小茶一喝,小话那么一唠,透着那么股温馨。 这俩人就唠咋不容易啊,翻来覆去的说了半个多小时。 窗棱上的五彩小灯一闪一闪的,似在不停提醒,你俩说的不口干舌燥吗?但俩人兴致不减,都没人注意时间。 许小凤一改那天说说笑笑的爽利劲,说说倒眼中泛着泪花,哀哀切切道:“……男人走的早,我不自己干,谁能帮我一把? 孩子渴了饿了我得管,啥活也都得我干。 现在这就算行了,管咋地孩子能跑能撩手了。 以前上秋的时候,我前面抱孩子,后面背柴火,回来累的我的那个腰啊,直不起来。 一个人真的好难,想找个人给我拔拔火罐、按一按、揉一揉的人都没有。” “咳咳。”付国喝茶水烫着呛着了。 许小凤赶紧上前拍付国后背,付国紧着咳嗽紧着往后躲了躲。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付国眼神落在许小凤肚子的部位:“那妹子就没寻思找个人?再走一家吧。趁着你还年轻,哥劝你该找还得找,守寡难啊。” “唉!”女声婉转地长叹息,许小凤又重新坐下,微探着身子,直视付国道:“我娘也劝我,我这么年轻,守着孩子不是长事儿,总劝我再走一步,别太屈着自己。 说实在的,我也希望有个人能帮我一把,有活的时候,寻思要有个人能搭把手该多好。 晚上的时候,心贴心的跟我说说话,那才是个完整的家啊!” 许小风说这话时,一直直视着付国。 年轻的女人,面嫩,丰硕的女人,有风韵,看的付国有点儿眼睛发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至于心里想的是啥,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时听到许小凤这么说了,他一副真诚的不得了的架势,接话道:“没事儿,再赶明儿不行你找我。”付国一摆手说完,看着许小凤眼睛眨动了一下,脸色满是红晕,身体略有点儿僵,他寻思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付国也跟着脸色爆红,耳朵都热了,赶紧解释了句:“你瞅瞅,你这一唠着唠着唠哭了,我这一着急……我那意思是说有活啥的,我闲着也是闲着! 妹子,快别哭了,你有事儿就找哥,以前咱前后院住着,别跟我外道!” “爸!你让她找你嘎哈?”付娟推开店门,进屋正好听见这句。 小丫头眼神一扫,样子看起来厉害极了。 骑自行车来的,捂着严严实实,现缠下围脖露出脸来,表情上看,这功夫她倒挺像她妈。 “娟子?你咋这时候出门?你这孩子,外面却黑的,你来嘎哈?家里有啥事儿是咋地啊?” 付国赶紧站起身,疑惑地看着付娟,还有点儿紧张,所以说话也比往常絮叨点儿。至于是因为啥紧张,他也不知道。 “娟子来啦?还记得我吧?咱刚见没两天。”许小凤大大方方站起身,笑着走过去:“娟子惦记了吧?来找你爹回家的?真是好孩子,大晚上的,夜路骑车还过来看看,懂事儿。”说着想上手帮付娟摘掉帽子,付娟一躲。 付娟拧着眉,没叫啥姨不姨的,仰脖瞅许小凤问道:“你还知道黑天啦?你咋黑天不回家?拽着我爸搁这唠啥呢?他不得回家吃饭吶。你俩就关门趁我妈不在家……” 付国一个健步上前,截断呵斥道: “怎么说话呢?见长辈这么没礼貌呢?学校就那么教的你啊!”他觉得很没脸,孩子那话说的不对劲儿,那让人小凤咋下来台啊。 “骂我?你这是因为她骂我?爸,你给我等着!等我给你告诉我妈!” 付娟情绪激动,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了似的,易怒易躁地大喊,还伸着手指指着许小凤继续喊道:“我说没说过她?少搭理少搭理,你咋保证的?又跟她说话!你说话不算话!你骗我!” 这给付国气的,有毕金枝管他的,有他娘管他的,没见着还有闺女敢管爹的。 这是要翻天是咋地?! 付国手都举起来了,气的不行,比比划划在许小凤的拉扯下没落下去,他被许小凤推着倒着往后走。 许小凤这时候不淡定了,她觉得付大哥家的大闺女像个疯子,照她闺女差出天地。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但嘴上却絮叨着:“付大哥,付大哥,你别啊,孩子小,别跟她一样的。” 付国走一步,付娟上前两步,扬着下巴,恶狠狠地小表情,还双手使劲推搡挡在中间的许小凤,那架势就是找揍的意思,似在挑衅着让付国打她。 “你今儿个敢打我,我就去我大舅家!让我妈跟你没完!” 夏利车的大灯,和自行车专营店门口的两个红灯笼遥相呼应,停车刹车的声音响起,毕金枝撩了下长围巾往后背一甩,率先下车。 她疑惑地看了眼她闺女的自行车,看着门半掩着,大铁门也半掀开半拉上的,扭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弟弟锁好车也进来,随后就走了进去。 而屋里正热闹着,在付娟大喊大叫的噪音下,愣是没人注意外面有台小汽车停在门口了。 “你有能耐打我一个试……” “啪”地一声,毕金枝对着看不见她背转身的闺女,上去对准付娟的后背就给了一巴掌。 付国脸色红的发紫,有气、有羞、有意外毕金枝忽然出现,更出乎意料毕金枝进屋就打孩子。 许小凤也在毕金枝出现那一刻僵住了。 毕金枝一进屋看见她闺女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她都不用猜,指定是付娟又胡搅蛮缠了:“打你咋地?威胁谁呢?你还想打爹骂娘啊?跟我干完仗又跑这又作又闹来了,你……” 付娟嗖地一下转回了头。 她捏紧手中的毛线帽子,拧着脖子,用仇视的目光和毕金枝对视了两秒,使劲一咬唇,咬的毕金枝吓一跳,上手比她妈力气还大,一把推开,推的毕金枝连续向后几步一个趔趄,她跑了,跑的太过匆匆,和刚进屋的毕铁林撞了个满怀。 毕铁林只看清外甥女抬眼时满眼是泪,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孩子不是好眼神地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跑出了门外。 “付娟!”毕金枝喝道。 “嗳?”付国彻底懵了。 许小凤只见到传说中“富贵人”的一个衣角影子,然后那位高大、能挣钱,传说中的小舅子就没了踪影,跑出门追孩子去了。 毕金枝气的用拳头捶了捶胸口:“这一天天的,她这是盼着我赶紧死啊。你说,因为啥啊?!”冲付国发火,眼神瞟到了许小凤身上,停顿了下来,这次彻底看清眼前人了。 都没用付国介绍,毕金枝微眯眼认真地瞧了瞧,惊讶道:“你是?你说我这眼神,寻思买自行车的呢。才看清,竟跟孩子拌嘴架了。这不那谁吗?小凤吧?”指着许小凤,看脸色涨红的付国:“后院许大娘家的二闺女吗?是吧?” 许小凤之前心里有点儿发毛,此刻一听毕金枝这个态度,放下心来,爽朗笑了笑点头,说话前先瞟了眼毕金枝的穿着打扮:“嫂子,你说我也是回娘家才听说你们来县里了。早就想来,一直没倒出空。 这不嘛,白天竟忙活我那个裁缝店了,也不能关门。今儿个上这附近买东西,寻思路过就进来瞅瞅,正好付大哥这有人买货没关门,跟付大哥唠了几句。 挺晚的了,孩子估计是心疼付大哥没吃饭,吵吵了几句,你说都怨我。你这是才回来啊……” 毕金枝勉强露出笑脸,挺实在道: “没事儿没事儿。以后常来。现在这孩子啊,不服管,说一句喊八句,让你笑话了。都你哥给惯的。你坐你坐。” “可不坐了,我刚才就要走来着……” 付国看着毕金枝大衣都没顾得上脱,和许小凤拍着手送到门口,他两手叉腰,对着四敞大开的门外长舒一口气。 随后又一皱眉头,那孩子跑哪去了?得亏铁林追出去了。 毕金枝进屋就瞪眼睛道:“你看看你看看,都你惯的,我一管她你就拦着,怎么样?现在不管在哪,她说吵吵把火就吵吵把火的,一点儿女孩儿样都没有。” “是,得揍她!以后我再不拉拔了,你爱咋管咋管。走吧,咱俩别废话了,赶紧锁门回家看看。铁林咋这么晚来了?” …… 毕铁林无奈且生气。 他撩下车窗,沉着声音,对猛蹬自行车的付娟喊话:“娟子,你能不能听话?上车,老舅拉你回去,不怕冻感冒吗?” 付娟一手把着车把,一边儿用棉袄袖子胡乱蹭了把眼泪,哭的早已视线模糊不清,光着脑瓜蹬车,帽子还在车筐里扔着呢。 再冷,她都觉得不敌心冷,委屈透了。 自行车把一歪,那时候路面哪有栅栏和马路牙子,她就进了骑进了旁边的壕沟里,也没注意,继续边哭边蹬车。 毕铁林无奈地哈出一口冷气,开着车窗灌他一肚子凉风,没招了,将车吱呀一声往路上一停,下车把棉袄前大襟一抿,急跑着进壕沟一把拽住付娟的后车架子。 “你这孩子,脾气也太大了,跟谁生气也不能这样啊?” 毕铁林紧蹙眉头,当舅舅的也挺闹心,付娟都是半大的姑娘了,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命令道:“下车,我拉你回去,有话跟我上车唠。” 付娟被押解到车里了,毕铁林装好自行车,上车就听到外甥女哭的直抽搭,一声接一声的,就跟要过不去了似的。 “娟子,跟你娘就不能好好说话?见面就非得干架啊?” 付娟继续哭。 毕铁林叹息,试着谈话: “快别哭了,拿围脖擦擦脸。你跟老舅说,真是你妈不对,老舅指定不偏她,我找她谈。 你都十来岁了,我不信你能比小时候还不懂事儿,事出有因你得说,你不说谁能知道?光哭有用吗?” 随嘴说完,毕铁林看了看车外,他姐新家在哪啊? 付娟被一安慰,更委屈了,她为她妈好,她妈还打她,她是捡来的吧! 哭着喊道:“老舅,我为啥比我姐遭罪啊?我都不想活了我都!真的,我死了得了,她就能生个小子了!” 毕铁林吓一跳,顾不上问家搁哪了,开车慢慢绕,侧头看付娟:“少胡说八道!啥事儿说开了拉倒,几岁啊?要死要活的。” “我爸他……”付娟哭的异常委屈开始诉说上了。 听的毕铁林脸色很不好,听十三岁的丫头东一句西一句的。 付娟有些感觉说不出来,只强调她就是想看着她爸,今晚干等不回家,有种直觉想去看看,可毕铁林却很明白。 也终于搞懂,孩子不是不懂事,他姐是真有问题。 夜深进院,毕铁林对着急上前的毕金枝说:“谁也不许骂娟子,先让她回屋睡觉,有啥事明天再说。” “铁林。”付国上前一步。 毕铁林没等付国说完,干脆利落道:“明天再说。我开一天车了,也挺累的了。” 走之前,毕铁林虽脸上带笑,和付大娘说着话,但他只扫了眼他那个缺心眼的姐姐,却没正眼瞧付国。 第三二六章 一叶障目(二合一) “铁林啊?听你姐说去市里啦?咋样啊” 付国抱着全新的被褥进了屋,一脸笑容。就跟那天跺脚离开赵家屯不是他似的。 毕铁林正在揉着太阳穴。 被外甥女哭俩仨点儿,哭的脑仁疼。那孩子记性还挺好,从小时候的委屈一直能说到十年后。 再加上这一天,来回开了快十个小时的车,又喝多吐了两次,状态很差,也确实没精力大半夜再废话了。 闻言斜睨了眼付国,不冷不热道:“嗯。放那吧。” 眼前这小舅子咋又跟他摆上谱了呢? 得,大老板爱甩脸子。钱没挣多厚,脾气却水涨船高。 付国本来是想说孩子又闹了,想跟毕铁林说两句客套话啥的,可看见毕铁林这个态度,他也没了心气儿唠嗑。 心话了,借谁那俩钱都不容易! 扭身走了,干巴巴扔下一句:“那你也早点儿睡,明儿早咱再唠嗑。” …… 付老太太给付娟舀洗脸水,围着她孙女身前身后地转悠。 老太太咋不惦记呢? 孩子一走三个来小时,还是个丫头大半夜离家出走,要是遇到坏人可咋整? 她儿子和儿媳刚回来找孩子时,那给她吓的呢,当即抹上了眼泪,现在想想心都直折个儿,得亏孩儿她老舅跟着来着。 毕金枝刚一露面,老太太又像是喊,又像是求似的,推搡了把毕金枝,意思是你给我出去,说道:“金枝啊,你听娘的话,快回屋睡你觉去吧!有啥话明天再说,啊?这都快十二点了,管孩子你不能大半夜管!她老舅不都说了吗?孩子都哭的迷摸的了!” 娘俩都挺委屈。 毕金枝无奈透顶。你说她还没说啥呢,婆婆就拦着,这还有个好? 管孩子最怕有老人在跟前儿护着,护时间长了,啥孩子都得皮实了。 不过毕金枝倒是没和老太太顶嘴。 比起去年,现在婆婆也不知是因为条件好了,还是婆婆老了,已经算是脾气有了很大改善了,反正是不再挑刺不再骂人。 而付娟则是连眼皮都没抬,一眼都没瞅她妈,跟她老舅不说还好,说完后吧,全想起来了,现在越想越生气。 小丫头觉得,她对毕金枝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这回她可是正确的,她老舅都夸她了,说是她长大了。 付娟用水撩着肿眼泡,哭也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儿,简单洗了洗,一扭身直接进了屋。 …… 夜深了,毕金枝心情本来很差,出了付娟和婆婆的屋,冷冽的夜风一吹,吹的她心头更是凉哇哇的。 可回了自个儿屋,一抬眼就看到付国坐在被窝里,脱的只剩下个背心了,还脱呢。 先是脱光膀子了,紧接着手伸进被窝里,又脱了线裤裤衩。 毕金枝瞟了眼从被窝里飞出的大裤衩,有点儿赌气囊塞道:“你心咋那大呢?等你闺女以后走顺腿儿了,哪天兜里钱再多点儿,直接给你坐火车跑,我看你还咋嘚瑟!” “可别嘚嘚了,这都几点了?要说她也得明个。你不冷啊?来,金枝,上炕,痛快的,就这点儿热乎气,一会儿该抖搂没了!” 毕金枝坐在炕沿边脱袜子,她还没倒出空来找付国算账呢,那在她娘家人面前都啥样了?赛脸! 再一个她嫁付国这些年了,自个儿丈夫啥样,她认为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就说两口子之间那点儿事儿,她俩其实做的挺勤的。 一天不那啥,两天早早的。 年轻那阵,经期时付国都急三火四。床头打架床尾和,她是体会的透透的。 以前穷也好,生气啥的也罢,那都不耽误付国半夜钻被窝。 就是她掉了孩子之后的那个小月子,她和付国闹的最凶。 她都怀疑那时候是不是冷不丁给付国断了那事儿了,才心里不痛快打她的。 本来在毕金枝看来,付国属于犯错先回来的,现在再求着她行夫妻之事,她离家好几天了,付国急她可不急,她手里掐着付国的“命脉”,更是底气十足骂道:“我告诉你哈,你给我滚边儿俩去,我弟弟可在这呆着,我还被娟子气个要死,像你似的呢,臭不要脸,你给我消停点儿!” 毕金枝没等咋地呢,先警告、摆谱。 但耐不住刚才还和毕金枝说话态度一般的付国,一看媳妇坐跟前儿了,他耗不住了。 一把拽过毕金枝的胳膊,脸色发急、语气商量,哄道:“你快点儿进被窝,我给你脱。一人一屋,你弟弟还能进咱屋是咋地?啊?媳妇?啥事儿明个的,我给你脱。我给媳妇脱衣裳。 来,哎呦,哎呦,咱俩都好几天没那啥了,想的我那啥都疼了……” 付国直吭哧,大厚嘴唇子直接贴在了毕金枝的脖子上。 两手更是不老实,一手拽毕金枝的袜子,像是真帮着脱似的,一手往胸那块一顿又搓又揉。 “你这是要干啥啊?死一边去!你搁我哥家,跟头大活驴似的说走就走,你忘啦?还摔我哥家杯子!” “我错了,媳妇,唔,我错了,真的,赶明儿再不那样了。逮空我给大舅哥赔礼道歉去。” “放开!我告诉你,你今儿要不跟我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我这不一直说着呢吗?媳妇对不起。” “你放手,付国,你先放手!我还没洗脚呢,拔凉的。” 付国拽住毕金枝的脚丫往肚皮上放:“有我呢,用啥热水,一会儿我准保伺候的你哪都热乎。” 又哄又捧的,拽着毕金枝,俩人双双倒在了炕上。 挤压啊,揉搓啊,亲啊摸啊的,为达到那点儿事的目的,死皮赖脸中。 付国一会儿咬毕金枝耳朵,一会儿伸舌头非得让毕金枝松口,让他舌头进去,不让进就对着他身下的毕金枝啃啊,逮哪啃哪。 忙活的一脑门汗,舒服的、渴望的,各种感受袭击付国的大脑,搞的他自个儿先哼哼上了。 今晚的付国,他在被窝里的表现就俩字,卖力。整个状态激情澎湃。 粗糙的大手就跟带火星子似的,没过三五分钟,毕金枝就缴械投降,配合着被付国扒了个溜光。 付国借着毕金枝五迷三道有点儿晕乎的劲儿,又硬又狠,下足了力度,一个挺腰就进去了。 毕金枝“啊!”的一声惊叫。 付国慨叹道:“暖和没?”停顿了几秒,慢慢蠕动了起来,等着里面彻底湿呼了,他得劲了,开始彻底摇头摆尾了起来。 白色被头、绿色棉被,早已被激动的俩人,踹在了脚底下。 付老太太端着一碗窝着俩鸡蛋的热汤面,站在门口。 听着里面儿媳妇嗷嗷瞧叫唤,无奈地转身,咋来咋走,就跟没出现过一样,可见她早习以为常。 付老太太每次不小心撞见了,她除了搁心里骂句:“整的倒挺勤,竟瞎整,倒是再整出个孩子啊?”再不觉得有啥尴尬的。 这边付国,今晚就跟恶豹上身似的,一直坚挺,咬牙想多整一会儿是一会儿。 毕金枝呢?孩子生了,结婚多年,更有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生理需要,俩人越摆弄越协调。 屋里连续不断肉拍肉啪啪啪的声音,付国忽然一个向前送挺,腰板僵硬了,脑袋扬起看棚顶,随后萎靡了,长呼一口气。 毕金枝还在急促喘息中,付国对准毕金枝的屁股,啪的一声,上手就是一巴掌。 说话呼哧带喘,还不忘评价道: “你这屁股咋这么小,又瘪又没肉的。干起来没劲儿,跟老太太棉裤腰似的,稀松。” 说完,一歪身子,躺在了一边儿,平缓着起伏的胸膛。 毕金枝坐起身,窝在那,打开炕柜拿纸巾。 多年的夫妻,有时候行房按部就班的厉害,挺没劲儿。 可刚刚付国又是身体勇猛,嘴里嘟嘟囔囔还说着语言暴力的小黄磕,毕金枝尝到了那么点儿意思。 所以听到这话,心里只有一丝丝不舒服,心情还算尚可,听到这句没当回事儿。 她是谁?她认为只有自己嫌弃付国的,付国那也就是随嘴说说罢了,她配得起丈夫,比付国强百套。 随嘴回道: “你瞅你那个死样子吧,你还能嫌弃个人?谁屁股不稀松的你找谁去啊?” “哼,我真找,你就得哭!” 毕金枝不屑道: “我还哭?我放鞭炮!省得你烦人。” 付国转过身,瞅着换上跨栏大背心的毕金枝,假模假样开玩笑接话道:“那我可真找去了?找个年轻的,屁股不稀松的,看看你到时候哭不哭。” “还找年轻的?人年轻的能不能看得上你啊?你还挺拿自个儿当香饽饽的!我找你都眼瞎的不行,瞅你那一脸褶子吧。” “我这是表面老化。” “胡扯你可有能耐了,咱能不能说点儿正事儿?” 毕金枝摆好了枕头,躺在那,过了激动劲儿了,拽了把付国的胳膊:“你说娟子这孩子可咋整? 我在哥家,一顿被批评啊,还都说我也有问题。 那咋地?像嫂子似的就没问题啦? 就跟哪辈子缺儿女缺害怕了似的,抬脸看仨孩子脸色,大声骂都得寻思寻思。 到底谁是谁妈啊? 这要搁过去,我娘拿笤帚疙瘩,我们几个都不敢吱声,再看看现在。 嗳?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娟子到底是因为啥啊?喊你吃饭就能吵起来?” 毕金枝说说说,说了一大堆,一扭头,人付国早就睡着了。不愿意跟她唠这些话题,觉得没劲极了。还特意打了两声呼噜,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毕金枝叹了口气,给付国的肩膀搭好了棉被。 …… 结婚多年,不在意的细节,慢慢变的越来越多。 所以毕铁林的开场白是: “姐啊,你一天天的,瞎忙什么呢?” “我咋地啦?” 毕铁林面对他姐瞪着俩眼珠子,那眼神里满满是费解,他很无力。他家里人是实在大劲了是怎么着? “娟子说昨晚那女的,前几天来过你家。我姐夫给人家送到大门口,半天不进屋,有说有笑的。” 毕金枝眨了眨眼睛,微皱眉头,继续不解道:“那别人来家串门,不说话啥的,还能哭?那孩子咋那么能瞎巴巴呢!” 毕铁林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不信自己孩子,是吧? 有些话,就是哥说,也轮不到我。可姐啊,你真得留个心眼。 娟子说她不管不顾大吵大闹,是因为那天她恰巧看到我姐夫送人时盯人屁股看。 明白没?我都替他脸红! 你要是这个没明白,你明不明白你闺女昨晚是护着你?” “我当时就、就轻拍了一下。寻思是买自行车的,她不分场合大呼小叫,让人传出去多难听,我哪知道……” “你打那么大的闺女,传出去就不难听? 娟子长大了,有自尊心,被同学总说她妈妈打她,你觉得她有面子? 连一起玩的小同学都知道,娟子无论对错,她们只要上门告状,你就能帮她们做主。 而昨天,你是没打疼她,孩子坐我车上哭两个小时,说以前也习惯了,昨天却受不了。 姐,她敢那么横,是以为你会站在她这头。而你却当着那女人的面,动手打她。她不明白她哪错了。” ……毕金枝一时哑口无言。 她半张着嘴,神情有点儿怔愣。心里酸酸涨涨的。 这种复杂的感受跟付国无关,被弟弟一提醒,心里想的全是孩子。 咽下涌向嗓子眼酸酸甜甜的滋味儿,毕金枝词不达意嘟囔了句:“那平时可能说了,昨个儿就跟哑巴似的。那就说呗,跑啥啊?” 毕铁林端起缸子喝了口茶水,两手拄在膝盖上,很正式地问毕金枝:“孩子那事儿先不提。我姐夫这是嫌生活没滋味儿,要加点儿味精啊。” 这回毕金枝说话透亮了,蹙着眉头打断道: “铁林啊,你别听娟子瞎说。她刚多大点儿?能看明白啥事儿?连好赖脸都看不明白呢! 备不住是误会。 你不知道,那老许家以前跟我婆婆家前后院儿住着,一家子正经人。 虽说我跟小凤不算熟,但估么着也不是那样人。这么些年,没听说过啊? 要不男人死的早,你就笨寻思吧,是那样不正经的早找了,能守住吗? 昨个儿娟子跑走了,许小凤都跟我说了,路过进屋说了会儿话,这孩子就不让了,她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咋还能往那上寻思呢?” 说到这,毕金枝一顿,她心里对毕铁林也有了点儿不满,直言道:“再说了,你自个儿姐夫啥样你不知道吗?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别的不敢说,结婚这都多少年了,除了没事儿喝两口,扒眼看人玩会牌,对,你要说他出去跟赌博去,我备不住都信。 说他有那花花肠子,铁林,那不可能,你多想了!” —————————————————————— 第三二七章 手足情,真惦记(二合一) 毕铁林微驮着背,抬眼看着毕金枝,抿唇一声不吭。 面对毕金枝,他很无力。 正常来讲,弟弟和女儿都说这话了,脑子灵活的,就得琢磨琢磨了。哪个女人不更重视家庭? 可他这个姐姐,有点儿一根筋,傻的真够可以。 现在就对他那话不满了,他再深说,恐怕就更得对他不乐意。 毕铁林琢磨着,有些话,他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姐姐重视起来。 因此可以看出来,毕铁林的态度很明确。 不是外甥女看的准不准,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也不能怪他神经紧张,只因为他身边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比如有俩钱花天酒地的那些手下们,比如陈凤翔身边的张秘书。扯那事儿跟有没有文化,有没有良心,它没关系。 那是男人的劣根性,和喜欢漂亮女人的本能有关。 毕金枝蹙着眉头回望她弟弟,瞅了两分钟,看毕铁林被她那些话噎的不吱声了,她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站起身,假装扑落两下裤子,拿暖瓶起身倒水。 而毕铁林始终看着他姐。 没抓到没逮到,说啥都没力度,可以算是无中生有,尤其他姐还那么相信他姐夫。 虽说他曾经警告过姐夫别扯那些没用的,要是让他知道了,准饶不了他,也许付国心里能有点儿顾忌。 但毕铁林心里清楚,他算着小账,啥事得想最坏的结果。如果是真的,那真抓到又能怎样? 即便他姐能立起来,那不也被付国坑了?娟子咋办?本来那孩子就有点儿问题。 继续过,真有那事儿,犯膈应,不过了,那家就得散了。 唉! 毕铁林叹气出声,还是得防啊,就不能让他出现那种事儿。 “姐,我有个手下,他是专门给我跑烟酒的,他就是老家的妻子是妻子,外面还有俩。 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完。 云南那地儿他常去,我们哥几个还倒越南化妆品的时候呢,他守不住就在那安了个小家。 前一阵,他托喜子他们,给他物色房子,我以为他是要接媳妇来京,还寻思他终于长点儿心了,结果买了个单元楼,为的是安置又一个女人。 我劝过他少胡扯。 每次听到手下那几个小子管那俩女人叫小嫂子,我别扭,我也挺不愿意搭理那小子的。 因为我太了解他的情况。 扔进去呆的那几年,是他媳妇在老家伺候走公婆,带着俩孩子熬日子等他出来,特别能干。就这份情,得称为恩情了。 他媳妇也格外相信他。 回回给纳千层底,三双五双的给那么邮,他回趟家,从头到脚穿的都是他媳妇一针一线缝的衣裳。 怎么样?那都没耽误他胡扯。 到现在他媳妇还啥啥不知道。 我那个手下还振振有词跟我解释了,说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说他不耽误我挣钱,也不耽误往家邮钱,他知道挣的都得留给大媳妇和孩子。只求我别管这事儿。 姐,他明知道媳妇挺好,为啥还非得那样?我们当男人的,没当回事儿,其实都清楚。 他大大咧咧地说了理由,说是那俩女人实在撩不下手,说话唠嗑都能唠到他心里,家里的媳妇跟不上他的脚步了,再一个新鲜,日子才过的有意思。 说了这么多,你明不明白? 姐,你指着男人自律,讲良心,不如你自己把握住,来得踏实。 不相信人,伤感情。太相信谁,也都不是好事! 就是你弟弟我,将来什么样,我自个儿都不敢打保票,你咋就能那么相信我姐夫? 现在和过去不同了,我姐夫不再是村里最普通的庄稼人。 在村里是个名人,在县城里,也呼呼哈哈谁都认识了。你不拿他当回事儿,有的是人抬脸瞅他。 你要认识到,男人兜里要是有钱了,所谓的缘分真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女人欣赏男人有本事是一个方面,眼馋别人家爷们能挣钱,自然会高看一眼。 男人的本性也确实爱贪新鲜,我都承认这点。 这个道理,姐,你比我岁数大,跟前儿的例子也应该有,想不透吗? 行了,我今儿也就能劝你到这程度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以前还不该对我姐夫挥拳头的事儿,你乐不乐意,我也都做了,说了。 我一个,你闺女一个,谁都不能坑了你,你跟我犟犟我姐夫是不是那样的人,没意义。 告诉你了,你就防着点儿。我俩谁能没事儿搅合你们干架?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毕金枝之前还想跟毕铁林大骂那个手下呢,想评价几句来着,雇那么个人,对媳妇都不咋地,那人就不能用。再顺便撇清是两码事儿,你姐夫不那样人。 可听了几句后,尤其毕铁林那句,你指着男人有良心,不如自己握住踏实,她沉默了。 她又不是真傻,弟弟和闺女,确实不能坑她,倒是让她心里挺热乎的人,不犟犟真假了,倒听了进去,心里已然起了点儿反应。 毕铁林站起身,掏兜点烟。他本来决定说完就走,可还是不放心又强调道:“姐,过几天,哥和嫂子也要去京都了,就是咱家开春盖房子,我都够呛能回来。 咱哥也得看看手术后的情况再定。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得慢慢养。 老家就剩下你了,凡事多寻思。 这么的吧,盖房子钱,你先垫上。 图纸留给赵大哥了,月月嚷嚷要一步到位,直接盖个小二楼。 得把后园子扒了,估么正经得盖一阵,也得个万八的,钱,你有吧?” “啊?铁林啊,你是不是没钱啦?”毕金枝连忙点头,非常实在,赶紧对弟弟告知:“我这有。我存了一万五死期的呢,手里还有几千活期的。 具体多少吧,你这冷不丁问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姐夫管账。 没事儿,他管钱不管事儿,你要用多少就说话,我都能给你拿去!等盖房子到时候卖货还能……” 毕铁林一摆手,心话,傻姐姐啊,他差那万八的吗? 制止道: “我这不是要挖矿去?不一定在哪个旮旯呆着,给赵大哥汇钱不方便。 再说咱家得出个人没事儿去看看,自己家的事儿,不能全凭外人,到时候你就让我姐夫去监工。 等你垫的房子钱,我都给你弄成自行车,再整几台电视机和洗衣机,看看能不能弄到冰箱,货那东西紧俏,不怕压,手里留那么多钱干啥?” 毕铁林用心良苦,就差手把手教了。他知道他要再劝他姐管钱啥的,话会越说越密,也跟他姐这脑袋也说不清。 人家是亲两口子,有时候父母亲都亲不过夫妻,更不用说他了。没看他刚说两句姐夫的不是,他姐立刻瞪眼珠子了吗? “行。你看着办。盖房子那是正事儿,不过压货……”毕金枝有点儿苦恼:“有必要都压货吗?你姐夫说要攒钱买门市房,给娟子赶明当嫁妆。” “啥你都听他的。娟子刚多大?别人想要货,买都没地儿买。姐,你自个儿寻思吧,我走了。” 毕铁林跟他姐有一说一,出了门见到付老太太客客气气,还特意冲趴窗户抠塑料布的付娟喊了句:“娟子,有事儿给老舅打电话,我要是不在家,你找你姐,听见没?老舅走了啊?” 毕金枝推了把她弟弟: “她小孩子家家的,她给你打啥电话?你是不是给她钱啦?你这不是添乱吗?哪天再坐火车找你去!” 付老太太高兴,小财神给她孙女钱啦?一把薅住毕铁林的手,笑着皱起一脸褶子道:“你瞅瞅,铁林啊,又让你破费了。可不能惯孩子,她没礼貌,都不出来送,等我说她。要我说,再呆半天呗?早上都没整啥好饭。” “不了,大娘。娟子小,昨个儿跟我聊俩点儿,我细品品,孩子其实挺好。虽说有的地方不对,但她还小,差引导。考试进步一名,那咱就得奖励,不好也确实该说说,这方面我姐做的差了点儿,她还脾气急,您多担待。” 毕铁林站在院子里的几句话,冲的还真不是付娟,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 可趴在窗台上的付娟,小小年纪,性情中人,哭了。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 上回还骂她老舅蹲大狱的,这次居然很不舍,但还不好意思出门送。 毕金枝抱着肩膀,站在大门口望着汽车的影子,心里有点儿失落。 一年到头,就见这么几天,还没亲香过来,又走了。 弟弟回京都,说是不路过这了。 付老太太挺感慨地评价道: “金枝啊,以前谁拥护铁林最遭罪,现在谁就最借光。所以说,人啊,难时,拉拔一把。都三穷三富过到老。” …… 毕金枝心情失落,毕铁林开着车,心情也挺不好。 很少情绪化的人,此刻非常埋怨自己,给自己往身上套着心理枷锁。 一方面是给他姐扔这小县城,有种说不出来的愧疚。 他其实有能力让亲姐姐也进京,但却没说。 尤其在拐弯时看了眼倒车镜,看到他姐那高挑的样子,往那一站,毕铁林就能想起曾经。 曾经他姐那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能干,爽利。 当初刚放出要相对象的话了,不说求亲的踏破门槛子,也真有在当时来说,条件挺好的。 他记得有一个下放教书的,长的斯文,戴个眼镜,眼镜上还用胶布粘着镜框架子。 说话啥的,本以为挺能装相,结果吭哧瘪肚,脸红地憋出句:想娶他姐,等再攒二年钱,他母亲是医生。 当时谁听了那话,都觉得够臭不要脸的。 他娘都没等人说完,骂着人全家都是牛鬼蛇神,喊着他们老毕家根红苗正,当即拿着笤帚给轰出去了。 这回回老家,大家伙喝酒唠嗑,不知怎么就提起那人。 那臭老九挺有出息,第一年被人顶替,扣下了回城指标,他卯足劲居然连考两年,靠考大学回了城。 现在想想,就是没那个前瞻性,即便没找那出息的,也不提当时正手握“实权”胳膊戴红袖章的,就是在那年月,这个县里管食堂家的儿子,那也比付国强百套。 至少当时就嫁进县里,他姐也不用饿肚子。 咋找的付国呢? 毕铁林望着远方,思维却陷进了时隔多年的回忆里。 他娘说,那戴红袖章的太能斗,脾气都不好,得罪人多。 那食堂家的儿子,四个姐姐,等你姐进门,就这一个老儿媳,她是个外人,得挨欺负,也不行。 得给闺女找个能干活的。最好大地里的活,干完自己那份,还有力气帮她闺女。 就这么的,付国没兄弟姐妹,娘也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他姐就嫁给个头不高,其貌不扬,只有憨厚话少这一个优点的姐夫。 他娘很满意。 劝他姐:妮子,男人长的俊没啥用,找个这样的,他能拿你当个宝,一辈子够够着你,让他自个儿都觉得配他白瞎才成。 毕铁林想到这,心情糟糕透顶。 娘,你恨不得全惦记到了,怕的就是姐姐吃亏。 可曾经花一样的姐姐,现在年龄大了,长相老了。您知道吗?付国不够着了。 —— 年过了,节走了,东北的天开化了。 就在楚亦锋光着膀子,刚从大海里训练完出来,收到价值五百多块钱的邮包时,毕月、毕成,以及念实验初中的毕晟,他们都已经开学了。 毕月正在吐火如荼地展开装修。 刘雅芳恨恨地不想帮忙,她既怨小叔子,又怨闺女不听话。可在看到毕月学校饭店两面折腾,满嘴燎泡又瘦了一圈时,她扔下了手术完正躺家养腿的毕铁刚。 刘雅芳一边儿到了饭店瞎指挥,节省材料节省钱,一边儿跟毕月三两天一小吵,但每次无论她咋生气,也要天天不落的去看看。 赵大山在家乡找了小一个月的厨子,愣是没找到,听人说大兴安岭那,有一个祖辈儿给这的员外爷当私厨的后人,他直奔那里。 今天付国去了赵家屯,给书记赵树根扔了前期的盖房钱,刚进屋洗把脸,两口子正在说话中。 “哥那腿就算好利索了呗?那估么等交尾款,他能回来吧?这铁林全权委交给我,我这心里可够没底的了。” 毕金枝斜睨丈夫:“咋地?你怕垫的钱,没人给你啊?” 付国挺生气:“瞅你说那话,我是关心咱哥那腿。现在一跑,不能跟要起飞似的吧?” 第三二八章 有了贼心也有了贼胆(二合一) 毕金枝拧着秀眉,手中的毛线团往炕上一扔,毛线团立刻蹦着跳到了炕梢:“放屁!我看你才跟要起飞似的!” 付国回身看过去,舔了下厚嘴唇,甩了甩手上的水,心里有点儿气,但还不敢表现太明显,解释道:“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那不话赶话开玩笑吗? 我咋没问问别人腿? 这不是一直不知道哥手术后啥样吗?我发现你可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属酸脸猴子的。” 付国翻炕柜,换衣裳,去赵家屯得蹬自行车,大风小嚎的,穿的是旧棉袄。 到了家了,他得讲讲老板派头。最近比较注意个人形象问题,进屋洗脸,出门换衣裳。 先是穿绒衣,绒衣外面套衬衣,扎蓝条纹领带,然后衬衣外面套枣红色毛衣,最后穿上一身西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扮着,当时看很洋气。 付国嘴上也没歇着,边换边说道: “再说了,金枝,你说那话也不对。 啥叫怕人不还?那可不就得还?凭啥不给拿过来。 咱家钱不是你的吗?我一天能花几个,不为了你和娟子,我咋地不能活。 你到底是跟你哥你弟一家人,还是跟我跟娟子是一家人? 就算我问问垫的钱,不应该吗? 再说了,你一个嫁出来的闺女,还得管盖房子钱啊?说是盖祖宅,怎么的也轮不到咱家头上吧。 他们哥俩可都好好的呢。又不是像过去似的,家家揭不开锅!” 毕金枝冷笑了一声,脑子不好使的,都得被付国绕进去:“我说你放屁就是放屁! 你瞅你那点儿小心眼吧,像个老爷们样吗? 你钱咋来的不知道啊?跟我娘家人算小账,你算的可明白了! 那我问你,没铁林,咱家现在能住大房子?一人一屋?还开门市?你还能有闲钱天天就着酱牛肉灌猫尿? 盖房子钱你倒算的挺清楚。 你心里没数啊? 第一批货,你给铁林拿回去几个本钱?四千六百八,人家管你要了吗?不提,你就不念人好。 咱们给是给的,他不要是不要的。我一直压着那事儿。 正月初二回屯子,我问你钱呢?你说忘带了,又整个储蓄所没开门啥的,我心里明镜的,你那是小心眼犯病了。 搁饭桌上,我弟弟说拉倒吧,那钱再别提了,你就当真事儿听真拉倒了。 我寻思铁林那天走前儿,你大早上着急忙慌地出门,是着急给他取钱去呢。结果你可倒好,你小舅子八百年不登你家门,你躲出去了。 付国,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照我哥嫂劝少干仗,我一直忍着,我早就饶不了你! 你不就寻思铁林给我哥又管孩子又张罗盖房子吗?你不给货钱也就那么地了吗? 我告诉你,这房钱,我掏了,我看谁能把我咋地?他们给我,我还不要了呢!我让你跟我娘家人算小账!” 付国被揭了短,脸色通红,又觉得他媳妇不讲道理,又觉得他媳妇真是缺心眼。 他算计他为谁啊?再说那天毕铁林走之前,那家伙给他摆个臭脸的,他还搁家干靠啥啊?他不走,难道还让他热脸腾冷屁股? “哼!”,付国觉得和毕金枝无话可说,转头抬腿就要走。 他觉得他现在跟家里娘们啥也唠不了,说说就能犟起来。你说唠房子钱呢,她扯欠账的事儿,一点儿也没有共同语言。 “站住!你干嘛去?” “大老刘约我谈事儿。” 毕金枝下炕穿鞋: “他开饭店你卖车,你跟他有啥可谈的?我告诉你,不许去! 我听徐嫂子说,那大老刘好像外面有人,你跟他没事儿就喝喝喝的,能学来好?你……” “你那麻友外面才有人!一天天啥啥不干,就知道打麻将,钱哪来的?别听那胖娘们胡咧咧!” 付国喊完已经出了院子,这给毕金枝气的,又不能跑大门口又喊又吵吵,怪丢磕碜的,没地儿撒气,对着屋门上去一脚,踹的屋门咣当一声。 付老太太扯了把毕金枝,叹了口气: “他就是喝点儿酒,不能不学好。 金枝啊,他刚从屯子回来,挺老累的了,愿意喝两口就喝去呗,哪个爷们不喝酒? 别跟他没事儿就吵吵,咱娘几个都指着大国挣钱呢,他不挣钱,你吃啥喝啥还美啥?哪样不要钱?让他心里痛快痛快吧。” 毕金枝瞪着婆婆。她吃她娘家的,她吃他们老付家的了? 刚才屋里拌嘴,婆婆装聋装听不见,这功夫跑出来劝她倒挺积极,偏心眼子! 毕金枝心里极其不痛快。源于房子钱。 她拍着胸脯跟弟弟说,付国管钱不管事儿,结果可倒好,估么着她弟弟车还没开到京都呢,那家伙,那天晚上付国跟她掰扯手指头一顿算钱。 后来看她发火了,这存折才算拿到手。 昨天赶付国去赵家屯,也别别扭扭不爱动的,整那死出,说白了,要是白给他一万,看着吧,车轱辘都能骑飞了去,刚送去一千五,那个费劲劲儿的! 毕金枝连哼都没哼,就跟没看见付老太太似的,婆媳俩也闹个半红脸。 毕金枝掀开门帘子进了屋,开始摆弄算盘,手边是铅笔和记账本。 她算寻思好了,到真章谁行啊?钱还得握在自个儿手里,管谁要一分也得商量,从今天起,她谁也信不着。 她刚几个月不管账,乱套了,好几笔对不上,都不用问,付国指定偷摸给老太太了。 毕金枝写写记记,对照着账本偶尔还叹口气。劝着自己,给婆婆就当给娟子攒。老太太花不了几个钱。 而付国一没影子,就是一上午。自从雇了伙计,他时间富裕的很。 毕金枝口中评价的大老刘,确实没教付国好。 付国带着一肚子气离家,进了大老刘的饭店小隔间,两缸白酒下肚有点儿多。 大老刘四十出头,咂摸着酒,美滋滋提他那点儿花花事儿,说道:“端铁饭碗的咋地?哥们照样能弄到手。 那小媳妇刚开始跟我劲劲的,仗着有好工作,从我门前过,连个眼风都懒得给我。 哎呦,上了炕,兄弟,那滋味儿,那骚的! 小腰摆的,跟家里那大粗腰板子的娘们,是不一样。 家里娘们,跟停死尸似的。 ……岁数小的,你得承认,滋味儿是好,你咋摆弄她咋是,啥动作都能摆出来。” 付国知道大老刘最近和广播局一个女的,搞的火热,他挺疑惑,人家要啥有啥,跟大老刘图啥,咋搞到一起的呢:“刘哥,这话跟我说完就拉倒吧。可别对人再说了。跟你一回,你瞅瞅你,咋能往外说炕上那点儿事? 人家还有丈夫,别听说再找上门,你又娶不了人家,那不是坑人吗?” 大老刘嘴有点儿碎,被付国几句话说的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是,这不就咱哥俩嘛,咱俩谁跟谁?! 我就是想跟你唠唠,要是诚心想勾搭,那就没有勾搭不到手的。 那小媳妇蛋子,别看端铁饭碗,没用,能挣几个? 咱是啥啊?咱是万元户,咱县里能有几个,咱哥俩都是这个。 她们苦哈哈的上班,看着体面。 这不过年嘛,跟我绕着唠,她说手头紧,我给她拿了五百。 呵呵,再说兄弟啊,你这胆儿也太小了,你瞅瞅老哥我,我正月还去她家了呢。” “啥?!”付国听的一愣一愣的。 “大惊小怪!咱县能有多大?她爷们跟我见面还打招呼呢,都认识,也打过几次交道,他不是收税钱的嘛! 就当正常往来呗。 我说过年了,来家看看,给孩子扔了一百压岁钱。趁着倒水的功夫,我一使眼神,第二天晚上她就来饭店了,就搁这屋……” 付国一口茶水吐在了地上。这给他呛的。 大老刘还在说,说他那些计策,付国已经听的、喝的,脸色通红一片了,他脚步虚浮告辞。 走在县城的小街上,春天的小风吹的他头更迷糊了,走着走着,一抬眼…… 小风给他吹到了小凤服装店的门口,他看着门口竖着的牌子愣住了。 付国眨了眨眼睛,刚要扭头转个方向回店里,许小凤拎着泔水桶正好出来。 声很柔,柔情中夹杂着意外: “付大哥?” 这是那天之后,第一次见面。 …… 狭窄的服装店里,付国蹲下身,看着不到他膝盖处的小丫头,喝红的一张脸上满是笑容,笑的眼角的褶子很深。 他掏兜撵出五张十块的,递了过去: “来,丫头,揣着买好吃的去。” 五十块钱,小娃娃哪会花,是变相的给孩儿她妈。 许小凤一把抢过钱:“付大哥,可使不得,你快拿回去。你能来串串门,我就挺高兴的了。”边说边拽付国裤兜,付国往后躲着,两手推着许小凤的肩膀:“给孩子的,不是给你的。给你就拿着,可别跟我撕吧,我这不是有钱嘛,以前没有没碰上也就那么地了。” 许小凤急切地说着不行,激动的、两手撕吧的也挺累,圆脸发粉,胸脯起伏不定,着急把钱塞回付国裤兜,付国再一躲,一拉一扯间,女方的手就碰到了凸起的地方。 “我们真不能收……”许小凤感觉到了,她僵在了原地。 付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刚被许小凤碰到的某个地方,居然不合时宜地一激灵。 他侧着身,掩耳盗铃般假装站姿就那样,两手挡在裆前,涨红着一张脸,厚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二三。 许小凤心跳的厉害,小巧玲珑的她,仰头看着付国,也有点儿紧张:“那啥,那啥……付大哥,正好你来了,我家那桌子面活动了,能不能给我修修?” “嗳嗳!”付国反应过来了,赶紧奔人家后院去,还假装一本正经,打商量道:“快把钱收起来。听话,啊?” 修桌子,对于农家汉来讲,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 付国干活利索,三两下就修好了,但许小凤动作更快,她端着茶壶和新买的水杯也到了后院。 “家里就剩点儿茶叶沫子,付大哥别嫌弃。” 付国笑的憨厚:“嫌弃啥?等下回我来,给你拿点儿好茶,我那也都是别人给的。”滋溜喝了一口,挺烫的水愣是喝出了点儿甘甜,遥遥一指说道:“这开春雪化的稀溜的,别孩子搁院子里跑卡跟头,我给你那冰溜子都刨了吧,就手的事儿。” 有时候,有些缘分啊,似乎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彼此心里明镜的,一次偶然,就能开启心门。 在付国甩开膀子刨冰的时候,许小凤的闺女也到了午休时间,许小凤干脆就站在院子里,付国的身前身后陪着。 男人干活累的满头大汗,女人拿着毛巾递过去,柔声柔气地说着家常磕,说着她知道自行车店里招伙计,她没去,因为她不想让付大哥为难,她说付娟膈应她,还怕嫂子多想。 付国呼哧带喘地安慰道: “那孩子被她妈惯坏了,别跟她一样的。” 等付国干完活一回身,许小凤踩秃噜脚了,一个后仰就仰进了付国的怀里。 “付大哥……”心里有头小鹿乱撞。 乱了方寸的还有付国。 他明明扶起该撒手的,可他本能地紧搂了一下,等他意识到了,脸色慌张松手背转身。 许小凤心有不甘,心里骂付国完犊子,嘴上却说道:“哥,能陪我唠会磕吗?行吗?” …… 毕金枝在家越对账越来气,尤其是听到她婆婆在院子里,拿着锤子凿着鸡架子的声音,更是心烦的要命。 她站起身围上丝巾,将账本啥的,往皮包里一塞,蹬着自行车去了店里。 毕金枝皱着眉头问新雇的伙计小于:“你付哥呢?一直没来店里?” 啥酒啊?喝的假酒啊,一喝喝六七个小时! 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愣愣道:“没啊。不是去屯子了?回来啦?” 毕金枝连口水都没喝,不是好气的踹了下脚蹬子,又蹬车奔饭店去了。 大老刘饭店里的伙计比小于还愣头青。 “刘哥,俺家付国呢?还喝吶?让他麻溜给我回店里!我找他有事,一天天的,就知道喝酒!” 小伙计嘴快:“早走啦!” 大老刘对着小伙计的脑袋,上去就是一撇子,打完才转脸冲大门口的毕金枝笑道:“别听他胡说,俺俩一直搁后院喝来着,他知道个屁?弟妹啊,大国刚走,你俩是不是走岔道了?” 刚走?这是喝多少啊?毕金枝狐疑地瞅了瞅嬉皮笑脸的大老刘。 她坐在店里的沙发上,静等着,看着时钟上的指针指向下午四点半了,听着对面街上卖馒头的叫卖声,坐不住了。 而此时,毕金枝怕的情绪大过了其他。 她怕孩儿她爹喝多了,再摔倒在哪没人扶,万一深一脚浅一脚掉壕沟里呢,要不然这人怎么没影子了呢? 春风刮着毕金枝的脸,她蹬着自行车挨条街寻找,碰到认识人就问一句,看没看见她家付国? …… 第三二九章 撒谎(一更) “大老刘!”毕金枝骑车重新拐回饭店,这回刘哥也不叫了,真急眼了。 怎能不着急? 付国的交际圈就那么大,平日里两点一线,一抓一个准,今儿个就干找找不到了。 再加上毕金枝一圈又一圈满县里骑车绕,冻的她不行,常去的几个打牌的地方都找过了,哪有人啊? 别看在家,毕金枝挺厉害,可这也算是第一次在外面大呼小叫。 没进饭店,站人家大门口就喊话,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笑话了,把着自行车车把喊道:“你到底给他灌了多少猫尿?他人呢?” 大老刘也慌张了。 还没回家?不能真跟他想的那样,去哪个野女人家了吧? 可这都好几个小时了,也差不多完事儿了啊。 大老刘觉得自个儿真倒霉,大国兄弟也太傻蛋,告诉他怕啥的啊? 走之前倒是跟他对对话啊,你瞅瞅,媳妇管他要人了,他到底是继续撒谎还是说实话? “喝、喝半斤多点儿。弟妹啊?” “少来这一套!喝半斤喝六七个小时?你跟我这糊弄鬼呢!说,到底喝了多少?” 吱吱呜呜的大老刘,一脸苦色,张嘴全是套话,就是不往正地方上说。 毕金枝知道再问不出来啥,瞪着大眼睛,狠了狠实说了句:“你等着的,他要是哪摔伤了,我让他躺你家炕上养伤去!我们全家都去你家吃饭!” 在毕金枝心里,大老刘说话藏着掖着的,就是给她家付国灌多了的原因,指定不是喝半斤,最少一斤白酒。 想到这,毕金枝更闹心了。 她一丁点儿也不往好了寻思。全想的是付国摔哪了。 再联想县里过年那几天,有家老爷们喝多去公共大厕所蹲坑,掉里摔死了,那都快成这一阵的热点新闻了。 要不是有真实例子摆在那,一般人都得寻思寻思,这是得有多蠢,喝的得啥样了,那么点儿个空,特意往下掉都不一定能掉下去,可事实就是那样。 风风火火的毕金枝,蹬车蹬的跟风火轮似的,到点儿该回家吃饭了,她根本就找人找的忘记了时间,真就差也去翻公共厕所去了。 而付国此时刚放下许小凤家的筷子,尝了顿出自许小凤的手艺。 他知道,今天没成事,下一次一准儿就成了。 总之,不用多说,无须启齿,不远了。 俩人之前聊的都是许小凤的红颜命苦,付国讲述他的奋斗史,得来的是许小凤崇拜的眼神,一声一声的柔柔唤他付大哥,他也和小凤家的孩子处的挺好。 从最初俩人互相了解,到现在付国不自觉担起这个家半个重量,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付国站起身,手指勾了勾小凤家孩子的下巴,逗了两句,很是亲密,随后才对许小凤说道:“等到下批货的吧。我看看不行给你弄台自行车,下批货都是新款。 到时候你驮着闺女回娘家啥的,买个大米白面的,也省力。 这孩子也挺胖乎的,你背着那哪行。” 这一下午唠嗑唠的,俩人很有默契。 许小凤不再一口一句嫂子不高兴,也不提娟子膈应她了。 甚至到了饭桌上,给付国夹菜,帮着倒酒,说的都是她自个儿小服装店想扩大经营的事儿,还说想去趟市里,也不知道付国有没有机会带她去。 付国也跟没家似的,不提媳妇女儿,不往那尴尬上唠。 他这一提自行车,许小凤马上满眼含情嘴边带笑,乖乖道:“好,那你看着办吧。”还给付国扑落了两下衣裳。 这语气、动作,就跟信号似的。 付国看到孩子蹦蹦跳跳回了屋,人都走到门口了,一回身,一把搂住许小凤。 大厚嘴唇对着小媳妇嫩嫩的脖子,毫不迟疑上去就亲了一口。 语气有激动、有急促:“凤,凤……” 许小凤又像是挣扎,又像是心潮不稳似的,对着贴她脸上的付国紧着喘气出声。 “凤,下回来,给我吧。啊?啊?哥不能亏待你。” 还是孩子又跑出来,俩人松开的。 许小凤低垂着头,羞红了耳朵:“你快走吧。”含含糊糊地态度,拿着那股劲儿,勾搭的付国恨不得现在再进屋,恨不得现在就能坐实事儿。 激动的付国,离开了小服装店。 他也知道,时间不允许了。 虽说毕金枝现在没事儿就打麻将去,有时候回家比他还晚,根本不管他。 可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备不住是因为大舅哥家那房钱,犯病了,开始学会查账了。 瞅着吧,那心粗的玩意儿,记两天就得烦,到时候还得还给他。 不过一下午没影子了,万一店里有点儿啥事儿呢?他得回家瞅一眼,赶紧再去趟店里。 天已经黑了,付国怀揣着美梦,计划着明天、后天,找机会再来。 …… 付国拿着大葱蘸大酱,蘸完用干豆腐卷着,他强往里噎。 付老太太递过去一张葱花饼: “老儿子,你不饿啊是咋地?咋不吃饼呢?对了,你嘎哈去了?金枝回来两趟,问你回没回来啥的。” 付娟低头喝鸡蛋汤,她现在对她妈不闻不问。 满桌子都是付家自己人,经老太太一提醒,付国才想起来毕金枝。刚才心思早飞了。 付国说话还带着酒气: “娘,她没去打麻将啊?说去店里啦?这娘们,一天天的没事儿找事儿,找我干啥啊?!”莫名其妙的很生气。 老太太被儿子的态度吓一跳:“你没去店里??” 付国看了看闺女,深呼吸了下,对老太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出去说。 可他还没等放下豆腐卷呢,大铁门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 毕金枝一肚子呛风冷气,找付国找的,碰到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赶上嘴欠的还埋汰她咋不把爷们拴裤腰带上呢,刚没影几个小时就想的慌,这给她气的。 进屋再看到付国坐那吃饭,她那个气啊,已经到了说啥都无法平息的程度,立刻蹿向了脑门。 扯着嗓子,圆睁着大眼睛,大声质问道: “死哪去啦?!” 付国挺直腰板,一派平常,他倒不着急放下吃不进去的豆腐卷了,咬了一口,装的非常平静,实际第一次对媳妇撒谎,也有点儿心慌,含糊回道:“回咱屯子了。碰见那谁了,老徐家徐老三,他二哥不是过两天结婚?我寻思正好今天没事儿,随礼去了,过两天我哪有时间特意去。” 第三三零章 啥是第六感(二更) 付老太太愣住了,她疑惑地看着她儿子。 村里徐家老二确实定日子了,可…… 不是因为过礼钱,商量崩了,人家女方托着吗?过年那阵,她听到信儿还寻思呢,现在这风气真是够一说。 咋地,又重新定下来日子了? 毕金枝上前推了把付国,推完不解气,对着付国的胳膊,连掐带拧的,也没管婆婆和女儿在不在跟前儿:“那你是哑巴啊?我找你都找疯了!你不能下屯子之前回家告诉一声啊?一走走一小天。前几天,刚有人喝多死茅坑里,你不知道啊?!” 付国一看母老虎上身的毕金枝,觉得毕金枝那张脸难看的要命,面目可憎,这给他掐的。 再说他亲娘还没咋地呢,瞅瞅家里这母老虎,显着她啦?跟疯了似的,边躲边发火说着置气话:“你没事儿找我干啥?还找我找疯了?我看你是要疯! 我要真是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 你有病是咋地?天天跟我找茬!” 两人一顿吵啊,一个叫嚣着付国咋不死了呢,不长心。 另一个不让人回嘴喊道: “我让你大风小嚎地出去找我了?你自个儿乐意,活该!” 毕金枝就没吃饭,她被气的眼泪巴差的。 老太太拽着孙女回了自个儿屋,躲开了,回屋才叹口气,用着平平常常地语气告诉孙女:“写作业。没事儿。” …… 毕金枝很伤心。她图啥啊?冻的不像样。 男人那句你自己愿意,太伤人,噎的她恨不得甩自个儿两巴掌。 心里骂着自己:是啊,这不就是贱皮子吗?他爱死不死呗。 要睡觉之前,两口子谁也没跟谁说话。 毕金枝靠在炕柜上,付国要拿棉被铺上,是一定要开口让毕金枝起身的。 但付国一改往常,他上手欲要直接拽开毕金枝。 毕金枝呢,也一脸憔悴的样,没精神头再喊再吵吵,一看付国奔她过去了,她一侧身子躲开了。 一人一被窝。 灯,早早灭了。 没一会儿,呼噜声响起。 黑暗中,毕金枝的脸色很不好看。 又饿又气,心口还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她扭头盯着付国的后脑勺。 夜深人静了,她想起来了。那大老刘,那不就是撒谎吗? 付国来回蹬车回屯子还得四个小时呢,她找去那会儿,那大老刘咋说刚走呢? 再说了,付国啥时候碰见的徐老三,说是跟人牛车去了,那咋回来的?他那自行车可停在饭店呢,当她瞎啊? 毕金枝望着棚顶,深吸了口气。 越琢磨细节越觉得不对劲儿,总有第六感提醒她,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儿。 又侧头继续盯着付国的后脑勺看,心里嘀咕的要命。想象力大开,甚至有收不住闸的趋势。 毕金枝就琢磨啊,前个儿因为盖房子钱,他们两口子闹了个半红脸,半夜付国钻她被窝,她一脚接一脚地给他踹了出去,没让他得逞。 昨天付国又去了毕家屯,一宿没回来,搁那住的,顺便烧屋子熏炕。 可今儿个呢,他居然消停睡觉了。 虽说他俩是带气儿进的被窝,可是以她多年对付国的了解,那没皮没脸的劲头,那事儿恨不得一天都不能停,比起以前,这点儿矛盾算啥? 三天没到一起了,他不着急他睡觉,他咋不对劲儿呢? 毕金枝眯眼改盯着墙。 想起女儿说的,想起弟弟举的例子,弟弟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在耳边一样:姐,我连我自个儿都不能保证,你咋那么相信我姐夫? 毕金枝咬着下嘴唇上的皮,想着想着忽然握紧拳头,大力地捶了捶心口的地方,那里已经不是郁结了,而是堵的要命。 她觉得连想象都不能想,只要一想到她男人万一外面有女人,背着她偷摸联系,那手摸别人,对别的女人笑…… 毕金枝再次捶了捶心口窝的地方,她真怕凭空想象就能给自个儿憋死。 可动了心底那个想法了,毕金枝就跟忽然开窍了一般,越琢磨越心慌。 急脾气的毕金枝,赶紧对自己叫停,可一侧头,听到身边鼾声如雷,气不打一处来啊,对着付国的棉被,上去就是一脚。 “嗯?啊?咋的了?”付国慌慌张张被踹的惊醒,迷里迷瞪地扭头看了过去,眼中还尚未清明。 毕金枝咬牙切齿,午夜时分,在毫无光亮的屋里,用着阴森森地声音警告道:“付国!你最好别有花花肠子,你要敢学别人似的,给我整扯犊子那一套,我给你全都剪掉了扔狗窝里!” 付国大脑尚未清醒,却听了这话,本能地两腿一夹,菊花一紧,一个激灵。 这个激灵打的他,后背瞬间冒冷汗。 付国用了十几秒钟时间,在黑暗中瞪着大眼珠子瞅身边那一团,马上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一翻身半跪在炕上的姿态,音调都变了,大声嚷嚷,他只觉得越喊才能感觉越有底气道:“毕金枝,你有病是吧?有病吃药! 大半夜给我踹醒,赶上你白天能睡大觉了。 我这给你家盖房子来回折腾着,没辛苦还不念个好! 你说那都没影子的事儿,说踹我就踹我。不信赶明儿你问问徐老三?! 我是那样人吗?你一天天吃饱了撑的是吧?精神病!” 人大概就是这样,明知道有理不在声高,却在生活中,更信任大声回答的人,此刻毕金枝就是。 她被付国硬气地喊了几嗓子,虽没哑了声,但却降了火,也知道半夜给人踹醒不占理:“你睡你睡!你就会死觉!我就是告诉你,你要是敢鬼迷心窍,不往好道走……” “我不能啊!你特妈的……”欠揍俩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付国拽了把棉被,重新给毕金枝后背看,翻身躺下了。 毕金枝迷迷糊糊地,在后半夜时睡着了。 付国却睁开了眼,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一宿没睡好。 …… 毕金枝坐在付娟的身边,手中的馒头被她揉吧的,简直不能看了,一歪头看见她闺女在那大口小口的造呢,大早上的,她用着淡淡地语气说道:“娟子,你妈昨晚没吃饭,你不知道啊?” 付娟装聋,哼都不哼一声,继续扒鸡蛋皮。 “你爸你妈当你面儿吵架,你连点儿反应都没有。别人家孩子也你这样吗?” 第三三一章 心魔作祟(三更为战地妞妞和氏璧+1) 对于女儿最近俩月不搭理她,毕金枝慢慢变的习惯了,只是心里不好受。 以前还吵架,吵大劲儿了,女儿摔东西,骂人。 以前她盼着付娟文静点儿,现在这些吵闹的迹象都没有了,她却失落的要命。 因为她姑娘,她唯一的孩子,见到她绕着走。 昨晚凭空想象的那些画面,让毕金枝大早上的,坐在饭桌上就在感慨。 女人啊,这一辈子,过啥呢?咋那么没意思呢? 没听到付娟任何回话,她也不太在意,平平淡淡的语调,继续道:“娟子,妈让你好好学习,不图你别的,你也不用给我养老不养老的。 就是希望你有文化,将来考到大城市,往外走走。 等到那时啊,你大了一些,也能有些见识,不至于起点太低、被人骗。 我年轻那阵啊,就没摊上好时候,想念书都没得念。 说一千道一万,你得自己先有本事,将来才能找个也有文化的。俩人得有话聊。 找个那样的人,不吵不闹,俩人都有涵养。 我知道你能听懂,以后我就把你当个大孩子看。 你不搭理妈,没事儿,妈有啥跟你说。 别看我一天像是朋友挺多似的,都不交心啊。 你就记住了,闺女,谁也不如咱娘俩,将来你有话也跟我说。 有些事,你对好朋友同学说,前脚说完,后脚传的可哪都是,还都笑话你。 唉,这回你大舅妈也去京都了,我连溜达散心的地儿都没有了,真就剩咱娘俩了。 要不都说闺女是棉袄呢?闺女比小子懂话早。 娟子,那天我打你,我不知道咋回事儿,知道了……” 毕金枝说到这一顿,付娟扒鸡蛋的动作也一顿。 付娟抬眼看向毕金枝,发现她妈像是不好意思看她似的,眼睛盯着窗外,又低头继续扒鸡蛋。 “……知道了,就不能那样了,我也挺后悔。” 付娟被毕金枝突如其来的态度,弄的一愣一愣的。 大早上的,她妈话那个多啊。 可听到最后一句,那句不是道歉,算是迟来的表态,她听了心下酸酸的,不提还好,一提异常委屈。 付娟吸了吸鼻子,露出一脸不屑来。她妈确实神经了,要不然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饭桌上就娘俩,付娟将扒好的鸡蛋扔馒头筐里。 没心情吃了,像极了她爸的厚嘴唇抿了抿,憋了好几秒,拿起书包就走。 就在毕金枝觉得女儿不会跟她说啥时,一身校服的付娟站在屋门口,没回身说了句:“你赶紧吃饭吧,我看你还是不饿。”说完,噔噔蹬跑走。 “嗳嗳,路上瞅着点儿!” …… 最近付国、付娟,都觉得毕金枝不正常了,弄的爷俩也神经兮兮。 唯独付老太太,觉得儿媳还那个死德性,她要抓鸡养鸡,就修个鸡架子,你瞅儿媳那撩脸子样儿,说她闲的。 付娟站在镜子前,梳着两个马尾辫,疑惑地皱着小眉头,过一会儿脸上又有点儿喜色。 她那头绳啊,都用了半个月一面是粉色,一面是黑色的了。看来是妈妈发现了,给她买了各式各样一对儿一对儿的,给她放在了小盒子里。 她做作业,她妈这几天坐在一边儿给她抽钢笔水,还给削铅笔,也不说话,拿着账本坐一边儿陪着。 她写作业写到几点,她妈就陪到几点,不催促,不骂人,睡前是一定要给她煮牛奶的。 这要在以前,都是奶奶给她弄。 有一天还忽然问她,要不要学学弹琴啥的。 付娟觉得这简直了。 以前她不是没羡慕过别的同学,去年就主动提过。但那时她妈就一句话等着她:学啥学?你学习都跟不上呢,不如学数学。学好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毕金枝在女儿眼中的改变,都是一些细节。 付娟虽还不跟毕金枝说话啥的,却在上桌吃饭时,发现她妈要是不在的话,她会探头找,会不拿筷子等着。 只不过毕金枝没发现而已。 所以说,粗枝大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母女俩多少都有点儿进步,还都在默默不语中。 但毕金枝对于付国来讲,那改变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甚至有点儿瘆人了,吓的付国一直没敢去小凤服装店。 尤其是炕上那点儿事儿。 本来付国还打算再憋几天的,多憋憋状态好,跟小凤俩能更有意思。 结果毕金枝总用幽幽地眼神观察他,没事儿就盯着他,他也不敢去啊。 憋了好几天,一直没泄火,他忍不了了。 晚上上炕,虽说他媳妇跟木头似的,但他拽着毕金枝发挥的还挺好。 也像以前似的,整激动了说点儿骚磕啥的。 结果毕金枝就跟疯了似的,这就不让了。 他说她屁股小,她说猪屁股大,拱去吧,拱完滚犊子,再别碰她,恶心。 本想再来个第二次,反正也开闸了,被这一句话膈应的,没了心情,翻身睡觉。 以为拉倒了呢,他睡的迷迷糊糊的,又被毕金枝踹醒了。 毕金枝后半夜掐腰坐在炕上,问他谁屁股大,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没完。 他就得连哄带捧的,一顿夸啊,为的就是睡个觉,要不咋整啊?媳妇折磨他。 后来他干脆就长记性了,忍着。 这是炕上那点儿事儿。 等晚上要是稍微回来晚了,毕金枝查账收钱也就算了,她还问都谁去买自行车了?她看看她认不认识。 所以付国总感觉最近后背冒凉风,被毕金枝盯上的感觉。 “金枝,走啊?都等你吶,三缺一!” 毕金枝手握筷子,一手拿个馒头,站在家门口对门外叫她的麻友挥了挥手,回答之前,先侧头瞅了眼饭桌子,瞅了眼低头喝粥的付国,像往常一般,冲大门口喊道:“徐嫂子,你先去,我吃口饭的,我闺女还没上学呢。” 付国觉得这娘们终于正常了,爱玩,忍不住了吧。 他低头又喝了口粥,心里核算着:今天有空,也许能去一趟小凤那里了。 早上七点半,付国到了店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小于在那拖地擦窗户,他坐在那泡茶。 滚烫的茶水,他抿了一口又一口,心里全是那点儿小九九,就跟要坐不住了似的。 心里也跟猫挠一样,刺挠极了。 那能坐住吗?远方有只小肥鱼儿在钓着他这个老猫。 只要再去一趟,弄成那事儿天经地义,那就能到达激情的天堂了。 付国抬腕看了看手表,坐在沙发上不老实,来回晃悠着身子,心里寻思:等毕金枝搓上牌了,那就有瘾头了,下不来麻将桌,到时候他就走。 熬啊,熬啊,时间一到,付国一刻没停留,说走就走。 可他不知道的是,毕金枝只玩了一把,将牌一推,她对桌上的几个人说:“赢的钱不要了。我这心脏难受,我得回家吃片药。谁都别拦我,我死牌桌上了,你们更得三缺一!” 付国前脚刚走,毕金枝蹬着自行车就来了店里。 第三三二章 露馅(四更,为战地妞妞和氏璧+2) 春风吹拂着毕金枝脖颈间的丝巾,红色带暗花的丝巾随风飘动。 高挑的女人,湛蓝色的大衣,齐腰长发披散,戴着黄金耳钉。 其实她喜欢耳环,她觉得那克数大,显得富有。 她也想像大老刘的胖媳妇一样,三金的重量足一些,好让人夸,可她没舍得。 毕金枝挺直的腰板,眼神略显迷茫地望着街道,脚上蹬车的力度却很坚定。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为何会在店里没见着付国的情况下,居然骑着车直奔许小凤的服装店。 她想,或许是她没有目标,她没有发泄的那个点? 也或许是弟弟和女儿给她提供了一个人选。 那个女人屁股大,以前她没留意,现在她多想就爱拿许小凤当假想敌。 为什么要来到这,毕金枝不清楚。 可她唯一明白的是,她只知道她的男人不正常了,变了。 要是有人问她具体的变化,她又说不出。 那是女人的一种直觉,专属女人特有的嗅觉。 …… 付国推门而入,进门才发现,屋里有人。 一名挺大岁数的女人,看起来像个县里的女干部,正拿着一条新西裤,跟许小凤比比划划说着怎么收腰呢。 干部模样的女人回眸看过去,瞅了眼付国,瞅了眼许小凤,停下了说话声,这给付国尴尬的。 他心里有鬼,就觉得人家扫他那两眼,眼神不对,怕人家拿他当不正经的。 付国很紧张,还不如许小凤的心理素质,吱吱呜呜、结结巴巴道:“那、那啥,有人啊?” 许小凤脸色微红,扬起一张圆脸,肚子里急速地没话找话道:“大国哥,有事儿啊?” “啊?嗳嗳,有点儿事儿。”付国又挠脑袋又想词的。 还是许小凤反应快:“是不是大娘有啥事儿啊?” “啊,是是。那谁?老徐家老二结婚,我娘让我给你送个信儿。” “那行,我知道了。等晚上的吧,我去给大娘回话,看看什么时候一起,或者明天吧,啊?大国哥?” 付国莫名其妙地带着一肚子气,走出了小凤服装店的街道。 他觉得自个儿倒霉透顶,同样干那事儿,人家老刘撒泡尿的功夫都能找个女人快活一下。 他呢?听小凤那意思让他晚上去,他晚上能来吗?家里有个母老虎盯着呢。好不容易倒出的空! 明天的,明天这不还得再等一天吗? 这个费劲劲儿的! 付国脚一打弯儿,向相反方向走去,直接去了大老刘的饭店,他打算取取经。 如果付国是回自个儿店里的方向,如果他再晚走两分钟,他就能和毕金枝走个顶头碰了。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毕金枝确实没看着他。 毕金枝在离服装店还有百十来米的距离时,就从自行车上下来了。 边推着车,边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竖起的牌匾,观察着三十来平带着前后院的小房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觉得自个儿真挺神经病的。 毕金枝忽然停下脚步,微侧过身,扭过头回身看,试图藏起自己。 尤其在差点儿和许小凤撞面,看到许小凤送做衣服的女人走出来的那一刻,她对自己无语透顶。 毕金枝没有骑车返回,她推着车,脚步略显无力,没有来时那么坚定了。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闹心,有口气堵在心口窝,她也觉得自个儿确实病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摇了摇脑袋,就像是想甩掉那些荒唐的想法,就像是希望什么感受都没有一样。 她劝自己: 绝对多想了,付国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有孩子。娟子十多岁了。 那么难的日子,他们一起过的好好的,家里有点儿啥好吃的都进了她和女儿的肚子。现在怎么可能? 付国那么小心眼的人,他抠搜的,恨不得一分钱掰八瓣花,谁能白跟?谁能跟他! 毕金枝深呼吸,站住了脚,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弟弟那些话说的,犯膈应了,所以才神经兮兮。 长呼一口气。 算了,该干嘛干嘛去,可不再干这事儿了。 刚才万一小凤看到她了,跟她说话,她说啥?再让付国知道……唉,再不的了! 就是这么赶巧,就在毕金枝想一切恢复从前时,付国口中念叨借口的“徐老三”,他乡遇故知啊,有缘分,异常热情地扯嗓门喊道:“嫂子?嫂子?!” 毕金枝思维神经不在位,还有点儿飘忽中。 叫嫂子的多了,她也没当回事儿,脚都放在脚蹬子上了,眼瞅着就要骑车走了,徐老三一肋牛脖子:“吁!” 小伙子壮实,挡在毕金枝的面前:“嫂子,咋这么巧呢?你说我还寻思倒空去你家看看呢?” “老三?哎呀,你说我这眼神,愣是没敢认。你最近来县里挺勤啊,给你哥买东西啊?来回折腾?” 徐老三当真事儿听,没听出来,告知道: “是挺折腾。这不嘛,我二哥那对象住这县里边噶的,我娘让我来喊她家人再去一趟,再谈谈。我二哥那婚事因为过礼钱,一直没谈拢。” “什么?!” …… 噼里啪啦地声音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再是隔间吧,包房里这么大动静,大老刘的饭店大厅里也是静了一瞬,大家伙纷纷停筷子看了过去。 只听一名女声高八调,用着似疯了般的声音骂道:“我让你喝,我让你没事儿就灌猫尿!付国,你敢骗我?!” 大老刘和付国正喝的好好的呢,毕金枝忽然毫无征兆地冲了进来。 就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毕金枝连塑料布带盘子饭碗酒瓶子的,她一把扯开,全扬在了地上,两人赶紧跳起,本能地躲开。 “弟妹?弟妹咋地啦!”这咋还砸场子呢? 毕金枝的手指头,差一丁点儿就要戳在大老刘的鼻尖上了:“滚犊子!都特么你不教他好。天天喝喝喝,他要敢跟你似的搞破鞋,我告诉你,姓刘的,我给你那点儿花花事儿拿大喇叭广播,让你媳妇拿菜刀剁了你!” “你?!”大老刘涨红着一张脸,被气的手抖。 付国已经喝小半斤了,本来挺上头,被这一闹,一下子就清醒了,踩着满地狼藉上前,一把扯住毕金枝的胳膊:“你妈了巴子的,你是不是疯了?!” 第三三三章 对女人的伤害(五更,为细雨含情和氏璧+1) 付国觉得没面子极了,在家怎么闹都行,怎么就能闹人饭店里。 毕金枝一口气提了上来,那口气憋的、涨的她眼中有了泪意,可她那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怒:“你妈了巴子的!你妈!我问你?”毕金枝掐腰,急喘了口气:“你前两天,26号,跟他灌猫尿那天,你到底上哪去了?付国,你今儿要不跟我说出个子丑寅卯,不说出个地方,我、我……” 毕金枝对着饭桌子上去就是一脚,一脚给桌子踹倒:“我就不和你过了!我不过了我也不让你好,不信咱就走着瞧!” “爱过不过!你看看你这泼妇样,我还不跟你过了呢!在你家呢?妈了个巴子的,神经病,毕金枝你就是神经病!这是人家饭店!” 又是吃饭进来劝小点儿声,公共场合。 又是服务员探头探脑。 又是大老刘直接上手拉架,挡在两口子中间的。 使得毕金枝和付国没在饭店打交手,倒是大老刘被毕金枝捶了几拳。 捶了也就捶了,因为毕金枝逮住了大老刘说话的漏洞,问他为啥撒谎,他有点儿理亏,还不敢硬犟硬讲理,毕竟这是在他的店里。 可到了家,即便付国嫌毕金枝丢人,一路急跑跑到家,就为了不和毕金枝在马路上有冲突,这场架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毕金枝几次踩脚蹬子踩秃噜了,气的手抖,脚也不好使。 人还没等迈进门槛子,拿着手里的皮包,对着坐在炕沿边儿的付国就扔了过去。 老太太被吓的心噗通噗通的:“哎呀妈呀,咋地啦?好好的……” “好好的?你儿子备不住都快给你领回孙子了,这回你好了,你称心如意了!” “毕金枝!”付国暴起,站在屋地中间,手指指着门口:“你胡说八道要有个限度,你特么是不是冲着哪个小鬼了?我告诉你!你有话冲我来,你再跟我娘喊一个?我大嘴巴扇死你!” “你扇,你扇啊?我胡说八道,你今儿个要不说出你那天到底去哪了,我先剁了你!”毕金枝一步不让,她还步步上前,老太太死命拽她都没拽住。 “你是给徐老二随礼去了吗?下屯子?撒谎!你给哪个狐狸精随礼去了?随谁兜里去了?你居然敢骗我,你当我眼聋耳瞎是吧?!” 付国被气的胸口直喘,不过脸色僵了一瞬,他心里有点儿慌神,露馅了? 他还寻思等这两天找时间在路口瞅着点儿,看见徐老三打声招呼呢。 又和那晚一样,付国越心慌,越不占理,他越大声,气势很足,扬着下巴喊道:“我去打牌了!” 毕金枝已经一把推开拉架的婆婆,到了付国的近前,声音冷的不行:“跟谁?都有谁?你现在说名!” 付国恼羞成怒,直视毕金枝犟嘴道: “有谁能咋地?你能找人家去啊?你那不是让人两口子干仗吗?都背着媳妇玩几把大的,我就输五十,就得了呗?你别没完没了!” 老太太急切地仰头商量毕金枝:“他就玩牌,没干别的,别吵吵了,啊?” 毕金枝连个眼风都没给婆婆,嘲讽道: “不行!你今儿必须得说出都有谁,我也不找他们媳妇,我就要现在、马上,在你们没串通之前去问问,我要知道你撒没撒谎!付国,你要敢骗我……” 付国一个头俩大,他也怒了,彻底挂不住脸了:“你给我闭嘴。你这娘们,给饭店作成那样。你不给我送监狱你闹心是吧?抓赌,抓赌大的呢,你不知道啊?谁我不会告诉你,你爱信不信!” 他就是骗她。 没名字。 根本就没名字。 那到底去哪了? 他跟她撒谎了,他骗了她! 毕金枝手起掌落,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过去:“我让你骗我!” 付老太太不让人了,当她面敢打她儿子脸?! 老太太不再是拉架的状态,反应过来用拳头一拳接一拳的推搡毕金枝的胸口。 付国捂着半张脸转头盯毕金枝,眼睛都红了,里面满满是嫌弃,是恶狠狠地想教训。 只不过他理亏,还有几丝理性在。 付国用着仅剩的清明想得明白,他要敢像以前似的打毕金枝,就凭现在毕家的尿性,都不用毕铁林到位。 就毕铁刚那个庄稼汉都敢说,回娘家,哥养你。 那家就散了。 所以等付娟背着书包进了屋,她只看到她妈那一头及腰长发,被她奶奶也不知道是不小心扯住的,还是咋地,看状态又像是拉架,只不过很明显,拉的是偏架。 她爸正比比划划骂着她妈妈,边骂边往后躲呢,最后像是实在忍不了了,推了她妈妈一拳头。 毕金枝被高跟鞋拌倒,当场倒地。 女儿是什么? 毕金枝坐在地上哭了,被付国骗的委屈,为女儿不管不顾地挡在她身前那一刻。 那孩子就站在那,梳着两个辫子的年龄,说话极其利索,每一句都偏向她。 “爸,你敢打我妈一个试试?!奶,你真是够了,你们娘俩欺负我妈一个啊?到底因为啥?你们怎么天天干架?我还怎么学习!” 说着话,付娟弯下了腰,拽毕金枝胳膊,也跟毕金枝喊道:“因为啥啊!” 毕金枝哭的像个孩子,一手捂脸擦泪,一边哭道:“你爸骗我。他那天没影子了,都骗我,去哪不告诉我。娟子啊,我要跟他离婚,你跟我。你必须跟我!妈不能没有你!” …… 那天过后,毕金枝连续问、吵、骂,连续了两天找付国茬问名单,还侦探一般出门打听付国那些狐朋狗友,到底是谁26号陪付国玩的。 可毫无答案。 无论毕金枝怎么问,用什么方式问,付国都不回答。 就这态度,折磨的毕金枝更是疑神疑鬼。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毕金枝和婆婆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只守着闺女。 和付国,她们睡觉一个炕头一个炕梢。身体上、精神上,包括眼神上,再没对上过茬。 但是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毕金枝却三不五时的以抽查的方式去店里。 看到付国在,她也不说话,转身再离开。 没有任何线索。毕金枝做起了侦探,她迫切地想寻找答案。 而给付国定罪的依据就是她的直觉,那个让她陷进牛角尖儿里、叫做第六感的东西。 在她心里,付国就是罪人,连嫌疑人都不是。 有罪推定的念头一直在作祟,勾着毕金枝不知疲惫地、一定要查到点儿啥。 松松紧紧,紧紧松松,毕金枝会时不时突然站在店里。 可十天半个月过去了,她除了一把一把掉头发,毫无所获。 毕金枝觉得,她得手段升级,这样抓不到。付国有所察觉,会防着的。 她又开始过上了打牌的日子,连打了三天,真真假假,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第四天时,付国换完新衣裳还没走呢,毕金枝特意对女儿说,晚上不在家吃饭,因为谁赢了得谁请客。 毕金枝看着付国离开了,她也一派如常,还掩耳盗铃般跟婆婆主动说了句:“我打牌去了,得晚回来。” 实际上,她将自行车锁在别的地方,站在她店面斜对角的旮旯里,一直在盯着她家的门面。 而这一次,付国真的没让她“失望”。 她心心念念的抓捕计划,完成的是那么好,那么成功…… 第三三四章 捉 (一更) 出门前,付国检查了下自己胡须剃的干净不干净,还给皮鞋打了油。 老实了半辈子的人,第一次干如此刺激的事儿。 他觉得心口好似有猫爪子在挠,挠的他刺刺挠挠,还有点儿莫名的心慌。 那种心慌有点儿像啥呢? 他自个儿还琢磨了下。 有点儿像他打麻将做了把大牌,上听等胡。 一张一张摸,一次一次看。 等胡,等人点炮,等自摸,一分一秒过后的那种等待,那种煎熬刺激感,能让人一门心思追逐。 其实在付国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含糊的。 以至于他嘱咐了好几遍伙计小于,撒谎撒的也挺溜,强调着如果他媳妇来,要怎么说。 付国明明担心,明明怕毕金枝会像往常一样发神经抽冷子来店里,明知道现在是敏感阶段。 但他顾不得了。 有多少天没见到小凤了? 毕金枝越跟他吵闹,他越是白天夜里想得慌,想小凤疼得紧。 就是这种煎熬且刺激的心态,付国带着说不出的期待,走出了门市,那期待让他望眼欲穿。 什么叫做被狐狸精迷了眼,什么叫鬼迷心窍,他此刻诠释了答案。 毕金枝站在街对面的旮旯处,她两手掐腰,眯眼看着。 心思明明往下沉,沉的深不见底,可那颗心却提在了嗓子眼,使她如鲠在喉。 她知道,这一次,不再是捕风捉影,不再是怀疑跟踪。 是女人的第六感在告诉她,猫抓老鼠的游戏要到头了。 是多年的夫妻情,听脚步声就能辨认出是不是他回来了,是看付国的状态,就能猜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是她要付出大把青春年华陪伴下的了解,在提醒她,使她这一刻,脑中警铃大作。 付国对着“倒骑驴”招了招手,蹬车拉人的大爷问他:“去哪啊?”付国指了指前面的方向,两手合十放在腹前,看着前方。 那可是细心会过日子的人啊,就那么着急? 毕金枝紧抿着唇角,狠了狠实地盯着坐在车上春风满面的付国。 倒骑驴前脚一走,后脚穿着高跟鞋的毕金枝撒腿就跑。 她心里的目的很明确,她得去取自行车。 如果说此时能挡住毕金枝脚步,能救一救付国的,也只有一件事儿了,大概也是天意如此。 “你是付娟同学的母亲吧?你好,付娟妈妈,我是她的数学老师,也是她现在的班主任。我姓张,一直想找你谈谈来着。” 毕金枝正在弯腰开锁时,她被女儿的新班主任给拦住了。 “……情况就是这样。付娟这孩子挺敏感的。学习成绩是一方面,另外腰鼓队突然给她撤下来了,怕孩子心里不好受,毕竟她也练习了挺长时间,挺刻苦的。本来我就想这几天家访来着……” 毕金枝心思不在这,她急着呢,可又不能不礼貌地调头就走,一直脸色很不好地听着,时不时嗯嗯地点点头。 女老师五十多岁,一看毕金枝这个样子,从付娟选拔腰鼓队参训,到因为啥临上场要开运动会才给拿下来的,絮絮叨叨的,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就是因为这个插曲,延误了时间,对于毕金枝来讲,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 付国一进门,两眼发直,盯着许小凤的眸子。 “来啦。”穿着红毛衣的许小凤,看起来像个即将要入洞房的美娇娘。 微张着厚厚的唇,付国鼻息呼吸微浓重,直勾勾盯着年轻的女人看:“丫头呢?” “我三哥来了,带她出去玩了,得时候能回来。咱俩去后院吧。”说到这,许小凤脸色微微一红。 两人对视间心照不宣,一前一后。 付国甚至回身插上了门把手,随后才眼神紧盯许小凤,如影相随般去了后院。 一到了后院,刚进了屋,连炕沿边儿还没沾上呢,付国一把搂过许小凤,脸直接埋女人脖子里,喷着热气祈求道:“凤,凤,你个小妖精,要想死我了。给我?嗯?嗯?哥不会亏了你。” 这话一出口,开始了急切的又亲又摸,那张厚嘴唇很忙,他要啃咬着,还要口齿不清地许着承诺。 付国恳求许小凤此时、马上,立刻,必须要把身体交给他。 忙的他一脑门热汗,满脸焦急之色,看起来是一副恨不得现在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恨不得许小凤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只要让他得手,他啥都能同意。 许小凤被付国的急切吓的心口直跳。 长睫毛紧着眨动着。 两人鼻息相通。 许小凤半推半就地往后躲着,又不敌男人的力气,她仰着头,身子在付国的怀里,欲拒还迎般,也不说个行还是不行,口中发出直哼唧的声音。 不出声还好,这一哼唧,嗯啊的柔情女声,使得付国浑身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俩人立刻跟摔跤打架一般,付国抱着许小凤摔倒在了炕上。 只用了三五分钟的时间,付国伏在许小凤的身上。 他那颗大脑袋深埋在女人的两胸之间,两手紧着忙活,急的他恨不得长四只手。 两脚也挺忙,大裤衩还在脚脖子那吊着,他用另一只脚直往下蹬,嫌弃那裤衩碍事儿。 脱得溜光的俩人,一个喊着别啊别的,一个着急入巷。 付国抓着许小凤的手,一脸苦色求哄道:“宝贝,你摸摸,你快摸摸它,直蹦哒。” 两人忙活的直呼哧带喘,娇声连连。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毕金枝正站在小凤服装店的门外。 她第一次来时,是躲开的状态,可这一次,她迫不及待。 毕金枝使劲拽了拽门,透过缝隙发现里面反插着。神态上很麻木,麻木到就像是在公事公办,只一门心思,想招进入。 左右看了看,在再次转头要找砖头砸开时,看见了侧面的矮墙。 从矮墙上跳下来那一瞬,毕金枝一屁股摔在了柴火垛的旁边,那旁边还有树枝子和煤块儿,她被摔疼到发出了闷哼的声音。 还是那件湛蓝色大衣,大衣的后面还粘着几根柴火。 同一时间,付国身下的许小凤,身子一僵,她挪了下屁股。 这忽然一下的躲开,付国没对准儿,没进入得了,很生气地抬头,就在他两手捧着许小凤的屁股想再接再厉时,许小凤瞪着大眼,惊惶道:“我怎么听门外有动静?” 毕金枝一把拽开了屋门…… 第三三五章 削 (二更) 人的心,到底是有多强的承受能力,能让毕金枝在看到赤身果(luo)体的男人女人叠在一起时,还能站在那,风化一般地站在那。 她浑身颤抖的似筛糠般,却没有软倒。 “啊!!”许小凤尖利地惊呼声直冲房顶,被吓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付国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逆光站在屋门口的毕金枝。 他全身僵住,傻呆呆地和毕金枝对视。 她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啊? 毕金枝看了一眼付国的男人特征,那颗心支离破碎,崩溃之前,她只想撕碎一切。 随着许小凤“啊”的这声惊恐尖叫,随着许小凤去扯被单要着急遮住身体,毕金枝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同时嘶哑喊道:“c你个妈的,你个死骚表子,臭不要脸!我让你臭不要脸!勾引男人,我……” 毕金枝半爬到了炕上,一把揪住许小凤的长发,在对方还慌神的状况下,她扬起巴掌不管不顾地扇了起来。 一巴掌,两巴掌,又是奔脸扇,又是拍面门。 付国拿着裤衩只穿了一条腿,却顾不上继续穿衣服了:“金枝?毕金枝!你给我住手!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是啊,是该先剁了丈夫,可她现在就想打许小凤。 尤其付国拉着她,越拉着她,毕金枝越觉得:我让你护着,我削死你们这对儿狗那女! 毕金枝颤抖的手挥打着,付国一过来拦她,她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回手对着付国甩了一个大嘴巴子。 她连骂人都顾不上了,打人打的,又累又激动到呼哧带喘。 她着急打面前的女人,想杀了这女人的念想溢满心间。 毕金枝满身杀气,绝望到不是他们死,就是她亡。 她的一只胳膊被付国架着,扯着她半个身子动都动不了,敌不过男人力气的无奈,想烧了一切,想杀了他们的念想,使得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毕金枝愣是用另一半能活动的身子,直扑许小凤,用半个身体压着许小凤,手抓脸,嘴也逮哪咬哪,她想吃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肉,喝了她的血。 她的家,她半生的付出,她的男人,她这一辈子! 毁了,现在都被这个女人,被这对儿狗男女毁了! 毕金枝疯狂地扭动身体想摆脱付国,甩动间,她对着许小凤胸脯上去就是一口,啊呜一口咬住再没撒口。 “啊!!救命啊!啊!”许小凤喊的撕心裂肺。 泪滴滑落在毕金枝的腮边,滴答在许小凤的身上。她再次使劲一合牙。 “你特么的是不是疯了?!你撒嘴,毕金枝你给我松口!” 付国一手用尽全身力气拽毕金枝,一手掰着毕金枝的腮帮子,甩手间像极了扔东西,毕金枝愣是被活生生从炕上甩到了地上,摔的她全身骨头似错了位。 许小凤除了尖叫哭泣,她再干不了其他。 捂着流血的额头,瑟瑟发抖,跪着身子往后缩着。 许小凤一点儿一点儿地后退着,直缩到了炕角,看向仰躺在地上的毕金枝,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害怕的要命。 而那个被甩在地上的女人,也似忽然被摔的清醒了,她聪明了一把。 毕金枝迅速爬起身直奔外面。 连续的意外状况,让付国像是慌到傻了一般,忙完拉架顾不上穿衣的状态。 听到许小凤再次大声喊着救命救命,回眸傻眼地看了一眼许小凤流血的额头,可等他再一回头…… 付国脸都白了。 “你给我把菜刀放下!” 毕金枝举着菜刀,刀尖儿冲向炕角的那一对儿。 他的丈夫,居然回身抱住那个女人,她打,他拦,她抓那个女人脸,他动手打她。 以保护者保护另一个女人的姿态,正剜着她的心,和她对峙。 毕金枝变了主意,她不再哭,而是笑。 笑的瘆人之极,似是发出信号,至少在另外两人听来,似癫狂之前的最后一次好好说话:“付国,把她交出来,你让我把她扔大道上,咱们没事儿。你考虑清楚,要么是她,要么是你。” “毕金枝!你能不能理智点儿!你是不是已经疯了?你这样犯法!” 犯法?她还怕犯法吗? 她被他弄的像个神经病,十几年的婚姻被人当傻子,她还有什么怕的。 毕金枝上前一步,那双曾经明媚的双眸通红一片。 她看着付国和许小凤瑟瑟发抖抱成团,心底悲怆嘲讽自己:瞧她,多可悲。此刻,她成了恶人。 她丈夫,那个在田间地头,头戴斗笠,回眸对她憨笑,指天誓日的对她承诺:“金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咋个好法?” “到死都疼你。咱家活,我都包了还不行吗?包括咱爹娘那面的,让他们知道知道,女婿能顶一个儿。” 而此时,他伏在别的女人身上。 他那双手,曾经捧着一把瓜子,当宝贝一样放在她的眼前,现在在摸着别的女人的身子。 她怀孕生孩子,家里没粮食,他饿成那样愣说不饿,只为她多吃一口。 现在那张吃饭的嘴,刚刚啃咬过别的女人。 骗子!她被骗十几年! 夫妻十几年,共同走过,原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是个笑话,那就结束吧。 毕金枝又往前了一步,就在她挥舞菜刀想要剁了许小凤的瞬间,门外闯进了一个壮年。 许小凤的亲三哥。他对着毕金枝的后面,不管不顾直接抡木棒,而付国正好看到。 刚刚还在一心护许小凤的男人,他此时本能的上前一挡,又帮他媳妇挡上了。 菜刀的刀尖儿正好落在了付国的肩膀上,而木棒落在了毕金枝的后脑勺上。 就像她的婚姻一样,毕金枝再也支撑不住自己。 付国不顾流血的胳膊,大喊:“金枝!” …… 后来,怎一个热闹了得,怎一个混乱能概述。 服装店的门,大敞四开,门里门外早已站满了人。 有人上前查看,有人议论纷纷,有人窃窃私语。 警车来了,警察出现了。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县城出了特大桃色新闻。 着急忙慌连衣服扣子都没系严实的付国,用着流血的胳膊半抱着他媳妇走了出来。 许小凤坐在炕角,死活不挪地方。 她不停地摇着脑袋瑟瑟发抖,被邻居大妈搂在怀里时,她双手只顾捂脸。 她甚至早已忘了自己还是一名母亲,她三岁的女儿丫丫,身在何处,她却顾不得了。 …… 当毕月接到电话时,她对着电话听筒,音调都变了:“娟子你说什么?!” 第三三六章 悔(三更,为细雨含情和氏璧+2) 刘雅芳从教务处刚一出来,就左右晃动脑袋找人。 头两眼没瞅着毕月,眼神透出无助和迷茫,站在学校办公楼的走廊里,探头探脑。 闺女不是说搁门口等她吗?人呢? 等走到拐角处,看见毕月在和一个男同学说话,逮到她闺女身影了,无助和迷茫马上消失。 刘雅芳走过去扯了扯毕月的袖子,还冲毕月班级班长何卓尔笑了笑。 但是等她走出教学楼了,她闺女在她身边陪着了,那就不是她了。 又开始絮叨起了从昨晚接完电话后,就一直磨叽不停的话题:“哎呦我天,刚才跟你老师撒谎请假,我那心口直跳。 你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该请假回去,耽误学习。 再说你也不能打骂你姑夫,回去干啥?!” 毕月甩车门上车,一脚油门,夏利车就蹿了出去。 她着急赶路,一刻不停还得开个一天时间呢。 “我姑那是被人削医院去了!昏迷不醒,你明不明白啥意思! 我小叔搁山西旮旯里挖煤,他要不联系咱,咱都找不着他。等他收到信再回来,得等到猴年马月。 我爹那腿还那样,躺床上养病够上火的了,大成得背他上厕所,还得给我跑装修。 那你看看咱家还有谁能去?我不请假谁请假。你自个儿回去啊?” 刘雅芳理所当然,还挺急脾气道: “我自个儿回去能行!那事儿多磕碜啊,你一个大姑娘家还没找婆家……” 毕月转着方向盘,看着倒车镜,嘎嘣溜脆打断她娘:“你?娘,就你走哪都转向,坐车都能坐反了,跟我老师说话还得提前打草稿,回去能顶啥事儿? 我就没见过如此荒唐臭不要脸的事儿,我姑那个受害者还能被人打医院去!气死我了!” 刘雅芳挺愁得慌,愁她闺女,不服管啊。 兜里揣着一沓子钱,看那架势,真怕毕月回去破马张飞跟人干架。 更愁小姑子可咋整,她心里也直打鼓,没个谱。 她和闺女商量了,不告诉毕铁刚,这次走就是扯的谎。 那腿动的是大手术,连脚踝骨外加往腿上钉钢钉的。 其实刘雅芳心里明白,谁回去都没用。 “唉,夫妻那点儿子事儿,还得你姑自己拿主意。 你说你姑那命啊。你姑夫咋那么不是东西,不是人呐!你奶奶当年咋就信着他了! 咱娘俩回去也就是劝劝,还能离是咋地。” 毕月来气了,她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话: “啥叫不能离?离咋了?你来不来就说那话,你这回去哪像是教训人,我看你像是劝我姑咽下窝囊气。” 一直到夏利车都开出了城,刘雅芳才接毕月那气话,因为外人不值当跟她闺女吵吵把火的,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咋整。 王八好当气难咽,我都咽不下去。 可是,闺女,吃口罐头吧,喝点儿汤解解渴,你也别跟着太搅合。 你听娘的,咱娘俩都别太实惠。 劝离,你姑过后后悔了呢?咱俩那不作孽嘛。 劝继续过,妈了个蛋的,要我,我就带着你们姐弟仨,自个儿过,反正也一把岁数了。 劝的深了浅了的,万一你叔和你爹知道了,咱俩落埋怨。” 毕月听的更生气了。她娘可真行,都这事了,亲小姑子,还能往后躲。 …… 大老刘带小跑的跑进县医院的走廊里,又忽然顿住脚步。 他迈着挺沉重的四方大步,走到走廊的长椅前,上手拍了拍付国的肩膀,一脸愁闷道:“咋整?那面小许她哥抓起来了。弟妹这面,醒了指定也得带去谈话,还有你。 兄弟啊,我找人疏通了,今儿个就说你们都得在医院包扎养伤,明天怎么着也得去录个笔录。” 付国半个膀子包着白纱布,灰色西服外套褶褶巴巴扔在长椅上,上面满是血迹。 烟已经被他抽的只剩下个烟屁股了。 他驼着背,猫着腰,还在一口一口的抽着,似是感觉不到烫。 蔫吧的人,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能跟警察打交道。 他也能成为全县的公知人物,成为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话对象。 大老刘替好哥们糟心,感同身受啊。 设身处地往自个儿身上一联想,他觉得后脊梁骨跟着冒凉风,沉不下心,干不下去别的事儿。 闹大了,闹的太大了,兜都兜不住。现在出门,谁要是不知道这事儿,那指定不是啥有能耐的人。 大老刘干等等不到付国一句话,他泄气般一屁股坐在一边儿,不是好气的将付国的西服外套扔一边儿,埋怨道:“你说说你,风声紧,那就别那啥了啊。再说你咋能让弟妹发现这事儿?现在咋整?一团糟! 兄弟啊,那小许据说也受伤了,伤的还挺重。可她来不了咱医院吶? 她那条街上到现在更热闹了,房前房后都是人。 还有听说消息现赶去看热闹的……一群吃饱了撑的! 小许估计是搁家呆着没脸来医院,你用不用给她找人安排别的县医院去啊? 你嫂子她娘家那块,我有两个认识人。 ……你也是够倒霉!” 大老刘扭头看着一派愁容的付国,他埋怨不下去了。 等会儿这兄弟的亲娘再来,再一哭一闹,媳妇再昏迷醒过来继续闹,够他喝一壶的了。 付国捻灭烟屁股,继续掏兜再点燃一颗,烟雾熏的他眼里有泪,他用手掌心使劲一抹。 仰脖间,抬头纹显得更深,苦笑道: “是啊,我就是个倒霉的。还没整成,家快没了。” 大老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刚要张嘴再说点儿啥,远处走过来一位走路铿锵有力的胖女人,走动间金耳环来回晃悠,手里拎着个网兜子,里面装着四瓶罐头。 “媳妇,你咋来了呢?” 女人使劲剜了一眼付国,一把薅起大老刘:“你坐这干啥!金枝搁哪屋住院呢?” 大老刘屁都没敢放,乖乖地在前面带路。女人特意没压低嗓门,就是说给付国听的:“以后少跟他打连连,跟那样人能学来好?再给你拐带的搞破鞋呢!” 付国扔了烟头,驼背驼的更严重了,两手揪着头发,眼睛看着地面。 上午他有多兴奋,此刻就有多绝望。 他无法面对接下来该怎么办。更是对许小凤治不治病只字未提。唯一清楚的是,只知道要等毕金枝醒来。 许小凤抱着她三岁的女儿,两手堵着孩子的耳朵。 孩子哭,她也哭,她忍着胸口钻心的疼,只简单抹了点儿红霉素软膏,用毛巾擦着血迹,听着外面的骂声。 毕金枝的麻友徐嫂子,两手掐腰站在门口骂道:“白骨精,你个骚狐狸精!黑爪子,大白天扯别人家老爷们裤衩子!” 第三三七章 伤(四更,为冰依11和氏璧+1) 毕金枝的几位麻友,人到中年,都属于在县里出了名的有钱,有闲。 她们平日里嘴巴是坏,爱东家长西家短,传一些八卦小料,讲究讲究身边人,讲究完都告诉毕金枝:“我可就跟你说了,你跟谁也别说。” 所以毕金枝冷眼旁观,并不掏心掏肺的交往,她不敢跟她们说她最近的心路历程。 可此时,这几个人都听说了,风风火火地骑车来了。 气不过,气愤难当。 尤其在听说毕金枝爷们被别的女人抢了,抢完了,那女人还能撺掇她哥给人有结婚证的正主打伤,正主后脑勺鼓起那么大个大包,被警察拉走送的医院。 削懵了,到现在还人事不省。她们将牌一推。 有没有天理了?还要不要个脸了?她们要不替毕金枝出头,老天都看不下去。 所以这几个麻友,平日里像干姐妹那么走动的几个人,急了。 有奔医院去的,还有先跑许小凤家门外破口大骂的。 继徐嫂子骂完,又一位妇女举起戴大金戒指的胖手,推开跟前儿劝架的邻居大妈,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木头门继续骂道:“没王法了!老爷们死了,我看你是那嘎达刺挠了。大白天晒人肉,浪的贼邪乎,该!我要是金枝,我就削死你,我让你浪!让你对别人家老爷们流哈喇子!” 几个结婚多年的妇女,那你一句我一句的,骂人不重样,污言碎语仍在继续…… 许小凤拖着受伤的身体,紧紧地抱着大哭的孩子,她泣不成声,那颗心恨的咬牙切齿,还掺杂着几丝悔意。 付国就不是男人。 他抱着他媳妇走了,从来就没想想她的处境。到现在都没来看一眼,也帮帮她,哪怕帮她离开! 谁能帮帮她啊? 许小凤哭的肩膀抖动。 她觉得自个儿倒霉透顶。 没得到啥钱,还是第一次干这事儿,她眼瞎认错了主,跟错了人。 除了让自己丢磕碜,啥也没得着。 喃喃道:“闺女,闺女,妈就是想让你过好日子。妈只有你了。你爸要是还活着,帮帮我,我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丫丫大哭着叫妈妈,小女孩吓的浑身打着哆嗦。 许小凤扭头看向窗外,胸口那地方又流血了,听着外面的骂声,她也在盼着她的母亲,等着家人来。 这一刻,她觉得能救她的,只有亲人: 娘,哥哥姐姐们,三哥因为我进去了,你们怎么还不到啊? 而同一时间,毕金枝病房里话语,让大老刘的胖媳妇刚推开门就掉泪了。 她感同深受那份伤,外加感动羡慕毕金枝有个“小棉袄”。 身高、体重都不敌他媳妇的大老刘,听见里面的一切,也沉默了。 他听完转头走了,打算现在立刻去教付国咋认罪,赶紧修补,给媳妇跪下赔礼道歉。 付娟趴在毕金枝的身上,眼泪砸在毕金枝的手上,她慌张地拽紧毕金枝的手。 女孩儿恳求,无助,害怕,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喊大叫,像是商量一般哭诉道:“妈,你醒醒。你醒了咱俩一起去,我指定能打过那女的,我给你出气! 妈,你有我呢! 你搭理搭理我吧。 我给我大舅我老舅打电话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让我大舅我老舅揍死他们。 你瞅瞅娟子,你别吓唬我,你别这样……” 胖女人使劲吸了吸鼻涕,用胳膊使劲一抹脸上的眼泪。 她看见毕金枝那眼角有泪滴掉在枕头上了,就是不睁眼。 急脾气的她,气急败坏骂道: “就是说啊?像孩子说的,你起来该干啥干啥。躺着有啥用?又不是咱对不起谁。 要我说,你就不该自己去。 金枝啊,你就傻了! 你看看我,你刘哥为啥不敢欺负我?他咋不敢扯那一套? 我娘家连亲的再表的,十来个哥哥,一人一拳就能捶死他。 你就算是兄弟子妹不搁跟前儿,你叫我啊? 你喊一嗓子,我们都能跟你去,至于吃这亏吗?你说说多憋气啊? 我就没听说过,咱这身份还能被骚娘们打了的,谁给谁出气啊!” 胖女人一顿说,可毕金枝即便头脑清醒了,也没睁眼,她不想面对一切。她满脑子都是付国光着身子,和另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毕金枝连女儿都没搭理,从这之后,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婆婆人没进屋,声先到,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扯着她的手,让她原谅付国,还嚷嚷着要给她做主。 至于其他的人,进进出出,病房的门就没闲下来。 有人唏嘘,有人坐她床边自言自语地劝几句。 付娟坐在一边儿,一双泪眼一直看着毕金枝。 她知道她爸那肩膀被菜刀砍伤了,她奶奶刚才也吃心脏药被人掐人中送急救室了。 外面很乱,可她只想陪毕金枝。 因为凭她的了解,她妈妈不对劲儿,咋不哭不闹呢。她心慌的要命。 付娟这回连手都不拉了,把脸贴了上去,贴在毕金枝温热的左脸上,小小声说:“妈,你有我。” 紧闭双眸的毕金枝瞬间回手抱住了付娟:“娟子,你跟妈回赵家屯,好不好?” —— 付娟以为毕金枝的意思是,她要陪她妈妈在大舅家的空房子住一阵,却没想到…… 后脑勺还包着纱布,头发乱糟糟的毕金枝,跪在坟前。 毕金枝很想她母亲,她想的心疼,她有委屈要和她娘诉。 她觉得只有亲娘,才能知道她心里正在流淌的血和泪。 毕金枝半趴在属于老太太的那个坟包上,泪如泉涌,无助般撕心裂肺地喊道:“娘,你看看妮儿,你睁眼看看我! 有娘才有家,我没娘了,也没家了。 娘,我老了,付国不要我了,他找了个更年轻的。 我怎么就老了! 谁没好看过?谁没年轻过?谁会不老? 他怎么能嫌弃我?! 我跟他半辈子,吃糠咽菜,啥也不为,啥也没有,白手起家,少年夫妻,他这么对我,您想到了吗? 娘,你被他骗了! 您说嫁一个老实憨厚的,他一辈子抬脸瞅我,看着我的脸色过活,拿我当个宝。 可这才半辈子啊,半辈子啊娘! 娘,妮儿的心,被他活活拿刀子捅烂呼了!” 毕金枝猛捶胸口,似要憋闷之气能捶出来: “娘,为什么他就变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怎么可以有嫌弃我的一天。 您怕我受委屈,您恨不得替我把能想的都惦记到了,可您看错了人!” …… 下章预告: 回了赵家屯的毕金枝,被村书记赵铁柱拦住。 “金枝,这是回咱县挂职锻炼的副县长。” “哦。” “你仔细瞅瞅,还敢不敢认了?能不能认出来?” 毕金枝抬起了头,和戴着无框眼镜的那双眼眸对视,愣住了。 (今日更新完毕,望甜心们,多多给桃子加油,明早五点,继续支持!) 第三三八章 相见不如怀念 山坡上,没火光的坟包边儿,跪着泪流满面的女人。 女人的身后站着青葱年华的小姑娘。 女人一声声冲着坟包撕心裂肺地叫娘,她也想躲在娘的怀里,她恨不得跟着她娘就这样去了。 小姑娘在女人的身后,喃喃地叫着:“妈,别哭了。” 她在后面不停地小声啜泣,拉扯着女人的心,似时刻在提醒,还有她在,为了她也要让生活继续。 这也算是三代女人相见了吧。 毕家老太太用她一生的智慧,为女儿精心挑选女婿。 她生活的阅历,只教会了她: 宁可找条件差的穷小子,让他一辈子感恩,让他一辈子记得当时闺女是下嫁,也不能为安逸享乐,找高攀的,看着是少奶奶,实际上,谁都不拿当盘菜。 尤其闺女是顾着娘家的性格,那更不能高嫁。 嫁过去自个儿享福就算了。可人会贪心,会惦记拉拔娘家人,会更让人瞧不起。 老太太认为:几两几钱命,别去硬凑富贵命,开头就会活的累。 可毕家老太太不知道的是,时代在变,她活着时,吃饱饭就是件奢侈事儿。 到了毕金枝这,她那点儿智慧就想的不够周全,不够用了。 毕金枝声声凄厉般痛诉付国,诉尽了女人一生最好的年华。 从相识相守,走过那么多不容易的日子。 到如今,家里有钱了,不再为吃饭而奔波,人也变闲了。 人到中年,她老了,花开花谢不再年轻了,遭遇了男人富了就变坏,亲眼见到了让她剜心剜肺的一幕。 也似冥冥之中,今日的哭诉在言传身教。 她像是在告诉付娟,这世界变幻莫测。 她敢打包票相信的丈夫,如今让她大跌眼镜,触目惊心,她半生的付出,还是糊里糊涂的被骗了。 她没有慧眼,她看不清人这个动物。 除了用青春年华换来血一样的经验去教女儿,再不会其他。 …… 赵家屯的村口。 赵书记赵树根儿脸上带笑,正跟身侧的人,边说话边握手,那两双手握的很紧,旁边还停台吉普。 “我真是万万也没想到啊。咱俩还真是有缘分,太有缘! 进村吧,你听我的,我不管你是不是县长了,你必须得去我家喝酒,我得安排你一顿! 再说进村让大家伙看看你。 过年那前儿,大家伙在酒桌上还真提起你了。说你当年就跟那些下放的不一样,学习干活都顶呱呱,从不偷奸耍滑。 当年……唉,老哥哥对不起你啊,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 赵树根儿这话说的确实挺实在,他没藏着掖着。见面就直接说开当年的矛盾。 他也不害怕眼前这人当县长报复他啥的。 一方面是他这把岁数了,无欲无求,就是现在给他村官撤下来,他都没二话。 二是因为他信眼前这人。 别看当年因为被顶替名额的事儿,这人给他家大铁门都给踹瓢了。 但他信刘强东既然能做到县长这个位置了,指定是明白人,会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一级压一级,他当年就够照顾那些知青了。 再说你瞅瞅,眼前这人,这风度,那文质彬彬的样儿,赵树根儿觉得人的一生,真是没晌看去,多积良缘多行善,那就对喽! 刘强东笑着露出了标准的八颗齿,一点儿没有摆谱的架势,更是当曾经是种经历。提起从前,他只觉亲切,倒更谦逊了,紧握赵树根儿的手,说道:“赵大哥,今天确实是赶巧了,我见着你是真高兴。 不过我还得拒绝老哥哥。叙旧不唠透了,那就没意思了。 因为我也是刚到这里挂职锻炼,手续刚下,县里工作正在交接中。 等改天,我手头忙完,跟工作无关,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再来咱村。 赵大哥,到时候你帮我张罗一下,你就是不请我喝酒,我也得请村里的老少爷们喝一顿! 当年响应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这一扎根就是那么多年,你们都是我的父老乡亲啊! 我早就想回来看看,来这锻炼真算是成全我了,这是我的根儿,我们是劳动中结下的情谊……” 感慨还没说完,刘强东握手的动作却忽然顿住,话也停下了。 他现在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了,却在看到五十米开外的背影时,瞬间顿住了。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当年刚走进赵家屯,看见毕金枝那一刻的表情。 一名下乡知识青年,问一位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孩儿:“牙、牙膏,我去哪还能弄到?” 赵树根儿顺着刘强东望着的方向看去,也是一愣。 看见付娟骑车驮着毕金枝眼瞅着就要越骑越远了,赵树根儿喊道:“金枝?金枝!快下来,咋这时候回来?” 毕金枝不得不下车,不能再装听不见。 赵树根儿满脸褶子笑容,还没等毕金枝走到近前,指着身边的人,特意绕圈子喊道:“金枝,这是来咱县挂职锻炼主抓农业的副县长。” 毕金枝边走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还拍了拍付娟的手,意思是不用扶,在一边儿等她吧。 走到近前儿,毕金枝还没开口说话呢,赵树根儿就哈哈大笑道:“刘县长,你看,我就说吧,一般人见到你真是不敢认了,刚才我也一恍惚。” 赵树根儿对身边的男人笑谈完,才手指指着刘强东,又微低头跟毕金枝介绍道:“金枝,你仔细看看,这人,你还认得不?” 毕金枝抬起了眼,和戴着无框眼镜的那双含笑的双眸对视,愣住了。 小四眼?那些年,铁林常常背后那么叫。 “刘,强东?” 刘强东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光亮,她还记得他,原来她一直记得他,像他这些年从没忘了她一样。 男人点了点头,笑意挂在嘴边,他认真地和毕金枝对望着:“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这一句过的还好吗?就跟提醒了毕金枝似的,她立刻窘迫的不像样。 阔别这么多年,她…… 毕金枝低头看了看自己膝盖处还带着泥土,本能的想整理下发型,这一伸手摸到绷带上了,知道自己是顶着爆炸发型,瞬间泄气。 被付国打击的,被眼前这功成名就的男人对比的,再没自信。 十多年后再相见,她居然是以最惨最落魄的状态,出现在刘强东的面前。 毕金枝和刘强东的心态完全相反。 她并没有感到高兴,她真心觉得: 年华不再时,相见不如怀念。 第三三九章 一地鸡毛飞起来了 赵树根儿冲吉普车紧着挥手,直到看不到后备箱驮着的自行车影子时,他才转身离开。 边背着手走道边笑,笑着笑着,他脚步一顿。 金枝咋脑袋包白纱布呢?不能有啥事儿吧?咋这时候回来的? 赵树根儿一拍脑门,你瞅瞅他这个心粗劲儿! …… 毕金枝扭头看向窗外,刘强东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正好和毕金枝身边的付娟对视上。 他只能冲小女孩儿笑了笑,付娟面无表情一歪头,马尾辫甩动间,直接看她妈妈。 刘强东率先说话道:“金枝,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时间过的多快啊?” 毕金枝礼貌地勉强笑了笑:“是啊,你家那个多大了?男孩儿女孩儿?” “男孩儿。八岁了。归他妈妈。” “什么?你不会离婚了吧?”正处于敏感时期的毕金枝,音调不一样了,说完才觉得太唐突了,往回找补道:“不是……唉!我那意思是没想到。” 刘强东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见到毕金枝直接说私事儿。 一般他的私事儿,就是共事多年的同事都没有几个知道的,可他见到毕金枝张嘴就告知,闹不清自个儿是啥心理。 不过既然开口了,他就不打算藏着掖着,况且,他见到毕金枝感觉很亲。 “我离开咱屯子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儿。 我儿子一岁多不到两岁,我俩办的手续。算是和平分手。 那时候我大学还没毕业。 当时觉得是时代的原因,现在想想,呵呵,还是没有那么多的缘分。 她现在已经再婚了,过的还算不错。 孩子两面跑,名义上跟她,我母亲带的多。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男人说完,儒雅地推了推眼镜,笑了笑。 缘分?听到这词,毕金枝莫名其妙的生气。谁过的好好的想离婚,哪个女人嫁了人之后想再婚。 瞧瞧男人那借口多好? 不作不死,作死完硬生生给自个儿找借口,一句没缘分拉倒。 咋拉倒?青春年华能还给女人啊,孩子能重新塞回去啊? 这些要都能还给她,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见到。 毕金枝脸色很不好,嘴唇也有发白的迹象。 可见她心中的怨恨已经超负荷了,钻进了让她觉得绕不过去的牛角尖儿里。 她就不明白了,男人咋不穷的时候跟人有缘?是傻逼吗?不寻思寻思人家跟你图啥吗? 她们女人咋不逮谁跟谁有缘? 毕金枝后悔啊,肠子都要悔青了,她觉得如果能从头再来一遍,她弟弟第一次汇钱时,她就该跟付国说:“咱俩没缘分了。和平分手,拉倒!” 刘强东笑容挂不住了,看了眼后视镜,略显尴尬。 同时只这一眼,心里也透亮地明白了两点,其一是毕金枝拿他当同村的认识人,没像他感觉那么亲。另一个方面就是金枝过的并不好,那就别往私事上唠了。 “你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老样子。” 毕金枝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没变啥没变。老了。以前不觉得,天天照镜子瞅自己,感觉不出来,觉得自己还那样。 其他人,尤其咱这种多年不见的,指定看我老相了。可没人说。 唉,我啊,现在一琢磨可不是?我闺女都这么大了,咋能没变,还自觉不孬。 倒是你们男人,时间对你们比对我们好。” 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愣愣、路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持续了一路。 时间赋予给好久不见的俩人很多东西。 男人一直温和,谦逊,沉稳,如沐春风地斯文谈话。把过去那些年的日子,当做现在忆往昔的佐料。 女人敏感,多愁善感,提起过去当姑娘时在娘家干活,脸上满是留恋,那是她仅能抓住的东西。 刘强东没问毕金枝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怎么让他送到医院,毕金枝也没回答刘强东约的下一次见面时间,她含糊地直接越过,说下一话题。 在毕金枝心里,她觉得没必要。她拿刘强东当赵树根儿那么对待,甚至还不如赵树根儿。 付娟松了口气,女孩儿觉得她活的好糟心、好操心。 可毕金枝此时并不知道,她之于刘强东来讲,那是青春年华里最美的梦。尤其那梦以前还没完成。 …… 就在毕金枝结了住院钱,又在女儿的陪同下,去了外科看看手指头上的软骨挫伤时,付老太太瘫坐在院子中间,拍着大腿正在嚎哭不止。 付老太太边嚎哭着,边时不时老泪纵横、泪眼模糊,无助地看着大门外站着的那些邻居。 她希望能有人帮帮她,哪怕拉拉架伸把手也好啊。 “造孽啊造孽!你们敢砸我家?我要报警!谁?谁去给我报案去啊?!” “你可不就是造孽!你生个孽子还祸害我闺女! 我呸! 我要是你,生那么个畜生,我撒泼尿浸死自个儿!” 另一个老太太站在大门口两手回骂,别看她比付老太太岁数大,可她没有心脏病。声音响亮,连骂五分钟没换气。 噼里啪啦,砰砰的嘈杂声音,饭桌子倒了,镜子被砸了,大衣柜四敞大开,院子里老太太抓的小鸡仔叽叽喳喳地满院子飞跑。 这条街上闲呆在家的男女老少们都出动了,都知道付家出了大热闹。 然而没人敢上前,主要是看傻眼了,阵仗太足了。 付国和付老太太也万万没有想到,回了家就能碰到这一出。 他们本来回家是寻找毕金枝的,因为在看到病房没了那娘俩踪影时,确实慌神了。 结果他们人没到家,门外就聚满了人,有几个男人正在一脚又一脚地踹他家大铁门。 付国的亲娘刚一露面,曾经住一个屯子住前后院儿的许老太太就破口大骂,当着付国的面骂老太太老不死的,教出个畜生。 许老太太像是过去的老祖宗似的,指挥着她六个儿子,四个女婿,以前生一炕的孩子这回用处大了。 从四十多岁的大儿子到刚娶亲的小女婿,一个手扶车拉着,她一个都没落下,全领来了。 “砸!给我把她家全砸了! 我让他们老付家有俩逼钱仗势欺人! 强迫我清白的闺女,还抓我儿子,伤我闺女!没王法了! 这一家子犯人,老天爷快来个大雷劈死他们吧! 公安要是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吊死在他们门口!我要告的你那店铺关门,倾家荡产!” 付娟直接扔了自行车往院子里跑,她爸爸被两个壮男人拎起来了。 毕金枝脸色僵冷地看着许老太太,眼中是熊熊怒火。一口气提上心间。 抢了他的男人,让她成了全县的笑谈,无处躲藏,女儿上学都成了问题,现在还要拆了她这个半残的家,打上了门,只觉得再没有更欺负人的了,她要一个一个剁了。 (三更时间,咱暂定不是四点就是五点。行不行?) 第三四零章 鸡飞月跳(三更,为冰依11和氏璧+2)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 屋里的家具被椅子砸出了坑,衣服四散在外。 玻璃镜子碎了一地。 缝纫机上面搭落的白色纱帘,钢笔水瓶子正歪倒在那。 沿着轮廓往下滴答着蓝色墨汁,和地上付国肩膀流下的血迹一样,是那么的醒目刺眼。 甚至凡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就差掀房盖儿扒房顶了,没有能下脚入眼的地方,狼藉一片。 许老太太自认老谋深算,胆大心细。她打年轻那会儿在生产队就没吃过亏,还当过小脚侦缉队给组织上送过信儿。 一把年纪了,脑子里还是占地盘抢先的思维模式。 她来的目的很明确,带着儿子女婿十多个大男人来付家,只为震慑。 震慑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付国要想过消停日子,就必须得娶我姑娘。 你让小凤丢了名声,要钱没钱,身子伤了,满县里风言风语更没脸面了,那你就得给我负责。 光被逼负责不行,得把付国心口那股不甘愿的心气儿打碎了,让他知道知道啥是害怕二字,还得给她乖乖负责! 就连以后娶了她家小凤,扯犊子的胆子都不能有,一次就给付国吓破胆儿,再生不出来其他花花肠子。 谁让付家只是孤儿寡母,还敢惹呼她老许家! 至于毕金枝,许老太也很了解。 早前住前后院儿,许老太太就品出来毕金枝没啥心眼子了,能看出来爱说爱笑,人挺实在。 不过没啥心眼子这评价,是出自姓付的那个老虔婆。 跟前儿几个屯子都知道,这毕金枝娘家有钱,也有有能耐人,但离的远。 据说现在乡下的哥哥都不在了,搬走了。 一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女人,除了又哭又闹,闹完自动认栽,她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就算误打误伤了,姓毕的又能拿她这一家几十口子人怎么样,现打火车都赶不回来。 更何况许老太知道,毕金枝活的挺要脸,性格烈性,一般娘家富裕,女人腰杆硬有志气的,都很有可能碰到这事儿直接让位。 许老太太打着一手的好算盘。 一边儿安排的她另外仨闺女去解救小凤,带着离开先去医院。 一边儿拜托在下面乡当派出所所长的大侄子来捞她三小子。 忙活完这一切了,她就带着这些人,浩浩荡荡地直奔付家,趁热打铁,先坐实了事儿。 计划成功,她们老许家和她闺女小凤,那叫不得不下嫁,不得不委曲求全。 即便计划失败,也得让听热闹的那些人,一传十、十传百,让人心里直犯含糊,就说她闺女是被强迫的。 就在许老太歇口气,不骂了要转身时,她眯眼看着像箭一样蹿进去的女孩儿。心话:个死丫头,这也不是啥好鸟,最好让她娘给带走! 再眯眼望向屋里,看见付国正被她家二小子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了,她解气极了,可就这一抬眼皮的功夫…… 为母则强,付老太太刚才心脏还在突突突着,觉得今儿个就得交代在院子里,可看到砸屋子也就算了,她儿子过去拦着,姓许的那几个小子居然围成圈儿揍她儿子,她不干了。 付老太一个跳跃就蹦起来了,两手叉腰,死低着头,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跟你拼了!” 说完拿脑袋当炮弹就冲了出去,一脑袋就给许老太撞倒在大门口。 两位老太太啃咬抓挠,撕扯着还练出一身绝活,边打还能边啥话埋汰骂啥话,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拽开呢,许家其中一个女婿对着付老太太的后腰上去就是一脚。 厨房门口几个为妹子出头的哥哥,正围殴的付国。付国刚才捂着肚子还在喊:“是你妹妹自个儿乐意的,她先勾搭的我!”,此时男人嘶哑的声音中带出了绝望、悔恨,他冲着大门口喊道:“娘!!” 谁不为谁的女儿,谁不为谁的父母,付娟两个马尾辫甩飞了一样奔着抓她爸那人的手,上去就咬了一口,狠意充斥着她整个胸腔,可她无力极了,她被人轻轻一甩就能坐在地上,几次上前几次被甩开。 毕金枝看不到老太太,看不到那个该千刀万刀、罪该致死的男人,她眼睛里通红一片,只看见她闺女因为这种烂心肝的事儿也被打了。 跑到鸡窝前,拿起她婆婆拧鸡架子的钳子,就奔了过去:“我刨死你们!我跟你们拼了!” 奈何连付国都被强制镇压,老许家一副就是熊你们还有理的状态,毕金枝那钳子还没挥出去,她跟她闺女一样。 脑后勺的还包着白纱布的她,被人抢下钳子还差点儿头又磕在地上。 …… 毕月被刘雅芳这一道各种状况给分析的啊,她也觉得到了之后,也许她姑夫正跪在地上求饶,也许她姑万念俱灰躺在那一动不动,也许会大哭大闹没完没了。 也许有很多种,全是常理之中,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刘雅芳吃惊地自言自语:“我应该没记差道吧?咋这么多人?” 心里噗通噗通的猛跳,第一反应是,不会是她小姑子想不开了吧? 门里门外站着很多人。 女人们大声议论纷纷,只几分钟时间发生的事儿,让众人看的直晃神,都被这阵势吓住了,付家又是新搬来的,跟谁家都没啥交情,谁能为了帮人去院子里跟十几个大老爷们撕吧啊。 “不要脸了,那都光不出溜的逮到炕上了,还能打上门,咱们帮着报案!” 一路挂挡挂挡再挂挡,能不减速决不减速的毕月,满脸憔悴,风尘仆仆的到了。 她听见了,气愤至极下车甩车门子的声音很大,有的人虽然发现了,但下来俩女的,俩人还没小汽车吸引人。 毕月和刘雅芳对视一眼,娘俩一起跑进院儿。进门时,正好看见毕金枝倒在地上绝望骂道:“再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了!抢了男人,打我孩子,你个妈的!” 许老六抬腿走到毕金枝跟前儿,举手正要打,一路上劝着毕月别太实惠的刘雅芳,喊得音调里带着哭声:“你敢!拿我们老毕家当死人呢!” 毕月猫腰捡起砖头子,对着那人的腿窝就扔了过去。 (四更晚上八点半,甜心们,我是不是很勤奋?) 第三四一章 霸王花(四更,为细雨含情和氏璧+1) 毕金枝以为男人的脚得落下来,得踹她肚子被踹个半死。 以为今天挨欺负的那口气,会活生生咽下去时,却看到眼前高大的糙汉子,瞬间单膝跪地,跪在了她的脚边儿。 同一时间,刘雅芳的那句拔高音调的“你敢!”,响彻了院落。 毕金枝仰躺在院子中,愣神般微侧身子回眸。 这一眼,就一眼,她立刻哽咽出声。 娘家来人了,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毕金枝含着泪的眼睛里,也是在事件发生后,第一次露出了无助,喃喃自语间闭了下眼,泪珠儿像断了线一般:“嫂子,月月……” 刘雅芳拿着手里的皮包,趁着那个半跪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前,上去一顿凿,边捶边骂道:“我让你们欺负人,你敢打我家金枝! 你们给我等着! 我要让孩子他爹削死你们,我要让我儿子回来揍死你们,我要让铁林跟你们没完没了! 我,我……” 刘雅芳眼泪鼻涕都落下来了,她却被气的毫无知觉,气疯了的状态。 潜意识中后悔啊,回来的人少了,太少了! 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早已被气哭了,转头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什。 而毕月在稳准狠扔完钻头后,她连句话都没说,一声不吭,第一时间冲了仓房。 她谁都没看见,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在,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姑姑! 毕月没有像毕金枝情急之下只拿把钳子; 没有像付娟的年弱不顶事儿; 更没有像付老太太害怕这害怕那,不敢拿凶器的孬种心理。 所以当毕金枝挪动被摔的似错了位的身体,刚想要爬起身时…… 毕金枝抬眼间就看到了身穿米色短款风衣,牛仔裤,白球鞋的侄女,飒爽英姿般挥舞着木掀,舞动的虎虎生风,像风一样奔着她这个方向就急速冲了过来。 毕月从进了院儿,终于出声了,那气势震住了很多人。 “娘!躲开!”还拿皮包砸人的刘雅芳,被毕金枝一把搂住脚脖子拽倒在地。 毕月直接抡起了木掀,那木掀被她耍的似能听到风声,转着圈儿地横扫了过去。 她心里也似回淌着那妇女八卦的感叹声: “光不出溜被逮的现行,还能打上门。 太熊人了,没娘家人,就被欺负成这样。 看来到真章还得家里人多啊。” 光不出溜?她姑姑到底是遭遇什么? 妻子亲眼看到丈夫和别人在一起,那是莫大无法治愈的伤害,都没来得及让她姑姑平复一下伤口,居然还得被第三者的家里人追着打,一帮人欺负一个,妈的! 毕月拿着长杆木掀对着离她最近的许老六,下手极其干脆利落,毫不迟疑地一木掀就拍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许老六被打的疼的要命,往后踉跄了几步,他退几步,毕月就上前几步,挥舞着是追打着腿窝、屁股,仅有的理智告诉自己就是不能打脑袋。 可她刚这么挥打完,刚想着不能打人脑袋,许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毕月,喊话的声音刺激了她:“老大老二,把这个贱逼给我按倒。敢打我儿子!” “你敢!”刘雅芳皮包终于撒手了,她一副要咬死人的状态,瞬间蹦起。 而再次燃起熊熊斗志的毕金枝,腿脚不灵活不知道,骨头感觉要摔碎了,也感觉不到,她也爬了起来。 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 姑嫂俩着急打人,看着那许老大老二真小跑过来了,急了,手中啥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俩人动作一致,干脆直接对着奔过来的许老二面门上一顿抓挠。 “你敢打我闺女?你打坏了我整死你!”这是刘雅芳。 她小个儿不高蹿起来,一蹦挺高,从没干过架的她,想要两手掐人脖子,奈何最后效果成了给男人脖子挠了一道子。 “你妈的!你们血妈!”这是毕金枝撕心裂肺破口大骂。 重燃斗志的人,眼中是熊熊怒火般的恨意。 毕金枝一跃而上直扑男人,扑的那许老二一个错身被吓的闪开,她回手就甩了人家一个大嘴巴子。 而许老太太的大儿子直奔毕月过来了,他没把毕月当回事儿。 他心话: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还怕一个小兔崽子?还是个女的。 站在毕月一米半远的距离,一手掐腰,满脸怒气,一手伸着手指指着毕月警告道:“你给我放下!妈了巴子的!翻天了,小兔崽……” 毕月哼都没哼一声,那双大眼睛瞪的溜圆,眼里满是亮光,精神力极其集中。 不骂人,不废话,没等人说完,抡着木掀对着眼前这壮汉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许老大在许老太太的惊呼声中,往后趔趄了几步,到底没支撑住身体,捂着脑门坐在了地上,他都有点儿后怕了,这是木掀,这要是铁锹…… 妈的,这小兔崽子疯了。 外面看热闹的傻眼了,众人惊呆了,好几个人进院儿终于出手拉架了,怕打出人命啊,喊着:“警察要来啦!” 刘雅芳也回眸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让众人更惊呆的是,看着文文弱弱的年轻女孩儿,听到许老大阴森的:“你给我等着”声时,却连扫都没扫一眼,眼皮都没眨一下。直奔下一个目标,可见她手有多辣。 而看热闹的人并不知道的是,就这毕月还不解气呢。 她抡着铁锨又去帮她姑和她妈。 让他敢骂她。上门寻衅滋事者,就是特么欠削! “姐!快帮帮我爸!”付娟着急地咬着许老太大女婿的手指头,付老太太也不顾腰要折了,死命拽着这人的腿。 这回许家人可是下死手了,主要是被毕月她们搅合的,打着打着,当真事儿干了,打红眼了。 之前只想着来教训教训付国,砸完东西就走,吓唬吓唬拉倒。 没想到这几个娘们像疯了一样,尤其那个轮木掀的,就这么两分钟放倒俩了。 毕月抡完外面抡屋里,她不是想帮付国,而是这个家,轮不到许家人来撒泼。要砸也得她姑砸。 到啥年头都是老实人被欺负,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毕月全身上下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别人更是到不了她近前,她那武器又长又给力,甩开膀子往圆了抡,凡是男的,她恨不得挨个拍一遍。 警车进了街道了,警笛响了,警察来了,警察进院儿都傻眼了…… 第三四二章 月受伤(五更,为细雨含情和氏璧+2) 激烈的场面,恨不得争分夺秒的打斗。稍不留神,瞬息万变。 警察还没进院儿,只警车鸣笛喊话就能震慑住闹哄哄的一院子人。 就在众人停住愣神那一瞬,就在许老太太也腿软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刚才还挥舞木掀耍的虎虎生风的毕月,却忽然倒在了屋门口。 她的身边站着捂着脑门刚刚爬起的许老大。 刘雅芳回眸间目呲欲裂,喊出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就几米的距离,她猫腰跑都差点儿腿软到摔倒:“大妮儿!你别吓唬娘!”她先是拍了两下毕月的胸口,随后唰地站起身,一高蹦起揪住许老大的脖领子:“你把我闺女怎么啦?啊?!” 许老大寒着一张脸,他不能捂脑门了,脖颈要被这娘们掐青了,扯住刘雅芳的胳膊往外甩,甩的刘雅芳差点儿一屁股坐毕月肚子上:“妈的!有病啊?!我都没碰她,刚起来!” 就警察进院那么两分钟的插曲,没让毕金枝红了眼,却让付娟凄厉喊道:“姐!” 付娟不干了,推开身前的男人,她那俩马尾辫早就乱套了,啥也顾不上,一定要看看毕月怎么了。 她仗义的姐姐,没人帮她,她姐姐跟天兵天将似的来了,来了横扫那么多男的。 在付娟心里,从今往后毕月就是亲姐姐。抱着毕月的脑袋,泪滴滴在了毕月的脸上:“姐?姐你别吓唬我!” 这功夫被甩坐在地上的刘雅芳也转身,跟着付娟一起摇晃毕月的身子,两种声音同一时间在刘雅芳的耳边回荡,荡的她当即懵圈儿。 仨警察进院儿,一瘦猴子警察耀武扬威喊道:“不许动!都特么谁掺和了?给我走一趟。敢聚众斗殴!” 付老太太觉得她不如被气死了,不如让阎王爷收了去。 架也打完了,她忽然之间却像是想开了一样,啥也不怕了,她先于许老太太坐地上哭诉道:“我们是受害的啊,求政府、求公家给我主持公道啊!” 瘦猴子警察不管那事儿:“全特么得跟我走一趟!” 这一天时间,因为卖自行车的老付家,跑两趟了。 再作下去,瞅这样下步升级直接就能出人命了。 而毕月也在警察喊话的瞬间,赶紧睁开她那双大眼睛,极快地眨了眨。 不睁眼干装死是不行了,她怕被她娘和表妹活活摇晃晕了,刚才都给她吓的不行,怕她娘一屁股坐她肚子上。 极其小声快速嘎嘣嘴巴说了句: “你们放心去吧,我捞你们。” 她想的明白,这不是在京都,出了事儿了,没有小叔还有梁笑笑在。 这是在小县城,她姑指定作为当事人是没跑了。 她娘指不上,她必须得是自由身,才能在外面活动,才能啥事儿没有。 嗯? 刘雅芳懵了下,岁数大的人啊,是不如孩子聪明。她还不敌付娟反应快。 付娟没惊喜尖叫她姐又活过来了。 她学着毕月闭眼之前的样子,也快速蠕动了下厚嘴唇,挺沉重道:“知道了。” 其实更早一步了解毕月的,是那个浑身是伤,脚踝错位,脑袋晕乎乎只靠一口气支撑自己的毕金枝。 或许是养女随姑,或许是毕金枝提起的那口气,靠的就是她侄女那一派威风凛凛的样子,所以她一直盯着毕月的方向,自然也知道侄女是假装的。 院子里很乱,嘈杂的很。东一句西一句的,各说各理。 瘦猴子警察推搡着一个又一个许家男人往外走。 付国那半拉膀子的衣裳满是血迹,在路过毕金枝身边,伸出了手,试图想拉起坐在地上的妻子。 毕金枝满脸嘲讽,头一扭。 付国还没来得及咽下悔不当初的难堪与酸胀的情绪,他娘和许老太对着警察一起哭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同志,我心脏,我心脏……” 瘦猴子吓一跳,命令付老太太:“你不用去了!”他怕沾包死警察局里。 “我儿子那肩膀有刀……” 瘦猴子怒了:“要不你去吧!” 许老太太如法炮制,也捂着心口窝,她可比付老太心态坚韧多了,装病的理由和毕月有异曲同工之妙,为的是她得找她当所长的侄子去:“我?我……” “你也不用去了!” 毕金枝懒得听那乱糟糟的一切, 她费劲巴力地爬起,站起身时,身体还晃了晃,假装去毕月身边拿她嫂子掉地上的皮包。 她的状态很差,差到后脑勺一阵一阵的阵痛,还有点儿恶心眩晕。 走到毕月身边蹲下身,刘雅芳还一脸迷茫中。 毕金枝知道侄女聪明极了,能明白她的意思,含糊道:“出门左拐直走有王老二面馆,找徐影。” 这是她好友兼麻友徐嫂子,她信徐嫂子能帮她联络找人,再没本事儿,这么点儿个小县城,也能找到说的上话的。 想了想,毕金枝两手扶着膝盖,在起身时,听着警察在那喝令喊她们,她又灵机一动补了句:“副县长刘强东。” 随后才站起身。付娟哭了,她妈咋又添了新伤,走路一瘸一拐了。 分两伙人去的警察局,像付国、毕金枝,还有和许家动手打人的几个男的,是往警车里塞,能塞几个塞几个,第一拨给拉走。 第二拨是被扣下跟着刘雅芳一起的付娟等人,她们算参与者,瘦猴子说都得录笔供,孩子多点儿啥! 那时候哪有那么多警车,这些参与者步行的还有好几个。有一名警察在前面开路。 刘雅芳边走边回眸,看着毕月喃喃道:“走了。”转身就开始哄大哭不放心毕金枝和付国的付娟。 毕月从躺在地上被好心人扶起,改躺在混乱不堪的炕上。 她和付老太太、许老太太是另一伙重伤的。 她这机会是她姑被带走前争取的,愣说她是被许老大打昏迷了,得马上去医院,还吵了几句,想争取也让付娟留下来假装得送她。 但瘦猴子一指俩老太太,意思是留人了。连未成年人都得带进去,可见对付家多膈应。 不过毕月现在一点儿没庆幸装死成功,差点儿气岔气儿。 你说她娘,傻不傻? 警察也没数人,居然老老实实地跟着去了, 你倒是混看热闹那一堆儿里啊。 还有表妹,刚才聪明了一回,结果又傻了。哭啥啊?不吸引人注意吗? 俩老太太在散伙之前互相吐吐沫骂架,骂着骂着忽然声音停了下来,刚才都打乱套了,谁都当毕金枝那话说的是真的。 吃瓜群众们也愣住了。 这好似一股风刮过,开汽车蹿出去的,又是闹哪样? 毕月没找什么面馆,她一听就觉得LOW,还是副县长吧,高端。 开着车还咬牙切齿,拍着方向盘自言自语道:“路还长,别太狂,走着瞧!”她打算捞完人开始跟付家没完没了。 第三四三章 靠谁不如靠己(一更) 民不与官斗,自古以来的处世道理,深深地扎根在老百姓的心里。 更不用说毕家这种和公安局打过交道吃过大亏的。 对于刘雅芳这个乡下妇来讲,她一看警察那身衣裳,腿肚子就转筋,就能想起前些年老太太跪在那哭求,跪死了也没人管。 冤假错案,家里人都知道铁林不是那样的人,他说没干就一定没干,却无处伸冤。 今儿个,她也有今天,她也居然进这里了。 刘雅芳生气、害怕、委屈,此时三种情绪重重地锤击着她的内心。 她站在公安局的大厅里,不停地抹着眼泪,心酸委屈的要命,后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咋不等铁林一起回来呢。她们娘们几个可咋整啊? 一侧头再看见身旁后脑勺缠着白纱布的毕金枝,小姑子那脸不知被谁挠了一道子,还有血印子呢,更是一口气堵在心口窝。 刘雅芳就不明白了,这世间咋就不讲个理! 金枝才是最委屈的,最后怎么就变成了她们老毕家的人都被带到这里了。 就连人家俩姓付的,那都一个搁家呆着呢,一个被认识的警察通融,看见付国衣服袖子的血迹,先让去医院包扎伤口了。 刘雅芳两手冰凉,拽紧毕金枝的手,在嘈杂混乱的大厅角落里,埋怨道:“你傻了。刚才娟子他爸都跟那人说了,你也受伤了,得去医院先看看,你咋就不跟着去?这功夫了,置气干啥啊?先出去一个是一个。” 毕金枝摇了摇头,她抬眼看了看她嫂子,又侧头瞅了瞅脸上一条一道哭的满是黑印子的闺女,给付娟擦了擦脸:“别怕。” “妈,我不怕。”半大的女孩儿,看起来比刘雅芳还淡定,她觉得她姐指定能来救她们。 毕金枝回握住刘雅芳的手。 她希望嫂子能懂,她不想和付国同路。 她只要有口气在,就得陪着最对不起的闺女和娘家人。 毕金枝小声说了几句话,她说的是她给毕家丢脸了,然而刘雅芳就下车不到一钟头上火了,嗓子痒耳朵痒的,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毕金枝却不再开口,她满眼恨意地看着许家的方向。 许家几个男人正在吵吵把火,不停地指责毕家如何不是人,男人强迫他们妹子,毕金枝打伤他们亲妹子。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到最后甚至能情绪激动。 许老六可比其他几个哥哥愣头青,当着警察面指着毕金枝的方向骂道:“不就是趁俩逼钱?!你们给我等着!” 许老大嚷嚷着,他不是冲毕金枝,他是非常纠结为啥拿木掀子那个不在这! “我要住院去,我让他们家一个死丫崽子差点儿没削死。我脑袋疼。同志,你赶紧派人把那死丫崽子给我抓来!” 太熊人了,真特么没天理了! 刘雅芳就是见警察腿肚子转筋,她也不让人了。 就她们仨女的,咋地,打她们仗着人多,到了公安局骂起来也没头啊。 刘雅芳扯着嗓门,熬地一嗓子,让正在训许老六的警察都是话音儿一顿。 “滚犊子!你们给老娘等着!” 这话喊完,她痛快极了。 等着,只能等着,刘雅芳等着她闺女捞她们娘几个! 红色夏利,在京都不显眼,在这座小县城的马路中间却霸道驰骋。 毕月猛踩油门,全速前进。 冲进县政府大院时,门口老大爷只来得及“嗳?”了一嗓子。 “你好,同志,麻烦问一下,刘县长刘强东在哪个办公室?” …… 毕月没想到会这么寸,刘副县长在开会。 她说是亲属都没好使,秘书直接给拦住了,不过还算客气。 她此刻身在会客室,正伏案在茶几上,用着秘书留下的笔和纸在刷刷刷龙飞凤舞的写字。 纸条开头先表明身份,告知她是毕金枝的侄女毕月,她们人在县里公安局。 紧接着就是几句带过的事情起因、经过。 最后才说,现在想要的结果不是要让刘副县长为难。 是希望能督促,希望能通过因为认识刘强东这么个人,快速出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当刘强东出了会议室回办公室刚喝口茶水,看到秘书转交的那张字条时,茶水烫了他的嗓子,靠着办公椅的座椅瞬间坐直。 …… 甩车门子下车的毕月,她仰头看着台阶上的四个人,春风吹乱了她那一头短发。 她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儿。 那个死老太太,要不是年龄大了不能打,养狗也不养她,毕月真想当时木掀换铁锹,一铁锹抡死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的身边站着一位穿公安着装的中年男子,一看跟老太太就挺亲。 刚她开车过来时就看见了,那男人用手一边儿扶着许老太太的胳膊,一边儿侧身跟另一名警察说话。 瘦猴子警察站在他们的身后,看来前面这俩人是官,这是找上人了。 人情社会,毕月冷笑地想,真是不出她意料,越特么小地方越讲人情社交。 她和许老太太对视了一眼, 那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她要把这些心眼子用在致富上,不至于在山沟沟里撅着。 许老太太冲毕月狠了狠实地眯了眯眼。 干警察的先观察细节。早在毕月下车就停了话题。 年轻女孩儿开个轿车,还一个甩尾停在公安局门口,长的一副弱巴巴相面,眼神却犀利,强势得狠。 门口这几个人眼瞅着毕月一个转身打开后备箱,又眼睁睁地瞪大眼睛。 毕月掏出相机,在那几个人反应不及时,对着这几个人就拍照。 瘦猴子蹿了上来,要抢相机,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直觉就是不好。 而立起眼睛的毕月,连后备箱都没合上:“你敢!” 一个侧身就躲开了,直接两步一个台阶站在了那两名警察身前,看了一眼越过他们,直接推开了门。 她站在门口,望了眼闹糟糟的大厅,就那一眼就寻到了角落里刘雅芳和毕金枝,这给她气的。 清脆的女声掷地有声道: “我看看谁敢放一个!一街的街坊邻居能够作证是非法私闯民宅,我们是正方防卫。你们没调查完没个说法就敢放人?” “闺女!”刘雅芳激动地看过去。 毕金枝和付娟也转过了身,母女俩同时眼角含泪。 “我是首都师大的学生,你们最好相信,我有能力把今天这一幕让报纸媒体宣传。 让全国人民看看,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严打普法,你们这个小县城是怎么执行的! 我要告许家非法侵入住宅罪,告他们故意伤害我姑毕金枝。 你们这些警察最好想清楚,那处理报告要是不公正,那我们就自己取证,自己找法医鉴定,鉴定完伤情会自诉到法院。 同时,那份处理结果就是证据,我要告你们行政不作为!” 大厅静了,毕月指着付娟的方向,眼神坚定继续施压道:“我提醒你们,现在程序就不合法。我妹妹付娟是未成年人,为什么要被带到这里?!” 而毕月不知道的是,在她说这一席话时,她的身后站着刘强东和他的秘书。 毕金枝在毕月话落后,放心了,软倒在地。 第三四四章 道歉如果有用,要警察干嘛?(二更) 刘强东背着手,紧抿着唇角,和毕月一样,逆光站在门口。 他眼睛盯着一直眼含泪的毕金枝,那头发,脸上的伤,蓝色的大衣上全是灰尘。 他很后悔当时在车上怎么就没问问情况。 再听着毕月那铿锵有力的句句质问,刘强东怒气横生。 多年从政的经历,早已学会面不漏色,可此时还是泄露了情绪。 他的秘书察言观色几秒钟后,微低头回眸冲公安局局长王树林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 心里嘀咕着:还好最近跟老王走的不算太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认识人的事儿,看来刘副县长的第一把火要烧到这里。 一级责怪一级,王局长也侧头恨恨地看着许老太太的大侄子,他以前亲手拉拔上来的手下。 而门里门外就那么一米距离开外的许老太,她侄子已经松手了,不管她了。 她要靠手中的拐杖当依靠,才能保持住不倒的姿态。 许老太太脑袋发懵,手心泛凉,那丫崽子说的那一连串话,她听不太明白。 但她懂,这是要和她老许家死磕到底了。而且从她侄子的态度上看,她们家好像不一定能干过? 怎么可能?天高皇帝远,就是趁俩钱儿,又没啥根基,家里连个当官的都没有,怎么就能任由那死丫头一顿瞎巴巴,怎么就能巴巴地好像要反天了? 许老太太懵里懵登地看着刘强东的背影,她脸上的表情一变。 不对劲儿,这人身上有官味儿,刚也坐小汽车来的。难不成? 老太太捂着心口晃了晃。 她儿子,她家老三,那她连儿子再女婿的,现在可都在里面呢…… 许老太太瞬间靠着墙,干枯的手一把扯过在旁边腿肚子转筋的大侄子。 毕月问到付娟那句时,往前迈了几步,她冲着离她最近穿警服的工作人员喊道:“懂不懂法?!” 那人也被毕月进屋,还不明白毕月是找谁时的一堆机关枪话给干迷糊了,居然愣道:“懂啊。” “那你就是知法犯法,故意更难辞其咎!” “妈!”付娟被毕金枝毫无征兆的晕倒,吓的尖叫了起来。 刘强东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还没等失态地急走过去,他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哭声。 付国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顶着乌青眼,满脸是泪,痛哭着往毕金枝摔倒的方向猫腰跑。 之前付国还觉得冤,他觉得啥也没干,发现了再不地了,也就得了呗,他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结果他媳妇那么作闹,不放过他,又摸菜刀要剁人,又咬伤许小凤的,就跟疯了一样,闹的满城风雨,让他一个男人以后还怎么挺直脊梁骨过日子。 可一系列连串的意外状况发生后,付国觉得谁都会不放过他,只有他媳妇才叫放过他。 她没舍得剁了他,可他却差点儿被许家人打个半死。 她不但没像她哭闹时喊着要杀了他,还和他一起并肩保护他们那个家。 他媳妇,因为他伤成了这个样儿…… 付国和刘雅芳抢毕金枝往怀里揽,眼泪滴答在毕金枝的脸颊上,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很悲恸:“金枝,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刘强东听着那大老爷们哭的挺惨的声音,十分瞧不上眼,他就不明白了,当年毕家老太太是怎么就能瞧上付国! 领导的说话艺术,靠下级揣摩。 刘强东不点名道姓,只施压下结论,那就是定了性了。 他对身侧的公安局局长说道: “这件事情,性质及其恶劣。 如果都能非法侵入住宅不被严肃处理,我县治安如何保障? 更何况还入室伤人。 我看你们内部也需要整改。 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吧。” 王树林赶紧附和着,脑门冒汗了,毕恭毕敬道:“是是,县长,您说的对。我是刚开会回来,还不了解情况,我这就……” 刘强东转身带着秘书离开,都没等王局长说完。 “县长您慢点儿!” 许老太太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真心希望是她耳朵出了问题,扯住她侄子,仰头焦急问道:“他?他是县长?” “姑啊!”侄子太生气了,一甩手给老太太甩坐在门口,他非常在意他的仕途,现在被这老许家给坑惨了,恨恨道:“姑啊,你坑死我了!” 大厅里还很混乱,尤其是毕金枝这一倒,许家人又大声质问他们怎么就犯法了?觉得毕月他们也打人了。 缺心眼的一家人,总感觉仗着人多能说明白,还在那犟犟着,也希望能像毕月似的,能给警察说傻了。 许老大看见毕月就恨不得上手扇两巴掌,扯着嗓门喊的动静最大:“她没犯法?!她拿木掀子差点儿没拍死我,我现在恶心头晕,你们可别被她糊弄了!” 瘦猴子这回赶紧换方向卖力,一派要替毕家做主的严厉样子:“她们几个女的能怎么伤你们?倒是你们几个,看见了没?那晕倒一个了。你们晕了?!” 许老大真不是故意的,可效果就像是地痞流氓的做派。 这瘦猴子一说完,他咣当一下子,真倒了。就连他的亲兄弟们都觉得这是一场计策。 实际上等许老大到了医院一检查,真的受伤了,他没扒瞎,轻微脑震荡。 再看毕金枝那面,刘雅芳一拳头一拳头地连砸了好几下付国后背:“你给我撒手,我们老毕家从此跟你断绝来往!” 付国死死地抱着毕金枝不撒手,鼻涕一把泪一把哭求道:“嫂子,你让我送金枝,你让我送,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她!” 哭的将唇放在昏迷不醒的毕金枝脑门上,说着“我错了,我错了。” 毕月和刘雅芳从付国怀里抢不下来人,毕月干脆对警察喊道:“事情起因经过,都是他这个当事人造的孽。给他带走问话!耽误治疗,我就说在你们公安局造成的!” …… 医院走廊里,毕月手捂脑门,闭目养神。 她姑轻微脑震荡了,手指挫伤,脚踝错位,现在全身检查中。 毕月觉得自己再撑个几小时,也得晕倒,干架太耗神。 一天一宿没咋合眼,开车开累了,只顾着下车直直腰,啃个面包,心里有事儿,她又着急,总想着到地方再说吧,不打盹了。 此刻是又疲又乏,她身边一左一右还在哭,哭的她脑仁疼。 “你咋又哭了?” 付娟用衣服袖子使劲一抹脸,小丫头感觉自个儿心要碎了:“我又担心我妈,又担心我爸。姐,你为啥不把我爸也带出来啊?你咋那么狠?!” 毕月干脆给付娟后脑勺看,又问她妈: “你又哭啥?”这咋比她姑哭的还惨呢。 刘雅芳手心捂着脸,哭的脸都皱皱着: “娘没白供你,当年你跟你奶就那么跪着告,现在你说话一套一套的。你不知道,这给我吓的…… 你姑啊,你姑这是撑不住了,你能顶事儿了……” 刘雅芳说不清那种感受,也不知道该咋形容。 就是现在过后了吧,坐那一寻思就激动。 毕月双手搓了搓脸,她决定去水房洗把脸,得精神精神。保持体力继续战斗,这才哪到哪。她还没会许小凤! 远在山西的毕铁林,此刻正穿着夹克衫,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盯着发往哈拉滨的那趟火车,还有几分钟检票。 第三四五章 可笑可悲的戏码(三更,为我是你铁粉和氏璧+) 毕金枝睁眼醒来就看到她侄女,佝偻在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 她嫂子仰靠在椅子上,半张着嘴,也打着盹,睡的并不实。 左右晃动了下脑袋,感觉还是晕沉沉的,又仔细看了一圈儿,没发现女儿的踪影。看了看外面的天儿,彻底黑透了。 刘强东就是在此时推开的病房门。 “谢谢。”毕金枝满脸憔悴地冲刘强东点了点头。 “嗯?嗯!”刘雅芳被惊醒,抬眼仔细瞅瞅才发现屋里来人了,再眯眼认真瞧瞧,哎呀妈呀,这不是小四眼嘛! 她也不管人家刘强东是想跟毕金枝踏实地说几句啊,异常热情地打岔道:“哎呦天啊,你说搁公安局那块,我都没认出来是你。就觉得面晃的,像是在哪见过似的。这不?这不是?” 刘雅芳睡的半迷糊,猛住了,没叫出名字,总不能叫人家小四眼吧? 刘强东笑了笑:“嫂子,我是刘强东。” “对对对!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太谢谢你了!你说说这都没有王法了。”刘雅芳给刘强东拿凳子:“快坐快坐。那啥,我家那口子还有我小叔子铁林,搁京都的京都,在山西挖煤的挖煤呢。都不知道信呢,多亏你啊!” 刘强东坐在毕金枝的病床边儿,对一心惦记女儿的毕金枝,很温和地说道:“白天是工作时间,也不方便跟你说话…… 碰到事情了,往开了想,要不然怎么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话。 一切也许都是机缘,也许你以后会更好。 情况刚才我临下班特意问了问,因为那女人受伤比你重,嗯,很重。处理结果是……” 刘强东和毕金枝、刘雅芳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直到人都走了,毕月还睡的特别实。 她连翻身都翻身一下。愣是不知道已经有人来过,更不知道处理结果。 一是累的太狠了。一人开夜车,又是甩开膀子抡木掀,换心智不坚的,一般人早倒下了。 二是三人说话都特意压低嗓门,怕给毕月吵醒。 刘强东也知道毕月是开车从京都赶过来的,还借着毕月劝毕金枝道:“看看嫂子就该知道。你也要坚强一些。生活里不止有婚姻,它还有子女,有事业,有很多方面等着你,看开一些。” 毕月被吵醒,还是付国和付老太太来了,那往死里嚎哭的声音,给她吓的。 本来梦里正在干架干到了关键时刻,心口一顿猛跳,拧眉捂着心脏的地方坐那缓气儿。 “金枝啊!你原谅大国吧,娘求求你了,娘求你了!” 付老太太不管不顾,一脑子就扎在毕金枝的病床上,毕金枝脚一挪,侧转头,谁都没看。 付娟陪着付国一起进门,毕金枝也明白女儿这是又开始惦记她爸了,难怪没了影子,知道不该怪孩子,孩子最可怜,可还是控制不住有点儿伤心。 付国二话没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毕金枝的床边儿,啥脸面也不顾了,噗通跪地。 也是第一次不是在炕上那种闹着玩的情况下,给毕金枝跪下了。 付国低着头。眼圈儿红着,在他娘哭求的声音中,“啪”地一声给自个儿一个大嘴巴子。 声音特别响亮,响亮到付娟被吓的瞪大眼睛,紧接着付国又给自个儿连续两个耳光。 这回付娟彻底傻眼心疼了。 她明白她爸爸犯的错误,是跟个女人在一起了,知道她妈妈伤害很大。 她在姥姥的坟前发誓,只偏向她妈妈,只要她妈妈别离开她。 她在家喊着那些人别砸了时,也咬牙切齿地发誓再不理付国了,都她爸招来的! 可…… 十二岁的女孩儿思想左右晃悠。 就像她看着被砸时,虽然恨付国,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就像她在公安局害怕的发抖,心里明净根源还在她父亲身上,但依然在确定妈妈没事儿后,转头就跑到公安局问付国啥时候放出来一样。 “妈……”女孩儿哭了,她都替她爸没脸求情,但到底摇着毕金枝的胳膊,掉泪道:“妈,原谅我爸吧。你罚他别的。行吗?” 就付娟那个样儿,这给毕月恨的。 付国又哭了,低垂着脑袋说:“金枝,看在孩子的面上……以后我给你一辈子当牛做马。”说完,鼻涕也随着眼泪一起下来了。 刘雅芳气的不行。一辈子?就是特么被这话骗的,刚半辈子就差点儿被折磨疯。 她本来进公安局让人熊的一肚子气就没撒完,还想着咋出气呢,结果刚才听到刘强东说许家那面情况,这算是彻底了解咋回事儿了。 她就觉得听完简直不敢想那画面。 刘雅芳两手掐腰,一改初衷,也不怕毕金枝将来埋怨她了,接话喊道:“早寻思啥了?俺们家都开车了,用你当马? 我呸!当马都嫌你脏! 现在求原谅,滚犊子! 我们家金枝嫁你这些年,吃糠咽菜的,刚吃饱几年呢? 就这二年,还还都是借俺们娘家光! 你有啥本事儿啊?你学人搞破鞋! 付国啊,你丧良心! 你就寻思寻思,俺们实心实意的对你,图的是啥? 谁给你开的店?谁让你有的今天? 你衣服不补丁了,小鞋擦哇凉,卖货挣钱多闲出屁来了,学人家上外面浪! 没有金枝这个眼珠子,铁林那钱砸水坑还能听个声响,凭啥拉拔你们啊?!” 越说越生气,刘雅芳恨不得抄起凳子直接削死付国。 瞅瞅,就因为她,这个丢磕碜劲的,瞅给她和她闺女折腾的,孩子走道都困的晃悠,她们娘俩还进了趟公安局! 这就不提了,就说那小刘没说处理结果时,她还好点儿。 一听真特么光不出溜的堵在炕上,居然、居然还逼的她家金枝把那女的胸上那头咬掉了! 那得多恶心? 那得气成啥样才能那样啊?咬那娘们那啊! 那指定付国当时打她家金枝了! 但得谁有招,扇挠巴掌撇子的有的是办法,也不至于咬她那啊,她那个骚娘们!咬她都怕得病! 刘雅芳压着埋汰话,就怕当俩孩子面儿说太透不好,可她气的啊,最后总结俩字:“我呸!” 付娟傻了,付老太太抹着眼泪,心里对刘雅芳极其不满。 大概是腰伤真挺重,猫着腰趴毕金枝脚底下,抹眼泪嘟囔了句:“她嫂子,再咋地,圆打圆扣的夫妻,还有娟子呢。出一家进一家不容易,你不能那么劝……” “谁告诉你我劝呢?你那是啥好家啊,出你们老付家,日子更好,跟俺们过!回去当没嫁的小姑子养,我乐意!” 毕金枝扭头看窗外,她这回连哭都没哭,为这人不值得。更没看付国一眼,她怕看一眼那男人就恶心。 她只要一想到那手、那嘴、全身上下,臭不要脸过,不知道干过几回呢! 在外面和野女人龌龊完,然后还回家再碰她…… 她恨不得现在就想吐了,恨的恨不得也想给自个儿扒层皮! 毕月很直接,她对付娟也很直接。 就几分钟时间,等她娘把话匣子突突完,她走过去没给付国反应时间,别看瘦,挺有劲,再加上付国有伤,拎起付国的脖领子,说道:“滚滚滚!等着办手续吧!” 这就是毕月的态度。都没给自己未来台阶下。 付国无措、震惊地看着毕月。 毕月心话:你瞅啥?什么姑夫?没她姑,你是谁! “付娟,你要心疼跟着去!” “姐,让你回来是打那女的,不是让你撺掇我爸妈离婚的。” 第三四六章 砸砸砸(四更,为我是你铁粉和氏璧+2) 所谓生活,没有非黑即白,有时候连对错,都是模糊的界限。 一场婚姻,从发觉、跟踪、掀开、吵闹,到大打出手对峙公堂,无论离与不离,无论出轨的是谁,没有谁能全身而退。 甚至时间漫长,剜人心肺。 只因为曾经那些执着的相信,披上嫁衣时想着过一辈子的承诺,过了十几年的习惯要被迫打破,生养了一个拥有两人血液的孩子。 对于女人来讲,要将这些全部燃成灰烬,一边承受着丈夫背叛的事实,一边要心底经历怎样的痛,怎样的伤。 最终只不过用大把青春年华换来一句:眼瞎了。 男人啊,搞破鞋就那么有意思吗? 那就别结婚,搞一辈子,天天当新郎也没人管,多自由!别坑人啊! 以上这些,就是毕月听到处理结果后,过了吃惊的阶段,她边开车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天,边流淌在心底的话。 最开始她娘坐在车后面刚告诉她时,她紧急刹车回头看了过去,她娘还肯定般点了点头。 毕月深呼吸,勉强抑制住嘴边儿的脏话,运气了好一会儿,这才又侧头看向她姑。 而她姑就像没感觉到她停车一样,看着窗外不说话。 毕金枝脸上没有恶狠狠的表情,没有哭诉,看起来很平静。 以前她姑可比她娘能说,现在她娘坐在后座不停地给付娟扒开揉碎讲道理,各种不恰当的举例。 只希望年龄小的表妹,能明白亲眼看到丈夫在炕上被人抢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毕月咬牙咽下了那个结果。 处理结果是,许家所有参与者,行政处罚30-200元不等的罚款。 入室打砸,属于情节恶劣,拘留本来是五到十天,刘县长施压,封顶拘留十天。 对于毁坏付家的财产,要赔。 是赔,可毕月很生气。 钱呢?他们签字画押拿不出钱来,还真能因为这俩钱打官司? 真打官司强制执行,她都从京都折腾不起,她都怕她姑在法庭上举证也跟他们折磨不起。 桌子椅子板凳柜子,付国在公安局开价说是五百,那面同意了。 五百,毕月没心思纠结那个了。她那个前姑夫,也就那水平了。 可这不明摆着吗?许家的态度是,要钱说给,就是没有,能把他们咋地,认蹲十天。耍无赖! 憋气啊,毕月那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这等于让她活活吃个哑巴亏。 可她没吵吵把火说话,甚至只用停车表示她的愤怒后,再没说过话。 因为她知道,她再气也气不过她姑姑。她娘再说啥狠话,也就嘎嘣嘴解气用,得她姑忍着心伤一一执行。 她娘说刘县长原话是:这个事儿,之所以没提到刑事案件上,一是她姑伤情比较轻,也就轻微伤吧。 再一个最主要的是,许老大让她砸的也脑震荡了,还是中度的,他那要算是被定性送上门活该的吧,那个第三者许小凤就重了。 抓奸,她姑抓到了人家,理由充足,所有人都理解。 可这法律啊,它是有条条框框的。你再充足你不能打人。 她姑一口咬掉了那女人的扎头,据说现在还搁医院发高烧呢。这可就说不清了。 毕月憋着气,堵的她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捶了捶心口。 那许小凤要不搞破鞋,她姑咋没咬别人呢?咬死她都不多,可这法律…… 最终有点儿变两面调解了。真是特奶奶的让人气的要死。 …… 毕金枝在医院住不下去了,谁逮谁去看望,人家都是好心,她也不能让侄女撵出门。 最闹心的是娟子她奶和付国,一个拍门哭,一个在那又哭又跪,被侄女撵出门外,居然不嫌磕碜跪在走廊,使得她在医院又出了大名。 当她嫂子说出:“咱回自个儿家”时,她那泪珠子又掉了,眼睛疼的厉害。 所以侄女现在开夜车,她们四个人正往赵家屯回。 可进了屯,本以为这个时间段村里没啥人,白天大家种地累了也该早早睡了,却看到村口大柳树边上,灯火通明,好多火把亮着。 毕月愣神了,她停下车时,已经被大山哥的娘,几嗓子喊懵了。 “哎呦我天啊,我现在看啥都没有看见你们车亲吶! 雅芳啊?金枝啊! 你们再不回来,俺们就要去了!去杨树林村削他们!熊谁呢?我挠不死他们!” 胖婶儿一挺肥大的胸脯:“我撕烂那娘们!” 毕月下车时,望着那些跟她爹过年一起喝酒的叔叔大爷,不是赵树根儿在喊话,而是三爷爷拄着拐杖在那喊:“铁刚动的大手术,赶不回来,铁林在外地,这就让人熊住了! 小子们,给我抄家伙,不是孬种的都跟着! 让他们杨树林村的看看,敢熊咱们赵家屯的人!”三爷爷喊完直喘。 毕金枝捂着脸下车就哭了,刘雅芳激动地吸了吸鼻子问葛玉凤和胖嫂咋回事儿。 这才知道,赶牛车进城买饲料的人刚回来,回来就告诉了三爷爷县里的特大桃色新闻,毕金枝是主角。 家里被杨树林村的许家砸了,还说给毕金枝关起来了,娘家人只回来俩女的,也蹲进去了。 满县里都传,就没见过那么熊人的,还想熊一窝是咋地。 这给三爷爷气的,拿着家里的擀面杖敲上村里的大钟,刚召集完人。 “妈的,敢欺负从咱村嫁出去的姑奶奶!” “对,不能那么地。这要认了,以后咱村儿得窝囊死,咱各个儿家闺女就得让人熊喽!” 大家伙七嘴八舌在那喊话,别说感动的刘雅芳和毕金枝都直抹眼泪,就是毕月也吸了吸鼻子。 瞧瞧她们几个女的,遭遇的是啥。 这晚,在书记赵树根儿、毕月的劝说下,大家伙没去杨树村,不平之气让大家站那说半天话,毕月说那些人都不在家,牢房里蹲着呢,打不着人。 还说了八百遍只在自个儿家扒了一半的房子里住,拒绝了去别人家,婉转地说毕金枝应该静静。 她话是这么说。 可当她天刚蒙蒙亮起夜时,听到付娟躺在搭的木板上,睡懵了还抱着毕金枝哭,喊着:“妈”,她姑一下子就放声痛哭了。 她蹲在门槛那,抱着膀琢磨了一下,心里恨恨的想:妈的,不是耍无赖不给钱吗?老娘拼命挣钱就为不憋屈活着,我也要去砸! 然后就没影子了,刘雅芳早上起来没找到她闺女,车也不见了。 舅姥爷家,二舅都下地了,现被二舅妈给喊回来的。 舅姥爷一掌拍在饭桌子上,他的小酒盅被拍的都蹦起来了,命令道:“老二,这都实在亲戚。雅芳小姑子的事儿。你跟着月,给张罗张罗,凭啥咽下这口气!” 夏利车在前面,手扶车在后面,毕月和她那个当年借她娘两块来钱的二舅舅,早上七点去了外县。 她寻思话了,真掀了许家不能让她赵家屯的人出茬头。 前面摆着“瓦工”,“力工”,“木工”,十几个抱膀蹲在墙角等活的零散工人,望着眼前的女孩儿。 毕月说:“一人五十,敢不敢干!” 二舅撸了把脸上的汗。 第三四七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糙汉子,因为认几个字,喊了声“我行!”,比其他人多抢了一个俏活。 他满脸带笑,略微着腰,冲又开小车又漂亮的毕月笑了笑。 在他眼里,当毕月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像七仙女驾到。 结果等糙汉子接过纸单子,看清了上面的字,懵圈儿了。 毕月将大喇叭往他嘴边儿一递:“念!十块钱儿!” 二舅两手齐发,一手抢纸单子,一手抢大喇叭,在那糙汉子还反应不及时,急赤白脸地说道:“我也行!我念,咋啥都花钱吶?!”他寻思给外甥女省点儿是点儿吧。 手扶拖拉机上,迎风站立着十六个力工、瓦工、木工。 当二舅甩开膀子猛摇摇把子时,毕月红色的小夏利已经先一步开走了。 …… “呜呜,娘,六子咋整啊?我划拉划拉,家里也拿不出一百的罚款啊。我回娘家借都没人借,说咱家六子活该。你就忍心让他蹲大狱啊……呜呜。那钱你拿吧。” 大清早的,那个一脚踹付老太太后腰的许老六的小媳妇人未进屋,哭声先进屋的就来找老太太来了。 她哭起来没完没了,哭的许老太太透不过气。 就这还不算完,老二的儿子,她的孙子,一脸怒气,不去上学特意跑上门来,居然警告她这个做奶奶的:“你等我爹要回不来的!” 老大的媳妇还不如老六媳妇没完没了的哭呢,从昨天到今天,当着她的面儿摔的锅碗瓢盆叮咣乱响,现在被搅合的,她甚至直接破口大骂:“俺们供你吃供你喝!你就因为孩子她二姑那磕碜事儿,你撺掇着全家覆没! 我呸,我现在都不敢下地干活。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 春耕多忙,你鼓动着孩子他爹跟你去干仗?你可真有两下子!谁家婆婆你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地!” 这么多年,许老太太一直跟老大家过日子,对大儿子家也糟心操力的,儿媳妇从来不敢对她这样,甚至刚过门那几年,她不给吃饱饭都不敢哼哈一句的,现在居然敢指着她鼻子骂。 许老太太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角里,有了泪意,但她紧握手中的拐杖,用拐杖支撑自己别倒下。 尤其是一侧头看到她大闺女的身影进了院儿,心里有了点儿底儿。大姑娘嫁的好,指定能给这些兄弟几个掏点儿。 “娘啊娘!你说你让我说你点儿啥好? 我就带着小凤去外县看病的功夫,你就能把我家大栓给弄进公安局?!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是不是被我们这一家子人给捧的不知道几斤几两了? 你要真糊涂了,别管事儿了行吗?! 咱家这些年,这一大家子人,我拉拔的成费力了。 我们也就是普通工人,我公公当供销社主任,不是你闺女我当主任! 这些年我婆婆给我念了多少小话?我在婆家受的委屈,我不说,你就装不知道是吧?知道我咋来的吗?!” 许老太太的大女儿,一屁股坐在炕沿边儿上,她连掉泪都没掉,心累极了。 昨天带着出磕碜事儿的妹妹,求爷爷告奶奶的联络人,去了附近县的人民医院。 大家心里都明净的,要是真占理,至于落荒而逃吗?连看病都不能挺着腰板去看。被咬的还是那里,谁不给个白眼?! 想起这些年对娘家的付出,真是够够的了。 许老太太闭了下眼睛,嗓子干哑的厉害:“咋来的?” “被撵出来的!你满意啦?我公公在找人捞大栓,要是蹲几天,他工作都不保!” 到底手中的拐杖也有点儿支撑不住了,许老太太身子晃了晃,她大闺女脸色一变,又气又心疼赶紧急走上前扶住。 而老六媳妇头都没抬继续哭,她目的就一个,她家那口子出力就算了,出钱没有,因为谁的事谁掏。 老大媳妇恨恨地看着要昏倒的老太太,气的她没法没法的,也不管有能耐的大姑姐在不在跟前儿了:“呸!活该!” 许老太太缓了缓,就着她闺女的手,喝了口水,缓过气说的是:“我去给亲家赔礼道歉。” 这只是十多分钟连续发生的,这时候了,老太太忽然发现,儿女多也不好。 陆陆续续,从早上五点多钟到七点多钟,儿媳妇、姑娘,全找上门了。有哭的,有骂的,有不孝的骂她老不死的,一屋子女眷。 使得心脏比其他老头老太太要好的许老太,也含上了速效救心丸。 今天,是许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她经历的最混乱的一天。 …… 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的声音,回荡在杨树林村。 毕月在进村前下来了,她倚靠在车边儿,掐着当年爬火车扛货装钱的破军绿色布包,开始一个一个的点钱。 五分钟后,这个静谧的、街道两边儿种着一排排杨树的小村庄,炸锅了,沸腾了。 十六个男人冲进了许家,鸡窝狗窝,柴火垛,外面支着的那口大铁锅,见什么砸什么。 狗汪汪汪不停地叫唤,许家养的七只大鹅扑棱着膀子直躲,羡慕那十来只公鸡母鸡能飞一会儿。 忽然之间进院儿十多个大老爷们,他们来势汹汹孔武有力的阵仗,吓住了所有正在哭的女眷,甚至都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在许老太太的大儿媳刚要怒骂时,这些人又冲进了屋里。 镜子碎了,桌子倒了,炕桌上的茶碗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摔稀碎。 碗架子也被人两手合力一把推倒,饭碗噼里啪啦清脆的声音连续不断。 立刻满屋子女人惊叫孩子哭,老太太捂着心口窝,嘶哑着声音怒喊:“谁?!谁跟我老许家有仇?没王法了!快,报案!” 是谁? 外面的大喇叭正在连续播出早已录好的喊话,让赶来帮忙的村民们站住了脚。 大喇叭里二舅的声音正在连续滚动播放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许家二姑娘亲情大甩卖,她空虚寂寞冷,专干搞破鞋,只为陪睡不要钱……” 毕月没躲没闪,就坐在车里看着鸡飞狗跳的一幕,眼里有笑有狠意,听到那些女人们又哭又喊,看着村里的人越围越多,心里爽的冒泡。 可等她一抬头,当她看到她娘、她姑、她舅姥爷,赵大山她爹、三爷爷还有几个叔叔大爷出现在另一台手扶车上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下车了。 第三四八章 离婚(二更) 毕月只尴尬了一瞬就坦然了。 她不是娘口中那个没嫁人的姑娘得含蓄内敛。 她就是她,大家伙早点儿发现,更好,她能活的不累。 人没下车时,心里也反应过来了,看来是舅姥爷去她家说了。 而那几个壮劳力,应该是三爷爷和树根儿大爷不放心,给带过来的。 穿着米色风衣、白色球鞋的毕月,开车门子下车,在杨树林村很多村民的注目下,走到了属于她们赵家屯的手扶车前。 她没有先回答那几个长辈的问话。 没有附和葛玉凤和胖婶儿的叫好声,更没顾得上她娘急的不行想上手掐她的行为。 而是站在毕金枝身边,没有刻意大声却也没压低音量。 她知道杨树林村的人都能听见,在大喇叭滚动播出“许小凤搞破鞋”的声音中,伸出纤纤手指遥遥一指,指向那些女人拽着男人的胳膊喊别砸了的场面,平平常常道:“姑,解气吧?别再哭了,不值。我们走我们的阳关大道,要看着他们鸡飞狗跳!” 毕金枝满眼是泪,她望着重复上演的场面,就像回到了那天。 那天的她,就是这样的无力,无奈。 没有人帮她,没有娘家人在身边。 她怀疑跟踪那几天,神神叨叨的状态,却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她撕打许小凤敌不过付国拦架的力气。 她回了家觉得再没有那么欺负人的了,却对一屋子一院子打砸的男人毫无办法。 她闺女被人揪住头发扔一边儿,她一次次扑上去被人甩在地上。 她感觉此刻堵在心口涨满的那些气,好像进去了一点儿风,能让她顺口气了。 毕金枝眯着泪眼,望着,看着,听着哐当叮咣的声音,她想,就这样吧,到头了。 许老太太哆嗦着手,颤抖的身体倚靠着拐杖走了出来,听着身后几个儿媳女儿跟人撕打吼骂,她一眼就看到了毕家的几个人。 “村长?你是死人吶?!” 杨树林村的村长肩膀还扛个锄头,现听到信儿从大地里跑过来的,他拽着赵树根儿的衣服袖子正在协商,时不时还喊两嗓子毕金枝,寻思以前都认识,给个面子吧,打伤人了可咋整。 村里人真就没人上前,有的女人甚至拉住了自家爷们的衣角。 本就对那种事情犯膈应,哪个女人不唾骂如此无耻的行为,不往自个儿身上琢磨琢磨,真怕此刻上前帮了老许家,将来许家二闺女陪睡不要钱再找她们家爷们感恩。 许老太太的大姑娘冲了出来,她再气亲娘亲妹妹,那也是亲的,她不允许老许家被这么欺负,她大嫂都躺院子里打滚了,大喊道:“我要报案,你们都是死人呐?!看着他们欺负我们!趁俩逼钱了不起啊?!” 胖婶儿两手一岔往前一站,葛玉凤拧着眉瞪着眼,眼里冒光,在她们心中,刘雅芳没用极了,她俩女的死活爬上手扶车就为了这一刻呢。 “就是有钱。看着你们地笼沟里捡粘豆包,我们乐意,就图高兴!” 胖婶儿非常直接:“c你个妈的,敢欺负我赵家屯的人?不服老娘撕了你!” 许老太太怒气横扫地瞪视毕金枝,伸出干枯颤抖的手指着毕金枝,刚要开口骂人,毕月往前一站。 她挡住了许老太太的视线,嘴边带笑大声说道:“老太太,看见你被气的要疯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随后,看起来长相娇弱的女孩儿,挥舞着胳膊又冲院子里喊道:“给我砸! 狠狠地砸!照五百块钱砸! 让我看高兴了,加钱!” 毕月瞪着老太太想着,不是臭耍无赖吗?不是赔不了钱吗?那咱就以牙还牙。 赵树根儿脑门都冒汗了,这啥孩子啊? 二舅其实早就冒汗了,但他就跟扩音喇叭似的。 他觉得他得给外甥女仗腰,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轰轰烈烈结束吧。 冲着一院子里干完活想收工的木工瓦工力工们喊道:“听见没有?砸!” 同一时间,毕铁林外穿材质很好深蓝夹克衫,脚上的鞋却是胶鞋,他的手边放着老板皮包,看起来一副上下不一的打扮,正坐在县城里的倒骑驴人力车上。 付老太太躺在炕上直嘿呀呼气的,哼哼着浑身疼,疼的她起不来身。 平时梳的溜光的发鬓,此刻白发纵生散在炕边儿,连个棉被都没盖,望着一屋子的狼藉,忍着疼,无力的一拳一拳地砸身边儿要喂她水喝的付国:“快去,快去给你媳妇求回来,你给我快着点儿,跟人赔礼道歉,拿娟子说事儿,听见没有?趁着她心还有点儿热乎气,你就说……”付老太太捂着心口,喘了口气才继续道:“你就发誓再也不了,说娟子不能缺爹少妈,上学会让人瞧不起,谁都不如亲生父母,你就往那上唠,听见没?” 扭头发现她儿子木着脸,傻呆呆的,付老太太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推了付国一把,付国蹲坐在地上:“你守着我干啥?!” 付国站起身,拽了把衣襟,心里有点儿打怵。 他觉得不去找毕金枝,也许就这么让她生气一段日子,慢慢的,他也许能有活路:“娘,那我……” 话没说完,发现他娘直勾勾瞪着眼睛看他身后,付国也转头看了过去。 毕铁林的夹克衫似带着风一样刮了过来,手中的皮包瞬间掉地。 他一拳挥了过去,立时付国被打的向后几步踉跄没站住倒地。 紧接着毕铁林在付老太太喊住手的声音中冲了过去,骑在付国的身上,一拳头一拳头的往胸口砸。 男人的声音怒极了的颤抖,砸的付国咳嗽出声“呕”的一声差点儿吐血:“你心让狗给吃了!我提没提醒你?你敢对不起我姐!” 毕铁林只几拳头落下,付老太太从炕上摔了下来,扯住毕铁林的裤腿,皱着一张脸哭求:“铁林,别打他,别打他,我就这一个儿子。我让他当牛做马对金枝好。他错了,错了。” 付老太太老泪纵横,死死地抱紧毕铁林的裤腿。 而毕铁林身下的付国,在承受着毕铁林又改捶他受伤的肩膀时,疼的钻心拧眉,别说还手支吧了,居然一点儿也没挣扎,他对着地上吐了颗血牙,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说:“铁林,你打吧,我让你出气,可劲儿出。 我对不起金枝。我鬼迷心窍了。 可你打完我,能不能让金枝回来,我……”眼泪流向了耳边儿:“让她回来,打死我也行。我知道错了。杀了我也不会再那样了,我恨的自己都恨不得揍死自己!我不能没有她!” 毕铁林眼睛都打红了,从付国身上起来,他指着付国,沉着带冰碴的声音说:“离婚!必须离婚!你要敢不出离婚手续,我整死你!” 火车换汽车,汽车换出租车包车,千里迢迢,毕铁林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到达了赵家屯。 “老舅!” “哎呀,铁林回来啦!” “铁林啊。” 毕月望着他小叔那张硬朗的脸,看着风尘仆仆的毕铁林,站在村口和毕金枝见到面叫的那声“姐”…… 她微侧过头,不忍直视,心里像玩笑一般碎碎念强调:哭啥啊,至于嘛。 可她泪滴却砸在了脚边儿,骂大家讨厌,都给她整激动了。 第三四九章 表态(一更) 从许老太太的大姑娘跑到乡派出所报案,再到嫁到同村的三闺女被她婆婆愣给扯走,老太太就坐在了屋地中间,成了没人管的状态。 许老太太连炕都上不去了,腿肚子被气的打颤,手中的拐杖也早在毕月他们开车扬尘而去时,就支撑不住她了。 她的几个儿媳,忙着各自抹眼泪又哭又嚎又骂又讨论,还有发誓赌咒等家里爷们回来的,要去赵家屯要平了毕家。 儿媳妇们很忙,就是没人回头瞅一眼坐在狼藉中的老太太。亲闺女们也不在,许老太太望眼欲穿、心力憔悴。 就在许老太太千盼万盼时,她大闺女蹬着自行车回来了。 她坐在水泥地上,脚边儿还有碎茶碗,抬眼一瞧,心里咯噔一下,又抱着一丝丝希望,看向她大闺女身后,没人? 嗯,没人,乡里派出所所长,她的大侄子没来。 “娘!梭子说了,让咱别再去找他了!你知道他还说啥啦?!” 许老太太抬起带红血丝一宿没睡好的三角眼,又落寞地低下了头。 人老成精,这功夫了,她也反应过来磨了。 是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是大喇叭,又是叮咣地一顿噼里啪啦地砸,村长再不是人,她们老许家人缘再差,也应该有人跑乡里报告了。 就是不冲她,冲卖个人情能跟侄子借着这机会说上话…… 然而没警察来,一个着装的都没露面。 不得不问,是因为想让大闺女把那口气舒出来:“啥?” 许老太太的大闺女,一屁蹲儿坐在地上,在她大嫂大嫂和几个弟妹的注目下,用衣服袖子使劲抹了把气愤的泪,嘶哑着声音喊道:“您就作吧,作吧!满意啦?啊?因为一个小凤,你这是要毁了一家子! 他说让咱老许家别再害他了。你要再找他,我要是再找他,他就要跟咱断绝关系! 我大哥他们咋整?真就蹲十天啊?蹲完我二哥还有六子,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给安排的临时工,费了多大劲啊!谁还敢要他们?! 还有妹夫,你就没发现我小妹都没回来?她现在不定怎么在婆家遭罪呢! 刚结婚几天吶,你就给新姑爷倒动进看守所了! 为了一个小凤,就为了一个她!娘,就她是你亲生的,我们都不是是吧? 我公公能捞出大胖他爹,能捞我大哥他们吗?谁管他们啊?!” 说到这,许老太的大闺女再一看满屋里恨不得全被砸毁了,心里崩溃了,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她现在犯愁她那些哥哥弟弟可怎么整啊?! “什么?!”老太太的大儿媳和老六的媳妇一起喊了起来,随后几个儿媳也七嘴八舌奔地上的老太太去了。 “我?我?”许老太太彻底蔫了,心底不服输的那口气,纳闷毕家咋那么有能耐,连她亲侄子都要不认亲姑了的那口气,提在了嗓子眼。 她急促地喘息道:“我去当罪人,我、我去给毕家赔礼道……” “娘!!!” 杨树林村的村长要被许家折磨疯了,此刻他敲着手中的锣,正在组织村里的壮劳力别种地了,赶紧背老太太上医院吧,瞅那样都跟要不行了似的。 …… 毕月想要跟着她叔她姑进门,可她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她娘一把薅住后衣襟。 躲也躲不过去了,没办法,扭头站住脚回眸。 刘雅芳瞪着她闺女,都被气无语了。 实际上,毕月也很无奈。 她真不想单独面对她娘。从砸完许家从杨树林村回来,她娘就一副满肚子牢骚无处施展的样子。 刘雅芳说话前,先瞄了眼屋子,这盖房子盖的,门都拆了,怕小姑子听到多心,先问重点吧,压低音量道:“拢共花了多少钱?” “啥呀?” 刘雅芳用拳头轻锤了下毕月的胳膊: “少跟我在那装傻,你唬弄我可有一套了!那些砸东西的人!” “几百块钱。” “几百啊?几百块钱儿你?”刘雅芳拧眉仰脸看毕月,又憋回去肚子里的埋怨。 她想算了,她更在意的不是钱,可她明明心里明白不是特别在意,却嘴一张开又秃噜道:“你咋不讲讲价?!” 之前她没逮住她闺女时,本来想说,村里挺多壮小伙,就去一趟呗,不用花钱。但一想,人情债更难还。 “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你掺和那事儿,还编埋汰磕骂人,那话多磕碜啊?你当谁傻啊?一猜就是你! 你说我要知道你整这出,我去都比你去强! 这是你姑的事在前面挡着,等过几天的,都不用别人,就你胖婶儿那破嘴就得讲究你,你不知道磕碜吶?” 毕月哼了一声: “娘,我不是那老实的,你早就知道,不要回回一让你失望了,你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你放心,我会一直让你失望下去的。我就是我,我不知道磕碜!” 毕月说完,一甩袖子,给她娘甩开就走。烦死了,磨磨唧唧的。 “你给我站住!你把那老太太气死了,咱家就多出一个活祖宗!你小孩子家家的,咋不寻思寻思后果?” “他们去砸咋不想想付老太太那个活祖宗!想多了能憋死人!” 刘雅芳掐着腰,被毕月气的直点头:“对,我说啥你都有对付的。等着吧,你等警察来,我看你怎么整?!我告诉你啊,到时候就说是我雇的,你听没听见?!” 毕月一点儿都没当回事儿,斜睨刘雅芳,一副要上天的厉害表情:“来就来呗,来我跟他们走一趟,就老许家的家具能顶得上我姑家的家具?我得让他们再还我二百块钱。 要是那死老太太的亲属不来抓我,算他识相。 敢来我就敢埋! 我让他徇私跟我臭嘚瑟,掐着他那照片我往县里送。给他官衔撸下来。” “你?!”刘雅芳没话了。 …… 在毕铁林眼中,因为他回来的不及时,全家都造的很惨的样子。 毕家这个屋子被扒的,火炕都只剩下一半。 地上是六个木凳子上面搭着几条木头方子,上面是褥子和棉被。 刚开化的天,这还是大东北,要是不烧屋子,到了夜里那是非常冷的。 毕铁林再看见他姐脑后勺的白纱布,脸上那一道子划痕,走路直瘸腿儿,十个手指头上三个抹着红药水。 他被气的喉咙处动了动: “离婚。等你前脚一离婚,后脚我要让付国在县里待不下去。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毕金枝仰着头,拽了把气急败坏的弟弟,拽的毕铁林坐她身边。 声音早已哑的不像样,说着说着又哭了: “铁林,姐就求你一件事儿。你把娟子带走,带到京都读书,让嫂子帮我照看着。 只要嫂子帮我带着二年,等娟子大了就好了,让她住校。 我就这一个闺女,我不能让她在学校让人瞧不起!” 毕铁林更生气了,不可置信道: “你啥意思姐?娟子走,你不走?你不要糊涂!” 毕金枝用手掌使劲一抹脸,露出狠叨叨的表情:“我凭啥给她们倒地方?我凭啥走?我干不要脸的事儿了? 你把娟子带走,我跟他们轱辘!轱辘到死,我要看看,看看那俩臭不要脸的,怎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咬死一个是一个!” 第三五零章 毕月巴巴巴(二更) “感动了吧?” 付娟扬起泪脸看着她姐,倒挺诚实,心里暖的要死,点了点头。 毕月用手指点着付娟的方向,恨不得句句话点到付娟脑门上:“我告诉你,付娟,到真章就得你妈。 你妈才是那个无论她自个儿咋样,先得让你活好过好的那个人。 你要是过的不好,她敢豁得出命,明不明白?!” 毕月说到这一顿,话音一转儿,又说道: “对了,说到这个妈了,听说你因为叫娘磕碜,强制改称呼,爹娘成爸妈了? 叫娘咋地? 你说你一个小县城的丫头片子,我咋就没那么多事儿? 别人能叫,你不能叫。你咋不比比别人的学习成绩? 比吃比穿比那些没用的,以后给我把那毛病都改喽!” 毕月这几句话,说的屋里的毕铁林和毕金枝都缓了口气,停下了犟犟的话题,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明白咋俩孩子干起来了。 付娟梳着马尾辫仰脸,老实巴交努着厚嘴唇道:“知道了姐,那以后是叫妈还是叫娘啊?” 毕月一噎,继续道: “你要是真感动,真记得你妈对你的这份好,别光哭哭就拉倒,你给我长点儿心。 记得她无论啥样都得先安排好你,就不要找不清立场。 一会儿心疼你妈,一会儿惦记你爸,不够你操心的。早你爸找许什么东西时,你咋不操心? 再说你爸值得你这样吗? 娟子,十二岁了,辨别是非的能力该有了。 你就想想,你爸干那事儿时,跑到别的女人家里,那会儿他要是真心里有你,他咋能迈开那个腿儿? 都能被逮到屋里了,平时不定怎么积极往那蹿呢,不定敲人家寡妇几次门了,暗中勾结,臭不要脸! 一次次的,每一次,哪怕他有一次但得有点儿良心,他就不寻思寻思事情败露,你的同学会瞧不起你? 他不怕给人整怀孕了,让你多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如何自处? 他咋不那功夫想想可怜的你,如果一旦你妈发现跟他离婚,你就没妈了咋整吗? 要离婚是你母亲造成的吗?是他一手毁了你的家,你还帮他求情,吃里扒外! 这时候了,你寻思不能没爸了,糊涂! 他可怜过你吗? 付娟啊,你先可怜可怜你妈妈吧。把你那点儿懂事儿的心都用在她身上。 因为她没家了,没人对她好了,你就别逼她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逼着你妈不能离婚,说着你爸多可怜的话。他哪方面做的值得让你这样? 你再看看你妈,她眼睛都要哭瞎了,还要为你求人。 求着我娘得给你带大。 你就笨琢磨吧,将来她得不得因为你抬脸看我娘脸色?为了你还得求着你老舅给办学校,回娘家都得低点儿头!” 之前刘雅芳都被毕月说的眼睛湿润了,结果最后几句给她气的啊。 这啥闺女啊?还巴巴说人家呢! 这咋还唠着唠着给亲娘上眼药呢?她啥时候给小姑子脸色瞧了? 刘雅芳的心里话,她挺自豪的,为自己。 她觉得她这嫂子就够一说了,这家伙被挠成这样,瞅瞅她这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敢开口说养小姑子的话。哪个嫂子能做到她这样。 毕月气的不行,她替这些糊涂人着急,骂起来就没完没了道:“你现在逼着她,说不能没有爹,那你跟你爹过去吧,让他给你找许小妈,再生一炕同父异母的胖娃娃。 你说你欠不欠揍?都说我瞧不上你! 我告诉你,我就说这一次废话,再让我听到你求情,我直接动手削你。 离婚咋地了?你成了离异家庭的孩子就弱势,就得哄捧的啦? 你大舅妈惯的你,我可不惯你!” 毕月忍啊忍,终于爆发了,一手指头点在付娟脑袋上。 她昨晚开车回来,心里就不顺。 她娘在后面各种举例哄付娟,这付娟越哄越赛脸,大清早做噩梦钻她姑怀里张嘴就是“妈,你不能离婚。” 毕月骂完了付娟,本来气头上,依照她的脾气会再接再厉。 就是她亲娘过来拽她衣服袖子都摇头了,怕她骂完人家孩子又继续没大没小没老没少。 可让刘雅芳出乎意料的是,她闺女进了屋,见到了她姑,却沉下了声音,句句没高音儿,却句句敲在了人心上。 毕月心疼啊,她这个姑姑曾经对念大学的她如何,她没感受过,但她知道。 就凭因为她,表妹跟亲妈以前弄得像仇家,可见得啥样。 以前的情,她承着。并且她还是个女人。 设身处地,凭她后世那些听说,老爷们搞破鞋的有很多。 可那种听说和男人承认,比不上这种被堵现行光不出溜的伤害大。 亲眼见啊,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她舍不得和她姑大小声。 毕月未语先叹道:“姑,我是小辈儿,理应轮不到我发表意见,可我不说难受,你忍忍吧,忍不了等我说完,再给我两巴掌。” 毕金枝哭着摇头,两手捂着脸,手心都是泪,:“理应侄女还不该为姑姑出头,可你姑我完犊子。 打不过骂不过,我还眼瞎,连累的你都丢脸。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大学生,耽误上课,开上千公里为你这个窝囊姑姑出头,走道都累的直晃悠。 像个男孩子,事事给我挡着,姑都明白,姑对不起你。” 哭的肩膀抖动的毕金枝,被她弟弟轻拍了两下肩膀。 毕铁林心酸的不行,沉声道:“月月啊,你先说,完了把相机给我。” 毕月点点头,继续道: “姑,说实话,你刚才说要死磕到底,我觉得可泄气了。 我和我娘我叔,我们这么给力,你能不能也让我们舒口气。 你要说,气没撒完,你说是娟子她爸还是那姓许的,咱再继续。 直到你觉得差不多了,咱就拉倒。和他们死磕有意义吗? 你瞅他那样,见他不恶心吗?你……” 毕月憋回了埋汰话: “先说离婚丢磕碜。 都知道咋回事儿,你离了咋丢磕碜。你为马路上那些不认识人的讲究活呢? 再说没人离婚,有人遇到这事儿也不离婚。 行,那娘,姑,我问问你们。别人不离婚,你们知道因为啥咽下活王八气吗? 人家那老爷们有用处,留着他挣钱给家,离了女方不一定会好过,怕钱都给外面女人花。 人家托着,再就是娘家不行。可咱家没有当官的,我小叔能拿十万给我姑,你们是为啥呢? 他是人长的舒心还是能挣钱啊?啥用没有,留他干啥! 留下来一见他就能想起那画面,恶心自己? 再说倒地方的事儿。房子和店一把火烧着了都不给他,就他一个农村土房,就给他倒地方呗? 至于名头,给他当妻子,好听啊?他是县长啊? 让他跟那女的最好一块过,咱们看着他们吃糠咽菜、汗流浃背,多爽快。” 刘雅芳急了,人都劝和不劝离,瞅小姑子那意思也是习惯学别人不离了,她闺女小小年龄的…… 得说,她咋觉得这胡说八道挺有道理呢。可…… “那娟子呢?” 毕月不明白了: “我刚才不是骂她了吗?咱们以后该注意的不是捧着她,而是骂她爹时别带着娟子的名,这不就得了?还能咋地?!”毕月想,再磨叽她可走了。 第三五一章 死了一个(三更,为我是你铁粉和氏璧+3) 刘雅芳扯着毕月,娘俩站在外屋地那沉默着,听着毕金枝撕心裂肺地哭倒在毕铁林的怀里,喊道:“铁林,我不甘心啊! 我老了,我老了他就能这样了吗? 我那么年轻,最好的岁数都跟了他,他凭啥让我成为离婚的女人? 我要报复他,报复他啊!” 付娟跑进了屋,一把搂住毕金枝的腰: “妈,你别这样。 我不跟我老舅去京都,你在哪我就在哪,我再也不说心疼我爸的话了。 你离婚,我跟你过。 你不离,我跟你一起不理他,再也不理他。妈,你再哭眼睛就完了!” 毕铁林闭了下眼睛,他拍着他姐的后背劝道:“要是再跟他耗下去,是后半辈子也搭进去了。姐,别闹了,他不值得!” 毕金枝忽然瞪起眼睛坐了起来,瞪视着毕铁林,疯了一般喊道:“我不,我就不!你们说的都对! 可我这,我这里咽不下咽不下!” 毕金枝大力捶着自个儿的心口,又改看院子的方向,就像是能看到了多年后一般,她眯着眼睛说道:“我一想到从今往后,我闺女上学没爸了,人家问你爸妈咋不一起来参加家长会?初中,高中,大学,入校没有个爹给扛行李送进去……” 毕铁林紧皱剑眉对毕金枝摇头:“姐,你别这样,不是有我和哥。” 毕金枝却跟没听见一样,继续纠结着,陷入她自己的画面里:“我闺女结婚,人家要知道她爸妈是离婚的,呵呵,会不会背后说?难怪我闺女性子这样,她错什么都会被人那么说!” “姐,没人那么说!再说孩子懂事儿了,你看看她现在说的话,她以前小。跟外人也不那样,一直懂事儿来着!” 毕月在外面也跟着摇头,对刘雅芳小声道: “娘,我姑快崩溃了。之前干架有事儿干,提着那口气,现在真是不好说。” “咋整啊?不能神经了吧?哎呀我的老天啊,付国这个该挨千刀的!” 刘雅芳吸了吸鼻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那咋整? 她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想,要是她该咋办,结果跟着哭的更厉害了,本来是想做饭,全家都中午了,水米没打牙。 “会!铁林,会的。就像你进去过,你明明是冤枉的,可没人管你是不是冤枉的。 就像将来娟子说她没爸,没爸不是我造成的,不是她不懂事儿,你明白吗?!” 毕金枝眼圈儿含满了泪,泪光中,她抱着付娟,听着女儿的哭声,感觉一颗心被揪的碎了。 只觉得都是她害的。 她觉得她要能预料到会有今天,以前她好好对闺女,不会轻易地举手就打。 都是因为她眼瞎,孩子才托生在她的肚子里。 娘俩抱头痛哭,毕金枝喃喃道: “我离了,他现在过着都不消停,指定得找。就他那样不闲着的,他指定得再成家。 铁林,你不懂,你不懂,我活着就为闺女,以后也为她。 我都被坑成这样了,我哪有什么后半辈子? 我只要一想到他要敢领别的女的,让我闺女叫妈叫阿姨…… 去他那想瞅一眼,还得看那女的脸色…… 我孩子,我家娟子咋这么可怜? 可怜到,呜呜…… 以后找对象得跟人家说,她是缺爹少妈的,要先问问人家能不能过得了这关?会不会嫌弃她? 结婚都得被婆家瞧不起,没等进门就得被婆家私下说,她爸妈是离婚的……” 毕铁林一个大男人,眼圈儿红了,他觉得受不了了。 他姐呜呜淘淘的哭,孩子顶着肿眼泡看他,估计都不懂以后真有可能面对的场面。 毕铁林赶紧站起身,将头侧向另一边,不敢看毕金枝,说话前要先深吸口气才能忍下嗓子眼的酸涩,这才说道:“姐,你能别这样吗?” 毕金枝松开付娟,一把拽住毕铁林的胳膊: “老弟,你就当姐没出息,像月月那孩子说的,我其实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 你们给我出头,给我出气,给我挡在前面,甚至连后路都帮我能安排好。我却没大能耐立起来。 谁的娘家能这样?我为我是毕家的女儿高兴的要死。 可你就当姐这辈子没出息吧,我一定要要付国那个人,我就把他当个活死人摆在那!” 最后一句话,毕金枝说的咬牙切齿: “从今往后,你们谁也别贴补我!我要让他一辈子给我赎罪!给我当好娟子的爹,摆在那!” 毕铁林没影子了,在毕金枝的怒吼声中,他冲出了屋子。 都没用他说话,毕月就递过去了车钥匙和相机。 “你妈的,付国!我今天弄死你!” 毕铁林一拳头砸在了缺门牙且鼻青脸肿的付国脸上。 付国这次还手了,在毕铁林又一个拳风扫过来时,他用那只没伤的胳膊架住,看清了毕铁林眼中冒着火光的不可置信,泪意急出眼眶,喊道:“铁林,打我要分个时候。我上门让你打。可今天,今天……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她要不行了,她要不行了!” 随后在毕铁林一愣神时,付国重新捡起地上那个属于付老太太的花包袱,拔腿就跑。 付老太太吊着最后一口气,她望了又望门口,她想看看她孙女,她想再打一顿儿子,她想替儿子去求情,觉得儿媳妇看着她年纪大了,应该能有通融的余地。 然而,她有很多事儿想做无能为力,很多话想对毕金枝说,也只能放在心底一遍一遍重复着:娘以前因为你掉了男娃,骂过你,打过你,娘不对。 你回来过吧,我好好待你。让付国连本加力的待你。 我从没想过,我老付家有一天要换个儿媳。哪怕没有男娃,我乐意你。 你那人,性格爽利对我实在,我都知道,我就是不知足而已。 我总寻思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面压倒东面,就总想着拿着你。 我要知道那许小凤那样,过年那前儿我一定用大棒子给她打出去。这是我最后悔的,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招家里祸害了。 现在我要死了,再不会招家里来人了,为了孩子,要好好的继续过下去。 最终,付老太太用尽最后一口气,只来得及指着包袱说了句:“都给你媳妇!” 连嘱咐她儿子一定要哄回媳妇,要利用她死求儿媳心软的计策都没有说出口,就先于许老太太走了。 官方的说法是,老人嘛,摔一下都能要了命,老死的。 第三五二章 或许天高任鸟飞(四更,为我是你铁粉和氏璧+4) “娘!!” 付国趴在病床上,悲怆地喊完,一把搂住已经歪头的付老太太。 这是他最后一次,再抱抱他娘留有余温的身体。 这一刻,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因为平日里那个最护短他的人没了,世界上最疼他的那个人也没了。 还是因为他没的。 …… 刘雅芳将大葱递给毕月,两手翻转了一遍蹭了蹭身上的围裙,将手上的水蹭干净后才说:“我去给娟子买孝布去,你炝点儿葱花做点儿热汤面条就得了,估么着没人能吃多少。 等会儿娟子打完酱油回来,你别嘴快,让你姑说。” 刘雅芳边走还边唏嘘了声: “唉,真是,作吧,要不作?能作死一个嘛!” 毕金枝盘腿坐在炕上,她不可思议地扭头又看看窗外。 如果不是大老刘来了,哪怕就是付国来说他娘死了,她都不会信,觉得那是计策,那是在骗她。 没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就过了一晚上,只不过才一个晚上,昨天还活蹦乱跳跟人干架呢! 似像是感觉出屋里毕金枝的疑惑,来报丧的大老刘再次确认喊道:“弟妹,快收拾收拾吧,咱领着娟子过去。 是真的!我别的敢开玩笑,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吗? 我那兄弟现在像半个傻子似的在医院等你呢。 唉,我知道难为你了。 可医院那头就剩他自己了,你知道的,他家连远方亲戚都不在跟前儿。 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见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吧,就是谁的面子都不看了,那你就想想你这些年。 其实你跟她老人家经的事儿最多,有很多时候,都是你和她一起拉拔这个家。 她一个女人拉拔付国不容易,没享啥福,说走就走了。 就为了那些年那些日子,对不对?送最后一程。 咱赶早尽快吧,我搁外头等你。” 大老刘心情也很差,他现借的面包车来接的毕金枝和付娟。 刚才在医院,他发现付国真的像是变傻了一样,那话他没糊弄毕金枝。 他甚至刚才离开时都有点儿不放心,特意喊来他小舅子在跟前儿瞅着点儿,真是有点儿怕付国想不开。 窝囊啊! 大老刘觉得他最明白付国,没有比他再懂的了。 可也因为最明白,他知道他在整个事件当中扮演的角色。 这两天,他跟他胖媳妇在一起都不咋好使了,一点儿都提不起心气儿,走马路上见到外面那些跟过他的女人,他都绕着走。 就不说那些,就说他都有点儿后悔!有点儿觉得对不起付国。 如果不是他,天天提溜一个大嘴叉子跟付国兄弟显摆,不嘚不嘚那些所谓的滋味儿,他咋就能也想尝尝鲜。 之前人家可是个老实巴交的,是那种去他饭店要碗面条都不带多加块牛肉的。 就是在他连说了好几天之后,付兄弟才忽然有一天,变的不对劲的! …… 毕金枝一声没吭,她打开那个花布兜,属于她婆婆当宝的兜子。 以前这东西别说当她面儿打开了,就是她碰都不能碰。 可今天说什么归她了? 打开发现,里面没有啥值钱的。真的,真不至于以前当宝贝还能跟她吵嘴架。 两个银簪子,一个在打铁那地方打的金戒指,样式老式、还有一对金耳环,就这个看起来新,还是她毕金枝给买的。 两个曾经公公爱把玩的核桃,一个记账的小本子,本子有些年头了,不够用的话能解开黑线再往里添纸张。 最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些钱了。 毕金枝拿起记账本,简单翻看了几眼,上面有一九七九年给后山沟婆婆的表妹随的一块钱,那上面划着叉,毕金枝懂,这就是婆婆礼钱没回来,拒绝往来的意思。 这么多年,不是付家没有亲戚,是婆婆抠门。 穷的时候顾着自家,这二年富了,她也不敢多走动,就怕别人上门占她便宜。 后面零七八碎的,酱油,醋,平日里花销,一分一毛,那老太太都恨不得记下。难怪以前总骂她心粗手爪子大。 毕金枝看到这了,她直接翻最后一页。 当看到付老太太平生记的最后的总额时,她微皱眉头,感觉头疼,想不起这数字在哪见过。 等她打开自己包里最近查账的本子,那个本子有她算出的账目不明的地方,一核对…… 毕金枝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最后那批自行车的钱,付国还没给他。 可之前差的账,都搁老太太这呢,一分不少。那老太太居然费劲巴力忍她脸色要钱,为的就是一分不花,都攒着! 攒银行不是攒?非得搁手里攒?就在毕金枝无语的不行时,付娟也正好跑进屋。 付娟脸都哭糙了,这几天她眼睛就没消肿过:“妈?我奶没了?我刘叔说她,说她刚走……我大舅妈给我要戴那啥?妈,你跟我说,他们是在开玩笑好不好?!啊?开玩笑!” 毕金枝眼里也闪动着泪光,她接过嫂子手里的孝布,边安抚付娟边说道:“娟子,你听妈说,你奶那么疼你,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她是年龄大了,我也有那天,咱们都有。妈不跟你去,我……” 付娟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毕金枝没去,没回县城。任由大老刘磨破了嘴皮子,她也摇头。 最后刘雅芳神神叨叨地说: “嫂子,那天我跑娘坟上哭。 娘活着我让她不省心,她没了,我还扰她。 现在再想起付娟她奶,忽然觉得干啥都没意义。” 刘雅芳不明白:“啥意思?” 毕金枝没回答,蜷缩着身体躺在那,一副很累的样子。 …… “妮儿啊,你姑啥意思啊?” 毕月一筷子接一筷子挑着面条,吃啥热汤的啊?不够上火的了,就过水的吧:“她就说这些?那不是更想不开了,就是大彻大悟。 一寻思连那老太太硬实的,说拉倒就拉倒,觉得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反正都是被刺激的。娘,你看着点儿她吧。” …… 刘强东无语摇头: “铁林,你姐那面还得劝。她首先要活好自己。自己都做不到重振精神,其他角色也做不好。该离婚离婚,孩子那面学校方面,我可以找人打招呼。” 毕铁林在和刘强东确认完许老太太的大侄子被停职检查后,俩人就开始说起了其他话题。 “是啊,我想带他们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刘强东赶紧摆手,赶紧接话道:“那倒不至于。凭什么咱们走,要活的更精彩。对了,我跟你说那个养殖场,你有没有兴趣。不要多想,我不是为了上任就要业绩,我是真觉得县里给的政策很不错。我倒是觉得你支起这一摊子,你姐给管理,是不是能,双赢?” 第三五三章 又死一个(一更) 毕铁林接过刘强东递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没说话,心里在合计。 对于生意人来讲,他无所谓眼前这位曾经的小四眼,现在的副县长,是不是在他身上捞政绩。 如果他真想干,他倒希望有人能有点儿目的,而不是无私的帮助,这样互惠互赢没压力。 刘强东又执起茶壶,他特意延后了一个会议,是为了想和毕铁林叙旧且多聊一会儿。 这两天时间,毕家那面打的轰轰烈烈时,刘强东就已经了解完毕家的情况了。 “铁林,有没有兴趣?帮助家乡建设,为家乡创收,你如果出手接了这个事情,也算是……” 毕铁林不自觉笑了笑,有嗤笑有自嘲,打断刘强东的话道:“那些咱们就别说了。 主要是我京都一摊子事儿。山西那面,赵家屯还有附近村的十几个小子也都扑奔我去了。我还想去趟甘肃。我这块确实分身乏术。 这次都是把那一摊子全撩了回来的,还不知道我这一走,会不会乱。 我姐现在是这种情况,你该知道,养殖场规模大的话,她管理是一方面,得一点儿一点儿学。 再就是那些活都是又脏又累的活,原场子的那些老人,毕竟原来算是端公家饭碗,私人老板接手,能不能服众,她能不能摆弄明白,指使的动,这都是问题。 养带毛的,要是有人不尽心尽力,稍微使点儿坏,那可是说死就死,说赔就赔。 我怕我姐现在的精神状况,她干不来!” 刘强东点点头: “我理解,也明白。 只是我觉得你们帮她,扶着她走,不如让她自己闯一闯,精力能分散一些。 人生短短几十年,过后一想,没什么过不去的砍儿。 如果不离婚,每天看着那个人,倒是会日子不好过啊。 正好这么个机会,你还别说,我这顺嘴一提,倒越说越觉得真可行。 你看哈,养殖场所在的乡,打算成立了一个新的实验中学,为了将重点初高中推广,将从县里抽调优秀老师。 就是你姐家孩子不去京都,跟着她母亲在那面念书,我觉得也不会比在县里差。 离这个县不远不近,也算离开了是非地。 想回来见见老朋友就回来,她毕竟在东北生活了这么多年。到了京都谁都不认识,再因为这事儿性情压抑,很容易成为瞎子哑巴,道越走越窄。 况且我也有所耳闻,我儿子在京都念了两年书。 如果孩子成绩不是那么特别出类拔萃,以借读生的身份过去,孩子也需要有适应阶段。” 该说的都说了,秘书第二次敲门,刘强东站起,两手再次紧握毕铁林的手,说道:“你再研究研究,也多劝劝她。家里这面有什么事情,随时让你姐来找我。铁林,我们是老相识,这次再见面,以后更要多多联系,千万别和我见外。” 意味深长的说完,刘强东率先离开。 而站在小县城的毕铁林,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他低头看看脚上带泥的胶鞋,破旧的劳动裤子,扭身进了服装店。 感觉没事儿可干似的,可明明心里乱糟糟的,一切毫无头绪。 那种挫败感一方面是侄女毕月带给他的无力。 另一方面,他觉得是天意。 毕铁林觉得他回来好像没解决什么问题,除了把徇私的许老太大侄子给弄的停职了,那还是因为有刘强东,有毕月的照片。 可让他再找人撒气,撒出他姐姐嘶喊着不甘心的那口气,他又不知道该找谁了。 该进去的进去了,能砸的都砸完了,死了的死了。 就是付国都让他提不起气来再揍一顿。 随着人死不能复生,似乎有些事情,也终会过去。 …… 刘雅芳隔着窗户望着毕金枝的麻友徐嫂子,拍着她家塌了一半的炕在那哒哒哒地说着许家的事儿,她都怕哪一下子没注意,给彻底拍塌了,下晚可咋整啊! 又半个膀子被隔壁胖嫂扯住,也嘴不停大嗓门的对她说着话,她那颗心啊,一直半吊着提着。 真心觉得,要不是她心脏还算过得去,都容易被这一拨又一拨连续发生的事儿,给吓过去。 活了大半辈子了,属这几天最热闹。 胖婶儿是一副唏嘘带感叹,外加有八卦能说一年的兴奋感,唾沫横飞:“跑啦!哎呀妈呀!那杨树林村现在成热闹了。家家都传这事儿呢!连那老虔婆的亲家都讲究她。你猜怎么着啊雅芳?” 刘雅芳微皱着眉,看向她闺女,她心里要烦死了,却还得问:“怎么的了?”…… 屋里的徐嫂子是骑着自行车找到赵家屯了,就为给毕金枝送信,她抹着泪对毕金枝道:“大妹子,老天有眼,老天都看不过去了,真解气啊真解气! 就你这事儿,你说都给我气哭多少场了,我都这样你得啥样?! 这回妥了,金枝,让她们作吧,让那个小骚蹄子作!她得多狠?! 你是不知道哇,那许骚蹄子连夜带着她闺女,从医院跑出来了,完了把她那小破房给卖了,卖给邻居了,便宜得不像样卖的。 人家那邻居,寻思她卖房子为了拿钱回娘家捞哥哥啥的呢,她也是这么跟人家说的,撒谎,所以才急着出手。 结果她留下封信,跑啦! 跑了,哎呦我的天,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就没见过那么狠的,那可是自个儿娘家啊,那是退路啊! 难怪能勾引别家老爷们,胆儿肥啊。 她娘活活被几个儿媳妇快要逼死了! 我来时,水秀妹子她大姑姐不是搁医院吗?跟我说,说那老太太现在搁那医院吊着最后一口气儿呢,备不住现在都死了。 你就笨寻思吧,我蹬车俩点儿,她儿媳妇能让她多活俩小时? 那家伙六个儿媳妇,摊上一个厉害的,就能用小话气死那老太太!” 毕月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这,她猜得出开头,猜不出结尾啊。没过多少个小时啊,又死一个? 医院病房里,许家儿媳妇们哭骂的声音,骂着许小凤不是人,各种污言碎语,骂的比当时被发现偷情的陌生人还凶狠。 无论许老太的大女儿和小女儿怎么制止,几个嫂子弟妹都无法停止怨念的怒骂。 就连许老太的三女儿都跟着一起,这可是亲姐姐啊。 但是当医生出现吼了一嗓子,让补交费用时,屋里却静了。 许老太太满脸泪的躺在那。她指着信,听着大女儿咬牙切齿的念信声,含恨而终。 许小凤信里说…… 第三五四章 恍然大悟,放一条生路(二更) “娘,我小时候您总说,我长的好,性子慢,将来一定有福气。 您对我一直以来也比对大姐和两个妹妹好,我都知道。 你掏钱让我认字读书,期盼着我能给娘家增光添彩。 可如今,我却是给咱许家带来灾难的那个人。 也许您就不该生我。 苦了您,也苦了我。 当姑娘时嫁人,千挑万选,我没想到,会挑了个命短的。 我不甘,不甘心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张嘴就骂人的泼妇,长的不如我,什么都不如我,却都能比我过的好。 我甚至嫉妒过后会羡慕,羡慕那些泼妇般的女人们。 我才二十多岁啊,夜深人静时,也会想着再争一回,再和老天斗一把,改命。改成您希望的那个二闺女。 后来,我动了不该动的念想,到底又眼瞎的挑了一个没担当的。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您,最没脸见的就是娘家的兄弟姐妹们。 因为我没有能力去见你们。 我有丫丫,我有女儿要养,哥哥弟弟和姐姐妹妹们,他们还有家人,而丫丫她只有我。 我走了,别找我,就当许家没有我这个人。 等我有一天真能过的不错时,有那个能力了,一定会再回来补偿大家,那个时候,我会一一谢罪。 如果我没回来; 如果有一天我是带着不安愧疚离开这个世上的;如果人真有下辈子…… 娘,纵然我再对不起您,我也不想托生成人。活成人,会还债,太累了。 我不求任何人原谅,只因我也是一名母亲。 罪女,许小凤。” 而在吊着一口气,听完整封信后的许老太太,她此刻更怒的不是女儿卖房子不掏钱交罚款,不是她该怎么办,不是因为她这个母亲成了靶子会被推在最前面。 是女儿走了,去哪了? 居然不告而别,她担心惦记又生气。 一口气没提上来,在许老太大女儿的惊叫声中,撒手而去了。 …… 毕铁林问毕月: “你觉得可行吗?” 毕月摸着下巴,卡巴着她那双大眼睛说道: “怎么不可行? 就单说养牛养羊吧,它们不挑喂养的人还不挑食,可比人实在多了。 杀了能卖肉,连下水都不浪费。 要是留着不杀呢,它们还能天天挤出来鲜奶。开奶制品加工厂,每天一斤奶,强壮中国人嘛。 怕量大放坏销售不出去,保险一点儿还能干冰棍厂。 边边角角利用起来,到处都是钱。就看我姑敢不敢干了。 前期苦,后期流水线生产一起来,哗啦啦地往里划拉钱吧!” 毕月还不忘和她小叔背后说她姑。 她眼瞅着就要走了,东西都装完了,真怕毕铁林随毕金枝的意思不再劝了。 毕竟当弟弟的,不好意思深说姐姐,可那样不行啊,她怕再过一年回老家,她姑成半疯了:“我姑老说,为了娟子,人家娟子用不用她如此牺牲啊? 现在她小还不懂,长大了照样会说,在那样的家庭生活,并没有感觉多温暖,不如离了算了。成天在家打架,怎么就为了她了啊?! 我只是假设,但确实凡事都是两面。我姑想的太窄。 要照我说,她真怕娟子比谁矮点儿啥,不如来点儿实际的。 为了孩子,当母亲的要很有能力。开养殖场就是个机会。咱全家给她凑凑呗。 小叔,你想啊,将来付娟碰到什么大事小情的,我姑一并连爹带妈的责任都能担起来,她能对付娟来一句:“不怕,啥事儿都不怕!” 听听,这话才叫给力。 比留着娟子那没用的爹,凄凄惨惨戚戚的抹泪过日子强多了。 一个女人带孩子咋了?离婚家庭的孩子咋了?这要感觉惨,那孤儿们直接都去死算了! 我的态度是,有时不是娘家有没有爹娘在跟前儿给力,是有条件,到啥时候都有能力,那叫给力。 钱那个东西,它能撑着你放心大胆的向前走。” 正巴巴巴不停顿发表意见的毕月,并不知道她娘和她姑都站在她的身后听着。 刘雅芳就纳闷了,是她生的吗?臭就认钱,天天钱钱钱的,属她闺女最败家,大手爪子可劲儿花! 毕金枝上前一步道: “铁林,我干那养殖场! 我也不想去京都,哥嫂是奔着月月他们,我和娟子去了,是你们的负担,你先听我说完……” 毕金枝打断毕铁林继续道: “我会好好干。把店面关了,自行车甩货也能值钱,再把那房子卖了,我自个儿这块有三万多,你借我七万,我给你立字据,一定要立字据。” …… 字据,毕铁林收了,收完就撕了。 他告诉刘强东,他在这里再停留两天,办交接手续。其他的后续全权找毕金枝。 毕金枝挺直了腰板走出了赵家屯。 她还是那个她,刘海儿重新吹起来了,一头及腰长发披散着,微扬着下巴蹬着自行车税务工商工厂,和她弟弟一起三面跑。 每当她走过,有人指指点点时,她就像说的不是她一样。 毕金枝又递给毕铁林一个合伙书,挣钱她和弟弟一人一半,毕铁林又想撕,毕金枝说:老弟,让姐姐在娘家别低头。 毕铁林站在道边儿,看着毕月和刘雅芳的车没影子了,陷入了沉思。 如果当初给他姐也带走,他压着付国看着他,会不会没有这一出闹剧。 随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了。 宝 书 网 w w W.b a o s h u 2 。coM 当初他把姐姐扔在这,就是怕付国忽然乍富,到了京都那个大都市再花了眼。 事实说明,是那样有钱就生花花心思的,就是给他放哪都得有这一出。 付娟连续几天没有上学了,等她守孝完见到毕金枝时,没什么精气神,也没哭出声,而是默默流泪。 小女孩用着无奈的语气,说着不符合年龄的话,她对毕金枝说:“妈,其实我就是在县里上学也没事儿。能咋丢磕碜?再磕碜能磕碜过考倒数? 我奶说没就没了,我想她想的天天做梦,还后悔咋最近忙着练琴没陪她呢。 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我去哪都成啊。就在您跟前儿呆着,反正我学习也就那样了。” 毕金枝沉默了。沉默了半天后,她上山了。 她站在付老太太的坟前,到底还是哭了: “我没送您最后一程,因为我不再是付家的儿媳,我将来不会埋在付家的坟地里。 老太太,我会过年过节多给您烧纸钱,到了那面,别再舍不得花了。 钱上吃亏,总比身边没人陪要强啊,您听我一回吧。” 等她下山时,正好和鼻青脸肿的付国走了个碰面。 毕金枝率先平静道:“我们离婚吧。” 付国咧了咧干裂的唇角:“好,不过有一点你要听我的,老家的房子我也不要,我净身出户。” 请假条 因剧情有点变动,原来没设定离婚现在离了。需要删剪一些大纲,卡文卡的严重,今日请假放松放松,我也得歇歇了,连续好几天加更,对于上班族来讲,简直酸爽得狠嘛! 明天能否恢复,视情况而定,如有更新,一更12点,各位甜心,望周知! 第三五五章 有利有弊的成长阶段(二合一) 就付国穿的破衣烂衫,手中拎着一摞子纸钱,那张厚嘴唇,还唇角带笑、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使得毕金枝皱着眉头,一脸烦感,心里的原话就是:“瞅你那个死样子!” 气,明明说好了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可还是看见付国就生气。 闹心,明明说好了,离婚,各过各的,他就是过出花儿来也跟自己没关系了,可仍旧闹心。 明知道他如今这幅模样是作茧自缚,活该! 只要她不再继续错下去了,以后这人是死是活都不会多瞅一眼,不会再执迷不悟浪费一秒钟。 但是,她仍旧开口说了,说了她恨不得甩自个儿两巴掌的嘱咐。 毕金枝怕付国钻牛角尖儿里再活不下去了,更怕付国挺憨挺哏的个性,给他亲娘作死了,再一时想不开跟着去了啥的。 那天在山上遇到,她临走前挺生气地,到底还是留下了句:“我要你那破房子干啥?!你自私半辈子了,痛快给我好好活着,别对不起完老的,再对不起小的!” 说完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架势。 下山走的急,气急败坏中,毕金枝差点儿滑倒摔了个大跟头。 因为她忽然想起当初付国搞破鞋没了影子,她就跟个傻逼似的,满县里翻找,就怕死哪了,实际上是钻许小凤那里了。 她现在又犯病了,又开始怕人要死要活,她恨自己啊,他死不死呢! 毕金枝就是这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下的山,她没回头,自然没看见远处的付国,本能的在她快摔了时伸出的两个胳膊,更不知道付国一直站在半山坡上,频频回顾。 在这之后的三天时间里,付国没了影子。 前两天时,他是趁着毕铁林和毕金枝去市里选购大型机器时,他连夜将自行车用货车拉走。 喊着伙计小于和力工们装自行车时,就连他的哥们大老刘都往后撤了。 大老刘心挺寒,那一刻觉得付国这人不值得交。 晚上回家,他的胖媳妇气的直摔饭碗,骂他长长记性少和付国联络,那人太不地道了啥的,他不但没回嘴,还嗯嗯地点点头。 两天后,等毕金枝回来时,关于她这个人的传言,真可谓算是满城风雨了。 一方面是,算她毕金枝这个娘们牛逼。 家里刮了一场沙尘暴外加龙卷风,愣是没咋地! 愣是从一个天天靠摸麻将打发时间的家庭妇女,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 十万块啊,只是承包和买下县里养殖场的钱,后期还得买牛犊子啥的呢? 县里那些看热闹的,闲的没事儿就搁心里替毕家算了笔账,算完震惊了。 这娘们尿性啊! 就打比方买几十头牛就好几万啊。不包括别的呢,这得趁多少钱? 看热闹的,对于毕家的财力,也算是第一次直观了解。了解完就根深蒂固了。 过了几十年一提老毕家,根本想不起来以前穷的恨不得要饭的日子,张嘴唠嗑就是:“八十年代万元户?哎呀,那不算啥,那是你们县里! 俺们县里,那时候老毕家就能趁个三五十万的! 人家能不富?钱滚钱、利滚利,就是银行利息还得多少钱呢?真是越有越有!”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就说第二个让毕金枝成为一大热闻的原因。 此时县里传另一个女人更牛逼,比毕金枝还有两笔刷子。那就是许小凤。 这毕金枝以前不是名人,大伙不咋注意。 现在一看,这付国就是典型的招小鬼上身了! 媳妇是要模样有模样,要钱有钱,还有一个那样的娘家。 一般老爷们恨不得都得哄捧的,给媳妇哄好了,那就能一辈子吃香喝辣了。结果付国可倒好。 人们感叹,这狐狸精啊,真是吸人血啊,给迷的五迷三道的。 大家不理解啊,就把这往邪性了想。 你说你都因为跟许小凤搞破鞋,给自个儿亲娘作死了,被老许家一脚给踹死了,这得多大的仇? 你付国居然还能因为个许小凤,一个寡妇头子,又不是大姑娘,连夜偷自行车运走?出去找去? 在所有关注老付家的人们眼中,付国就是拉着自行车跑了,拿着这些钱啥的,去找偷跑的许小凤去了。 俩人备不住都合计好了,就趁着毕金枝那虎娘们不搁家,好一锅端呢! 唏嘘、感叹、替毕金枝着急的,给毕金枝送信儿的,想趁机跟毕金枝这个能耐人多联络上门的。 毕金枝此刻刚给她县里的房子贴出“卖房”的告示,正和毕铁林站在院子里,双手环胸,气的嘴唇直哆嗦骂道:“我就不该可怜他!我还贱贱地说不要他老家的房子。 寻思不看他面子,就冲他娘,就冲他娘前些年咱家困难的时候,她不乐意她也眼瞅着我把东西往娘家倒动。 那时候一口吃的都是稀罕物,我都记得,记得那老太太的好。 我寻思她说去就去了,就那一个儿子,我别给她那儿子逼到死路,给他剩点儿啥,有个落脚地! 他呢?不要脸,到啥时候都不要脸!” 毕金枝说到这,真是气疯了,一侧头又道: “呸!我特么得雇人找他去,找到了给他腿打折,肋巴扇打骨折,我让他跑!” 倒是毕铁林相对看起来很平静: “姐,总共加上上批货款,也就八千多块钱吧,你那十多年时间都浪费了,咱就别纠结了。腿打折麻烦。咱这时间多值钱,没必要特意去寻他,以后碰见了再说。” 就在毕金枝口腔溃疡还不知冷热吃了三碗面条子时,赵家屯毕家破大门前,停下了一台面包车,车上下来仨人。 一个是风尘仆仆归来的付国,另两位是大晚上被砸大门陪同而来的大老刘两口子。 付国面色十分平静,就像离不离婚无所谓一样:“这是那些自行车钱。我找的外县的老于,他把自行车留下一半,我就一台加二十五。再去点儿运输钱,我又去别的市里站大车上卖……反正抵不上搁门市那么挣钱,就别寻思那个了。” 又推过去一沓子钱:“这是那货款钱。” 付国蹲下身打开皮包,又打开一个红布包着的小布兜,没瞅毕金枝,更没看毕铁林,只此刻冲他闺女咧了咧厚嘴唇笑了笑:“这是那仨房子房照,你都收好了,别随手一扔,不知道经管。还有营业执照啥的,反正都搁这一块堆儿呢。”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付娟在扭头看炕墙,偷着抹泪吸鼻子的声音。 付国叹了口气,他老老实实站在炕沿边儿,对付娟道:“闺女,哭啥?我就是跟你妈分开了,我也是你爸。到啥时候,爸就你一个,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 毕金枝截住话,用着仇恨的眼神,喊道: “你有屁痛快放,别说那些臭氧层子!” “嗯嗯。”付国赶紧点点头,老实巴交继续道:“我这头就刘哥和嫂子算是亲近人。 金枝,要不叫树根儿大哥也来一趟吧,铁林也在,外人再让他当个证明写个文书。 我给你按手印,咱俩写协议。 让娟子跟你吧,我到月给她抚养费。你说个数,我月月给,现在虽拿不出啥,但我尽力。 孩子方面,你就多费费心,管咋地,让她跟你,到点儿就能吃上热乎饭,我会多给生活费的,真的。” 毕铁林深呼吸。 他现在明明心里应该痛快了,可却被堵的没个缝,瞅都没瞅付国。 峰回路转,是把钱都给她都送过来,毕金枝明明该尘埃落定了,可她嘴里的肉都快要被咬烂了。 扔出老家那个破房本道:“我就要我自己的!赶紧给我写,写完滚犊子!” 付国讷讷道:“不是正着急用钱的时候嘛,就把老家房子也给你,你卖了拿去置办场子啥的。” 毕金枝将那老旧的破房本往地上一扔:“你就痛快给我出手续,我要你那破玩意儿呢!不差你那仨瓜俩枣的!” 付国先签的名字,他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毕金枝连笔字,写的潇洒大气,只是在“枝”字后面气急败坏点了一个顿号。 大老刘的胖媳妇站一边儿,看着俩人在协议书上签字,居然抹上了眼泪儿。 付娟站在破大门前,她是唯一一个出来送付国的,就连赵树根都没动地方。 她哭着对着面包车挥手喊道:“爸,你得没事儿去看看我!” 等毕月下一次再回来时发现: 她姑会开汽车了,开着满哪跑,真的成为了女强人。 她表妹付娟在乡里的学校居然能考十来名了,她们娘俩就住在场子里。 刘强东给养殖场很大的帮助,对她姑有点儿与众不同的意思。 而她那个前姑夫付国,造的跟个小老头似的,有个外号叫“卖猪肉的”。 他天天去养殖场进猪肉,白天去集市上卖肉,卖完收工就去养殖场外面晃悠,还有脑力包下跟前儿几个饭店的送肉上门。 到月真就给生活费,主动定下的数,一个月三百,八十年代三百块钱,他每月一号早上八点,一天都没晚给过。 听说开肉摊子,被许老大和许老六砸了两次,两次都忍了,第三次又闹事儿时,他抄起杀猪刀扬声说:“再来就剁了你们!不信你砸,我现在就剁!” 至于看见她姑跟刘强东出双入对,她那个前姑夫就跟没看见似的,场子里很忙,他是哪里有活去哪里。 还知道付娟要开运动前,去市里给买一大兜子吃喝送到她姑门前,说都搁市里买的,没对付孩子,偷摸还给表妹零花钱。 以上这些都是半年之间发生的事儿; 以上这些在外人眼里,老毕家是真提气,真尿性,真有本事。 而大家不知道的是,凡事有利有弊,实际上付出了很多代价。 代价就是,她姑虽然在成长,可她小叔半年间很拮据。 毕铁林那个从不催款的人,不停地让京都给东北养殖场和山西煤矿打款,一汇款就是几万几万。 以至于京都的烟草店没有成为垄断的局面,没有扩大经营的能力,倒是被其他后来至上的经营者给影响了进项,资金链有点儿周转不过来了。 更以至于因为钱,回了京都的毕月,和她母亲刘雅芳好久没说话。 她被急的病倒了,她母亲被她伤的很深很深。 如果没有一个契机,娘俩差点儿见面的状态成了陌生人。 不过此时毕月刚开车进了京都城,她精神状态可比回东北强多了。 因为这一路上,她不顾刘雅芳的碎碎念,更不顾她娘恨她胡说八道打她后背,她路过哪个大城市都停车住店,嚷着:“我要不休息好了,开车出车祸了呢?!我做下腰疼病,瘫痪了呢?!” 刘雅芳看着这大都市里有高楼出现了,她的心终于烙底儿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看起来还算很有精神头。 这趟突如其来的回老家,治好了她动不动就晕车的毛病,叹了句:“哎呦我的老天啊,可下到家了。真是愁人!” 毕月斜睨刘雅芳一眼,嘴边儿流露出笑意。 “嗳?闺女,你说你小叔,到底能趁多少钱啊?你说他能有多少?” 毕月像闲唠嗑似的,随口说道: “三十来万应该有的。他那化妆品也没扔,哪像我似的,东一下子西一下子。 那养殖场给我姑,说是十万包场子,后期得投钱,要不然运作不起来,我还寻思咱家也得掏呢。 他没吱声嘛,看来应该心里有谱,还能拿出个几万吧。” 在毕月眼里,后世qq表情被吓到的图片啥样,她娘就是如图炮制一般摆出什么表情。 刘雅芳低头挑眉撇嘴,惊愕瞪大眼睛,刘海儿就跟表情图片里的三条黑线似的,惊道:“啥?三四十万?!” 娘俩不研究研究回家咋跟毕铁刚学老家的事儿,不研究研究好几天没影子了,去哪了的说法。 开车进胡同前,还讨论毕铁林兜里到底有多少钱的可能性呢。 下了车了,才反应过来,还没对对台词,正大眼瞪小眼中,毕晟,那个本该周天去补习班的半大小子抄铁锹跑了出来,看见他娘和他姐也一愣,又反应过来喊道:“快点儿!姐,你饭店有人闹事儿,要砸了你店,我哥要镇不住啦!” “啥?!”娘俩异口同声惊叫。 随后毕月急跑进院扶住快摔倒的毕铁刚,刘雅芳没了影子,几十秒后,刘雅芳怀抱木掀喊着毕晟:“狗蛋儿你等会儿我,我特么看看,花那老些钱,谁敢砸?!” 第三五六章 那一夜的债(一更) 人家毕成在饭店打电话回家说的是: “狗蛋儿啊,你今儿个别去补习班了,饭店这头有人闹事儿,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得留这看着点儿。光剩下大山哥怕顶不住。 你千万别跟爹学,你搁家,听哥的。 老老实实地给他做饭,他到点儿得上厕所。爹有点儿大便干燥,蹲的时间长,你扶着点儿,听见没有? 另外姐要是回来了,让她赶紧过来一趟!” 结果毕晟这个暴脾气的,一句没往心里去,摔了电话出门就喊道:“妈的,敢砸我家店!”跑到仓房就开始翻铁锹,冲着拄拐站在屋门口的毕铁刚喊道:“爹,你搁家老实呆着,待我平了他们就回来给你做饭!” 啥啥不明白,半糊涂中的毕铁刚,腿刺挠极了。 他十分想踢他小儿子几脚,奈何他现在的情况谁也管不了。 就这前后脚的功夫,毕月和刘雅芳也就进了院儿。 毕月安抚毕铁刚:“爹,我去去就回,你别跟着着急哈。”说完赶紧追那对儿娘俩去。 毕铁刚气的没法没法的,望着空荡荡敞开的大门,最后用拳头捶了下弹簧拴着的屋门,嘴里恨道:“这个娘们,一点儿不压事儿!当这京都是你赵家屯呢?!” 毕月皱着眉头下车时,忽然愣住,愣神到都没扯住过去跟人理论的刘雅芳。 “是你?” 戴寒菲满眼是泪,正在央求她父亲松手,一回眸也看见毕月了。 泪光中的那双碧水眼眸,也闪烁着懵了的神色:“你是?” 两个正是花开年纪的姑娘家,彼此你看我我看你,都有那么一瞬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了,随后又同时瞪大眼睛。 “喝酒!!”俩人异口同声道,喊完也顾不得打招呼了。 那面戴寒菲她父亲,得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已经拎起赵大山的衣领子了。 赵大山站在他面前,再加上眼神惊惶无助,看起来瑟瑟发抖,戴寒菲的父亲拎他就跟拎小鸡崽儿似的,怒极到愣是给赵大山拎的脚不沾地。 给毕成吓的,紧拽对方的大掌喊道:“快撒手!叔叔,你这样会勒死他,咱有话好好说!”其实最开始戴寒菲没指人时,毕成也被拎起来过。 刘雅芳到了之后发现,没像在东北县城似的有好几个大老爷们,就是一家三口。 有个女孩儿的父母长的人高马大,正怒气汹汹,那女人扬声要把店砸了,让这个饭店在京都城消失。 刘雅芳很直接,她气不过怎么能有那么牛逼的人敢放如此的狠话,还整个让饭店一夜之间消失? 她将木掀子使劲往脚边儿一立,冲那女人喊道:“敢?!我看谁敢砸一个?俺们老毕家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花特么好几千这顿装修,你敢给我砸喽试试?从我身上趟过去吧!” 毕晟随着刘雅芳叫嚣:“娘,有人敢动我就挥铁锹!” 小少年气的不行,觉得他哥是真馕啊,囔囔不喘的。 你瞅那一脸恳求,求谁啊?还叫叔叔?闹事儿的就得来一个平一个,到哪都是这个理! 毕月相对看起来很平静,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了:“这饭店姓毕。是我开的!你们是找我大山哥?” 中年女人拧眉和毕月对视,嗓门高八调:“什么?!” 原来闺女跟的男人,居然连饭店都不是他自个儿的,他是进城务工? …… 饭店包厢里,毕月望着戴寒菲的母亲说两句,她父亲就能暴起想隔着桌子揍赵大山,十分无语地和傻眼的刘雅芳对视了一眼。 刘雅芳人是懵到不行的状态。 啥玩意儿?大山那么个老实孩子,跟人家没结婚没咋地的,就敢办那事儿了?还给人整怀孕了? 现在人家找来了,人家家长要给他送监狱去? 哎呦我滴个老天啊! 这咋一天天啥事儿都有吶? 戴寒菲捂着脸哭,她后悔早上起来为什么不赶紧离家,更不该吐,藏着藏着想招解决的时候,结果就是那么寸吶,她妈发现了。 中年男人一掌拍在桌子上,被赵大山不言不语给气疯了:“说!你到底要怎么负责?我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让你给毁了!你今儿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这就找人戴手铐过来!” 女人跟着一唱一和也威逼赵大山,说话嘴更厉,手指指着刘雅芳,她看着赵大山骂道:“她不是你妈,那你特么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你爸妈都死啦?有没有个喘气儿的出来说说了? 我告诉你,别以为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招! 就你们这些外地人,我们想让你在这站不住脚,分分钟的事儿!” 毕月寒着一张脸。 她觉得这话就难听了。 那玩意儿婚前有了性行为,是一个人的事儿啊? 到底是要抓赵大山进大牢还是要给女儿做主,叫嚣干特么什么?还我们这些外地人,还咒人父母都没了! 毕月沉着声音,语气也很不好: “大山哥,该怎么着怎么着,是你就是你,不是谁还能扯住你硬赖啊?你不说话能解决什么?咱这饭店虽没营业,但厨师服务员都在,外面正在装修收尾,忙得很!” 赵大山一直驼着背站在旮旯处,他说话前没有看戴寒菲一眼,而是瞅着毕月,眼中是满满的无助,声音也打着颤。 在毕月眼中,就是他犯错了在肝颤,没有一点儿老爷们顶天立地的样儿。 “就那一次,只一次。我不知道她、她怀的是不是……” 砰地一声,戴寒菲的父亲硬是给桌子撞倒了,一拳砸在了赵大山的脸上。 外面的毕晟喊道:“干活!听什么热闹?!” 屋里的几个人也乱套了,拉架拉的。 一句话很重要,能说的人心暖,也能让人瞬间炸毛,觉得那话不是人。 戴寒菲的父亲再顾及他闺女的名声,他此刻也只想给赵大山送进监狱里。 毕月拉架拉的浑身差点儿虚脱,眼睁睁看着赵大山那张脸被戴寒菲的母亲给挠了几道子,她倒着气喊道:“别打了!爱打出去打去!人脑袋打成狗脑袋跟我没关系,再动手,我报警!” 又一扭头冲戴寒菲、她那个曾经的酒友喊道:“能不能管管你爸妈?这是我的饭店!” 刘雅芳也气急败坏冲那两口子喊道:“我给你们打电话叫他爹娘过来,可别再我家闹事儿了!” 第三五七章 撩手迈步(二更) 毕月有点儿上火了,她后槽牙长了个立事牙,疼的厉害。 她觉得就是她姑和赵大山的事儿,连续发生闹的。 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嗓子开始痒了,这几天喊的哑声哑调,耳朵也嗡嗡地像是有了回音儿。 到家了,那口气松下来,头疼屁股疼,全身上下不舒服。 捂着半张脸进厨房时,就听到她娘在教导她大弟毕成道:“成子,你有没有对象呢? 我跟你说,凡事儿不能瞒着爹娘,俺们是亲的,啥都为你先寻思,瞒我们噶哈?! 有就领家来,学校不让,我和你爹让。还能帮你瞒着啥的。 你可别学大山吶,那什么,你瞅瞅多磕碜…… 反正我丑话说前面儿,你可不能作出事儿来,你爹真能打折你腿! 你就看看大山,你说他多愁人。 这人上哪看去,平时老实巴交的孩子,你赵大娘还说呢,可得扒了着挑对象,这可倒好!” 毕成也是无语的够呛。 大山哥居然被带走了,那老戴家的意思好像怕大山哥跑了似的,要是不让带走,就要给送公安局。 他们家又不能太掺和,啥玩意儿都得等大爷大娘过来再说。 饭店里一摊子事儿,厨师都到位了,装修也在收尾,就等着开张了。他姐得多上火? 他姐…… 毕成想到毕月,一抬眼就看到毕月进了屋: “咱姑那面怎么样?你请假可超了两天,学校那面能行吗?你们不是快安排实习点儿了?” “行不行老师还能整死我啊?咱姑啊,哼,离婚就自个儿好好过呗,那还能咋样?” “你说啥?!”毕铁刚和毕月门里门外,门外毕晟扶着他,毕晟也惊愕道:“啥玩意儿?谁离啦?” 毕月肩膀瞬间耷拉下来了。 再看刘雅芳,她将手中抹布对着锅盖就扔了过去,发泄一般又使劲跺跺脚,恨恨地扭头瞪那对儿她生的龙凤胎。 她还没等毕铁刚骂她呢,自个儿先被姑娘和儿子蠢的气哭了,眼泪不自觉地挂在了眼角上。 刘雅芳闹心巴拉,她只是想回家吃口热乎饭,让她喘口气的,晚上给毕铁刚洗脚揉腿时,让她歇口气就说,还不行吗? 非得一件事儿挨着一件事儿! “你给我滚出来!”毕铁刚瞪着眼,冲刘雅芳吼道。 “爹?” “爹。” 这是惹祸的龙凤胎。 毕月和毕成都被毕铁刚的吼声震的眼睛一眨。 刘雅芳用身前的围裙使劲擦了擦手,随后边摘下围裙扔到操作台上,边嗓门透亮霸气说道:“你不用跟我筋鼻子瞪眼睛的,我又没离婚?说就说呗,喊啥!我特么一天赶上老奴才了,天天掐架!走,我跟你俩说,啥都说,我看看你听完了能咋地?就你这腿,能撩回家揍谁!” 刘雅芳不是好气儿、一把扯过毕铁刚的胳膊,又回头冲大眼瞪小眼的仨孩子喊道:“大妮儿做饭去! 成子给我归拢屋子。瞅瞅,我刚走几天,这屋里让你们几个造的! 狗蛋儿写作业,补习班交那老些钱,你说不去就不去了,听风就是雨,你抡个铁锹,你个小不点儿,你能打得过谁? 瞅你这回要考不进前十名的,你叔费多大劲没让你成为蹲级包子!” 扭身也不管毕铁刚会不会被她扯摔倒,拖拽着就往院子里走。 这天晚上,毕铁刚没吃饭,第二天早上也没吃,姐弟仨人没再听到他爹的怒吼声。 仨人发现,他爹只一宿过后,肉眼可见的速度,嘴边儿长了好几个大火泡。 后来大便干燥到,毕成特意跑到医院给开的开塞露。 …… 毕月仰头叹息了一声,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无语望天,她的身边是不停记笔记的梁笑笑。 那小妞很忙,当小保姆当的越来越得心应手。 除了毕铁林刚走那几天,小妞悲伤春秋抹眼泪了几天。 在那之后,每天中午要蹬车去她弟弟的学校,早已经不陪她毕月吃饭了。 因为梁笑笑得领着那个以前恨不得对她拳打脚踢的弟弟,小学跟前儿挨个饭店下馆子吃中饭。 那对儿姐弟俩,在毕月看来,怎么说呢,有点儿她品不透的关系。 只要提起丁丽,就能干的不可开交。 梁笑笑跟她发誓赌咒过好几次再不理梁浩宇,还说血缘真是妙不可言,她弟弟随丁丽一样不是东西。 可是没有丁丽的话,真的处的像她和毕成最初炸油条的阶段。 看着别人有条不紊忙忙活活的,毕月很无力。 她也手边儿一堆儿杂事乱事儿,可总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毕月知道,她现在的日子,过的有点儿真心乱套。 你说不像上辈子,念大学就真的只念大学。 不像这辈子,别人都在心心念念想分配个好的实习学校,而她是恨不得省略这个阶段。抓耳挠腮想躲过教一帮熊孩子。 梁笑笑用肘部推了下毕月:“发什么呆呢?为大山哥发愁呢?我也真是没想到,他?算了,也许男人都那样。” 梁笑笑赶紧停住这话题,把话到嘴边儿的你小叔也那么不是东西的话省略,怕毕月跟她急,问道:“月月,大山哥现在被看管起来了,不能真被压着怎么地吧?” 毕月手中转动钢笔,目视前方: “能怎么地? 这就是生丫头的悲哀。 孩子在女人肚子里,连带着爹妈都跟着提不起气。这要是男人怀孕,怀去呗,你看又啥样。 所以啊,叫嚣的厉害不代表啥。 再说大山哥他爹娘今天就到,我娘有戴家地址。 你说当时都没置气给他扔进去,就说明想好好谈谈解决呗,无非就是趁着肚子大之前结婚。做掉的可能性不大。 哎呀,我都没心思上课,他不得忙着当新郎? 我那可要开业了,我爹我娘,啧,他俩能管明白饭店嘛,我还投入了那么多钱。” 毕月提起这个就来气,她这合伙人咋就不能消停的:“算了,记笔记,争取留在京都实习吧,要不然更得乱套。” 梁笑笑却停下了笔,无心学习了。 她爸不也是吗?砸完车,还想揍毕铁林,但挡不住她没出息啊。 唉,她好想毕铁林。 正如毕月猜到的那样,赵树根儿和葛玉凤风尘仆仆的来了。 接到信之前,葛玉凤还和她二闺女坐在炕头,拍大腿感慨毕金枝的事儿呢,结果咔嚓一个大雷,砸她脑门上了。 她听到信儿时,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上,她唯一的老儿子都被关起来了?天吶! …… 葛玉凤到了京都,坐在毕家沙发上就开始抹泪儿,和刘雅芳哭诉。 刘雅芳被哭的脑仁疼: “那你咋整?!赶紧着吧,咱男方得主动点儿,真有那回事儿赶紧张罗结婚,先把态度摆在那。” 赵树根儿和毕铁刚一颗接一颗的抽烟。俩人都沉闷不语。 几天下来,赵树根儿和葛玉凤都住在毕家,刘雅芳也没多劝。就是张罗吃喝出行,去隔壁老孙家问问坐几线车啥的。 她寻思话了,到时候你们亲家之间俩好变一好了,她一个外人说多说少的,再让人恨上。 你们就是打破脑袋了,该咽还得咽下去那口气,孩子不等人啊! 而毕月也躲着不回家,心累。 她不想见欲言又止窝里窝囊的赵大山,不想听葛玉凤一口一句咋办啊啥的。 将饭店全权扔给毕成,让她大弟没事儿去监工瞅一眼,这一天晚上,也许是天意。她鬼使神差地就开到了后世的三环边上。 毕月蹲在道边儿拧眉想着,后世这地方干啥来着? 忽然一拍大腿站起身,眼睛冒光望着一大片草甸子,锁好车门子就开始狂奔,她得赶紧找人问问,这片地是谁的啊? 她要买! 第三五八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更) 一名看起来十分质朴老实的中年妇女,她头上裹着一个头巾子,大概是怕干活招灰,总洗头发又不方便。穿着一件的确良的外套老式格西服。 再配上那双眼眸里透出的小心翼翼,使得毕月见到她都不自禁小声说话。 “你好,婶子,我想打听一下,这些地是谁的?属于你们个人还是跟前儿哪个村子的?” 王翠花第一次见毕月,就觉得这姑娘长的跟池塘里的荷花似的。 说话温温柔柔,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皮肤好像也一掐就跟能出水似的,想起自个儿的女儿,唉,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是孩子她爸的。” “那他人呢?婶子,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他谈谈。” 王翠花转身一指土坯墙上的黑白照片:“在那挂着呢。” 嗯? 毕月一愣,鸡皮疙瘩瞬间布满胳膊,觉得王翠花有点儿神神叨叨的。 她卖腿进屋真犹豫了几秒钟。 等她随着王翠花进了屋,抬眼一瞧,哎呦,就觉得这家人守着这大片地,还能过的如此拮据,真是……地白瞎了。 屋里昏黄的小灯泡,小屋子也就二十来平房。 本以为是靠大地边儿盖个小房,为的是看庄稼的临时住所,却不想,居然是长期居住的家。 这个屋里除了一铺炕,一个写字台上面堆满了书籍,还有散开的书上面摆放着铅笔,被褥啥的,再没有其他了。 王翠花拍拍炕席,示意毕月坐,她纳闷地问道:“我这块地,产量不高。我那大伯哥,宁可要我们家那几间大瓦房,给我们娘俩都告了,都不要地。你们怎么都要买它?你好像岁数不大,怎么也要买它?” 你们?毕月挑了下眉。 关于什么大伯哥一纸诉状给告了啥的,她不用问也有点儿明白了,没打算糊弄妇女:“城市建设会扩到你们这。早晚这片地不会再种庄稼。你当初把大瓦房给他们,也许是天意,婶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城市建设。 上回来了个李总,说的就是这个词。 可她那好像是公司,拿个尺子,十几个男人围着这里说是要丈量。你买是要干什么用?” 毕月心里有点儿着急了,直接问道: “那个公司说给你多少钱了吗?最近总来吗?” “来了两趟。他们人太多了,我也不敢卖啊。不想跟公家打交道,也就没跟他们多说话。我这也是看你是老实孩子。 再说了,那是孩子她爸给留下的,我们是庄稼人,没有地了,怎么活? 现在我家晴天还能挑菜卖菜,没地卖啥?” 王翠花一拧头看着书桌,随后娓娓道来她的家事儿,所以说,有些事儿,有些人,它是需要眼缘的。 如果不是毕月看那件老式西服倍感亲切,放低音量,也许就没有这场聊天。 …… 毕月慢慢悠悠开车往家回,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右手不自觉用食指敲打着方向盘,心里合计着:真要买,那么大一片,最少不得个十万八万的啊? 给人三万两万的,那不是欺负人吗?本就神神叨叨,过后真知道价值了,不得逼疯那对儿娘俩? 不过刚才她也没吐话,打算这两天多接触接触再说。关键是那婶子有顾虑,她张嘴就说具体钱数,倒容易搞不好给人整毛了。 可毕月此时真心希望现在就能敲定。 不得不说,她今儿有点儿出门捡钱的意思。 以前她也想过圈地买房之类的,但好像一天瞎忙就跟忘了似的,赚启动资金赚的,给她脑子赚的特别不灵光。 毕月就琢磨啊,就王翠花那片地是大面积正中间的,抠掉她那一块,边边角角以后要是有承包商想盖楼干什么,都得经过这片土地使用权人的同意,都得绕到她这一块,到时候那钱不得海了去了…… 车里响起毕月吸气呼出的声音。 已经有公司过来探路了。 那是那公司也许不知道政府能不能扩到这,怕这片地押后正在考察中,也许现在正在跟政府人员套话确定的阶段。 时间不等人啊。 一旦要是听到信了,对于一个公司来讲,别说十万八万了,二三十万也敢砸。 可她不一样啊,她哪有那么多钱往里砸。 她太知道这片地未来的价值了,两年,只需要两年就会翻天覆地。一年后地皮涨价,两年后高楼异军突起。 毕月只要一想到以后或是转手卖了,或是自己干,或是是分到这片住宅楼好多套房子,她就心跳的厉害,手心冒汗。 她得抢先啊! 一侧头,她赶紧踩刹车停了下来。眼神追随着远处踏着月色,肩膀扛着扁担的王晴天,拥有那片地的女孩儿。 毕月没想到那二十岁的姑娘真出落的跟朵花似的。 她长的就算很标致了,那丫头五官长的居然跟赵丽颖的小团儿脸似的,就是穿的,皮肤,那是真糙啊。 这丫头还不如她毕月,她是日子从穷了往富了过,而那王晴天是恰恰相反。 刚才听王翠花急于表达的啰里啰嗦,知道这对儿娘俩确实不易,也是毕月不想糊弄那对儿母女的原因。 王晴天的父亲王石头去世后,母女俩就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 本来家里条件在村里属于数一数二,结果王石头一没,五间大瓦房被大伯一家霸占,大伯拿着她奶奶死前留下房子只给小子的遗书,给这对儿母女硬是给撵到大地边儿住宿。 又因为王晴天当年考大学三分之差落榜,明明是以前村里人羡慕的丫蛋,现在成了卖菜的姑娘。 毕月撩下车窗还没等说句话,王晴天迅速猫腰掏出一个铁锤子放在胸前。 等她看清了车里是个女司机,女孩也跟她差不多大,她才悄然松了口气,拧眉看着毕月。 毕月眨了眨眼,想了想,抿抿唇没说话,重新启动车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晚,李总派人又登门了,并且说出十万这个数,吓的王翠花和王晴天目瞪口呆,娘俩一夜没睡。 只过了一个晚上,这个晚上毕月回了家还啥也没说呢,正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做着计划书,她就被人差点儿截胡。 等第二天毕月放学又开车晃到那的时候,给她开门的是王晴天。 女孩儿挺聪明,眼睛盯着毕月那双最新款的白球鞋上,没用毕月废话就说道:“听我妈说起你了。你能掏出比十万更多的钱吗?” 第三五九章 差点儿摊上事儿(二更) 毕月的心里一紧,表情未变,连疑惑的神情都没有。 她就站在王家的矮房前,回望着那对儿穿着朴素的母女俩。 实际上心里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她在琢磨着怎么说。 十万,张嘴就是十万块,不用多问,指定是那公司来人了。 如果没有她,看来上辈子这时候也是动了。 而她?她哪有十万吶! 最多划拉划拉掏光所有也就九万。这就是她昨晚闹心了半宿的原因。不甘心买下地转卖,怎么研究都觉得不如自个儿干。 如果没她姑那事儿,她小叔还能接济点儿,但现在情况不是那样,买地钱现在都费劲。 毕月左右瞧瞧,她那颗立事牙又开始疼上了。 两脚挪动了几下,就像是一副怕跟前儿有人听到不好的架势,实际上是趁着挪脚的空挡想着怎么说,再次看向王翠花和王晴天时,她挺真诚地说道:“我不能。数额上恐怕还会差些,因为我就能拿出那些。 十万,那是你们应得的,我知道。 这块地,值那些钱,将来更值钱。 我愿意倾其所有买下来。倾其所有,也就代表我也有心无力,凑不上十万。 你们在钱的方面会吃点儿亏,不过……” 王晴天听到这话,看毕月的眼神不一样了。 昨个儿那公司的人可说的是,她家这片地最多值这些什么的,还说他们李总向来爱扶贫,要依照他的意思也就五万。 怎么贬低怎么聊,即便听到十万块震惊了,可也聊的她心堵极了。 王晴天心想,难怪她母亲说昨天来的那个丫头,人挺实在,所以才啥话都学。宁可同样价格卖给那女孩儿,也不愿意卖给大公司那帮耀武扬威的,怕他们不认账。 “不过什么?” 毕月笑了笑,觉得有戏。随着王翠花进了屋,没着急,坐下才说道:“婶子,晴天,我也是农村孩子。 我能告诉你们我家地址,让你们有事儿能找到我。 不像大公司那样,你们连门都不知道冲哪开。真出了什么茬头,找人找不到。 我更能做到,咱们要是定下来多少钱了,只要写了合同书,咱按照合同书上的数额,定下多少真就拿出那些,不会反悔。 不会利用你们不懂合同坑你们,不会像大公司那样欺负人,更不能丁是丁卯是卯的撵你们赶紧搬家。 他们可是有可能会变卦的。 就一个合同书没签明白,说是十万,最后婶子你们拿到手的,万一不是那个数了呢?” 王晴天脸红脖子粗顶了毕月一句:“怎么可能?你别糊弄我们。他们要敢那样还没王法了呢。说实话,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信你呢,别说他们了。” 毕月点点头: “我承认,我们也是才见两面。我就说下我能办到的吧。买地数额我自己也定不下来,但价格如果是十万,恐怕不成。不过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用别的方式尽量吧。” 毕月说到这,直接看向王翠花: “我能动心思买地,算是有点儿本事的姑娘家吧?我家也有两个有真本事的人,您该信我这点吧?” 王翠花赶紧点头: “那倒是。谁没事儿来大地里闲唠嗑玩。我信我信!” “婶子,晴天不能再卖菜了,她长的好,不安全。一个姑娘家,走哪拎个斧头,我昨天在路上碰到她,心里也挺不好受。 再一个如果把地卖了,也确实没必要挣那几个风雨来雨里去的辛苦钱儿。 你们手头的几万块,可以留着买房过日子。 但咱老百姓过日子,存款是存款,得有个进项,得有活钱月月进账,才能心里有底,那叫营生。” 王翠花心里有点儿发颤,她好像猜到毕月即将要说啥了,只是没想到…… 毕月很认真地告诉她们道: “我给她找找人,她是高中学历,费点儿劲应该能找到一个体面点儿的工作,最好是能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姑娘家有个好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 “婶子?!” “妈!” 小矮房的房门被毕月和王晴天撞的来回晃悠,两个大姑娘家,一起合力将王翠花抬到门口那。 一看情况不好,又紧急放下王翠花。 一个跪在地上掐人中,一个使劲扒开王翠花两只拧成麻花般的手掌。 俩人就那么简单急救,玩命按着抽的一抖一抖的王翠花。 “婶子婶子!”毕月急了,怕王翠花咬到舌头,急到直接将手指头塞进了她的嘴里。 王翠花一点儿没客气,只眨眼间,毕月的手指头就被咬出血了。 疼的毕月一皱眉,汗瞬间下来了,另一只手拽过书包带往王翠花嘴里塞,她觉得她那手指头,要是再被咬个三分两分钟的,就得被咬掉了。 王翠花口吐白沫啊,眼睛直翻着,两个姑娘又慌又紧张又累的够呛。 几分钟后,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毕月用袖子一抹脑门,手指上的血迹蹭在了脸上,她被吓的不轻。 要知道这大荒地,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再说咋说着说着话,抽过去一个呢?太突然太吓人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摊上事儿了! “不行,咱得去医院。你瞅她给自个儿咬的!” 虽然王翠花已经缓和了下来,但毕月肝颤的指挥非要去医院,她觉得既然她碰上了,甭管咋地,不能就那么眼瞅着。 脸上满是泪痕的王晴天,将一切看在眼里,懵懵地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动。 连背再抬的,两个姑娘扯着抬着王翠花往路边跑。 别说锁门了,就是毕月的书包都丢在地上,顾不上捡了。 毕月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是冰冰凉的,她一面油门踩到底,一面声音打着颤问后座直哭的王晴天:“你妈那是什么毛病?!” “呜呜,提起我就恨的一夜一夜睡不着觉。等将来我有钱了,一把大火把家里房子烧了,让他们欺负人! 我娘是被我大伯家欺负打上门做下的病。她一激动或者累的不行就说抽就抽,什么都不敢让她干。” 毕月深呼吸闭了下眼睛,好嘛,这是激动大劲抽过去了,可要吓死她了。 艾玛,以为摊上事儿了呢! 第三六零章 女人的倾诉是减压(一更) 毕月的右手食指上包着白纱布,递过去化验单子和缴费票子时,右脸颊上还有两道血迹。 王晴天伸出手奔毕月去,毕月一躲,躲完才发觉人家是要给她擦脸,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手掌心蹭了蹭,嘱咐道:“放心住院。再问问能不能吃点儿啥药控制住。那张字条是我家地址,有啥事儿你去那找我就行。” 毕月又随手从风衣兜里掏出一小叠钱,开始撵,撵出十张递了过去:“这钱你揣好,吃饭啊,看完病雇车回家啥的。” 王晴天眼中含泪,手里捏着一百块钱,望着毕月的背影,她吸了吸鼻子。 她很感动。 感动毕月这个陌生人没有被吓的马上跑走,感动毕月手指受伤却没说一句埋怨,更感动毕月还知道给她留下回去的路费,了解她的窘迫。 感动的无以复加。毕竟,毕月只是个陌生人。 上一次母亲犯病时,亲大伯看见她母亲倒下口吐白沫了,还能吵嚷着说是假装的,将她们娘俩的行李往院子里扔。 跟前儿的邻居,包括村长,很多人都避而远之。 有的怕救不好,人再出事了,怕她们娘俩赖上。 还有的是怕得罪她大伯一家,心底有了顾虑,眼睁睁看着她妈抽了几分钟。 那个村子,她一辈子不回去都不会惦记,没有值得惦记的人和事。 自从父亲没了,人情冷暖,她尝遍了。 就连姥姥家的两个舅舅都是有钱登门,没钱了任由她们死活。 王晴天默默回身进了病房,王翠花此刻也虚弱地睁眼看向门口。 住满十二人的病房里闹哄哄的。 “妈,我不是让您别激动嘛!” 王翠花嘴唇破了,刚抽搐完,现在的感受就像是刚被大卡车撵过一样,全身没劲儿,她没什么精神头说道:“卖多少钱能咋地。你要么重新考大学,要么就有个好工作,像那个毕月丫头似的,看起来体体面面。不能让我拖累的卖菜。” “妈!” 王翠花任由眼泪流向腮边,她侧过头,没看她女儿,又有气无力说道:“卖吧。闺女,差一不二的,就卖给这丫头。咱娘俩遇到有情有义的人太少了。 等钱拿到手了,哪怕少的多了点儿呢,我也认。 只要那丫头真能给你弄到好工作。 要是你爸活着指定也能同意。 俺俩不图别的,只盼你将来有个好归宿,可这年月,没有好工作能遇到好人家嘛。” …… 毕月推门进院儿,狗蛋儿将手中的本子一扬:“姐,这两道题给我讲讲呗。” “找你哥去。” “哥被大山哥叫出去喝酒了。” 毕月皱眉,音调有点儿高: “叫他去他就去?一个个长没长心啊!电线啥的检查了吗?明线就那么扔在外头?过两天收工了,咋地?再花钱找人重弄啊?都啥时候了,还能喝进去酒!” 毕晟讷讷点头,不明白他姐咋忽然发脾气。 刘雅芳和葛玉凤推门出来,葛玉凤脸色有点儿挂不住了,稍显尴尬道:“月月啊,那啥,他是心里不痛快,出去喝点儿松快松快。我知道他给你们耽误事儿了,等过了这阵……” 毕月心烦的要命。 过了这阵还用他?就这阵才忙呢! 挥手打断直接对刘雅芳道: “我去饭店那边,不用等我吃饭。我愿意几点回家几点回家,丢不了!” 毕月出门时还听到刘雅芳骂她呢,跟葛玉凤说:“她大娘,别跟她一样的,不是冲你。那指定是在学校遇到啥事儿不痛快了。这死丫头被她爹惯的没个样儿,动不动就耍小性子。” 倒是屋里的赵树根儿率先安抚毕铁刚道: “孩子不容易。你家这丫头快赶上小子能耐了。 人孩子说的对,忙的节骨眼,俺家大山这秃噜扣了。 我还寻思他领着樊师傅回来,等赶明儿我再来,能消停地和老弟你喝点儿酒呢,咱也尝尝给员外爷做饭的好手艺,结果可倒好……唉!” 满嘴燎泡的毕铁刚,看起来比赵树根儿还上火。 他现在能蹲着站着坐着,自己没事儿多走几步,就是走不太远,时间长了不行。 在这巴掌大的院子里,寻思寻思他妹妹,惦记惦记他弟弟,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一声长叹:“唉!咋整?” 咋整? 毕月对梁笑笑气愤道:“能咋整?该咋办咋办呗。我就不明白了,一堆一堆的人,庸人自扰,正事不干!” 忙的去饭店给师傅们算完工钱的毕月,一口饭都没吃,大晚上的,敲开了老梁家的门。 此刻她拽着梁笑笑大黑天的在楼下晃悠,梁柏生不放心,偶尔还得跑阳台上探头看一眼。 毕月拧眉跺脚,气急败坏。 梁笑笑卡巴卡巴眼睛,蔫声蔫语道: “你怎么那么激动?有什么让你着急上火的事吗?” 毕月对梁笑笑喊道: “我能不着急上火吗?你说说那都叫什么事儿! 我砸钱装修,头三脚要踢不开,重新开张有什么意义? 眼瞅着要完事儿了,宣传单不印,名片不发,那樊师傅从进了京都城就开始算工钱,已经闲呆快半个月了! 我爹娘,一个大字不识,她能算明白账吗?啥都省,我也不放心让她看着啊?! 我爹腿还走不了多远,我和大成上学。 反正我指着那合伙人赵大山呢,结果他把戴寒菲她爸妈招上门,差点儿没给我饭店砸了。 他现在扯着我弟弟还出去喝酒,说什么不甘心,不甘心你碰什么人家大姑娘!” 梁笑笑连连点头,知道她今晚就是垃圾桶的作用,继续问道:“还有吗?跟我说说。” 毕月两手掐腰: “还有吗?多了! 我娘,我都不知道该咋说她。 是,大山哥出这事儿了,树根大爷和葛大娘得住我家,住就住呗,别说他们了,我算是看好了,就是赵家屯以后谁来,京都城的落脚点都是我家。这无所谓! 可我娘她真是,她就不能不扯着葛大娘聊起来没完没了吗?能聊明白啊? 我放学回家,她跟前儿总有人! 我有事要跟她说,我要买地,笑笑,要用光所有的钱! 那钱在她手里呢,我不跟她掰扯明白了,她能给我吗?你知道我娘攥钱多紧?这饭店装修到现在,甭管大钱小钱,就是买个电插头她真就没掏一分!” 梁笑笑眨了眨眼,一语道破:“你闹心是怕她不给,不知道该咋说吧?” 第三六一章 可怜吧唧(二更) 毕月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梁笑笑一语中的给说的,脸上顷刻泛起了红晕。 她深呼吸了下,才又扭头叹气道: “我就是觉得怎么那么闹得慌。心堵,从来就没有过一件事,说是顺顺利利的,心情舒畅,我这人运气真特么差! 唉,还挺对自己生气的。 人家那些干大事儿的,管着几千号人的……我算是完蛋儿,重来一百回也管不明白谁。” 梁笑笑赶紧给予肯定,怕毕月太消极说道: “那不能。管陌生人,管手下,和管家里人,那能一样吗? 尤其是管父母,你要想让他们听你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爸就是个例子,管多少人呢,他还管人事,谁不说他好? 可过年那阵儿,去我爷奶那。 哎呦,连跟我大姑说话都说不明白。给我急的呢,就因为我大姑是他姐姐,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跟你提起。” 毕月听完这话,心里松快了些,扶额点了点头,觉得笑笑丫头真好,这才说实话道:“笑笑,我真的,挺打怵管我娘要钱。她是一个能把钱攥出水的人。 自己省,干什么都省,理财观念就是吃糠咽菜省钱,我饭店装修这段日子,我也算品出来了。 我要是敢撒手让她负责饭店,真怕她干出来红烧排骨拿大骨头对付的事儿,真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没?而大山哥那…… 唉,我跟你说的话多狠,我都没给他施压过。 就是过年回老家那两天,我俩谈饭店的事儿,我也没说他不尽心尽力,可他后期确实比照最初差了点儿,我不说,可我心里明明白白的,我又不傻! 我就总劝自己啊,咱俩去年午饭都是他负责,就冲三九寒天给咱送饭,就冲咱最初开业那阵,他恨不得包了所有的活,却是几个人分钱,我也不能对他话说的太绝了,怕伤到他。 可你看看他干的事儿?真是晃了我一下子。 他要一旦忙着结婚当爹啥的,谁接手这一摊子?我怎么给他分钱?他也太跟我这不拿自己当外人啦!” 梁笑笑赶紧点头: “是挺愁人。主要咱们还要实习去了。我爸都开始张罗要给我找人留在好学校呢,我看你都没有精力考虑那些。 不过你真得找那李老师活动活动了,别不当回事儿,万一给你分到外地去实习,你得更忙了。咱俩都见不着面。 月月,我跟你说,你得尽快,李老师那不行,我回家跟我爸再说说,我就是冲他哭也得留下你。他不行还有我舅呢!” “好姐妹,够意思!”毕月拍了拍梁笑笑的肩膀。 “嗯嗯。还有,我觉得吧,实在不行,饭店那头还得你家里人上,你看看谁行谁顶一阵吧,估计大山哥……结完也就那样了,还能天天留守在家里啊?又不是他生!” 毕月无力地耷拉下肩膀,最主要的心结又磨叽了一遍道:“那地啊,我要是买不到,真挺不甘心。顶多少年往死里折腾的钱呢。最少翻两倍! 两倍,笑笑,这话我就跟你说。到手不要啊?那不是丢钱了吗? 可我怕我娘不给掏,就是都拿出来了,还不一定能啥样呢。 怎么整啊?我还许诺给卖地那家丫头安排工作呢,我先吹出去了,能不能揽住真是不一定!心口堵得慌!” “怎么回事儿?钱差多少?三千两千我这有,三万五万你找毕铁林要啊。怎么还扯上工作了,你跟我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你点儿啥。” 毕月两手抓脸,纠结的不行,终于露出了点儿小女孩的模样,欲哭无泪嘀咕道:“我可怜的小叔啊,他已经被瓜分的不行不行的了,我忍心给他两刀,奈何他没有血可出了!” 梁笑笑惊愕瞪大眼睛,小粉唇惊讶地张大嘴问道:“啥?毕铁林破产了?” “我呸呸呸呸呸!” 楼上的梁柏生,披着件外套,在阳台上来回踱步,回头看了眼,这从九点聊到快半夜十一点了,有什么不能明天说吗?不能进屋说吗? 他操心地想,那俩丫头在楼下比比划划地说的那个兴高采烈啊,他到底要不要下楼送两件外套,别再冻感冒。 梁笑笑安抚般拍了拍毕月的胳膊: “没事儿。咱明天放学,我就扯着梁浩宇去我舅那吃饭。反正你也没说是什么工作,我问问他。 我舅妈那外事办,一堆一堆的大姑娘,我看也都是高中学历,不就给人卡个戳嘛。 你赶紧跟你娘摊牌吧,别我给她工作要下来了,你再成了做好人好事儿,到时候多尴尬,啊?” 毕月连连点头,此时她和梁笑笑都被冻的哆嗦乱颤,俩人抱膀说话中。 “咱舅那要是办工作得给别人疏通啥的,花个三千两千,你别跟我客气,该说说。我这就回家跟我娘说买地的事。放心,不能做好人好事儿!” 俩人被冻的直吸鼻子道别。 梁笑笑进了单元楼了,边上楼边冲毕月喊:“开车注意安全。” 毕月正要摆手,眼睁睁看着倒着走路的梁笑笑摔了个大屁蹲儿,她特不厚道嘿嘿地笑出了声,笑的弯下了腰。 可见,倒完了心里垃圾,她又是那个无论逆风顺风,敢一点一点应向天空的月亮了。 …… 刘雅芳将花卷和木耳炒白菜,咸菜疙瘩切成丝,碟子碗筷的,一趟一趟地开门关门,一一摆在毕月的书桌台上。 毕月吃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被她娘轻拍了一巴掌,拍的她差点儿把筷子杵嗓子眼里。 “你也不管家里有没有人,说来脾气就来脾气。大山那事儿就是你大爷大娘家最大的事儿了,他们多闹心啊,你不知道啊?瞅瞅你那死出,就冲以前,你咋能那样?” 毕月将筷子放饭碗上,刘雅芳脸色一变。 咋地?现在脾气大的,一句都不能说啊?说了不吃饭吓唬她啊? 然而毕月很平静,她没拧眉也没瞪眼,而是很认真地点点头:“知道了,以后我注意。 娘,先别人家大事儿了,趁着现在他们都睡了,咱俩唠唠咱家大事儿吧。 我要买地,买一大片地。你要是信我干成这事儿,将来咱家能有几十套房子。” 刘雅芳愣住了:“啥?”愣了几秒后,上手摸毕月额头,摸完很嫌弃地一推毕月脑门:“你也没喝没发烧啊?咋满嘴胡话!” 第三六二章 刘貔貅(三更,为我是你铁粉和氏璧+5) 双手搓了搓脸,毕月搓完了才又抬头看刘雅芳道:“娘,我没跟你开玩笑。那块地的价值在那呢。 你不看报纸电视,你也没留意过。 京都的人口越来越多,就像大山哥这种来京都找活的,你和我爹这种,对不对?都需要住房工作干活。 城市正在紧锣密鼓地扩建。早晚会扩…… 不对,是也许几个月,不出半年就会扩建到那。 谁建设都不可能盖平房,要是想买那块地方盖上千套房子,不给咱几十套房子,你干吶?! 问题是,要想一下子趁那老些,咱现在得赶紧下手买。不敢干没有回报,只要你听我的,娘,我啥时候不靠谱过?” 刘雅芳愣神地盯着她闺女,眼睛一眨不眨,也看不出她是啥意思。 毕月加重语气,强调道: “真的,娘,我可着急了。就冲我以前从没干过秃噜事儿,您就该信我! 别等这消息刮的可哪都知道了,现在就有公司跟那家人放话要留地了。 到时候等咱们想买了,比咱有能耐有钱的人太多太多了,咱们连口汤都喝不上,必须得这时候入手压在那,你明白吗?” 这回刘雅芳很干脆,像是反应过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床边,习惯性两手交叉插在袖子里,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咋知道会扩建到那?” “我?”毕月扭头,眼神继续紧盯身侧的刘雅芳:“我听到信儿了呗。没有准确消息,我怎么可能要买地?” 刘雅芳抬眼皮斜睨毕月: “我发现你这孩子好像有点儿傻。谁给你的信儿?这不是糊弄你岁数小吗?我得找他说道说道去!” 刘雅芳一拧身子,这回直视毕月,苦口婆心劝道:“闺女啊,你不用娘一说啥,你就跟我拔犟眼子。 那不是糊弄你是啥?要不说你岁数小,走的路还没有俺们过的桥多呢。 笨寻思也得认为那是假的啊。你白念书你! 要是真的,人家自己不买地?不告诉家里人买?几家凑凑也得下手啊。凭啥告诉你? 跟咱家要是没过节没啥的……你不用打岔,你就是跟我说是你小叔,我也不信!” 毕月压着气,想着回家这一路劝自己的理由,默念不能急不能急,要循序渐进。 “不是我小叔。我说谁,你也不认识。 娘,你也不用跟我犟犟真假,就是准保的事儿,我啥时候缺心眼过,啥时候不靠谱过,我白跟你说半天了! 再说退一万步,你不老说有钱了要置房置地?” 毕月拍着两个巴掌给自己鼓劲儿,继续掰扯道:“我这提议不算乱花钱吧,这回可不是买吃买穿的消耗品,也不是装修那种可装可不装的。 是置办土地,是财产,买了瞎不了,你跟我犟真假没意义,因为它摆在那几十年是咱的。” 刘雅芳皱眉,看毕月的那双眼眸里满是无奈和无语。 唉,你说她刚从农村爬到城市,终于不用种庄稼了,她闺女要挣命买地:“那行,不犟犟。倒是该咋是咋地,买地是正事儿! 那你就说吧,得花多少钱?买多少亩啊?地点在哪,对不对? 你别整挺老远的,到时候就你爹那腿脚,现在春耕忙得时候,谁去种地啊?我自个儿不得累瘫吧了。” 毕月那双大眼睛瞬间亮了,觉得有戏,心里一提,语气有点儿激动:“娘,咱不种地。不是说了吗?搁那扔着,买到手等着扩建的消息,坐地涨价! 她那是一大片地,我到时候拉你们去看看,指定亏不了。明天,明天咱就去看看。 你先把存折给我,我心里能有点儿底儿,我还得再张罗张罗。” “啥玩意儿?你别扯我袖子。还存折?你就说买多少亩,大概多少钱,我和你爹合计合计。你这孩子怎么张嘴就要存折。” 真心累。毕月说的心力憔悴。 可随着接触,随着她娘一点一滴对她的种种好,毕月知道她不能喊,不能抢,她开车回来这一路,一直在重复循环她爹娘一心为他们的镜头画面。 迂回,要迂回。 毕月眼都没眨,耐着性子,开口撒谎道: “具体还没谈呢。得手里有钱心不慌吧?谈妥给定钱,你见过谁空俩爪子上门买地的啊?!到时候用多少我取多少不就完了吗?娘,你不信我?我在你心里是乱花钱的人?” 嗯那,是乱花钱的人,咋好意思问她的呢。 刘雅芳不吭声,甩开毕月的手,这回改拧身子往相反方向,给毕月半个后脑勺,瞅着墙面寻思着。 毕月忍了两分钟,加重砝码道: “那这样,你给我半年时间,我用多少再给你翻倍拿回来。到时候把存折小本本还你,你看咋样?能给你立字据那种!” “不咋样。”刘雅芳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你这连个准数都没有啊?哪有你这么要钱的啊?” 想了想,干脆站起来了,刘雅芳觉得不能再坐在这,得抓紧时间离开。 边说话往门口走,边冲毕月摆手道: “先睡觉。那都没影的事儿呢! 你这一回来,又扩建又买地的,都给我整懵圈儿了。 你别指望跟我嘎嘣嘎嘣嘴,我就给你掏折。 我告诉你,大妮儿,那不可能。你小小岁数的,一直念书也不懂庄稼地的事儿。” 毕月一把薅住刘雅芳的衣服袖子,急切道: “娘,你不能这样。早先咱说好的事儿,干正事儿给折,对不对?你给我钱!不给咋跟人谈!” “没有! 我和你爹明天跟你去,完了咱再说。 真寻思好了,非得作妖买,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就得了呗。你要折嘎哈! 吃点儿消炎药,瞅你那手指头,指定又瞎呼的杵哪了,比小子还淘!” 刘雅芳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架势。 性子急的毕月,站在屋门前,看着她娘一路小跑回了屋,气的不行不行的,就差跺脚了。 她虽然没当着刘雅芳的面前发脾气,可她此刻左手放在大腿上,使劲一拧。 疼,真疼,可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对自己下手特狠。 毕月告诫自己,再赶明她娘说出花儿来,说破大天,她也不带往她娘那放钱的,一毛都没有! 她娘啊,赶上属貔貅的了,只进不出! 第三六三章 十万(四更,为我是你铁粉和氏璧+6) 毕月坐在餐桌前,她看了眼毕成,都已经低头了,又抬眼再次看了一遍。 忽然发现,她大弟脸颊那咋塌了呢?好像清瘦了不少。 一大早上天蒙蒙亮时,她就听到毕成站在院子里哇哇地向大地呐喊了。 昨晚这得是喝了多少? 又瞟了眼赵大山,那位拽她弟弟出门喝酒的,此刻只顾闷头喝粥,就是不跟她对视。 毕月低头喝了两口小米粥,听到她娘问葛玉凤道:“待会儿晌午见面,谈谈过礼钱啥的?你心里定下来多少没?” 葛玉凤端着饭碗,眼角褶子见深,一提这茬血液上涌,激动道:“还谈过礼钱呢。那小菲她妈,叽抓的可能说了!得她要多少拿多少! 你说说哪有她那样的? 还动不动就拍桌子跟我喊,俺们再是过错方吧,这眼瞅着也要俩好噶一好了,她闺女要是不乐意,俺们大山还能强迫是咋地,我都不稀得说! 再说哪有那样的?我比她大十来岁,至不至于跟损三孙子似的损我们?都多大岁数了,让那死娘们快损的秃噜皮了! 连你大哥都不惯着,啪啪地拍桌子那么说话。 跟谁俩呢那是?哪有这么逼着结婚的?要不是肚子里揣的那个不等人,雅芳,我指定不能惯着她那个!” 赵树根儿气的嘴里直喷饭粒子呵斥道: “问你见面给多少钱啥的,你扯这一堆。一天天屁磕可多了。 有能耐跟人家面前说去?没能耐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告诉你,等待会儿坐在那谈,你别有的没的瞎往外嘚嘚。 你家是小子你别不觉孬,你就寻思吧,换你闺女你得挠烂人家!” 赵大山迅速放下了筷子。 他坐立不安,愧对父母,无脸见赵家屯父老,更觉得不敢和毕月那双大眼睛对视。 耳朵通红,赵大山赶紧站起身,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转身出了厨房。 毕月望着赵大山的背影,夹了口萝卜丝。 想起上回和戴寒菲一起喝酒说的话,再看到赵大山那副样子出门,真心觉得那俩人过不长。 也不知道戴家父母是怎么想的。要背景有背景,要钱有钱,居然也能干出压着男方非得结婚的事儿,这不等于招个不咋帅的上门女婿? 毕月夹菜时就感觉她爹总盯着她,低头明白了,看来她娘这是昨晚说了买地的事儿。 临下饭桌时,毕月跟毕铁刚说了句: “爹,等我放学就过来接你们,咱们去看看哈。” 她的计划是,趁着王翠花和王晴天在医院,领她爹娘过去看看,千万别碰到面。 钱上说不漏,现在的情况是也不能漏,要不然就凭她那个娘,指定是不能干的。 现在就先含糊着,也不说多少钱,到时候折拿到手,她就取呗。再要没有。 真就退一万步被发现了,反正买完地了,无所谓露馅不露馅,钱花完了,她还不信了呢,她娘还能整死她? 可毕月不知道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用退一万步,她正常走路就能被发现。 就在她开着红色夏利,拉着刘雅芳、毕铁刚,和比她还准点儿回家的毕晟,一起往王家的大地边儿开时,毕家的大门被人轻扣着。 叩叩叩…… 毕成换下白衬衣,光个膀子穿个背心,侧眸透过窗户看了看门口,随手捞起干活穿的黑蓝色的确良衬衣,边套边往大门口走:“来了来了!” 随着吱呀一声打开大门,毕成没抬头还说道:“大爷大娘回来了?” ……站在门外的王晴天抿了抿唇。 毕成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直到王晴天侧低头轻咳了一声,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挠了挠脑袋,挺不好意思道:“你、你好,你找谁?” 王晴天清了清嗓子才再次抬起那张羞红的圆脸:“你好,我找毕月。她是住在这里吗?” “找我姐?你是她同学?” 王晴天摇了摇头,轻咬了下嘴唇道: “不是,我是来还钱的。我欠毕月姐钱。她在吗?” 毕成作了个请的手势,邀请王晴天进了院子:“怎么回事儿?” …… 毕月指着一大片地,她每次看到这一片地,就跟看到金灿灿的金条似的两眼冒光,略显兴奋道:“爹,娘,就是这。你看看这地点多好。正中间。从这到那,都是。” 毕铁林眯眼望着,点点头。 他见庄稼地亲切啊,一想到真要买下这一大片地,将来几十年是他家的,也有点儿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刘雅芳瞪着大眼睛,这也太多了吧,咋可能种的过来? 毕月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继续畅想道: “咱们走可得时候了。这次先站在这上面看看吧。再说爹你那腿也不行。 等赶明儿咱买下来了,我雇个马车,一定要先拉上咱家这几口人在大地上晃悠几圈儿。 难怪过去的地主都爱买地。 那扬着马鞭子行驶在自家的地皮上,天都豁亮,看什么都痛快,那才叫心里倍儿爽吧!” 毕铁刚彻底动心了:“妮儿啊,你得先问问价格。这大片地有一大半是荒地,不值钱。你说的扩建不扩建那都不准成,得保证地里年年的产量别赔了钱。” “爹……” 毕月还没等舒坦完,还没等要趁热打铁给她爹再好好讲讲这里面的事儿呢,从大地里急走过来一位头戴斗笠的妇女,离老远就挺热情喊道:“毕月啊,没看到我家晴天吗?她去找你了!这都是你的家里人吗?咱进屋喝水歇歇。快,大哥嫂子,咱都进屋。” 刘雅芳拽毕月胳膊问道: “这是那卖地的?你看这不回来啦。我就说嘛,再咋地天黑也得回家。”不等毕月回答,刘雅芳又问王翠花道:“这地是你家的?赶巧了,咱正好谈谈价钱。” 毕月落后一步,脚步沉重。 她对着王翠花紧着眨眼,奈何王翠花还是愣神地递过水舀子,说出了:“嫂子,别人买是十万。我不能卖这孩子十万。少几千不要紧。昨天我都……” “啥玩意儿?十?十万?!” 毕月彻底挂不住脸了,也是在此刻下定决心非得要买了:“娘,你小点儿声。王婶儿身体不好,不能激动。” 刘雅芳被毕月气的直倒气,咬牙忍住了别当外人面儿,揍孩子,气的直点头:“是,我身体也不好,我也不能激动。走,大妮儿,你、你?走!回家!” 毕铁刚站了起来,使劲推搡了一把毕晟,可见气儿也不顺,被毕月气的不行。勉强保持住表情不变样道:“她婶子,我们再回家商量商量。” 他觉得他闺女这次确实缺心眼了,回老家要包下这些,撑死两万。 第三六四章 家庭大战(二合一) 王翠花明白了,这是家里人不同意啊。 她现在无所谓是十万卖还是九万卖,哪怕八万五呢,她惦记她家晴天工作的问题。 可眼下,瞅这样,好像要打水漂似的。 那可怎么办?王翠花心里干着急。 她觉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一个家庭妇女,就是手捧钱去找人安排工作,就算拿着几万上门,也得先知道找谁,人家大门冲哪开吧? 情急之下,在毕月出门时,王翠花赶紧扯了把毕月的衣角,快速小声地道出心里话:“孩子,这地我指定给你留着,也不是非得十万,婶子不是那样人。 晴天那工作要是真能找到特别好的,少万八千的也行啊。再实在不行咱都可以商量。哪怕再少个几千的,我也干。我就图你那工作,孩子,我?” 没有人是这样的谈价方式,毕月明白。 她也是赶巧抓住了老王家的“小辫子”,弄的这对孤儿寡母是真心想指望她了,要不然人家真不至于。 卖谁不是卖,凭啥少那么多钱卖? 就八十年代,少个三百五百的都是大钱,更不用说主动降价少一万两万的。 就在毕月要开口说点儿啥安抚王翠花时,在前面气哼哼先离开的刘雅芳忽然停脚回头,横了一眼扯住毕月的王翠花。 恨一个人啥样,刘雅芳那眼神就啥样。瞪的吓的王翠花赶紧撒手。 毕月心堵的那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气的瞬间咬牙。 本想小声安抚的,结果字正腔圆,没有压低音量道:“婶子,你放心,我过两天就来,你真得把地给我留着,我指定买!说到做到!” “回家!”刘雅芳嗷地一嗓子冲毕月喊道,喊完干脆脚步一拐往回走,扯住毕月的胳膊使劲一推搡,推的毕月踉跄了一步。 刘雅芳和毕月怒视汹汹,瞪着眼睛扯嗓门喊道:“我让你回家,听没听见?!” 谁不要脸面?谁不生气?更何况毕月自始至终就认为,她这次真的改了很多脾气,够对父母尊重的了。还让她这个女儿咋地? 把着方向盘的毕月,两手捏的骨骼凸起,脸红发烧,脖子都气红了,抿着唇不语。 刘雅芳刚坐进车里,就手指指着毕月的后脑勺骂道:“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十万块钱买一大片荒地,你是特么缺心眼是咋地?我咋生出你这么个虎东西?!” 这对于毕月来讲,话很重了。 妈巴的都出来了。她却没吭声。 再气再如何也劝自己,她是先知,父母并不知道那真能挣钱,不能急。换成任何一家,忽然告诉要拿钱砸荒地,也都得费一番口舌,忍忍,再忍忍。 毕晟坐在副驾驶座那歪着个小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姐,不敢言语一句。 小少年也听不明白是咋回事,就是觉得十万块是天文数字,这得够他念多少年的书? 毕铁刚被他闺女气的不行,却没舍得对毕月发火。 他知道闺女挣钱也是一心为家,就是这次看差眼了。 寶 書 蛧 W wW.Ь ǎ o S ん μ ② 。coM 他认为是孩子小不懂庄稼地的事,所以才几年不遇干了一次蠢事儿。 之所以此刻生气脸色差的原因,不是毕月非要十万块买地,是刚才敢跟她娘顶牛干架。 他们态度那么明显,她还敢在那私下拿决定说要继续买,主腰子得多正!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毕铁刚恨不得也立刻马上教育毕月一顿,却压住了火苗子冲刘雅芳使劲,一巴掌拍掉刘雅芳指指点点的手指头,吼道:“她开车呢!要不要命了?要骂回家骂去!” 骂她?都骂她?再如何劝自己,此刻毕月也委屈的要命。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到顶点,让人透不过气。 车刚停到毕家大门口,刘雅芳就一副怒不可及的模样下了车,都忘了她身后从后座往外爬的毕铁刚,她回手使劲甩车门子。 毕成听到车的动静,开大门正好出来,跟他娘走了个顶头碰,看到毕月也下车了,说道:“姐,有个叫王晴天的过来还钱,她家是卖地的,说是跟你说一声就能知道,这是一百六十块钱……” 刘雅芳一把抢过钱,到了自家门口了,也不怕毕月情绪不好开车容易出事儿了,飙着嗓门冲毕月喊道:“你这丫崽子算是虎透呛了! 那娘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要十万卖地,你就敢虎了吧唧的要买。 还特么提前给人拿钱?那是你爹妈啊?你这么个孝敬法! 你对我咋没那么大方?你这是招着啥啦!” 啥啥不明白的毕成,傻眼了,他赶紧推着一副要跟毕月大吵的刘雅芳进院子,劝道:“娘,你小点儿声。这跟前儿邻居都能听见。” “我小点儿声?你问问你姐,她竟冒虎气!她不缺心眼我能骂她吗?谁家孩子像她似的,兜里趁俩钱就跟长虱子似的,不花了,她浑身不得劲儿!我看她就是烧得慌!” 毕月站在大门口,沉声喊出的话带着颤音儿:“娘,你过分了!” “我过分?”刘雅芳甩开毕成,扭头插腰看向毕月,一副要跟毕月非得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势。 毕铁刚嘴唇上的火泡破了,他呵斥道:“都有完没完?能不能进屋说?” 毕月在毕成和毕晟喊姐的声音中,转身开车就走了。 …… 右手紧紧握着电话的毕月,在听到毕铁林接起问道:“是月月吗?有什么事儿?”,她鼻涕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左手赶紧捂住电话筒,拽了把旁边的卫生纸堵住鼻子,调整了下情绪才说道:“嗯,小叔,是我。” “怎么了?家里有啥事儿啊?” 毕月眨了眨眼睛,想将泪意憋回去,泪珠子却掉了下来,她说道:“没啥大事儿。就是,就是……小叔,你那有多余的钱吗?我想用。” 管人开口借钱,再是亲叔叔吧,毕月也脸热的不行,尴尬难堪。 穿着一身工作服的毕铁林,眯眼看向窗外: “用多少?什么时候用?” “八、七万,七万就行。就用半年,半年后我指定能还上。就是翻倍我都能给你拿回来!” 七八万…… 如果侄女说的是七八千,该有多好。 侄女借钱,第一次跟他这样开口。 毕铁林扶额,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他无能为力,有点儿愧疚不知道该咋回答。 他掏空了所有全汇到了东北,养殖场要么不接手,接手就得干好,往大了干。 没接毕月电话前,他刚撂下催款的电话。 之前,毕铁林甚至动了管毕月借钱的心思,可最终没开口,是因为他知道那钱是他嫂子在管账。 “月月,叔这……” “小叔,不用为难。你也不用多说了。 其实给你打电话,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家里啥情况我都知道。 我就是问问,问完我就死心了。我知道你那够呛能有。” “你跟我说说,你要那些钱干什么用?” 毕月将看好那片地,那片地马上就要扩建,包括得给王晴天安排工作的事情全说了。 就在毕月觉得,即便毕铁林没资金支持,也会精神上支持她时,毕铁林却在沉默了两分钟后,说道:“以后有机会再买吧。 扩建不是只扩那一块。像你说的,早晚京都城得往外拓延。 现在家里情况是着急用钱的地方太多,月月,没必要非得现在较真。 半年时间,半年后,你管小叔要十万,不用还。我这差的也是时间。工地那面……” 毕铁林还在阐述着他的观点,他差点儿脱口而出,侄女啊,你那半年后还给我两倍钱呢,你要是现在借我十万,小叔也能半年后还你那些,甚至三倍。着急用钱的时候啊! 坐在饭店的临时休息室里,闻着木头刨花刮起的灰尘味道,听着外面的电钻声,毕月无力地挂上了电话。 她双手捂脸,没过两分钟,肩膀抖动的厉害,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她生气,郁闷,心里堵着一股火,像要着了一般在火辣辣烧着她那颗纠结的心。 到现在还能想起她住院时,她娘说:“娘给你存上钱,搁家不安全。” 理由可多了。 当时她想,那是亲娘,说的也有道理,家里没啥人,天天都往医院跑,确实不安全,还是平房,早晚也得存。 她那脖子有伤,等出院不定几天后了,那就存上吧。 那是她的血汗钱,她所有的钱! 毕月哭得不能自已。她觉得被骗了。 她不明白为啥是她的钱,咋就现在成了全家的了。 她其实不是抠门,给家里人咋花都行,可别耽误她啊?! 明明早先说好了,干正事儿就掏出来,她那么相信她娘,现在却口口声声骂着她,骂着本属于她挣的钱。 毕月哭到最后一跺脚,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怎么不讲个道理?! 可此刻毕月哭,是生气大过于伤心,急的火上房却说不明白中国话,对父母怎么都说不通的无奈灼心。 她不甘心,不甘的要命。 让她眼睁睁看着有钱挣不到手,和没意识或者忘了挣这份钱,那能一样吗?! 毕月腾地站起身,两手使劲揉搓着脸,将眼泪擦干,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和皮包,推门就走了出去。走路的速度就跟带着风一般。 就在毕月开车一路往家赶时,毕成已经先于她跟刘雅芳吵了个半红脸。 毕成板着一张脸,冲刘雅芳皱眉道: “娘,我们都多大了?你能不能给留个面子? 你现在动不动就对我姐发火,她咋地你了? 我姐一个大姑娘家,你就在外面又喊又骂虎啥的?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 这是我赵大爷他们没回来,回来要是听见了,你让我姐脸面往哪放! 至于吗?听来听去又是钱。借一百六,你连孝敬不孝敬都能说出来。谁没难处?谁没个倒短的时候,我还管我姐借过一千帮我同学呢!” 刘雅芳立起眼睛,火冒三丈。 全奔她来了,一天天的,她为了谁啊?! 她吃啥好的,穿啥好的啦?要不照为了几个孩子,她操那份闲心去呢,怎么活不是活! “放屁!你知道个六啊?你就像着她说话?! 你俩小孩伢子懂个屁?啥主意都敢拿,挣过俩钱了,这把你们能耐的! 我就错眼的功夫啊,她就差点儿给咱家赔个底朝天,要不照我今天非得去,她就得让人骗了! 你还敢拿一千块钱借给同学?我咋不知道呢?我连五百都不敢借你舅。你们就作吧,钱呢?要回来没有!” 毕铁刚气的脸色范青。说买地的事儿呢,又一个添乱的瞎掺和进来了。 这回关上门了,毕铁刚彻底压不住火气了,顺手拿起扔床上的衣服架子,对着毕成就扔了过去:“哪都有你!滚犊子!” 毕成转身开门出了屋。 “哥?咱姐呢?”毕晟茫然地站在院子里,一把拽住毕成的手,仰头问道。 “不道。” 屋里的刘雅芳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她拍着大腿对毕铁刚哭诉:“我咋生了一帮缺心眼的。跟别人手爪子可大了,还虎了吧唧差点儿被骗了,为他们好,跟我一个个呛声干仗的!” 毕铁刚深吸一口气: “我发现你这娘们啊,现在脾气太大。你自个儿生的丫头,不知道她啥样吗?那得顺毛摩挲! 孩子是好心,不懂庄稼地的事儿,一时看走眼了,跟她说明白呗,她念书也不懂。你又喊又吵吵地解决啥?” 刘雅芳把全部的火气对着家里人发泄,拧了拧鼻子,连眼泪再鼻涕的甩在地上,气急败坏跟毕铁刚顶嘴道:“你少当好人!就你惯的,惯的我现在说啥她都不听。谁是谁娘啊?我一天赶上伺候祖宗了,啥都得听她的。十万买破荒地,养殖场刚多少钱?败家子!” 嗖地站起身,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四处瞅了瞅。 “你找啥呢?” “我找存折!我搁鞋里垫着,我看谁敢动一分!” 毕铁刚围着刘雅芳,一起绕圈圈:“你这是什么态度?藏钱防闺女?这事儿你也能干出来?!” “我啥态度?我就知道大成那房子还没买呢,咱家狗蛋儿还小呢。她下面俩弟弟,将来都得买房子娶媳妇! 还有我跟你,咱们一大家子人,要不照铁林买了这么个房子,咱现在就得住露天地! 她可倒好,一点儿不像别人家那闺女,从来就没有过贴心懂事儿的时候! 她但得心里要有咱们,能一天天不花光那钱难大受吗?自私的玩应!” 毕月一把拽开屋门,她的身后站着毕成和毕晟,毕晟被吓的紧着在后面拽她风衣底边儿。 “谁自私?把存折还我,那是我挣的!” 第三六五章 爆发(一更) 毕月的身侧站着挡了半个身子的毕成,他侧眸回望,恳求地看着他姐。 毕铁刚站在刘雅芳的身边,拽着他媳妇的胳膊。 刘雅芳那双平日里看毕月满是慈爱的眼眸里,此刻透露出满满的讽刺,冷意,恨铁不成钢,恨她的女儿就是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你挣的?你挣的咋地?大妮儿,你别觉得你会挣俩钱儿就像咋回事儿似的! 没有我哪有你?我不生你养你,你石头缝里蹦出来挣的啊?! 你出门打听打听去,谁家的孩子不这样?谁挣钱不交家不给父母?你咋好意思管我要钱的?” 毕月上前一步,挥开毕成拦她的胳膊,她微扬着下巴冲刘雅芳喊道:“我凭啥不好意思?倒是你,咋好意思扣下的!那里面的一分一毛是你挣的啊?” “姐!”毕成对毕月紧着摇头,奈何毕月连看他都不看一眼。 “对!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儿,没大能耐,我就该死!” 毕月点点头,就像认可刘雅芳的自我评价似的:“不是你挣的,你还把着,你就是不讲理,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讲理的! 当初我眼瞎交给你保管,那你就是只有保管的权利! 现在我要用,你就得给我拿出来!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撒谎!骗人!拿生的女儿当二傻子,当奴才! 原来女儿在你心里,就是挣钱的机器! 我今天才知道,搞了半天,我挣钱还得给弟弟们娶媳妇,给你们买大房子,把我这人粉身脆骨给你们都撕吧撕吧生嚼了得了呗? 我一心为家,在你眼里居然落了个自私,咱俩谁自私?!” “你给我住口!”毕铁刚还要再说啥时,刘雅芳差点儿将他推倒。 她怒气汹汹也上前一步,一手插腰,一手颤抖地指着毕月:“放屁!” 毕月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她娘恨不得想冲过来揍她,她一步不让,扬着脑袋瓜冷漠道:“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在这掰扯。给我。我要折。 你今天就是说破大天,你也得给我拿出来,再我也不会放你那一分!我再给你一分钱花,我扇死自己个儿!” 毕成拽住要往刘雅芳面前去的毕月,喉咙动了动,嗓子干哑道:“姐,你能不能不说狠话?那是咱娘!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为啥总让自己当坏人?!” “滚边儿去!我说的就是心里话。我自始至终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有人说了吗?我自私!” 毕铁刚顾不上劝架了,他眼眶泛红,失望地看向毕月道:“妮儿啊,你寒了俺们的心吶! 你也这么大个人了,你就不想想你娘为啥不给你? 俺们能花几个钱?你跟我这像要账似的! 你不懂庄稼地里的事儿,爹告诉你,好好说,就那一大片荒地,等你赵大爷回来不信你问问! 回咱东北老家,最多值两万。 你就是五万,都得赔个底朝天儿,俺们还能害了你嘛? 你看你娘平常对自个儿抠搜的,啥时候亏待你? 就是你瞧不上眼的穿戴,她都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轻了给你往回买了吗?你这孩子,咋就能戳你娘心?!” 毕月泪珠子瞬间砸在地上,大颗大颗的布满脸颊,她怒喊着,喊的那头短发都乱了:“我不想听那些!我就想知道为啥要拦着我?! 我都说了说了,是升值!是扩建!你们不懂别瞎掺和! 你们这是要干嘛啊?谁跟你们说是种地了?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 刘雅芳插腰蹦起,尤其是听了毕铁刚替她说出的那些委屈,她更是伤心难过,嘴不饶人骂毕月道:“你没看走过眼? 你没看走过眼你找姓楚的那家?那家牛逼哄哄的不知道啊?人家瞧不上你,你不知道啊?还自觉(jiao)不孬呢! 放着溜光大道你不走,你非得一天天瞎嘚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那当兵的,又是买吃买穿又是塞钱的,把你贱皮子贱的,哪辈子缺着对象啦?这么上赶子怕嫁不出去?! 都说人家不把你当盘菜,都要送上门了,要我我是小楚他妈,我也眼皮子不撩你! 这功夫了,你跟自个儿家人算账,你真有能耐你别送上门给人作践啊?跟人家作去啊?你钱大风刮来的啊?处对象还得搭两个,也就你吧,虎了吧唧!” 刘雅芳终于将邮东西的那口气,发泄了出来。 毕月被揭了短,彻底挂不住脸了。被这几句话气的脸红脖子粗,胸脯起起伏伏,不再掉泪,满眼喷火也揭短道:“现在嫌弃我丢人了?早寻思啥了?嫌我送上门是便宜货?你们就别沾边儿啊?! 我小叔库房出事儿,别用人家啊? 我和毕成有难处,我屋里爬进小偷时,你们倒是出现啊? 坐人家车里,看着狗蛋儿穿着人家给买的衣裳,咋不吱声要脸了呢? 人家大早上拉你们去看升旗,跟人家合照笑的跟朵花似的,是谁啊? 我爹看腿,真有能耐就别用人家给提前找好的医生! 家里啥样不知道啊? 凭什么你们去住院就是双人间,咱家有军人啊?能去军区医院?咱家有大干部啊?给你们安排干部病房! 换成像我赵大爷那种来京都看病的,能是那样的待遇?你们咋不寻思寻思? 到底是谁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是谁听说人家条件好,高兴的不得了!” 毕铁刚手抖地来回指,指指毕月,指指刘雅芳,他被气的心口发颤,就不明白了,说钱的事儿呢,又吵着吵着拐到这来了,这是要干啥?要活活气死他啊?! “都给我闭嘴!大妮儿,你要再说一句我就揍你!” 娘俩谁也不让步。 毕月喊道:“揍我我也说!谁不觉孬?不说你们自个儿心里不明白!” 刘雅芳跟疯了一般甩开毕铁刚,她嫌毕铁刚挡住她了,几步蹿到毕月面前,冰冰凉的指尖,要不是有毕成拦着,就差点儿指到毕月的鼻子上:“那是他自个儿乐意!他也贱!” 毕月一双泪眼满是怒意:“对,我们都贱。我们不贱了!把折给我!” “我不给,我凭啥给你?我填炉子里也不给你! 你跟谁吆五喝六呢?没大没小,没老没少! 挣俩钱了就觉得自个儿多牛气了似的,要没有大成,你一个丫蛋子能干明白啥?” 第三六六章 狼狈离家(二更) 在毕铁刚、毕成,包括被吓懵了的狗蛋儿毕晟心里,刘雅芳的那句:“要没有大成,你一个丫蛋子能干明白啥?” 只是激烈争吵中的一句,只不过是其中一句的气话罢了。 他们不是当事人,他们不是此时的刘雅芳和毕月,他们只是家里劝架的一份子。 所以包括刘雅芳在内,他们并不清楚,这话有多伤一直风风火火,呼三喝四张罗钱的毕月。 毕月为自己不值,泪眼朦胧中看着面前像看仇人一样瞅她的刘雅芳。 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泪珠子全部滚滚落下,她用手背使劲儿一擦脸。 心寒、齿寒,使得她明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却什么狠说什么:“就你?就你教育出的儿子也就有一把子力气。 放我这的作用就是扛包的! 他吃的喝的穿的,包括你们,他扛包挣的钱都不够你们的消费支出!” 刘雅芳猛的倒退几步,震惊地瞪大泪眼。 “姐!!”毕成也惊愕地松开了把着毕月胳膊的手。 “大妮儿你!欠揍!我……”毕铁刚撸胳膊挽袖子。 单薄的毕月站在屋地中间,迎着所有对她失望愤怒的眼神,明明心里已经落的像是找不到底儿了,她却一咬牙,似像是咬断一切牵绊般,沉声道:“一家子累赘!” 刘雅芳痛苦地嘶喊,喊破了音儿,凉透了心:“滚!” 她掏兜拿出了存折、户口本、毕铁刚的证件,那些她一直当宝贝东藏西藏的东西,甩手间将所有东西洋洋洒洒地扔向了门口:“从今往后,老毕家没有你这个人,我要和你断绝母女关系,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毕月利索转身,边走边弯腰一一捡起那些证件。 刘雅芳望着她闺女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她明明想冲过去往死里揍一顿毕月,却腿软到像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骂着更狠的话道:“你以后是死是活,别回家来哭。 我们不都是累赘吗? 我告诉你毕月,你以后结婚成家,别舔着脸回来找我和你爹! 你就是在外面作死自个儿了,也不用通知我们。我就当没生过你!” 毕月推开屋门时,脚步一顿,她说的是:“行。”随后急步向自个儿的屋里走去。 刘雅芳拍着大腿急的怒骂:“逆子!冤家!你牲口八道啊你!” 纵然再给毕月找借口,毕成还是被毕月的几句话伤到了。 他呆愣般木着脸站在原地,像是听不到母亲的骂声,像是不知道他姐眼瞅着就要被赶出家门一般。 毕成纠结地想:原来,他在姐姐心里,就是个完犊子的形象,狗屁不是罢了。 还是毕铁刚差点儿直愣愣地后仰过去,他才有所反应喊道:“爹?你没事儿吧?!” 毕铁刚指着半敞开的屋门,指着他闺女屋里的位置,嘴唇抖的厉害。 “姐?姐你别这样。姐!”毕晟围着毕月身前身后的转,小少年满脸惊惶,两只手紧紧地拽住毕月的兜子,毕月往里面装衣服,他就慌乱地从兜子里往外扔。 “狗蛋儿!” “姐……”毕晟仰头望着毕月,一脸恳求,皱着小脸,只几秒钟皱的就变了型,变声期的公鸭嗓哭出了声。 “撒手!” 和毕月同样倔强的毕晟摇了摇脑袋:“不撒。” 刘雅芳从屋里跑到了院子里,她怒骂的声音传进了毕月和毕晟这里:“你咋不嘎嘣一下死了呢?你要给你爹气死了,我跟你没完!王八犊子!” 毕月两只胳膊一起划拉,将床上的衣服,写字台上的书本,一股脑全塞进了包里。一把甩开拽她胳膊的弟弟,甩的毕晟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大力拉开屋门,瞬间跟刘雅芳对视上了。 刘雅芳只顿了一下,一看见毕月手里拎着的那个大皮包,像是被戳了气管子了一样,蹦高跳起骂道:“我告诉你大妮儿,老天有眼!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你现在这么对俺们,将来你那儿女就得这么对你,你个不孝的东西,老天就该来一个大雷,劈了你!” 毕月转头就走,就跟没听着似的,那副模样是置身事外看热闹一般冷漠。 刘雅芳气急败坏下单腿儿站在院子里,脱掉脚上的一只皮鞋,对着毕月的方向就扔了过去:“冤家!我生了个阶级敌人吶!” 毕月闪身一躲,毫发无伤,几步就蹿到了大门口。 而刘雅芳站在院子里,几嗓子下来,跟前儿吃完晚饭消食的邻居们,此刻全听着毕家的动静,有的人家已经开门探头探脑了。 就在毕月要开车离开时,毕成扶着站不住的毕铁刚也来到了院子里。 她听到毕成喊:“姐,你至不至于?!” 她听到她爹喊:“都给我滚回屋!” 她听到她娘喊:“那汽车姓毕,你给我放下!” 毕月再次甩开一直跟着她的毕晟,手里的车钥匙掉在了地上。 走在胡同里的毕月,还能听到刘雅芳怒不可及的咒骂,还能听到毕铁刚的怒吼闭嘴声。 她哽咽地劝着自己: 本是孑然一身,无所依倚。何必贪心? 她发誓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不会再因为毕家的任何人和事儿落泪。 可当她打开楚亦锋的房门时,望着满屋灰尘,手中的皮包落地,瞬间哭出了声。 她脑海中,全是楚亦锋离开前嘱咐她的话: “月月,别和家里人吵架,那是家。如果要是真吵了,没地方去了,这钥匙你拿好,这是你的落脚地。” 真的没地方去。 她到底在忙什么? 毕月心疼自己,蜷缩着身体蹲下了身。 她抱住自己,口中喃喃自语:“没关系。”哭声却越来越大,直至坐在了地上。 伤心伤肺的岂是毕月一人? 在毕月离开后,毕铁刚砸了台灯,挥掉了书桌台上的所有东西,这动静才止住了刘雅芳的哭声。 刘雅芳一个翻白眼直接躺在了院子里。 毕成和毕晟慌乱地找药。 等刘雅芳喘过这口气,躺在床上看着棚顶哭诉着:“我掏心掏肺的对她,还想着给她多陪送,给她装脸,恨不得跟着她去当奴才。只求让人家对她好点儿,她这么对我……我生的啥闺女啊?谁家女儿这么对亲娘!” 第三六七章 糟心的后续(三更,为爱吃蘑菇的荒年和氏璧+1) 赵树根儿蹲在衣柜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劝毕铁刚道:“大山啥样,你也清楚。 我和你嫂子一天天的,跟大活驴似的忙活,忙活一溜十三招,就为了搁人前被人高看一眼。 结果可倒好,儿子整这么一出。 今儿个出去看房子,俺们都多大岁数了?出钱还被人损成茄子皮色(sai)! 腿儿都快要走折了,就因为买啥买不起,让老戴家话里话外埋汰的跟三孙子似的。 家里那二闺女也不省心。 年前这不是跟我来了趟京都,看见大山他们几个开饭店,挣钱挣的多,这就眼红了,家里那一堆儿一块儿就搁不下她了。 回了家,吵吵着要辞了工作,各个儿也要开饭店,咋劝也不听,她哪是那块料? 所以说,铁刚啊,这不都是儿女债吗?啥前儿咱们闭了眼,啥前儿算拉倒。 再说比起俺家那几个,你和雅芳得知足。 管咋地,甭管该不该买地,月月是天天琢磨着往家里咋搂钱,孩子不惹祸还身体健康,比啥不强? 凡事儿往开了想。你要是我不得气疯了? 你给自个儿气倒了,那娘俩还指着你断官司呢,你得该咋地咋地,给她们混和混和。” 毕铁刚一直闷不吭声,被他闺女伤着了,抬头纹见深,眼眶泛红,瞬间就跟老了十岁的样子。 他不生毕月非得要钱的气。 刘雅芳藏存折的时候,他还寻思咋能像防贼似的那样防闺女,甚至动了记住折藏哪的心思。 他寻思等跟闺女好好唠唠的,实在不行劝不通,就当那钱没有呗,以前没有不也那么地了?把折鸟悄拿出来,给孩子拿走。 可是她闺女的心里话居然是,他这个爹,是累赘。 一家子都是累赘! 毕铁刚只要想起当时毕月那说话的模样,就跟有人拿刀捅他的心似的,啥心气儿都没有了。 他一声长叹:“唉!” 满屋子飘散着速效救心丸的药味儿,葛玉凤给刘雅芳顺着心口窝,看着刘雅芳都没个精气神了,两眼无神直打蔫地盯着棚顶,将水杯递了过去。 刘雅芳推开,吸了吸鼻子,眼泪又下来了。她不再骂毕月,也不喊不闹了,一心两下扯,一半是跟毕铁刚一样,翻来覆去都是毕月那些狠话,伤透了她的心,她都能倒背如流。 一半是委屈和惦记。委屈她就骂毕月滚出家门,要照那聪明的孩子,就根本不能听她的,躲屋里呆着就得了呗,真就走了。 惦记这大晚上的,她那野狼嚎闺女能去了哪。 葛玉凤看着刘雅芳那眼泪又流向腮边儿了,她叹气道:“你这是何必呢?养儿养女,家家不都这个样?惦记了吧?她是个丫头,出点儿啥事儿可咋整,你不得肠子悔青喽?” 刘雅芳嗖地坐了起来,狠了狠实冷声道: “那不能! 她咋能出事儿?她姑那么大事儿,我这都管不了的选手,人家就能又是雇人又是骂人的,那都能解决。 走哪都知道住店败家,她能吃那亏?! 我跟你说,俺家那死丫崽子,那就不是一般炮!就差打爹骂娘了! 不是嫌我们是累赘吗?我倒要看看,她就自个儿过吧!死不死呢!” “你这是干啥雅芳?说的那是啥话,说那狠话有啥意思!话赶话的事儿,月月不是那没良心的孩子。你跟个孩子计较啥?!” 刘雅芳瞟了眼院子,外面黑乎乎的天儿,心里焦灼的要命。 她想知道毕月是去了学校还是去了饭店,心里影影绰绰的拿不准,怕她那个快赶上大活驴的闺女在外瞎晃荡,万一再干楚心里不痛快喝多去别地儿的事儿。 天越来越黑,刺激的刘雅芳双手捂脸再次哭出了声:“我生了烂心烂肺的,不是人啊! 她爹为了供她读书,腿摔那样儿。 俺家这些年啥好吃的没到她嘴里?哪筷子落下了她了?俩弟弟有的,她全有! 我搁自个儿棉袄上往下扒好棉花,为了让她穿暖,家里有块好布也可她穿,我捡她穿剩下的。 我要真拿她当挣钱机器,我供她念书?我给她嫁了卖钱花好不好呢。她说那话…… 呜呜,到头来,我给她拉拔大了,她翅膀硬了,因为钱戳我心窝子,俺们成了累赘!我就该在她刚出生掐死她,是不是能那年月省点儿粮食?!” 刘雅芳一声声泣血般的哭诉,哭的葛玉凤也抹起了眼泪,只会重复劝道:“别说气话!等她自个儿成家当妈了,她就知道好赖了!” 毕月比谁都伤心,她进了楚亦锋的家,坐在门口大哭一场,哭的有些迷离迷糊的,刚站起身就摔倒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这一跤摔的她,更是像哀默大过于心死般。 而她此刻正在爬上爬下,饿的、累的,手是颤抖的,却不停歇地在打扫卫生。 楼下单元门口,梁笑笑、毕成、毕晟,仨人一起看向楚亦锋家所在的楼层,一看那屋里亮着灯呢,梁笑笑冲毕成摆了摆手。 毕晟疑惑:“我姐在这?” 毕成抓住他:“明天的,明天哥再带你来。” “我不!”毕晟倔强地想甩掉毕成往里冲。 他心慌,觉得必须得拽回毕月,他都快没姐了,他姐从来对他没那样过。他要告诉毕月,等娘再骂人的,他替她挨罚挨罚还不行吗?回家!必须得回家! 毕成半搂住挣扎的毕晟:“狗蛋儿,你听哥说,让姐缓缓的,明个儿她就能回家。你别闹,明天的。” 梁笑笑敲开了房门。 当看到毕月脸上有几道黑印子,眼中满是防备冷漠地打开房门,等看到是她时,又松了一口气时,她眼圈儿立刻红了,埋怨道:“你干嘛呀?被撵出家怎么不找我?我可有经验了。” 毕月面无表情道:“没啥大不了的。”心里却重复循环刘雅芳咒她被雷劈死的话。 梁笑笑拖鞋进屋,直奔厨房翻挂面,边翻边劝道:“确实没啥大不了的。所以得吃饱饭。 我那时候被赶出家门,比你惨多了,都无路可走到居然想一门心思结婚。 想着等我结婚就好了,又有家人又有家,省的让这个撵那个撵。你再看看我现在,唉!反正现在也一般吧!” 第三六八章 人心本就是歪的(一更) 毕月愣神道:“结婚?” 梁笑笑疑惑回头: “是啊,当时我就想着,人固有一死,人总得结婚。我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家就好了。 最好能早点儿结婚,早点儿离开家,这样我看谁还敢撵我,我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啦。” 毕月手里还拎个抹布,她歪头茫然看向客厅,纳闷地小声问道:“那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发誓自己赚钱买房吗?没有家,就自己创造一个家,不是更保险?” 梁笑笑翻出鸡蛋,对着碗边儿磕打一个是坏蛋,又打一个还是坏蛋,再接再厉中,不忘摇头回道:“听说过组合成一个家庭的,没听说过自己创造的。 月月,自己过?我不行,我害怕,我也没本事买房子。 也不对,不是害怕忍不了,也不是房子的事儿。该怎么形容呢?” 梁笑笑停顿下打鸡蛋的动作,终于认真地动脑剖析了,摇头继续道:“你想啊,一个人过,跟住宿舍吃食堂有什么区别? 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过日子,做饭做多做少都没胃口,做一大桌子菜都没人点评咸了淡了,忙完很泄气的。 住呢?其实我们能需要多大点儿的地方? 家是什么?家是放学啊下班啊,能让你有心气儿想匆匆赶路往回奔的地方。 而不是回去早晚都无所谓,在大马路上闲溜达也没人惦记。秋天入冬没暖气的时候,想想就凄凉。 而家人又是什么? 大概是我没出息吧,反正我就觉得离开娘家就该结婚。 总得有个人跟你快乐分享,辛苦同担,哪怕有争吵,但是为了有人关心有人问,我也宁愿偶尔争吵。 大概那就叫家人吧,反正吵时气疯了,过后就拉倒。 月月,你想想,要不我们活什么呢?什么都自己来,干什么都没意思不是?” 毕月现在的精神状态下,得说梁笑笑不合时宜发表的观点,使得她迷茫了、动摇了心里一直以来靠自己的观念。 她游魂一般进了楚亦锋的书房,坐在书桌前,手中的抹布落地。 以前,上辈子,她羡慕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只是她从不会流露出来。 她表现的很不屑,她一直标榜自己没少读书,没比有父母的孩子差在哪。 可努力上进,结果却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打卡上班中的一位。 要节省,要自立,要紧紧包裹住自己,使着蛮劲向前。 忽然有一天,像童话书那样,有一个条件非常优秀,不是大腹便便,而是温文尔雅的富家子爱上了她,在后世只靠化妆就能美女如云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很优质,一下子就被突出了,满足了所有的虚荣心。 然而梦就是梦,当有人告诉她、她不配,她还是一颗杂草时,她选择我还不稀得要呢,用我要先甩了你的方式,保住她自认为高于普通女孩儿的清高自傲。 到了这一世,毕月觉得真像刚才笑笑说的那样,家人创造不出来。 还好老天待她不薄,她以前羡慕的有了,就缺个家世了,这家世恰巧她能创造,不怕。 家,家人,家世,她都不缺的话,谁还敢嫌弃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再羡慕任何人了? 而事实上,好难啊,她试着学了,学着和一大家子人相处,却怎么凑都凑不齐这几样。 毕月拿起镜框,看着楚亦锋自恋臭屁的摆拍照,喃喃自语道:你怎么那么聪明?居然猜到了我还得靠自己。 我又没家了,你是不是会跟我拉倒了?你姐更得骂我是个倒霉鬼。 梁笑笑端着二大碗,斜倚在门框边儿,无奈道:“唉!我知道你现在看啥想啥都是灰蒙蒙的,可真不至于。 你看我当时,毕铁林和我爸都什么样了?就差动手了。丁丽那作闹的,我对我爸心寒的要死。 再看看现在?只不过刚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切迎刃而解。 就连上次你小叔去见我,那都是我弟放哨的,我爸后来知道了,揍了他一顿,但没说我一句,不也那样了? 所以说,你怎么就没家了?毕铁林不是你叔?毕成,你知道他有多担心?跟我一起求我爸放行,还有你那个最小的弟弟。” 梁笑笑将二大碗房子书桌上,抢过楚亦锋的照片还瞅了瞅,看到里面的大帅哥撇了撇嘴,真心觉得帅没什么用。又摆在书桌上,继续劝道:“吃。吃饱饭跟我发发牢骚,咱俩好好说说话。 把对你爸妈的不满都说出来,我跟你一起批判他们。先不管说了能不能解决问题,就冲说破无毒。 该怎么着怎么着,你就不适合可怜兮兮。你跟我不一样啊。 你是谁? 你是毕月,比我岁数小,却能大把大把挣钞票,火车上敢跟犯罪分子不退缩的大女子!” 这一晚,毕月很诚实,她把放的狠话学了一遍,她娘骂她的话也说了几句。梁笑笑更是说了很多。 她还很实诚地评价刘雅芳道: “你娘是真吓人呢。 上一回咱们见面,看着她挺好的人,结果一张嘴就给我干懵了。 真没想到,骂亲女儿也能骂那么狠,对陌生人都骂不出咒人去死,她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你留,至不至于……” 毕月后悔了,后悔不该跟梁笑笑倾诉,听的没有同仇敌忾的解气,倒是更心堵的厉害。 毕成大早上的就拿着铝饭盒出发,一直等啊等,终于看到他姐了,递过饭盒,毕月不接。 他望着眼前毕月,气急败坏质问道: “啥时候回家?你瞅你给爹娘气的,躺那起不来了,早上是赵大娘做的饭!” 毕月看着青葱的校园,冷笑了一下。 她明白了,是人都会偏心眼。 就像笑笑听了之后根本就没认为她不对,就像此刻眼前的毕成。 她毕月和父母一对比,在毕成的心里高低立下了。 “那不是我家,我也不回。”毕月抬腿就走。 “姐,你太过分了! 生气拌嘴吵吵几句,那都没事儿。你像搞装修,那她要真想差了,就慢慢说呗。 可这次,我真是无法理解你。 就是退一步买不成能咋地?挣钱是为啥?不就为了一家人过好日子吗? 你给他们气病了,就是你的错!” 第三六九章 多事之春(二更) “我错没错,都轮不到你来说教!撒手!” 毕月低吼完就想走,奈何被毕成一把拽住。 双眼皮哭丢了的形象,就像是被蚊子均匀地叮了两口,看起来惨极了。 更惨的是,她敌不过她弟弟的力气,在学校大门口就能被毕成不管不顾拽住胳膊教训。 人来人往,频频回顾,毕月被气的直瞪眼。 毕成谁也看不见,眼里只有他姐,眼里还冒着火的看着他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他对毕月很失望,这还是他姐吗? 吵架生气,再如何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刮了进来,骂着一家人是累赘,这就太过分了。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这回毕成连姐都不叫了,直接命令道: “你昨晚消消气差不多就得了。别没完没了的! 想想你自个儿说的话,爹娘能不能受得住! 你有一千一百个理由,都敌不过他们是爹妈,你是当儿女的。” “你有完没完?” 毕成严肃着一张脸: “没完!住在人家,让人楚大哥家里人知道了,会更瞧不起你!” 本来毕月昨晚和梁笑笑说了几句,听到梁笑笑劝她不该骂毕成,毕月要是真实的面对自己的心,她也后悔。 然而此刻,毕成这话又戳在了毕月的心窝子上。就跟捅了马蜂窝般让她瞬间炸毛:“毕成,你给我等着,你看我能不能进了楚家门,我要让你看看,亲眼瞧瞧那家人怎么对我好,让你们一个个的……” 毕成更火大吼道:“你是不是真傻?谁能真的对你好?就咱爹娘,我都比不上他们!你跟我们置这气,你是……” 毕月脸红发烧:“我就是缺心眼,不缺心眼能有今天?你给我滚!” “对,我滚。我就一扛包的,我说话就是放屁,我咋敢管你啊?我姐多厉害啊!你牛你以后爱咋地咋地!” 毕成将铝饭盒往地上一扔,大步离开的背影都能看出很生气。 毕月的脚边儿散落着两个包子。路过的同学都直瞅她。 大清早的,还没等进学校门,她差点儿又被气哭,被气炸肺,气成这样还得弯腰捡饭盒。 本来她捡好放一边,等着收垃圾的直接拿走就得了,结果门卫大爷,还有路过的同学们都鄙夷地看她,门卫大爷还训斥了她两句浪费粮食。 这才想起来,是啊,八十年代,该死的八十年代,扔吃的都跟犯罪似的。 毕月扒掉了带着沙土的包子皮,扔也不是,吃也不是。气的一跺脚,塞进了书包里。 …… “她俩就是?那哪个是毕月?” 毕月和梁笑笑回身,停下了去食堂的脚步,回头冲两名中年妇女点头。 本来想绕着走的,俩人都不爱跟老师说话,没办法了,只好对其中一位、她们学院的系主任打招呼道:“王老师好。” 王主任对身边的女人笑了笑,指着毕月的方向:“她就是。” 毕月正纳闷也不认识这人时,那女人慈爱地上下扫视了她一遍:“我是军辉的母亲。军辉,你认识吧?” 毕月恍然大悟道:“啊,阿姨,您好,我认识。” 毕月当这是一个走了顶头碰的插曲,被梁笑笑追问咋回事儿,她还摇了摇头呢,觉得连说都没必要。 却不想,她离开后,军辉的母亲对身边的王主任道:“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哈,长的还真挺好。难怪能让小辉提了几句。她学习好不好?” 两名妇女同志渐行渐远的谈话声传来。 “以前还可以吧,现在没听说,应该不冒头。估计也就中等吧。 不过这个学生的行为倒是挺出头…… 嫂子,小辉应该是随口提吧?能是像咱们猜的那样吗? 哎呦,不行,我得跟你好好说说,这学生略有点儿复杂。 毕月原来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特困生,前两年李老师给她安排去教师食堂刷碗来着,我还碰到过老李给那孩子拿旧衣裳什么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嘛,现在开车上学,就停在我自行车边上。嗯,今天好像没开。” “噢?怎么前后差距这么大?” “是。这学生人缘好像也有问题,有好几个同学写举报信反应她生活作风方面,光我手里就压了两封。 我就特意打听了一下,她有个叔叔,毕力烟酒行……嫂子,据说还跟我们副院长打招呼……” 听了一大堆,军辉的母亲笑眯眯的,一句没往心里去。 什么毕月人缘不好代表性情有问题啊,还有学习一般不上进,生活穿戴却很招摇啊,她通通不在意,只耐心听完就笑道:“我无所谓她家庭情况好与坏,生活条件好了,还不许人家过过好日子啦? 女孩儿只要本质好,都能考上大学就代表很聪明了,非得回回考第一? 反正只要辉子觉得不错,我就没意见。 我发现现在这大学生啊,也不像前两年了。 那时候可真是一门心思学习,现在可倒好。怎么还有写举报信的呢? 没有经过调查研究,就能信口开河举报一个女孩子作风问题,我倒觉得应该严格处罚写信的,那样的学生得再教教!” 王主任无语了。 她嫂子真是护短的名不虚传。这还没影子的事儿呢,这就开始护上了? 军辉母亲拍了下愣住的王主任: “你不说要请我吃饭吗?对了,嗳?你刚刚说那丫头要实习了?学校定下来没有啊?” …… 多事之春的岂是毕家,还有此时此刻的楚家。 楚老太太手中的电话筒掉落,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仰了过去,吓的刚进屋的梁吟秋和刘嫂一齐上前抱住。 梁吟秋跑的急,膝盖还磕在了茶几上,疼的她一拧眉。 又是端水,又是强行喂药,又是掐人中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的,忙活的,吓的,梁吟秋后背布了一层汗。 楚老太太清醒过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不是问句,而是肯定道。 梁吟秋沉默了几秒,明白了,这是东北老家来的电话,说秃噜嘴了,手上还攥着药瓶,她点点头:“是,我知道。” 楚老太太仇恨地看着梁吟秋,更恨自己年龄大了,对儿媳无可奈何:“我小瞧你了。在我面前,硬拽走了我妹妹。还隐瞒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你也有哥哥,梁吟秋你!” 第三七零章 丝丝情(三更,为爱吃蘑菇的荒年和氏璧+2) 梁吟秋面对怒视她的楚老太太,她第一次有了无法面对的理亏。 “我是,我是因为你的身体才没告诉的。您都多大岁数了,怕你受不住……” 之前差点儿一口气没背过去的老太太,此刻却伸出颤抖的手冲向刘嫂,意思是给她药。 根本就没听梁吟秋的解释,甚至连眼皮撩都没撩一眼。 最近觉多的楚老太太,这一刻心里清明的不行。 她想着: 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她的儿媳才是天敌啊! 妈蛋的,这是恨不得她早点儿死啊!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呀?就为她好!这就是想要活活气死她,好掌控楚家大权啊! 不能死,可不能就这么趴下。 她要硬硬实实地,看着梁吟秋被她儿媳气死,她要顺气儿地离开。 她楚王氏折腾了八十来年了。从上面仨姐姐五六岁都死了,全立不住,到她这,家里着大火那天出生,就愣是能立住活下来,她就得一直折腾着! 楚老太太接过两个药瓶,在梁吟秋盯着她的眼神中,哆嗦着手倒药,倒够数了,每样她又多倒了一片。 刘嫂也好,梁吟秋也罢,全都凑到老太太面前,在扒她的手想帮她,老太太却头一扭,一副拒绝任何人的模样。将药片一股脑全塞到了嘴里。 梁吟秋惊呼:“你吃那数不对,快给我吐出来!”此刻她还认为是她婆婆哆嗦乱颤的,手不好使呢,喊完就上前打算用手抠。 老太太抢过刘嫂手里的水杯,一仰脖干了,嘴角边儿立刻冒出水流。 她因为妹妹去世伤心,再加上被梁吟秋气的,嘴有点儿歪歪了,却不忘怒视汹汹地看着她的儿媳,喉咙动了动,就像是跟梁吟秋作对似的,药片咽了下去。 梁吟秋深呼吸。 很少对刘嫂发无名火的人,发火喊道: “傻站在这干什么?不赶紧出去看看医生来没来?” 刘嫂被吓的连连“嗳嗳”了好几声,赶紧小跑出门。 梁吟秋皱着两眉,她觉得她外孙子王昕童都没有这么弱智不听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老太太,着急,愤怒,委屈,担心,愧疚,几种情绪纠结的她眼圈儿红了:“那是药!吃多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楚老太太用尽全身力气,扬手将玻璃杯对着梁吟秋的方向就扔了过去。 “啊!”得亏老太太正犯病中,手上没劲儿,玻璃杯在梁吟秋的脚边儿炸开,要不然瞅那架势就像是奔她脑门来似的,梁吟秋情绪崩溃喊道:“您这是要干嘛啊?我怎么着你了!” 即便就这样吓唬住儿媳了,老太太心里对自己还很不满意,她心里骂道:“还干嘛?你说干嘛?妈蛋的,这咋半拉身子不好使了呢,太耽误事儿了,要不然看我不撕了你的!” 楚老太太憋着一口气儿,生命力极其顽强。 医生来了后,检查了一番,给她吊上了点滴瓶子,她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梦见了跟她妹妹一个十二,一个八岁,正在山东娘家的后山坡上采花,笑的异常满足。 梁吟秋却仰靠在沙发上,手捂着额头,全身冒着虚汗,嘴里喃喃自语着几十年重复了千八百编的废话:我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婆婆啊! …… “撒手!” 毕晟死死地拽住自行车后座架子,比毕月声音还大,倔强地扬起脑袋喊道:“不撒!” 毕月一手把着自行车,回身一手推了把毕晟:“你给我痛快回家,别烦我!” “你是姐姐,你都不回家,我回啥家?有样打样!” 梁笑笑站在一边儿,为难地看着这一幕,又很着急地抬腕看了看手表。 这俩人都跟这犟十分八分钟了,对毕月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月月啊,我得回家给我弟做饭去了。今儿个是我爸值班日子,他一宿不回家,我恐怕不能吃完饭去你那了。” 毕月连连点头,说话终于不像对待阶级敌人似的了,赶紧回道:“行,你快走吧。” 毕晟接话:“有我呢,谢谢你啊,笑笑姐。” “嗯嗯。就让狗蛋儿陪你呗。你别着急,明天早上我早点儿起,五点就起来,指定上学就能给你准信儿。车给你了,我走了啊。”梁笑笑临走时还拍了拍毕晟。 毕月使着蛮劲儿推着自行车,能不用蛮劲儿吗?后面托着一个拽她后座架子的半大小子。 那半大小子背着书包,一路跟着。 毕晟心话了,他姐推车呢,他就拉着走,他姐要敢骑车想甩了他,他就一蹦坐后座子上。 反正他中午特意跑回家通知了,放学去找他姐。都知道他丢不了。 “姐,去饭店啊?咱俩在饭店住啊?” 毕月一拧身子回头站住脚,瞪视着毕晟: “不去。我要下屯子,骑车来回得四个小时,回来半夜了。所以你麻溜痛快走,别耽误我事儿!” “这都几点了?你啥急事儿啊要骑车四个小时?到家半夜啊?去哪啊?” 毕晟说到这一顿,忽然想起买地的事儿了。 那家穷的,比他家原来还穷。也没个电话,就她姐那架势,跟爹娘干架干的叮咣的,买不成真能疯了。指定怕人不给留地啊,可不得去人才能通知? 他拉着小脸说道: “啊,是去告诉一声你要来钱了?那不行,那我更得跟着你。给你做伴。” 毕月气急败坏,有了吼的气势:“你不赶紧回家吃饭写作业,你跟我干嘛啊?你明天不上课了?” 穿着蓝白校服的毕晟,手一扬指挥道: “我不饿,书包里有面包,正好咱俩垫吧垫吧。别墨迹。” 晚上九点半,姐弟俩骑车行驶在马路上。 这个年代,也没个出租车计时算钱能拉她们去还等着。 这个时间能赶回来看到霓虹灯,那是毕月争分夺秒猛劲儿蹬车争取的。 以至于,毕月蹬的腿抽筋了。 此刻她坐在后座上,嘴里的面包难以下咽,嘴里有哽咽声发出。 不过那哽咽声,别说载她的狗蛋儿听不到了,就是连风连云连月亮都听不见。 毕月扭头看着她弟弟校服里面灌满了风,鼓起一个大包,那傻小子一脑门汗,蹬着可卖力了。 这一刻她才发觉,去年还抱着烧鸡馋的流口水的小子,过年还嚷着吃罐头能治感冒的小子,在不知不觉间,真的长大了。 “你冷不冷?” 毕晟车把晃动了下,他咧嘴半扭头喊道:“姐你冷啊?我把校服给你!” 第三七一章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一更) 穿着校服的少年,无语地望着毕月: “姐,你是亲姐吗?累傻小子也得给口饭吃吧?我采访采访你,对别人,你都没那狠?对我咋这么狠吶?” 毕月心里挺不好受,被她弟弟质问的都要挂不住脸了。 面无表情,微扬下巴点胡同的方向,说道: “去,要饿就痛快儿回去吃。”说完转身推车就走。 毕晟一把拽住后车座子。 毕月瞪眼回眸:“少来这一套!” 毕晟举手投降。 他以为给他姐哄好了,自然而然的,他磨啊磨,他姐也就顺坡下驴跟他回去了,结果可倒好。 不但不管饭,还给他送到胡同口。 这是过家门而不入啊。 毕晟问出了他关心的,也是这一晚上,他几次话到嘴边儿又咽下去的问题。 他恳求地看着毕月,打着商量问道: “姐,难道让爹娘求你回来?我琢磨过,这好像有点儿难。 可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我哥,咱该回家回家。那家里不是还有我们?啊?” 毕月烦这样的狗蛋儿。 太讨厌了。 她想放下一切,却总有这样的人拉扯着她的心,这样的弟弟真不要了吗? 扯着她心口窝酸酸涨涨的。 毕月没回答,推车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很坚定,实际上抽筋过后的右腿没劲儿,连上车蹬车的力气都没有。 毕晟望着毕月的背影,鼻子喷气儿,书包一甩,回身几步就蹿进了胡同里。 感冒发烧流鼻涕的刘雅芳,头重脚轻地站在屋地中间,她支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屏住呼吸,就怕错过一句,紧抿着唇不语。 毕铁刚瘸着腿追毕晟,就差两步没薅住,他小儿子就没影子了,气的大声问毕成道:“你不是说你姐住学校呢吗?” 毕成拉着脸,含糊道:“反正丢不了。跟梁笑笑在一起呢。” 毕铁刚气的直捶腿,今儿个去饭店等了一天,丫头都没露个面儿,急的不行骂道:“跟人家在一块嘎哈?!有家不知道回啊?你给我出去找她去!” “我不找!”毕成一倔答直接回了屋。 真的能有人一夜之间白了半头发,毕铁刚就是。 他气急败坏地站在毕成的窗户外,无处撒气拿毕成撒气骂道:“大的没个大样儿,小的一点儿也不听话!大成子,你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能揍你了?听没听见,给我找去!” 赵树根儿和葛玉凤都跑出来劝,刘雅芳捂着心口坐在了椅子上。 赵大山推了把毕成:“你姐在哪住呢?那当兵的那?” 毕成跟谁都不是好气的说话,拧着眉烦了:“你问这干啥?” …… 晚上十点,毕月瘪着肚子,饿的不行,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着。 这一刻,看着街两旁的路灯,忽然感觉孤独感在无限扩大。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烦现在的自己。 以前不也这么过的吗?为啥笑笑说的那些话在她脑海里来回播放? 漫无目的,几点回去都不要紧,一切靠自己,什么都不缺,就是没家,这可不就是她。 毕月使劲甩了甩脑袋,就在她将右脚放在脚蹬子上时,她的身后,变声期的公鸭嗓喊道:“姐,等等我!” 毕月回眸,毕晟跑的呼哧带喘。 她心里一咯噔,以为家里发生啥事儿了。 毕晟两手拄着膝盖,嘿嘿笑了,就像是毕月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笑道:“家里啥事儿没有。我告诉他们一声。走,你去哪我去哪。” 毕月傻站在原地。 “赶紧着吧姐,我饿死了,还没写作业呢。吶,车子给我,我驮你,你们女的就是爱发傻!” …… 毕月正愁得慌拿着挂面,犯愁连根儿青菜叶子都没有时,有人敲门了。 其实每一次有人敲门,她的心口都是一颤。 钱得用来买地。饭店不能去,宿舍还跟同学打架了,梁笑笑那面,梁父虽然对她还行,可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唯一的落脚点真的就剩这里。 而这唯一的落脚点,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不想见自己家的任何人,怕他们找来。 更不希望楚家的人,抽冷子来打扫卫生出现啥的,那她确实会更难堪。 毕月试探地问道:“谁呀?” 毕晟也刚参观完楚亦锋的家,探头跟着一起看向门口。 “是我。” 赵大山一手网兜子里装饭盒,一手拎着一整筐鸡蛋,鸡蛋上面还放着芹菜和韭菜。 “大山哥?” 赵大山嘴角微微上挑,安慰毕月道: “拿着。你俩赶紧趁热吃吧,我现给樊师傅揪起来做的,他闲着也是闲着。不能白拿工钱。” 赵大山说到这一顿,又自嘲的一笑,继续道:“月月,啥事儿别往心里搁。你看看我?这不也舔着脸儿该咋地咋地嘛。 饭店那头你放心,就是后天开业,你得去一趟。给他们立立规矩,我也说不好,你得给大家伙讲几句。 管咋地,图个好兆头。啊?行了,我走了。” 下了楼的赵大山,脚步放慢,双手插兜、游荡在街头。 他没想到,他也能有一天蹬门,来的是当兵的家里,看着喜欢的女孩儿住在那里面,他还给送菜送肉。 赵大山嗤笑自己,摇了摇头。 劝自己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了,要承担起犯过的错误,寒菲怀孕了,他也要当爹了。 父母一把岁数了,就为了他,为了房子,要掏光所有。 过年那几天的光景似在眼前。 他爹走亲访友间听到夸他时,也会附和一句还不赖,他娘骄傲地对村里人说,他可有出息了呢。 都说养儿防老,他就是这么防的老? 赵大山停下脚步,仰望星空,看着悬挂的那轮月亮。 他梦见过自己能在京都站住脚,大衣兜里装满了钱,所以他来了,打算人财两收。 却不想,走着走着,他和毕月走散了…… 楚亦锋家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屋里飘散着菜香味,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黄蘑炒油菜,装锅包肉的盘子里,却只剩下点儿蒜瓣和香菜。 毕月和毕晟都在刷刷写字中。 毕晟写语文,毕月负责数学和其他,她这个姐姐,有正事儿极了,仿着狗蛋儿的字迹在帮着写作业。 第三七二章 被吓坏的毕月(二更) 楚老太太不哭不闹,晚上醒了,睁眼就看到楚鸿天一身军装守在一边儿。 她心里明白,这是从进门就开始守着她。可她更来气了。 守着她干啥?早寻思啥了? 她都不用问,她这个大儿子指定跟他媳妇合起伙来瞒着她。 没良心的东西! 老太太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一扭头,给了楚鸿天一个后脑勺。 楚鸿天苦着一张脸,拽他娘胳膊,陪着小心,商量道:“娘,醒了咱吃口饭吧。你打那针不吃饭,一会儿心该难受了。” 我心都特么快烂了,还差难受? “娘,我们错了。不过你得理解我们,您想想,您要真去见我老姨,一时有点儿啥闪失,我得啥样? 真是怕您受不住才瞒着的。 我老姨临终前,您记不记得小锋他妈出门了几天,她就是去那的。 我……唉! 小锋他妈给张罗的场面很大。我老姨在最后的时候,走的很风光,还没遭啥罪,睡觉的时候没的。 娘,您不该跟她发火的。吟秋那脚都扎出血了。您该清楚,她不爱弄面子上的事儿,可送我老姨做的体体面面……” “出去!” 楚鸿天被轰走,无奈地下楼,想着还得回屋哄梁吟秋,他得打起精气神。 心里有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冲着刚下晚自习进屋的楚慈呵斥道:“上楼哄你奶去!” 楚慈啥啥不知道,就因为他奶问他的问题,来了脾气对老太太吼道:“您问她干嘛?人家忙着呢,没功夫搭理咱。打听她浪费时间!” 凌晨一点儿多钟,楚家三层小楼全黑了灯,老太太却驼着背坐在床边儿。 线裤上撒落着很多饼干碎渣,她抱着饼干盒子,一口接一口的,急不可耐地吃着。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牛奶,那是她摸黑儿给自个儿泡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给楚鸿天轰走了。她儿子三催四请要背她下去吃饭,她气急败坏给了楚鸿天两拳。 楚鸿天带着一肚子无奈离开了家,本以为家里那片天空得时候能放晴呢,却不想,上午十点多钟,秘书告诉他:“首长,您的电话。” 楚鸿天头都没抬,看着一会儿要发言的会议材料:“谁?” “您母亲。”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嗯? …… 楚老太太跟小脚侦缉队似的,先是等大家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再等老刘出门买菜,然后她就拄着拐杖,掏出兜里的小本本,开始打电话。 “给我派个车。” 楚鸿天半猫腰站起…… “娘,您身体不舒服?您让老刘接电话!” “我好着呢。我要出门。咋地?你打了那么多小鬼子,国家不能费点儿汽油拉将军的母亲啊?” 楚鸿天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出门?去哪啊?” 楚老太太对着院子翻了个大白眼,外人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厉害。她不是好气儿道:“溜溜去,散散心,怕被你们关傻喽!去哪你管着吗?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鸿天懵了。他娘还不如小孩子呢,她说的话,他咋听不懂呢? 而且今儿不正常。话多,还要溜溜? “我是您儿子,我怎么管不着?娘,咱散心行,我这就给小锋他妈打电话,让她回去陪您。” “我见她心堵。你成心的是吧?那是散心吗?那是要着急让我见你老姨! 你就说能不能派车吧。有司机跟着,你担心你奶奶个腿儿啊!” 老太太急了。这怎么半年没咋出门,啥都管呢?罗里吧嗦的。 “给你十分钟时间。时间一到,我腿着走!” “娘?娘你听我说……” 啪嗒,那面儿霸气地挂了电话。 秘书低头装作整理材料,不忍看首长那副可怜相。等楚鸿天挂了电话,硬着头皮道:“首长,开会时间到了。” 楚鸿天站在原地转磨磨,想了想,就像安排啥大事儿似的:“让小赵去大院儿。无论我娘指使他去哪,半个小时一汇报。” “是!” …… 毕月寒着一张脸出现在校门口。 她此刻只觉得这世间的事儿啊,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比起上辈子还操蛋。 不用多想,看看前面那勤务兵就该知道。 这是有人去楚亦锋的家了,过来羞辱她没皮没脸来了。 来的还不是楚亦清,不是楚亦锋他爹就是他妈。 行,住旅店。 等那块地转手的,她要去京都饭店常年包总统套! 毕月竖起全身防备,结果等勤务兵打开车门时…… 后座上的楚老太太,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头发盘的溜光水滑,穿着黑色贡缎带金线的唐装外套,手捏黑色小挎包,正对着毕月笑。 毕月傻眼的和她对视着。 “丫头,还认识我不?” 毕月被老太太笑的发毛:“认、认识。” 老太太脸色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认识不叫奶奶?” 睫毛扇动了下,毕月低声道:“奶奶。” 楚老太太冲毕月摆手:“嗳!来,奶奶请你吃饭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毕月略显傻呆呆的。身子不自觉向后,有点儿躲的架势。 “我还上课呢。” 楚老太太不吱声,就那么直愣愣地瞅着毕月。 毕月清了下嗓子,又解释了句:“还有二十来分钟就下课了。下课的,咱再说行吗?” “我饿了。”楚老太太扭头看车里。 勤务兵小赵瞬间抱着方向盘低下了头。 …… 是怎么坐进烤鸭店的,毕月觉得自个儿好像迷里迷瞪没睡醒似的。 就记得老太太指挥司机,然后她们一老一少就来了。 现在司机在门口候着,她们俩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在服务员的注目下,点了很多好吃的。 毕月看着对面的楚老太太,不自觉地咧了咧嘴。 她不是想笑,是替老太太牙疼。这吃相,饼卷鸭肉用牙硬拽,都担心老太太的牙被抻掉。 毕月探身子小声问:“奶奶,您兜里带手绢了没?” 老太太咬饼的动作一顿,嘴里还嚼着呢,翻她的小挎包找出手绢递了过去。 “不是。我不用,您擦擦嘴边儿的甜面酱。” 楚老太太被毕月打扰了食欲,也是吃了个差不多了,端起本地产的、著名的鲜橘汁喝了一口,抬眼瞅了瞅有点儿发懵的毕月道:“以后我就是你亲奶奶。我挺稀罕你这丫头的。命里注定的事儿。你和小锋的事儿……” 老太太打了个饱嗝,倒了口气。 毕月都陪着大喘气儿了一下。 这一刻,心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甜,有点儿酸,酸酸甜甜跟橘子水似的。 “咱老楚家的事儿,轮不到姓梁的做主。我告诉你,从今以后,奶奶就是你的后盾!” 说完就开始拽手指头上的金戒指,戴的年头多了,特发狠地往下拽,还嘴不停继续道:“我隔代传。你戴上!金镏子都给出去了,我看看谁还敢不同意的!” 第三七三章 粉墨登场(三更,为早早麻麻爱看书和氏璧+1) 正开会的楚鸿天,听到秘书耳语他娘真是溜溜去了,去的是师大,找毕月? 只愣了几秒,他挑了挑眉,心也终于落底儿了。 甚至想起他娘骂他那句奶奶个腿儿的,心还热热乎乎的。 严肃着一张脸,一语双关对大家道:“继续。” 继续半小时一汇报亲娘的动向,继续开会。 …… 毕月隔着桌子拽住老太太递金戒指的手,问出了她的疑惑:“奶奶,您是不是在家跟谁吵架了?” 楚老太太眼皮一跳,这丫头猴尖猴尖的。实话实说道:“吵了几十年了,你问的是哪天?” “这戒指我不能收。你喝两口汽水,歇口气儿,也听我说几句行吗?” “汽水喝没了。” 毕月无语。回身叫来服务员又现要了一瓶。 “奶奶,我不想成为你和任何人博弈的对象。” “啥姨?” “就是您和谁较劲儿,别利用我,成吗?戒指您戴好,该收的时候,我自然会收。” 死丫头,说话那么直干嘛?连说收戒指都能脸不红气不喘。 楚老太太低垂下眼皮。 她承认,她现在就一个作战方针,那就是梁吟秋不喜欢的,她通通都喜欢支持。 可她大孙子的婚事儿,她还真没老糊涂到谁都能拿来利用。 嗯,要说稍微带点儿私心,就是希望和毕月搞好关系,进了家门,她俩好一伙,一致对外。 “叫不叫劲儿的,我都同意,那是天意。行了,我同意还不好?你这丫头,较真儿可不招人稀罕!”老太太开始喊服务员结账了:“那闺女?对,说你呢,多少钱?” 毕月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这不胡扯吗?咋还整出天意来了?可她还没等发表完意见呢,老太太开始丢人了。 “你算差了吧?咋这么多钱?”老太太拧眉立眼,大嗓门喊道,跟前儿几桌吃饭的人都看向她们。 老太太觉得,不就是吃了两口鸭肉和几张破饼吗?她们一老一少能吃多少! 服务员说话前,先瞄了眼站在门口的勤务兵,她小声又重复了一遍:“真没算错。” 楚老太太掐紧小皮包,十分嫌弃地扒拉下盘子,大手一挥告知道:“那这都没动,我要退回去!” 毕月站起身,她请客吃饭,她丢不起人。 老太太被她扶着走出几步了,又指使毕月拿着汽水走。 到底占了点儿便宜,喝汽水不退瓶。 …… 毕月不是很无奈,是十分无奈。她坐在楚将军的车里,直视前方,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老太太聊着天。 这奶奶干撵也不走,她说她有事儿,奶奶说她不添乱,想看看外面的天。反正就跟着她啊。 一想,本来还犯愁晚上得蹬自行车去屯子,结果托老太太的福,现在身边还配备个警卫员。 楚老太慈爱地拍了拍毕月的手背儿,夸奖道:“买地?好丫头,有正事儿,你这才是过日子人。” “嗯嗯。” “买多少晌地啊?”憋回了谁给的钱的话。楚老太试探地套话。 毕月抿抿唇:“还没定下来,去谈价格。我自个儿挣得,别问我怎么挣的,反正不是楚亦锋给的。” 司机小赵面无表情。老太太一噎。 王翠花和王晴天母女俩,这次才叫真的对毕月刮目相看。 她们站在矮榻的小房子钱,望着坐在道边儿席地而坐的老太太,那富贵老太吃饱了犯困,正晒着太阳打着盹,身后笔直站立一名军人。 “婶子,晴天,八万五咱可谈好了。后天,咱一面签合同转钱,一面办手续。 至于晴天的工作,能信着我吧?你们给我价格让了这么多,我指定能办妥。 只不过得下周,办工作那人今早出差了。 下周二,晴天去找我。这是我学校和我现在的地址,你们拿好了。 差不多是去办理出入境审查手续的部门,估计得面试,还得试用。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好,趁着现在还不是考试应聘呢,最好能留下。如果实在不行,婶子?” 王翠花激动道:“嗳嗳!” “我再给晴天往哪个工厂办。反正指定能给她安排一个体体面面坐办公室的。咱们都是实在人,我不会坑谁的。” 得说王翠花是真实惠,也得说楚老太闪亮登场的太过凑巧,那又是军人又是汽车的,一听现在还要给她家晴天整什么审批手续啥的,听不懂,可听着就好。 这天晚上,梁吟秋急的火上房。 婆婆又不吃饭了,听老刘说下午快两点才到家。 问去哪了也不说。 楚鸿天呢,不知道咋想的,也配合老太太说道:“我娘坐车就是出去溜达了几圈儿。她说了,饿就吃油茶面,人家自己会泡。你快别吵吵了。至不至于大惊小怪?!” 这天晚上,毕月很认真地和毕晟谈话道: “狗蛋儿,别为难姐。 你要是在这住,他们又得问是住哪,又得找来,又得骂我,说你楚大哥家里人都看不上我,我还搬来住啥的。 姐一个人想在这清净几天。 等过两天,我去学校找你,咱再说之后。你看看我这腮帮子都肿了,够上火了的,行吗?” 毕晟背着书包回家了,谁问都打死不说在哪住的,被问急了还质问毕铁刚:“真惦记,咋不去学校找我姐呢?想找还能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毕铁刚哑口无言。进了屋,痛苦地抱着脑袋:“咱当父母的,快当成孙子样了。就没见过那么犟的孩子。” “我就当没生过她!想让我低头,没门!” 毕铁刚琢磨着,去学校找闺女?万一也不给他好脸呢?他这个当爹可咋整?还有这腿,能不能去学校给闺女丢脸呢? 这天晚上,凌晨时分,某海域正在上演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几台大型货船到达岸边,佳美、皇冠、蓝鸟等各种型号的走私车一一粉墨登场时,由陆擎苍带领的精于伏击诱拐的第二分队,正在黑夜中虎视眈眈地盯着。 在他左后方几百米开外,擅于暗杀爆破的第三分队,军辉正在对身后众位打着手势。 面对一群胆大妄为不要命持冲锋枪的走私犯们,只要一想到这些人数钱居然用卡尺一摞一摞量,连海关警察联合办案都要弄不住了,特种兵们眼中闪动着噬血般的快感。 他们想着,今夜要好好表演一番什么叫一锅端。 他们在等,都在等第一分队执行最后的程序。 海浪拍打着岸边,远处一个飘扬着五星红旗的缉私艇,犹如天兵天将般忽然出现在海面上。 草绿色的甲板上,站着一位英俊的军人,他目光炯炯,头戴钢盔,佩戴宝剑柄tz利剑臂章,正在向岸边喊话,发出受检信号。 指令发出,楚亦锋看着岸边忽然炸成一团,眼中闪动兴奋,急速开船。 王大牛马上向岸上挥动执行强制措施的信号。 这一夜,上百台走私车从头到尾都是弹孔。 海面上四处开花,炮弹声震耳欲聋。 特战王牌破获了八十年代最大规模的走私案。 没有人知道这些军人们的名字。 第二天上午十点,楚亦锋黑衬衣牛仔裤,手提行李包,踏上了回京都的火车。 第三七四章 狠心的儿女(一更) 毕月这次对饭店投入的心血极其多。 大到餐厅整体装修。 小到“品味东北”几个大字旁的转灯logo设计,餐桌边的挂画设计。 她用石子拼凑黏贴东北话:嘎哈,咋的啦,吃点儿啥等等。 “品味东北”在八十年代的装修费,最终结算完是高达六千七的装修费,高出毕月心理价格近一倍,相等于又买了一套房子。 但她就是她,当她一门心思想做一件事儿时,任性且较真儿。 全部装修完收拾完后,得说这饭店在当时来看,精致得不像样。 以至于开业后,倒不是东北人来得多,而是喜好新鲜的年轻人爱来这里吃饭。 毕月选择抛开了以往东北菜的大众化农家路线,选择后世的简约前卫设计风格。 木质隔断,地板吊顶,楼梯扶手,仿古的雕花灯罩。 买桌椅时,她也尽可能选购圆桌,四人桌,并且大手一挥,对服务员命令道:桌与桌之间必须要有很大的间隔空间。 赵大山当时说白瞎了地方,对毕月直摇头。 毕月却坚持要迎合北方人喜爱聚餐,爱大口吃菜大碗喝酒大嗓门的豪爽大气。 她说:“不要太挤,一股小家子气。” 所以在即将要开业放鞭炮的今天,大厨樊师傅带着他徒弟也看的微愣。 微愣过后,樊师傅缕着胡须和赵大山夸赞道:“虽不如我爷爷在员外爷家做宴席,但我来这里,也不算丢人了,好意思给他老人家上香的时候说几句了。这装修和“私房菜”仨字配套,不一样,有种精雕细琢感。” 樊师傅的徒弟小李,低头看着菜牌价目表,咋舌不已。 心里纳罕,真是私房菜啊,这价格贵的……离谱。 用了如此多心思放在饭店上的毕月,在开业的当天,怎能不来? 虽然她很烦,很苦恼,心理负担极重…… 毕月下了自行车,她站在饭店不远处,看着烫金边儿的“品味东北”几个大黑字,望着上面还半遮着红绸子的牌匾,踌躇不前。 她根本啥啥都没想明白呢,就赶时间过来了。 要不说,人在关键时刻才能出卖自己的内心。 前天,昨天,今天在学校上课时,毕月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可她此时,眼看有可能要跟刘雅芳和毕铁刚再见面了,她纠结无比,心里想着:她娘会不会出现?到时说不说话? 她娘万一不管不顾又骂人怎么办?她是给自个儿留面子顶回去,还是在外人面前给她娘留面子? 那要万一,她娘又像以往干不过,好声好气跟她说话怎么办? 毕月甩甩脑袋。 不能! 还有,见到她爹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当着外人面前,她到底是若无其事?还是跟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保持距离? 毕月深呼吸。 左思右想,心里抵触,觉得怎样都打脸。 她机械地锁车子,推开了饭店的门。 直到看见毕铁刚,其实她心里还没个谱…… 今天毕铁刚穿的体体面面的。 夹克衫,蓝黑色带裤线的西服裤子,皮鞋,只是那半脑袋白发茬子显的他有点儿老。 毕铁刚正蹲在地上,打开装鞭炮的黑塑料袋,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离家出走的闺女,问道:“咋才放学吶?不是十一点半就没课啦?” 毕月望着像往常一样看她的毕铁刚,嗓子眼好像堵住了,停顿了几秒才回道:“嗯。” “姐?姐你咋比我还慢呢!”毕晟端着饭碗从厨房里探头瞅毕月。 “啊?啊。” 闺女冷着一张小脸儿啊,唉! 毕铁刚表面上看起来没啥,将心里的不好受都藏了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鞭炮正要问五千响够不够时,葛玉凤在前,刘雅芳在后,俩人端水盆拿抹布的,也都从厨房走了出来。 一身西服的赵大山也进了饭店,他身后的戴寒菲和刚放学碰见的毕成正在说话。 毕成看着他姐的背影,不吱声了,扭头看墙面。 戴寒菲刚要喊毕月,赵大山拽了她一把。 刘雅芳紧盯毕月,毕月却一歪头看向几个正在擦桌子的服务员,错开了。 还在感冒中的刘雅芳,推了把半挡在她前面的毕晟:“赶紧进去吃饭,一会儿放完鞭炮,痛快上学去。哪都有你!” 毕月指着几个服务员: “都坐那吧,我说几句,一会儿放完鞭炮咱就正式营业了……” 刘雅芳却忽然出声冲毕月说:“等会儿再说那些没用的。赶紧进屋吃饭去。” “每次客人点菜时,你们得先介绍一下本店特色招牌菜……” 刘雅芳眼中冒火看着坐那装听不见的毕月。 饭店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感觉出气氛不对。 …… 上次开业,是悄无声息搭个架子就营业,连营业执照都是后来补的。 而这次,放鞭炮,也有很多人站在门口,毕月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面无表情,心里毫无满足感。 她听到身后刘雅芳和赵大娘说的话,知道那是说给她听的。 “没事儿,不用去医院,死不了。再说早死早利索,省得活着遭罪,给儿女当累赘。” 毕铁刚拧眉瞪眼看刘雅芳:这娘们真是,闺女可下露面了,说那些臭氧层子嘎哈? 刘雅芳眼里谁也没有,只顾瞪着毕月的背影,继续道:“再说我得坐这收钱。大山你们几个,嫂子,该看家具就去看。” 毕铁刚拽住毕月的车子,打着商量道: “妮儿啊,别搁人笑笑家了,快回家!爹这腿去你学校不好看。咱啥事儿咱回家说。妮儿,你听爹说……” 这回连葛玉凤都对毕月不满了。说啥说啊?大刚可真完蛋儿,这孩子就得给几巴掌。 父母装作啥事儿没发生,过来给你捧场,那么容易呢? 都主动跟你说话让你吃饭了,还咋地啊?能甩头蹬车就走,惯的! 离开的毕月,不知道刘雅芳被她气的,一副强势的样子进了饭店后,差点儿软倒在地。 刘雅芳对毕铁刚喃喃道:“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父母。” 而这对儿父母也并不知道,毕月是被梁笑笑送回楚亦锋家的,只两个小时,牙肿的老高,发起了低烧。 接近晚上九点多钟,她听到电话响了,笑笑在说马上回家啥的,她有气无力挥了挥手,哑着嗓子道:“我这没事儿。” 浑身骨头疼的毕月,半夜起来想给自个儿倒口水都费劲,有种好像快死了的感觉。 刚捂着两层棉被躺下,就觉得自个儿好像耳鸣,咋听到有人开门声呢?吓的她惊叫,以为自个儿声挺大,其实跟猫叫似的:“谁?” 第三七五章 告状(二更) 楚亦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是去大院儿,而是先回了这里。 拧门开锁时,他自个儿还在疑惑中。 可等他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女士休闲鞋时,挑了下眉。 不信冥冥之中的人,也在这一刻觉得,缘,妙不可言。 …… 毕月脸上的惊慌还没褪去,男人的气息飘散进了屋里,楚亦锋双手插在裤兜里,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你?” 楚亦锋点点头,抿了下唇角,露出一侧的酒窝:“嗯,是我。我回来了。” 一个坐在床上惊愣着,觉得是烧糊涂了,好像是在做梦。 一个站在门口,借着台灯的亮光,看着露出这样表情的毕月,心里酸酸涨涨的。 大半年了,他的月亮见到他不是惊喜,而是不可置信了。 楚亦锋两大步走到床边儿,两手捧起毕月扬起的小脸,和那双不可思议的大眼睛对视道:“手凉吧?” “嗯。” “这回能确定是我回来了吧?” 毕月在楚亦锋的大掌里点点头: “有点儿陌生。”又赶紧加了句:“你黑了。” 楚亦锋忽然唇边儿泛起笑容,他对着毕月的唇,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还生吗?” “生。” “那这样呢?”楚亦锋说完,轻咬了下毕月的唇,随后在毕月的惊呼声中,深吻了一分钟。 这一分钟时间里,他用舌尖儿挑动着毕月那颗立事牙。心里已然清楚:她和家里吵架了。 她还是来了这里。 他的月月,到他手里就得大修。 瞧瞧这腮帮子肿的,听听那声哑的。 两人鼻尖儿贴着鼻尖儿,毕月听到楚亦锋含糊地夸赞她:“做的好。无论发生了什么,知道这是个家。” 只这一句话,俩人的口水还连着,毕月眼圈儿就红了。 她推开楚亦锋,用胳膊挡住半张脸,哽咽的肩膀抖动。 楚亦锋搂过连哭都不用别人肩膀的毕月,哄道:“我这不是回来了?说说,谁惹的你?我找他去!” 有人关心有人问,那委屈才叫委屈。 毕月扑到楚亦锋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男人的脖子,无助失措地大哭道:“楚亦锋,我没家了。我被赶出来啦!” “胡说。我在,你就有家。” 楚亦锋粗粝的手指擦着毕月的脸,搂紧怀里的女孩儿:“说说,怎么了?” 毕月哭的直咳嗽,情绪失控,泪流成河,再也坚强不得,委屈的要命,控诉道:“为什么我娘要骗我? 她说她管钱,我要干正事儿就给我拿出来,我要买地,她不掏钱了! 她卡着我! 我想着地转手卖了,我家就真的不一样了,不止是大成和狗蛋儿的房子。我图啥啊?她却骂我是家里最自私的! 自私,她居然是这么认为我的。我想不通! 我白手起家,我吃的喝的穿的,没花家里一分,我天天往外搭,我怎么自私了?” 楚亦锋赶紧给毕月擦脸擦额头。 瞧瞧给我们气的,都哭冒汗了,义正言辞道:“你是我见过最能干、最坚强、最孝顺的女孩儿。” 毕月抬起泪眼,泪眼模糊中盯着楚亦锋,哭的有点儿恍惚,觉得有点儿不真实:“我还因为你挨骂了。” “喔?那我得去问问婶子。我这么优秀,怎么还连累你挨骂了呢?” 毕月放心哭了,这就对了,是他回来了没错:“我娘骂我太上赶子你了。说你家里人都瞧不上我,我还和你处。” 这回楚亦锋抢话了,他扶正毕月的肩膀,认真地追问道:“月月,她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毕月打了个哭嗝:“年前,还是大半年前的事儿……” 说到这,更是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哭的更是一抽搭,“过年那阵儿,我和我娘去百货大楼,碰到你妈和你姐了。 我们都没说话的状况下,你姐拽着你妈一路跟着我。 我给我娘买衣裳,我娘用手掐我,不让买,她舍不得,结果你姐扯嗓门冲服务员喊,给她来一件穿着玩! 把我气的,装不认识。我娘也确实不认识,结果!” 楚亦锋手拍着毕月后背,说道:“咱慢慢说,不生气。” 实际上,他听的心里一沉,比毕月要生气的多。似能看到那个画面。 毕月抓着楚亦锋的胳膊,急切地告状道: “结果你姐她就是故意的! 我们都走到门口了,你姐居然喊你的名字,还跟别人说你没对象。 我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手一抖,拎的一兜子大骨棒全掉地上了,袋子还碎呼了。 我们蹲在地上捡骨头,你妈你姐就站在一边儿看热闹,我娘怕我难堪,还一把抓住我手按着,怕我们在她们面前低头……” “我妈一直没和你说话?” 毕月连连点头。 “你信里怎么没说?” “你那时候也联系不上,后来忘了。” 之前还控诉刘雅芳的毕月,此刻正情绪复杂的要命,她也想起那一幕了。哪有心思注意楚亦锋的情绪。 “所以,婶子骂你上赶子?”这话说完,楚亦锋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毕月,心疼的不行。 就因为跟他谈恋爱,连这对等的尊重都没有,还要连同母亲那份一起担着,现在又被拿出来当短处。 “是,太难堪了。还让我死外面别回去了……” 这一宿,楚亦锋穿着衬衣牛仔裤,连棉被加毕月搂在怀里,他问道:“月月,为什么一定要买地挣钱买很多房子?” 被喂了退烧药的毕月,迷迷糊糊蜷缩在楚亦锋的怀里:“因为是执念。” “如果婶子跟你商量着说,你会不会退让一步?” 半梦半醒的毕月,听到这问题,都能身体一僵。 楚亦锋叹气,可见确实是执念。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执念?曾经就被赶出过家门? 本以为毕月不会回答了,结果女孩儿小声含糊了句:“会吧。” 他瞬间将唇贴在了毕月的额头上,说的是:“好丫头。” …… 毕月还在熟睡中,小麦苗上挂满露珠时,楚亦锋已经站在毕月收购的那片大地边儿上了。 男人很理智,他正在评估值不值。 王翠花开门倒洗脸水时,看到道边儿一人一车,还纳闷了下。 这怎么的?又有人相中她家地了?跟昨晚来那公司是一伙的? 回家的路上,楚亦锋手指不自觉敲打着方向盘,眯眼看着前方:房子?执念?很多房子? 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下巴:那还转卖什么,自个儿盖吧。这个好说,不好说的是,他登门怎么跟毕家人表态。 第三七六章 登门(一更) 毕月拽掉敷眼睛的白毛巾,人还一半清醒一半懵的状态时,盯着棚顶,扯嗓门喊道:“楚亦锋?楚亦锋?” “嗳?来了来了。” 围着围裙的楚亦锋,手里还拿着几根香菜,毕月歪头看过去,冲楚亦锋一笑。 她忽然觉得,今天真好。 就毕月这抿嘴一乐,让刚闪身进卧室的楚亦锋,心里一荡。 马上化为行动,三两步蹿上前,对着毕月的嘴唇啃咬了起来。 两人鼻息相间,楚亦锋头埋在毕月的脖颈处,正在平静心绪,没抬头,有点儿愧疚说道:“这半个月,该领你看病看病,再领你出门玩两天,你还没去哪玩过吧?” 半个月? 就半个月? 毕月瞪着大眼睛,盯着楚亦锋看。 而楚亦锋干脆松开毕月,低头捡香菜,再站起身直接命令道:“起床刷牙洗脸,先吃饭。” 他不想和毕月说,至少现在不想和毕月说,“你要习惯”这四个字。 他也不想在毕月大好年华的时候说,你嫁给军人,咱们相聚是件最奢侈的事儿。 …… 楚亦锋将晾凉的鸡蛋糕推到毕月面前,又递过去一个馒头,毕月摆手,牙疼再加上被半个月这仨字膈应的,没啥好胃口。 楚亦锋偷瞄了毕月一眼,装作没看懂脸色的样子,若无其事般说道:“你那牙啊,不消肿恐怕不能拔的。上午你先上课去,中午我去学校接你,咱到时候再去医院看看。 我怎么瞧着?”楚亦锋大手上前,掰过毕月正喝鸡蛋糕的小脸儿:“我瞧着好像不是一颗牙似的。你怎么连哪疼都不知道呢?傻。” 毕月表现的像真傻似的,毫不在意挥手道: “吃两片消炎药先对付吧。我今天约了卖地那对儿娘俩,说好了得去办手续。 下午还得想招偷溜旷课呢,要不然等我明天放假了,人家办证的也放礼拜天了。” “要我干嘛用的?” “嗯?”毕月一愣,不明白楚亦锋的意思。 楚亦锋一挑眉,咬了口馒头,平平常常道: “我不在,你无山独立。我回来了,你还不赶紧有山靠山? 把你那些证件都给我留下,让那卖地的,下午两点在你学校门口等着。” …… 当着楚亦锋的面前,毕月表现的很平常。 可等她坐在教室里时,顶着肿了半边脸儿的形象,却大眼睛弯弯直愣愣地盯着黑板,一直抿着唇。 梁笑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他回来了,你就这么高兴?瞧你那样,想笑就笑呗,别控制。” “等我小叔回来了,我给你录下来,你指定比我笑的瘆人。”毕月又含糊脸红地解释了一句:“他可会说话了,那嘴甜的。” “嘴甜有什么用?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宁信世上有鬼,不信男人那张破嘴。” …… 楚亦锋两只手拎满的了东西,烟酒糖茶、罐头蛋糕的。 刚准备要用脚踢门时,收拾完了打算要去饭店的毕父,正好打开了大门。 门里门外,只一步距离,毕铁刚看到是楚亦锋,眼睛瞪大,一愣,惊讶道:“哎呀!这不是小楚吗?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叔叔。腿咋样了?痊愈了没?我也是刚回来,昨晚才到。” 毕铁刚接过东西,热情地迎着楚亦锋进门: “快进来孩子!好多了好多了。手术完就是慢慢养的事儿。这还得亏你给找的大夫呢。 这不嘛,我这都能给大妮儿他们看饭店跑个腿儿啥的了,下地该干哈干哈,啥事儿不耽误。挺好!” “那就好。我还还一直挺惦记着。毕成他们都上学了?” 毕铁刚还以为楚亦锋是想打听毕月呢,含糊回了句:“嗯那,这不都上学点儿嘛,上学的都早走了。来,咱进屋唠。我喊你婶子泡茶……” 习惯性支使刘雅芳泡茶,可今儿个,毕铁刚说到这却一顿,有点儿抱歉地继续道:“这你婶子有点儿感冒了。” “严重不?” “谁道啦?说让去医院也不听啊。反正以前她也爱一天天头疼脑热的,净事儿。不是这疼就是那疼,你等着我……” “叔,我婶儿在哪屋呢?”穿着白衬衣的楚亦锋,一副跟毕铁刚很亲的模样,装作啥啥都不知道的说道:“那我得看看我婶子。不行咱去医院看看,别托着再严重了。” 毕铁刚冲着刘雅芳的房间喊道:“大妮儿她娘,小楚来看你了,快起来收拾收拾!” …… 依照楚亦锋的本意,他确实是想走一步是一步。只先来毕家看看。 毕竟走了这么久了,理应到了家了,先看长辈,这是应有的礼貌。 至于毕月和她娘吵架这事儿吧,他思来想去琢磨过,一声叹息是他的答案。 他觉得他谁也管不了,目前身份,还太没身份,还太站不住脚。 说多说浅,真容易两面全得罪了。 让他彻底连期待身份的资格都丧失掉,那多得不偿失啊?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结果等他一进门,看见躺在床上嘴上一圈儿全是火泡的刘雅芳,那密密麻麻的小火泡,红肿的眼睛,牙也肿了,而且肿到脸明显的歪歪着。 披散着白头白发,看起来比他的毕月要惨多了。 这一刻,楚亦锋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 尤其是毕月娘看见他进门,半撑着身体坐起来,还像往常似的,以前,没碰见他母亲和他姐之前的态度,挺热情慈爱道:“小楚来了。快坐。你瞅瞅我这不中用劲儿。啥时候到家的?咳咳。”刘雅芳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楚亦锋赶紧上前拍刘雅芳后背:“婶子,正好我开车来了,咱上医院看看去吧?” “看啥看。就是感冒。吃两片去痛片就好的事儿。”刘雅芳咳嗽的不行,还不忘挥手拒绝。 毕铁刚不是好气儿接话道: “你啥你都去痛片儿!那是灵丹妙药啊!正好小楚来了,你说说你婶子吧,那家伙,成犟了。咋说也不听。刚商量半天去医院,她还撵我去饭店。” 楚亦锋只一句话,刘雅芳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婶儿,亲姑娘亲妈,是没有隔夜仇的。毕月她不对的地方,我替她给您道歉。” 第三七七章 锋回路转(二更) 刘雅芳忽然惊愕地睁大眼,她斜倚在床头的半个身子,瞬间一僵。 楚亦锋对刘雅芳点点头,冲毕父毕母道: “是,叔,婶儿,我确实都知道了,我已经见过毕月了。” 就在刘雅芳心里在骂毕月缺心眼时,咋能啥都跟人家说呢,楚亦锋平静地继续道:“她跟您一样,看起来也挺上火的。牙肿的挺老高。虽然她看起来确实是没回家,也不提您和叔。 可实际上,她在跟我学过年,您和她,还有跟我母亲和我姐走顶头碰的时候,她提起那段还哭了呢。 说您是因为她……其实是因为我,让你们受了委屈。 她说您在那个时候了还护着她,怕她在人多的场合丢脸。” 刘雅芳那脑袋恨不得扭头扭的能转动九十度看墙面,因为她早在楚亦锋说毕月牙肿的挺老高时就哭了。 不想让楚亦锋看见,可楚亦锋还就杵在她面前,她躲都躲不开。 尤其在听到过年那次,她闺女还知道她这个娘受委屈了,刘雅芳彻底藏不住眼泪了,她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了。 楚亦锋站起身,极其认真,满脸愧疚,赔礼道歉道:“叔,婶儿,对不起啊,我替我母亲和我姐向你们赔不是。 当时我走的急,有些事儿是我处理的不好。 错误全在我,让您和月月都受了委屈。 这次我回家说的明明白白,我保证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 刘雅芳瞬间哭出了声。 她盘腿儿坐在床上,也不是只为跟楚亦锋哭诉,就是连毕铁刚,也都是第一次听到她在吵架过后说出的心里话:“她还知道我为她受过委屈啊? 谁家闺女像她这样?自个儿亲娘连说都不能说一句? 她光听到我骂她太上赶子了,贱皮子还跟你处! 她就没想过我这个亲娘是在替她不值?! 小楚啊,我是在替我闺女叫委屈! 我闺女凭啥不委屈?换谁谁不生气?你瞅你姐说的那叫啥话? 俺们家不就穷点儿吗?值当被你姐那么看不起吗?俺家大妮儿那么大个人,跟你处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姐能愣是大声白扬地说你没对象? 我家月月……” 刘雅芳眼泪落的更汹涌了。 以前她常说,烟粉要往脸上擦,啥难堪的事儿得藏起来。 可这一刻,她声音里夹杂着疲惫的无奈,嘶哑喊道:“我家月月,她认学,能干,要个儿有个儿,要模样有模样。 能让别人扒拉来扒拉去的挑,不就是因为,她倒霉摊上我们这样没本事儿的爹娘嘛! 我们要是行,值当自个儿孩子被人说长说短的?” “大妮儿她娘!”毕铁刚皱眉制止刘雅芳,他寻思话了,这咋说着说着冲人家楚亦锋使劲了呢。 楚亦锋也出声了,他是被这些话说的心里酸涨的厉害,愧疚的不行:“婶儿,是误会,我……” 刘雅芳却挥手制止那俩人,接着说她自己的。 她将所有的心里话,以及负面情绪全都倒了出来,嘴上有几个小火泡都破了,她还继续道:“所以啊?我们没本事儿啊。 听到孩子被人品头论足说长说短的,俺们除了骂自个儿孩子长点儿记性长点儿脸,别嫁进那样的人家,想招让她躲开,没其他招啊?! 所以啊,我们开始讨人厌了! 我开始管她别大手大脚花钱。 那饭店,先说的是装修花两千三千,我就品着,我就知道她啥都得买好的,什么都得叫个四眼齐! 最后一算,快七千! 七千啊,那丫头跟我商量都没商量一句。 自打她和大成能挣钱了,主意就大了,主腰子也正了,想干啥就干啥。 我就眼睁睁看着她花钱大手大脚,我不管我能行吗? 我怕她花没了,老天以前没饿死俺们这些瞎家雀,以后万一再不给挣钱的机会了?那她咋办? 她都花顺手了! 月月跟我犟,就像是我这个亲娘,能占她多少钱便宜似的,说她挣的钱,她说算。 是啊,我现在后悔!我就是多余!给她拿去折腾呗?换别人我都瞅热闹! 可我撒不开手啊。 我想的是,十万块啊,小楚,她说扩建到时候卖给什么建筑商手里。 那建筑商,搁哪呢?我就没见到过那人,只给我和你叔领到大荒垫子那,指着一大片荒地张嘴就管我要十万,不给就成了我要密下她的钱! 这不是疯了吗? 我就不明白了,我也没想她挣多少,这些还不够花吗? 只有一家子安安稳稳就行了,消停的该买房买房,该咋地咋地。 我更不想知道她有一天真卖地挣可多了,到底能挣多少啥的,这些我都不关心。 我就知道,万一没挣,赔了,就那荒地不出庄稼,俺们家,我和你叔这对儿没能耐的父母,再掏不出钱来给她折腾了!” 说了一大堆的刘雅芳,又不敌楚亦锋的一句话。 只一句话,楚亦锋功力强啊,又使得刘雅芳哭的跟泪人似的,这回连同毕铁刚眼圈儿都红了。 楚亦锋说的是: “婶儿,我问过月月,如果您和她好好商量的说,这地非买不可吗?她说不是。” 毕铁刚赶紧站起身,他极快扭头看向门口。 他闺女啊……唉,是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意思,他是可以买。好好说呗。 毕铁刚再转头时,冲刘雅芳急头白脸道: “哎呀你可快擦擦你那眼泪吧。 一天一天的,不是吃药片就是哭的大鼻涕拉瞎的,哭的我晕头转向的。 你哭那个样,你也不怕小楚笑话!” 毕铁刚又对楚亦锋笑着解释了几句: “没啥大不了的。话赶话的事儿。那娘俩,那可真是亲娘俩,来脾气了,哪个都不让人啊,我挡哪个都挡不住,你瞅瞅这事儿闹的。” 刘雅芳用手心使劲一抹眼睛,鼻涕都没顾得上擦,她这才反应过来。 大早上的,她家大妮儿是缺心眼啊是咋地啊?见到人家就学这事儿? 刘雅芳拉住一脸笑模样、还和毕铁刚正说话的楚亦锋,她可不算啥好态度地问道:“你咋知道的?你在哪见的我家大妮儿?学校啊?” 楚亦锋…… 第三七八章 狭路相逢的大姑姐(一更) 汽车引擎声刚消失,刘雅芳就着急下地。 她差点儿一头朝下栽下床,踢里踏拉踩着鞋帮子拽开了屋门,冲刚送完楚亦锋离开的毕铁刚喊道:“你给我去把大妮儿找回来!” 毕铁刚无奈地猫腰拍手道: “你是要疯啊是要咋地?能不能别一天吵吵把火的? 你走出去溜达溜达,别老搁家转磨磨寻思那些没用的。 成天喊啊!等铁林回来了,这左邻右舍的,得咋看他?都跟你丢不起磕碜。” 毕铁刚恨不得抓头发。 先是妹妹被人削了,离婚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劲儿呢。 紧接着家里不招消停,媳妇闺女干起来了,就几天时间吶,他天天头昏脑涨的。 他也一把岁数了,都消停点儿行不行? 作,作吧,赶明儿都作死他就消停了。 刘雅芳对毕铁刚是又气又没招,这爹让他当的,她可得好好活着,指着这心粗的玩意儿孩子都得丢喽! 越想越气,歇斯底里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你心咋那大呢?你闺女住在人家家里呢,你没听着啊?” “人小楚不是说了吗?他妈他姐没钥匙,不能再那样了,没人上门骂咱孩砸!” “放屁!”刘雅芳瞪大双眼: “我差他姐差他妈吗?我差他! 他不是有钥匙吗? 什么孩子啊,大姑娘家家的,住人家成年小子家里了。 也不要个脸了! 还有大成,不是说在铁林那对象家里呢吗?都合起伙来骗咱们?你等他回来的,你要不动手揍他,我跟你没完!” 毕铁刚几步上前,扯住刘雅芳的衣服袖子往屋里带,边拽边说:“就你这态度,闺女回来了,也得让你再干跑喽。你现在啥话都往自个儿家孩子脑子上安,不要脸那词你也能骂出来?疯了!还骂孩子缺心眼呢,我看你比谁都缺!” 进了屋的刘雅芳,心口腾腾地着旺火,她急头白脸掰扯道:“这毕月啊,白念大学了她!一点儿心眼都没有啊,我算是看好了,人家给她卖了,她还得帮人家数钱呢。 那跟我干架是啥好事儿啊?她跟人小楚说?我紧着往回找补。 小楚要是回家跟他妈学呢?人老楚家更得拿她不当盘菜。不定心里怎么看笑话呢。 还虎了吧唧的住人家里了。 毕铁刚啊,你能不能长点儿心?她不是你孩子啊?痛快麻溜给她拽回来!出点儿啥事儿,咱俩还能不能活啦?” 毕铁刚无语地深呼吸,谁学的挺细的?是不是你拽着小楚那孩子一顿巴巴巴的?这功夫又开始怪闺女了。 他拧眉道: “我说你一天竟瞎咋呼,你还不信那个邪。 小楚说的多明白?你听不懂话啊?让大妮儿也喘口气,他好好劝劝的。现在回来了,你俩也得扭头别棒。 正好这几天买地,他跟大妮儿一起跑跑证件啥的,回来了,搁大院儿住。那话啥意思明不明白? 非得给你下保证啊?你咋就能把俩孩子往不好道寻思?” 听到买地,到了(liao)买了,刘雅芳眼里喷火。 还她不往好了寻思?她家这虎老爷们是真虎啊!那男人都啥样不知道啊! 实际上,毕铁刚心里也挺含糊,为了给自己怕闺女甩脸子不敢面对找借口,又继续犟道:“知道了知道了,待会儿晚上放学我就叫大成去叫她。你当她还是三岁孩子?用胳膊一夹就能跟着回来?我说,她得听算吶!” 刘雅芳一屁股坐在床边儿。是啊,不听话啊。小孩伢子还得过来那股劲儿才回家,这不就是惯的吗? 她都告诉饭店钱她要管了,她那个犟种闺女连点儿反应都没有。 管钱,她得去饭店。把着点儿关。 那地砸手里就砸手里吧,别再连点儿过河钱都没有了! …… 毕月仰躺在椅子上,张着嘴,任由医生拿着小镜子在她嘴里捅来捅去,碰到痛的地方了,疼的她右腿一打哆嗦,条件反射跳动了下。 楚亦锋弯腰坐在一边儿,温热的大掌紧握毕月的左手,皱着眉头看了眼医生:“你轻点儿。” 牙科军医很无语:“挺能忍啊,上下挨着三颗坏牙。你后面那颗牙,必须得先吃消炎药,然后才能拔。过个三五天再来一趟。” 楚亦锋看了眼医生正在准备麻醉针,他赶紧用手拍了拍毕月的脑门,心疼地小声埋怨道:“是不是傻?就那么强挺着?你是笨蛋吗?有病不抓紧来看。” 毕月后背都是汗,刚才她疼的直紧张。大大咧咧含糊回道:“没事儿,你在,我哪都疼。你不在,我啥都能挺。” 说完了,她自个儿也是一愣。 这算不算情话? 脸色微红,睫毛扇动了下,没好意思看楚亦锋,而是装作刚才那话不是她说的,看向男医生后背。 楚亦锋确实有点儿埋怨迁怒了。他听完毕月这话,拽紧女孩儿的手:“回回见你,回回来医院看病,就没有一次你是好好的。不行咱俩结婚吧!” 这回不紧毕月嗖地转过头,就是男军医也无语回眸。 这俩人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还在这地方求上婚了? 毕月……谁家求婚不带好气儿地求啊?瞪了楚亦锋一眼。 楚亦锋正挠头不已想再说点儿什么时,有人打开了诊疗室的门,还有骂孩子的声传来:“不行!你今儿必须得拔牙,我让你睡觉含糖,这回长点儿记性。” 就是这么巧,楚亦锋听到男童激动地喊他舅舅,瞬间嘴角上扬,松开了毕月的手,起身抱起跟小肉球似的王昕童。 楚亦清愣住了。 猛地发现弟弟在京都出现了,就突如其来的站她面前,她像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 毕月躺在治疗椅上,压根儿就没动地方,只用大眼睛斜睨楚亦清。她等着瞧热闹。 楚亦清拍了下跟楚亦锋又搂脖子又亲的王昕童,眼神发直看了眼她弟弟,又低头看了眼躺那的毕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亦锋将王昕童放下,没先回答他姐,而是拍拍小外甥的脑门问道:“你也吃坏牙了?瞧见没?这是你舅妈,她跟你一样,吃糖得扎针,你问问她疼不疼?” “舅妈?”王昕童歪着头和毕月对视,又仰脖看他舅:“这是你媳妇?” ……孩子的一句话,让楚亦清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好气儿扯她儿子的脖领子:“别瞎叫,见谁你都舅妈!” 第三七九章 看热闹(二更) 一句话能给人说笑,一句话更能给人说恼。 “见谁你都舅妈”…… 这话就是。 也分咋听。 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外加反应快的人,能给这句话扒开了揉碎了分析。 楚亦锋就是这种。 他拧着两道剑眉,俊俏的脸被气红了,眼中是满满的反感。 他姐这是在里挑外撅呢?他什么时候领别的女人让童童叫舅妈了?这不是在毕月面前上眼药呢吗? 他姐是什么样的面上人,能说话这么没水平? 没啥纳闷的,这就是故意的,盼着他不好过,毕月好跟他闹。 时隔大半年不见,楚亦锋再次见到他姐,没有任何亲近之意,对楚亦清的不满,倒是溢于言表。也没看毕月,就抿唇盯着他姐瞧。 而毕月呢,根本就没往那上面寻思。 她不是没那心眼子去掰扯这话,她是因为非常相信楚亦锋。 盲目相信到,她就认为楚亦锋是不屑外面竖着五彩旗的,他向来只挑最大最好的往家拿,亦如她,没别人。 别看她姑出那事儿,那在毕月心里,楚亦锋的身上也根本不会发生脚踩几只船的事儿。 她认为楚亦锋甚至有天想换船,就凭他那骄傲劲儿,都不会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你他要停船下岸了。 真嫁他该恐慌的,一直就不是莫名其妙像她姑似的发现被背叛了,而是自己过于平凡、不足够优秀,在他眼里没了魅力。 所以毕月听到这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大眼睛使劲剜了楚亦清一眼,一点儿没藏着掖着,用她最讨厌一个人的表情表达她的不满。 也是在此刻,她第一次认识到,挡人吃挡人喝,管人钱财替人把关,这都没事儿,就是这劝男女关系管人跟谁处对象啊,是真特么膈应人啊。 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毕月这一眼睛瞪的啊,瞪的楚亦清瞬间火冒三丈。 毕月居然敢挑衅? 楚亦清冷眼看向楚亦锋,发现她弟弟居然没看见毕月瞪她,连点儿反应都没有,更是气的脸色啪嗒撂了下来,早就没了突然见到她弟弟的惊讶和欣喜。 你说骂毕月吧,在医院呢,毕月一个乡下人没什么,她还得讲个身份呢。 不骂,忍了,可那么明晃晃的,跟上次指她鼻子骂人有什么区别?你瞅毕月那小人得志的样儿吧! 楚亦清冷着声命令楚亦锋道:“你跟我出来一趟。”又冲胖小子王昕童呵斥道:“跟这屋好好呆着,我跟你舅说两句话。” 楚亦锋也对毕月嘱咐了句:“我去去就回。” 迈的大步跟刮着风似的。他心里本就存了火,这一刻更是对他姐极其不满。 本来大半年前的事儿,翻出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打算这回干脆利落表态当态度,也就完了。 结果他姐又来了这么一出,真是没完没了! 毕月躺在椅子上,挺解气地想: 楚亦清,你还当这是我和我娘在百货大楼那时候呢,这回让你弟弟收拾你,比我好使多了,一气一个来。活该! “张嘴。” 毕月张嘴。怨念地看着眼镜军医。 要说无论发生啥,那都照样该干啥干啥的,无非就是几类人。 一种是医生,正拿着工具对她比比划划呢。 再一个就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能迅速转移注意力的孩子,正搁她身边儿站着捂着腮帮子呢。 王昕童惊恐地瞪大眼睛,孩童黑白分明的大眼仁里,装着满满的“他怕怕”,一手捂他那长虫牙的半边脸,另一只小胖手拉住毕月的手指头,惊慌道:“疼不疼?” 毕月张着嘴,根本无法回话,就这么一会儿,医生让大张嘴大张嘴的,张的她嘴都麻了。 没得到答案的王昕童,恐惧地看了看穿白大褂的医生,呐呐不敢跟医生对话。 胖小子两脚挪腾了下,一想自个儿也得被治牙,心里那个焦急啊,嘴挺甜,又问了遍:“舅妈,疼不疼?” 毕月脑袋不自觉往王昕童的方向转,她打算用行动告诉。反手掐住胖小子的手脖子。 钻牙的声音,针头取牙神经,一下又一下,连戳十几下。 疼的毕月神经紧张,全身痉挛,她感觉脑仁都一蹦一蹦的疼,张嘴不能说话还口齿不清唏嘘道:“爱玛,等会儿的。” 坐起来对着小盆吐口水时,紧着摆手。 一侧头发现小胖墩无助地倒退的往门那走呢,坏笑道:“不疼。” …… “你什么意思?” 穿了件大蝴蝶结白色真丝衬衣的楚亦清,再配上她留长到脖颈处的学生头,珍珠耳钉,模样看起来温婉大方。 只不过此刻表情是怒目而斥,毁了她一身气质。 楚亦锋双手插在裤兜里,微扬着下巴,态度也挺恶劣不耐烦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放的假!妈知道吗?我昨天还给她打电话了,别想跟我撒谎! 楚亦锋,你要干嘛呀你? 走了大半年了,你眼里除了屋里那个死丫头,你还有没有别人了? 奶奶八十多岁了,过年没陪她,你不着急回家瞧瞧她,看看爸妈,你跑这来身前身后的伺候着,她是谁呀她!” “少拿奶奶说事儿。 屋里的是谁,谁是死丫头?你说话客气点儿! 我再告诉你一遍,免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是我女朋友,毕月要我娶进门的媳妇! 她有病我照顾不应该吗?你大呼小叫个什么劲儿?!” 楚亦锋这几句话,是拧眉跟他姐呵斥说的,说到这了,还是不解气,继续道:“楚亦清,你就再是我姐吧,最起码的尊重,你有没有?!” “你叫我什么?” 楚亦锋气愤地扭头看窗外。 楚亦清上前一步,凑近她弟弟,不可置信又追问了一遍:“你刚才叫我什么?” 楚亦锋转过脸,跟他姐对视,一步不让道: “差不多点儿得了啊。我跟谁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妈还没说什么呢。你管得着王建安,管的了童童,你管得着我嘛你!” 楚亦锋说完,直接绕开面前的姐姐,推门就进了诊疗室。 “你?你!”楚亦清扭头瞪着门:“你给我等着,我找能管了你的人!” 屋里的医生和毕月全听见了。 毕月眼睁睁看着楚亦锋驴脾气上身,两手把着小胖墩儿的肩膀往门口推,打开门冲走廊里喊道:“要告状把你儿子领走!” 噔噔蹬,急促的高跟鞋声又返回。 第三八零章 谁能白对你好?(一更) 毕月很少听到楚亦锋喊着说话,就是上次他在火车站接她,以为她在那趟列车上出啥事儿了,差点儿没给他吓哭,结果等见到她了,鞋差点儿没跑飞了,声也变调了,那就算记忆中仅有的一次大喊大叫了。 虽然这次和上次意义上不同,可也真是能从声音中听到生气。 尤其他姐返回领孩子,姐弟俩在门外,门半敞着,给她治牙的医生手上动作都是一顿。 他姐又叫嚣道:“你给我等着!”,楚亦锋十分不耐烦喊了句:“爱找谁找谁去!” 毕月咽了咽口水。 这低音炮男声,一喊是真能震住人啊。 这对儿姐弟俩,跟她和毕成比起来,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距离,差距就在那一嘴巴子上。 楚亦锋重新反身回屋,毕月歪着脑袋瞪眼瞅,眼里带出了点儿担心。 就毕月那一副无助的模样,大眼睛眨动间满是怯意和抱歉,看的楚亦锋心里一醉,更是唤醒了他所有的保护欲。 他下定决心,以后谁在他面前说毕月一个不字,他就不惯着谁。 他的女人,将来要娶进门的媳妇,紧密相关,福祸一起同当的关系。 他不在,家人不加倍照顾也就算了,怎么就不能被认真对待。 “疼不疼?”楚亦锋弯腰凑近毕月,眉眼间看起来很柔和,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毕月摇了摇头。 男军医摘下口罩:“过三天再过来。” 医院门口走出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汉,大掌始终牵着身旁娇俏的女孩儿。 俩人到了车上,毕月问: “她是去找你妈了?你会不会挨骂啊?” 楚亦锋呵呵笑,咨询老司机毕月: “挨骂要不要对着干?我也拎包出户,咱俩正好搭伴儿,你看怎么样?这一说,我还满期待的。” 毕月十分嫌弃地剜了一眼: “不怎么样。你有没有正行?” “呵呵。” “不过你妈心里指定不舒服啊。你想啊,儿子一走半年,露面还是凑巧见到,人之常情。” 楚亦锋挑了下眉,小丫头还挺操心。不置可否,无所谓道:“正好咱们晚上回大院儿吃饭,我还得谢我姐给带信儿,等你放学咱回家吃现成的。” “嗯?”毕月上下扫了楚亦锋一眼。 楚亦锋启动车:“嗯什么?” “你咋想的啊?我挺大个人,去你家说端饭碗就端饭碗?” “你还是不饿。以前没端过?给楚慈上课那会儿……” 楚亦锋说到这一顿,心情看起来挺不错,继续道:“你那时候挺能吃啊,人女孩子用碗,你用小盔儿。” “你跟过几个女孩子吃饭?” “那多、猜的。” 楚亦锋说完,装作看毕月那面的倒车镜,顺带瞟了眼毕月的脸色。 毕月一挑眉:“我可跟好几个男的吃过饭了。” 楚亦锋嘴角一翘: “你爹,你俩弟弟,你那什么大山哥。 你那大山哥,他爹娘为了让他上学省事儿吧?这名字起的够不动脑瓜筋的了。” 瞧瞧她这市场?这人连点儿紧张感都没有,够失败的了。 不过毕月再接再厉,斜睨楚亦锋,一挑秀眉,牙还肿着呢,牙尖嘴利道:“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没一个男的吃饭像你那么秀气。我吃饭用盔儿怎么了?总比你抢不上槽要强得多。” 啧,这小丫头片子,他哪痛往哪戳。 “你少扯皮。真假的啊?我告诉你啊,不去。我就这么登门算怎么回事儿?你还嫌我日子过的不够乱是怎么的?” 楚亦锋也认真地看着前方说道: “咱俩就这么处着,不登门才算怎么回事儿。 我回来了,咱俩公开关系吧,少些两面传话的事儿,直接挑破见面。 再下一流程,就是结婚。” “结婚?” 楚亦锋觉得这趟回来了吧,发现毕月有点儿没以前聪明了。 不结婚在这扯啥呢?他现在就想结婚。 要是结了婚,昨天是不是进屋就能那什么了?哭诉完,是不是能沟通感情了?再看看那么沟通安慰的效果,绝对比这干巴巴的强啊。 再说了,多不方便啊,上午婶子一听说他是在家见到毕月的,看他跟看小毛贼似的。 楚亦锋很理所当然,侧头看了眼毕月道: “你麻药劲没过?还是?”说到这一顿,楚亦锋特意拉下了脸色:“怎么?毕月同学,瞧你这意思不乐意?你往后躲是见公婆紧张?还是没想好嫁我啊?!”最后一句带出了警告。 奈何楚亦锋现在发火,在毕月眼中都跟空气似的。她还最膈应别人用威胁的语气跟她说话。 毕月冲楚亦锋翻了个大白眼,心话:跟谁俩在这软硬皆施呢?少来那一套。 毕月不高兴了,看向车窗外。也将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楚亦锋搞不懂了,尤其是大半年间一点儿没唠女人的事儿,天天跟男人堆儿里混,混的他思维有点儿直来直去。 此刻只觉得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毕月心里带着气儿的想着: 这么一会儿功夫,说两次结婚了。 这两次也太那个什么了! 就像是她定死了装他楚亦锋口袋里。 听听他说话那语气,现在像是感觉不公开关系很麻烦,所以才赶紧快刀斩乱麻似的。 楚亦锋猜啊,边开车边回忆是哪句惹的来着?刚才有点儿精神不集中,只顾说话逗闷看毕月那张瓜子脸儿了。 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对毕月解释道: “别听我姐胡说八道。我承认打小找我的女孩儿挺多。” 毕月嗖地转过了头,眼中有了警告。不在意是不在意的,可她不爱听那个。 楚亦锋很认真地掰扯: “那时候还小。最近这几年真没有,就是捎个信儿叫我出去玩什么的,一般也是打电话多,登门的少。” 毕月扭头继续看窗外,板着小脸:“然后呢?你大外甥得谁都叫舅妈了?” 得。他姐竟不干好事儿。 方向盘一转,靠边儿停车,前脚拉上手刹,后脚楚亦锋就扑到了毕月身上。 “唔唔。” 毕月嘴被堵上了。 楚亦锋亲的全身血液上涌,亲的有点儿激动要收不住闸,手都溜进了毕月的衣服里,又紧急叫停。 俩人呼吸相闻,楚亦锋用手指尖儿擦了下自个儿的唇角,眼里充满笑意道:“堵牙那药够味儿的了嘿。” “你讨厌!”毕月推了把面前的大脑袋,脸色羞红一片。 第三八一章 玩玩就急眼(二更) “你讨厌”,毕月喊出的那语调,似怨似嗔。 被亲的胸脯还在起起伏伏中,眼中有了点儿雾气,又急又羞造成的,脸上绯红一片。 素了二十来年的楚亦锋,没了以往的聪明劲儿,看的是一呆。 毕月低呵:“你起开!” 楚亦锋又往毕月胸脯处挨了挨,没起开。 即便治牙的药味儿刺鼻了点儿,但也挡不住凑近就能嗅到的女孩儿青草味儿。 那味道在男人的心里,有点儿甜,有点儿涩,清清爽爽像刚沐浴完。 再配上毕月那装作厉害的小模样,挑衅的小眼神,还有点儿辣,跟红彤彤的呛口小辣椒似的。 楚亦锋心想,咬一口,吃肚子里绝对带劲儿。吸引的他,不自觉向前。 怕自己在车里太不要脸,手都拿出来了,指尖儿又情不自禁地碰了碰毕月的腰间肉。 四手间就跟捉迷藏似的,毕月把着,楚亦锋躲,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胸口了,毕月情急之下看了眼车外面。 她俩这青天白日的,再被戴袖标的逮住,可热闹了。 “楚亦锋?你有完没完?!” 楚亦锋也知道场合不对,情景不对,话都没说完呢,这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可今天像是有点儿控制不住似的,以前不这样啊。 大脑袋往毕月脖子处凑,唇急切地吻着毕月的脖子,咕哝道:“别人谈恋爱都这么谈,你放松。” 放松个屁啊?毕月死死地把住楚亦锋跟蛇似的大手:“咱还没唠完吃饭的事儿呢!” 舌头开始上移,楚亦锋在急切寻找毕月的唇。 毕月用蛮力推了一把:“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楚亦锋没听,毕月也不抓手了,直接上手就掐楚亦锋胳膊,使劲一掐、一拧。 “嗳嗳?松手!” …… 车重新启动了,车里气氛有点儿僵持。 毕月心里挺失望,此刻想的也有点儿多。 女人的通病,开始矫情地觉得:他跟他家里人一样,不懂得尊重人。 再加上楚亦锋闷不吭声,也不提之前的话题了,也不说话了,毕月越想越委屈,车也快到校门口了。 男人想的很简单。 他一见到毕月就想那什么,往一起凑,这也不是能控制住的。 楚亦锋有点儿无奈,没好意思看毕月: “月月,我本来就疼你都不知道该怎么疼了,你再让我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怕我想差了。 咱都有什么说什么,行吗?” 这是情话吧…… 毕月斜睨了眼楚亦锋。她听过什么表白的诗,唱过我爱你你爱我的歌。 按照常理,就楚亦锋那句都不知道该怎么疼了,本不该感动如此。 可事实上,她此刻心里热乎乎的。瞬间忘了刚才的气愤和抱怨。 就跟神经病似的,前一刻还对他失望至极,这一刻真想对他也说两句好听的。 楚亦锋根本没发觉毕月已经有阴转晴的迹象,脸上又露出了点儿无辜,给毕月半个后脑勺继续道:“就刚才那样,那是人之本性。你居然掐我?” 也不知是委屈啊,还是说的是真事儿,楚亦锋紧接着又补充了句:“吓我一跳。” 谁说只有男人看脸,毕月侧眸看向清隽的楚亦锋,想着这人晒的可真黑,以前相当白净呢:“知道了知道了。” 楚亦锋侧头观察了眼毕月的脸色,得寸进尺强调道:“发乎情,戒不了。要是戒了,苦的是你。” 毕月无语,脸色微红,不打算掰扯这事儿,微皱着秀眉,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晚上放学我来接你。咱去大院就是吃饭,你就把这事儿往简单了想……” 俩人正要继续犟去不去大院儿呢,毕月一抬头正好看到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在校门口等候的王翠花和王晴天。 娘俩不敢在家呆了,那建筑公司的女老板亲自上门了。 太会说话了,太考验人心了。 娘俩为了做诚实有信的人,中午饭都没顾上吃,雇台牛车,带好证件就进市区等毕月。 …… 楚亦清进了娘家门,推了一把王昕童:“刘婶儿领他上楼,喂碗鸡蛋糕就行,他那牙不行,先别给喂别的。” 打发走保姆和孩子了,楚亦清将手中的皮包,往沙发上一扔,看向她奶奶和她母亲,还没开口告状呢,先两手叉腰、气急败坏的鼻子喷气,她觉得她弟弟简直不可理喻。 穿着一身西服的梁吟秋,刚给楚老太太量完血压,抬眼看向气冲冲的女儿:“你这是又怎么了?不是要领童童看牙去?有空不赶紧带孩子去看看,倒弄得让孩子忍着少吃饭,你这妈当的可真是出息。” “哼,妈,我是领童童去看牙了,也多亏我领他去了,您猜怎么着?您猜猜我碰见谁了?” 楚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回身看向门口的孙女。 谁?毕月啊?那毕月招你惹你了,每次碰见都跟吃枪药了似的。 梁吟秋没吱声,等着,奈何她闺女就是卖关子,看不出眉眼高低,楚亦清继续喊道:“您说我要碰不见他,他是不是得装没回来?能不能就那么在外面和那个死丫头过上了?嗳?妈,您说……” “我说什么我说!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梁吟秋脸色不好看了,心里不舒服极了。 她隐隐约约已然猜到,却不敢相信那是她儿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也抱着几丝希望,希望女儿说的不是楚亦锋。 楚老太太惊讶地瞪大眼睛。咋直觉是她大孙子回来啦? “对!就您那宝贝儿子。楚亦锋,他回来了! 刚才见到我这个亲姐姐,当着那个死丫头的面,就跟我大呼小叫的。 我是在医院碰到他的。 看他穿那样,收拾那样,是直接回他自个儿那房子了,至于哪天回来的,哼,妈,也许回来好多天了呢!” 楚亦清和愣住的梁吟秋对视着,发现她母亲没个反应,加把油继续道:“妈,您能不能给点儿反应?您儿子回来不看看您,您是他母亲,最亲近的人。他不光不告诉您,还……还不看看我奶奶,对了!” 又冲楚老太太强调道: “奶奶,您疼了半辈子的大孙子,回来了没先回家,听明白了没? 哪天回的,咱都不知道! 回来就陪那个叫毕月的,知道她吧?那个乡巴佬、小妖精!陪她去医院看牙,身前身后的伺候着,从来都没那么照顾过您,我瞧着,可比对您好多了!” 第三八二章 “攀比”心(一更) 楚亦锋这次再见到梁笑笑的时候,格外的客气礼貌。 一是冲毕铁林,甭管梁笑笑和毕月同不同龄,那以后备不住就是小婶了。 二是听毕月提起的,说是被家里撵出来之后,属笑笑最借力,不顾她爸爸坚持的“不许夜不归宿”,做完晚上饭再折腾去陪她。 两点原因,自然而然的,楚亦锋见到梁笑笑挺亲切,离挺远,就冲自行车上的梁笑笑打招呼微笑。 笑的梁笑笑都觉得,阳光一照耀,这男人长的精神吧,是能当饭吃。 看看人家那小格衬衣穿的,虽说晒黑了点儿,可人家是真打扮啊,白皮鞋、米色裤子的。 不像毕铁林,本来就挺大个岁数了,还造的跟老头子似的,这回又去挖煤了,回来不定备不住成煤球了。 梁笑笑下了自行车,冲毕月挤咕了两下眼睛。 到了近处,也顾不上多说话,只对楚亦锋笑着说了句:“回来啦”,随后就对磨磨唧唧说工作的王翠花,嘁哩喀喳大大方方自我介绍道:“婶子和晴天是吧?就是我给晴天安排的工作。工作上的事儿,你得问我。 不过你放心,毕月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的事儿就是我舅妈的事儿,给晴天办公桌的是我舅妈。 今天你们该怎么办证过户就怎么办,不用心里不托底。 下周一,晴天,你来这找我,我叫梁笑笑。你也不用找毕月,我领你直接去看看工作那面的情况就行了。 要是你能被录用上是最好的,咱们都省了麻烦,那工作确实不错。 要是那面面试不合格,我爸爸是劳动局人事处处长,他叫梁柏生。 你们可以打听一下,我再给你办其他的。现在放心了吧?” 我爸是谁谁谁,这话后世有经典,可…… 毕月笑容一僵,随后噗嗤一声乐了,因为她看见楚亦锋那笑容更是意味深长。 楚亦锋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一边儿始终没说话,只是笑的格外玩味儿。 梁笑笑没觉得她那话有啥歧义的,就觉得楚亦锋和毕月那笑容招人烦。 是,楚大少家里是有钱有势,比她老梁家厉害多了,可有句话不叫县官不如现管吗? 送走了开车离开去办证的楚亦锋,梁笑笑边推着自行车和毕月往校园里走,边用胳膊肘推了推毕月:“我说,他这一回来,怎么感觉你们老毕家骡子马都可以歇歇了?” 毕月揉了揉还有点儿疼痛的腮帮子,又擦了擦嘴角边儿,有点儿自得道:“还行吧。”想了想,又臭屁地跟梁笑笑开玩笑道:“我家哪雇得起骡子马?有事儿不都你上嘛。你倒确实是省心了。哈哈。” 梁笑笑撇嘴赶紧点头。可不是?她倒是歇歇了。跟骡子马一个待遇。 见不得毕月那副甜蜜样儿: “切。臭美。”又啧啧出声继续调侃道: “吃饭带你,开车送你,生病陪你,下课接你。 办证件去饭店的,他又全都接手了。 嗳?你跟你娘吵架,你说他能不能已经去过你家了?” 毕月脚步一顿、笑容一僵:“不知道。” 她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 毕月特不希望像笑笑说的那样。 她想的倒不是楚亦锋管闲事儿啥的,是一联想到她娘万一嘴上没个把门的,该说不说的都说,那她见楚亦锋得多没面子啊? 梁笑笑发现毕月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了,咽回了想劝劝毕月的话,往毕铁林身上拐,说道:“你小叔又没有影子了。 我给他打电话,打了四五次了,次次不在,说是从他那旮旯矿地进城办事去了。 这都几天了?我就纳了闷了,回来了不知道给我来个电话? 这我要是有点儿什么急事儿,这人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我要他有什么用呢?” “你别那样。 我听我小叔说,有电话那临时办公室和矿区有点儿距离呢。我给他打电话都得赶巧撞大运。 再说他指定有事儿耽误了,或者干脆就没回去。压根儿不知道你打电话吧?要是知道了一准儿回。” 梁笑笑皱了皱鼻头: “反正真是让人无语。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要他干嘛用的。 吃饭让你多吃点儿,蹬车只会告诉你瞅着点儿汽车,生病了就会让你喝白开水喝白开水的! 那白开水是万能药啊?” 毕月再次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梁笑笑推车感叹,被毕月对比的,继续自言自语发牢骚:“我每次看到别人逛公园看电影,我就觉得我跟个傻子似的,谁家谈恋爱像我这么个谈法? 别人一对一对的,我那个羡慕劲儿就别提了。你这楚大哥一回来,你还刺激我。” 毕月哼了一声: “梁笑笑同学,你不要看到我现在吃猪肉眼馋好吗?你和我小叔那时候,也没轻了刺激我。 我养猪的艰难,你忘了? 那家伙,离开去外地当兵,那都只是提前一个多小时告诉我,主意多正?我都不稀得说他。 再说我俩这好日子啊,满打满算还有十三天,他就半个月长假。这十三天还得是他家不闹事儿的情况下。 我还后悔找个当兵的呢,人我小叔不是跟你说了吗?出去挖煤挣钱给你开学校,当什么老师当老师?当校长! 你知道我听这话啥感受吗?” 梁笑笑脸色由微红变成红透了,站住脚,咂摸咂摸嘴,甜死她了,嘿嘿笑了:“也是。” 梁笑笑说完,发现毕月没了之前聊天的兴致了,抿了抿唇问道:“楚亦锋家里还那样?不会还找不明白立场吧? 我说,他们家能不能差不多点儿,别没完没了好像怎么着似的。 将军家里怎么了,你借到光了?楚家又怎样,楚亦锋现在就让你吃香喝辣被举的高高的了? 没得到过楚家的一丁点儿好,他们能不能少点儿优越感?至不至于眼睛长在头顶上?” 毕月叹气,望着青翠的柳树趟,声音降低,很平静道:“就那么回事儿吧。 就算有一天我过的相当滋润,他妈他姐该看不好我还是看不好,就因为是我呗。 我这耳朵热的啊!我都不用怀疑,那个楚亦清一准儿在他妈面前巴巴我呢。” 第三八三章 听个热闹,引火烧身 楚家的客厅只有一人说话。 也亦如毕月所猜测的那样,她耳朵热是有原因的。楚亦清正在竭尽所能地巴巴她的种种,就差把她这个人扒开了揉碎了拆吧拆吧唠了。 楚亦清面对冷静至极的母亲,她闹死心了。 怎么都没个反应?这是认命了?这事儿怎么就能认命! 弟弟一辈子的大事儿,结了婚了,到时候再后悔还来得及吗? 楚亦清连拍手带跺脚的,急切道: “奶奶、妈! 她是乡巴佬,是农村人!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小锋假设要是跟她结了婚,如果刨除我爸给他这么好的基础条件,我不给他买这买那,他得跟普通人一样。 过年过节得扛着大包小裹,坐完火车倒汽车,倒完汽车雇牛车才能到地方的农村! 我不是说咱们非要让小锋找个跟咱家一样或者条件更好的,就是差不多点儿也行啊,他们不是差不多点儿,是天差地别。 就是你们,坐在那,甭管是京都饭店还是田间地头,无论约在哪会亲家,跟她父母连句共同话题都没有,明不明白?那就叫差距! 就因为小锋要娶的是犄角旮旯里长大的小妖精。 受的教育,生长环境,她和小锋无半点儿相同。 你们明不明白,教育和家庭环境是决定人的视野和起点,看事情和接人待物的格局,毕月那死丫头,都透着股小家子气。 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家差什么呀?咱家小锋那么优秀凭什么啊?我们要找个那样的,你们怎么就能甘心?” 楚老太太低头拽了拽衣服袖子,被孙女搅合的,她这血压是高是低啊,白量了。 低头闷着不吭声。 而梁吟秋的心里,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她怎么能不生气?此刻也是生气大过于其他。 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像女儿说的,一走走了大半年,连春节都不在家。 回来了,陪女朋友不陪妈,居然不着家。 再退一步,这也行,小年轻腻乎,理解,可以。 可不能连家门都不回就在外面吧? 不过分吗? 像女儿说的,确实啊,这是碰到了,没碰见是不是真装作没回来过? 如果毕月是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先不说其他,懂点儿事儿的,就该拽着劝着她儿子回家,而不是拉着她儿子在外面先看牙! 她是母亲,她这母亲当的,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即便对毕月再不满,不满到甚至迁怒了,此刻梁吟秋看起来却很平静,她弯腰泡茶,往楚亦清的方向推了推水杯,没表态,没说话。 楚亦清被家里人的反应,气的双手插腰,无奈至极,不停地点头。 都不管了是吧? 都不管,她也要管,那是火坑! 现在就敢当着弟弟的面儿剜她瞪她,那死丫头要是进了楚家门,家里就得鸡犬不宁。 再接再厉继续掰扯道: “妈,那个叫毕月的死丫头要是进了门,我把话给您放这。 就她那脾气性格,差劲劲儿的,现在就不把咱们当回事儿,你就小锋那一个儿子,落那样的儿媳手里,我不放心,你得少活十年。 不信咱就走着瞧? 再说你看看她那样,小家子气,没素质,说话连剜带瞪的,使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笼络男人。 咱院里扒拉着挑都挑不出一个那样招人讨厌的,她根本就没有咱院里女孩儿有一说一的大气劲儿。 就那种……您就认?认了命是坑小锋,坑他一辈子!” 楚亦清嘲讽地一侧头,此刻对她母亲的不满都流露出来了。 她恨所有人头脑不清楚,还烦她妈的好脾气太耽误事儿,只觉得她母亲这家长当的,被儿子欺负的团团转。 想了想,嗤之以鼻不屑,继续道: “就那死丫头一股子乡土气吧,说话都带着一股子东北大碴子口音儿。 小小岁数现在就能歪里歪道的,再过十年八年的,就她那样,跟农村那些骂街的老娘们有什么区别? 她一个村妞,凭什么祸害咱家小锋?她是村!真村儿啊!” 梁吟秋皱眉头了,望着气急败坏说话的女儿,心里被搅合的乱糟糟。 可她知道她再不制止,女儿也快成骂街的妇女了,更难听的话会骂出来,有八九份。 梁吟秋侧过身摸电话,就在楚老太太和楚亦清都以为她要打给楚亦锋时,她却对着电话道:“嗯,是我。我家里有点儿事儿,下午就不过去了,让简主任组织吧,有什么急事儿给我打电话。” 只是给单位去电话请假…… 楚老太太垂下眼皮,心话,完犊子样儿。 虽说她跟那对儿娘俩不是一个立场的,但她就是瞧不上梁吟秋想装大大方方的那个样儿。明明气的捂了嚎风的,装啥啊装? 要是梁吟秋现在摸电话就骂她大孙子,她还能看上眼。 楚亦清略显崩溃,大声喊道:“妈!” “妈什么妈?我能把他绑回来?让他干嘛就干嘛? 他要是那么听话就好了! 你跟我这大呼小叫干什么?你还说毕月呢,看看你自己,对着镜子照照,像什么样子?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楚亦清烦透了她母亲这幅模样,一口气堵的她上不去下不来,一侧眸看到坐在一边儿安安稳稳摸杯要喝糖水的老太太,直接冲老太太去了:“奶奶,您也不吱声是吧? 您不是最瞧不上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人?您以前可不是这样。 现在,哼,您吶,厉害了一辈子,能不能别拿不说话吓唬我爸?他又不在家,您这时候何必呢。 再说了,您要真不把这些事儿当回事儿,为什么回回都有您? 真回避可不是您这个样子,您装不管事儿也得装的像点儿……” “楚亦清!” 咔嚓一声,楚老太太扬手将她常用的不锈钢保温杯,扔向了客厅中间。 那保温杯,差点儿给大理石地面砸个坑。 楚老太太脸色被气的通红: “你跟谁俩使厉害呢?你妈了个腿儿的!” 楚亦清被吓的瞬间跳脚躲过。 梁吟秋扭头看向身侧的婆婆。第一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不可置信。 当她面儿就骂妈?有多久这老太太没这么胡搅蛮缠了? 骂妈?她怎么着他们了? 她够压吧事儿的了,就怕越裹越乱,就怕人家毕月没咋地呢,自己家这干翻天了。 怕这怕那,她一声没吭,这怎么到底又骂上她了? 楚老太太探身往前,两手叉腰,从前的厉害劲儿全露了出来,拧着眉瞪着三角眼,被她孙女气的脸红脖子粗。 欺负人欺负的没边儿了,真当她是活死人呢?! 心气儿不顺都敢跟她使劲了? ————————连续更新,请阅读完直接订阅下一章,谢谢。 第三八四章 内讧(三更,为早早麻麻爱看书和氏璧+2) 再一想到自己妹妹就是被这对儿母女欺负的,当时是硬压着被送上火车,被逼着送走,让她眼睁睁的干瞪眼,现在再也见不到了,阴阳之隔了! 老太太情绪激动喊道 “熊谁呢?熊我头上了,你不顺心眼子了,拿我这个亲奶奶出气?这就是你妈教你的?!” “你……”梁吟秋气愤站起。 “你啥啊你?都你教的! 好好的孩子,你看看你给她教的那个死德性。 要照我说,还瞧不起农村的呢,她都不如人家农村的孩子。 再说了,咱家不是农村的?往上找找谁不是农民的根儿?我前些年还种地呢。 刚吃了几天饱饭吶,这就是亦清你说的身份? 你爷爷你爹,搁过去都是农村的,没他们有你啊?一个个自觉不孬呢! 我还装着不管事儿?呸,我用装?我是不稀得管!” 楚老太太的手指头,点着楚亦清方向,瞪着她大孙女那张大红脸,歇口气继续骂道:“人事不懂啊你! 最起码做人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就你这样的,还给你妈撩话呢,我先给你撩句话吧,你那工厂啊,我算看明白了,早晚黄的事儿。 你可别瞎折腾了。 你要真为娘家好,赶紧着,把那厂子都卖了钱,把钱分给你俩弟弟吧。 别钱上你自己个儿把着,一句接一句为你弟弟的,真为小锋好,赶紧的把工厂还俺们。你搅合点儿有用的行吧!” 楚亦清怒目而斥喊道: “奶奶你偏心能不能有个限度?我从小到大,你就这样!我不姓楚?你怎么一直以来就……” 老太太抢话道: “一直以来我就这样,爱咋咋地!我就是瞧不上你,现在看吶,我这就对了! 我说你人事儿不懂你也别不服。 那强按老牛它能喝水啊? 这把你们操心操的,这个好那个不好的,谁行谁不行你们说的算啊?你们跟人结婚过日子啊是咋地? 那丫头条件方面,她再不如院子里这些来回走的大姑娘,小锋乐意,有钱难买他乐意,明白不? 再说了,不如咋地?她就是个猴子,你弟弟非要给她搂怀里还怕坏怕偷啥的,搂的噔噔的(非常紧),那才说明是老天爷让的!” 梁吟秋看了眼被气哭的女儿,拽着楚老太太的胳膊,冷着声音对她婆婆说道:“你该上楼睡觉了,能不能少说那些没用的!” 老太太使劲一甩胳膊,甩掉梁吟秋:“我同意那丫头,我看谁敢不同意的?” “奶奶,置气不是你这么个置法?!” 梁吟秋继续拽老太太胳膊,这次加大力气: “这家还轮不到你说的算!楚亦锋是我生的,不用你操心!” 老太太仰头狠了狠叨望过去,嘴角边儿忽然露出几丝不屑。 她像是继续骂孙女,实际上是始终看着梁吟秋,继续骂道:“你特娘了个腿儿的,给我撒手! 楚亦清,你也不用觉得我这个奶奶怎么偏心眼似的,我对你,对你妈,对你们都够意思。 不是说我不管事儿吗?不是嫌我不操心吗?不说我装不吱声吗? 我这回说,给你们说个利利索索的,省的你们心里没个谱。 瞅瞅你们娘俩一天到晚的,跟演大戏似的,这不拍电影都白瞎你们了。 现在挑人家毕丫头这个那个的了。 想当年,你爹刚升团长那阵儿,骑着高头大马身戴大红花回老家,十里八村多少大姑娘要嫁他。 他咋样?他给我领回来你妈!” 梁吟秋被气的手抖: “我怎么你们老楚家了?让你几十年后还能冤成这样。 娶我怎么了?我这个儿媳哪点对不起你了? 你今儿个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我从小媳妇熬到现在半头白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还这么说!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婆婆,唠孩子的事儿呢,你又是工厂钱又是我不好的,你太过分了!” 楚亦清顾不上委屈抹泪了,她太知道这是老话题了,明白现在聊天性质不一样了。 赶紧上前一步,搀住质问老太太的梁吟秋。 娘俩一致对外站在客厅中间的模样,使得楚老太太一挑眉,看着站她对立面的母女俩,心话行,就她一个老不死的,人家俩人是一块堆儿的。 俩人咋地?她还真不是能被谁熊住的软柿子。 手指指着楚亦清: “行,我不跟你们胡犟犟那些没用的。 咱就说你们挑条件。 想当年我能给你爹扒拉着挑,看看你老婶就知道了,人家那才叫要家世有家世,要本事有本事,到啥时候我说出去领出去,那都叫根红苗正。 再瞅瞅你妈。 毕丫头这是差条件,你妈那是差命。 你爹非得要娶,前脚娶进门,后脚被带走谈话。一宿一宿搁里面被人训话,我哭的眼睛差点儿没瞎喽。 那是差吃差喝差农村户口的小事儿吗? 你妈那才叫不门当户对。” 梁吟秋被楚老太太几句话气的心口直跳,一脸恼羞成怒:“你有完没完?!” 这回老太太才算看向她儿媳,不再隔着孙女骂人:“我有没有完?这话得我问你。 我家大天儿几次差点儿丢了命,给你们吃好穿好的,你再瞅瞅你们,折腾,嫌弃这看不上那的。 我就问你,梁吟秋,我这个农村婆婆还咋地? 我当初能不能像现在你们似的巴巴挑你? 我当时咋做的,就商量你多生俩娃,你瞅你那个死样子,闷不出溜去医院给我带环儿! 你瞅着挺老实,你,就你,咕咚心,坏透腔了你! 啥事儿你没说的算? 一辈儿一辈儿的,你现在又想装好妈又想瞎杵鼓,不满这个不满那个的,我最看不上你这点。 你自己寻思寻思吧!” 楚老太太握着拐杖站起身,看着被气的直抖的儿媳,心里十分解气,就在她要再说几句解气的话时,她发现梁吟秋和楚亦清都看向她的身后。 “奶奶,妈,我刚进院子就能听到你们吵架。” 楚老太太这次见到她大孙子腰板可有底气,在她心里,这都一伙的啊,回头张嘴就告状:“哎呦,小锋啊,你可下回来了,我这一顿压吧啊。 再不回来,你妈你姐就得全怨在毕丫头身上了。 我跟你说,奶奶可一万个同意,我一会儿就去找毕丫头。” 第三八五章 剃头挑子一头想好好谈话(一更) 梁吟秋见到楚亦锋第一反应的心里话是: 她儿子黑了,壮实了。 那格子衬衣,怎么像是小了似的,胸口胳膊那都紧紧巴巴的,不合身了。 梁吟秋看着楚亦锋扶住老太太,挺亲热地说道:“奶奶,您坐那喝口水、歇口气儿,您都多大岁数了,这么喊能受得住吗?” 她那个婆婆像个邀功的小孩儿似的,迫不及待的赶紧告状道:“小锋啊,我也是没法没法的了。奶奶是……奶奶都想你了,你咋才回来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动真感情了,坐那就开始抹眼泪,气的梁吟秋心口发颤。 真是远了亲香近了臭。 以前明明对小慈偏心眼的厉害,整那一出,就跟真的多想她儿子似的。 再说哭什么啊? 那副模样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她怎么着婆婆了?该哭的是她吧。 这老太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管不顾什么都往外抖落,但得要是稍微顾及一点儿她的脸面,也不该几十年前的事儿还埋怨呢吧? 梁吟秋心里委屈的不行。 实际上,当她见到楚亦锋那一刻,也想迎接儿子的是母慈子孝的一幕,也想问问楚亦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啥的。 但她却一扭头,看向电视方向。 楚亦锋和楚老太太并排坐在沙发上,他说话前先看了眼楚亦清。 他那个好姐姐,现在是见到他是满脸警惕,浑身炸毛的状态。 “妈,我是昨个儿半夜到家的,怕影响你们休息,大半夜怕把你们折腾起来,直接回我那头了。你下午没上班啊?” 梁吟秋不冷不热道:“嗯。你姐要是不说,我们都不知道。” 给她儿子半张脸看,就站在那看电视看柜子,不看楚亦锋。 听到她儿子那句回自己那头了,她心里格外不舒服。 这还没成家结婚呢,现在就开始分哪头哪头了。本来想烧水重新沏茶来着,干脆不动地方。话里也带出了不满。 楚亦锋心里很无奈,见家里人其实挺高兴的,毕竟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抬眼认真地观察梁吟秋。 他妈妈那头发怎么也不染染? 嗯,这么一瞧,再保养的好吧,也老了。 又平静地问楚亦清: “你也不上班?就为了回家说那些?你看把咱奶气的?” 楚亦清一扭头,直接给她弟弟后脑勺看。不是你让我爱找谁找谁的?倒打一耙! 楚亦锋低头弹了弹裤子,端茶杯抿了一口,把话往开了扯,此刻他还真是不想吵,尽量能说通就说通的心态,说道:“姐,你至不至于? 你要是因为上次那事儿过不去,真是没必要。 你们上次在医院也是话赶话,她骂你了,你也没轻了骂她,就是冲我,你俩谁也没捡到便宜。 毕月有错,我也说她了。 更何况当时你对毕月再不满,你也确实不该找到她的头上。 我那个时候可不是在外地,有什么不能对我说? 当时我只是认为根儿上是你错,她是病人。 对待普通的生病患者也不至于给赶出医院吧?所以才稍微护着的,你这就过不去了是吗?” 这话,楚亦锋句句说的都是他心里的大实话。 他也确实是真心不希望家里因为他这点儿事儿,再变的不太平了。 奈何他姐不配合,楚亦清冷笑了一声: “哼,至不至于你得问你自己。你是护着一点儿半点儿吗?你是自从认识了那么个没大没小的死丫头,眼里没我们这些人了!” 楚亦锋脸上瞬间带出了恼意,他听不得死丫头三个字:“医院之后又有什么百货大楼,我这个弟弟在你心里是脑子不灵光让你不放心啊?还是怎么的?” “百货大楼?”梁吟秋也转过身了,彻底拉下了脸。 梁吟秋上前一步挡住要气势汹汹打嘴架的闺女,沉着声音问道:“毕月又跟你说什么了?” 望着儿子那张冷脸,当母亲的心也彻底不热乎了,没等楚亦锋说话,梁吟秋又抢话道:“小小年纪的,她浑身上下怎么那么多毛病?我真是没想到毕月还会撒谎,真是只有最差没有更差的了!” “妈!”楚亦锋腾地站起身,一手插在裤兜里,拧眉失望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下结论,你也真够武断的了!” 楚亦清探着身子嗤笑道: “没理又开始批判妈了是吧?你可真够出息的了。 用不用去军区再跟爸较劲儿啊?就为了那么个死丫头,你转圈儿跟我们干架! 楚亦锋啊,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瞅瞅你找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东西? 楚亦锋再次失望地看了看梁吟秋,楚老太太也在此刻一把拽住她大孙子的手。 她知道她大孙子彻底生气了,赶紧强调立场表态站队道:“小锋啊,奶奶可不那么想。谁能无缘无故地把屎盆子往自个儿脑袋上扣啊?奶奶不在场,但奶奶信毕丫头没撒谎。” 楚亦锋顾不上安抚老太太,直视梁吟秋,沉声问道:“妈,我怎么说都不行了是吧?我要是非毕月不可,你是不是要和我姐一样坚持不同意?” 梁吟秋心里气的狠,可她和儿子对视时,眼神不自觉错开了下。 即便如此,她没吭声,楚亦锋也失望透顶了,点着头告知道:“我要结婚,结婚对象也只能是毕月。 你们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拉倒。要娶妻的是我,不是你们。 等着瞧,看我能不能结上这婚!” 说完迈开大步转身就走。 楚亦清气急败坏跺脚:“你吓唬谁呢你?!你要给妈气犯心脏病了,你看我找不找毕月学校闹的底翻天!” 楚老太太用手中的拐杖砸地,急的不行,冲楚亦锋的背影喊道:“小锋,你要干啥去啊?你带奶奶一块啊?” 梁吟秋急走到门口,她一手把着门框,一边儿掉泪,冲上车要离开的楚亦锋失望说道:“我天天盼你回家,回了家了,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 楚亦锋脚步一顿,却打开了车门子钻了进去。 开车离开时,他也感到疲惫了。 这趟回家,没有热水,没有热饭,没人问他这大半年怎么样。 从昨天见到毕月开始,进屋就断家庭琐事儿。 先是毕家,这又是自己家。 第三八六章 白天男子汉(二更) 楚亦锋开着车在京都城兜兜转转。 望着周遭的一切,某一瞬感觉离开没多久,某一瞬又觉得恍如好几年。 这大半年间,极速训练几次在水里窒息,雪山上失联,踏过高温荒原。 只这短暂的半年,楚亦锋放下了以往的很多。 曾经的那些成绩、骄傲、自负与坚持,早已丢掉。 犹如赤身一人重新被打磨般,随着那些辛苦和心酸,只觉得万水千山走遍,他这个躯干,他的行囊里只剩下对家人的思念。 可等他缉私完还没等表彰就请了假,迫不及待的回了家时,一面是母亲和姐姐,一面是女朋友,她们双方对立面,搞的他有苦难言。 好久不见。 见了面,他对家的眷恋还没贪恋几分钟,就被气的离家出走。 这一刻楚亦锋觉得自己真是很平凡,平凡到无解且无力。 无路可退到甚至要用威胁的方式,用幼稚的语言放话看他能不能结上婚,才能制止。 他不敢靠冲动,对毕月宽慰承诺说:“我只要你,没妈没姐,她们怎样都跟咱们的关系无关。” 因为他知道那承诺是扯淡。 更不能靠冲动对母亲和姐姐大闹,即便在医院时都快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因为那是他的家人们。 他也想跟亲姐姐像以前似的,掏心窝子为彼此考虑,他也想母亲看到他高兴,笑的比他还开心。 而不是心累,和家人争吵到了神伤离开的地步。 楚亦锋放下车窗,弹飞了烟头,左右晃动了两下脖子,这就代表他歇口气又能该怎么办怎么办了。 男人嘛,为生活忙碌承担,应该的。 …… “楚哥,这地方不好找吧?小弟我恭候多时了。” 楚亦锋随意拍了拍打招呼人的肩膀:“还成。小六子,跟大鹏胡吃海喝了吧?胖了好几圈儿,还那么贫。” “嘿嘿。楚哥别逗了,人我们刘总都瘦了。快请进。” 刘大鹏确实是瘦了,又瘦成跟以前当兵时差不多的身材,手边儿一大堆报表,他正抓耳挠腮呢,一抬头看到进了办公室的楚亦锋,赶紧站起,边迎边抱怨道:“我等你俩点儿了嘿。你也太不拿哥们当回事儿了,我这头推了俩会议。晚上还得请你姐夫他们几个吃饭,咱得罪不起不是?” 说完,对着楚亦锋肩膀捶了两拳,捶完刘大鹏一挑眉,他现在更打不过楚亦锋了吧? 楚亦锋回身看着小六子关好了门,这才回头笑道:“刚回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耽误了。”又转头观察了一圈儿,评价道:“当初小打小闹的,现在弄的挺像回事儿,鸟枪换炮还弄个小二楼当办公室。” 刘大鹏嘴上臭贫回了句:“抬举了不是?”,脸上却很臭屁自得,手上泡着茶,嘴上埋怨道:“你都不说给哥们来个电话。你这军师没影子了,要不然哥们小二楼算什么?你常联系我,咱俩双剑合璧备不住现在一人一栋楼了。干嘛了你?哥们,那面真管那么严?” 楚亦锋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两个人叙旧叙了半个小时,楚亦锋抬腕看了眼手表,毕月还有一个钟头就要下课了,他才认真道:“大鹏。” “有事儿啊?”刘大鹏眼珠儿一转,想到中午那时候楚亦锋联系他找人办证说是买地,他又疑惑道:“你怎么想起买地了?” “不是我,是我女朋友买的。” 刘大鹏眨了下眼睛:“你给她买的?出手够豪啊。” “我倒想。不过她还是有点儿能力的。”楚亦锋端茶杯抿了一口,借着这话题干脆道:“大鹏,我来是有个事儿,你这块,我想撤资。” “撤资?”刘大鹏拧眉。 最初他南辕北辙支起这一摊子时,他们可是说好了的,有难同当,富贵同享。 亦锋两次十万块扔里面时还开玩笑告诉他,这就是小金库了,动了就没私房钱玩乐了,让他上点儿心。 再说坐他面前的是谁?楚大少啊? 刘大鹏怎么想都不可置信,再次问道: “你说撤资?我怎么听着像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咱建材货在路上,这次干的是大票,我这下次的火车皮条子都批到手了?” 楚亦锋心里没负担,翘着二郎腿挺诚恳道: “对,是撤资。知道你混的不错,我就更放心了。当初我投钱也不是为了你火车皮哈,少跟我扯那个,就是怕你离开部队呆废了。” “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啊?” 楚亦锋挥手叫停,继续道: “咱兄弟之间的感情先放一边儿。这两年我也在你手里挣了个几万了,不说其他,互相帮助、互惠互利。 当初说的合伙什么的,随口的话,这就够了。 大鹏,你现在自己单飞,比和我合伙要明智。” 刘大鹏急了,把他当什么人了,站起来拧眉问道:“我不是在跟你磨磨唧唧的差二十万。你要说碰到什么急事儿了,撤资干嘛?我这就给你转钱就完了呗。 我是真纳闷啊,谁缺那东西你不能缺啊,你着急要它干嘛用? 你背后有你姐,我这么扑腾到你姐那可都是小打小闹,二十万你跟哥们这说撤资?就难成这样?” 楚亦锋压根儿就不想占这个便宜了,一码是一码,借二十万算怎么回事儿? 也本不想多说其他,可抬眼看着满脸纳闷的刘大鹏,他想了想指了指沙发,示意刘大鹏坐下。 “就是那块地,我想让毕月支起来,早上我特意去看了一圈儿,总觉得她转手倒卖太亏了,没大意思,不如单干。资金这块,我打算给她投一些。” 刘大鹏略一琢磨,觉得得劝劝,有点儿唏嘘道:“我说,咱可没娶回家呢。二十万?得,当哥们没说。”端茶杯喝水被烫了一下,又打听操心道:“你不会是掏的不止二十万吧?不会跟你姐那面也撤资了吧?我说,要是大把大把的钱砸进去,咱是不是太被动了?太相信她了?” “没有,我没和我姐说。本来那公司就是我姐的名。” “她的名也是因为你不方便不是?现在步入正轨不提了,那公司大事小情不是你撑着?” 楚亦锋摇头,双手搓了搓脸: “没那些事儿。和我姐也没必要算那个。这不是毕月的地嘛,我姐和她不对付,说了也白说。” “啊!”刘大鹏终于掰扯明白了,搞半天是这样的原因,感慨道:“你家里要是不同意,有的折腾。” 楚亦锋无限感慨也道出心里话: “这女人啊,结婚没结婚的,都有意识知道婆媳关系难。 就咱这些傻老爷们,总觉得自个儿不一样,是那个智勇双全外面家里全能搞定的。呵呵。” “二十万,待会儿给你转就完了呗?晚上等我招待完,咱喝酒吧?” “合同都写好了。撤资就是撤资。喝酒啊,没空,得回家做饭。” 此刻楚亦锋也后悔,对毕月话说的太满,还口口声声劝毕月去大院儿呢。 第三八七章 小人格外多(三更,为雾夜幻影和氏璧+1) 毕月在梁笑笑的取笑声中,踩着下课铃,脚步轻快了许多,赶紧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一走,后脚坐在中间的姜珊同学马上回眸望了一眼。 而袁莉莎坐在姜珊侧后身,也跟着回头瞟了眼毕月离开的背影,随后横了一眼姜珊的后脑勺,放慢动作收拾书本。 要说上次毕月、梁笑笑,和姜珊、袁莉莎干完了架之后吧,袁莉莎是每次见毕月都用鼻子哼,不哼不挑衅就跟难受似的。 见到梁笑笑也冷嘲热讽的,不过倒是能说两句话,就是不带好气儿罢了。 最恨最烦的本该是毕月和梁笑笑,实际上,能让袁莉莎还嗤之以鼻,说明还没糟糕透顶。 有一个人,袁莉莎直接当空气处理了。 原来袁莉莎跟姜珊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就因为那次干架后,袁莉莎叫来了她父亲,毕月叫来了她小叔到学校赔礼道歉。 姜珊和袁莉莎哭诉家是外地的,折腾来一次很不容易,意思是让袁莉莎多承担点儿,袁莉莎真就傻大姐啥都担了下来。 结果一次回宿舍帮姜珊取书,翻到了姜珊和班长何卓尔写的信,信里信外意思是她给姜珊带岔道了,她带坏了姜珊,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大包大揽承担错误,还被通报批评了呢,这给她气的。 大吵一架吵到差点儿动手,又叫来何卓尔私下评理。 最后袁莉莎很心累,她发现她喜欢的班长,用着极其不耐烦的语气给她断官司,意思是事儿过了拉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别再提了。 她不平不忿,大声继续嚷着她的委屈,何卓尔站在小树林里,却对一直抹泪不吭声的姜珊拍了拍肩膀。 男人都喜欢示弱的姑娘,而会示弱的姑娘在同是女人的袁莉莎眼里,是那么的虚伪,尤其看到姜珊主动和不搭理人的毕月笑着说话,她恨不得挠几道子,恨姜珊无耻。 二十出头的姑娘,虽还分辨不清楚好男人到底该是什么模样,但她却清楚明白她还看不上何卓尔了呢,她不稀得要和稀泥的男人。 从那之后,毕月和梁笑笑搬走了,袁莉莎并没有成为宿舍的中心人物,倒形单影只了。姜珊和何卓尔偷着谈恋爱了。 袁莉莎坐在原位慢吞吞的,特意支起耳朵听,她知道姜珊最烦的是毕月,而不是梁笑笑,因为人家梁笑笑一直很行。 “晓琳,知道中午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什么了吗?” 付晓琳推了推黑框眼镜,她这半年和姜珊走的很近,,买衣服买东西去食堂,都是她俩搭伴儿:“什么?” 娇小圆头俏鼻的姜珊撇了撇嘴,说道: “看到有开汽车的送毕月,你知道那汽车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呵呵,难怪了,穿戴……算了,那个就不说了。” 姜珊瞬间打住,她想起上次大打出手就是因为说毕月找有钱人,又继续道:“咱们天天提心吊胆怕被分配一个不好地方,难怪毕月不担心。” 付晓琳苦闷地低下头: “管是谁有能耐呢?总比我强。你们都有点儿其他招,就我,我一想到要去郊区教不大点儿的孩子,不会是托儿所吧?闹死心了。就这还是我求咱王老师的。要不然不得去外地啊?” 姜珊叹了口气,慢慢悠悠道: “是啊,你可比毕月成绩好太多了。 你说你们还都是东北老乡,你也一直比毕月条件好啊,她一年四季三套衣服,鞋都快漏脚趾头了,装的一副老实相。 可是这一认识有钱人翻身了,马上就变样了。 你看哈,你也是农村的……” 付晓琳脸一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话我就对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 你看,你们都是农村的,就是养猪还需要成本钱吧。 毕月家以前那么穷,哪来的钱做买卖?说她家里乍富了,她叔叔都给她买车开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叔要真那么有能耐,她父母要是有本事儿,早干什么去了? 还不是毕月靠着那张脸先认识的有钱人,也许是借钱让家里干的什么买卖呢。 唉,我是真替你不值啊,晓琳,就因为你不认识那么个人。 也真为咱们心寒,以为什么都是凭成绩,现在看来,咱还在学校呢就这样了,到了社会上,成绩算什么?无处讲理。” 付晓琳沉默了,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眸在垂眼间眨了又眨,看起来老实极了。 姜珊一侧头正好和袁莉莎对视,太过了解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和过去,使得她压根儿就没瞧得起袁莉莎,没当回事儿,又一扭头趴付晓琳耳边咬耳朵,用着气息说道:“老师也许都帮毕月,谁让人有能耐呢?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怎么就没人写大字报在学校里多贴贴,舆论一上来了,老师也管不了啊。我是真生气,她下来了,咱们是不是能多个去好学校的名额。” 说完,姜珊若无其事站起身,推了推被她说愣住的付晓琳,笑道:“走啊,吃饭去。” 付晓琳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姜珊嘴角一翘。 最好搞臭毕月,省得何卓尔那个不省心的还惦记,当她不知道写的好几十首藏头诗里都是毕月的名字? 居然还恶心巴拉,大言不惭地告诉她,那是他的过去,一生中哪个阶段都不能抹杀。 给毕月搞臭了成了污点,看能不能抹杀。 …… 毕月离挺远就对大门口的楚亦锋挥手。 看到楚亦锋毫无自觉地站在大门口,门口大爷和路过的同学频频望过去,她还憋不住笑了。就是想笑,没啥原因。 等俩人会面,刚干巴巴说了句,来了?来了,有位更没自觉性的人来了。 “成子。” 毕成挺亲的对楚亦锋点头道:“楚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转头看向毕月时,可就面无表情了:“娘让你回家。” 毕月一扭头。 毕成说话前先瞟了眼站他面前的楚亦锋,耐着性子又商量道:“姐,差不多得了,你不回去我也没好日子过。啊?” “烦不烦?” “你能别犯轴吗?你不回去你要干哈?娘让你回家!” 毕月觉得没面子死了。上前一步刚要骂毕成,楚亦锋用胳膊拦住她,成子也不叫了,直接皱眉质问道:“毕成,你跟谁大呼小叫的?你跟你姐说话就这个态度?会调和你就调,不会一边儿去!” 楚亦锋打开车门,示意毕月上车,俩人扬长而去。(。) 第三八八章 明白人PK糊涂人(一更) 梁吟秋一下午没上班。 在楚亦锋走后,她躺在床上无力地对楚亦清挥了挥手,十分希望她女儿闭嘴:“你该领童童看牙就看牙去。” “我看什么牙呀妈,小锋要疯了,您听见没?他要结婚,还要结给我们看!哪天抽冷子打了恋爱报告了,什么都晚啦!” 梁吟秋深呼吸:我看你要疯。 她无奈地闭眼假寐。耳朵边儿还得听着客厅里的楚老太太念着小磕骂道:“作吧,一个个就作吧。可下回家了,把你们能耐的,屁股都没坐热呢,又给骂跑了。你们娘俩一天天不干好事儿。” 楚亦清发现她母亲不动地方,就躺在那不吱声,脾气急躁,围着她母亲的床直转圈儿:“妈,你赶紧着啊,给他喊回来。我现在跟他那说话不好使。你给他叫回来,管是好好说还是臭骂一顿呢,一男一女,能干出什么好事儿?” 梁吟秋强挺着爬起来,就在楚亦清以为她母亲要听她的时,梁吟秋对着楚亦清的后背砸了一拳头,崩溃道:“回你自己家!” 楚亦清怕给她母亲气过去,一跺脚,摔门出去了,冲着楼上不顺气的喊道:“刘婶儿,呆楼上下不来啦?给童童领下来,听没听见?!” 楚老太太手指点着楚亦清,结果楚亦清比她奶奶气性还大,又一次不顺心眼子拿老太太撒气道:“以前也没见到您多偏心小锋,现在见他又哭又嚎的,您那是害他你知不知道?” 老太太被气的心口一疼,这回是动了真气。 以前?原来她在孙女的眼里,就是个偏心的不得了的奶奶。 刚才埋怨对孙女不好,现在又说她对大孙子也不好。 她刚才承认看不上亦清是想跟孙女犟犟,实际上她偏心谁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小慈那不是小疙瘩嘛,小慈他没爸爸了。 “放你奶奶个屁!” 气的老太太骂上了自己,气的都快糊涂了,眼睁睁看着孙女扯住曾孙子骂:“你敢哭一个试试?给我憋回去!” 汽车声前脚消失,后脚老太太拍着心口,接过刘婶儿递过的水杯喝了一口,大喘着气,对梁吟秋的屋门,有点儿打商量的语气。 不商量不行啊,弯腰弯腰吧,为了老楚家,为了大孙子,说道:“我别的都懒得说你。 就亦清这脾气,就她那样,她能管明白谁?不作出事儿就不错了! 拢共家里几口人?你看看就小锋找对象这事儿,她就能给作的底朝天。 我听她手里过的账都是几万几十万。 我的个老天啊,哪天她脑子一热,再给大天儿乌纱帽干丢喽。 万一再干赔了,咱们家这几口人榨干骨髓也赔不起!” 楚老太太半个身子倚靠着刘婶儿,一手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一闭眼睛,终于下决心吐话小慈一分钱不要:“梁吟秋啊,我不管是你哥给你开的,还是给小锋和亦清,你就是不给小慈,你也得寻思寻思你儿子。 就小锋赶明儿生的孩子才姓楚,你别给我犯糊涂! 我是没文化,不如你有文化,我也岁数大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备不住骂我千八百遍老糊涂了。 可你知道不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就你闺女那性格,你自个儿品品,她要是被捧的再有点儿本事儿,都能上天。 我算是看好了,她管不明白谁,你好好给我寻思寻思有用的,别老在毕丫头身上打转。 自古胳膊就拧不过大腿儿,你看我不就知道了嘛?!我谁也不服就服你!” 说完,楚老太太一扬脖子,示意扶她上楼。这给她气的,。 梁吟秋腾地坐起,话都到了嘴边儿了,又深呼吸咽了下去。她等着楚鸿天下班,等她丈夫叫儿子回家。 …… 寚 書 網 W ω W . B ā ο δ Η μ 二 . ℃ Ο m 毕成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就似能看到楚亦锋气冲冲的脸似的,他不服气地双手插腰,一手甩开自行车,自行车倒地,车轱辘还在慢慢悠悠地转着圈儿。 那是他姐,他亲姐,他和毕月才是一家人,楚亦锋算哪根葱啊?敢训斥他! 梁笑笑推着自行车在毕成的身后出声道:“大成?” 毕成赌气囊塞转身看过去。 “你姐昨天还发低烧呢,腮帮子都肿了,今天才去看,你知不知道?” “哼,有家不回,自己作的呗。” 就毕成这态度,梁笑笑这一刻忍不了了: “她现在回去干嘛?你这个她一手带的弟弟都对她没个好脸色。 你们从来没人想过,她能把玩命挣的钱往水坑里扔吗? 她有楚亦锋,她马上就要实习上班了,她可不可以不折腾,为的是啥? 都是一心使劲想让家里更好再好。 你娘和你姐一吵架,毕成,你马上偏心了是吧? 你只记得你姐说的那些狠话,包括骂你的,就没想想她说那些话之前你娘说了啥? 让她去死。你一心为家,被家人咒骂怎么不被雷劈死了,你伤不伤心? 做不到换位思考,也让她也喘口气吧!” 梁笑笑说着说着更生气了,她本来想等毕铁林来着,跟毕铁林好好说道说道他那个嫂子可真差劲儿。 此刻再一看毕成挺倔挺哏的不说话,她微皱着鼻子气愤道:“毕成,给她留点儿脸吧。你这两趟来学校哪次没喊?本来你姐开个车上学就是我们学校名人。 你不知道你姐好面子? 以前我一直觉得我就挺可怜的了,再看看你姐,我比她幸福多了。 你们谁有点儿什么大事小情的,她得护着,管你们被指责,当初不让你瞎处对象,她给自己气病了。 父母该提供的好环境,她得担起来。 她怎么那么倒霉呢?她干的哪是平常人家姐姐该干的事儿?赶上当爹当妈了。 她心心念念要给自己个家,却私下里让我打听给你看房子。 现在不够惨吗?不想吵架只能躲着,饭店都不敢去。 挣那么多钱,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你还一次又一次跑到学校大门口,吵着嚷着戳她心窝子。 她白对你好了。 你一直跟你姐在一起摸爬滚打挣钱,我不明白,谁不理解她,你也应该理解她。 现在你这个样,真让人失望!” 第三八九章 玉兔颠(二更) 先是他姐,又是他妈,这又毕成,不怕大事,就怕说不清的家庭琐事,只一天下来,楚亦锋就有点儿扛不住了。 顺手抓起毕月的左手,两只手叠加,一起放在车档上。 他身边这姑娘,这些天是不是都没有过过消停日子? 侧头看过去,毕月一脸坦荡荡地看着前方。 这样一副表情,看的楚亦锋心里一疼。 看毕成刚才那副德行,就猜都能猜到争吵当天。 没人替他的毕月说一句话,她就只能靠牙尖嘴利说狠话替自己出头。 楚亦锋拧眉看着车窗外,心情有点儿糟糕。 等红绿灯的功夫,望着街上那些匆匆行走的人群,他想象着身边这丫头拿着个皮包,比他回家呆半个月的行李包还小。 就拎着那么一个小包,听着她娘骂咋不死了被赶出家门,自己拿着包走在街上,开他的房门,屋里空荡荡的,他还不在身边。 即便这样,看起来挺聪明挺厉害的丫头,却在哭诉时哭糊涂了。 跟他哭诉说百货大楼那段,她还能用手背擦泪说她娘捡大骨棒的一幕。 能听出来她特别难过,就跟一根刺儿当时扎了她的心一般,她现在表现的越是看不上她姐,就说明她当时越心疼她娘。 想到这…… “月月,我跟你说过吗?” “嗯?”毕月心里一松。 上车以来,她俩就没说话,不吭声的气氛下,她感觉无所适从。 楚亦锋莞尔一笑:“我啊,在那面想起你,心里叫的都是月亮。”说完赶紧装作看倒车镜,给毕月个侧脸。 “不能,我哪是月亮,我备不住是颗星星。” “呵呵,不爱当月亮啊,那是哪颗星?” 毕月回眸望过去,望着楚亦锋笑呵呵的侧脸,她一本正经自黑道:“扫把星呗。” 楚亦锋无语转头,给了毕月正脸,很认真道:“胡说。” 随后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唇边儿,又换了笑模样商量毕月:“晚上想吃啥?我给你露一手。一堆心堵的人,咱俩自个儿吃好喝好。下午上课牙疼了没?” “没,随便。” “你们是不是快实习了?有想去的地方吗? 呵呵,找个管的不严的地儿,到时候咱月亮当老师了,我也去旁听。 要是哪个学生不听话,咱一起抽他。” ……毕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楚亦锋。 她心里明白,楚亦锋是在哄她,哄她能心情好点儿。 越哄,她越觉得脸热。 她此刻除了挺起胸膛,还能怎样?没面子也要装作若无其事。 哪个姑娘不想在恋爱对象眼中是个美好形象? 她形象惨点儿罢了,不对,是一直就没好过。 早餐摊卖油条,电影院门口淋的跟落汤鸡似的卖榛子,至于后面,后面更是不敢想。 她也想在楚亦锋面前表现各方面都是好的,也想让楚亦锋高看她一眼。 家里很温馨,要啥有啥,她这个人优秀的不得了,父母疼爱,弟弟们对她好还听话,全都护着她。 男朋友高大上,她跟公主一般配他。 毕月和楚亦锋聊天的空挡,头靠车窗,鸟悄地叹了口气。 楚亦锋真是想不开,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 毕成被梁笑笑最后那种失望的眼神刺激的,失魂落魄地骑车往饭店去,闯了个红绿灯都没意识到。 到了饭店门口,还没等推门进去呢,里面人声鼎沸就传了出来。 隔着玻璃窗望进去,里面的大厅都要坐满了,估计包房也是爆满的状态。 大山哥扶着戴寒菲从厕所正好出来,戴寒菲那脸又跟菜叶子色似的,一准儿吐了,饭店再忙也没招,他大山哥又要提早扶着未婚妻离开了。 弟弟狗蛋儿就在收银台那写作业。 他爹走路又有点儿瘸了,这是累的。他爹正拿着本子赔着笑脸在听顾客点菜。 他娘穿着个跟服务员一模一样的工作服,也是满脸堆笑。 边喊来了来了,3号桌鱼香肉丝,边带小跑的上菜,还比比划划指挥其他服务员。 毕成心累地想,他爹他娘要是听到他姐又没回来,还能对他这么笑就好了。 脚步踌躇,想了想,毕成转身推着自行车又走了。 他不想看见他娘捂着心口掉眼泪吓唬他,也不想听他爹大嗓门骂他。 谁行谁去叫去! 晚上七点,毕铁刚频频开门关门的,他跑街上望了好几遍了。 这大成,说是放学找大妮儿去了,这怎么去一个还搭一个是咋地? 气的毕铁刚嘟囔骂道:“没一个省心的。也没个电话号,唉!” 毕成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仰脖一口喝进去一两白酒,辣的他捂嘴直咳嗽,心里却觉得这酒真甜。 对他对面的哥们罗麻花儿,大着舌头扯嗓门喊道:“麻花儿,就你这外号都是我姐起的! 她这么叫你,我就跟着叫。我姐对我够意思,她咋不想想?我对她也够意思啊。她凭什么那么说我?” 罗麻花儿无语瞪眼:“你姐这么能耐?搞了半天,你家钱都是你姐挣得,不是你爹你叔啊?” 毕成酒劲上头,听到这句话瞬间怒了,青筋暴露冲罗麻花儿喊道:“我、我姐,我俩一起!” 晚上八点,也有一个人饮酒醉,醉了后欲火焚身。 屋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和外面的霓虹灯遥相呼应着。 女人惹火的身材,上面的花衬衣敞开衣襟,内衣包裹住酥、胸半裸半露,下身是光溜溜的,她正趴扶在玻璃窗前。 美足蹬高跟,酥、胸玉兔颠。 唇红齿白的嘴里,随着身后男人越顶越用力,她不自禁地发出猫叫一般连续嗯嗯嗯的声音。 男人越干越解气,一个挺深,却忽然停下动作,掐住女人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一脸邪气,喷着浓重的酒气笑问:“听到楚亦锋回来了,你身体僵个什么劲儿?” “我,我没。”夏海蓝还尚在意识不清中。 刘大鹏想起安排王建安他们吃饭时,跟王建安提楚亦锋,结果这女人跟了他还惦记呢,坐他旁边后脊梁骨居然一僵。 就听一个名字就受不住了?他是不是太惯着夏海蓝了? 随后,昏黄的屋里响起了女人差点儿叫岔气的嗯嗯声。 “干你只能关灯。谁规定的? 我告诉你,从今儿开始,小爷不惯你这臭毛病。你要闭灯想谁?嫌我胖,我减肥,你还关灯! 你惦记我兄弟,在我胯下叫唤的别特么这么欢实啊。你给我睁眼看着干你! 夏海蓝,我告诉你,楚亦锋能倾尽所有给他女朋友投钱。 现在他也许跟我一样,不过他在床上当的可是三孙子哄着人,你啊,重新托生,他都不会这么对你!”(。) 第三九零章 晚上汉子难(三更,为雾夜幻影和氏璧+2) 刘大鹏刚抽出去,夏海蓝立刻瘫软在地。 她跪坐在窗户边儿,眼睛始终看着外面的霓虹点点。 练舞十几年,女人即便跪坐在那,也是挺直着脊背。 昏黄的灯亮照在她光滑的背上,白皙的皮肤更显白嫩。 夏海蓝拉上滑落掉的红色暗花衬衣,拽了拽已经到胸口上方的内、衣。将它拉回原位,又哆嗦着手指,从最上面开始,一颗接一颗地系着衣扣,系的严严实实,似像是想包住所有的难堪。 刘大鹏仰靠在床头边儿的椅子上,手中的白毛巾胡乱地擦着他的那块“犄角旮旯”,擦完甩手将毛巾扔在了床上。 借着拿烟点烟的功夫,他抬眼看了一眼上身穿戴整齐,下身却不记得穿裤子的夏海蓝。 心里叹了口气。 那女人就跟傻了一般。 是,他承认这次他过分了,借着酒劲发泄了。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对她。 以前捧的她如珠如宝对待,可就是因为他这么惯着,惯的她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了! 刘大鹏透过烟圈儿看着跪坐在那的背影,眼中很复杂。 犹记得他俩第一次滚上床,事后夏海蓝居然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是捡个漏,她喜欢的是楚亦锋。 这臭娘们任性吧?喜欢别的男人都喊着通知他,不听都不行。 行,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知道,认了。 想着就是块石头,早晚也能慢慢捂热。 夏家的大事小情,他跟亲儿子似的给张罗,给夏海蓝洗脚洗袜子,喝汤都恨不得给吹吹晾凉,伺候祖宗也无非这样了。 紧接着在一起一个多月,他和小六子说对账的事儿让她听到了,没听明白呢嘿,居然就指着他鼻子,警告他:“这世间除了你爸妈,没几个楚亦锋实心眼带你,你给我好自为之。要是因为我生分了,咱俩就拉倒!” 刘大鹏单手搓了搓脸。 今个儿又是,半年了,不是三天五天啊,这怎么楚亦锋一回来,她又……又是听到楚亦锋的名字一愣神的,又是拿筷子往汤碗里杵的。 他就不明白了,都是他的人了,那心眼儿就不能消停地围着他转吗? 明明到手的是黄花大闺女,他却总觉得吧,时时刻刻顶着一脑袋绿。 再嫉妒也心疼了。 刘大鹏掐灭了烟头,扑落扑落他那蔫了吧唧的小弟弟,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夏海蓝的裤子递了过去:“穿上,你说你光个腚,傻坐那干嘛?跟我示威啊?” 夏海蓝冷着声音,连头都没回说道: “刘大鹏,楚亦锋在别的女人床上装不装孙子,不用你告诉我!” 火气嗖地上头,刘大鹏将手中的衣物一甩: “怎么着?想着我哥们在别的女人那受不住了?尼玛的!” 刘大鹏边走边系裤子扎腰带,他怕他再跟夏海蓝呛呛几句忍不住再欺负她一顿。 扬手拽掉西服往身上一披,转身大步离去。 …… “姐夫,跳舞啊?坐这干嘛?” 王建安顶着喝红的一张脸,赶紧往后躲,对着刘大鹏紧着摆手道:“不了不了,不习惯,你们玩。” 抬手腕看时间,心话了,身边坐着的这小姑娘,抹的什么破玩意儿啊?齁香的,再沾他衣服上。 楚亦清可有洁癖,那鼻子也特好使。闻着了,回去不得让他跪厕所里啊? 灯红酒绿中,刘大鹏抱着小姑娘就开始跳舞,慢三慢四的舞曲,跳的是一首接一首。 他甚至都没看清怀里姑娘的模样,更无心和他请客的这些官场人说些办点儿啥事儿的话,满心满眼都是夏海蓝,以及楚亦锋。 刘大鹏觉得也就是他吧,换个人,也早特么和楚亦锋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夏海蓝拿起电话告诉家里人,她要出国。 她倚靠在窗前,两条腿还打着颤,却神情恍惚自言自语道:人啊,真特么贱。刘胖子是,楚……呵呵,楚亦锋你要在别的女人那当三孙子,你比胖子还贱。我也是。 …… 毕月脑袋上搭着鹅黄色的大毛巾,刚洗完头发洗完脸。 脸若银盘、唇不点而红,侧头看了看客厅的石英钟,皱着小眉头,问沙发上的那位:“这都九点了,你还不回家啊?” 楚亦锋装傻:“我这不在家呢嘛。”说完站起身,边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边说道:“你洗完了?那我冲个澡。” 毕月眼急手快,一把拽住楚亦锋的胳膊: “你冲什么澡啊?你爸都给你打电话了。” 楚亦锋两手插裤兜不吭声。 “昨天是特殊情况,不回就不回了。今天你不回,你爸要是找上门要抽你,碰到我可怎么办呀?赶紧走。” 楚亦锋无奈地深吸气,微弯着身子点着毕月的鼻头,开始讲道理:“月亮同志,你这样可不好哈。 昨天搂着我腰哭一宿,今晚又吃完我做的四菜一汤,菜叶子还在牙上沾着呢。你吃溜干净抹抹嘴就撵人?” 毕月食指放在门牙上,以为说的是真事儿呢,楚亦锋抿嘴憋着笑:“我就是冲个澡,集训惯了,一天两三次,从海里上来怕有股盐粒子味儿,你至不至于像防狼似的盯着我?” 毕月脸一红,想让自己表现的很纯洁,绝对没往多了想,顶嘴道:“我困了,昨天前天都没好好睡觉,上课跟大脑缺氧似的。” 楚亦锋胳膊一伸,搂住毕月的脖子,毕月整个人在他的腋下被夹着走。 他对着毕月的头发闻了闻:“香。”又亲了一口毕月的脑门:“你睡你的,我洗完呆一会儿就走。看看电视,多长时间没看了。” …… 这话能信吗?这不胡扯吗?大院儿没有电视啊? 毕月坐在床边儿,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心口跳的有点儿快。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是咋想的,擦脸的油,平时她只抠黄豆粒儿大小抹脸,此刻正在往胳膊、肚子、腿上抹。 抹的喷香喷香的,又穿的严严实实,低头检查了好几遍衣服裤子,才钻进了被窝。 拿起床头课本开始看,字都认识,甚至嘟囔出声,就是一句没往心里去。 楚亦锋光着膀子,长腿裤子,那黝黑的肌肤,结实的胸肌…… 毕月赶紧拿书挡脸。 “你不是困了?” “还行,看会儿书。” 楚亦锋头发茬还带着水珠,站在床边儿,那个他一直觉得很娘气的酒窝时隐时现,伸长胳膊拽掉书,和回眸警惕看他的毕月挑了下眉,笑道:“那咱聊天吧,比看书有意思。”说完就扑了上去。 第三九一章 亲爱的人,兴奋的时分(一更) 毕月两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红霞。 她侧头看一边,睫毛被吓的紧着扇动着,被上面这人压的,有点儿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儿也憋着,和楚亦锋脸挨脸呼吸可闻的距离,却屏住呼吸。两只胳膊交叉挡在脖子处。 毕月躺在那往后缩缩着脖子,就像是害怕身上的人挠她痒痒似的,又退无可退了,脸色艳红一片,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毕月是本能反应,她也不知道她这幅欲拒还迎,太勾人啊? 梳着小短发、浑身擦的喷儿香的毕月,勾的楚亦锋眼里心里只有一句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双眼秋波闪,美艳若貂蝉。 楚亦锋修长的大拇手指,来回搓蹭着毕月的脸蛋儿,那眼神意味深长。 毕月不瞅他,他看毕月的眼神却很认真。 神采飞扬的剑眉下,是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眸,那双眼,如夜的海。 深情的男人本就有魅力,此刻浑身上下极具霸道野性的气息,帅的一塌糊涂。 毕月越是闪躲的神情中带着羞涩,楚亦锋越是对着毕月的脸喘粗气。 楚亦锋满脑子里,都是上回在医院病床上的那一幕,以及那些手感,他留恋且想得狠。 他在特训的日子里,就靠那些想了八百遍的镜头支撑来着。 出浴室前,他还怕凑近毕月躺在一张床上吓到毕月,毕竟刚才这丫头可是一脸警惕啊。 他甚至还很很傻了吧唧地想好了到时如何找台阶下,想好了台词:“月,我洗的香不香?你闻闻?” 结果这一刻,他早就忘后脑勺了。 大拇指刮着毕月的脸蛋儿,一下、两下,三四下,最终撵磨揉蹭放到毕月的唇上,他忽然由蹭改掐,瞬间掐住毕月的下巴。 “唔……”毕月惊慌地瞪大眼睛,瞪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还能清晰地感知身上的人唇略凉。 楚亦锋发出在毕月听来特魔性的含糊声:“闭眼。”她真就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也亲了几次了,可唯独这次,是在安逸的,不被人打扰,想啃多久啃多久的环境下。 以至于毕月闭眼任由楚亦锋的舌头钻进来,她也细尝了下滋味儿,她特希望自己能将每一个动作都烙进了心底。 事实上,她也确实用心记了。 那薄薄的唇,最开始触碰她唇是冰凉一片,只几秒就温热了,探进嘴里后,舌头却是滚烫的。 他们嘴里的味道一样,中华大牙膏的薄荷香。 他最开始亲的很柔、很慢,带着她的舌头卷来卷去,他用舌尖在扫着她嘴里的所有角落,像是在慢慢消遣。 随后,就像是在眨眼间,就在毕月觉得这感受真好时,身上一米八几的大家伙,身体往上蹿了下。 楚亦锋两手把着毕月的脑袋,放在她的耳朵边儿,捧起她的下巴开始急速地亲了起来,带着她一起,舌与舌一起纠缠、翻腾、飞舞,口水搅动间,啧啧出声。 毕月胸口急速起伏,楚亦锋胸口也急速起伏,两人心跳频率一致,两个身体纠缠在一起,亲啊亲,亲啊亲,躺在原木色的大床上,犹如一道又一道曲线。 情动到撑不住了,毕月大脑空白一片,就知道刚健有力的楚亦锋一直紧抱着她。 卧室里,男人、女人,同时情不自禁地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嗯嗯”声。 女人嗯的婉转叮咛、娇声轻叹,男人听的欲仙欲死。 男人那低音炮的声音嗯的低吼性感,立刻让女人全身毛孔为他张开,其效果就是再近一步,真能湿了地毯、脏了床单。 俩人那声音,婉转拉长的,让挂在天边的月亮都羞红了脸。 “楚亦锋……” 毕月赶紧睁开眼,闪动着睫毛,眼中有祈求,她急促地喘着胸口,两手用力地按住衣服里的那只大手。 “嗯……”楚亦锋又是一声拉长的呻吟声,他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了眼毕月,这就算是照顾毕月的情绪了,打了个照面后马上又埋在毕月的脖颈间。 他终于摸到了第一件“玩具”,那上面长着颗红豆,他拨弄一下,下身一跳,毕月一哼。 这地方,他想了大半年。 想的他曾经有天晚上梦到和毕月干那事儿,醒来后,他那地方疼的,他蜷曲着身子靠夹住才能睡着。 他要抱紧她,他恍惚间觉得这是场梦。 楚亦锋大脑袋埋在毕月的脖颈处,唇一路延下,又停留在毕月的蝴蝶骨上,轻咬着那处凸起的骨头,一手抓住毕月的发际线,另一只手上再次用力,两指间夹住红豆。 身下的女孩儿开始躲了,毕月被揪头发揪疼了,嘴里还发出似疼似痒的哼哼声,楚亦锋趁着这个空档,手上和嘴不停,屁股却轻抬了下,两脚往下勾长睡裤。 他心里急不可耐,他的十七厘米半,已经迫不及待了跳动再跳动了,叫嚣着要奔跑出来。 而他身下的毕月此刻却快哭了,真的心慌了,她太知道楚亦锋要干嘛了。 尤其是那颗大脑袋已经不再咬她脖子了,而是掀起她的衣服,开始啃红豆粒儿了。 松开了她的头发,改成一手抓一侧,一手捏着咬,她怎么推那脑袋都不动地方,她身子一拧,那大脑袋又开始亲她小腹了。 “楚亦锋,你别,我害怕……” 害怕什么,毕月也说不清,就知道连推带躲的商求。 或许是没结婚就这样,心理还是有所抗拒的。 或许是楚亦锋这架势也太吓人了,越是推不动她越是害怕,这人跟块硬铁似的。 屋里满是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楚亦锋露出半个屁股,里面的红格裤衩在屁股蛋下面,外面的长睡裤被他两脚终于蹬到了腿窝处时…… 就在他手指已经不管毕月上半身了,开始试探摸底下湿不湿时…… 就在毕月也放弃挣扎了,想着不行沉沦吧。 两手捂脸,心里含糊,满脑子都是她刚才不小心看到黑乎乎那一片,以及那十七厘米半时…… “哐哐哐”砸门的声音响起。 毕成到了得被罗麻花儿架着才能走的程度,到了楚亦锋家门口了,却来劲儿了,连捶带踹的,楼道里的声控灯大亮。 “姐!给我开门!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那么说我?就是真的,你也不能说出来,你给我道歉!” 毕月捂脸来回扭头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楚亦锋后脊梁骨一僵…… 第三九二章 情到浓时得冲动(二更) 两个聪明人,都被这午夜敲门声给敲傻了。 本来未婚男女之间的事儿,麻烦就麻烦在事后。 事后就是成了,都得尴尬地躲躲闪闪擦擦洗洗,脸红心跳适应一阵儿。 就更不用说这俩人没成事儿,马上就要成的瞬间被打扰了。 毕月呆傻地看着棚顶,她心口砰砰跳,最开始以为是楚亦锋他爸找上门了,差点儿被吓哭。 结果仔细一听,听到的是她弟弟在门外又喊又抱屈的,还听到邻居开门让小点儿声的训斥声了。 毕成嘚不嘚的耍酒疯说了好多句,毕月听的清,意识中却不知道他喊的到底是啥意思。 要不说女人总比男人要好点儿,就像那地方冷不冷淡也没人发现似的,男人就不一样了,好使不好使一试就了然。 毕月啥事儿没有,可楚亦锋就不一样了,他僵在那,一动不敢动。 毕月率先反应过来了,她不再盯着棚顶,而是低头看楚亦锋。 这一眼看的,她差点儿没眼瞎。 她睡衣都在脖子处这堆着,裤子是啥时候被扒下来的啊? 那位嘴边儿是她肚脐下面的痦子,从她这位置看,就跟那大脑袋在她的三角地带似的。 楚亦锋的两条大长腿在床下面耷拉着,半个身子在床尾处趴着,撅在那,露大半个白屁股。 “哐哐哐”…… “姐,你别躲我,你给我出来!” 罗麻花儿哄毕成道:“你快小点儿声吧,人邻居一会儿出来削你。”又对着门里面喊道:“姐啊?我小罗啊,快给他开门吧,成子喝多了,有嘛事儿让我们进去说呗,我真是整不了他了,这影响邻里邻居的。” 毕月歪头看窗户框,两手拽好睡衣,顾不上害羞和难堪了。 外面这还有要账鬼呢,一会儿邻居要是忍不了再报警,更热闹了。 毕月只那一眼后,再都没敢瞅楚亦锋。 她的大帅哥哥啊,手还掐在她两胯那,盯着她肚子那处痦子傻一分钟了。 从来不犯傻的人,僵在那一声不吭,不忍直视。 轻抬了下膝盖本想提醒楚亦锋起来,结果…… “噢!!” 毕月急忙坐了起来,顶着涨红的脸两手一起去抓,但奈何楚亦锋根本不配合,他捂着他的小弟弟滑下了床。 “你?你……你没事儿吧?” 楚亦锋光着屁股捂着小腹坐在地上,裤衩和长睡裤都在脚脖子处堆着,光着两个脚丫子,他抬头拧眉看着毕月。 即便此刻毕月下半身光溜溜跪坐在那,楚亦锋也紧盯住毕月的眼睛不放,眼中蕴藏隐忍着沙尘暴一般的怒气。 毕月吱吱呜呜,两手紧着摆动解释道: “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楚亦锋盯了十几秒后低头闭眼,深呼吸,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缓冲着自己。 耳朵边儿还听着外面说家里是不是没人的男声,等他再抬头时,声音低哑的厉害:“你盖好被子,别出声,别出来。” 说话间,他也站起了身,露出蔫头搭脑的小弟弟。 楚亦锋顾不上难堪了,一把拽起脚脖处的长睡裤。 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在毕月一眨眼的懵圈儿中刮出了屋,又甩手关上了卧室门。 风一样的男子啥样、他啥样。 就路过客厅那么几步的距离,他不仅扯住沙发上的格衬衣穿上了,还系好了衣扣。 “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用……”大着舌头还嚷嚷的毕成忽然哑了音儿。 楚亦锋拽开了房门,眼中怒不可遏,根根立的毛寸头发发际线青筋暴露,连句废话都没有,在毕成和罗麻花儿都瞪大眼的惊愕下,他对着毕成的膝盖上去就是一脚。 当即踹的连扶住毕成的罗麻花儿,都跟着一起往后倒退,俩人差点儿退到楼梯口。 “你?你咋?”毕成被踢了一脚,第一反应不是急眼,而是想傻问你咋在这。 楚亦锋两手掐腰,光脚站在门口深呼吸,勃然大怒低吼道:“跑我这撒酒疯?你是不是欠揍?!” 毕成微弯着腰,有点儿迷茫地回道:“我找我姐。” 就这一句,楚亦锋更生气了。 喝什么多喝多?借引子耍呢。 这回改卷了,对着毕成的屁股上去又卷了一脚,吓的罗麻花儿赶紧松开毕成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他替毕成屁股疼。 “滚!你姐不在这!” 半醉半醒的毕成,确实没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可楚亦锋不踹他了,他也差点儿腿一软堆在门口。 脑子有点儿懵,心里还挺委屈楚大哥咋对他这样了?为啥要揍他啊?反应不过来自言自语嘟囔道:“不在这?难道在梁笑笑那?” 楚亦锋伸长胳膊一指,指向无处可躲的罗麻花儿:“给他拎家去!再敲门我踢死你们!” 就在要关门时,楚亦锋又忽然回头,小罗同学停下了哄毕成赶紧走的话,被吓的一缩脖。 “送他回去知道怎么说吧?” “啊?啊。”可小罗直到下了楼也没明白是啥意思。 …… 楚亦锋站在卧室门口,对着穿戴整齐的毕月单手捂住额头,无奈地叹气出声:“要不是他同学跟着来,我非得给他拽屋里揍一顿。” 毕月脸红不吱声,她能说啥? 楚亦锋平稳了下心绪,无力地坐在床边儿,毕月就半跪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 楚亦锋侧过头看眼前的姑娘,右手捧起毕月的脸蛋问道:“你吓没吓着?” 毕月…… 后怕、唏嘘的男声,诚实地告诉毕月:“我都容易被吓坏了,那咱这一辈子就完了。” 毕月表情有点儿复杂,尤其那完了俩字被楚亦锋的表情和语气烘托的,姑娘也不知道男人的身体构造,心挺大的,害臊的情绪里还有点儿憋不住笑。 “一下子就蔫了。”楚亦锋沉闷地看毕月,眼中没有色情,只有认真,建议道:“要不咱再试试吧?有病得抓紧……”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急促的在客厅响起。 毕月看着气冲冲又摔门出去的楚亦锋,终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爸!我成年了,你管我回不回家呢?!”楚亦锋一股邪气从脚趾间到大脑,一把薅掉电话线。 进了屋,这次他情绪激动直奔大床,一把搂过毕月,对着唇就热烈地亲了下去,就在毕月被亲的大脑缺氧,楚亦锋松开了她的唇,胸膛起伏不定:“走,穿衣服。” “嗯?” “找个风景宜人不受打扰的地儿!” …… 午夜十一点,灰色的轿车行驶在夜色中,飚出了京都城。 楚亦锋落下了两窗,低沉的男声在车里回荡:“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夜风吹拂着毕月的短发,她眯着一双笑眯眯的大眼睛,手肘柱在车窗处:“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自从认识了你,换了人间。” 两手紧握住,回眸对视间,一个笑的露出了酒窝,一个娇娇俏俏地笑的露出了一排贝齿。 什么大礼拜就一天时间回不来啊? 什么毕月得约王翠花母女俩啊? 什么得去饭店啊? 什么毕成今晚这德行回家,家里能不能多想啊? 毕月全都扔在了脑后。 或许,谈恋爱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傻气的冲动。 第三九三章 完了,彻底交代了(一更) 近三百公里的路程,轿车一路疾驰穿梭在夜色中。 毕月已经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围着毯子睡着了。 她睡的很熟很熟。 楚亦锋停车尿尿,下车抽烟,拿皮包打开拉链取水杯,甚至抽冷子探身亲她嘴角边儿,她都是一歪头躲开,意识上根本毫无察觉。 不是因为连续两天没休息好困倦。 而是因为她放心。 因为这次陪她走长途的是强悍无比的男人,那个能在她很多难堪时,站出来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就像曾经,他在众目睽睽下打开军装外套,遮挡在她的头上,挡住所有狂风暴雨。 …… 海风拍打着岸边,穿着深蓝色半截风衣的楚亦锋,笔直地站在路边儿。 听着熟悉的海浪声,闻着熟悉的海蛎子味儿,打开双肩,伸着懒腰。 他心情大好。 楚亦锋想着:这次,他可不是集训,他的女人陪他来了。 他和他的月亮一起看潮起潮落。 开夜车也不觉得累,倒觉得棒极了。 侧头眯眼一瞧,远处已经有很多人在指指点点,激动地议论纷纷了。 抬腕看了看手表,他转身回到车上,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对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毕月先是笑了笑。 弯腰伏在毕月的耳边儿,嘴都张开了,又改成了亲毕月的额头、鼻尖儿,最后两指掐着毕月的鼻子,亲了上去,柔情辗转的同时,不忘堵的严严实实的。 他心里默数,十、九、八、四……他先睁眼一挑眉,小妞肺活量不错啊。 “唔唔……”毕月挣扎了,脸憋的涨红,瞪着大眼睛怒视面前放大的脸。 娇气的声里,还带着赖赖唧唧的动静:“干嘛呀你?” 楚亦锋站起身一指:“月,你看。” 毕月顺着手指方向一看,不知为何,只一眼,心口处突然像是有人给她敞开了大门一般。 …… 一男一女,一蓝色一米色风衣的背影,衣角随风轻摆,比肩站立,昂首东望,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一起见证着: 水天相连的地平线上,东方忽然迸射出金光。 放眼望去,海神犹如高擎起手臂,撩开了轻纱似的薄雾一片。 只短瞬几秒,霞光尽染无余。 楚亦锋朗声赞叹道:“红日出海,朝阳喷彩!” 他身边的女孩儿也迷恋地凝望着,却翘起嘴角娇俏一笑:“我想我是海,宁静的深海,不是谁都明白,胸怀被敲开一块小石块,都可以让我澎湃。” 楚亦锋马上侧眸看向毕月。 他一脸柔情地听着毕月轻声哼唱道: “过往有些悲欢,总是去而复返; 人太敏感,活的虽丰富却烦乱; 有谁不期盼,一个梦想的伴; 相依相偎相知,爱的又美又暖。 没人分享,再多的成绩都不圆满。” 毕月歌声停了,她也同样眼中柔情一片的侧眸看向楚亦锋。 两人对视间,这一刻,莫名感动,又同时有了动作。 楚亦锋潇洒地打开双手,示意女孩儿来他的怀里。 毕月也在同一时间一蹦挺高,跳到了楚亦锋的身上。 女孩儿两腿盘住男人的腰,玉手十指尖插在男人的毛寸头发里,她急切地寻找楚亦锋的唇。 某些一直束缚住毕月的那根弦崩断了。 她此刻像是什么都不求,只求形影不离。 海水的声音淹没了他们口水互换的啧啧声。 他们用深情的吻,想要将对方紧密相连,似在用深吻对彼此宣誓:永不分离。 楚亦锋一手捧着毕月的后脑勺,还在连连亲着换口气的毕月,嘴不离人,又是唇又是脸颊额头的,另一只手抱住毕月的屁股。 抱孩子啥样,他啥样。 两人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往车里去。 唯一庆幸的是,楚亦锋没有将车停在鸽子公园观赏海上日出的游客集中地。 而是停在相对来说的远处,这也就代表着,他们能竭尽所能的调皮。 …… 婉转地女声,急促地喘息,毕月诚实地告诉楚亦锋:“你别咬那啊,我疼。” 楚亦锋腹下一紧,他的十七厘米半又跳动的厉害了。 楚亦锋脸上满是似痛苦又似享受、还似兴奋的表情。 他在毕月的两腿间跪着,毕月的两脚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咬了下牙,忽然直起身。 此动作真是楚亦锋人生中最眼疾手快的时刻。 他用着从没有过的速度回身检查了下车门,又伸长胳膊,从后座往驾驶座上够着什么东西。 啪嗒一声,车锁上了,又顺手在兜子里拽了件白衬衣。 最兴奋的时分来临了。 狭窄的车厢里,满是呢喃喘息声,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让人心痒的暧昧。 毕月的屁股下面,垫着楚亦锋的白衬衣。 两个人的心里,都像是有小绒刷在挠,头发丝在轻扫一般。 楚亦锋忙的满头大汗,毕月一配合,他哪都想下口,用着化不开的浓情问道:“月,信我吗?” 毕月微点了下头,点头完赶紧闭眼。 她两手一捏拳,就交代了自个儿吧。 突破防线那一刻,毕月痛苦的表情,带给楚亦锋被包裹的感受,双重感觉的刺激,让楚亦锋不自禁低吼呻吟:“啊。” 他觉得进入那瞬间,就像是刚被水浸泡,每个毛细血孔都在舒畅的蠕动。 磁性的短音儿男声:“呃呃……”楚亦锋闭着眼睛强忍着大脑发麻的状态,脑门头皮里都是汗珠子。 等他结束享受般再睁开眼睛时,赶紧凑到毕月的唇角边儿:“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有点儿心疼且安抚地胡乱亲着毕月的眼角,含糊地轻哄着,不自觉吐话道:“乖,宝贝儿。你放松,听我的,真的没事儿。” 毕月一动不能动,也动不了,楚亦锋越让她放松,她越无法放松。 夹的男人一闷哼。 毕月觉得那肚子被塞的,撕开那瞬间,被突破那一刻,她差点儿没翻白眼死过去。 可那种被劈开两半儿的感受,只是一瞬间,她现在难受的是他在里面不出来。 那种疼是涨的疼,涨到想上厕所,极其不舒服。 眼前还有点儿冒星星似的呢,眼角控制不住往下流泪,却毫无所知般僵着。 “我动了。” “你别啊……” 动了,楚亦锋只给毕月缓冲了几十秒,他就坚定地告诉毕月:“抓紧我。”说完,刚健有力的一个挺身。 毕月是真抓,抓楚亦锋的脖子,下巴,胳膊。 第一次除了难受就是难受的记忆,疼的她连叫唤的力气的都没有,不适应到在几分钟时间里一直猫叫般的哭着。 楚亦锋根本无暇管毕月了,他自己都要掌控自己了,几乎驰骋起来是失控的状态。 只不过遗憾的是,他的第一次,埋头苦干只坚持了几分钟,为此,之后他汗颜了很多年。 当他在狭窄的车厢里发出四声“e”,再一次挺身深度撞击时,感觉瞬间气流从下往上,大脑空白一片。 男人绷直后背,绷紧了翘臀,随后就软倒在了女人的身上。 第三九四章 腻得慌(二更) 情太浓,此时不矫情,更待何时…… 毕月眼神落在车顶灯上,急促地喘息着。 这狭窄的车厢,刚才是腿差点儿被掰折,现在是楚亦锋又突然猛地趴在她身上。 毕月只觉得胸口快要被楚亦锋压爆了,再压一会儿就得死了。 楚亦锋也心口起伏不定,他勉强控制着气息,用手肘习惯性想拄一边儿支撑自己起来。 然而他大脑还没完全恢复理智,智商未归位的人,导致一手拄皮后座拄秃噜了。 “噗!”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儿吧?” 女孩儿、不,是女人在男人的身下翻白眼。 毕月被气的不行,你说有没有事儿? 刚喘口气还没等呼出去呢,又被一个大前趴差点儿没压死。 顾不上害臊不害臊了,毕月直视面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带着哭音儿吐话道:“你起来!” 这仨字说的,楚亦锋终于有点儿脸红耳热的自觉性了,也代表他智商在以极快的速度聚集。 只不过这智商吧,用岔了道。 他和毕月想的恰巧相反。 女人是不满意怎么好几分钟,痛快赶紧结束这折磨人的过程。 男人是心里直犯嘀咕,他更不满意自己。 就几分钟,表现不好! 事事要求完美的楚亦锋,一想到这,全身毛细血孔蔫头耷脑。 楚亦锋两手用力去拽毕月。 这都是男人习惯性的承担善后,实际上心里还盘旋着刚才血脉喷张的感受。 挺留恋的,还想,但不敢说。 楚亦锋顾不上打理自己了,半蹲半坐在角落处。 毕月也啥都顾不得了,只觉得脸早就丢到南天门了。 坐起给楚亦锋倒了个位置,她伸手拿搭在驾驶座头上的内衣开始往身上套,越急越系上不挂钩,干脆调转一下,厚厚的海绵以假充真的两个鼓包,被倒换到光滑的背上。 “干嘛?” “我帮你。” 毕月头都没抬,声音里有不高兴,还有不可控制的颤音儿道:“用不着。” 楚亦锋闷头探身去前座兜子里翻毕月的新衬衣,毕月这面才把内衣扣上,他那面马上像个衣服架子似的打开衣裳:“先右手。” 毕月拧眉:“你起开,越帮越乱。” 可她前脚穿完衬衣,后脚又扭头看观察她脸色楚亦锋,小声斥道:“别的呢?” …… “快点儿,我着急上厕所。” …… 一个下车走路腿有点儿顺拐,一个小心翼翼地像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似的弯腰陪着。 即便这样,“老太太”被海风一吹,蓝天碧海一照耀她,脸色更是红的不行,闷头看石子儿地,还很烦扶她过马路的“帅雷锋。” 毕月低头边走边甩胳膊使小性子,急走两步,楚亦锋一个大步,继续扶,还不忘一直看毕月的侧脸。 俩人又忽然站住脚。 哪有厕所啊? 有厕所,敢这样吗? 毕月蹲在楚亦锋的身后,起来也不知咋想的,还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的她欲哭无泪,差点儿没眼瞎。 红白配,男生女生配。 …… 毕月头靠在车窗上,微微蜷缩着身体,无精打采、面无表情。 男士衬衣总共七个扣子,楚亦锋有仨没扣上。 咧着衣领的形象,他却毫无所知,满心满眼都在时刻观察毕月,揣测着毕月心里是怎么想的。 手刹都拉起来了,楚亦锋又摇下了车窗,想了想,没启动车,而是侧身横挡在毕月的面前。 要不说男儿英明神武千万斤,不敌女子胸前四两肉呢。 讲道理,楚亦锋心里此刻挺纳闷的。 他纳闷明明“调皮捣蛋”是他和月情不自禁的产物,这怎么月就莫名其妙单方面生气了呢? “你怎么不高兴了?” 毕月嘴唇蠕动了两下,一拧身子,更是往车窗上靠了靠。 楚亦锋再往前凑了凑,大掌放在毕月的小腹处:“小肚子疼不疼?” 毕月终于给个回音儿了,娇喝道:“哼。” 男人总比女人要实际,有问题解决呗,楚亦锋上手要解毕月的牛仔裤:“都肚子疼了,别系扣了,不勒得慌吗?” 矫情且轴啊,毕月对着楚亦锋的手背一巴掌拍下,拍的格外的脆声:“拿一边儿去!” “我……”楚亦锋被毕月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换个人,他一准儿呵斥有话就说,不说拉倒。可这不是没换人嘛,这不是毕月嘛。 商哄还有点儿嬉皮笑脸,抬脸瞅着毕月粉扑扑的小脸:“月,咱不生气。”毕月嗖地转过头,回望楚亦锋,满脸不可置信:“你敢挖苦我胸小?” “不不不,我是说不平胸何以平天下,你大人大量,得原谅我。” “你?!” 楚亦锋眼疾手快拽住指他鼻尖儿的纤纤玉手,放在唇边儿吹气撩骚,磁性的男声里带着笑意:“我喜欢平的,咱那叫含苞欲放。嗯?说说,怎么了?我改。” 被哄更委屈是通病,毕月就是更委屈的撅嘴道:“你为什么在那时候,往我身下塞你衬衣,怕刷车?怕我给你弄脏了?那你别碰我啊,你是洁癖车还是该……” “快打住!”楚亦锋松开了毕月的手,改掐住毕月的下巴尖儿,咬牙道:“胡说八道。我还以为给你哪弄疼了呢,搞半天因为这跟我哼哼的。出息。” “哼。”毕月又一扭头看窗外。 两人刚才这一“深入沟通”完,原来挺大大方方的姑娘变了。 原来挺优质聪明的男人也变了。 楚亦锋像个傻老爷们似的,解释之前先憨笑两声,歪着身子歪的累了,干脆侧趴在毕月的腿上,也或许是他觉得说出来有点儿害羞:“呵呵,那不你第一次嘛,咱得留着,不是,是我得留着。 不洗。 留着做人有良心,过多少年都记得。 记……记你在车后座交给我,你对我够意思。” 毕月也不傲娇的哼了,她屏住呼吸,僵着身子,耳朵尖儿跟着楚亦锋一起红了。 而楚大少,他自己此刻心里也在矫情纳闷地想:现在说我爱你都不会臊得慌,可说这几句,这怎么就不好意思瞧毕月了呢? 一个萎靡不往前凑了,另一个又稍微变的正常点儿了。 还是毕月打破羞窘的局面,嘟囔了句:“那你下次快点儿。” 下次? 趴在毕月腿上的楚亦锋,眼睛一亮,坐起身坐正身体把着方向盘,傲气地昂扬道:“那是。绝对快点儿。走,媳妇,咱先借个房子,我给我你蛤蜊炖蛋、蒸螃蟹,先给你补补。” 第三九五章 要炸毛的毕月(三更,为忽然好想念和氏璧+1) 八十年代有八十年代的好,可八十年代也有它的不方便。 不方便在大街上搂脖抱腰; 不方便腻乎到和意中人儿紧相随; 不方便衣食住行只要牛气地说一句有钱,就能安排的妥妥地;最关键的不方便,是楚亦锋连想都不敢想的在山坡荒野打野战,以及搂着毕月随处找地就能开房间。 那多节省时间。 毕月扭头问楚亦锋: “我说,找人家借房子好吗? 这海边儿指定有偷摸开旅店的啊? 守着这景点,得多死心眼不挣点儿外财?我不信都要介绍信。 咱就近找找吧。 等你打电话找人,再等他送钥匙啥的…… 我现在浑身不舒服,不想吃蛤蜊蒸蛋,只想洗澡!” 毕月很嫌弃地扫了眼楚亦锋。 男人很憨厚,装不知道被嫌弃了,将车一拐,一个调头又往公园附近跑。 他觉得毕月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想瞎折腾,只想尽快搂毕月睡觉。 确实有旅店,但奈何想象是美好的。 什么后世家庭旅店啊?什么带洗手间啥的啊?通通没有,凡是不要介绍信和证明的,一个民居里住着好几伙外地人。 毕月微张着嘴,比她开车从东北回来短暂休息的招待所都差,并且价格死贵。 即便这样,她还受歧视了呢。 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倚着柜台磕着瓜子儿,就跟见怪不怪了似的。 嘴边儿带笑,上下扫了眼毕月,又斜眼冲楚亦锋一挑眉,将嘴里的瓜子皮呸的一口吐掉。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用余光捎带着瞄了眼楚亦锋的三角地带。 楚亦锋抿唇不语,拧着剑眉,在毕月的身后拽了拽毕月的衬衣衣襟,转头就走。 “要不咱再找找?” “你要是不想借住别人房子,不行咱俩去疗养院吧?” 毕月还真就眼前一亮:“那方便吗?” 楚亦锋抿唇不语。心话:不方便。 在军区疗养院住,他啥也干不成了,十个里有十个认识他爸。不过你要坚持,我只能投降。 毕月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无力地挥手示意: “你看你那个样儿吧,取钥匙。” …… 接下来两个人就顺利了。 两人等人的功夫也没闲着。 这俩人特不讲究。毕月站在马路牙子上,拿着水杯刷牙刷啊刷。 她一口漱口水的,楚亦锋接过杯子一口漱口水的。 毕月还不忘边刷边看热闹,公园门口的大喇叭里放着: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 三月来了花正红,五月来了花正开。 游客拽着孩子扯着老人的,谁逮谁不放过大门口,都在那合影留念,排号对脖子挎相机的人招手。 她看见好多个女的啊,甭管多大岁数,全顶着爆炸头,烫的就跟一个理发店里出来的似的。 而小孩子们最时髦的打扮是滑溜面料的紧身裤,红色的,黑色的,还有带脚蹬子的。 楚亦锋倒了倒手里的最大号保温壶,最后几滴水滴子也没了,打开后备箱,将空水壶扔了进去。 太阳光出来了,热的他揪着衬衣抖了抖,等的心浮气躁的,又抬腕看了看手表。 关麒,楚父以前手下的儿子,手下很多年前就转业到地方,关麒念完书自然而然也随父进入官场。 甚至为人处世更圆滑,没有当兵出身的耿直,比关父更悟这一行,悟到楚亦清为代表,京都有好几个人来这投资考察。 不是个老实的,手里闲钱很多。 关麒下车带小跑的过来,热情地离挺远打招呼道:“楚哥,久等久等。不好意思。” 楚亦锋回身冲毕月招招手,介绍道:“这是你嫂子。” 没听说楚家办婚事儿啊?关麒心里这么想的,面上带笑冲毕月一点头:“你好,嫂子。” 心话京都那帮公子哥,整不明白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记得前两年,楚哥他们好几个人一起来这玩,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在楚哥身边的一个姓夏,一个姓沈,都比眼前这女孩儿前凸后翘啊?就住在他那啊。 换口味啦? 可见在外人眼里,毕月跟一颗清秀的豆芽菜似的,瘦高的像根木棍儿,除了那张脸有看头,身上没料可抖。 就这,楚亦锋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说她是含苞欲放型,就看怎么养了。 …… 关麒的小二楼的私宅设计的很有“学问”,居然很前卫的将卫生间的门换成了落地玻璃门。 这暧昧的,里面是用帘子拉住才能遮挡的。 更讲究的是,二楼从客厅到浴室的位置,拉开帘子就面朝大海。 据楚亦锋随口的几句,这地儿有时候也当政府招待的私人场所,靠海边儿嘛,有的人疗养院不行,关麒很会做人。 毕月一直看八十年代人都跟看乡下人似的,结果等她走进这小二楼,她也真的惊讶了一下。 甭管怎么地,她和楚亦锋终于有了落脚点,这落脚点还弄的像极了度蜜月的地方。难怪楚亦锋一直坚持。 毕月鸟悄地翻皮包,找出内衣夹在腋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却通红一片,趁着楚亦锋换床单被罩的功夫,她赶紧去了浴室。 进屋刚脱个精光,脏衣物还没来得及扔水盆里,就有人敲打她窗。 低哑的男声问道: “月月,我进去帮你搓背啊?” 毕月冲着帘子翻了个大白眼:“用不着,你老实的哈。” 老实就不是楚亦锋了。 楚亦锋站在院子里,看着二楼的位置,两手插在裤兜里,闲适地昂首看向浴室的位置。 只看他上一刻表情还正常,忽然退后几步,两手从裤兜里拿出,嗖嗖嗖加速,几步就跳到了墙上,徒手抓着墙砖,轻松跃上二楼缓台,落地时甚至没发出什么声响。 从裤兜里拿出车钥匙,撬着窗棂子。 毕月一脑袋泡沫,半眯着眼,水流还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滴答着,美艳的一张脸被气的通红,一只手捂上面顾不得下面的:“楚亦锋!你要疯啊?!” 楚亦锋举手承诺道: “我只是想帮你洗,洗完咱抓紧时间吃饭。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 第三九六章 特种兵男友(一更) 溜门撬锁,爬楼偷香。 明晃晃地,这人就跃窗出现,站在她面前,且盯着湿淋淋的她,连个通知都没有,你说倒是给点儿心理缓冲的时间啊。 不是楚亦疯,是顶着一脑袋洗发香波的毕月疯了。 毕月怒视楚亦锋,眼瞅着楚亦锋话音落了也到她跟前儿了,湿漉漉的小脚丫,对着楚亦锋的小腿骨上去就是一脚。 两手全是泡沫呢,对准楚亦锋的脖子就要掐:“我让你踏雪无痕、凌波微步,我今儿个要九阴真经棒打流氓头!” 楚亦锋往后一仰,两手一甩。 就两秒的功夫,毕月就白咋呼的欢了。 她都没看清咋回事儿呢,就知道被一个翻转背朝那个大坏蛋,她两手就被抓住,脖子也被楚亦锋搂住了。 两人在水龙头底下被浇的顺脸淌水,姿势极其暧昧。 一个光溜溜,另一个衣服半湿半透全粘在了身上。 楚亦锋制服住毕月动弹不得后,凑近毕月的耳边儿,未语先舔,舔了舔毕月的耳朵,痒的毕月一缩脖,他还大言不惭地认真打听道:“怎么的了月月?情绪怎么这么不稳定?” 怎么了? 他是怎么好意思问的? 毕月欲哭无泪,也有点儿想真哭。 从凌晨有了那事儿后,这人完全就变了,她要知道能变成这样,打她一棒子也不会主动从了。 开着开着车,掐她脸蛋儿; 问她肚子疼不疼成了口头禅; 就早上找旅店吃了口便饭,他盯着她吃。 啥大餐啊?她还能吃出花儿来吗? 毕月用手扑落了把脸上的水,那洗发香波好刺激眼睛,特无奈问道:“你要干嘛啊?” 楚亦锋呼吸浑浊了,喘着粗气,他用动作告诉毕月他要干嘛。 毕月就觉得天旋地转了一圈儿,她又被翻了过来面朝楚亦锋,身体被抵在冰凉的墙上。 二楼的浴室间里传出男人的闷哼声,以及女人哭岔气时的抱怨声:“就吃了碗馄钝。” 就吃了一碗馄钝,睡了三小时的觉,两次。 而且第二次楚亦锋很守承诺,“快点儿”,他速度飞速提升,还能做到地基打的牢,可谓稳准狠,持续之久,久到毕月是被洗的溜干净抱出来的,抱出时有点儿半睡半昏。 围着浴巾的楚亦锋,看着床上缩成的那一团儿,双手搓了搓脸。 他也心疼。 可他无时无刻都想和毕月那什么,这也控制不住。 今早之前,他从来不敢想自己是这种人,现在才知道自个儿是啥德行。 有点儿像什么呢? 楚亦锋上床将毕月搂在怀里,扒拉开毕月的刘海儿露出额头,他亲了一口,搂紧,闭眼。 有点儿像饿的不行的人,宁可撑死,也要一顿接一顿。 …… 这边俩人睡的那个香甜,楚亦锋一直搂着毕月睡。 甚至趁毕月翻身时,他还将毕月抱在了自己的身上,俩人睡着睡着调了个位置。 毕月迷迷糊糊地半眯眼看他。 “胳膊压麻了,换只胳膊。” 另一边的京都,差点儿鸡飞狗跳地翻他俩。 好不容易盼到的休息日,却成了毕成的灾难日。 昨个儿,毕成喝多后,先是被楚亦锋踹了几脚,回了家后,又被他爹对着后背捶了几拳。 也得亏他喝多了,喝断片儿了,记不太清。可他现在酒醒了啊? 毕成在被窝里瞪大眼睛,怒视刘雅芳: “娘,你干啥啊?!”正睡的好好的,被人给抽醒了。 刘雅芳一手拎着笤帚疙瘩,一手插腰,比毕成眼睛瞪的还大,女人尖细着嗓门骂道:“我干啥?你说我干啥! 让你找你姐去,让你大半夜喝的五迷三道的啊? 几回了,四五天两次喝多了,哪家孩子像你们这样?” 毕成穿着跨栏背心围着棉被坐起,挺烦刘雅芳的一副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撵人:“娘,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再说我都不记得了,你让我缓缓的,缓缓的行吗?” 就毕成这态度,刘雅芳更是火冒三丈: “还你们缓缓?你们让我缓口气了吗?大半夜你不回家,回了家哐哐踢大门,一开大门你瞅你喝那个死样子,你给我起来看看,看看你那拨了盖儿卡秃噜皮没? 走道都找不到家了。这是有人送你回来,没人你就躺大道上,过个车过个啥的,你出点儿啥事儿可咋整! 不气死我,你们是不是不消停?一个个的,我削死你我!” 说着话,刘雅芳笤帚疙瘩就落在了棉被上,打的毕成两手挡在脑袋那,直往墙里缩缩:“爹?爹!” “你爹不揍死你就不错了,你们就是短揍,有一个算一个,给你们惯的没个样了!” 刘雅芳继续挥笤帚。 毕铁刚推门进来,眼睁睁瞅着他大儿子坐那挨揍,他媳妇一笤帚接一笤帚地抽打。 他运着气,一点儿没有劝架的意思,还冲他大儿子吼道:“见没见着你姐?咋说的?你给我起来,她在哪嘎达,你就领我去哪!” 毕晟站在窗外探头探脑,想着要不要进去援救他哥啊,想了想冲屋里喊道:“哥,你可别再喝酒了,大早上的就让娘吵吵把火的,整的我都睡不好觉。” 楚家…… “婶子,亦锋不在啊?” 梁吟秋放下手里报纸,摘下眼镜,心里瞬间了然,这是打那面电话也没找到人啊。 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在。你是不是去他那房子了?没人开门吧? 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呢。 去师大吧,找一个叫毕月的问问。” 这话说的,那语气怎么听一股怨气还有认命似的呢? 刘大鹏第六感觉得他惹祸了,挠挠头随便支吾了几句赶紧撤离。 梁吟秋直到等到晚上,她儿子还是没有露面。气的她一口饭都没吃,也去了楚亦锋外面的房子那敲门。 敲的邻居大哥对着自家屋门气哼哼,被他媳妇给拽到了厨房里。 而此时身在北戴河的楚亦锋和毕月,小日子过的相当滋润。 这俩人也终于吃了顿像点儿样的饭菜,楚亦锋在毕月没醒之前就跑到市场买了蛤蜊和螃蟹,还给懒床的毕月买了鱿鱼丝当零食。 酒足饭饱后,两人又手拉手去了海边儿,既观赏海上日出后,等着落潮好踏海拾贝。 第三九七章 住在你的心里(二更) 宽阔无际的大海,放眼望去,雄浑且苍茫。 毕月觉得多看看这种不同于城市的景色,或许真能把她心里的狭窄、拥挤、嘈杂,全部吹到九霄云外。 空气中是清爽的潮湿,淡淡的海腥味儿,周围有很多游客边走边浅笑言兮地谈着什么,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在不远处玩着沙子,高兴地又喊又叫。 毕月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深深地嗅了一口。 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在闲下来的时候,不去思考跟钱有关的事儿。 她忽然有了什么也不想干的念头。 也是第一次觉得穿越又如何,哪怕过最普通的小日子,只要活的幸福就好。 楚亦锋小解完回来,看到的就是舒展双臂仰头望天的毕月。 “嗯?什么东西?” “别动。” 道边儿最普通的一朵小红花儿,楚亦锋献宝一般,从背后拿出迅速夹在了毕月的耳朵上。 “啧。”楚大少歪头看了看,有点儿不满意,命令道:“把头发给我留起来!” 跟谁说话呢? 什么态度? 不是在浴室可怜兮兮求她说“哥快点儿”的时候了。 “我不留,留着让你薅光拽净啊!” 毕月说完,自个儿先一愣,反应过来了,脸色爆红。 怎么把心里话说秃噜嘴了? 天啊,她还怎么在他面前装正经啊? 楚亦锋的嘴角瞬间翘起,笑的格外荡漾,甚至笑出了声。 他上前半步,不顾周边儿还有人能看到他们呢,双手握住毕月的肩,微驮着背和毕月鼻尖儿对鼻尖儿,小声笑道:“媳妇,咱床上那点儿事儿,就别拿出来说了成吗?” 脸色通红一片的毕月,浑身都僵了,躲还躲不开,感受着楚亦锋冲她直喷热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亦锋嘴都快要贴到毕月的唇上了: “好不好?下回我控制点儿,你要是留长头发,我就不揪了,不信你试试?我保证,呵呵。” “哎呀,你起开。”毕月双手一齐推,推开了面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用拧眉立眼的表情假装她挺厉害:“说话就说话,以后不许离我太近!” 楚亦锋笑的灿烂,双手举过头顶,忽然又眯眼直视大红脸的毕月,收敛了笑容,很认真的坦白:“嗯,不像以前,我现在确实不需要离你太近了。” 毕月本来被楚亦锋那张笑脸晃的,自个儿也莫名其妙想乐来着,结果这话…… 她也不用装不高兴了,表情看起来倒正常了,淡淡的问道:“噢?那就好。” 楚亦锋嘴角一翘:“我住进你的心里了,没有比那再近的。” 接下来,毕月每每回忆这一段,都有点儿汗颜,人家也没说啥啊?还不准楚亦锋提这段。 她跺了跺松软的沙滩,娇俏地一歪头扬起下巴,控制不住眉眼弯弯,娇声娇喝道:“你少臭美!”随后就跑走了。 跑,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那么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风吹着她一头短发,穿着白色休闲鞋跑动在沙滩上,脚步轻快。 海浪羞涩地撩起蒙蒙雾水,泛起鱼鳞般的涟漪,那是毕月心中神秘的愉悦。 这也是楚亦锋记忆中,毕月最后梳短发的片段,从这天起,她为他真的留起了长发。 而此刻,毕月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爱笑,笑声传进了站在原地楚亦锋的耳朵里。 楚亦锋拎起随身挎包,也意思两下,不急不缓地在后面追,成全毕月希望他怕她的那颗心,男人用着磁哑的声音喊道:“月月,等会儿我啊?等等我?月月!” 不远处,有一家三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四岁的小女孩儿扭着两手,仰头好奇问道:“妈妈,他们在追什么吶?” 看起来十分朴素的妇女嘟囔了句:“不正经”。 她身边的男人却笑了笑,用四川话说道:“时代不同劳。” …… 楚亦锋追上了毕月,一把搂住毕月的脖子,很遗憾道:“咱怎么忘了带相机?我没拿,你就不想着点儿?这配合的可不好哈。” 毕月嘿嘿笑,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胸膛: “我没把自个儿丢了就不错了,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我哪能想起那些小细节?你要拍什么啊?” “拍你。”楚亦锋呵呵笑着,继续道: “瞧瞧,头上戴朵小花,这小模样,我楚亦锋的媳妇就是好看。” 毕月松开了楚亦锋环搂她的胳膊,侧回身,手指放在耳边儿的小红花上,那夸赞她可受用了,对楚亦锋一呲牙乐淘淘问道:“这花叫什么花啊?好像这地儿随处可见,是他们的市花吗?你知道吗?” 楚亦锋连犹豫都没犹豫,男人就该啥啥都知道。 顺嘴胡邹: “叫浪花儿,你没看开的跟波浪似的,一浪接一浪的,真浪。” “切。”毕月跑走前,先不屑地上下扫了眼楚亦锋,憨憨地鄙夷道:“你又骗我。” 楚亦锋嘴里叼着鱿鱼丝嚼啊嚼,席地而坐,后肘拄地,抬腕看了看时间。 跑走的毕月离挺老远冲他招手,兴奋地喊道:“楚亦锋,我打听到了,这花儿叫山珠子!” 楚亦锋随意地点点头挥挥手,笑看毕月,那小破花儿爱叫啥叫啥,他不感兴趣。 心里合计着: 七点多了,该回去睡觉了。 …… 毕铁刚和梁柏生大眼瞪小眼。 毕铁刚有点儿发愣道: “毕月没住在这?” 梁柏生微皱眉点点头:“是啊,您是?” “我是毕月她爹。” 梁柏生恍然大悟道:“啊,您好您好。快请进。”一侧身又给让地方:“咱进屋聊。” “不了不了。”毕铁刚紧着摆手,心里有点儿糊涂:“那什么,大兄弟,我闺女跟你闺女在外面住呢?” 梁柏生推了推眼镜:“笑笑陪您女儿就住了一宿。之后她俩白天一起上学,晚上打电话,偶尔也见面,但笑笑是九点准时回家。” “啊?那你知道俺闺女住哪吗?” 梁柏生无语。 “我还真不知道。笑笑现在也不在家,她奶奶病了,她带她弟弟去下面外县了。要不等她回来的?或者毕月给这打电话,我让她尽快联系您?” 毕铁刚气哼哼背着手奔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大儿子确实得好好削一顿了。被他娘几笤帚疙瘩抽没影子了,到了(liao)没告诉他大妮儿跟哪呢。他撵都没撵上。 气的他又现换衣裳去的学校,可今儿个又是休息日,找这个同学问找那个同学打听的,等多半天儿才寻着一个什么教导主任,这才有了梁笑笑家地址。 万万没想到啊,儿子撒谎,闺女在哪,他这个亲爹都不知道,挺大个丫头了,不在学校,不在同学家,到底搁哪呢?! 第三九八章 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一更) 毕晟围着蹲在屋门口的毕铁刚转了一圈儿,又默默蹲在他爹面前。 “爹,你咋没去饭店接我娘呢?不怕她晕头转向找不回家啦?要不我去接她?” 毕铁刚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一脸愁得慌对狗蛋儿说道:“你哥还没回来呢?” 毕晟是个讲道理的小少年,拍了拍毕铁刚的胳膊劝道:“爹,我姐回不回来,我哥也没招不是? 你们把他逼的太狠了,他敢回家吗他?最近他挨你多少撇子了? 下午那阵,我哥给我送干豆腐卷,就差爬墙跟我对暗号了。” 毕铁刚抬眼看了看狗蛋儿,这小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都跟他姐出去住一晚了,他和孩儿他娘那么问,俩孩崽子愣是不吱声。这功夫装好人了! 毕铁刚话音儿里带出了深深的无奈: “你说你姐,就和你娘拌几句嘴。 咱村里,有多少那丫头小子的,打小就挨揍,也没见跑了撩了的。 唉,我和你叔啊,那也没轻了挨揍。咋地啦?俺们不是好好的? 亲爹娘,能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你们吶,有一个算一个,一点儿都不听说。 都长大了,也有脾气儿了。 我就错了,以前就是揍你们揍的轻。” 毕铁刚说完,站起身,猫腰进了屋。 毕晟在原地挠了挠脑袋。 他爹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他爹伤心,搞的他心里也挺不得劲儿。 可是……告诉又能怎样?他姐多犟呢。 他不告诉那不是怕找上门再吵吵嘛? “爹?” 毕铁刚坐在床边抬了抬眼皮…… 爷俩往出走,正好和从饭店回来的刘雅芳走了个顶头碰。 毕铁刚指着刘雅芳埋怨道: “你那好闺女,能耐了,没跟那个梁笑笑住一块堆儿,一直自个儿住楚小子那房子里呢!” “嗯?” 毕铁刚又气又急,嘴里直喷吐沫星子: “你还傻愣啥啊?还不赶紧跟我一块把她拽回来。那楚小子没在家就那么地儿了,现在那不回来了吗?大妮儿是丫头,住人家算怎么回事儿!” 当娘的亲自上门去接? 刘雅芳面无表情跃过门槛进了院儿。 毕铁刚气的不行,指着刘雅芳的背影怒斥道:“你给骂跑的,又吵吵着让她回来,闹的家里乱糟糟,大成都不敢招家了,你这又憋泡了你。”说完,气哼哼一推毕晟:“走,咱俩去!” 刘雅芳脚步没停,一直往厨房的方向走。 她再惦记,她也做不到上门去接。谁家孩子这样?让当父母的低头,想得美。 又想起毕月的那句“一家子累赘”,又似有人在拿铲子剜她的心了。 刘雅芳蹲在厨房摘着韭菜,摘着摘着,把没用的都扔盆里了。 家里就剩她自个儿了,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的眼泪又溢满了眼眶。 伤心、生气,觉得她闺女太能欺负她这个亲娘了,连回家都不痛快的。 她用衣袖蹭了把脸,起身扑落扑落裤子,又开始和面,手上动作不停,可大脑里转悠的却是:大妮儿啊,那话,你说的太丧良心。 你从怀里那么丁点儿大,我没奶水,你在我怀里哭,我跟着你一起哭。 家里那么困难,饿着肚皮也要给你喂饱饭。 你念书那一分一毛的学费,是我这干活粗啦啦的手递给你的。 俺们从来就没把你们几个当累赘。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说俺们这爹娘是累赘。 你啊你,就熊我的能耐啊! 可刘雅芳饺子还没等包完呢,毕铁刚和狗蛋儿回来了,后面是空的。 刘雅芳委屈没了,瞅了瞅那爷俩身后,没敢看一脸怒气的毕铁刚,用询问的眼神盯着毕晟。 毕晟挠了挠脑袋:“我姐好像出去了,屋里都没亮灯,要不夜里再去一趟吧。” 楚家…… 梁吟秋不比刘雅芳强到哪去,她也在同一个时间哭了,对着一身军装的楚鸿天捂脸小声道:“他就放半个月假,掐头去尾去掉坐车来回的时间,能在家呆几天啊? 大半年没回来了,家里饭碗都没端,就呛声几句,他就不回来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他知道我惦记他,拿不回家威胁我。 他大了,愿意陪那个毕月陪去,有毕月没我这个妈了,我也无所谓。 可他得回家吃顿饭吧?陪陪说说话就行。我又白做一桌子菜了。” 不是埋怨楚鸿天这个爹不管事儿,而是哭诉,还是关上卧室门小声抽泣地哭,哭的很可怜。 楚鸿天怒了。 瞧瞧给他媳妇气的,这都退无可退了。 话说的多明白? 孩子大了,是搞对象还是有应酬的,不招家就不招家了,可不能连回家吃顿饭都费劲吧?直接没有影子了,再拖几天回部队了。 他们半头白发了,养儿子养儿子,就养了个这么个东西防老? 出卧室之前,楚鸿天安抚般拍了拍梁吟秋的肩膀。 “你干嘛去?”梁吟秋抬起泪眼。 “我去会会那混小子,他不见我这个爹,我这辈子缺儿子,老子去见他!” 梁吟秋赶紧站起跟着楚鸿天往外走,嘱咐道:“你别在他那楼里大嗓门,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咱儿子该多没脸儿啊?” 这话说的,楚鸿天对楚亦锋更不满了,回眸斥道:“你就惯着他吧!” 人精一样的楚老太太拿拐杖砸了砸地,两句话就能听个差不离儿,就是听懂了才更生气。 她这大儿子,梁吟秋几句好话又糊涂虫了。 从听说到现在,一句没骂大儿媳,就不想想她大孙子为啥不招家? 老太太气的也斥道:“你就惯着她吧!” “是,娘,再不惯着了,这回我给他绑回来,您放心。” 放心你奶奶个腿儿喔! 老太太被气无语了都。 …… 找吧找吧,亡羊补牢还是守株待兔,啥方式都不好使。 谁也找不到,谁也不知道那俩人在干啥呢。 干啥呢? 纱帘被夜风吹拂着,屋里漆黑一片,双人床上有个大鼓包。 大鼓包里面在上演妖精打架,两人极其亲密地,在窃窃私语做着事后沟通。 低哑的男声不停地磨牙问几个重复的问题: “嗯?开灯吧。你不想看看我吗?” 娇羞的女声娇喝道:“哎呀你闭嘴。” “可我想看你。” 女声坚定道:“不。” 从这开始,男人自言自语,极其放得开。 “再来一次吧?就五分钟,不信你查数。” “月,你摸摸它,大不大?嗯?” 毕月……就不告诉你。 “月,呃!我给你多揉揉这,它就能大了。”男声吭哧了一声,才继续道:“其实小也行,我就喜欢你这小的,挺进大别山,平原游击队嘛,打一枪……啧,你别掐我啊?” “你睡你的,我就摸摸。” …… 第三九九章 让人愁得慌的小两口(二更) 屋里只开着一盏台灯。 台灯照着床头的闹钟显示此时是午夜十二点十分。 大床上的毕月已经进入深度睡眠。 霸道的人,睡觉也不老实,睡横过来了,可她却习惯蜷着身体。 楚亦锋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看着,眼神落在毕月一呼一吸的嘴巴上,一手摸着下巴,另一只手无名指、中指、食指有规律地敲着膝盖。 他看着看着忽然一乐。 给毕月办土地更改过户,特意多复印了几份毕月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楚亦锋眼中闪动着自得,为自己的运筹帷幄和机智过人点赞。 侧过身,放下了二郎腿,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笔和纸,楚亦锋落笔时的表情很认真,恋爱报告几个大字跃然于上。 可他忽然又像个傻小子似的挠了挠头,歪头“啧”了一声细品了品。 将手中的白纸团吧团吧揉成了纸团儿,扔了。还特意看了眼毕月的方向,就怕毕月醒了发现。 刷刷刷,字迹里都充满昂扬愉悦兴奋,重新写道:“结婚报告申请书。 尊敬的党支部: 本人楚亦锋,京都人,中共党员。 现为隶属京都军区东方神剑特种大队二中队中队长,我想和毕月结婚。” 楚亦锋停笔想了想,微皱了下眉头。 是这么写的吧?直不直白? 微眯眼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写完还得领两张表格? 不管了,先这么交上去,实在不行找雷明,再不行找叶头儿。 再再实在不过关…… 楚亦锋觉得他现在真是太老实了,其实最近便的应该是让刘大鹏偷刘叔叔的戳,从总政最上面下令。 以前,成绩单让家长签字,他们都是卡戳。 楚亦锋继续埋头写道: “毕月同志政治立场坚定,具有较强的政治辨别力和敏感性。 我与她在一九八五年相识并确立恋爱关系,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感情基础牢固。 恋爱时间不短了,经相互协商,家人支持,自愿与毕月同志结婚,恳请党组织批准。 此致敬礼! 申请人:楚亦锋。” 楚亦锋拿起来认真地又读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揣好了才爬上床,搂毕月入怀时,他还嘿嘿笑了一声。 …… 蓝天碧海下,一条最普通的破渔船上,有一对儿莫名开心的小情侣。 他们早上四点就起床,又是借船又是拎捅借鱼竿的,俩人空着肚子,吭哧吭哧地一顿划桨啊,七点多才滑到他们满意的地方。 正所谓: 小船在湖面,不怕风浪颠。 撒网来打鱼,只为桌上餐。 楚亦锋蹲在那,不慌不忙地开始观察水深水流,确定好位置了,开始投放诱饵。 毕月身穿杏黄色衬衣,头戴斗笠,站在船头,明明大太阳光还没出来呢,她还用手心遮挡着额头,作出瞭望的姿态。 学着演唱家的声线,尖着小嗓子对着海面唱到:“五月里是春风哪咿呦喂; 妹娃子要吃鱼哪呵喂; 金哪银儿索哪银儿索, 妹娃要过河,是哪个来推我呀?” 楚亦锋笑呵呵地听着毕月的歌声,探头看了看海里面,满心满眼都是卯足了劲儿,就等着提竿。 那提竿得快啊,过早鱼没把钩吞下,过晚又被吐出,所以他一心一意地自个儿玩呢。 毕月不满意了,站在桥头扭身一跺脚,喊道:“楚亦锋!妹娃要过河,是哪个来推我嘛?!” “啊?呵呵。”楚亦锋终于回身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憨傻憨傻地问道:“过河?不烤鱼吃了?” “哈哈哈……”毕月笑的毫无形象,笑弯了腰,笑的楚亦锋莫名其妙,他特想对毕月说:“可别哈哈了,都给我鱼吓跑了”,但是他还不敢说。抿了抿唇,继续盯着他的杆。 就在四条大鱼进了桶里,毕月欢欣鼓舞地给楚亦锋鼓掌夸奖时,海神备不住也想和这对儿小情侣一起玩,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起了一个小浪。 毕月马上蹲下抱住水桶。 这浪吧,其实力度不大,那不是海浪跟他们闹着玩嘛,结果毕月一抬眼,心被吓的一抖。 “楚亦锋!!” 这提醒声已经来不及了,楚亦锋以后仰的姿态,没掉水里之前,嘴里还“嗳嗳”挣扎了两声。 噗通一声…… “楚亦锋!” 装鱼的桶,毕月也不要了,急跑到船边儿,拍着船大喊:“你给我快游回来!” 喊完这句,反应过来了,她男朋友那是一般人吗? 那是特种兵啊,心下一松,可还没等松到底儿呢,毕月的脸色彻底变了。 楚亦锋先是仰泳扑腾了两下,紧接着不在海面上浮着了,而是下沉、再下沉。 呜呜,那块水面冒泡泡了。 完了,这是毕月心里的第一反应,她带哭腔地撸胳膊挽袖子喊道:“楚亦锋,你别吓我!!” 只会狗刨的人,正要跳海营救时,毕月的身后,男声里满是唏嘘:“月,我在这呢。” 毕月嗖地回身,眼里还蓄满了泪。 楚亦锋趴在船上“呕”了一声,一口海水吐在毕月的面前。 毕月微张着嘴,她到现在也不确定是真淹着了还是假的,表情有点儿呆。 全身上下湿透了的楚亦锋,抬眼瞅了眼毕月,又“呕”了一声,又是一口海水吐在毕月的面前。 就在毕月蹲下身要给他捶捶背时,他再次“呕”了一口。 啪嗒一声,这回居然吐出真金白银了。 毕月眼睛瞬间瞪大。 男人潇洒地晃了晃脑袋,甩了甩水珠子,指着船板上的金戒指说道:“瞧咱哥们这运气,掉海里喝出一个戒指。这是天意啊,月,咱们结婚吧!” 毕月对着楚亦锋的后背,上去就是一个大巴掌:“你有病啊?!” 回岸这一程,是楚亦锋自个儿吭哧吭哧划得船,到了沙滩上了,烤鱼的架子都搭好了,鱼也穿好了,楚亦锋有点儿蔫头耷脑道:“给我火柴啊?” 毕月微扬着小下巴:“你吐啊,你吐出个火柴来,我立马嫁给你。” …… 俩人吃饱喝足,沿着海滩漫步。 二十一世纪的小妞被楚大少搂在怀里轻哄了几句,好了,情绪转换的就是那么无厘头。 “那你说怎么求?” 毕月想了想,拿着个树枝子,像个小老师一般,比比划划教着楚亦锋这个八十年代原住民。 “求婚,你得这么求。先单膝跪地。” “嗯?” “嗯什么嗯?” 楚亦锋单膝跪地。 “然后你保证吧。” “保证什么?你说一句,我……”单膝跪地的楚亦锋看了看毕月的身后,才继续道:“我重复一句就得了呗?” “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我开心时……” 楚亦锋微抬起跪地的腿了,他瞄着毕月的身后:“嗯嗯,我开心时,嗯,你开心时,我要陪你开心。”说到这一顿,他转身嗖嗖嗖几个箭步跑走。 一个大浪给毕月掀翻在原地。 楚亦锋双手插裤兜,站在不远处,看着毕月顺脸淌水,笑的格外荡漾。 都湿了,可以一起回去换衣裳了。 第四百章 俩爹(一更) 毕月趴在楚亦锋的背上,两个浑身湿哒哒的人,在相对偏僻的岸边,随着微风吹佛耳鬓厮磨。 一手紧搂住楚亦锋的脖子,一手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伸出五指,毕月看着那金灿灿的戒指,嘴角弯弯笑道:“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去外地执行任务的时候,陪一中队中队长陆擎苍。 他给他母亲买戒指,我怕他钱不够,就陪他一起溜达了一趟。 结果还真相中这个了。 一般的戒指,都带个小花啊,要不就是活口的,挺丑。 还琢磨给你弄个项链来着,就这个,月芽的,我一眼就相中了。项链没有带月亮吊坠的。要不就给你来一套了。” 毕月用着戴戒指的手,捂唇噗嗤笑了:“财大气粗。”又伸手放在楚亦锋的面前给他显摆看:“你看,漂亮吧?你眼光真好,我喜欢。” 楚亦锋嘴一咧,也跟着傻乐呵,被夸奖的心花怒放:“嗯,你要是那个上,也跟现在这么爱夸奖人就好了。” 一巴掌拍在楚亦锋胳膊上:“你讨厌。”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了好多没营养的话,楚亦锋看着不远处有游客的踪影了,想了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月,咱们要回去了,这都耽误你上课了。” 毕月没回话。 而是更紧地搂住楚亦锋的脖子,用脸蛋儿贴了贴楚亦锋的脸当回答。 …… 车后座的塑料袋里,是给毕成和毕晟买的贝壳风铃,梁笑笑的贝壳项链,以及特产杨肠子。 楚亦锋能感受出毕月很舍不得,因为那女孩儿在出城时,频频回头看来时路。 两天的短暂旅游,毕月记忆中的他,会是什么样子,楚亦锋没问且不知。 但他知道自己。 就那么喜欢她?别人不能代替? 他以前的答案是不会有同样的感觉,而现在是真不能有人代替了。 他也终于懂得分享是什么概念了。 以前很浅显。浅显到我给予,你接纳,就是我的心里有你。 现在嘛,楚亦锋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唇边: 分享不完美,分享窘迫,分享难堪,分享他压在心底最真实的一面。 两个人在一起,不怕出丑,甚至那些出丑的景象,都可以成为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 十指交缠,楚亦锋许诺道: “以后有机会再来,我只要牙没掉,腿能走,都会尽可能陪你去想转的地方转转的。” 这话可信吗? 毕月蔫头耷脑地想: 我说我想你了,你就来见我,好不好? 但她没说,说那干啥? 自个儿找的是军人,事先不知道啊?不能过后埋怨,不地道。 …… 轿车驰骋在公路上,到达京都时已经是晚饭de时间了。 毕铁刚带着狗蛋儿刚锁好自行车,那面楚亦锋的车也已经拐进了小区。 等这对儿爷俩正要举手敲门时,楚亦锋在前,毕月在后,也已经上楼了。 楚亦锋边上楼还边回头说道: “东西扔屋里,咱出去涮锅子啊?” 结果毕月没回话,而是微愣地看着他的身后。 “干啥去了?!” 毕铁刚微驮着背,手还举着似要敲门的状态,紧锁着两眉直盯毕月。 “叔?”楚亦锋也是一愣。 “我问你干啥去了?!”毕铁刚隔着楚亦锋,继续质问站在楼梯上的毕月,连瞅都没瞅楚亦锋。 楚亦锋赶紧大踏步两个台阶,上前扶住毕铁刚:“叔,咱进屋说吧?我这就开门。” 毕铁刚一甩胳膊,甩掉楚亦锋扶住他的手,不看毕月了,又低头看向楚亦锋手里的旅行皮包。 毕晟对着毕月微张着嘴,想提示点儿啥,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前脚屋门刚关上,毕铁刚连客厅都没进,指着要换鞋的毕月,沉声骂道:“给我滚屋收拾东西去!” 楚亦锋上前一步,挡住毕铁刚的视线,也挡住身后的毕月,解释道:“叔,你听我说。” 毕铁刚一挥手不耐烦打断:“我跟你说不着。我在管我自个儿闺女,轮不着你。” 重新指着毕月质问道: “你自个儿说,你为啥要住这?你干哈去了? 课都不上了,啥天大的事儿让你这个样儿? 我供你,就供你这个啦?!” 毕月两手拎兜,样子看起来很乖的站在一边儿,倒是勇于坦白,抬头和毕父四目相对:“旅游去了。去了趟秦皇岛。” “你?你!”毕铁刚指着毕月的手指颤抖了。 楚亦锋深呼吸,看着毕父这幅真急了的状态,赶紧又凑上前插言道:“叔,是我,我这不休假了嘛,是我让她……” 暴跳如雷的毕铁刚,对毕月不能打不能骂,楚亦锋又正好接话,他忽然转头直视楚亦锋的眼底,怒不可遏道:“你休假了?你休假了你就撺掇她出去玩啊? 她还是个学生,你知不知道? 今天有课不知道吗?老师都不着她人影。你就是这么个军人吗?” 这最后一句,对于楚亦锋来讲,话有点儿重,可他此时却顾不得那些了。 然而毕铁刚还没骂完,又对楚亦锋失望的继续说道:“楚小子啊,我真是高看你了。以前觉得你比她大,比她眼里有事儿,懂个轻重。 现在看来…… 我问你,那天你去,你咋不告诉我们是在你这见到我家妮儿的? 不告诉,行,我自个儿的孩子,犟种,有主意得很! 我和她娘没教明白,俺们的错。 可你就能领着她说走就走? 她没爹没娘吗?你问没问过我们?知会一声没有? 我闺女就这么平白无故没影子了,你……” 楚亦锋这一刻带出了恳求的语气,给毕铁刚顺着后背:“叔,你听我说,你快消消气。” 毕铁刚急喘了几下,手指就差点儿指到楚亦锋的鼻尖儿上了:“你就暗下里给她领走了?我们找人找不着,你就不知道我们会惦记?!” 毕月吱声了,她听了半天楚亦锋就会听他说听他说的,说不到重点。楚亦锋紧着对她使眼色都没好使。 她光杆司令上前两步: “跟楚亦锋有什么关系?搬这住,不是你们让我滚远点儿,死外面别回家?出去玩,没上课,那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可早就成年了,用不着别人给我担责任。” “你放屁!” “你闭嘴!” 一声是毕铁刚气急败坏的骂毕月。一声是楚亦锋冲毕月喊的。 毕铁刚指着狗蛋儿,吼道:“把你姐东西都给我装上。”又隔着楚亦锋的胳膊指着毕月骂道:“大妮儿,你要还认我这个爹,就给我回家!” “哐哐哐”,有规律的敲门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有点儿头昏脑涨回头问道:“谁?” “谁?我是你爹!”楚鸿天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第四百零一章 只会自己父母厉害(二更) 要不说男人做什么事儿都专注呢? 屋里吵吵嚷嚷的,吵的是啥,说啥了,楚鸿天根本没留意。 他就知道连逮他儿子两次了,逮的这次都不报希望了,却忽然听到楚亦锋的动静了,集中精力等着楚亦锋开门好卷一脚。 然而他身侧的梁吟秋却微皱着秀眉,摒心静气地听着里面在喊着什么。 出人意料的敲门声一响起,再加上楚鸿天那句“我是你爹”,刚才还得靠楚亦锋在中间挡着才能不针尖对麦芒的父女俩,立刻变成了同一战线。 毕铁刚第一反应是:将军来了。 马上站在了毕月的身前。 毕月也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心里一咯噔。 刚才跟她爹顶嘴的能耐没了,楚家来人了。 毕月确确实实此刻有点儿心虚。这里不是自己家,是楚家的地盘。 毕晟没管那事儿,小少年反应极快,他趁着楚亦锋没开门的功夫,拎起地上的旅行包就往屋里跑。 心心念念赶紧装他姐的东西,爱谁来谁来。 再看楚亦锋,听到他爸的声音,除了烦躁就是烦躁,只觉得这不是裹乱吗? 根本就没有和毕铁刚吱吱呜呜“叔你听我说”的紧张,一点儿不惧他家人。 边去开门还边回头安抚毕铁刚:“叔,我爸,没事儿,您坐您坐,月月去烧水泡茶。” 而那对儿父女俩却一动没动。 “混账东西!去哪了?”楚鸿天人未进屋,声先到。 楚亦锋拧着眉,瞬间耳朵尖儿就红了,他觉得没面子极了,老丈人和媳妇可都听见了。 不是好气儿地看着他爸妈: “你们来干什么?” “小兔……”楚鸿天顿住,和梁吟秋一起扭头看向客厅。 毕铁刚找不到适合自己的表情。 他提醒自己要尽量挺直腰板,然而却仍旧微驮着背,像直不起来腰一般,僵着脸,迎向那对儿夫妻俩看他的目光。 楚鸿天挑了下他那两道浓眉,先是看了眼毕铁刚身后的毕月,认出来了,都没用楚亦锋介绍,他恍然大悟道:“毕月,是吧?那您是毕丫头的?” “我是她父亲。你、您好。”毕铁刚点点头。 “噢,欢迎欢迎,快请坐请坐。”楚鸿天大步迎上前,伸手要和毕铁刚握手。 他伸右手,毕铁刚以为要拽他胳膊,或许还是见到将军紧张了,他伸左手,两个人方向反了,楚鸿天又赶紧调整,毕铁刚也赶紧换手。 楚鸿天干脆两手一起握住毕铁刚,摇动着笑道:“毕老弟,咱们哥俩可是第一回 见面啊,今儿凑巧。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了,但我这一天,手头上全是事儿,一直没得空,今儿才算见到。快,咱们都坐。” 就楚将军这个态度,楚亦锋满意了,对微愣的毕月一挑眉,示意放松。 毕铁刚心里也稍稍落了点儿底儿,知道楚家人上门,不会给他们难堪的。 然而就在毕铁刚被楚鸿天拉拽着胳膊要坐在沙发上时,他恰巧看到拎着皮包站在一边儿的梁吟秋。 那楚小子的母亲,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环顾房间,环顾了一圈儿后,又眼底带着一种、一种毕铁刚极其不舒服的讽刺眼神,正盯着他闺女。 楚鸿天和楚亦锋都很高兴。 楚鸿天觉得还不用特意找时间,正好聊聊俩孩子的事儿。 小锋是军人,不能不清不楚的就这么谈恋爱不是?对人家姑娘家也不负责。 楚亦锋高兴是万万没想到,在他的个人问题上,他这个一向不管家事的父亲,居然站在他这一头。 看态度就知道了,他父亲挺热情,他对他爸要骂他小兔崽子释然了,对父亲很满意。 这对儿爷俩都没有注意梁吟秋,只有敏感的毕铁刚和毕月看到了。 恰巧狗蛋儿拎着皮包出来了,梁吟秋又对着兜子一挑眉,毕铁刚马上看向他闺女,他闺女正顶着一张大红脸微低着头,心口窝瞬间像是被人拧了一下。 屁股还没挨到沙发边儿,毕铁刚又站起来,勉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很突兀地慌忙说道:“楚大哥,改天的吧。那啥?那什么,孩儿他娘做好饭了,等着闺女回家吃饭呢。” 这话说的毕月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 “叫上弟妹,正好咱们一起去我……” 毕铁刚笑着摆手:“不了不了。楚大哥,改天见啊,改天的!”又对毕月一摆手,很慈爱地说道:“走,闺女,咱得赶紧回家吃饭去。” 毕铁刚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门口的。 过后回忆,好像是楚鸿天送他走到门口,楚小子拽着他商量要一起吃饭。 而他只回头看他闺女儿子跟没跟出来,就记得得给孩子带走。 毕月跟在毕铁刚的身后,手被她弟弟拽住,她一眼都没看楚亦锋,只看着她父亲微驮的背,跟着往外走。 直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听到他父亲驮着她猛蹬车呼哧带喘的声音时,毕月才像是反应过来,不再是一步一个指令的呆愣状态。 毕晟骑车特意落后一步。 他姐怎么了?怎么坐在后面偷偷哭了? …… 微愣的还有楚鸿天。 楚将军纳闷了,这?怎么了?他疑惑地指着敞开的门,扭头看向平稳地坐在沙发上微扬着下巴的梁吟秋。 梁吟秋平静告知道: “看到了吧?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你还要叫家去吃饭?真成了,这样的亲家……”说到这一顿,叹气出声:“唉!” 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楚亦锋,直到看不到那两台自行车的影踪了,他才反身上楼。心里只明白这回是毕月要跟着回家的,都没看他一眼。 到了楼上,正好听到梁吟秋的那声叹气声,叹的他心里一股无名火,迁怒地对他的父母吼道:“你们来干什么来了?找我到底要干嘛?” 楚鸿天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混账!你跟谁说话呢?!你这是什么保密基地啊?老子不能来?!” 楚亦锋烦躁的两手插腰想了想,忽然转身又要走。 梁吟秋尖声斥道:“干嘛去?你要送,人家说没说不用你?你要给拿东西,人家说没说不要?都是毕月她爸说的吧?你还要凑上去?” 楚亦锋瞬间转身,忽然冲梁吟秋发火道:“妈,你怎么不跟他们说话?一句话都不说,人家能高兴吗?”喊完就走了。 第四百零二章 拉紧儿女的手(三更,为忽然好想念和氏璧+2) 先说楚家两口子: 楚亦锋前脚刚走,后脚梁吟秋就砸了手中杯。 “老梁!”楚鸿天皱眉不解。 他和梁吟秋风风雨雨走过几十年,一直以来,老妻在他的印象中,平和的都跟个泥人一般。 几十年里,包括去年和母亲大吵大闹那几回,情绪如此外露的次数,十个手指就能数的过来。 一个个的,这都是因为啥啊? 这回梁吟秋可没被气哭,她满脸怒意,挑了下眉,环顾了一圈儿整个客厅,又忽然指向楚鸿天的身后,那里是阳台的位置,阳台里挂着毕月的衣裤。 “看到了吗?你儿子背着我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为什么不回家?这还用问嘛?小日子都过上了,毕月的衣服都挂在那了! 我就纳闷了,就毕月她父亲,刚才是怎么有脸跟我们耍不高兴那一套的,他还甩脸子走?换成是我,我得自抽嘴巴! 可不是没脸呆怎么的?有个地缝,换我我都得钻进去。” 楚鸿天转回身也看向北阳台,露出了少许的惊讶。 眼皮一跳。 把他儿子能耐的,别哪天再犯点儿生活作风方面的错误,不行,得尽早了。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快三十了。 臭小子! 这事儿得批评他啊,必须严肃批评,没有经过正当手续,可不能乱来。丢老子脸! 梁吟秋看出来楚鸿天的惊讶了,以为是和她想的一样,继续说道:“哼,还有咱家小锋,他到底是哪辈子缺媳妇缺成了那副样子? 你看到了吧?你听到了吧? 人家毕月她爸给他好脸了吗?他就差贴上去了。 当着我们的面儿! 要帮人拎包,人家闪身一躲。看他没个好眼神,他还在那再接再厉呢,还要开车送人家?” 梁吟秋手心拍着手背,无奈极了: “毕月他爸可是一点儿好脸都没给他,他怎么就能主动成那副样子! 人家要是给他个笑脸,他刚才就能不管不顾跟着一起走,置我们于何地?拿我们当父母吗?现在也许就舔脸去毕家吃饭了。 老楚,这还是咱儿子吗?咱家小锋以前不这样!” 最后一句,梁吟秋喊出了无奈。 对,就是变了,变的她这个母亲心理极其不平衡。 楚鸿天将房门关上了,反身回来坐在梁吟秋身边,拍了拍梁吟秋的手叹气劝道:“平常心吧,啊? 跟人家毕月父母有什么关系?你这话说的可够没水平的了。 那要照你那么说,人家那父母没脸呆,咱就有脸呆? 你不自个儿说了吗?你看看咱儿子那个没出息样儿。 我不信好啊孬啊的,都是人女孩儿的事儿,备不住咱家小子错的占大头呢。哼!” 楚鸿天两手交叉放在腹部,靠在了沙发上,他倒是稳坐泰山的状态,沉声继续劝道:“再说小年轻刚开始都这样。 咱们也不是没年轻过? 那哪有对岳父家不上赶子的姑爷? 搁过去,也不用过去,这是毕家离的远,离的近都得秋收春耕主动上门受累干活。 那男方不主动,能娶到媳妇嘛?” 梁吟秋深呼吸,又用拳头捶了捶心口窝的位置,楚鸿天那话劝的,她不但没往心里去,更堵得慌了,扭身拧眉急道:“老楚,你就没看到小锋跟咱们说话是什么样?跟人家说话是什么样? 我们才是他爸妈,他是不是搞错了里外亲疏? 你想想,他现在就对我们这样,以后真要和那个毕月结了婚,就冲刚才他那劲头,眼里还能有我们吗? 老毕家就得成他家了,咱们更得靠边儿站!” 楚鸿天无奈了,率先站起身,不能在儿子这房子里犟犟吧,再说这种事情,胳膊拧不过大腿,犟它有什么意义? “走,咱先回大院儿。我晚上跟那混账东西谈谈。” 发现梁吟秋像是跟他赌气一样不动地方,楚鸿天叹气道:“快走吧。娘搁家等咱们吃饭呢。再说,老梁啊,我也算听明白了,你这酸溜溜的也太不是地方了。 还结了婚没我们了?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敢对咱们不好,我腿儿给他打折。 你啊你,不冷静。 你咋就不想想就是因为他没结婚,没娶到人老毕家闺女呢,所以现在才一脑子扎进去,卯足了劲儿装相,等真结婚了,他就正常啦。” 梁吟秋终于站起来了:“你可拉倒吧!” “拉倒啥拉倒?我是男的,我猜都能猜到。” 结果老两口到了大院儿,楚鸿天照样还是没吃上饭,连老太太问他话,都只顾嗯嗯点了点头就拉倒,着急忙慌地接了个电话,叫上司机就走。 梁吟秋也没心思吃饭,晚上七点钟就问老太太:“你不上楼睡觉啊?” 老太太上楼看电视了。 她大儿子不在家,小孙子上晚自习,大孙子没影子了,这不孝的东西都不藏着掖着了,跟她扯不起。 客厅静了,梁吟秋摸起电话就打给了楚亦清,张嘴就是:“我怕你弟弟真能干出来私相授受的事儿。他主意大着呢,还很有可能自己就打结婚报告了。 到时候,亦清啊,就你爸和我,要想要脸面,总不能说不知道吧?我们还能说程序不合规矩重新审查这事儿?” 楚亦清眯眼看着她儿子拍皮球,斩钉截铁回道:“妈,毕月可大学没毕业呢,除非她不想要学历,那不是白考了吗?哼,您挂了吧,我卡也能给他们卡住,放心。” …… 再说毕家父女。 毕铁刚从楚亦锋家里出来,一路骑车都是气哼哼的状态,猛蹬着车,他也不吭声,没和毕月说一句话。 正蹬着呢,楚亦锋汽车超他,给别住了。 楚亦锋甩上车门子,下车第一眼先看向毕月,毕月赶紧扭身用胳膊慌乱蹭了把脸。 “叔,咱们上车吧?我拉你们回去。” “你!”毕铁刚下了自行车,气愤地刚说了一个字,又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脾气,有点儿恳求道:“小楚,叔也求你了,你让我们一家子喘口气,成吗?!” 楚亦锋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毕铁刚。 而后者已经重新跨上了自行车,没回头,却吼道:“上车!” 毕月赶紧重新坐在后座上,对楚亦锋微摇了摇头。 骑出挺老远了,楚亦锋一人一车,还停在原地。 毕铁刚问身后的毕月:“能不能和他拉倒?你就跟我说能不能!” 毕月用手指堵住鼻子,她试图堵回所有的哽咽,不希望毕铁刚知道她哭,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也没脸哭。 再次叫爸了,也不是犟嘴的状态了。 “爹,楚亦锋并没有错,不是吗?为什么要让我们拉倒?就因为你们心里不舒服吗?” 第四百零三章 打起来了(一更) 毕月给毕铁刚问沉默了。 毕铁刚用着迷离浑浊的目光,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麻木地蹬着车。 孩子认了死理儿了,就可楚家干上了,他可咋办呐? 她不吃亏儿,她难受。 她还长大了,他又不能绑着她。 毕晟看了看他姐,看了看他爹的背影,忧愁地叹了口气,连蹬几下追上前:“爹,你腿疼不疼?” “爹,我带我姐吧?还得蹬十来分钟吶?” 毕月一直微低着头。 再次回家,她心里有点儿打怵,还有点儿没脸,而更多的是,她怕。 怕她娘指着她鼻子重复她爹的那些话。什么怎么就住楚亦锋那了?她说实话顶回去,会吵架。 还有干嘛去了?要不要个脸?跟一个男的就那样出去玩了? 或许,毕月觉得她娘见她的第一句还很可能是:“你不是嫌我们一家是累赘吗?你还回来干啥?!” 想了很多。 离家那天,也觉得从自己家到楚家,距离真远。 以至于真到了家门口,听着狗蛋儿扣响大门那一刻,毕月还没反应过来。 刘雅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来了来了!” 毕月心一紧,眼神落在他爹手中拎着的那个皮包上。 毕铁刚推车进院儿,狗蛋儿紧随其后抬着自行车大梁过门槛。 而那对儿母女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谁也没看谁。 毕铁刚是刘雅芳给骂到学校找的毕月,她能不知道毕月逃课吗? 逃课这俩字,在刘雅芳几十年如一日的观念中,这是学习好的孩子不能犯的错误。 去哪了?干啥了? 住在楚亦锋家里,你是个大姑娘家,虎不虎? 吃没吃亏儿? 她揣了一肚子话。 没有听到毕月叫娘,刘雅芳两手紧扣住,指甲抠着手心,咬了咬后槽牙,嘴都张开了,又咽了下口水,最终扭身往里走时,只不带好气儿地说了句:“痛快进屋洗手,那面条都快要坨成一团了,一个个的,可有功了!” 这就算刘雅芳主动和毕月说话了,刘雅芳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说都说了,但她心里不得劲儿。她是当娘的,她凭啥先说话? 所以毕晟在问她毕成咋不在家呢时,她头都没回是这么回答的:“哼!你们得接,你哥还得送,送卖地家那死丫头。 那死丫头给咱家送来一筐破菜,我都给扬大道上去了。 说是感谢给安排工作。 哎呦天啊,真能耐啊,我都不知道这能耐的,这家伙,一家子围着团团转!” 一直在她身后跟着要去吃饭的毕月,站住了脚,低头抿唇不语。 而刘雅芳不说还好,一张嘴那一肚子委屈和气啊,就跟收不住闸了般,顺手拿起扫院子的笤帚,泄气一般扔在窗户下面,正好砸在了浇花的铁壶上,立时院子里叮当声响起,连进厨房撩起门帘子都不带好气儿。 “姐?”毕晟小心翼翼地看毕月,又拉了拉毕月的衣服袖子,小声劝道:“别跟娘一样的,咱当听不到,她一般说我,我都装听不着。走,咱吃饭去。” 毕月勉强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她对毕晟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先回屋了。” 刘雅芳干等毕月不进屋,再听到毕铁刚问狗蛋儿你姐呢,狗蛋儿说是不吃了,她心里的火苗子立刻就烧上了头,到底压不住脾气了。 刘雅芳将装肉酱的二大碗使劲往桌子上一砸,对坐在饭桌边的父子俩喊道:“你们去哪找的她?干哈去了,她说没说? 是不是不要个脸了也,跟那个楚亦锋打连连呢? 课都不上了,见个男的就那么没出息,迈不动腿儿。 也不知道是哪头轻哪头重了。 我要早知道她这么不争气,我还苦巴苦熬的供啥供?当年就不该供她!” 毕铁刚寒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毕晟觉得他得闭嘴。 到底咋回事儿,刚都见着谁了,打死他也不能说。 毕晟麻溜起身有点儿躲的架势,绕着刘雅芳去了厨房,取了筷子,又重新坐下递给毕铁刚,尽量不出声地挑过水面条。 刘雅芳还在继续喊着: “问你爷俩呢?一个个都哑巴啦?去哪找的都不知道了?长那嘴就知道吃吃吃!”忽然扭身冲窗户的方向,从那里能看到毕月的房檐,尖着声音骂道:“咋就能那么有功呢?瞧瞧你这一出又一出的,谁家丫蛋子像你这样? 这日子让你搅合的。 大成饭都没吃,还得骑车骑到二半夜去送那卖地的丫头。我都想一拳捶死她,骂她两句咋的?她还得搁个人哄。 还送?大成那也是个贱嗖嗖的。” 毕铁刚抬头了,声音跟刮着冰碴似的,至少狗蛋儿听的后脊梁骨一僵。 “你有完没完?!” 刘雅芳拧眉瞪着毕铁刚,又对毕铁刚撒气道:“我有啥完?都你惯的。 以前我骂她,你就拦?拦成这幅死德性,再不管就上天了。你个当爹的,一天天不做好豆腐你! 你看看她,回了家了,跟我声都不吱,我是她奴才啊? 做好的现成饭不吃,跟谁俩耍驴呢?我喂她嘴边儿得了呗? 全家人围着她绕,把她能耐的,真能耐她别……” “哗啦”一声。 毕晟拿着筷子低头僵在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条碗落地碎了,桌子四仰八叉地倒地了。 刘雅芳半张着嘴,惊愣在原地。 “滚出去!” “爹……”毕晟两手紧握,祈求地和毕铁刚对视着。 “我让你滚出去!” “我不滚,爹你要干啥啊?” 一种害怕的情绪袭上毕晟心头,然而毕铁刚没给他废话的机会,连踹再推的,到底给他小儿子推搡出去了,反插上了门。 回身眯眼看向刘雅芳。 刘雅芳声音里带着惊慌:“你咋的?你要干啥?” “啪”的一声,刘雅芳的脸立刻就歪了。 毕铁刚沉着声,那声音里气大劲儿了带出了颤抖:“你刚才那半句是想说啥?真有能耐,那闺女就别回家是吗? 姓刘的,你就这么骂自个儿闺女? 我告诉你,这家姓毕,我闺女也姓毕,轮不着你给撵来撵去!” 望着捂着半边脸的妻子,身心疲惫的毕铁刚眼眶红了,他悲愤道:“你给闺女逼的去别人家。 我好好的丫头,你给她折腾的,愣是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做人。 你特么的敢戳我心窝子! 你再撵她出门一个试试?我先让你滚出去!” 第四百零四章 涛声依旧(二更) 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刘雅芳能吃很多苦,可她从不后悔嫁给毕铁刚。 刚结婚头一年,她犟嘴时,也挨过毕铁刚两嘴巴。因为村里都那样。 后来,毕铁刚没说啥虚头巴脑地哄她,可就一句最实在的,她就不后悔了几十年。 他说:“越穷越爱犟犟,越犟犟越爱干仗。我再不的了。” 他做到了。 再大的火,大不了一倔答就走,她要硬往上敢,也就撑死推搡几把。 她一直觉得她比村里那些娘们强就强在这点上。 可今天,再次被打脸,还是孩子们都到了要结婚的岁数了。 这一巴掌,打的她羞窘,难堪,委屈,全部袭上心头。 刘雅芳不可置信地嘶喊道: “姓毕的?对,你们都姓毕,就我是奴才,我不是人! 好你个姓毕的! 你敢打我?我跟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屎一把尿一把的伺候走俩老的,还得背着小的跟你起早贪黑的下大地。 嫂子当的跟娘似的,我对你们老毕家够意思。你敢打我?” 随着尖利地哭骂声,刘雅芳冲了过去。她对着毕铁刚的脸,上手直接抓挠。 毕铁刚躲避着,还想教训着。 说孩子的事儿呢,这娘们又特么胡扯八道! 气愤的毕铁刚,一把拽住刘雅芳的胳膊,想推搡开,可被刘雅芳一蹦一个高,挠脸扯着的,瞬间扭成了一团儿。 俩人脚上一个没注意,又被倒地的桌子拌了一跤,干脆躺在地上轱辘着。 毕晟站在窗户外面,一边儿想撬开窗户跳进去,一边儿急的大喊:“爹,别打了,我求求你了!” 玻璃窗哗啦啦地碎掉,那是毕月用砖头砸的。 等毕月和毕晟都爬上了窗台时,看到的就是毕铁刚已经将刘雅芳踹出一米远,他就坐在地上抱着头。 而刘雅芳头发乱七八糟的,正躺在那捂着肚子。 毕铁刚头都没抬,喊道:“滚!都别进来!” “爹!”这声爹是毕月喊的,她一脸惊慌地把着窗户框。 刘雅芳听到毕月的声音了,她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看了过去:“你满意了吧?你爹打我你高兴了吧?你把这个家搅合散了,你咋不嘎嘣……” 毕月半张着嘴,毕晟眼中全是泪。 毕铁刚马上站起,暴跳如雷的挡住刘雅芳瞪视毕月的视线,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刘雅芳。 刘雅芳有些呆愣地看着脸上带血的丈夫。 她住口了,不再诅咒女儿去死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毕铁刚这幅模样。 汉子的泪滴滴在了脚边儿,声音里满是颤抖:“你当孩子要是能选择父母,会让咱们当爹娘? 托生在咱家,摊上咱们这样的父母,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我闺女…… 闺女她犯了啥过不去的大错?让你又撵又骂的? 她不就是想买块地吗?咱拦着……” 毕铁刚一脚踹翻暖瓶,吓的刘雅芳一抖。 “咱拦着是因为咱没能耐! 怕没了,娶媳妇的,嫁妆的,念书的,都得从头再攒。 可你咋不想想,钱是孩子自个儿挣的? 咱们要不是她爹娘,她凭啥受这气?被你骂出家门,没个地方呆!” 毕铁刚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用着粗糙的大手捂着半张脸。 毕晟从窗台跳下来,他赶紧一把扶住差点儿从窗台上滑下来的毕月。 姐弟俩站在窗边儿,一样低着头,也跟着屋里的父亲,一起控制不住流泪。 他们不知道,身后也有一个人,在听到暖壶碎掉时就走进了院子,就站在院门口,像个门神一样僵在那,看着毕月抖动的双肩。 悲愤的男声,嘶哑地诉说着他这种没能耐父母的心酸:“你老说别人家孩子别人家孩子,你咋不看看别人家爹娘是咋当的? 咱闺女,小小岁数,家里给不了的,她自个儿挣。 挣的差点儿丢了命。你是当娘的,你咋不知道心疼心疼自个儿孩子? 就为了抠闺女手里那俩钱儿,咱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就是闺女这么不要命的挣,到了人楚小子家人面前,她还得低个头。 矮的那半截,差的从来就不是闺女,她是差个好爹。” 毕月泪如雨下,她摇着头喃喃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 “我们可不就是累赘?”毕铁刚的哭声带出了深深的无奈:“我连念封信都费劲。啥本事没有,连个治腿钱都是孩子挣的。咱们是咋有脸去掰扯那钱要咋花的?” 刘雅芳忽然痛哭地一手拽住毕铁刚的腿,一手无力地砸着毕铁刚的小腿:“你别说了,你不许说他们嫌我们,我求你了,你戳我心窝子……” 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心里有说不出的堵得慌。 他沉闷地转身离开,听着毕月冲屋里承认错误道:“那地我再不买了,我卖了也行。我求你们,就求你们能不能忘了累赘那话?我错了,我改,我再说就揍死我!” “你还跑不跑啦?” 毕月望着脸上有血印子的毕铁刚,又看了眼跪坐在那的刘雅芳,哭着摇头道:“不跑了。” “你都不叫我娘了,你个不孝的东西。” “娘,娘,你们可别哭了。” 引擎声传来,毕晟才一双泪眼回眸看了看。 …… 刘大鹏从兜子里拿出酒来,楚亦锋烦躁地瞟了一眼,又扭头看窗外:“约你喝的是茶,你怎么到底把它拿来了。” “话题忒沉重,还是换这个吧。”刘大鹏说完,倒掉楚亦锋杯中的茶水,边咕咚咕咚倒洋酒,边说道:“老丈人这种身份,你要想讨好,让他看你顺眼点儿,你得积极主动起来啊。 哥们去夏海蓝家,知道都干啥吗? 陪喝酒陪下棋,陪老丈人聊新闻大事。她家七大姑八大姨来了,我比孙子还孙子。 这么说吧,我都叫不上名字,第二次见面得猛一下,根本想不起谁是谁。 但在夏家,见他们就跟小奶娃见糖块似的,甚至比那还热情。 她家煤气罐都是我换,我家那罐子都勤务兵干。我妈知道了,一准儿会骂我没良心。” 楚亦锋微摇了摇头,没有参考价值,说道: “我老丈人不是差我当三孙子。 我媳妇家现在条件还成,但那都是我媳妇还有她小叔挣的,老丈人擎等着收。 你想啊,四十出头就被当大爷一样养起来了,哪一样都不是他挣的,他不踏实,自然就锁在他那点儿天地里。 也就怕,怕护不住他闺女,挡着让她跟我拉倒。我得给他琢磨个事儿干。” “呦,你这比我那还难。很容易好心办坏事儿,你得引着他自己想招干点儿啥。” 楚亦锋站起身:“不说了,你自个儿喝吧,我还有事儿。” 夜半三更,毕成正洗脸呢,就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可推开门看看,也没人呐? 第四百零五章 摸黑儿(一更) 有一道黑影趴扶在墙上,先是扔进毕家院子里一个黑兜子,就是这个黑兜子落地的声音,引得毕成开门瞭望。 门再次关上了,毕家小院儿配上没有窗户的厨房,看起来萧瑟极了。 黑影迅速跳下院墙,犹如一道鬼魅般身姿矫健,极速穿梭行走,直奔毕月的香闺方向。 毕月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在窗棂上。 她正脸冲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时,就感觉身后有人在呼着热气,瞬间汗毛倒竖,没来得及回头,喊出的动静却打着颤:“谁?” “嘘,我。” 毕月捂着心口坐了起来,脸上还有着后怕的唏嘘:“你这样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我家里人谁进屋都有个动静,你这跟小毛贼似的!” 楚亦锋有点儿不好意思,大巴掌摩挲着毕月的脑门,解释道:“咱这不是特殊情况? 我也不能走大门啊? 你爹指定让我痛快回家睡觉,压根儿不会放我进来。 你小点儿嗓门,别给他们喊起来。”说完就开始翻兜。 毕月傻眼了。 这人,大晚上来这是? 花生米、酱猪蹄、驴蹄筋儿、肉丸子、糕点…… 楚亦锋打开饭盒,献宝一般递到毕月的面前,有点儿抱怨道:“差点儿饿透了,早上两条破鱼,中午海鲜,哪样都不顶饱。咱俩连锅子都没涮上,这就被一堆人给分开了,什么事儿呢!” 毕月低头看着水爆肚,惊讶于居然还有麻酱蘸料,无语道:“大晚上不睡觉,你来我家春游来啦?要不要那么夸张?” 楚亦锋想说习惯了,习惯这几天跟毕月一起吃饭,一起干什么都不分开。 可回了部队,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也就没吱声,递给毕月酱猪蹄:“啃吧,你晚上都没吃饭。” “开灯不?” “别开灯,你大弟弟还没睡觉。大成反应慢,他再一嗓子给你爹娘喊起来,我得多尴尬。咱俩摸黑儿吃吧。” 毕月接过猪爪子,抬眼看了看低头咬蛋糕的楚亦锋:“那你刚才翻墙进院儿,看到碎玻璃没?” 楚亦锋舔了舔手指头,歪头瞅了眼毕月,不想说实话,他怕毕月会尴尬。 毕竟他走的时候,这小妞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在承认错误。 “那你怎么知道我晚上没吃饭?” 楚亦锋往嘴里扔了个驴蹄筋儿,含糊道:“你那么聪明可不好哈。” 毕月将酱猪蹄重新扔在饭盒里,屈膝抱住自己,又看了眼窗外寂静的小院儿:“我爹娘吵架的时候,你来了吧?狗蛋儿说的。 唉!你说…… 真闹得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干架,还是因为我,我都怕吓到狗蛋儿。” “他多大个小子了,他能吓到?别胡思乱想。我倒怕吓到你。” 毕月摇头: “那他会怨。 你爸妈要是因为你姐挠一堆儿去了,你不怨她? 我俩那可是眼睁睁瞅着他俩打交手,谁也没占到便宜,一个被踢那样,一个被挠的…… 我问狗蛋儿怨我吗?你知道那小子咋说的吗?” 楚亦锋能感觉到毕月想和他急于倾诉,也就一副聆听状:“咋说的?” “他说我要敢再离家出走,他就知道啥是怨了。又说你好像来了,问我会不会没面子?” 楚亦锋很坦白: “我一直开车跟着来的。开的比牛车还慢,基本上你们屋里发生什么我都知道。 刚开始没进院儿。 我说,你们家这跟前儿的邻居,素质都不怎么高啊?我就在那看着来了,省得他们看热闹。” 毕月本来挺惆怅的,可楚亦锋这几句话,明明说的挺一本正经的,她就是觉得有点儿带喜感。 他还看着?咋看着的?站在大门口瞪那些看热闹的人? 楚亦锋倒仍旧是一副不敢乱说话的一本正经样儿,又摸了摸毕月的脑门,给予肯定道:“自古以来就那样。 当儿女的给父母低头,不丢人。我小时候三天两头对我爸承认错误。 其实很多时候,你想想,跟他们犟对错有什么意义? 咱该干嘛干嘛就得。 说句错了,咱也没掉块肉不是?哄他们心里舒坦罢了。” “就是说啊,要不然他们还得又抱怨又哭的。我爹看起来可……可可怜了。 我就不明白了,我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说是图他们得有本事啥的啊,就消停点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非得连骂我再恨我的。 到头来,我还得低头。 不都是老的让的小的?父母迁就儿女?到我这就反过来了。” 楚亦锋揉了揉毕月的后脑勺:“你懂事儿呗,谁懂事儿谁遭罪。家家都那样。” 毕月在楚亦锋的大掌下一躲,又自个儿摸了摸头发闻了闻,十分嫌弃道:“你手上都是油,别动手动脚的。吃你的。” 嘎嘣嘎嘣,楚亦锋咀嚼花生米咬的那个脆响,尤其夜半时分静的时候,能嚼的人心乱,毕月拧眉,迁怒地想:这家伙真是来吃饭的。 她爹娘打成那样了,他心咋那么大呢? 莫名其妙地很生气,秉持着她不好、他也要不好的心态,毕月这回拉下了脸,说道:“你还没回家呢吧?回家也够你喝一壶。 你知道我爹为啥坐不住? 你妈,她看我一眼,看北阳台一眼。” 楚亦锋不吃了,疑惑道:“北阳台?” “那里挂着我的衣服。这回明白了吧?” 楚亦锋直视毕月:“怎么看你的?” 月色中,毕月那双大眼睛先是瞟眼墙面的方向,随后微扬着下巴,嘴角边儿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扫了眼楚亦锋,眼珠儿涮啊涮,最后冲楚亦锋一挑眉,示威一般。 “就这样,看明白没?自个儿理解去吧。我爹就是被这刺激的,驮我回来时,让我和你拉倒。” 楚亦锋拧眉。 “我说不的。” 楚亦锋心下一松。 “但是!” 楚亦锋又提心吊胆。 “我说,你家有完没完?先是我娘又是我爹的?唉,我真累了。” 楚亦锋站了起来:“累了早点儿休息。”又指了指黑兜子,怕刘雅芳不开晴继续饿他媳妇,嘱咐道:“那里面还有奶粉,早上喝点儿再去上学。我街口等你。” 毕月微愣地看着走到门口又返回的楚亦锋。 楚亦锋对着毕月的唇响亮地亲了一口,随后很随意地掏兜往床上扔了个存折:“给你的零花钱,他们再闹,把钱还了。”在毕月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走了。 第四零六章 二更 毕月赶紧爬到床头,隔着窗户,探头看向墙头。 在她眼里,楚亦锋像极了神秘的使徒行者。 人家也没助跑,咋蹿上去的都没看清楚,三两下的,那背影就能灵活的跟猴子似的,几步蹿上两米多高的院墙。 随后,毕月睁大眼,傻呵呵地冲外面挥了挥手。 因为楚亦锋也像是猜到她会瞭望一般,居然骑在墙上,突然冲她的窗户招招手,挥完非常潇洒地呲溜一下,没了影踪。 毕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愁人。” 自言自语完,这才打开台灯,回头看了一眼床铺,那上面乱七八糟的,有吃有喝有存折,直取存折。 零花钱?给多少零花钱啊? “个、十、百、千……”顿了一下:“万?” 毕月赶紧由盘腿的姿势变成跪坐,又往台灯的跟前儿凑了凑。 她有点儿紧张地清清了嗓子,这回认真地念出声,又重新数道:“个、十、百、千、万、十万……我去!” 傻眼了,惊的她心口砰砰跳,赶紧捏紧存折。 这人,二十万,随随便便就扔给她了? 要不要那么夸张啊? 毕月略显僵硬地收拾那些吃喝,收拾完了爬进被窝,又趴在枕头上,拿起枕下的存折翻来覆去的再次看了看。 这时候已经稍微平静了,可平静后,心里却五味杂陈了。 最开始她寻思,是不是因为收戒指时没手软,他就认为她是啥都敢收的人啊? 她跟他在一起,又不是图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紧接着又开始瞎琢磨,他一个军人,哪来的二十万? 管他姐要的? 上回走倒是说他有个三千几在抽屉里,让她缺钱就去取。 可是,就是过年那阵给她写信还叫穷呢,是她给买烟买的吃喝邮去的,还顺便往饼干盒子里塞了二百块钱。 要是管他姐要的,那可真是……楚亦锋,你缺心眼吧! 这不是给她上眼药呢吗? 二十万,纠结的毕月,翻了个身,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心里又开始变的有点儿甜蜜蜜到沉甸甸了,嘴角不自觉上翘。 怕她不好意思,还整个零花钱,这得咋零花能花这么多? 又忽然收敛笑容。 他啊,总之是好心。 唉! 这个时候拿出来,指定是因为傍晚那时候听到他爹娘说的话了。 备不住是觉得家里吵成这样,他能做的,就是把那八万七还回去。 毕月不自禁出声嘟囔道:“傻子!”咬着指甲,闹心巴拉,有气有羞有甜蜜,就觉得楚亦锋想事情太单纯,傻子一个。 虽然最开始要是能借到,她真有可能会让步,这倒是实话。 不要那钱了,就跟装修一样。 但是,那只限于管小叔借。 至于现在嘛,毕月阖上了眼眸,准备睡觉。心里想着: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 这些天,她吵、她讨要,是因为是她赚的,她觉得她娘真心不讲理,有种坚持一直在搅合她要赢出个胜负。 即便现在胜负不重要了。 毕月下定决心,他有这个心就好,这钱她不能要,连保管都不能保管。 嗯,明天街口见,街口就让他痛快拿回去。 …… 大概在寂静的夜里,就是会让恋爱中的男女难以入眠。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总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感受在撩拨着人的心弦。 楚亦锋放下车窗,让夜风吹进车里,单手把着方向盘看着霓虹点点,以及空荡荡的街道,从来没有过不知要去哪的人,可他这一刻却觉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还不知道要开向哪里。 明明有家不是吗? 他知道,忽然之间,他缺的是归属感。 想得慌,分不开,要依照他的本意,还想溜进毕家院子里,那里面住着他想时时刻刻靠近的女孩儿,一个让他得了心魔的小妖精。 楚亦锋坐在车里对着三层小楼熄灭了车灯,他这面刚弯腰下车,梁吟秋披着件西服外套就打开了房门。 “回来啦?” “嗯。” 梁吟秋看着从她身侧走过的儿子,紧蹙秀眉问道:“吃饭了吗?去哪吃的?” “未来老丈人家。” “你?”梁吟秋被他儿子这直白的回答,气的瞬间如鲠在喉。 跟着换鞋进屋的楚亦锋一起猫腰: “你去人家吃饭算怎么回事儿?小锋啊,我和你爸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连你爸都看出来了,人家毕月她爸不待见你。” 楚亦锋呵笑了一声,瞬间扭头看向他母亲。 那口气都提到心口了,想问问她母亲,就你?就你那斜眼看完北阳台,又上下扫视挑眉嗤笑毕月的,换别人那么瞅你女儿,你能待见啊? 梁吟秋也以为他儿子得不顺气的跟她吼几嗓子呢。 但是,楚亦锋却深吸了口气,双手搓了搓脸,放下手再看向梁吟秋时,就像是非常疲惫般,点点头:“睡吧,啊?妈。” “你什么意思?” “那我走?”楚亦锋转身。 梁吟秋对着楚亦锋的胳膊给了一拳:“你回来是气我的?” “好了,我承认,您和我爸看的确实挺明白。人家啊,是看不上我。 妈,您想啊?那我更得上门泡了。 一日三餐,啥活都干。 舔脸往前凑呗,要是看不上还不主动点儿,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您说对不对?” 说完,楚亦锋转身上楼。 对什么对啊? 梁吟秋被楚亦锋气的原地转了两圈儿。进了卧室,将外套往床尾一扔,听着楚鸿天的呼噜声,她好半会儿没睡意,翻来覆去的,心堵的厉害。 …… 咕噜噜,毕月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将牙缸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着,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跟堵座山似的毕成。 “干嘛?” “玻璃谁砸的?你回来又跟娘吵架了?姐,咱爹大早上的就被你气没影子了,娘也起不来了,平时这个点儿,她都做饭了。你要干嘛啊你?” 毕月用着嘲讽的眼神紧盯毕成:“分析的挺头头是道啊?那你还问我干嘛?起开,别挡道!” 毕成指着毕月的背影:“你那是什么态度?!” 毕月推开卧室门进屋,进屋就被她娘整无语了。 她给刘雅芳买的高档雪花膏啊,雪花膏的香味儿还飘散满屋呢,然而那装雪花膏的瓶子,却像火罐似的在刘雅芳脑门上扣着呢。真拔火罐也不能败家吧! 带着痛苦、难受、拉长的呻吟声,刘雅芳对毕月道:“唉,早晚被你爷俩气死。你做饭吧。” 第四零七章 儿女回归,格局气氛(一更) 刘雅芳这话一说,毕月更不高兴了。 再看到她娘头顶雪花膏瓶的样子,脸上还沾有燃烧纸张的黑灰。 她就纳闷了,她娘咋就不知道个美丑呢? 真难受,是发烧是感冒还是上火,那就吃药,对吧? 拔火罐子拔在脑门上,那带着印子出门得多难看? 饭店都是人,是点餐啊是看她?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娘得天天去饭店收营业额。 但她没说。 毕月现在真心觉得,她和她娘没啥可说的。 就是饭店那一块,她也暂时这个把月的认了,那钱不要了,反正确实不能让他们手里没有生活费,就当给的生活费用了。 刘雅芳没有听到她闺女丁点儿反应,扭头一看,毕月还要转头就走,赶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念给毕月听似的,说道:“你爹,他可真行! 给我踹这样,他还来气儿啦? 一宿没回屋。 大早上的,开大门往死里咣当一声,不往好槽子赶。 咱家啊,再折腾两天,我就得死过去!” 这回毕月站住脚回嘴了: “他被你挠成那样,咋面对我们?我都怕他没地方可去。他上哪去,人家都得多瞅他两眼,你咋能往脸上挠?啥叫不往好槽子赶?我们都不对,就你对!” “你?放屁!”刘雅芳用手肘拄床,气急败坏地指着毕月。 毕月深吸口气,对她摆手道: “对,我放屁。我不想大早上的跟你吵架。咱俩也少说话,省得你也生气,我也闹得慌。” “都能溜,都好个脸面!”刘雅芳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右脸:“就我,就我这脸是鞋垫子!我被闺女骂,被老爷们好顿踹,连个不字都不能说了,谁逮谁踩! 我告诉你,大妮儿,将来你也有儿女,你……” 又是老话重谈,毕月赶紧推门走。 “你给我站住?”刘雅芳又急又怒,腾地坐了起来,指着开门的背影,大喊道:“你能不能给我站住!我说完了吗?你就走?!” 我就不该来。 毕月停下脚,对着院落翻白眼。 她这不是欠得慌是什么啊? 刘雅芳倒了口气儿,捂着心口,这回还算有理智在,知道问那事儿得小点儿动静:“你给我把门关上!” 叹气都不足以表达毕月的心情。 她依言关好门,但还是脸冲门的姿态,没看刘雅芳一眼。 “我问你,你上哪去了?别跟我撒谎说上课,还有什么跟那个姓梁的丫头在一起,我们要是不找个遍,能找到楚亦锋那去?” 毕月没吱声。 刘雅芳使劲砸了下床,砸的她头上烀的雪花膏瓶子掉在了被子上:“问你话呢?你是想熊死我啊?”随后话音儿一转,又特惆怅道:“我这几天啊,成宿成宿睡不着。 你是个丫头,你说没影子就没影子? 你想没想过我们会惦记? 先头瞎寻思,就怕你嘚嘚瑟瑟拿钱买地跟个二百五似的,再让谁看见,跟上,别给你害喽。 那多少闺女小子的,说让人害了就害了。外面没有你想的那么平平安安的,你自个儿不知道? 你说我能不那么寻思吗? 那楚亦锋是军人,谁能寻思他那么没正溜,能撺掇你胆肥不上课啊?” “娘,你想说啥?!”不提外面不安全还好,一提,毕月更不打一处来。 现在说惦记她了,当初给她撵走让她死外面的时候咋不寻思这寻思那的呢? 她娘以为那话说完就拉倒呢?知不知道那话扎心? 这是她见识过市面,要是普通的农家女孩儿,被骂那样离家出走,不被人害了也得被人骗了。 刘雅芳顾不上毕月跟她是拧眉瞪眼的表情了,就像做啥偷偷摸摸的事儿了似的,先是寻摸了一眼院子,又用着极小的声音,瞪大眼紧盯毕月问道:“到底上哪去了?” 毕月平常音量:“周边儿溜达了一圈儿。” “溜达?不上课溜达?!”刘雅芳点点头,又勉强让自己压下气,商量道:“行行行,我问你,你跟我说实话,跟那个楚亦锋在一起,吃没吃过亏儿?必须说实话!” 毕月这回侧低头看刘雅芳了,这话问的她好心堵:“我就在你这吃过亏!”说完推门就走,这回无论刘雅芳怎么喊她,她都装听不着。 大清早的,她饭还没做呢,现在见到她娘就生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有时候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娘再说了,恨不得形同陌路才好呢。 可有时候,比如刚才,她又真想再大吵一架。 …… 毕晟纳闷地接过盘子,瞅了瞅盘子里的酱猪蹄,又歪头瞅了瞅他姐,没吱声。 毕月只盛了自个儿和狗蛋儿的粥,没扯毕成。 毕成端着筷子,看了看毕月,看了看直看他脸色讷讷不语的狗蛋儿,忽然觉得自个儿像个外人。而以前,以前都是他和他姐更好。 挺生气地对刚要喝粥的毕月吼道:“姐!” 毕月夹了个驴蹄筋放狗蛋儿碗里:“吃,吃完赶紧上学去,别瞅热闹。” 嘱咐完小弟弟了,这才抬眼看大弟弟,还用着带搭不稀理的态度说道:“大早上吃现成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你要真惦记娘,去吧,别吃了,把饭给她端过去,哄她吃饭。 你也别上学了,出门找爹去。别只会喊我,我不该你欠你的。” 毕成一倔答站起身,气哼哼端着空饭碗去了厨房。 而毕铁刚此时坐在饭店的休息间里,顶着脸上三道血印子,正拿着一个田字格的本子,对着新华字典在认认真真地学字。 他凌晨三点多钟起来先量完玻璃尺寸,蹲屋里寻思了一会儿,左思右想觉得:管是干啥玩意儿呢,不能是念信都费劲的程度吧? …… 这个清早不平凡,不平凡是在于儿女都归家了,格局不同了,气氛自然不一样,楚家也是。 楚老太太递给楚亦锋半拉咸鹅蛋,非常慈爱地小声嘱咐道:“吃,冒油的,可香了。” 老太太觉得太压抑了,她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喜欢这种饭桌气氛,都不吱声,不能吵吵把火说话啥的。 所以前些年,她能折腾动的时候,她就回妹妹那呆一个三伏天。 今天,格外的让人吃不进去东西。 那大儿媳,用眼皮涮大孙子。小孙子呢,也不跟他哥说句话,大天儿还起大早又走了。唉。 楚亦锋倒是淡定自若,该怎么着怎么着。 中间电话响了,他对电话里说道: “嗯,姐夫,对,就给我找个工程方面的建筑师就行。不是我的事儿,是帮一个朋友的忙,我待会儿去你那。” 第四零八章 倒打一耙(二更) “奶奶,妈,你们吃吧,我有点儿事儿先走了。” 楚亦锋说完,用手里剩下的大半个馒头,蘸了蘸木耳炒白菜的菜汤。 老太太始终盯着她大孙子的手,一会儿看盘子,一会儿看孙子,眼瞅着挺大块的馒头,大孙子狼吞虎咽地三两口就吃了下去,嚼的那个香,她咽了咽吐沫。 就这样的楚亦锋,看的梁吟秋一噎。 刚才还和她儿子生气呢,因为昨晚的话。 现在只剩心疼。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这是在外面没轻了挨饿啊,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吃东西。 梁吟秋顾不上置气了,即便都装了一早上置之不理了,本来也想一直坚持住来着,可此时功亏一篑。 赶紧端水杯递了过去,又伸出胳膊试图要给楚亦锋拍背,楚亦锋一躲。 “没事儿,习惯了。奶,走了啊?中午回来陪您吃饭。” “嗳嗳。你领我出去吃呗?吃碗面条也成啊,当放风了。” 楚亦锋嘴角带笑,压抑了一早上了,就他奶这话听的让人心里舒坦。 不缺吃,不少喝,只要大家伙别闹事儿,一切都好说。 梁吟秋扭身看换鞋的楚亦锋,态度不是很好道:“你又不上班,你也不上学的,一个休假的人,赶着早班高峰要干什么去?” 本不想说的太清楚,可梁吟秋这态度语气吧,楚亦锋就想刺刺他妈的心:“我去送毕月。” 背着书包刚走出门口的楚慈,脚步一顿,扭身看他哥。眼中是满满的嘲讽。 楚亦锋身后的梁吟秋也抱怨道:“那怎么的,她以前都不上学啊?” 楚亦锋舔了舔下嘴唇,一伸胳膊就拉住了楚慈的书包带,谁听他说话都知道怒了,就是这样一副态度,问道:“大半年不见,你哑巴了?哥不会叫了?” 楚慈使劲挣了下胳膊,用着公鸭嗓吼道:“放开!” “我跟谁搞对象,怎么的,你也有意见?跟谁使性子?你再用那个眼神看我一下试试?” 楚亦锋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怒火,只觉得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的,没完没了。 他父母、毕月父母,两方爹妈那,受气就受气了。 这怎么的,姐姐弟弟的,也给他甩脸色,是不是都拿他当没脾气呢? 楚慈毫不示弱道: “我不能有意见? 她是不是先认识我的? 你们告诉我了吗? 到头来,我被你们俩给踹了。找她,她像轰小孩儿似的,说她忙。怎么着?你去接她,她不忙了? 不地道!撒手!我不想跟你们这些不地道的人说话!” 楚亦锋无奈至极拧眉,回望怒气冲冲的楚慈。一时被这白痴问题质问的,都不知道该咋回答了。 楚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手还端着筷子,傻眼了。还嫌不够乱是怎么的?她咋没听懂呢?跟小孙子有什么关系? 梁吟秋对着楚亦锋抓楚慈书包带的手,上去就是一巴掌:“楚亦锋,你给我松开。大早上的,闹什么闹?你别自己一肚子邪火找小慈麻烦!” 楚亦锋是被气无语的状态离开的大院儿,远远的看见几个勾肩搭背上学的臭小子,正巧有个水坑离楚慈不远,他加速经过,看了眼倒车镜,这才算顺了口气。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一走,后脚他姐的电话就打到大院去了。 “妈,小锋找工程师和建筑师干嘛?你知道吗?他现在可真够可以的,放着我不找,他找建安。 一口一句姐夫的,没有我这个姐姐,有他那个小舅子啊?” 梁吟秋叹气闭了下眼睛: “行了,我不知道。 就知道他昨晚回家住了,对我还不如对你奶。说话跟吃了枪药了似的。 唉,你们吶!都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得上班了。”只字未提昨晚在那房子碰见毕月和毕月爸的事儿。 梁吟秋有点儿累了,她真心觉得自己打不了持久战。 也不希望女儿跟儿子的关系更僵,尤其楚亦清是听风就是雨的性格,更容易乱上加乱。 “嗳?妈,他说没说上哪?是跟那个死丫头在一起的吧? 我一猜就是。 人家俩人不定找哪个旮旯吃香喝辣呢。您啊,多余! 只要不让他打上结婚报告,拿他们当空气处理就得了。自古以来吃亏的都是女的,咱操什么心? 我这两天算是想明白了,越拿那事儿当回事儿,他越来劲!” “是啊,我也想开了,都别来劲儿了,逼的越紧,你弟弟越反弹。早上还骂小慈了。” …… 刘雅芳趴在床头,看着毕月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你说她图啥? 要不照担心闺女吃亏,她是不是能消消停停地躺在这装病,治一治毕铁刚。 现在可倒好,一心八下扯。 得主动说话,得主动问问。 她不是在服软不服软,已经谈不上那个了,是更闹心的事儿。 这要是闺女真吃了亏,她就是死皮赖脸,给人老楚家当奴才,也得赶紧张罗起来。 要是没有…… 刘雅芳心里有点儿含糊。她躺在那翻来覆去的,终于用理性那根弦分析了一下。 应该没有吧? 大妮儿那孩子,该咋是咋,一根肠子直通到底,不跟她撒谎,一般都是直接顶。 要不然,她们娘俩能干起来嘛? 信吧,应该没有。 刘雅芳攥拳头。这给她惦记的。 没有也不能给她好脸,不长心的玩应,跟个男的走。等缓和缓和的,她非得好好给几拳。这事儿,到谁那都是闺女的错! …… 毕月开车门上车,楚亦锋就示意她看身后,车外是毕成单腿支着自行车,正不是好眼神地看着他们。 “走。” 楚亦锋看了看毕月的脸色:“好吗?” “好妈,好!少搭理他,越理他越赛脸。” 毕月冲车外的毕成也微扬了下下巴,冷哼了一声,才扭头道:“开车。不用管他。有我爹娘说我的,轮得着他吗?烦人,我现在有毕成都不烦别人。” 这话题,楚亦锋很聪明的没搭茬。 他心思话了,现在那姐弟俩不好,不代表以后。等和好了,他今天说毕成的坏话,就得成为把柄。 “喏。这零花钱太整了,破开百分之一再给我吧。你拿回去破吧。” 楚亦锋瞟了眼存折,连看都没看毕月一眼,冷硬着声回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吃干抹净了,对我不想负责了是吧?” 第四零九章 为你规划梦(一更) 毕月被这话气乐了,是真乐了,不自觉的眉眼弯弯。 歪头看气哼哼的楚大少: “楚亦锋,咱讲点儿道理好吗? 咱俩谁给谁吃干抹净了? 就你,要真是往那一躺,老老实实地任我宰,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好嘛?” 毕月说到这一顿,又看向窗外,脸红生气道:“哪像你,一顿忙活,啥都会。嗳?你怎么就能啥都会呢?自学成才,一通百通?哼,有猫腻!” 楚亦锋笑了,边笑着,边伸手掐毕月脸蛋儿,硬是给毕月掐的扭头看向他。 松开手时,毕月左脸都红了。给个巴掌又给个甜枣,他马上又改揉,毕月一巴掌拍掉大爪子。 楚亦锋笑道: “你要是今儿下定决心不上课了,咱找个,啊?是吧?不受打扰的,闲人免进的地儿,到时候我给你展示展示,我是怎么自学成才的。 要是还想准点儿上课,毕月同志,”看了眼倒车镜,重新踩油门汇入车流:“别勾引我哈,你该知道我不是三五分钟就能完事儿的。” “唠钱的事儿呢,你讨厌。哪来的啊?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把这么多钱扔给我?” 楚亦锋露出无语的表情: “随随便便?能别闹吗?你是经过组织慎重考察的,组织上希望你的党龄是一生一世,党龄要长,党性要强。” “别贫。你不会是管你姐要的吧?我本来都不想问,怕你告诉完更心堵。用没用的,我见她该没有底气了。” 楚亦锋终于恢复正常,语气也正常了: “想什么呢?钱是前两年和刘大鹏瞎折腾挣的。 这几年我俩没少挣,呵呵,我也没轻了花。那时候自个儿一人。 早知道我省点儿了。就这些,给你就是给你的,没那些事儿。” 毕月微侧着身子转向驾驶座的方向,说话前先叹口气:“那也不行。我不能要,你也不用因为这个生气。” 就像是刘雅芳相信她闺女不会撒谎骗她一样,毕月也相信刘雅芳关于钱的理念只跟她掰扯。 想了想,毕月打断要说话的楚亦锋,说道: “不是把买地的钱还给我娘,家里就能消停的。我要说,拿着吧,这钱还你,到她那,事儿更大。 她得问啊?哪来的,说是你给的。 你信吗?她得连掐带拧我的。她认为家里再怎么样也不可以拿你的。你给我这么大的数目,恐怕到时候啊,你会发现现在过的才叫消停日子。” 楚亦锋看着快到学校了,又看了看车里的时间,打舵靠边儿停车,在毕月的惊讶中,认真道:“不开玩笑了,那咱说点儿有用的。 你能看出你那块地的价值,心里有没有个大概,它的升值空间会比你想象的大?” “嗯,想到大概了,那又能咋地?” “咋地?咱自己干呗。不是说没家没房子吗?你就用你这双小爪子盖很多很多房子。怎么样?敢不敢?” 毕月又扭了扭身子,这次是直视楚亦锋: “想过。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理性的算过,还是倒手挣个几倍来的简单。” 楚亦锋倒是挺闲适的姿势,慵懒地靠在座位上,“倒手挣的那几倍有什么意思。 月月,其实没那么复杂。 京都一般的工程队都是刚开始十几二十几个人,包活干活挣钱,挣到了就闹个有资质了。 资金跟的上的情况下,再注册个名,承包大的。现在关于公司这块的法律也有很多漏洞。 咱这块呢,人力这方面根本不需要考虑,现拉个队伍就行。主要是钱这一块。 一旦出明文要扩建你那,你得有一定的资本能运营起来,才能有资格承建。去注册你注资多少?对不对? 好就好在,这地是你的,补偿款这块,咱不需要往外拿。那可是一大笔钱。 要能拿下来,你可以去银行贷款。我这二十万,给你当启动资金,算是拉你这个大兄弟一把,怎么样?” 楚亦锋说了一大堆,开玩笑的,正经唠的。 什么时候重新启动车,什么时候到学校的,毕月都没反应。 其实他说不说的,毕月以前心里也知道。 但也有不同。 不同的是,以前她不敢想的太透彻,现在是被人扒开了揉碎了,将既得利益和难处都清楚的放在她脑子里。 而楚亦锋正式利用人性的贪心,让她控制都控制不住,不由自主地无限想象。 唯一能保持住的理性是,她下车弯腰,冲驾驶座上的楚亦锋命令道:“不要,把存折收好,以后再说!”唰的一下,将存折扔在楚亦锋怀里,赶紧转身就走。 楚亦锋望着毕月走路都铿锵有力的倩影,弯了弯嘴角,他知道毕月动心了。 …… 上课前,梁笑笑非常担心地扯毕月的衣服袖子承认错误:“我实在顶不住了。再一看是你爹和你家狗蛋儿去找的我,我就说了。 你要相信我,刚开始挣扎来着,说咱俩在一起来着! 哎呦,我爸都不是好眼神看我,眼睁睁看我撒谎,看的我吱吱呜呜编不下去了,就一个没顶住,说秃噜了。 怎么样?回家了?你去哪了?你家现在什么情况啊?” 问题太多,想要一五一十回答还太复杂。 毕月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了。再一看老师夹着书进来了,她凑近梁笑笑耳边儿嘀咕道:“心血来潮去了趟秦皇岛。我爹娘也知道了,你自个儿想象吧。反正就那样,他们也不能整死我。” 而这一上午的课,毕月基本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上辈子,看报纸一整就有人中奖五百万啊,三个亿啊啥的,家里房子要拆迁给她挪到郊区去住时,她也做过中奖的梦,想象过中了五百万该咋花。 而此刻,她好像能感受翻身就在那一哆嗦上,就看她敢不敢了。 讨厌的楚亦锋,让她又开始做梦了。 那地方要是盖起来几栋商业楼,她是何等身价? 那地方要是盖起来一个住宅小区,她将拥有多少套房子? 人家穿越女是买几处房子放手里,她是趁好多栋。 毕月想的太激动,赶紧双手搓了搓脸趴在书桌上。 刘雅芳听到敲大门的动静,她特意多磨蹭了一会儿,心话了,插上大门,让你回家都得经过我。毕铁刚,这回儿女都不搁家了,你等着瞧! 可当她一副脑门烀着膏药的样子打开大铁门时,愣住了。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子,面前站着的男人一副西服革履样儿。 “你好,毕月是住这吧?” 刘雅芳没点头没回答,小心翼翼地问:“你找她有啥事儿啊?” “我叫李大军,是天天国际的副总。有点儿事想和毕月商讨下,她在吗?” “不是,啥事儿啊?” “她手里有块地吧?” 第四一零章 敢买,敢卖吗(二更) “您是她母亲吧?” “啊?嗯嗯。”刘雅芳懵懵地点头。 李大军干脆道:“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不知道这地是您家谁……” 这话还没说完,刘雅芳忽然像想起来啥似的,转头就跑,跑的李大军莫名其妙,他回身和他的司机对视道:“我长的很吓人?” 司机对他翘大拇指:“军哥,您吶,匪气太重。” “滚。” 李大军掏兜点烟。 有点儿尴尬的在原地踌躇着。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是该推门进去啊?还是再等等啊? 那老娘们几个意思啊? 也不吭个声,转头就跑,这就晾上他了。 而跑进院子里的刘雅芳,她栽着膀子有点儿跑偏。 一小半儿本心想装病吓唬毕铁刚,一大半儿是真一宿没咋睡,头昏脑涨的。 刚才她还想装作一副喘不上来气儿的样子,现在是恨不得脚底生风。 刘雅芳此时大脑里一片空白,心里就一句话,搅合的她内心波涛汹涌的:“哎呀妈呀!那破荒地要倒手了,有大傻子上门要买地啦!” 跑进屋里,着急忙慌地拿暖瓶倒水洗脸,脸刚摩挲了一把,才一拍大腿想起来,那“大傻子”还搁门口杵着呢,探头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喊道:“那啥?李?”猛住了,人家叫啥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刘雅芳又喊道:“你搁门口等我一会儿吧。” 等这边儿,李大军抽完两根烟,坐进车里了,刘雅芳也带小跑的出来锁门了。 “走啊?那上车吧。” 在屋里梳头时,刘雅芳就想好了。 她啥啥不懂,这人还不认识,得小心接触。 不能上车啊,这要上车了,给她拉跑了,万一威胁她闺女想白要地呢?到时候她闺女救不救她?哭都得找不到坟头。 刘雅芳顶着脑门上的灌口印子,特和蔼地一笑回道:“不了,你在后面跟着吧。俺家当家的不在,我得领你去见他。” 说完,夹着毕月淘汰下来的小手包,率先“领跑”。 真是跑啊,跑着出胡同去坐车。 李大军看的一愣一愣的,他扭头看向他的司机时,司机噗嗤一下笑了。 黑色轿车开的比牛车还慢,慢的跟昨天楚亦锋开的似的。 李大军翘着二郎腿拧眉看着前方。他实在被刘雅芳这一出又一出整毛了。 你说要是不信他不坐他车吧,他当警惕性强了。 可他一天忙着呢,你倒是打个车让他跟着也行,可他眼睁睁地看着刘雅芳跑的呼哧带喘地往公交站去。 “撵上她。什么意思啊?” 要不是亲自去查了下那块地的归属确实姓毕,就刘雅芳这小家子做派,李大军觉得,他能直接跟丢了,跟着没意义了。 “婶子,上车吧,我不是坏人。啊?!” …… 刘雅芳推开饭店门,进门就问服务员:“你叔呢?” “在后厨。” 刘雅芳也顾不上跟毕铁刚生气不说话了,在厨师掂大马勺的噪音中,一把扯住毕铁刚的胳膊,态度极好道:“他爹,咱家来人了,你快跟我出来一趟。” “你……”毕铁刚耳朵都热了,这娘们也不管人多人少了,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买地的,买咱大妮儿的地。你痛快的。” 李大军看着边用围裙擦手,边向他这方向走的毕铁刚,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确实笑了。 这一家人…… 那女的,迷迷瞪瞪的演跑路。这家主事儿的,脸上好几道子被挠的血印子。 …… 饭店的包间里,刘雅芳指挥完服务员摆上茶杯,接过茶壶就挥退了所有人,关紧了包间门。 李大军先递给毕铁刚一张名片,表明身份道:“天天国际,叔不知道听说过没有?像是东山墅,阳光上东,玉翠尚府,那都是我们公司建的。” 李大军说到这一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今天我能来,就代表着我能说到做到。 也不是什么骗子之类的。 咱那地要是不过户,也骗不了什么不是?所以叔和婶子放心。” 毕铁刚捏紧手中的名片,状态看起来倒是给李大军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实际上,他心里有点儿懵。 能不懵吗?孩儿他妈进屋就扯他衣裳袖子,张嘴就是买地。 这人……这人又特么吓唬他,听不懂李大军说的那些名字,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嗯。你要买俺家地?” 李大军点了下头: “阴差阳错,能跟叔坐在这唠嗑,也算是天意。下头人办事不利,要不然不能有这么一遭。 呵呵,听你口音,叔是东北人吧?我也是。 要不说该着呢,我齐市的,我们天天国际的李天天李总,也是齐市人。” 毕铁刚心里稍微一松,刘雅芳赶紧和蔼道: “哎呦天儿,那可真挺巧。俺们是哈拉滨下面屯子的。离的挺近。” “是。刚才进这饭店,我还挺恍惚。记得以前是齐市烤肉店吧,想家乡那一口,我还真来吃过。” “嗯那,可不是咋地。” 刘雅芳又热情地站起身给李大军添了点儿茶水,坐下时,趁李大军和那司机不注意,在桌子底下轻踢了下毕铁刚的小腿,又冲李大军客气地笑了笑。着急让毕铁刚问价格。 毕铁刚却没着急:“咱都老乡,别绕圈子了,你啥意思?都有一说一吧。” “你看,叔,你们买那一块地,真算挺有眼光。 应该不是为种地吧? 我不知道是等着升值还是什么,可我们公司想要收购,是为了盖楼。 这是我最实在的话。 你多少钱买的,我给你多加点儿,你也不用等着压钱涨价了,你看怎么样?” 刘雅芳探身上前,焦急道:“你能给多少钱?” 就凭毕月她娘的态度,李大军立刻心里有底儿了,往椅子上一靠,双手环胸道:“给你们十五万怎么样?我这可真是很有诚意了。” 这话一出,刘雅芳心里一抖,她是激动的。而毕铁刚是震惊的心里一抖,瞬间看向李大军。 李大军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看这对儿夫妻没见过大场面的做派,也就是上下再跟他磨叽个三两万,就在他以为毕铁刚要再多要点儿时,毕铁刚顶着脸上的三道血印子,异常坚定道:“地是俺闺女的。这主意,得她自个儿拿。 你就是给我二十万,也得她点头。 你先坐着,大侄子,叔给你张罗张罗饭去。” 说完,毕铁刚起身,还冲刘雅芳皱眉扬下巴,意思是跟他出去,这才扭身继续道:“咱这么认识一回,也确确实实是缘分。成不成的,叔去后厨让大师傅给你炒两个菜,你尝尝。 到时候大侄子多介绍点儿顾客照顾俺们生意就好。 稍等会儿吧,她快放学了。” 一出包间门,刘雅芳都顾不上怕跟前儿人听见了,扯住毕铁刚仰头焦急道:“你咋不吐话呢?” 毕铁刚咬牙小声骂道: “吐个屁!看见没?这刚几天啊?涨好几万。你就没对的时候。再瞎搀和我还揍你!” 第四一一章 前后转变(三更,为搜XX和氏璧+1) 某饭店包间。 王建安坐在主坐,楚亦锋站在主陪的位置上,正端杯敬席间的各位,说道:“许主任,赵工,王工程师,辛苦了。 这一上午还陪小弟去了趟郊区。 我敬你们一杯。 等政府那面出扩建消息了,我这面还免不了得麻烦各位哥哥了。” 姐夫王建安也赶紧举杯,率先打样,名不虚传的一口一缸子,看起来喝的非常痛快,可惜只能三缸子。 这面儿,大中午的,楚亦锋就开始推杯换盏了,喝的满脸通红,也忘了要回大院儿陪奶奶吃饭的事儿了。 楚亦锋希望在他回部队前,把能问的,能打听的,能安排妥当的,都先整明白了,尽量给毕月能铺多少路就铺多少。 另一边儿中午放学的毕月,刚下了公交车往饭店走。 对于楚亦锋中午没去接她,也没露个面儿,人家还有点儿闹小情绪呢,走路都有点儿蔫头耷脑的样子。 …… 刘雅芳一副瞭望的状态,真是望眼欲穿啊。 她不像毕铁刚,人毕铁刚骂完她了,真是说到做到,真去后厨给李大军张罗菜去了。 该忙啥忙啥,该结账结账。 毕铁刚心里再乱,也没少收过一毛钱。 到了刘雅芳这呢,她觉得时间过的太慢。 得说毕铁刚的那句“刚多少天吶,涨好几万”,这句话确实起了大作用了。 刘雅芳两脚来回挪腾着,端着两只手,一会儿翘脚探头看看路口,一会儿自言自语垂头小小声嘟囔着:“哎呦天儿啊,这世道,荒地也能值钱。上哪说理去呢? 它咋就能值钱呢? 老家那三座山跟前儿老鼻子(很多的意思)荒地了,也没看谁争啊抢啊的买。 倒是因为分到荒地,打破头直干仗。” 又一跺脚,焦急出声嘟囔道: “哎呦闺女啊,你咋还没回来呢?”心里想着,赶紧着,赶紧卖喽。 卖了还给她八万五,剩下的…… 不! 刘雅芳一咬牙,给她拿回来四万就成啊。 四万就能够大成买房子,够仨孩子念书的过河钱,再留个一两万给大妮儿置办嫁妆啥的。 到时候剩下的都还给大妮儿拿着,再买地。 这回孩子再看好哪了,她指定不吵吵把火了,说到做到! 毕月刚拐进路口,就听到有人热切地冲她喊:“月月!” 抬眼一看,居然是早上还不给她好脸的娘。 她娘对着她的方向,不停地挥手,远远望去都能感觉到刘雅芳的急不可耐。 嗯,还有点儿…… 毕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娘那是什么表情? 惦记?亲切?怎么一副着急见她想她的样子? 毕月有点儿踌躇,放慢脚步,心里含糊。 发生啥了? 怎么见她跟看见人民币了似的?要知道早上还骂她呢。 “哎呀!妮儿啊,我喊你没听着啊?你快着点儿!”刘雅芳挥舞着胳膊紧跑几步去迎毕月了。 一把薅住毕月的胳膊。 而毕月也不知道为啥,本不该情感充沛的时候,可这一刻忽然之间心头有好几种情绪。 刘雅芳这一薅她,一拽她,把着她手。 好几幕重合了。 有她前段日子在大杨树村给她姑做主,她娘下了手扶车就这么拽的。 也有她从公安局给她们接出来,她还开车呢,她娘就这么拽着她胳膊哭着说:“娘没白供你。” 毕月忽然笑了一下,是嘲讽自己。 嗤笑自己哪辈子缺妈缺怕了,缺的那么期待。给她个好脸儿,她就能勇往无前。 毕月嘲讽完自己,这才扭头看向拽住她仰脸看她的刘雅芳,用冷冷清清的声,掩饰她心里酸酸涨涨的感受,说道:“发生啥事儿啦?” “走!你快跟娘走,买地的,有个买地的……”本来挺着急的,刘雅芳说到这又忽然站住脚,小声说道:“等会儿。咱俩先说两句。有个什么天天国际的李总,说要买你手头的地。闺女,你知道他给多少钱?” 毕月一点儿没疑惑:“多少钱?” 刘雅芳没发现她闺女刚才虽然清冷,可心热了,这一刻语气正常了,心却转冷了,很公事公办的模样。 她激动地,勉强让自己不失态拍大腿,回道:“妮儿,闺女嗳,十五万! 我瞅那样还能多给点儿。你快点儿跟他好好谈,看看能要再多要点儿,听没听见? 人家那是有钱人,露露手指缝就够咱家一年伙食费了,你这孩子,我告诉你,你不行磨不开脸儿哈?听话!” 毕月用胳膊拦住要回身就走的刘雅芳,紧蹙着秀眉,脸色很不好看,声都变了质问道:“你和我爹答应卖了?就差谈价了?” “嗯?”刘雅芳一愣,看到毕月冷着一张小脸儿,头脑也不再那么热了,赶紧摇头否认:“那没。你爹说了,你的地,得你说的算。 不过妮儿啊,娘觉得太合适了。啥买卖搁手里压几天涨好几万吶?快走!” 刘雅芳一把拽开包间门,就像是她心里的依靠回来了似的,对刚拿起筷子要吃鱼香肉丝的李大军喊道:“俺闺女,这就毕月。嗯那,放学回来了,师大的,呵呵,李?”又忘了人家叫啥了,只会推一把毕月,对着李大军傻笑。 李大军站起身,对着毕月一点头:“你好,我是天天国际的李大军。” …… 毕月手中转动着茶杯。 那面李大军刚说出十五万这个报价,她嘴角马上就露笑。 那笑容,李大军明白,和这女孩儿的娘是两种意思,人精,心里一沉,不好对付。 “价格上,其实还能商量。”话音一转: “不过,这价格离上线也不远了。 毕月,你应该知道,和王家最先接触的是我们。要不是下面人办事不利,不该有这一遭。 在商言商,我能理解。 但是你想啊,你这倒倒手,十万块的利润,放眼看看各个行业,呵呵。 也就是我今天在这不给你压价,换个人,他不敢放这话。我很有诚意。” 毕月启唇前,先看了眼一直看向她的父母:“爹,卖不卖,我说的算吧?” 毕铁刚不自觉挺了挺脊梁骨:“对。” 毕月又看向刘雅芳。 刘雅芳桌子下的手被毕铁刚的大手使劲一抓,她咽了咽吐沫,心里直咯噔咯噔的,像是猜到了毕月会不卖了。 可她当回望毕月,不知为啥,像是直觉在告诉她,闺女的脸面更重要。 刚才还一心想挣点儿是点儿的刘雅芳,居然点了点头,并且出乎毕月的意料外,说了句:“娘听你的。我可不瞎掺和,省得你后悔埋怨我。” 毕月对李大军笑盈盈说道:“据说天天国际把我那块地周边的全收购了。本来我也想好好谈,但李总,你说十五万离上限不远了,那咱就只当交个朋友吧。” “你的心理价位是?” “六十万。” 刘雅芳被吓的,毕铁刚都能感觉得到他紧抓媳妇的手一哆嗦。 “妹子,开玩笑呢吧?”李大军摇头站起。 第四一二章 买萝卜呢(一更) 六十万? 李大军真想为毕月的天真点赞。 六十万是他们公司内部竞标暂时估定的标的额。 没个谈了。 他就是再想双赢,再着急吧,也不可能,也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毕月懂,明白天天国际的李总,为何会一边儿摇着头站起,一边儿冲她无语笑是啥意思。 换一般人来谈这事儿,恐怕她在这年月说出六十万几个字,对方都得以为她涮着玩。开玩笑呢。 毕月也随着李大军站起身,挺真诚道: “李总,既然咱们这么认识一回,我说心里话。 我家开饭店,不着急用钱倒短啥的,压那就压那了,也不急于出手。 你给的价位是多,我知道,也明白,很难得。 但那地,在我心里,值我说的那个价。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姑且看看,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李大军看了看肃着一张脸的毕铁刚,这才对毕月笑道:“二十万,这是最高价了。你同意就去公司找我。 看在老乡见面,你爸还招待我吃饭的份上,我也给你提个醒。 妹子,等政府下文把庄稼地改成城市建设用地,到时候任何一个人跟你谈,补偿款都不会是我给的这个价位。 一个月期限,怎么样?” …… 毕月干脆就没出包间,她知道,她爹娘也着急问她话。 等着吧,等送完李总该审她了。 刘雅芳急三火四地推开包间门,刚要大嗓门,又忽然扭身,一把拽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毕铁刚,赶紧关好包间门。 这才两三步上前,上前就对着毕月的胳膊给了一拳儿,焦急道:“你是不是虎啊? 那二十万,二十万啊!榨干我骨头渣子,一辈子也不敢想啊。 你咋就能不吐话? 我也是!我咋就邪性了?还整句让你做主,就不应该让你这小孩伢子做主,悔死我了!” 真后悔了,毁的刘雅芳说话的功夫在毕月面前转圈儿。 她都恨不得扇自个儿脸,刚才也差那么一丁点儿,就一丁点儿啊,她就想拽人李大军的胳膊说她卖来着。 “你买地花多少?”这是毕铁刚沉声问的。 毕月仰头看着她爹,态度还不错道: “连办过户手续什么的,正好我娘那折花光了。外加给那个王晴天办个工作,工作没花钱,人情债,更不好还,不过以后再说。” 毕月洒脱地一说完,刘雅芳心里一空、一痛,两只手使劲一拍,拍的两掌心通红通红的。 更急不可耐地,又凑到毕月跟前儿,边拍毕月胳膊,恨不得给两下子,边用着气息质问道:“你是不是虎? 这、这二傻子不好碰! 我听你那意思,他咋地?他把跟前儿的地都买啦?那这是死心眼非想要咱家这块地,咱拿住的是这个把柄。 你当谁来都能给你二十万吶?咋就能不卖呢? 见利就走呗,翻一番还带拐弯儿,你上哪还能碰这好事儿去啊你?!” 毕铁刚终于有了动作了。 这是嘎哈啊?不拍孩子不会好好说话啊?这给孩子拍的,坐那直往后躲。 也上前一步,用胳膊一挡,扒拉开刘雅芳,怒斥道:“我说没说让你别瞎掺和?我这问大妮儿话呢,让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我都特么想不起来要说啥啦!” 刘雅芳被扒拉开,拽跟前儿的椅子叮咣乱响,泄愤一般一屁股坐在上面,还指着毕月的鼻子方向点着说道:“我这不是让她气的吗?替她着急。 哎呦天啊,二十万呢。 你、你,行,你问,你不用跟我瞪眼珠子。这败家孩子。” 毕铁刚瞪着刘雅芳额头上的罐头印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张嘴说话,包间门被人拽开,放学回来的毕成,肃着一张脸,以为他姐又惹祸了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娘,不吃饭啊?等不等你们啊?下午还上课呢,有啥事儿晚上回家说。” 又瞅着毕月道: “姐,别在家吵吵,又吵吵到饭店来了。赶紧跟我出来吃饭。” 刘雅芳正好有火没处发呢,没等毕月吱声,她先奔毕成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俺们啥时候吵吵了?竟特么胡咧咧!吃你的去吧?你管我们嘎哈?走走走!”连推带搡地轰毕成。 毕月没心没肺看的一乐。 本来吧,她娘刚才对她一顿嘚嘚嘚,说话语速再快,哒哒哒跟连珠炮似的,听不清个数,脑仁都疼了。 结果她现在发现,只要不是冲她,她还觉得挺解气的。 毕铁刚也坐在一边儿,被这小插曲搅合的,他现在倒觉得心里有底儿了,重新问毕月道:“那个李总,他说的什么征用就不给那么多钱了,到时候能吗?那国家不是不讲理吗?” 毕月心里一叹: “不好说。可能不会是我要的那个价,但应该会比他给我的多。跟国家有什么关系?别听他吓唬,无奸不商。” 她这话说的有点儿含糊,以安抚为主。 实际上是为她心里的两个方案。 一个是楚亦锋建议的自个儿干,那还卖啥卖啊? 领着银行的人,指着那地,贷款干起来吧。 到时候她恐怕就会成为后世报纸上的那种建筑商,弄个破坑破土包的,空手套白狼,背一身债。 还有一个方案。 毕月觉得,如果不想冒险,她可以拿地入股啊,谁承建她入谁的股份,干拉拉分钱。 六十万?开玩笑,到时候不分个一百来万,她才不干呢。 刘雅芳听到这,心里也稍稍有那么点儿底了,这回怀柔政策了,探着身子小声向毕月打听:“那闺女,不是。娘是啥意思呢?”发现爷俩都用着警惕地眼神看她,气的不行,但态度较好,拧眉道:“我这还没说啥呢?没听我刚才说吗?我不瞎掺和。我就是出主意。你们想不到的,我说说。 妮儿啊,娘为啥说让你卖了呢?你把那二十万拿回来,你再买几块地呢?这不别可一个筐里扔鸡蛋,手里还有活钱吗?” 毕月站起身,平静地对毕铁刚说道: “爹,这回你们能信我了吧?有东西在,心不慌。我不会干赔本买卖的。 出去吃饭吧,这事儿就先别说了,最近这地啊,我真是说够了,谁买了都是囤,得等。到时候我就看着办了。” “嗳?妮儿?”刘雅芳眼睁睁看着她闺女出去了。 毕铁刚长叹一声,对刘雅芳斥道:“赶紧给孩子张罗饭。你当是大萝卜呢,说买就买。” 第四一三章 意外怀孕了怎么办(二更) 像个契机一样,因为天天国际李总的出现,昨晚还打的噼里啪啦的一家人,各就各位,该干啥干啥了。 毕竟,这么大个事儿,谁和谁都得说话,说话就好说了。 …… 毕月和俩弟弟都吃完饭了,毕铁刚还说他不饿呢,干脆就没上桌。 而刘雅芳是一副忙叨叨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嘛…… 狗蛋儿抱着水杯问毕月: “姐,咱娘怎么?说不上来,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小兴奋?”随后嘿嘿一笑,只纳闷了一下,就又跟毕月有点儿撒娇道:“姐,我能喝瓶汽水吗?天儿太热了。俺们学校订酸奶,我没要。那玩意儿黏黏糊糊的,不如汽水解渴。” 毕月疑惑道:“你咋不要呢?那人家都订就你不订,多磕碜吶?兜里没钱啦?” 狗蛋儿冲刘雅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娘说小孩子家家的,要啥零花钱,都给收走了。你那不是把存折拿走了嘛,她说家里没钱了,得省点儿过。” 毕月无语至极。 啥时候用她们省点儿过了?就这几天饭店的流水钱,好几千,她都不稀得说。 毕月掏兜拿钱,递给狗蛋儿十块: “拿着,跟老师说你订奶。再说这又不是农村,一时着急坐车不得花个三毛两毛的?她可真行。” 而旁边的毕成听到了,默默去取汽水。 他想着,他待会儿也给弟弟五块钱。 唉,毕成心里明白,他娘有的时候,确实不讲理。不过,他认为那是穷怕了,不是故意的。 毕月被狗蛋儿这一提醒,站在收银台那观察她娘。 真是眼睁睁地,亲耳听见一桌客人点黄蘑炒油菜,她娘走路发飘,到了后厨喊道:“再来个蚝油大头菜!”还是服务员提醒:“婶子,是黄蘑炒油菜。” 她长叹一声。 有时候真是挺无奈的,尤其是她娘那性格,她是真整不了。 …… “寒菲,几个月了?医生咋说的?” 刚出了饭店要去上学的毕月,正好和戴寒菲走个顶头碰。 “四个月了。”戴寒菲说话的功夫,顺兜里掏出俩山楂。 递给毕月一个,毕月摇头拒绝,她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啃上了,啃的毕月看着人家吃,嘴里都直冒酸水。 “孩子挺好的吧?嗳?我说,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你说的那个男的是大山哥。” “还行吧。前几天吐。生了就好了。到时候一卸货,咱俩该喝喝。 我说毕月,你这打招呼打的有点儿晚哈?这都过多长时间了?咱俩可一直没好好说过话。” 戴寒菲微扬着下巴冲毕月一示意: “怎么样了?那仨服务员都知道你们娘俩吵架。” “就那样呗,还能咋样?你是无业游民还是啥啊?我怎么天天看你晃晃荡荡的?” “赵大山在家指挥人刷屋子呢,我来这送信儿来了,他得晚上能来饭店。谁是无业游民啊?我在图书馆上班,就是不怎么爱去,没人管我。” 毕月挺叹服。就这不羁的性格,得有人宠啊?估计只有怀孕栽了个大跟头。 之后的话,毕月知道自己问的过线了,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你怎么想的啊?我以为就你这性格,家里再惯着,你不能结婚呢?你对我大山哥是认真的吧?别坑了自己还坑了他。” 戴寒菲听完,仰头看了看大太阳,掏兜又拿出一个山楂,咬了一口才回道:“我那不是喝多了?过后只惦记将来怎么嫁人啊,哪想过那什么就怀孕啊? 我爸妈单位,我爷爷奶奶,全家人,全家认识的人,也没有我这种情况当范例啊? 都是结婚才有孩子,我爸妈就得强按赵大山娶我呗。争取补上流程。 我知道,赵大山有点儿不乐意,我那公公婆婆啊,唉,你们东北人,真的,我觉得我跟他们处不来,更是难上加难。” 毕月不乐意听了,嘴不让人道: “我们还跟你们京都人处不来呢。跟哪人有什么关系?就你这么不靠谱,赵大娘说你鸡蛋糕都不会蒸,到谁家都处不来。” 戴寒菲没心没肺的笑了,还用胳膊肘碰了碰毕月,赞同道:“是。差点儿没给他妈鼻子气歪了。”笑完一顿,特诚实的跟毕月说心里话,这也是她不会对别人说的,所谓眼缘,当如此:“赵大山不乐意也得这样。我还不乐意呢。 我都想让家里给办出国来着,可他们不给办,我也没那能力。 现在顶着个肚子,婚还没结呢,就因为买个破房子,又耽误时间,还是我妈给补钱买的三室一厅。 毕月…… 唉!” 毕月都跟着大喘气一下。 “我妈说,为了孩子。她说她是为我好,我家里前一段啊,差点儿没翻天了,可比你们娘俩闹的欢腾。现在嘛……” 一直在毕月眼中,戴寒菲长的虽不错,可说话办事跟假小子似的,可此刻这女人居然手摸肚子,居然笑的很温柔:“就是为了孩子,我能感觉到他了,特神奇。 等你有就知道了。 所以我和赵大山说好了,不是因为愿意娶愿意嫁结婚,但我们愿意为了孩子,谦让妥协,就这么地吧。 月底,你别忘参加婚礼,我得弄个肥裙子,到时候对外说我儿子是早产儿吧,哈哈。” 毕月张了张嘴,一时被戴寒菲几种情绪转换的不知道该说啥时,刘雅芳推门出来了。 刘雅芳见到戴寒菲还挺热情,知道是赵大山有事儿,晚上得晚点儿来换她和毕铁刚回家,她赶紧答应下来,还让人慢点儿走,瞅着点儿啥的。 结果看人家走远了,转头就一把拉住毕月的手,叮嘱道:“少跟她来往。咱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少跟这种不正经的说话,让人笑话。” 让谁笑话啊? 毕月挺烦的,顶嘴道: “娘,你这可够两面派的了,再说人家咋不正经了?” 刘雅芳拧眉教育道: “那谁家闺女没结婚怀孕吶?妈呀,那她那样的要是正经人,没不正经的了。 让你少联系就少联系,跟她有啥唠的啊? 要不照她有个好娘家,狗尿苔长金銮殿上了,你当你赵大娘是白吃饭的呢? 你赵大娘跟我说多少回了,别看她怀孕,没用,这儿媳她还不要呢,谁不能生?重新找大姑娘。” 毕月听的莫名心堵,堵的厉害。冲她娘吼道:“我上学去了。我跟谁说话你都管,烦人。” 这一路,毕月心里乱糟糟的,没坐车,步行。 她满心满眼想着一件事: 就第一次,她和楚亦锋没避孕,之后他都是体外。 不能那么寸吧?应该不能。 毕月摇了摇头,赶紧让自己打住,不能再想了,心里有点儿发毛。 第四一四章 心里话(一更) 毕月气哼哼地走了,刘雅芳却站在门口,好半晌没动地方,一直望着她闺女,直到看不着为止。 就她自己一人站在饭店门口了,刘雅芳的情绪也变的复杂了。 咋说呢? 她就感觉像是忽然浑身松了股劲儿,任由各种情绪袭上心头。 她自个儿还真品了品,品完先叹了口气。 得说她现在是高兴大过于其他。 孩子挣钱了,又挣那老些钱,没磕着哪碰着哪,不像上次是玩命背回来的钱。 虽说现在还没见着,但甭管那地卖不卖,是多少钱卖,那都定死了,家里无论刮大的风,一时有点儿啥风浪,那都能没啥大事儿了。 刘雅芳回忆自己前几天,因为这块破荒地,给闺女骂成那样,这一刻,心里还有点儿后悔和愧得慌,以及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自己瞎咋呼,一句没说在点子上。 愣说她闺女被人给骗了。这也没被人骗啊?倒是那老王家亏了。 不好意思自己把着存折,死活不给,拦着,骂着,恨不得发誓诅咒的。 更愧得慌给闺女居然撵出了家门。 一想到这,刘雅芳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毕月拐弯儿了,再看不见她闺女的背影了,她拽着衣服袖子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小声说话,说出来的也词不达意:“你瞅瞅这事儿闹的,都给我整激动了。”而心里想的却是:我不知道啊,我哪长那个前后眼?也没有那眼光。 你娘我啊,没文化。 你爹说的,我明白。 可我明白,我不爱听。 摊上俺们这又穷又没啥本事的爹娘,你们几个就得强。 要不咋整?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要知道会是这样,我没啥事儿骂你干啥? 别说撵你出门了,就是平时都恨不得给你打洗脚水,我…… 刘雅芳被身后吃完饭出来的顾客打扰的,赶紧扭身捂脸,劝自己:可别寻思了,亲闺女,怕啥滴,不能跟她隔心。 …… 或许,人就是这样。 即便是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不爱想犯过的错,本能地逃避自省。 因为自省里有难堪和后悔,会强迫自己放不下。 而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宁愿选择忘了,别提。 所以,作为当父母的刘雅芳,她只匆匆后悔了这么几分钟,再推开门时,看着大厅里吃饭的人也少了,她走到收银台那,叹气地坐在毕铁刚身边。 像是昨晚挨揍的不是她似的,又埋怨起毕月了,又和毕铁刚正常说话了,只是这次埋怨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你说咱家丫头,能耐是真能耐啊。换别人家,给人当闺女,备不住啊……”刘雅芳弯腰揉了揉腿。 这小半天,又是连跑带颠儿的给李大军带路,到了饭店又端盘子的,腿有点儿抽筋,揉了两下,就在毕铁刚快要不耐烦时,才继续道:“备不住能给她当财神爷供起来,干啥啥来钱。 我这半天吶,半拉脑袋疼,就感觉跟做梦似的,别看没见着钱,但是心里忽悠一下,忽悠一下的。 唉! 可是你说,我咋觉得也跟大妮儿可操心了呢?一点儿没觉得趁这么个闺女享福。 她能挣钱,她也能往死里气我。” 这刘雅芳音量一降下来了,正常地那么像唠家常似的说话了,毕铁刚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也平静道:“你就是没事找事。一天竟瞎掺和,哪都有你。你可不累得慌咋地?” 刘雅芳承认地点点头: 我死喽闭眼那天,备不住就不瞎掺和了。 那不是控制不住吗? 咱家丫头,天冷天热都不知道加衣服的选手,我都惦记惯了。 再说不说这事儿,你瞅瞅她那样儿,都说我跟她操心。跟我说话啊,从来没个好态度。 一整跟她想的不一样了,那小脾气上来,跟我说话拧眉瞪眼的。 你说她跟别人咋不那样呢? 跟别人,人家听不懂,她也有耐心再说几遍。到我这了,知道我不能不搭理她啊这是!” 毕铁刚毫不犹豫评价道:“那是因为你说话不着调。” 刘雅芳急了,急着解释,往里坐坐掰扯道: “不是。打比方吧,你看就像刚才我说她。 我一出门看见她和大山那媳妇站门口唠嗑呢,我还是过后、过后人家都走啦,我拽她偷摸寻思嘱咐两句,让她少和那个戴寒菲唠。 瞎唠啥啊?跟那样人,能学来啥? 我不是怕给咱闺女教坏了,她这不是会处对象了嘛,再瞎听瞎学的。 我也不是瞎操心。我不管谁管?现在这小年轻,可不比咱们那时候。 哎呀,我一寻思就成宿成宿睡不着觉,一寻思她要是私下跟那个楚亦锋在一起就心口跳。 你瞅瞅那大道上,好信儿你再黑天儿去咱家跟前儿那公园瞅瞅,也不要个脸了,我都替他们害臊。 都不知道是谁家孩子,家里也不管管,又搂又抱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这头话还没说完呢,就这么的,” 刘雅芳拽过毕铁刚衣服袖子使劲一甩,表演了一下:“就这一出,使劲甩开我手,还说我烦人,倔答倔答就走了。” 说这个,毕铁刚没吱声。他这一不吭声,刘雅芳也不知是来劲了,还是说到激动处了,这回声音里有了情绪:“竟跟我横的能耐! 她咋不把顶我这能耐跟楚小子他娘、他姐使厉害呢? 那过年百货大楼那出,她咋不上前一把薅住楚小子他姐问问,她不是对象啊?她这么大个人,你是眼瞎啊是咋地啊? 愣是屁都没敢放。 唉!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你瞅着吧,我都不用等那天,我现在就能猜着,她也就欺负我的能耐。 真有那一天,你闺女啊,人家越看不上她,她备不住都能干出上赶子的事儿。还得给人家小心陪笑脸吶! 都说我那天那么骂她,想想我就来气。 窝里横!” 最后仨字,刘雅芳说的咬牙切齿。 毕铁刚明白刘雅芳这是说着说着嫉妒了。 对于养闺女的父母,确实无法容忍那一幕,娘家哄捧的,到婆家遭罪,太扎心。 不过,这也不是真事儿啊? 毕铁刚赶紧站起身,心话这娘们魔怔了,可不能听她胡扯,来气。 “窝里横也是你生的。起开,那桌要吃完了,我去收钱。” 刘雅芳探头瞅了一眼吃饭那桌,又躲开腿之前,仰头问毕铁刚:“待会儿晚上咱俩没事儿去趟屯子啊?你得骑车驮我。” “哪个屯子啊?” “就咱闺女那地啊?那好几十万,咱去瞅两眼……” “给我滚边拉去!”到底给毕铁刚惹的一肚子火了:“都说闺女说你烦人,我发现你现在是挺烦人。” 气哼哼的毕铁刚,收完钱都没回收银台那坐着,躲刘雅芳。 而在刘雅芳听来,毕铁刚那句烦人可和她闺女不一样。 闺女说啥不隔心,老爷们说她烦人,她真是不高兴了。盯着坐在门口抽烟的毕铁刚,心里暗骂:我烦不烦人的,你咋地?你还想换人呐?给你俩胆儿你敢吗? 真有意思,钱都在我手里把着,我可不像你妹妹那么缺心眼! 第四一五章 没有手机的年代,他们这样谈恋爱(二更) “毕月同学?毕月?” 毕月正心里发毛刚路过自行车棚往教室走呢,就听到有人喊她,站住了脚:“王主任。” 军辉的远方舅妈,上次和军辉的母亲一顿分析毕月的王主任,拧眉看着毕月:“你跟我来一趟。” 毕月无语望天。 她就逃了一下课,至不至于被主任找啊? 王主任进了办公室,先没着急说话,拿起水杯咕噜噜喝了几口水,随手拿起一个本子扇了扇凉风,抖了抖衬衣。 蹬自行车这个又热又累啊,斜睨了眼乖乖站那的毕月,心话了,她还不如眼前这丫头,人家有四个车轱辘。 想到这,更有点儿看不上毕月了。 有点儿文青、有点儿自傲的王主任,嘴一向挺黑,问话的态度也自然冷冷淡淡:“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道。” “你表现够不好的了哈。前两天无故旷课了吧?你父亲都找来了。” 王主任扭过身子,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一会儿同事也快到了,直视毕月,不爱听解释,单刀直入道:“我说毕月,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批实习单位是综合考评? 成绩是一方面,平时的表现也在内。 就你就这种表现?我怎么找理由给你分到一个好地方?” 毕月听的一愣。 听小叔说,他是跟副院长打招呼了,没听说还跟教导主任打招呼照顾啊? 难道是副院长不方便?照顾她这活,下移安排眼前这王主任了? 看毕月那呆样儿,王主任加重语气: “你明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 毕月以为和她想的吻合了。王主任以为毕月懂她为何要说这番话。 王主任认为有些事儿得点过去啊,要不然她那不是费力不讨好嘛。 就这毕月的表现,得让她明白明白,见着军辉得告诉一下,不是上下嘴唇一挨就能办的事儿。 “你明白就好。 再过俩月眼看就要放暑假了,再开学你就大四了。 而决定你大四要去实习的单位,是你这几年的考试成绩,还有平时表现的考核成绩。 你做的太过,说不来就不来,考核那一栏你让我写什么? 更何况,你现在成绩也不是很突出。 我也不求你各方面突出,团结同学,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再呆两个月,别再干逃课这种谁都能发现的事儿。 这次考试,成绩给我考的差不多点儿,明白吗?行了,回去吧!”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的毕月,心里也挺不痛快。 尤其是王主任说最后一段话对她直摆手,看起来特烦感她。 她忽然惊觉,她现在居然成了问题学生?差等生啦?她常常告诉狗蛋儿远离的那种学生? 噢天吶,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笑笑嫌弃地看身侧的毕月,这人怎么没个自觉性? “你不知不觉间呗,难道你一直没发现自个儿很有问题?不像咱班同学那么老实?有点儿没有学生样儿,比我还能混日子。” 再被照顾吧,再是放心实习单位吧,被损成茄子皮色,就是他小叔找人了,那也够丢人的了吧?丢小叔的脸。 还有,梁笑笑这小妞居然也这么评价她。 毕月长呼出一口气,心里那点儿烦乱比不上她现在觉得很丢脸,拽过梁笑笑的笔记本:“这回我要考第一。考给你们看看。” “吹牛。” “梁笑笑!” 梁笑笑一副被欺负的样子:“人家就是表达一下不信嘛,你干嘛要掐我?” …… 学校外,停着一辆灰色的轿车,车里的楚亦锋喝的满脸通红。 他正单手拄着头,看着校门口醒酒呢。 想毕月了,不喝酒还能控制。 就放这么几天假,他媳妇还得上课。 楚亦锋双手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对着窗外吐了口茶叶沫子,又冲倒车镜扒拉扒拉他那一脑子毛寸头发。 看门大爷眼睁睁地看着楚亦锋,一个“社会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校园。他卡在嗓子里的“嗳?”到底没喊出来。 毕月正在刷刷刷写字呢,小本子上,是她刚刚写完的密密麻麻的政治笔记,她打算先恶补一下,对这时代掌握不够。 对于前面的英语老师讲啥,她根本就没听。无须听,照样满分。 在梁笑笑眼里,自从毕月做买卖了,这是第一次啊,第一次毕月两耳不闻窗外事,人也不是游魂状态了。 梁笑笑掏书桌堂,翻出她的小水壶,边拿着杯盖儿喝水,边学着长辈的样子,还摩挲了一下埋头写字的毕月,摩挲完毕月的头发了,她笑呵呵凑上前说道:“孺子可教也,看来你不是开玩笑。”抿了口茶壶盖儿,还要歪头继续夸毕月时,梁笑笑噗的一口,嘴里的水全吐在了毕月的本子上。 “啊!我白写了,你干嘛啊?”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瞟了一眼毕月和梁笑笑的方向。 “嘘!”梁笑笑被呛的直咳嗽,脸色通红通红的,却顾不得擦鼻涕眼泪,拽着毕月的胳膊,两人伏在书桌上,小声叽叽咕咕道:“月月,咳咳,哎呀妈呀,呛死我了。”倒了口气,继续道:“别抬头,老师瞅咱们呢,我跟你说哈,你别动作太大,你旁边那后门那,你看看谁来了?” 毕月以猫腰伏在桌子上的姿势,慢慢地扭头看了过去:“嗝!”微张着嘴,瞬间被吓的打了个饱嗝。 一系列的小动作,趴在窗户上偷看的楚亦锋看的一清二楚,一看毕月回头就被吓着了,那张小脸…… 嘿嘿,有点儿意思。他忽然觉得,这个下午,还挺美好。 楚亦锋和毕月隔着四四方方的小窗。 楚亦锋呲牙对毕月灿烂一笑。笑的梁笑笑不忍直视,赶紧看另一边,就怕别的同学也看见。 而毕月还是刚才扭头的姿势,对着那扇小窗,叽哩哇啦地一顿嘎嘣嘴,她试图用嘴型告诉楚亦锋快走。 看到楚亦锋对她一挑眉,挺疑惑她说啥呢,再看楚亦锋那张大红脸,毕月瞬间扶额,心累。 实在没招了,毕月冲门外,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垂死挣扎一般,张大嘴无声说道:“晚上去我家!” 楚亦锋马上比了一个收到。 那扇小窗外,再没出现那张喝红的大脸。 而毕月的那个笔记本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的是:宪章运动……自由、民主,自我价值实现,反省、反思、反驳…… 她却在楚亦锋走了后,写的是: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 第四一六章 又挨削(三更,为搜XX和氏璧+2) 梁笑笑用胳膊肘碰了碰毕月,对毕月挤眉弄眼道:“好羡慕喔。” 她是真心羡慕,羡慕到甚至想象着:这要是毕铁林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子,该多好。 对比对比自己,她连人都好几个月没见着了。 再说毕铁林才不会呢,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跟老顽固似的,实际上,他最虚伪! 毕月还没怎么着呢,梁笑笑被这插曲闹的无心上课了,干脆趴在桌子上,还叹了一声:“唉!” 梁笑笑觉得,别看刚才毕月和楚亦锋是隔着个窗户,可她感受得到他们之间心很近。 备不住隔座山也能这样。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不是非要拥抱说话,尽管在无言的状态下,照样真的假不了。 看看楚亦锋,曾经挺精神个男的,现在怎么看都挺逗,还傻了吧唧的。 而以前一提楚亦锋,毕月在她面前,也是一副有点儿羞于提起似的。 说实话,以前梁笑笑认为,毕月和楚亦锋谈恋爱谈的挺浮于表面,飘飘忽忽的。 但是刚刚那一刻,她这个旁观者,能感受到的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一种默契。 像是特别熟悉的小夫妻,还很恩爱。 毕月……斜睨一眼羡慕她的梁笑笑,心下无力,只能用一个字表达她复杂的心情:“哼。” 心话了:等我万一要是倒霉蛋儿了,怀孕了,看你还先不羡慕。 哎呀! 毕月双手揉脸,给自个儿那张漂亮脸蛋儿揉的通红,看起来烦躁极了。 可怎么办呀? 事后药,这时代有没有不知道,就是有,能事后到一百来个小时啊? 这一天,毕月注定不能用功读书了。 在接近下课的时候,班导又忽然出现在门口,紧急叫停英语老师,看向毕月所在的方向。 毕月心累。 就在她觉得还得因为无故旷课被叫去谈话,想要主动站起身时,导员却冲她这个方向摆摆手说道:“梁笑笑,你出来一下。快点儿。” 这一下,梁笑笑三天没再露面。她先于毕月成为了倒霉蛋儿。 人民医院的一楼大厅里,梁笑笑噼哩噗噜正在跑动中。 拽着护士的衣服袖子,她甚至跑的说不出来话来了,先急喘了几口气,才焦急询问道:“我弟弟,梁、梁浩宇,呼……刚才被实验小学送来的,他怎么样了?在哪?” “噢,上体育课摔到脑子的那个?那个小患者刚才在急诊室输血。现在嘛……你快跟我来,得需要家属签字,恐怕这功夫应该被推进手术室了。” 一听手术室,梁笑笑腿软了下。还是护士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跌倒。 太过年轻的梁笑笑,瞬间有点儿头昏脑涨的,一路得靠护士扶着。 她父亲去外地开会了,今早走的,说得明天中午才能回来,就今天需要他出面,平时吃喝拉撒都不用他的,可他不在。 梁笑笑边跟着护士往急诊室走,边心里扑腾扑腾乱跳,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她自个儿都没意识到,梁浩宇却在昏迷前,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姐姐。 “姐……”叫了一声姐,九岁的梁浩宇就陷入了黑暗中。 “浩宇?浩宇你别吓我!” 丁丽就像疯了一般推搡呆呆看向“手术中”的梁笑笑:“你怎么看着他的?啊?!你怎么那么毒?你心黑透了你!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欺负他的啊?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得着什么?!你瞅浩宇要是有什么事儿的,我扒了你的皮!” 丁丽的姑姑也掐腰冲椅子上的梁笑笑恐吓道:“对,你个小妖精,看我不给你挠成血葫芦样儿,扒了你的皮。让你臭不要脸,先挑拨父母离婚,趁着离婚下黑手又害浩宇!” 自责、愧疚。 梁笑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任由丁丽和丁丽的姑姑随意骂她。 她心里最终只剩心疼,心疼弟弟。 以前弟弟跟她不好,现在为了心疼她,会削土豆皮了,会焖饭了,会跟她一起合伙骗爸爸了。 “啪”的一声,这是担心孩子快要疯了的丁丽,给梁笑笑一个嘴巴。 尤其是看到梁笑笑轴的不行,又一声不吭了,丁丽的脑中瞬间浮现曾经梁笑笑当面不吱声,背后告黑状的镜头,也同时响起梁笑笑和毕月俩人合伙揍她,那一幕一幕的,她夜深人静多少回憋气给自个儿憋醒。 今个儿终于落单了吧?梁柏生也不在,好! 梁笑笑捂着半边儿脸,扬起泪眼看向丁丽。 女孩儿的肩膀哭的抖动:“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打我?又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弄的,不是你弄的我也要撕了你!” 就在丁丽又要向梁笑笑挥巴掌时,还是医生在走廊的另一边儿呵斥丁丽道:“干什么吶?这是医院,要闹出去闹去!” 两名妇女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时时刻刻上演欺负一个姑娘家。 什么难听骂什么,想起什么骂什么,连梁笑笑找了个挺大岁数的毕铁林,多不要脸多见钱眼开什么的,都跟着骂了出来,一直伴随着红灯“手术中”。 …… 而另一边儿喝多被毕月撵回家的楚亦锋,他略显酒后小兴奋的回了大院儿。 进了家门,直奔二楼他的房间洗澡。任由水流冲刷着他强健的身体。 洗漱间里,先是传出楚亦锋吹军港之夜的口哨声,随后就听到他自言自语,很嫌弃地扒拉“小兄弟”说道:“刚吃几天饱饭?瞧你这兴奋样儿! 等着,晚上十点让你见小妹妹。 那是个王妃,不是普通妹子,你给老子表现好点儿!” 等他神清气爽的下了楼,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客厅里,老太太坐在沙发上了,不看电视也不看他,就在那干坐着。 楚亦锋抬腕看了看手表,他爸妈也快回来了。 “奶?你这午觉拉的战线够长的了?” 楚老太太一扭身,给她大孙子后脑勺看。 楚亦锋疑惑了下,正好刘婶儿刚洗完苹果出来,提醒楚亦锋道:“大娘中午都没吃饭。” 楚亦锋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往老太太跟前儿坐了坐:“奶,我中午有事儿。” “哼!” “真没吃饭吶?” 楚老太太长叹了一声,叹的楚亦锋汗颜扶额,马上又抬头逗老太太道:“不对啊。那您嘴角怎么有油茶面儿?” 老太太赶紧抹嘴角,看到她大孙子嘿嘿地笑,气的一拳头砸在了楚亦锋的胳膊上:“奶奶个腿儿的,竟骗我。我还寻思你能领我出去吃烤鸭呢?” “烤鸭?” “嗯。”老太太有点儿委屈了。 楚亦锋马上站起:“成啊。叫上全家,他们正好也快下班了,咱当聚会了,走。” 第四一七章 咬死你(一更) 出发前,楚亦锋确实是满心愧疚了。 因为他奶在委屈地说完想吃烤鸭,哪怕是碗面条后,瞟了一眼带大美女画报的挂历。瞟完就上楼换衣服去了,说是她那两件好衣服就等出门穿呢,再不穿就糟践了。 刘婶儿这才挺不好意思告知道: “前天是大娘的生日。我也是刚看到她画圈儿了,才想起来。还寻思你妈回来再说呢。” 楚亦锋一下子心里就不好受了。挨个儿打电话。 老太太换衣服下楼时,楚亦锋一改往常少说话的习惯,笑呵呵赞道:“奶,这衣服好,配您。”说完就要去扶,老太太很嫌弃地扒拉开楚亦锋的大爪子:“人家我自个儿能走。” “好好好。” …… 楚亦锋疑惑地看了眼后视镜,后视镜里的楚老太太,正凑到车窗边儿看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呢。 “奶,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俩一起吃的饭?” 老太太没当回事儿,随意回道:“嗯,前段日子。”倒是下句话终于不看车窗外了,弯腰凑上前认真道:“那烤鸭真贵啊!”真贵俩字,带出山东口音儿了。 “您怎么想起去找毕月了?她都没和我说。” 老太太卡巴卡巴眼睛: “想找就找呗,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寻思那些呢。我瞅那丫头挺顺眼。要不照我掏钱慢,那天我就请她吃饭了。喏?”伸手示意楚亦锋看她金戒指,有点儿邀功道:“这玩意儿我都撸下来了,那丫头没要。 脸挺大,说是等该收的时候收。 我还让那个小赵,开车拉她去庄稼地了。 那大晌午头子的,这家伙给我困的,坐在路边儿差点儿没睡个倒仰。” 这一刻,楚亦锋心里特热乎。 这是全家第一个明确表态支持他和毕月的家庭成员。 别看他父亲也一副支持的样子,但他知道,那就是个和稀泥的。 两可的情况下,他父亲从来没在“家”那个地方施展过铁血手腕,倒是一向怀柔,两面讨好,两面又不得好。 几十年了,谁不知道谁啊? 以至于,楚亦锋挺感慨地跟楚老太太说: “奶,您真得保重身体。我常年不在家。您看我妈和我姐那个态度? 毕月将来进咱家门,有您给她仗腰啊,我放心。我就把她交给您了。” 又稍微回头想看一眼他奶,夸赞道: “要不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等赶明儿,奶,你把那金戒指给毕月了,别心疼,我给您买俩,不告诉她,一手戴一个,再给你买个金手镯。” 楚老太太拍了下楚亦锋的肩膀,嘴上训斥心里甜:“好好开车。我要那老些有啥用。” 心话了:少来那套。这功夫劲儿了,又宝了又奶了的。 到真章,人家妈一给好脸,又得跟以前似的,跟梁吟秋一条心,她特么白忙。 嘴上回道:“等赶明儿我还找那丫头去。不告诉你妈。” 楚亦锋高高兴兴道: “行啊,她有钱,让她请您吃饭,不行去她家饭店。 她要对您不好啊,我揍她。 奶,他爸妈也进城了,开了个饭店,她跟你说了吗?” “没啊?哎呦,那难怪要买地。挣不老少钱吧?” …… 楚老太太是不是楚家的那个“宝”,分阶段,分心态,分谁想。 但得说,有这么位八十岁高龄的老太太坐阵,无论家庭成员愿不愿意,她,楚王氏,活着的一天,就代表着凝聚力。 尤其是听说没人记得生日,每个人都有愧疚袭上心头。 王建安站在大门口喊道:“王昕童?王昕童?走。” 王建安的母亲一手扯孙子的手,一手紧忙活给背上小水壶,问道:“干什么去啊?怎么这么早下班?” “我小舅子这不回来了,要请客。妈,你不用等我们了,要是吃的晚,今晚去那头睡了。” 楚亦清望着装好的一排排集装箱,拧眉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工厂的负责人:“明天把报表交给我,我要具体数字。这点儿事儿都做不好吗?哪个环节要是出了问题,我直接向你问责!” 说完抬手腕看了看时间,向自己的汽车走去。争取也准时到达烤鸭店。 梁吟秋拎着皮包,出办公室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型。劝自己,今天老太太说啥,她都捧着点儿,虚着点儿往好上聊。 而楚鸿天也在同一时间对司机说道:“去四中。” 他想亲自去接一趟楚慈。尽尽大伯的责任,也让老母亲放心。 过年过节抽不出身,今天要好好陪陪老母亲。 楚亦清进包间时,被率先到达的梁吟秋警告道:“亦清,今天别聊毕月,别往那上扯。哄你奶高兴,说点儿吉利话。” 楚亦清被警告地蠕动了唇,没说啥。 她这一消停了,和楚亦锋闹别扭的楚慈,再听说奶奶生日全家都忘了,也主动配合,这场家宴自然不错。 饭店的老板听说楚鸿天到了,紧着张罗冲服务员摆手赶紧着动起来。 老太太享受着和上次不同的待遇。冲她大儿子笑呵呵道:“这家橘子水好喝,给我来瓶。” 楚鸿天装傻:“娘,啥时候来过的?” 老太太装神秘:“不告诉你。” 王建安,这个相对算作外人的,自然负责活络气氛,他酒量不行也马上站起举杯: “奶奶,爸,妈,咱们为家和万事兴干杯。” 楚家这边儿暂时家和万事兴了,毕家也涛声依旧了…… “啪嗒”一声,毕月抬头。 刘雅芳叹了口气:“给你车钥匙。开去吧。” “你不老说我招摇过市吗?不开了。” 刘雅芳急了,这咋给好脸儿还不开晴呢,你当她现在心里没点儿堵听吗? 被这大丫头搅合的,她几十年没挨过揍了,被一顿踢,不说之前这孩子说那丧良心话挖她心,就说一个闺女家,咋不心疼心疼她这个娘呢?因为她,爹娘打一块堆儿去的,不知道啊? 态度挺不好的,可人却一屁股坐在床边儿:“你不开,我瞅着搁那心堵。麻溜的!” “我在这复习功课呢,你该干啥干啥去呗?” 刘雅芳叹口气,也不知道坐那瞎合计啥呢:“你写你的,我这不没出声?” 话是这么说,可毕月前脚放下钢笔抻抻脖子,后脚她赶紧插空商量道:“礼拜天,你拉我去你那地瞅瞅去啊?” 毕月拧眉回头,心烦:“瞅啥啊?” “就瞅瞅呗。你那土地证呢?” “我存银行了,那地方给管,跟存钱一样,指定招不着贼。”毕月这次选择婉转拒绝,没直说信不着她娘。 看了看时间,毕月更烦躁了,再不走,一会儿楚亦锋跳墙来了就得走顶头碰了:“你快回你屋睡觉去吧。” 晚上十点,正正好好,有个喝的满身酒气的特种兵干着小毛贼的事儿,进了特意关灯乌漆嘛黑的屋子。 没一会儿屋里就响起稀稀碎碎的声音。 “月?媳妇,啊!”楚亦锋发出舒爽的声音,实际上只拽过毕月的小手往自己身上放而已。 毕月用着气息斥责道:“你要这样赶紧走吧。我找你有事儿。你能不能先别来这一套!” “你说你的,不耽误。” “你怎么那么……别耍无赖!楚亦锋,咱第一次那样,我要是怀孕我咬死你!” 第四一八章 夜半私语 楚亦锋瞬间抬起埋在毕月脖颈处的大脑袋瓜。 两个人交叠着,鼻息交缠,呼吸可闻,借着外面的月光,都能看清彼此的眼眸。 深沉暗哑的男声里,还有点儿发懵。 要知道他进屋就直扑,满心满眼都是和毕月亲热亲热,以为听差了呢:“嗯?” “我要是怀孕了咋整?” 见到另一个惹祸的了,被楚亦锋的呆样儿渲染的,毕月的态度就跟说的是真事儿似的。 这回楚亦锋听清了。 随后,毕月清清楚楚地看见楚亦锋僵硬地冲她弯了弯唇角。 像是呆了,像是傻笑,还像是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能用一句…… “呵呵。” 呵呵? 啥意思啊? 这一个“呵”,毕月霎时心冷了半截。 敏感的毕月有了动作,她挣扎一般使劲推搡还趴在她身上的楚亦锋,她可没藏着掖着,直接用着清冷的语调斥道:“起开!” “怎么了?”楚亦锋疑惑地看着忽然像是要跟他干架似的毕月,张开胳膊护着。 一方面是怕毕月黑灯瞎火的摔下床,另一方面是被毕月往死里踹他腹部的态度吓着了。 “啊?月月,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问自己。” 应毕月的强势要求,楚亦锋坐直了身体,又看向抱着蜷曲着膝盖的毕月,忽地又是一笑。 凑近毕月,肩并肩,大脑袋又贴了上去,还自言自语重复一遍:“怀孕了?” 毕月嫌弃楚亦锋身上的酒味儿,此刻更嫌弃楚亦锋这个人,她十分不满意楚亦锋的态度,紧蹙着小眉头往后躲着。 “月,你想听我心里话不?但咱先说好了,不带不高兴的。” 也不管毕月听不听,楚亦锋眼中闪动着光亮,用着气息耳语道:“哥们第一反应是,这不胡扯呢吗?要是真中招了,那咱之后不都白忍了吗?” 毕月嗖地一下转头看向楚亦锋:“什么意思?” 楚亦锋这回嘴角弯的弧度扩大了: “第一次,还没尝到滋味儿呢,草草结束。 之后都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你就催着快点儿拿出来,催的我后面就没有尽情投入的时候。 要是真第一次就有了,咱俩避的什么孕呢?白忙啊?这不亏了嘛!” 毕月伸腿就踹,真急了: “你给我滚。都什么时候了,你脑袋里怎么都是黄色废料?” 楚亦锋这回强势了,强势地伸胳膊,一把搂过毕月入怀。 用劲儿太猛,俩人又后仰躺在了床上,铁架子床立刻发出“嘎吱”的抗议声。 黑漆漆的小屋回荡着掺杂着笑意的男声: “有,咱就生呗。嗳嗳?别打我啊,你这傻妮儿,戒指划我脸上了。” 随后又笑着安抚,用有点儿冒胡茬的脸蹭毕月的脸儿:“理论上,媳妇,理论上应该不能。你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啊?哪有一次就中的? 我第一次表现不好,没那么天赋异禀。 要是你那块地异常肥沃嘛…… 嗳?你怎么又咬我?你别咬脸啊,我不说了不说了。” 一米五的床上,楚亦锋搂着毕月,像是新婚小夫妻一般夜半私语中。 毕月捶着楚亦锋的胸口,表达着她的不安: “我现在都有点儿后悔了,我当时不勾搭你好了。” 楚亦锋亲着毕月的额头,忍着下身的反应,又疼又涨,却只能强迫自己走深情稳重路线,嘴挺甜,变相夸道:“你这丫头最招我稀罕的,就是从不推卸责任。 遇到你,我是个有福气的人。 你想啊? 人生几十年,谁知道以后能怎样? 估计无论我摊上什么事儿,你都不是等着我挡在前往后缩,而是和我并肩担当。” 毕月在黑暗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但得说这夸奖击中了她心里的某了点,不自觉眉眼弯弯,还得装作仍在生气:“你少来。” 楚亦锋舔了下毕月的耳垂,含糊道: “不能有啊,放心,有了你找我算账。 回去我就上交结、恋爱报告。咱先有个合法身份。” 为缓解毕月的紧张感,楚亦锋赶紧又拿楚老太太说事儿道:“我奶,对你特别满意。赶明儿她再来找你,你对她好点儿。 就我奶,你别看她是个老太太,我妈我姐绑一起都拿她没招。有她仗腰,咱俩前途一片大好。” “切,我都不稀得想那些。” 彼此都知道,车轱辘话说一箩筐,没啥大用了,怀与不坏,他们现在都没啥招。 楚亦锋甚至根本不信毕月能怀上孩子,那得多大个雨点子?那也太……太幸运了! 这不说还好,毕月这一担心,楚亦锋觉得,要是没怀上,他也许还得有点儿失落呢。 怀孕好啊,怀孕正好连媳妇再孩子一锅端。 所以这俩人聊着聊着就变成了…… “那个天天国际,是我们叶头他老丈人家的买卖。 真不像话了。 这皇城根儿的建筑工程,都快要被他老夏家包圆儿了。 咱不能卖。咱又不缺钱?也不跟他们抢建筑工程。 你听我的,盖宾馆,规划图纸我过两天就能给你拿回来。” 说到这,楚亦锋微皱眉头一顿,不放心,没等毕月说话呢,又赶紧拍了拍毕月的胳膊嘱咐道:“你记住了,要是下面有人干啥下三滥的事儿逼你卖地,你就直接去找李天天,提我。” “嗯?你认识?提你好使?” “咱老楚家不有好使的吗?” 这面私语中,寂静的毕家小院儿里,另一个屋子也没睡觉,正在上演夫妻对话。 刘雅芳跟毕铁刚叹气道: “大妮儿啥意思啊?这是信不着我啊。怕我暗地里还能给地卖了是咋地?” “自个儿孩子,你竟寻思那没用的。就真是那么想的,也是怕你一时犯糊涂。她咋没把饭店钱让别人管吶?不信你早要回去了。” 毕铁刚烦躁地坐起,不给两句,不消停睡觉。这娘们。 摸了摸肚皮,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下地穿鞋。 “干啥去?” “卷干豆腐去。” 毕铁刚说着话的功夫,边咳嗽着边推开了房门,毕月那屋小床上的俩人一僵。 毕月赶紧嘘了一下,楚亦锋看的一乐,对着毕月翘起的小嘴,的亲了一口。 就在这俩人觉得,只要不出声就没问题时,有个人可不管那事儿。 刘雅芳在毕铁刚往厨房走时,她也趿拉着鞋下地。 因为她忽然想起,存钱放银行有利息,那存土地证有没有利息啊?不行,得问问利息多少钱。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妮儿啊?” “啊?” 楚亦锋不忍直视闭了下眼。他家月月,为啥要回话,装睡着了不好吗? 第四一九章 没结婚那些年,翻墙追女孩(为Molly0707和氏璧+1) 慌乱,毫无默契可言。 人之本性,犯了错马上要被抓现行,毕月作为最普通的正常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躲,是不能够暴露啊! 所以在她僵硬着脊背,反应过来不能“啊”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她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对楚亦锋连比划再推搡的,个头不够翘脚够。 毕月抓住楚亦锋的衣领子,想要给这么大个人塞床底下。 楚亦锋不弯腰,有点儿懵。 不明白毕月为啥一根筋非得让他藏,藏根本来不及了好吗? 他没锁门。 他爬墙进院儿时特意观察了,满院子都黑了,全睡了,只要不出声,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哪想到,就是有人不按照牌理出牌啊? 三两秒钟,毕月没给这“大个子”塞里面,没招了,推,使劲推,往大衣柜的方向推楚亦锋。 俩人立时扭成一团儿。 所以说这俩人,根本就没有梁笑笑眼中的般配和默契,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此刻被抓包的楚亦锋,俊脸上看起来冷静至极,也一直抿唇不语,实际上,只要他自己知道,他也挺迷茫。 楚亦锋的本能反应是: 从毕月“啊”了应答那一刻起,大势已去了好吗?这么大个人藏啥藏?藏不住的。被逮到了更被动。 男人,心慌也要懂担当,不就是爬墙进来的吗?他又没干啥,衣服都好好的呢。 楚亦锋心想:那得要坦坦荡荡的面对啊,坦荡的第一步是最起码得先开灯让人瞅着吧? 不能等老丈母娘主动开灯,到时候看见他更得吓一跳,那显得多畏畏缩缩的?不好看。 所以…… “啪嗒”一下,他打开了大灯。 毕月瞬间微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她那个小模样,只有眼睛有反应,那还是因为冷不丁不适应强光的原因,心里一片空白。 “妮儿啊,没睡儿啊,没睡,正好娘问你……”门被人一把拽开。 毕月两个肩膀瞬间耷拉下来了。 刘雅芳话没说完就停住了,笑容还僵在脸上,瞪大眼直勾勾地看向屋地中间的楚亦锋。 楚亦锋脸热、耳朵热、手心也有点儿冒汗,但看起来还是以往的状态,至少听不出来尴尬,叫道:“婶子。” 他婶子是怎么表达吃惊和震惊的呢? 刘雅芳没和楚亦锋、毕月说一句话,而是转头冲院子喊人,喊的声都变调了:“他爹?妮儿他爹?你快来呀!” 正蹲厨房里,大口大口吃干豆腐卷大葱的毕铁刚,被这嘹亮的嗓门吓的一噎,呛的他直咳嗽。 边开门往院子里走,还边往外咳嗽着小葱叶子。 这又咋地啦?这娘俩有没有头了?! 结果拧着眉到了毕月门口一瞧…… 大半夜的,闺女的屋里,多出了一个楚小子。 毕铁刚直愣愣地瞅了眼楚亦锋后,马上扭头看向大门方向,那大木头还横在上面呢。 比刘雅芳反应快,全明白了。 也没先和屋里的俩“肇事者”说话,而是听到身后传来踢里踏拉的走道声,先回头低吼道:“都给我回屋睡觉去!” 这声吼的,吼的毕成和毕晟兄弟俩一愣,不明白咋回事儿,又转身回去了。 也吼的楚亦锋真紧张了,比刚才被刘雅芳抓包还紧张。 关上房门,都站在屋地中间,毕铁刚两眉紧锁,问道:“你咋进来的?” 楚亦锋低下了见他亲爹都昂扬的脑袋瓜,尴尬道:“翻墙。” 毕月赶紧小声解释: “爹,我俩说地的事儿,他看咱院子里灯都黑了,怕影响你们……” 同一时间,楚亦锋被震慑的脑子一抽,也跟着解释了句:“叔,我送烤鸭。” 毕铁刚严厉道:“你给我闭嘴!问你了吗?” 这话在楚亦锋听来,其实毕父是想骂他吧,没敢看毕父,心里第一次有了无措感。 这俩人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给毕铁刚气的攥紧了拳头,僵着脊背。 那话也就骗三岁孩子。糊弄鬼呢?! 这一刻,对楚亦锋的印象大打折扣。 刘雅芳两手习惯性插在袖子里,也跟着低头,先是低头偷摸观察毕月穿戴,观察完了又瞅了眼楚亦锋。 随后才重新斜睨毕月,深深地运了口气。 她心里不停重复一句话:“虎了吧唧啊!缺心眼啊这孩子!” 都感觉到毕铁刚是真生气了,没人敢吱声,全部低下头。 毕月不怕刘雅芳连拧再掐的骂她,可她怕她爹看她的失望眼神。 毕铁刚脸色不好,男人也没那些絮絮叨叨的话,没骂也没咋地,只是很不客气直接下逐客令,呵斥道:“都几点了?你翻墙进?什么话不能白天聊?痛快走!赶紧走!” 说完,毕铁刚先于一步转头背着手离开了,走到院子里,气哼哼地站住脚,等着楚亦锋离开。 楚亦锋是在毕父的瞪视下走的门。自个儿拿下的门栓子,跨门槛之前还匆匆回头说了句:“那叔、婶我走了。明儿个再来道歉,你们早点儿休息。” 也不管身后听没听见,知道没人会搭理他,赶紧迈大步快速离开。 毕月泄气般坐在床上,刘雅芳对着毕月的胳膊上去就是一撇子:“你?你……” 毕月抬眼瞪刘雅芳,瞪的刘雅芳更恨不得往死里揍毕月一顿,可最终咽了咽吐沫,勉强把一大堆都到嘴边儿的难听话咽了下去,最后实在气狠了,又对着毕月的后背哐付砸了一下子:“你瞅你要给你爹气出个好歹的!” 说完这句,刘雅芳一边儿嘟囔着“谁家闺女这样,不知道羞、不知道臊!”一边出了屋。 连毕月的房门都没给带上,着急回屋看看毕铁刚去。 孩儿他爹都要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毕铁刚对刘雅芳吼道: “从明天开始,你给我看着她。到点儿放学必须回家,晚了你就给我问她。她一个闺女家,你当娘的就这么管的?!” “我……”刘雅芳想犟嘴来着,可她没敢往前顶。 而毕家院外的灰色轿车里,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 这一瞬他后悔了。 不后悔刚才的难堪和尴尬。 后悔的是问自己:他那算什么担当啊? 这时候也彻底反应过来,他挨顿训能走,他家月月走不了啊?恐怕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心下无力。 后天是礼拜天,毕月指定得被看管起来,而大后天,他就要回部队了。 第四二零章 只有更惨(一更) 屋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毕月躺在床上,一会儿用脚砸砸床,一会儿忽然扭头瞪视着房门,小性子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她心里迁怒地想着: 她娘大半夜找她要干嘛啊?有什么不能明天问? 她娘是真的很讨厌! 和大多数的人一样,犯错了先给自己找理由。 毕月瞪了好几分钟,心里翻来覆去的都是抱怨。 瞪着瞪着,她又忽地坐了起来,扫了一眼桌边儿,将烤鸭扔在了地上,连楚亦锋也烦上了。 刷刷刷写了一会儿字,她又泄气般肩膀耷拉下来。 随后房间里响起飘飘忽忽的叹息声,自言自语道:“唉,好丢人。你要上天吶?” 之前还怪这个那个,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事儿怪不到爹娘身上,甚至怪不到楚亦锋身上,是她叫来的。 她忽然意识到,这恋爱让她谈的,谈的脑子有点儿发热。 像是较劲儿一般,可是事实上,是在给我行我素找的借口。 这一夜,毕月因为检讨自己,书没看下去几篇,觉也没睡好。 但她至少还有个独立空间,至少她的爹娘是亲的。 毕铁刚和刘雅芳被俩孩子气的,翻来覆去一宿都跟烙煎饼似的,心堵的厉害。 却寻思,明个儿闺女还得上学呢。 再说大半夜的,都那么大个丫头了,不能骂,左邻右舍该听见了。得给留点儿脸,最起码不能让大成和狗蛋儿知道这事儿。 可梁笑笑就惨了。 —— 梁浩宇是在上体育课的时候,从双杠上大头朝下栽下来的。 关键是九岁的他,为了能像高年级大哥哥一般上去耍两下花样,淘出花儿的孩子,他蹬啊瞪爬不上去,还给脚下垫了块大石头踩着上去的。 这一大头朝下,不仅给自个儿摔成了重度脑震荡,而且还外加失血过多。现在手术后,正在监护室里。 医生告诉丁丽和梁笑笑很多。 梁笑笑只记住了脑挫裂伤和颅内出血。医生说还得观察,因为那两样和脑震荡的早期症状差不多。 也就是说,梁浩宇如果能是脑震荡还好点儿,要是前者,她弟弟会什么样还尚不可知。 这番术后诊断的言论,吓的梁笑笑心揪的疼。尤其是看到被推出来的梁浩宇脸色煞白,昏迷不醒。 丁丽作为母亲能进监护室,梁笑笑其实也能进去,但丁丽不让。 以至于梁笑笑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打盹,等着她弟弟第一时间醒过来。 凌晨两点半,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有个圆脸憨憨的女孩儿,蜷缩着坐在那,困的直点脑袋。 丁丽的姑姑从厕所出来,看到了坐那快要睡着的梁笑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寻思话了,这家伙给她熬夜熬的,水米没打牙,这么大岁数了,困的直用凉水洗脸,结果那死丫头还能坐那打盹? 丁丽的姑姑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边系着腰带绳子,边加重脚步奔梁笑笑走了过来。 上手直接推梁笑笑的脑袋,用手指头发狠般,一下又一下地戳梁笑笑的太阳穴。 看到梁笑笑抱着俩耳朵瞅她,还有点儿迷迷糊糊搞不明白咋回事儿呢,丁丽的姑姑趁着梁笑笑没反应过来,对着梁笑笑的脑瓜顶又是一巴掌,怒骂道:“你心咋那么大呢?咋好意思睡的?你弟弟生死不知呢,你就能舔脸睡觉?我呸!” 丁丽的姑姑对着一侧吐了一口:“丧良心的玩应儿!独性子,你心毒啊你?!” 梁笑笑都不知道该揉哪了,脑袋嗡嗡的,太阳穴也疼。 这老婆子留那么长手指甲就为戳她?气的脸色通红道:“你有病啊你?!” 还敢顶嘴?就是特么欠揍。她一长辈还教训不了个死丫头可完了。 就在丁丽的姑姑想要再打梁笑笑几下子时,丁丽从监护室里走了出来。 丁丽一露脸就是紧锁着眉毛的样子。看向梁笑笑的眼神意味不明。 老婆子见到丁丽就告知道:“你瞧瞧,这丫头多毒?心黑透呛了,死丫头,还睡觉?咋不睡死过去得了呢!” 梁笑笑却顾不得这话难听不难听了,赶紧站起身:“浩宇醒了?” “梁笑笑,你是真关心浩宇吗?不知道他醒了得用脸盆暖壶啥的?喝个水,连个杯子都没有! 你心里没个数吗?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 你痛快回趟家。给浩宇的换洗衣服拿过来,把要用的都给拿过来。” “我?”梁笑笑看了眼外面却黑却黑的天,心里有点儿怵得慌走夜路:“等天亮了,跟前儿商店开门我就去买。” 丁丽瞬间脸色就不好看了,怒气汹汹上前几步,梁笑笑不自禁向后闪躲了下。 这回丁丽可是高八度的音调,手指指着梁笑笑的鼻子方向,怒斥道:“他醒也分天亮天黑啊?你在咒他醒不来是吧?!” …… 凌晨两点多钟,别说人力车了,大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梁笑笑后悔离开学校时着急,把自行车扔学校了,打的出租。而夜间打出租是要提前一天和管理所预定的,现在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畏畏缩缩地快步走,时不时还回头瞅瞅。 夜风刮着树叶的沙沙声,她怎么听都像是有人跟在她后头的脚步声。 后来干脆不快走了,直接改小跑。开锁打开房门时,后背布满了一层汗珠子,人也是呼哧带喘的状态。 车把上是一网兜子日用品,后座上夹着一皮包梁浩宇的换洗衣服,等梁笑笑蹬着她爸的二八自行车到了医院时,外面的天儿已经蒙蒙亮了。 她将东西给了丁丽,被丁丽推搡了一下,又不能进病房了,只能趴在病房门口的小窗户边儿,看了几眼弟弟。随后才很是疲惫地重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感觉没眯瞪多一会儿,正做着梦呢,梦里她、她爸、她弟弟,仨人包着饺子,她爸问和什么馅子?浩宇说:“牛肉萝卜的,我姐爱吃。” 梁笑笑再次被人戳醒了,一睁眼,泪滴就掉了下来,怒视她眼里的母老虎老虔婆:“又怎么了?有完没完?你再戳我一个试试!” 这回丁丽的姑姑没有张嘴就破口大骂,而是先左右瞅瞅来回走过的医生和患者,才冲梁笑笑质问道:“给我钱。” “什么钱?” “你个死丫头!你说啥钱?住院钱。医院催着呢,快点儿掏出来。” 丁丽的姑姑怒气汹汹,习惯性又想戳梁笑笑的脸,梁笑笑一躲。 “你回家你没拿钱吶?你长没长心,梁浩宇是不是你们老梁家的种?你指望谁掏呢!”随后眼珠一转:“你存折在没在身上?你给我,我一会儿让丁博下夜班就去取。” 梁笑笑抿了抿唇。存折?想的美! 一声没吭拽过自己的书包转头就走。 就在丁丽和丁丽的姑姑以为梁笑笑又回家取钱时,梁笑笑对着电话说道:“舅妈,你能来一趟人民医院吗?再借我点儿钱。” 第四二一章 做主(二更) 这面梁笑笑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呢,那面丁丽的姑姑已经开始叮嘱刚下夜班的丁博了:“老儿子,等会儿那小蹄子过来取缴费票子,你把钱要下来,你去交。 我告诉你啊?你留个三头二百的,别挺实在都交喽。 宁可交不够,等医生催再让那小贱货想招。” 丁博眼珠儿一转,听是听明白了,但他大大咧咧摆手道:“娘,那丫头不能给我。你快别做梦了。 再说了,那姓梁的不是中午就回来了吗? 到时候一对票子该急眼了。三五十备不住还行。哎呀,快别惦记人家那俩钱儿了!” 丁丽的姑姑撇了撇嘴。 心话了,有啥别有病,那住院花钱可海了去了。医院让交就得交,那是笔糊涂账,怕啥的?心都搁孩子醒没醒上呢。 眯着眼睛看走廊拐弯儿那,说道: “那是俩钱儿吗?那是你俩月工资! 你给我听着!她背个书包,你挺大个块头,白长的啊?她不干好使是咋地? 让你交你就交,等会儿看我眼色。 那梁柏生他回来了冲浩宇也不能啊,你怕他干啥?! 那人贼要脸面,还能因为三头二百的跟你搁医院这动手啊?丢人丢的也是他脸。 听见没?快别磨叽了!” 而另一头的舅舅家…… 梁笑笑的舅妈放下电话就赶紧去了卧室翻柜子。 “笑笑借多少?” 舅妈扭头看向丈夫: “一千。说是昨天她那弟弟磕坏了脑子,在重症监护室没醒呢,她走不开。你那姐夫还去石家庄开会了,得中午回来。” 舅舅微皱眉头:“就笑笑自己在那?”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啊,这要是笑笑,不用你说。 我这上午还有会呢,给送钱去就不错了。我认识那孩子是谁啊?” 梁笑笑的舅舅赶紧转身就走,也挺烦躁道: “别老姐夫姐夫的,直接说他名。我也没那意思。” 对于梁柏生再婚,包括前段日子离婚,曾经的小舅子很有意见。 以前还能压制住对梁柏生的反感,可前几天去看外甥女,大孩子领小孩子,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再婚简直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舅舅舅妈话是这么说。 可舅妈送完钱都转身走到医院大门口了,却站住了脚。 她叹了口气: 大姑姐的独苗苗,一直娇滴滴的长大,虽说念大学了,但是能会照顾人吗?前些年还是梁柏生给洗衣服呢。 不行。她得嘱咐几句去。 而开车在上班路上的舅舅,开着开着,也忽然调转车头。 梁笑笑惊愕地瞪着丁丽的姑姑:“你干嘛!”为什么要抢她书包? 丁丽的姑姑恨啊,她个头矮,一下没抢下来,对着丁博的胳膊使劲拧了一下,埋怨她儿子刚才咋不帮她,嘴上犟犟道:“你个小孩伢子,你会缴个屁费?麻溜给我!” 梁笑笑抱着书包,惊愕于这个世间怎么能有这种人。 直觉这是抢钱,这根本不是缴费,不可置信扯着小嗓门喊道:“我不给,我凭啥给你?你先给我撒手!” 丁博看他娘都上手要撕吧了,那不能眼瞅着啊。 他挺大个身板子也跟着一起上去撕扯,一时,病房门前的仨人像是扯成了一团儿似的。 要说丁博心眼子不正呢,他扯着扯着就碰到了梁笑笑的胸口。 在梁笑笑跟她娘还在掰扯讲理时,他特意放慢了速度,没咋帮,假装抢,实际上是放在梁笑笑的胸口附近。 一下两下,连续碰胸口。 梁笑笑手里的书包被丁丽的姑姑嗖的一下抢走,那是因为丁丽一把拽开病房门,喊道:“快去叫医生,浩宇醒了。你们干……”丁丽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认识那女人,那女人却不认识她,梁笑笑的舅妈猫腰急跑冲了过来。 舅妈抡起手中的皮包,使劲砸向丁博的后脑勺,声音里满是怒意,眼睛盯溜圆:“干嘛?抢劫啊?!你她妈的,你手往哪放呢?!” “你凭啥打我儿子?” “舅妈?” “你舅妈?哎呦我天啊,你们家专出臭不要脸的!你打谁呢?” 丁姑姑上手就要去抓舅妈的脸。 梁笑笑虽然被应接不暇的一幕接一幕惊的有点儿发傻,可她本能的也一把拽住丁丽的姑姑,不让那老虔婆上前欺负舅妈。 结果这老虔婆被拽的狠了,急斥白脸回手就给了梁笑笑一个巴掌。这一巴掌甩的,梁笑笑顷刻间一屁蹲儿坐在了地上。 舅妈都顾不上还嘴骂人了,她刚才从远处过来看的清清楚楚,一个死老太太抢兜子,一个大老爷们在那臭不要脸地对笑笑动手动脚。 现在她外甥女还挨一巴掌?这巴掌给我们孩子打的…… 这回舅妈不止用皮包砸了,她挥开胳膊,也对着离她最近的丁博,狠了狠实上去就是一嘴巴。 嘴巴的清脆声,打的丁博一个大男人都是一懵。 “不要脸的一家人,敢欺负我们家孩子?”舅妈的声音里是带着呼哧带喘的颤抖和哭音儿。 她这一嗓子,也让附近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前前后后这场闹剧只不过是十几秒,是连医生护士带患者还惊愣的一瞬间。 这一嗓子喊的附近立刻七嘴八舌了起来,顿时医院走廊嘈杂得狠。 这一嗓子也喊的医院主任大喝道:“干什么吶?这里是医……”有个高大的人影撞的喊话的医生一个趔趄。 “我c你妈的!”像横飞过来一般,对着丁博的屁股上去就是一脚。 舅妈立刻来了精神头,对她丈夫喊道: “许志荣,给我揍他!他们敢作死,咱们就敢埋!” 男人打架那场面,丁博爬倒跌起的,跟前儿看热闹的人喊别打了喊的欢,却没人敢上前。 这回丁丽和她姑姑也一起去拉,奈何两个女人死活拉不住高大的舅舅。 一拳两拳,舅舅边抡拳头边咬牙切齿道: “我让你们欺负我家孩子!当我们老许家没人了?”这话说完,他自己心里先是一痛,这回也不管男的女的,谁挡他、他揍谁。 以至于丁丽的脸被抡了一拳,立刻青紫一片,她的姑姑被踹倒在地,好半天没倒上来口气。 那边儿舅妈一看丈夫来了,一把薅起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梁笑笑,恨铁不成钢立起眼睛冲梁笑笑吼道:“你就这么完蛋?任由她们欺负你?!你没妈,可你有姥姥家!” 第四二二章 因为是手足(一更) 叮咣的声音响彻医院走廊。 梁笑笑的舅舅许志荣,在听到媳妇骂丁博还敢动手动脚那一刻,彻底打红了眼。 他一脚接一脚的踢丁博,踢的太过用力,他自己也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又改两手紧紧地揪住丁博的衣领,用拳头抡。 丁博别说还手了,太过突然被动的挨了一脚后,他再没有机会爬起来。 只能让自己维持住抱头,别被对方砸的再撞到暖气片上。 这边打的热闹,四周围满了人,另一头医院的大门口,梁柏生和四五个后勤部的保安人员,也一起冲进了医院。 紧赶慢赶的梁柏生,一脸焦急,蹒跚地跑的飞快,他扒开前面看热闹的人群,急喘着先是喉咙动了动,随后才怒斥道:“怎么回事儿?浩宇呢?啊?!” “浩宇?”舅妈嗖地转头,在人群中率先发现梁柏生,失望地看了过去:“你只知道你有个儿子。 梁柏生,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闺女? 这孩子是我姐豁出命才给你留下来的,你就是这么对待的?!” 舅妈扯过梁笑笑往前一推,指着梁柏生的鼻子方向怒斥道:“看看你女儿,一个大姑娘家被这么多人看着挨打,被你儿子那伙人给打的。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你!这回我们真是彻底看清了你!” 梁柏生随着话音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捂着半边脸的女儿,他一脸慌张道:“笑笑?笑笑你告诉爸,怎么了?你怎么了?浩宇怎么了?” 梁笑笑咽下这一刻又被忽略的委屈:“浩宇他……” 梁笑笑顾不上回答了,因为她舅舅那边被好几个人一起拽,她赶紧和舅妈冲了过去,拦着四五个壮汉,尖着声喊道:“不许拽我舅舅!” 也是在这时,丁丽以跪坐的姿态,听到梁柏生的声音赶紧仰头看过去。 她没捂脸,她把那半张青紫一片的脸,清晰地露出来,让所有人看的真亮,也趁着这空挡告状道:“梁柏生,咱儿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浩宇他……呜呜,他们还来闹事儿,欺负人欺负的没边儿了。你看看他们给我们打的,你要给我和儿子做主啊,呜呜。”这才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这面丁丽的姑姑也顾不上混身的疼了,看见那面几个人拽开许志荣了,赶紧半跪着爬了过去,去扶被打的直哼唧的儿子。 粗糙的大手一会儿摸丁博的脑袋,一会儿又摸摸儿子的鼻子下方,就像是怕丁博被打没气儿似的,嗓门飚老高耍赖道:“我脑袋疼,你给我等着! 我儿子被你们打成这样,我们要住院! 我要告你们蹲大狱,咱走着瞧!” 舅舅猛地回头,四个人拽他愣是没拽住,他不光挣开了拉架的人,他也给梁笑笑挣的又是一个跟头。 顿时,走廊里再次传来几秒钟噼里扑通的声音。 舅舅对着丁博横放在地上的脚踝又是一脚,西服被拽开裂开的声音,吓的丁丽的姑姑瞬间惊恐地瞪大眼。 那一刻,连梁笑笑在内,心里都被吓的噗通噗通的,直觉上就像是今天要过不去了似的。 而舅妈本来是一边儿去拽那几个工作人员的胳膊,一边儿再看向梁柏生,结果听到这话了,不怪和下手狠的舅舅是一家人。 舅妈也不拽了,舅舅踹完被拽走,她又加足火力忽然回身往回跑了两步,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她对着丁丽的姑姑上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打的老太婆脸一歪。 丁丽过来拦,舅妈反手用皮包对准丁丽的脑袋就是一抽,嘴里也没闲着,两不耽误狠厉道:“我就打你们了,怎么着?去吧,住院,我让你们讹!这钱我花,不把你们打的真住院咱不算完!” 梁笑笑推开去扶她的梁伯生:“舅妈。” 又被拦架的人抱住腰的舅妈,都被拽走半米远了,不甘心的她,还用穿着高跟鞋的脚蹬了两下空气,怒气汹汹道:“你们住院那天,就是我报案抢劫那天!我们家孩子还要验伤,不告的你们不卖孩子穷的尿血不算完,不让你们赔个倾家荡产咱没完!” 女人怒不可遏的尖利声音传出好几米远。 梁柏生深呼吸,看着闺女跟着小舅子夫妻俩往医院大门口去了,咽了咽吐沫,表情很痛苦,感觉刚才某一瞬,一颗心差点儿跳出嗓子眼。 可是他顾不上别的了,赶紧脚步一挪换个方向要推门进病房,进病房前又被丁丽的姑姑一把拽住小腿儿:“梁柏生,你就看着你老婆孩子……” “滚!”梁柏生一脚踢开,推开病房门就看到了让他目呲欲裂的一幕。 清醒后得了逆行性健忘的梁浩宇,他听到梁笑笑的哭声,忍着大脑昏眩感强迫自己坐起来。 是的,他只记得他姐姐,一时式意识丧失使得他都不记得爸爸妈妈是谁。 心里只一个声音:姐姐挨欺负了,他得去帮。 重度脑震荡的孩子无力支配自己的身体,着急坐起那一刻,在梁柏生的惊惶声中,又再次头一歪,连带着针管瓶子和医院设备全部被他拽倒,整个人半个身子栽到了床下。 “浩宇!!”外伤导致输血的那个部位,再一次磕在了地面上,顿时鲜红的血迹染红了梁柏生的半只手,也红了他的双眸。 “啊!浩宇!”丁丽犹如疯了一般冲到了病床前。 医生回头大喝道:“看他床头病例,血袋,快!” “ab型。”另一个医生冲门口的护士喊道。 梁柏生心揪紧的疼,像是有人遏制住他的脖子不能呼吸般紧张。眼睁睁地看着那么点儿个孩子,被那么多仪器一样一样的带上。 医院门口,某位认识舅舅的医生呵斥劝道: “志荣,你再这样,医院就得报警了。大早上的,打的满医院几层楼患者跑下来看热闹,你给我冷静冷静!” 而舅妈却板着一张气愤的脸,指着梁笑笑的鼻子骂道:“你哪辈子该他们欠他们的?!” 梁笑笑哭着回道:“舅妈,对不起。因为那是我弟弟。”转身重新跑回医院。 因为是手足。舅舅坐在车里,脱下被撕碎的西服,双手掩面,肩膀抖动自责道:“姐没了,我没照顾好笑笑。” 因为是手足,梁笑笑握着梁浩宇的手心疼的直掉泪,她本不想和丁丽有冲突,她怕不能像现在这样守着梁浩宇。 当病房里,这回只有梁柏生和梁笑笑时,梁柏生在寂静的病房里,忽然出声,像是傻了一般问女儿:“你弟弟是?输的是ab型血?” 也不等梁笑笑回答,一把扯下梁浩宇床头的病例翻看血型那一栏。 第四二三章 要让人如何自处(二更) 梁柏生打开内科医生的办公室门,他手下的爱人,正是人民医院内科办公室主任。 验血咨询过后,没有寒暄,对于身后的那名主任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像是失聪般,甚至连句谢谢都忘了说。 眼中是迷茫一片,浑浑噩噩地走在走廊中。 “嗳?你这位同志,怎么走路呢?我饭缸子被你撞掉了!” 梁柏生被人一把拽住,他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顺手掏兜撵出一张钱往那人怀里一塞。 “……我要的是你的臭钱吗?你不会道歉啊?” 梁柏生忽然暴跳如雷挥开胳膊使劲一甩,甩的被撞的那人一个趔趄,回头看过去的目光中滚动着血雨腥风,看的那人惊愣地没敢再吭声。 游荡蹒跚在走廊里的梁柏生,耳边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如果孩子是ab型的,那么父母的血型中是一定没有o型的……” 一定没有。 没有o型。 呵呵,梁柏生走着走着忽地站住了脚。 他笑的弯下了腰,笑的胸腔震荡。 那他特么是o型要怎么解释?谁来告诉告诉他?啊?! 梁柏生一脚踢开走廊的垃圾桶。 …… “姐。” “浩宇?浩宇你告诉姐哪疼?” 梁浩宇的嘴唇上毫无血色,他扯了扯唇角想对他姐笑一笑,可是伤口太疼了。 没被输液的那只小手在被子里紧紧攥起,鼓励自己疼也别说:“不疼。唉。”九岁的孩子到底没忍住,疼的唏嘘了一声,急喘了口气,还不忘蹙着小眉头质问梁笑笑:“你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你怎么总是很好欺负。谁?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梁笑笑紧着摇头,眼泪鼻涕横飞,砸着被子训斥道:“你要吓死我了,浩宇! 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你不是答应姐姐要老老实实的吗? 你不是说我带你不容易,你会少给我惹祸的吗?怎么就能爬那么高?我说没说过不许!啊?” “我、我……”想着急道歉地梁浩宇,刚一起身,脑子昏眩了一下,一歪头开始呕吐了起来。 梁笑笑本能地摊开两个手心,满脸惊慌喊道:“医生?医生!浩宇,浩宇你别吓唬姐。” 而一直站在门外听着姐弟俩对话的梁柏生,他红着眼睛先于医生推开病房门,几个大步上前,一巴掌打掉梁笑笑的两只手。 梁笑笑摊着脏兮兮的手掌心,满脸是泪的看向梁柏生,不解道:“爸?” 梁笑笑的一声爸,叫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梁柏生,心里似裂开了一个大缝隙。 女儿在豆蔻年华时,他成了家。 让女儿从此没过一天舒心日子。 又在女儿碧玉年华时,他离了婚,从此女儿过着保姆一样的生活。 “不许这么照顾他!听没听见?不许!” “爸?”梁笑笑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了?” “呕!” 没有听到回答,梁笑笑也顾不上继续问梁柏生了,听到弟弟越吐越厉害,这回知道赶紧蹲地上拿脸盆接着,给梁浩宇顺着后背还紧着嘟囔安抚道:“没事儿的,不怕不怕。” 她自然没看到梁柏生看向梁浩宇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果不是这一眼,梁柏生刚才在门外劝着自己。 没错,是劝着,宁可是那样的理由。 他劝自己: “抱错了?当年生孩子时哪块出错了?” 可这一眼看过去,他盯着大吐特吐的梁浩宇,此刻听不到医生说什么,心里只想着:“不,没抱错。梁浩宇的五官是丁丽的浓缩版。” 想到这,不顾身后的梁笑笑喊他,转身大步离开。 刚才还没有勇气面对一切的他,现在只想去找被他赶走的丁丽,他要问个明白。 …… 此时犹如头顶炸开晴天霹雳的梁柏生,他现在麻木到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一个念头一个指令。 擅于隐忍的男人,眼中晦涩不明,闪动着谁也看不清的情绪。 推开病房门,他先是瞟了眼躺在床上鼻青脸肿的丁博,任由丁丽的姑姑拽着他胳膊喋喋不休说道:“梁柏生,你必须得把那丫头舅舅舅妈的地址告诉我,我要告他们! 我们住院不花钱啊?他不给补偿费我们没完,我要去他们单位闹! 不行,你现在掏钱,我们家丁丽跟了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 离婚了,净身出户,你什么男人吶?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逼的她现在自个儿孩子都顾不上,得出门借钱才能掏医药费,都你闺女,都你闺女害的!” 梁柏生一侧头插话道:“那丁丽人呢?” 丁丽的姑姑一愣,愣过后,继续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梁柏生的鼻子骂道:“你特么耳朵聋啊?你就不是男人!她不被你撵走了吗?她不得回工厂请假?要不然她吃啥喝啥?你心咋那么毒……啊!咳咳。” 丁博顾不上全身疼的爬不起来,瞬间腾地坐起:“娘!”又惊又怒地跳下床,喊破了音儿:“梁柏生你给我松手!” 梁柏生的大掌狠狠地掐住丁丽姑姑的脖子,刚才还看起来很平静的人,此时表情扭曲,额头间青筋暴露,男人的声音里阴沉沉的:“说!梁浩宇是谁的儿子?!” 丁丽的姑姑即便此刻被人遏制住脖子了,也挡不住她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 而这个表情,刺激的梁柏生手上力度加大,捏手上的人就跟捏小鸡仔一般,将丁丽的姑姑掐的一掌按在了墙上,咬牙切齿再次问道:“说!谁的孩子?!” 连旁边儿患者的家属再加上丁博,一起上前掰梁柏生的手掌,丁丽的姑姑已经脸色通红开始翻白眼了。 当梁柏生被几个人架着松开她时,她不自觉倒着气儿还得掐着自己的脖子向后退,紧着摇头嘶哑喊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又不是她爹娘,你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随后堆坐在了地上。 病房门再次打开,当一身冷气的梁柏生抬头时…… 梁笑笑眼中蕴满水汽,她微微歪着头,声音缥缈,甚至嘴边儿带着轻轻浅浅的一丝笑:“爸,你说什么?” …… 毕月刚关上车门,她疑惑地喊道:“笑笑?” “笑笑!”这是梁柏生在后面追女儿。 梁笑笑一路猛跑直奔毕月的夏利车,冷声命令道:“拉我去纺织厂。” 丁丽此时刚补请完长假条,正拎着装换洗衣服的兜子往工厂大门走。 梁笑笑甩上车门,就在丁丽也眯眼看向她时,梁笑笑疾步走了过去。 女孩儿咬破了唇,鲜血溢出了嘴角,她却感受不到疼。 她不明白,这世间怎么可以有这么恶的人? 当弟弟不再是弟弟,她以前所忍受的一切,她不敢告诉舅舅她挨的那些欺负,弟弟的叫她的那声姐,她一次次为做饭做菜烫伤的手,又算成了什么?! 第四二四章 何去何从(一更) 就在丁丽眯眼怒斥梁笑笑问“干嘛?”时…… 梁笑笑那张曾经笑眯眯的小圆脸上,此刻布满厉色,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她一把薅住丁丽的脖领子,另一手飞快地扬起,抡圆了胳膊手起掌落,正面反面连抽两巴掌,啪啪两声似还在回响。 丁丽就像是只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伴着呼呼的风声从耳旁刮过一样,等她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还是梁笑笑吗? 连同关车门的毕月也惊呆在原地。 如果说她是赶挑衅敢打敢下手,那么这一刻的笑笑,她不会打架,可她敢下死手。 横的怕不要命的,毕月想,当如此吧? 仇恨吞噬着梁笑笑的心,满腔怒火在胸中翻滚着。 她甩完巴掌顾不得手掌心火辣辣的疼,连续推搡着丁丽,一步一步推着丁丽倒退。 一宿没怎么合眼,早上还挨了一拳右脸被打的青紫一片的丁丽,顶着同事异样的眼光请假,心力憔悴,刚刚又被这死丫头突如其来甩了两巴掌。 她丁丽,什么时候变成了人人可欺的了? 丁丽暴跳如雷道:“梁笑笑,你疯要有个限度!这是我的单位!”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揪梁笑笑的学生头,她要教训教训她。 梁笑笑挥手一甩,丁丽不但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她还上前一步再次甩了一巴掌。 那巴掌的脆响声疼的丁丽一闭眼,当即甩的丁丽一个趔趄,兜子掉在了地上。 梁笑笑眼中含泪,怒视看起来凄惨无比的丁丽。 可是谁有她惨? 她从被人告知这是弟弟那天起,她强迫自己要学会分享,她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抱着母亲的照片在夜晚哭诉,她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外人? 曾经,她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尝到被人甩巴掌的滋味儿。 曾经,她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被撵出家门,一次次尝到了失望的滋味儿。 现在又是因为这个女人,她风里来雨里去,脚踩自行车像蹬个风火轮似的赶时间接梁浩宇,忽然变的没了意义。 “梁笑笑,你敢这么对我?我就算不是你的长辈?我也是梁浩宇的妈!你给我等着,你个小瘪肚子,你还大学生,我呸……” “去你妈的!”丁丽还没等站直,梁笑笑又是一脚,一脚蹬在了丁丽的小肚子上,看着丁丽矮了她半个身子,梁笑笑挥舞着胳膊,只眨眼间就骑在了丁丽的身上。 丁丽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头发,拽的她头皮揪心的疼。 女孩儿曾经软弱的声音里,此刻带着愤怒颤抖:“丁丽,你配做人吗?你是人吗?这世间怎么能有你这么无耻的人?怎么就能有! 你抱着出生没多久的浩宇,对当时还念小学的我说什么? 这是男孩儿,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梁家人。 你当着我爸的面指责我不懂分享,不会谦让弟弟。你脸呢?” 梁笑笑忽然音调高了八度再次质问道: “啊?你还要不要个脸?!”说完就想揪住丁丽的头往地上磕,两手使力,嘴里自言自语道:“不,你不是人,你怎么能要脸!” 丁丽崩溃大喊道:“你特么给我撒手!” “我让你骂我妈!你妈,你妈不要脸才能生出你这么无耻的人!你这种人就该死!我今天弄死你当替天行道!” 丁丽两手拼命挥打躲闪着,脸也使劲最大力气扭到一边儿躲避着,心里这一刻有点儿恐慌,这梁笑笑疯了,真疯了,居然用指甲在抓她脸。 附近午休吃完饭的工人们都围上了前。 毕月一脸冷意拿着一把长杆黑雨伞站在一边儿,她试图用雨伞拦着,在梁笑笑没打过瘾时,她希望这些人千万别动。 耳边儿听着梁笑笑闷头打人的撕打吼骂声。 她知道她的好朋友。 那女孩儿笨,那女孩儿一向只会使蛮力,干什么都是。 笨到此时即便如此激动还笨嘴拙舌的,她那平平常常的叙述里,道不尽的是年华里一年又一年的委屈。 梁笑笑拖拽着丁丽的头发,丁丽蜷缩在地被动地被她拉着,对着梁笑笑的手刚要一咬,毕月的黑雨伞尖儿瞬间杵在她脸上,丁丽恶狠狠地仰脸看向毕月。 “我让你瞪毕月,我让你瞪!”梁笑笑弯腰一手抓挠着丁丽的头发迫使丁丽仰头,一手对着丁丽的脸连续抽,周围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有人高喊: “保卫科呢?都死人吶?” “快点儿快点儿咱大家给拉开。” 工厂的领导们也都闻讯跑来。 同一时间,梁柏生也下了出租车。 “笑笑?” 梁笑笑的手尖儿一松。当即就被围观的人给拉开。 毕月扶住梁笑笑,她能感受得到笑笑是颤抖的。 不,是从见到她那一刻说的第一句话开始。 她说拉她要去纺织厂,她说弟弟不再是弟弟了,她要没有弟弟了,她说你别动手,我要自己来。 而梁柏生从看到女儿抖动的双肩,心似被裂开了一个大缝隙。他才本该是那个最想撕碎丁丽的人,却被女儿的此刻的状态撕碎了心。 梁柏生阴沉着声音,手指指着坐在地上的丁丽,说出的话让之前还发懵的众人惊掉了下巴:“丁丽!梁浩宇是谁的孩子?我现在已经不关心了,法庭上你对法官去说吧!把你的野种尽快领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丁丽瞬间两手抓地,她惊恐地和梁柏生对视,也是这一瞬才明白为什么梁笑笑会发疯。 …… “快快,快跟姑姥走!”丁丽的姑姑不停上前想拽梁浩宇。 丁博在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心口砰砰跳。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表姐怕他娘。 而梁浩宇不可置信地往后躲着,再躲也被丁丽的姑姑一把拽住胳膊。 九岁的孩子在晕眩呕吐中听到: “你爸不是你爸。你亲生爸爸早就没了。 你当他还能像原来似的?不掐死你就好不错了!快点儿,快跟姑姥走,咱们去……” 丁丽的姑姑手里拿着件衣服要给梁浩宇穿上,说到这,先被自个儿吓的咽了咽吐沫:“咱们去乡下,去你姥姥家治病看脑袋。” 第四二五章 爸爸再爱我一次(二更) 毕月开车的表情都是可愁得慌了。 她看了眼倒车镜,不屑地白了一眼后,才直视前方。 夏利车的后面,是那个被打的形象凄惨的丁丽,头发乱糟糟的随风飘,脸上还有被抓的血印子,红一道黑一道的。 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在明白为什么挨打后,什么都顾不得了,猛蹬着自行车,就像是试图想要追上他们一样。 而狭窄的车厢里,是梁笑笑在哭着对梁柏生说:“爸,我还能相信些什么?” 梁笑笑的这句话,让梁柏生顾不上毕月就在前面开车,男人双手捂脸,瞬间肩膀抖动。 梁笑笑的这句话,也让毕月赶紧睁大眼看前方,歪头看窗外的功夫,快速擦了擦眼泪。 都这个时候了,笑笑没埋怨过一句她父亲。 恐怕那丫头又傻了。 就像是劝她别离家出走,赶紧回家道歉的理由。 因为是爸爸妈妈啊,因为是弟弟啊。 因为是,所以可以付出忍受。 即便跟她抱怨了那么多关于梁父和梁浩宇的种种,过后又甘之如饴。 可是现在不是了。 夫妻能够情缘已尽,然而笑笑和梁浩宇,她们该如何自处向这个破碎的家庭阐释。 毕月听着后面的父女俩一人一角疲惫的啜泣声,她小声问道:“叔叔,笑笑,咱去哪?” “医院。” 异口同声的急切回答,让毕月的心瞬时一揪。 梁柏生说完就后悔了。 他不敢看女儿,头靠车窗久久回不过神儿。 他去医院干嘛? 以往看到儿子是打心眼里高兴,可如今连自己都不知道,再见面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 毕月站在病房门口,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她看着刚才还游魂一般的父女俩,进了病房一个对准丁博上腿就踢,踢的她认识的那个丁博缩在角落里抱头鼠穿。 而笑笑则像是忽然全身有了力量般,进屋抄起水杯就砸向一个老妇女,尖利喊道:“你要干嘛?!” 当头上缠着半头纱布的梁浩宇,呆呆地、试探地叫道:“姐?爸爸?” 毕月扭身站在走廊里,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到里面的对话,也有点儿受不住了。 毕月猫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顾不上走廊里还有很多探头探脑议论纷纷的人,她双手捂脸听到里面说道:“浩宇,你告诉姐,你认识爸爸了?你好了?” 只是逆行性一时式健忘的梁浩宇,对着拽着他手的梁笑笑点点头,随后又急切地摇头:“不不,姐,我觉得我更严重了。他们说,爸爸不是爸爸了,姐,你说我是不是病的更重了?” 梁浩宇的几句话,梁笑笑边听边眼泪横飞地摇头:“别听他们胡……” “对!”梁柏生忽然出声狠了狠实冲病床上他曾经的儿子喊道:“你不是我儿子!你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妈跟别人的野种!从今以后,不许管我叫爸!” 矛盾的梁柏生,刚才还在因为丁丽的姑姑收拾东西而暴跳如雷,此刻却又狠厉的在受伤的孩子面前揭穿一切。 “爸!”梁笑笑失望地对梁柏生摇头。 梁浩宇抖动着双肩,忍住大脑的晕眩感,祈求般一边儿拽梁笑笑的手喃喃叫了声姐,又赶紧看向梁柏生。 他哑着声音,没有以往一次一次干管不服的犟嘴,而是赶紧承认错误道:“爸,我错了,我再也不爬高了。你揍我吧,我这回指定不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要知道会住院……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你别不要我。” 梁柏生听的不但没有心软,以前有多疼这个儿子,现在只觉得就有多恨。 养了快十年的儿子,不是他的。 梁浩宇的存在,就像是梁柏生头上那颗刚刚炸响的闷雷,越看这个长相酷似丁丽的孩子,侮辱感越强烈。 他忽然冲到梁浩宇的跟前儿,在梁笑笑惊慌地拽都拽不住的情况下,他手指指着男孩儿的鼻尖儿,那双猩红的双眸里盛满了愤怒:“你给我闭嘴!我说没说不许叫我爸爸!” “爸爸。”梁浩宇不但没躲,他无措地抬起输液的手试图去握住那双曾经背他抱他的大手,只会不停重复道:“爸爸,我错了,你别不要我。你打我骂我都行。” “你?!”梁柏生举起了大掌。 丁丽的姑姑蜷缩着脊背,她连抬头都不敢抬头,放在小腹处哆嗦的手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爸!”梁笑笑一把搂过梁浩宇,她也跟着弟弟一起仰头祈求地看着梁柏生:“不要,不要这么对浩宇。” 看着女儿那双泪眼,梁柏生像是忽然泄气般,他放下了胳膊。 也是在同一时间,毕月赶紧站起身,因为丁丽冲进了病房。 丁丽进屋就噗通跪地,她泪流满面跪着挪到梁柏生的腿边儿,想伸手拽下梁柏生的裤子,手都要触到了,又放了下来。 她看着又开始大吐特吐的孩子,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般说道:“老梁,我不求你原谅我。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能解释。 你告我,让警察抓我,我都行。 可你不能不管浩宇,他是你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的儿子。 他没有爸爸,他真的只有你这一个爸爸! 我是在和你认识的时候和那个男人分手,咱俩结婚了,我才发现有的……我,我求求你了。呜呜。” 之前不想寻找答案,现在又迫切想知道真相的梁柏生,一把捏住丁丽的下巴,迫使和他对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生这个野种的时候回娘家?才说下地干活早产的?你们一家人都知道?都骗我是不是?!” 丁丽哭的呜呜淘淘,像是感觉不到梁柏生恨不得撕碎她,点了点头。又深吸一口气急切道:“离婚事你给我的钱我刚给我妈家盖了房子。我求你了,哪怕是管浩宇住院,就让他养好病也行,只要他好了,我就给他送我妈家,我随你怎么处置。老梁!” 九岁的男孩儿一边儿吐着一边儿听着这一切,听完他惊惶无措到还没吐完就喃喃道,只是说的那句话只戳疼了照顾她的梁笑笑。 “妈妈错了,可我要跟着爸爸。” 梁笑笑一把抱住无措的梁浩宇大哭道:“爸,我也求你了,别不要浩宇。他会毁了的!他去乡下怎么念书?” 医生实在是受不住这家人了,一出接一出,怒斥道:“这是医院,患者需要休息,干什么吶?!” 梁柏生也同时一脚踢开了挡路的丁丽,直至梁浩宇出院,他都没有再出现。 第四二六章 往下比比,才懂知足常乐(一更) 愤怒离开的梁柏生,浑浑噩噩地走在街头。 他再一次选择将难堪的一幕,留给碧玉年华的女儿。并且这次,他心里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梁笑笑,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老家的父母,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再婚成家的这十年岁月。 梁柏生忽然踉跄地站住,他看着街边一个男同志抱着个挣扎着不想上托儿所的小女孩儿,正在连哄再骗的,说急了还给那小丫头两巴掌。 他看着看着忽然泪中带笑,就隔着一条街傻呆呆的望着。 就像是看到了他的从前。 从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位父亲,到抱着襁褓中的笑笑很有一套,去了单位,同事打趣他身上有奶味儿。 慢慢的,十年,十一年,十三年,女儿长大了,他变的贪心了。 岁数最好的时候没选择再婚。 其实那十几年才是他最难的。 普通人,只有好好表现才能提干,他却一次次因为照顾女儿迟到早退,又当爹又当妈,怀里的孩子生病哭了,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也哭了。 后来决定再婚时,梁柏生觉得他最大的错就在这里。 他犯了男人的通病,有丧偶的不找,非要再找个大姑娘,色令智昏到,他怀疑过他找的不是大姑娘。 可新婚当天,由于闺女大哭,他喝多了,他也想起了亡妻。 心情很复杂,觉得对不住。 最对不住的是,即使对不住,即使听到女儿哭闹,他心里却控制不住欢喜。 又当爹了。 女儿大了,在他看来必须要严格要求,必须理应谦让弟弟,浩宇是早产儿。 呵呵。 梁柏生想到这,忽地摇了摇头,他嗤笑自己。 不,不是早产儿,是因为那是个儿子。 再一次当父亲,他会当了,有经验了,也早就提干了,是位有能耐响当当的爸爸了。 他抱着扛着逗着,让儿子骑着,任何时候托举起梁浩宇,他都像是捧起一个希望。 十年间,因为两个孩子争宠、闹矛盾,吵过的架不计其数。 十年前,因为是丁丽生的,而喜欢这个儿子。 十年后,他可以容忍丁丽的一切无理,也因为这个儿子。 离婚时,他梁柏生选择孩子,不要存款,哪怕没有房子。 他下决心,四十多岁又能怎么着?可不再成家了,老哥一个就这么过吧。 别再贪心,心花眼花的他,可不能再苦了孩子们。 一儿一女,一个好字,他满足。 因为工作,实在是没时间围着锅台照顾他们而愧疚,可又因为看到那一双儿女越处越好而嘴上骂着,心里高兴的一塌糊涂。 可是现在,儿子不是他的,他的身上发生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路过的某位大娘踌躇着,被同伴给一步步拽离。 两个人边走边说:“那人怎么了?” “谁道了?怎么哭那样了?” 梁柏生甩了把鼻涕,猫腰钻进出租车里时,俩眼通红,哭的让司机侧目。 “志荣,陪我喝一杯吧。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舅舅许志荣双手插腰,气的不行。 怎么的?你那个住院的破儿子又甩给你女儿了? 但是当梁柏生抬起肿胀的双眸,他又深吸一口气,憋回了气话。 这场酒喝的,喝到后来,梁柏生没醉,却想疯狂地去丁丽的老家把那新盖的大瓦房一把火点着,他骂着恨着,砸了家里的杯子,在他看来,丁家是世间最可恨的一家人。 也喝的舅舅许志荣想他姐想的潸然泪下。 喝的曾经的姐夫小舅子,决定丢人丢彻底吧,宁可当社会新闻上报了,速度很快,态度很决绝,一纸诉状递交了法院。 基于错误的父子关系对其抚养教育,要求丁丽支付抚养费,请求赔偿精神损害,梁浩宇归丁丽。 …… 而另一头。 毕月一脸愁容地看着在走廊里急走的梁笑笑,屋子里丁丽哭,孩子又哭又吐。 梁父走了,医院催缴费了。 毕月拽住刚缴费完回来的梁笑笑,指了指长椅上的饭缸:“喝口粥。听话。” 梁笑笑本能地想摇头拒绝,可是她瞟了眼病房里,拿起饭缸咕噜噜地就开始喝,喝完一抹嘴说道:“月月,你快回去吃饭吧,下午还得上课呢。啊?不用惦记。” 啊个屁啊?怎么可能不惦记。 毕月抿了下唇,她都被眼前一幕接一幕搞的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笑笑,你听我说,你得……” 梁笑笑不等毕月说完摇了摇头,她直视毕月道:“我不知道以后会什么样,我现在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月月,浩宇他九岁,他还病着。 我还知道……” 说到这一顿,梁笑笑看了眼病房: “我得把这些垃圾人清出去。我怕我干出泼妇那一套,这医院恐怕就得撵我们了。你走吧,我没事儿。” 毕月听到丁丽哭着对梁笑笑小声说:“谢谢。” 梁笑笑回:“滚,赶紧滚!” —— 毕月开车刚拐过弯儿,就看到毕成一脸不耐烦蹬个自行车,正好和她走顶头碰。 “你干啥去啊?” 毕成单脚支着自行车,不是好气儿道: “你又干啥去了?你说我干啥去?爹让我找你去呗! 这都几点了?这都快要又上课了,你不回家吃饭还不告诉一声!” 毕成觉得自个儿倒霉透了。他姐一丢,他就遭殃。他娘骂他就知道吃吃吃,他爹推搡他出门去找。 你说他一俩车轱辘的,上哪去找四个车轱辘的? 他姐跟狗蛋儿那话才多呢,跟他不说话,他爹娘就跟没发现看不着似的,有事儿不问狗蛋儿,逮着他一起迫害了! 都说老大傻、老二尖,家家有个坏老三。他们家正好相反好吗?老大最不听话! 毕月话到嘴边儿想说“你跟谁说话呢?什么态度!”,可又咽了回去。 清了清嗓子,含糊了句: “梁笑笑那有点儿事儿,我去看她耽误了。走吧?你上车啊?” 毕成蹬上车没搭理毕月。 毕月下了车还跟气哼哼的毕成主动道: “再说找我干啥啊?你楚大哥不是在饭店干活呢吗?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有啥不放心的?” 毕成拽开饭店门直接就进去了。 毕月也无所谓了。她心思话了,管咋地,她这是亲的。 第四二七章 劳动改造(二更) 毕月是咋知道楚亦锋在饭店干活的呢? 源于早上她上学,开车顺便送她爹娘去饭店。 昨个儿被逮,烤鸭只有狗蛋儿给面子吃了小半只,其他人动都没动。 她爹娘也没提昨晚能气死他们那一幕,就是脸色不好看。 尤其是他爹撂下碗筷,蹲在院子里抽烟的背影,看起来好像可为她愁得慌了。 以至于这一大早上的,毕月是处于小心翼翼的状态,还挺纳闷她娘那么个性子,是怎么忍住几次话到嘴边儿又没说的。 大清早起来,她做了一家人的饭,跟狗蛋儿没话找话,收拾屋子刷一下存在感,等等一切吧,只因毕月寻思了半宿,这回觉得真是自个儿不对,不对那就好好表现吧。 结果还没到饭店呢,就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三轮车上往下卸猪肉拌子。 这功夫了,想一块去了,终于有了默契。 楚亦锋洗手时小声跟毕月对暗号:“我劳动改造来了,争取宽大处理。昨晚你挨骂没?” 毕月摇头:“没。” 楚亦锋抢了赵大山搬菜运肉的力气活,那副积极表现的样子,弄的赵大山结完账倒有点儿无所适从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赵大山再看毕铁刚和刘雅芳都不是好气儿的,只会说一句:“不用,快放那,用不着你。”他觉得他得撤,似乎这里面有事儿。 所以当中午晚归的毕月推开饭店门时,看到的就是楚亦锋拿着个纸单子正在收钱找零。 刘雅芳紧蹙眉头:“你干啥去了?” 毕月和楚亦锋对视了一眼,才边往里面走边含糊回了句:“学校有点儿事儿耽误了。” 坐在收银台的毕铁刚,抬眼皮瞅了眼他闺女:“洗手赶紧吃饭。” “嗳嗳,爹,我先打个电话。” 楚亦锋扭头看着他小媳妇进了休息间,都没说回头再看他一眼,又默默去了厨房,在油烟中对大师傅说:“给我匀个灶台。” 他准备给毕月做小灶,羊肉萝卜丝面鱼汤。 当当当连刀切红萝卜丝,水开捞出焯了一下的粉丝,又开始手撕羊肉,大掌揉着浓稠的面糊。 看的忙碌的大师傅还得频频侧目观察他。 楚亦锋当了一上午小工了,他也不知道该跟毕铁刚和刘雅芳说啥,反正就是有活就干呗。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脸皮得厚,没话找话,没活找活。 要是他都放松不下来,那老两口更得拿他当外人,还得嫌弃他碍事儿。 这一上午,他贯彻的还算不错,当然了,别太在意细节就不会难堪。 比如刘雅芳带着服务员洗菜,他端盆倒水换水。几个女的擦桌子擦窗户,他墩地。 毕铁刚掏烟,他打火机马上递过去。没话找话问几句:“叔,几点开始上客人啊?一天流水能多少钱?” 几次想唠唠心里话,问问毕铁刚有没有其他兴趣爱好,但是又及时打住,觉得毕铁刚现在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明朗,怕过犹不及。 看毕铁刚费劲巴力的扒拉算盘,他上午还出门给买了个计算器。 结果未来老丈人打开抽屉,示意他看过去,一看,有啊,听着毕铁刚嘟囔句:“乱花钱。” 再加上毕月没准点儿回来,他是跟毕家人一起吃的。 席间未来老丈母娘也就说句锅里还有饭,吃完再盛,他盛第三碗时,狗蛋儿笑嘻嘻说他能吃,等再站起,毕成还伸手要接碗,真拿他当饭桶了,以为他要吃第四碗。 全是小事儿,可楚亦锋就是觉得毕月不在,他心理上很弱势。 那对儿老两口对他也没了以前见他的拘束、热情,更不用说拉他们去看升旗时的好态度了。 估计啊,楚亦锋直觉,曾经的好态度会一去不复返了。 总之,千盼万盼,毕月可下回来了,他和毕月还不能怎么多说话。 这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儿泄气。 楚亦锋起炒锅倒油烧热,开始煸炒羊肉丝,微摇了摇头,心里又乐观地想着:也行啊,哥们这也算打入敌人内部了。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毕月拧眉问电话里的陈大鹏:“我小叔最近在忙什么吶?怎么打一回找不到人,打一回找不到人?” 老家跟去的陈大鹏,十五岁的半大小子被质问挺有心理负担,有点儿为难地说道:“那我跟你说,你别和家里人说?二哥不让告诉你们。”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说!” “二哥前段日子都住院了,喝的胃出血。” “什么?” “他跑贷款,办审批手续,又盘了三个小矿。基本前一阵一直在市里来着。 完了手续啥的都办下来了,他也倒下了,医生说是胃溃疡引起的胃出血,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现在没事儿了,他昨天半夜上的火车,我这也是才回来。估计帮晚上差不多就能到京都了。” 毕月一愣:“回来了?” 陈大鹏叹了口气: “说是回去催款。京都那面儿烟酒行账目不对。最近这一个月,干催汇不过来钱,二哥住院备不住也是一股急火……” 毕月对着楚亦锋端上来的面鱼汤,没等拿筷子呢,先叹了口气。 那表情,让频频观察他们的刘雅芳也是一愣。 楚亦锋这个尴尬啊。 本来单独给做饭就有点儿说不上哪丢人,结果毕月不麻溜吃,对着大海碗叹气。 干脆一屁股坐下,问毕月: “怎么了?中午干什么去了?快吃。” 毕月小声嘟囔道:“我小叔啊,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不知道吗?步子迈的太快,那哪是挣钱,那是逼自己。” 楚亦锋明白了,回头看了眼端茶杯喝水的毕铁刚,也小声道:“出什么事儿了?” “你下午有事儿没?四五点钟去我小叔中心店看看。他回来了,先别让我爹娘知道,回来是有事儿。” …… 更加清瘦的毕铁林,白衬衣卷在胳膊肘处,推开了他中心店的店门。刚一进店,就和他以前的兄弟二傻撞了个满怀。 二傻,傻嘛,看到毕铁林那一刻,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哭了:“铁林,你干什么去了?我饿,我都吃不饱饭!喜子他找那臭婆娘摔我饭盆!” 毕铁林安抚地拍了拍二傻,抬眼间就看见了吴玉喜和大肚子的陈翠柳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他冷笑了一下,眼里满是寒意。 第四二八章 毕铁林回归(三更,为Molly0707和氏璧+2) 冷笑,他有多久连真实情绪都不流露了。但是当见到他真心对待的人,情不自禁还是流露了。 毕铁林深吸了口气,挑了下眉,开口的时候就像是刚才那一瞬露出的怒意从未有过一般。 只是插在裤兜里的两手,紧紧攥拳,露出的半截胳膊青筋暴露。 “什么时候的事儿?”微扬下巴点了点陈翠柳的方向。 陈翠柳从黑了瘦了高大的毕铁林进屋那一瞬,心口抑制不住地砰砰跳,脸色也红了起来。 这一刻,她恍惚间才搞懂自己,吴玉喜就是有天给她富得流油的生活,在她心里,还是比不上毕铁林。 不知道怎么想的,陈翠柳就是希望能和毕铁林说上两句,小声道:“铁林哥,我来还没去看雅芳姐和姐夫,他们不知道我……” 吴玉喜两手紧张地搓动着,抢话道: “那啥?铁林?你咋回来了?俺俩就是扯了个证,还没来得及张罗办事儿呢。 寻思、寻思等你回来,咱们哥几个再热闹热闹,再回她老家补下婚礼就行了。” 听到二傻还在哭,毕铁林点了点头: “把二傻哥的饭盆装满,喜子跟我来地下室。” …… 地下酒窖里有个偌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是一摞文件夹,最近几个月五个门市的账本。 毕铁林坐在椅子上,始终背转身在翻阅着。 而吴玉喜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眼神落在一排排的酒柜上,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页一页刷刷翻纸张的声音。 毕铁林会在个别页数上停顿一会儿。而那一会儿,他的手指会有规律地敲击写字台。 敲击声敲的吴玉喜心里七上八下的,他频频暗示自己,不要紧,看不出的,不会的。 毕铁林合上了一本又一本,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由大太阳烤的人真觉得夏天来了,到小学生们开始列队放学。 后面的两本,毕铁林干脆直接一扫而过。随后掐着晴明穴,很是疲惫地闭眼仰靠在椅子上。 “铁林?没什么问题吧?” 毕铁林没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心里滚动着复杂的情绪,眼神也意味不明地盯着那一排排酒柜: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变成这样。 在监狱里,你替我挨揍的闷哼声,就像是还在耳边。 揣着第一批货,在警察临检时,你说:“我来。”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挣钱,当全身上下连钱都没地儿再藏时,你洋洋洒洒扬起一沓子钱发誓道:“哥们这条命,铁林,你的!” 那些日子还那么熟悉。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忘了很多,它能改变一个人。 而我现在还能对你说的,在那段岁月里,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 毕铁林站起了身,依旧两手插在裤兜里紧紧攥拳。 等他开口说话时,最平常不过的语气,却让吴玉喜腿软心抖。 “喜子,你从不知道我还会做假账吧。 在那个阴森森的监狱里,我可是一天都没浪费。” 毕铁林转过了身,这回直视吴玉喜,盯着他曾经的兄弟问道:“能因为做假账成了重刑犯,进了大西北监狱的人,你觉得是他的手段高,还是你请的人更厉害?” 说到这,毕铁林笑了,双手重重地拍在了吴玉喜的肩上:“晚上九点有趟回老家的车。” “铁林?!” 一直木呆呆的吴玉喜,当听到晚上九点那句话时,他才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似的,震惊地看向走上楼梯的毕铁林。 “铁林?铁林!我错了! 我一时贪心,我这不是有孩子了,我……我再不会了。 我真的,真的只拿了四万五,这钱我给你吐出来! 是为了买房,都是陈翠柳那死娘们,她要买大的,要买四合院给老家父母接来,买个跟你一样的四合院。 我是贪心,看在哥们曾经跟你出生入死的份上,铁林!” 毕铁林连回头都没有回头,四万五,他前几天因为贷款喝进了医院。 清冷回道: “过了九点,我会报警。” 说完大步上楼,推开中心店的门。 楚亦锋放下车窗弹飞烟头:“小叔?” 毕铁林一点头,奔楚亦锋的车上走去。 满脸慌张的陈翠柳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就在她要说话时,她被踉跄追出门的吴玉喜差点儿撞个跟头。 车开走了,倒车镜里是双手捂脸猫腰站在路边的吴玉喜,他在一遍一遍地自言自语道:“铁林,铁林你不能这样,你心也太狠了。” 楚亦锋瞟了眼表情十分平静的毕铁林: “小叔,怎么着了?” 毕铁林微笑摇头:“没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 “去其他店?” “不了,明天再去,好好捋顺捋顺。” 楚亦锋一点儿没拿自己当外人,说道:“那咱回家?” 毕铁林活动了两下肩膀,以一个舒服的姿态靠在座位上,看着京都城的街道:“回家,好久没见我哥了。” …… 人民医院里,梁笑笑在灌着热水袋。 病房里只有她和梁浩宇,梁浩宇此时已经睡过去了,梁笑笑也是一脸倦态。 丁丽是在中午梁笑笑说出滚字就离开了。 她自己也知道,梁笑笑是恨不得捏死她的人。 她晕晕乎乎地走出医院时,大太阳光一照,有那么一瞬,丁丽晕眩到甚至也在质问自己:“是啊,她到底是怎么了?是怎么有底气对梁笑笑不好的?”而如今,她真心感谢梁笑笑。 心中有个魔,嫉妒,贪婪,越要越多。 还是她姑和丁博一遍遍地问她: “咋整啊?浩宇咋整啊?” 丁丽才恢复常态,立起眼睛尖声道: “什么咋整?医院不能再来,你们两个也不许再露面刺激梁笑笑! 只要我们不来,那死丫头心善着呢,就不会把浩宇扔出去,就不会用我们掏住院费,她管一天是一天!” 看着她姑连连点头,丁丽又眯眼质问道: “欠我的钱该还了吧?怎么?你们真以为变更浩宇归谁就完了?” “啊?”丁丽的姑姑慌神了:“啥意思啊?还能让咱们赔钱啊?咱家哪有钱?你爹刚盖完房,我家,小丽,我才包完地。” …… 梁笑笑站在水房里正刷洗着饭缸。 “笑笑?” 沉稳的男声,白衬衣,黑西裤,彻底晒成古铜色肌肤的毕铁林,对猛然回眸的梁笑笑哑然一笑。 梁笑笑手中的饭缸掉地。 第四二九章 就是个定心丸的作用(一更) 梁笑笑眼中慢慢聚满水雾,仍旧傻呆呆地扭身凝视毕铁林,一开口,满是哭音儿:“你瘦了两圈儿。” 瞧,这就是他的女孩儿,总是比聪明姑娘反应慢半拍儿。 这样很好,很乖。 即便被那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当成了傻子对待。只要他知道那是心善实在就好。 就这一句话,瞬间给硬朗的毕铁林打倒,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毕铁林几大步上前,一把搂过梁笑笑,他吻着女孩儿的额头:“你也不胖乎了。” 彼此告慰般的拥抱。 梁笑笑一拳头一拳头地砸着毕铁林的胸口,哽咽难言。 毕铁林搂着哭的泣不成声的梁笑笑,坚定地对梁笑笑耳语道:“会过去的,过去了回头再看,一切都不要紧,相信我。” 直到有人去了洗漱间,又马上退了出去,唏嘘了句:“哎呦天,倒是注意点儿影响啊?这是公共场所!” 俩人遗落了饭缸,这才去了医院后院儿。 白杨树下,梁笑笑哭着把着毕铁林结实的小臂,她不听毕月说话,可她现在急需毕铁林告诉她,帮帮她,无助道:“毕铁林,怎么办?啊?你比我大那么多,你说说?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浩宇不是我弟弟,我爸该怎么办? 我爸不要浩宇了。 浩宇跟了那样的妈,将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给他带好的! 我现在都有想杀了丁丽的想法,想把她那张脸撕烂! 寶 書 網 ω w W . B à o S H μ 2 . c ò M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就差一点儿!” 毕铁林悄悄地舒了口气,面对有些焦躁的女朋友,他此刻心里酸酸涨涨的。 这丫头最无辜。 大掌轻拍着梁笑笑的肩膀。 “你要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咱现在就去,不用差一点儿。笑笑,宁可暴力对待别人,也不要折磨自己。” “那你告诉我?”梁笑笑急着又往前凑上一步:“你告诉我接下来呢?” 沉稳的男声里,也带出了少许无奈,但那温和的大掌轻拍着梁笑笑,似有魔力般,让她听进了心:“换我,各归各位。 可我不是你,体会不到你害怕梁浩宇变坏。 你也不是你父亲,所以你不懂他为何会不要梁浩宇。 但是,笑笑,弟弟不是你的义务。 他回到他妈那,比面对一位用仇恨眼光看他的父亲,要更要好一些。 穷苦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对比,选择前者人才活得踏实。” …… 病房里,他们讨论的那个九岁的男孩儿,脑袋缠着厚厚的纱布,此时也在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看向窗外。 梁浩宇脸上的表情,没了从前的稚嫩和倔强。 他想起了还没写完的那篇作文: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楼上楼下的邻居们以前叫他小梁,现在叫他老梁。 以前,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没有主动叫楼里的叔叔伯伯经常挨揍,后来小梁成了处长,主动夸我聪明的变多了。 姐姐说,我们的爸爸是年轻有为,我却没看出来。 我不喜欢他。 他偏心。 他能仰脸问姐姐有没有不会的题?要不要上补习班?却在给我讲题时,讲着讲着就是一巴掌,说我是榆木脑袋。 榆木是什么木?以前我问过妈妈。 妈妈说,就是你爸嫌弃你不如你姐了,你笨,你姐聪明的意思。 我听了好难过。 也想过,如果爸爸只有我一个孩子了,是不是就不会说我榆木了? 爸爸也从没打过姐姐,却经常踢我。 有一次,我滑冰差点儿摔个半死,他慌慌张张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他会说几句好话。 没想到见着我,一点儿没给面子,当着医生阿姨的面儿,又卷了我一脚。 姐姐说,打你也不疼,忍着吧,等有一天,他不打你了,踢不动你了,他也老了。 梁浩宇用着输液的小手揉起了眼睛,没过几秒,他哭的肩膀抖动,用着小拳头砸着床:我以为,这次也就是挨顿揍,我都想好了挨揍就喊疼了。 他还没老呢,他就不打我了。 他不要我了。 爸爸不是爸爸了,姐姐还能当几天姐姐? 九岁的孩子,以前会说难过这个词,现在却早了几步尝到了锥子扎心的感受。 梁笑笑的舅妈推开病房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半大孩子坐在那自个儿偷着哭。 整个脸儿哭的抽抽着,听到开门声,看过来的眼神不是怨恨,是期待,看到是她,随之那双被泪洗涤过的明亮眼睛,又是一暗。 “笑笑呢?” 梁浩宇吸了吸鼻子,勉强控制着自己回答时不抽搭:“我姐去给我打饭了。” 姐姐这个词,刺激的舅妈深呼吸,回手关紧了房门。 她想起给远在南方的婆婆打电话,婆婆当即哭出声说的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笑笑是长成了半大孩子才有的那么个后妈。 柏生要是昏了头着急娶,摊上了这么个黑心肠的,那我的外孙女还有命活吗? 志芳会死不瞑目啊!” 命,都是命。 包括眼前这个九岁的孩子,也是命,要怨就怨他妈妈吧。 舅妈狠了狠心肠,站在病床边儿直视眼里有点儿慌张的梁浩宇说道:“已经确认你不是你爸的孩子了,你怎么还能让你姐姐管你? 她凭什么要照顾你? 因为你这么个没血缘的弟弟,她挨了多少个耳光,忍了多少了? 以前她挨你妈欺负的时候,你帮过她吗? 现在姐长姐短的了,想绑着她了。 现在又因为你躺在这、赖在这,她在耽误上课! 我不管你能不能听懂,小孩儿,自觉点儿,别学你那个妈,有点儿骨气,要点儿脸。 你哪来,问你妈,赶紧回哪去。 我们家笑笑给你掏医药费照顾你,那是她心善,别利用她的心善拖累她。 自觉点儿,别让我们见到你跟见到你妈一样恶心! 我不信你妈不会再来看你,你现在也脱离危险期了,赶紧走,告诉她,别让我找上门,到时候我连你一起扔!” 舅妈连挥舞着胳膊外加机关枪一般的语速说完,激动的她,赶紧转身走了。 站在走廊里,她也久久不能平静,捶了捶心口,那里堵得慌。 可此刻越是觉得不该对一个孩子如此,越是恨丁丽入骨,那个丁丽是怎么有脸对她外甥女挥巴掌的?哪来的底气! 而舅妈自然没听到,梁浩宇表态了。 她口中的那个小孩儿,在她转身离开时,呆呆道:“知道了。” 第四三零章 挑破坐实(二更) 饭店房后,楚亦锋终于能和毕月密谈几句了,让他高兴的是还是毕月主动的。 他从卫生间刚出来,毕月就对他连着挑那双大眼睛。 这不,他心里乐颠颠地跟出来了。 可惜,手指头还没碰一下呢,他的小月亮张嘴就是聊别人。 “你去哪接的我小叔?有发生什么吗?” 楚亦锋没回答之前先叹口气,刚才有多期望能干点儿啥,现在就有多泄气:“去火车站没接着他,去中心店遇到的。” 发生什么了? 楚亦锋微挑了下眉头: “嗯,他上我车,另一个大老爷们跟失恋了似的,站在大马路上捂脸哭。大概就是这样。 我估计啊,恐怕是哥们之间走着走着走散了。我问过小叔,他说小插曲。” 毕月仰脸看楚亦锋: “中心店?吴玉喜,真是他! 那人是给小叔拢总账的,小叔得多信的一个人。 他,唉!说是小插曲,估计小叔得空落落一阵。” 楚亦锋对毕月一摊手:“断了左膀右臂而已,也就是不习惯一阵,过了那阵就好了。” 毕月听的一愣。这人心咋那么大呢? “我又不是没被背叛过。又能怎样?心更硬了几分,再不掏心罢了。” 毕月忽然意识到,男人和女人是不同。 她也就被楚亦锋带的,不再那么激动了。 肩膀一松,低头看着脚尖儿,又小声道: “店里指定得乱,他那面又包了几个矿,到底贷款多少,估计他也不会告诉我,不得有个三四十万吶?我心里怎么那么不踏实?一旦有点儿什么事儿,资金链就断了。” “贷款?” “是。听说跑贷款喝的胃出血,没看瘦那样嘛。” 楚亦锋舔了下唇,这回微蹙起了眉头,他警告毕月道:“月月,不要动那块地的主意。” 毕月瞬间抬头看向楚亦锋。 “你也不用这样看我,你如果没买这地,你手里有闲钱,帮小叔,他会感谢。 可你已经压上去了,把眼睁睁能翻几番的营生卖了,只为帮他,他知道后会有心理负担。 还你钱还多少?你敢接能接吗? 还有,既然他没说,那说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不要好心到让小叔被动。” 毕月烦躁的一摆手:“知道了知道了。”都迈腿要走了,又斜睨了眼楚亦锋:“今天辛苦了啊。” 楚亦锋马上灿烂一笑,晃的毕月看的一花眼,就楚亦锋那张脸,她就很受用。 “我后天可就……”楚亦锋手刚要摸毕月的脸。 “嗯!咳!”毕铁刚又是清嗓子又是咳嗽着的,脸色很不好的从拐角处出现。 楚亦锋扭身看过去,当即造了个大红脸,毕月就更是了,耳朵都热了。 这俩人明明没干啥,但挡不住心里有鬼,见毕铁刚和刘雅芳总像是矮半截似的。 毕铁刚严肃着一张脸问毕月:“你跟你小叔在外面唠啥了?他咋饭都没吃就走啦?” 毕月吸了吸鼻子道: “没说啥,就是说他店里伙计问过我货的事,他备不住是着急去店里看看吧?一会儿就能回来。” 楚亦锋听着毕月睁眼说瞎话,明明是那个什么梁笑笑吗? 毕铁刚背着走转身边走边道: “唉,回来也不招家。是等他吃饭还是不等?你俩饿了先对付一口吧。” 走了几步了,又忽然回身看杵在原地的楚亦锋。 楚亦锋马上跟上:“叔,不饿,让月月对付一口吧,咱们等我小叔回来,我中午吃三碗饭呢。” 仨人刚进了饭店门,毕月挺意外,楚亦锋那表情就复杂了。 他看着刘大鹏带着大院儿刘参谋长的小儿子刘立伟,还有左涛,仨人正被刘雅芳安排座位呢。 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检查了身上的衣服。 “楚哥”、“疯子”、“亦锋”。 仨人都笑眯眯地跟楚亦锋打招呼。 刘雅芳手里还拿张菜单,听的一愣:“认识啊?” 毕铁刚很给面子,率先反应过来:“快,你赶紧着,给这几个孩子领包房去。” 楚亦锋回眸看了眼包房门,才对着刘大鹏的凳子上去就是一脚:“故意的吧你?上这来看我热闹来了?” 刘大鹏举手投降:“吃饭。那怎么的?不让来吃饭啊?” 左涛笑着推推眼镜道: “不够意思哈,亦锋,你快走了都不找哥几个聚聚,跑这当服务员来了? 你说你搞搞红袖添香那一套也就算了,跑这弄一身饭菜香。 你让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哥几个也想沾沾烟火味儿。” 刘立伟敲着筷子起哄道:“就是!楚哥,我们这叫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外面大厅里的毕铁刚,嘴上叼着烟屁股,招手叫毕成跟他往包厢里抬啤酒。 刘雅芳也带小跑的去了后厨,扯嗓门对大师傅喊道:“老樊,把你那几个拿手好菜都做上,给来八个菜,俺们家孩子的朋友同事啥的来了,你辛苦点儿哈!” 毕月无语地拉住忽然忙忙叨叨的刘雅芳: “娘,你也太夸张了。四个人吃八个菜啊?” 刘雅芳皱眉道: “你这孩子。吃不了是吃不了的。得给亦锋装脸知道不?你瞅瞅你那头发,赶紧梳梳头去!” 要说这几个朋友来看热闹,楚亦锋尴尬是尴尬的,但也有好处。 他借着两瓶啤酒下肚,其实还喝的啥事儿没有呢,在毕铁刚带着一脸笑容又端着茶壶送进来,以及刘雅芳端着菜进屋时,站起身介绍道:“这是我叔,这是我婶儿。” “叔、婶子,这都我发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 双方介绍完了,他又加了句,指了指站门口的毕月嚷嚷道:“那我女朋友。我叔我婶儿,呵呵,这就我以后老丈人老丈母娘,哥几个敬一杯呗。” 刘大鹏咋瞅楚亦锋咋像是傻小子。不过表情倒是一本正经,三人全都端杯示意,叔叔婶子,楚亦锋真是个好青年的说着客套话。 毕铁刚笑容一僵。 刘雅芳赶紧客气道:“我酒量不行,那我就半杯吧,要不没法干活了。” 毕月抿嘴看笑了,一侧头,毕成正不是好眼神看他,嘀咕道:“真是女生外向。就能高兴成那样?哼!” 毕月对着毕成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哼,我乐意! 而另一头,医院这面,梁笑笑顶着一双肿胀的大眼睛,对在前院儿遇到的舅妈介绍道:“舅妈,这是我男朋友,毕铁林。” 舅妈当即一脸懵…… 第四三一章 不甘心(一更) 不仅是舅妈一脸惊呆,就是毕铁林也意外的看向梁笑笑。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被确认身份高兴,而是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哭懵了?所以才顺嘴说了出来。 但女孩儿却一派从容地回看她舅妈,还对舅妈点点头,以示她没开玩笑,是真的。 “您好,舅妈。” “这、这?” 舅妈一看就岁数不小的男人对她弯腰行礼,一时只会用手指指着毕铁林。 还是过了几秒,她稍稍有点儿反应过来了,才没失态的对毕铁林点点头:“你好。”打完这声招呼了,舅妈赶紧一把拽住梁笑笑的胳膊:“那什么,笑笑啊?我找你有点儿事儿。” 毕铁林嘴角带笑接话道:“那舅妈您在这陪她,麻烦您了,我先走了。”又对梁笑笑嘱咐道:“要记得吃饭。” 梁笑笑顾不得还有长辈在场了,立刻慌张地拽住毕铁林:“你干嘛去啊?” “我去陪着伯父。他那头你放心,我会看着的。” 说完,毕铁林再次对舅妈一点头,拉掉了梁笑笑的手,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刚才还埋怨她家笑笑怎么当她面就黏糊的舅妈,在听到毕铁林说是去陪梁柏生时,她这次也认真地和梁笑笑同时看向毕铁林的背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笑笑平静回道:“偷摸处大半年了。” 舅妈音量提高:“偷摸?你爸不知道?” “知道,不同意。现在好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舅妈咽了咽口水:“他挺大岁数了吧?怎么认识的?家是哪的?干什么工作的啊?” 梁笑笑没藏着掖着,一五一十道: “三十一岁,不算大吧?我好朋友的亲小叔。家是龙江省哈拉滨下面富裕乡莲花镇赵家屯的。” 舅妈一手挎着皮包,一手捂着心口窝: “工作呢?他住那么偏,怎么还能开得起车?” “现在干的是挖煤的工作。” 看着面前乖巧的梁笑笑,舅妈只一个感受,这孩子没长心。无语地再次提高音量喊道:“挖煤?他是煤矿的工人?!” “不是。他是煤矿老板。” 舅妈深呼吸,眼前这外甥女不是她这头的,是丈夫那头的,她可以关心,可以给出头,就是不能教训。 说的深了浅的不好,就是自个儿的亲外甥女那还得琢磨琢磨呢,可她忍啊忍,忍不了了。 一拳砸了下梁笑笑的胳膊: “你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梁笑笑很无辜,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这两天哭的眼睛疼。 医院一楼的一问一答还在进行,二楼的梁浩宇也哑着声音在咨询。 “阿姨,我要是提前出院了,能退钱吗?能把钱还给我姐吗?” 护士掸了掸点滴管子,随口回道:“押金钱不够就补,多了就退呗。” 梁浩宇点了点头,眼皮打架,他也一直强撑着,等着梁笑笑回来。 “浩宇,饿了吧? 别着急哈,我饭缸丢了。跟大门口的小饭店给你定的面条。 不行,你这输液不能空肚子,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大孩子带小孩子,梁浩宇早就习惯梁笑笑拿东忘西,做饭就更是了。 自从爸妈离婚了,他经常听到他姐说忘放盐了,忘插电饭锅了。 梁浩宇对着梁笑笑咧了咧唇,笑的和从前一模一样:“姐,我书包呢?” “嗯?” “我作文还没写完呢,等脑袋好了,得交上去,给我拿来吧,免得爸又得被老师找。” 梁笑笑眼神复杂地回望梁浩宇。 …… 而毕家饭店这面,楚亦锋在享受着准姑爷的待遇。 喝酒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刘大鹏十分不外道地直接找到毕月,问有没有电话,他又给叫来三个,全是以前跟楚亦锋混在一起的小子们。 踢里踏拉的,谁逮谁进饭店先叫毕铁刚叔叔,主动介绍他自己是谁谁谁。 八个菜哪够,十二个菜,白酒啤酒的,以至于毕成也被楚亦锋留在饭桌上陪喝。 毕成听着席间这些公子哥们聊的内容,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狗蛋儿坐在毕月的身边嗑着瓜子,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毕月,小孩儿有点儿小气吧啦的,唏嘘道:“姐,咱家今天还有挣吗?” …… 而和楚亦锋差不多同等身份的毕铁林,就没有楚亦锋的好命了。 毕铁林饿着肚子,坐在车上看着梁家窗户的方向。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主动上楼时,看到单元门那,梁柏生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梁柏生几步一退,走路不走直线,在毕铁林眼皮子底下晃悠到路边儿,伸手叫了个出租车,跟人一顿说。 毕铁林看见那司机紧着摆手拒绝梁柏生,他下车了。 一只坚定的大手一把拉住站不直的梁柏生: “叔。上我车吧。” …… 曾经被梁柏生砸了个大坑的红色夏利,后屁股冒着烟,如火一般疾驰在夜色中。 一路上,也曾因为梁笑笑发生过口角的两个男人,谁也没跟谁怎么说话。 毕铁林递过去水壶,梁柏生就喝。 梁柏生指路左拐上公路,右拐下小路,毕铁林就一个指示一个听令地执行。 当两个高大男人,站在那六间大砖房前,梁柏生气红了眼,毕铁林气的攥紧了拳。 午夜时分,丁丽娘家所在的屯子里,狗汪汪叫,打着手电筒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全都站在丁家大铁门那议论纷纷。 梁柏生挥舞着胳膊,什么以前的岳丈和丈母娘啊,谁过来拉他他揍谁。 他一脚踹翻新做的大圆桌,抄起凳子就开始砸衣柜,就跟刚出了笼子的老虎似的,满屋子转圈儿砸。 至于在同村里住的丁家亲戚们,毕铁林不但在外面拦着,他还手中拎着个斧头,吓的谁都不敢靠前儿。 毕铁林听到屋里的梁柏生,如泣血般带着哭音儿质问从前的岳丈:“我对你们丁家不够意思吗? 没工作的,找到我梁柏生头上,我给没给安排? 粮是粮,钱是钱。你们嫁一个闺女,比养五个儿子还顶用,是谁在大包大揽?是特么我! 骗我,结果合起伙来骗我! 拿我当特么活王八! 你们但得有良心,哪怕结婚后跟我说实话。 哪怕骗我结了婚,哪怕骗我一年! 十年,人有几个十年?啊?!” 梁柏生砸哪,毕铁林跟着砸哪。 丁家新盖的大砖房,没用多一会儿就变的破烂不堪。 第四三二章 姑爷也分啥人啥命(二更) 舅妈躺下坐起,先是去把窗户打开,咧个缝,透口气。 刚躺下,她长叹一声,又坐了起来。 而舅舅许志荣头枕着胳膊,睁眼看着棚顶,就跟没感觉到他媳妇来回瞎折腾似的。 舅妈自言自语道:“不行。”说完就趿拉着拖鞋走到写字台那。 舅舅这回有反应了: “你干嘛?你大半夜给我妈打电话,给他们老两口吓着呢?” 舅妈边拨号边回头瞟了眼石英钟,说道: “不能,刚几点啊?这事儿必须得告诉你妈,省得将来咱们落埋怨。” “喂,妈,是我。没睡呢吧? 我跟您说哈…… 不是,现在不是我姐夫那面的闹心事儿了。 您猜怎么着?我今天去医院看到笑笑对象了,她处对象了,说是处大半年了。” 舅妈听到婆婆只惊讶地“啊?”了一声,再都不出声了,她也没管老太太能不能一下子消化这老些事儿,怕婆婆误会是平常的对象,快言快语道:“哪是她什么大学同学啊! 那男的,都三十一岁啦。我瞧着怎么那么老相呢?瞅着像是三十五。 我没深说笑笑,您让我怎么说? 唉,志荣一个当舅舅的,他就更不能说了。他还是男的,怕伤着孩子。 笑笑说我姐夫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妈,对,我估计我姐夫也是觉得不般配。就是我都那么觉得的,心里特没底。 您听我说哈,倒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但瘦的那眼角褶子,啧啧,那男的长的那个黑啊!” 舅舅本来烦躁地也起身在卧室里来回踱步,结果听到他媳妇开口就是人家黑,他瞬间无语地看过去。 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 舅妈瞟了眼有点儿要发飙的舅舅,眼神闪了闪干脆不瞅了,握着电话一扭身子开始详谈道:“他岁数那么大,咱笑笑刚多大点儿? 他长那么黑,咱笑笑白白净净个小丫头。 他是什么东北哈拉滨下面又是乡镇又是村的,咱笑笑是城里姑娘,咱一京都姑娘就该找本地的…… 行,咱就不论这方面。 是,那男的是有钱,开个破夏利,妈,他是包煤矿的,可他没学历啊,那人是文盲! 有钱没用,咱笑笑是个大学生,就该找个老实可靠工作稳定,两个人岁数相当的,是不是? 找个同样都是大学生的,那也看起来更般配不是?说出去也体面吶? 这就私下里处了个这样的,您说多愁人? 真有那天,爱看热闹的亲戚都得猜咱笑笑找的是二婚头子。 您说我和志荣,什么样的小伙子给她介绍不了? 就我姐夫家那闹心事儿,他也影响不到笑笑啊。 梁柏生那级别摆在那,有一个那样的岳父,退一万步,不说找个门当户对的,咱就是找寒门学子,那不得捧着笑笑过日子啊!” 远在南方的老太太挂了电话,对笑笑的外公说道:“现在开始惦记咱外孙女了,早先她要不小心眼,笑笑能过的比现在顺心。” 笑笑的外公决定明天买火车票,明天也等儿子去了单位了,再给儿子打个电话。 闻言劝道: “咱家囡囡和志荣媳妇没处多久就没了。 咱那儿媳妇也就算可以了。 她冲谁?还不是志荣?还不是冲我们? 你啊你,你不能指望儿媳妇待笑笑像亲生的,有事儿能帮忙,能出面,这就可以了。咱们就要谢谢她了。” —— 而梁家,此时显得清冷的很。 打砸完,梁柏生心里空得很。 他不自禁地盯着厨房方向,听着当当当切黄瓜丝的声音。 毕铁林端上了面条盆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递了过去。 圆桌上除了一盆面条,再就是一盘黄瓜丝,一碗肉酱。 梁柏生接筷子时,看到毕铁林拳头处有出血点,抿了抿唇,停顿了下,才开口道:“咱俩喝一杯吧。”说完起身去拿白酒。 梁柏生拿起杯子,毕铁林就主动敬一下,也不说话,仰脖就干一盅,再给梁柏生饭碗里舀了几勺肉酱后,白酒的辛辣也彻底咽下去了,毕铁林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 屋里都是他吸溜面条的动静,沉默寡言不会来事儿,说的就是他。 以至于梁柏生先开口道:“煤挖的怎么样了?” 毕铁林呛着了。 他以为梁父得继续买醉,醉了之后再继续闹事儿之类的,他已经想好了,梁父说喝酒就陪喝,说要干啥,他就干啥,奉陪。 可这,问他怎么样?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热乎,期待,意外,他也表现的很实在,实话实说道:“也算尝透了酸甜苦辣吧。 京都这面不管认识谁,到了那面,级别高的倒是认,级别低的可不管你那事儿。 那些人啊,一天天也不干个正事儿,跑手续正经跑了段日子,跟他们好顿周旋。” 梁柏生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道: “各个地方都是这样。 就说窗口单位吧,到点就下班,他可不管老百姓排的是多远的长队。 宁可坐那喝茶看报等吃饭,也不会紧手先办着急的事儿。” “是。叔,你趁热吃几口,咱垫吧垫吧。” 梁柏生看着埋头又继续吃面条的毕铁林,眼神意味深长,此刻心里想的是:岁数大点儿就大点儿吧,有经历的男人,至少要比毛头小子知道要什么,看起来,那肩膀多少能担点儿事儿。 “你那矿上雇多少人了?”梁柏生也拿起筷子放下了酒杯,刚要吃口饭,又被毕铁林震住。 “几百人不到上千。”发现梁柏生有点儿愣神,毕铁林解释道:“我不是一个矿,我又盘下仨小矿。叔可以休假去溜达溜达。” “知道了,吃吧。”梁柏生说完,自个儿先叹了口气。 …… 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再看看人楚亦锋。 饭店的服务员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 谁也不知道楚亦锋到底是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反正走路直晃悠。 毕铁刚紧锁着眉头说道:“这铁林还没回来,要不然是不是开车送一趟。” 狗蛋儿看着楚亦锋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汽水瓶一丢,一边儿喊着“借过借过”,一边儿主动上前去扶。 楚亦锋微眯眼瞅狗蛋,心里骂道:臭小子。 狗蛋儿一撇嘴,等他姐扶?想得美。 毕成也喝的满身酒气,对家里人说道:“娘,不行开、开楚大哥那台车,嗝,一块回咱家吧?” 刘雅芳立刻拧眉看她大儿子:开一台车回去?我看你是开玩笑! 那不住一个院子里都跟狼似的,跳墙往里干,整家去了,她累一天了,她是睡觉啊还是打更啊? 总之,楚亦锋给毕月使眼色,意思是让毕月送他,可毕月害臊,没看她爹不表态吗? 结果夜半三更,毕铁刚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准岳丈的叔叔,蹬着自行车,驮着楚大少。 第四三三章 干泡啥?(一更) 毕月端着脚盆进了屋。 刘雅芳抬眼皮看她闺女,看到毕月将脚盆放她跟前儿,又起身将皂胰子、脚巾递给她:“喏,给你。” 这一刻,挨累一整天了,心里可受用了。 这也是在吵吵闹闹过后,娘俩第一次平静温馨的相处。 刘雅芳看着毕月退到门口那,斜着身子瞅她,她像是跟她闺女唠嗑似的说道:“唉,那孩子给咱家干点儿活,不够倒搭的呢。 这家伙,你爹专拿好酒啊。 就他们喝那白酒,那两瓶是你小叔去年给的。 你爹稀罕得不行,没舍得喝,拿店里摆上说是瞅着好看用的。他都没闻着个味儿,得,没了。” 毕月舔了舔唇。 她要告诉她娘,后世就那酒,一箱酱茅能拍卖到几十万的价格,她娘能不能心痛地昏在她面前啊? “那人家要给你钱,你不接。” 刘雅芳白了一眼毕月:“你说那是啥话?挣钱挣疯眼啦?小楚的钱也能接?” “那你跟我磨叽啥。” 毕月掀开门帘子,一扭身走了。 刘雅芳赶紧探头喊道: “你别大半夜整那洗衣机,费水,听见没?等明个儿有空我再洗,你给我搁那,大成那破裤子你搓不动,手该糙了!” 喊完了,看她闺女还在院子里来回撺哒,也不听她的啊,叹了口气。 可随即不知道想到了啥,嘴角边儿又牵出了几丝笑容。 在刘雅芳的观念中,男人喝酒唠嗑啥的,女人是不能靠前儿的。 再说跟男的能说啥?女人肚子里,就该装的是过日子的事儿。 但今天,她看着她闺女啊,大大方方的和楚亦锋那帮朋友们说话。 被问装修什么什么理念,闺女能说几句。 有个小子说要开茶庄,她家大妮儿也能说上几句。 不抢话,不主动找话,就那小模样往那一站,还不像别人家那大姑娘害臊谦虚往后躲啥的。 她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拒绝喝酒都是感觉正正好好。 刘雅芳弯腰搓了搓脚心,心里有点儿自豪。 自豪于她今个儿算是看明白了,那楚小子都不错眼地看她闺女,那眼睛里的高兴,估计隔条大马路都能看出来。 大妮儿只要一说话,楚小子就歪头瞅,一起身要干活,他就上手抢。倒是大妮儿,该干啥干啥。 刘雅芳此刻不仅自豪于干部家庭的小子又能咋的?照样还得看她闺女脸色。她还有点儿说不上的满足。 满足于闺女是她生的。 另一头骑车驮着楚亦锋的毕铁刚,也快到大院儿门口了。 楚亦锋心里话: 这扯不扯呢?老丈人送他。又多了一件丢脸的事儿。 早知道不装喝多了,谁能想到放着会开车的毕月不用,毕叔亲自上啊? 楚亦锋蜷着腿规规矩矩地坐在后面,他这个头体重,就毕铁刚那坏腿吧,驮他就够费劲的了。 毕铁刚车把晃了晃,他半扭脸说道: “明天不用起早去饭店干活。俺们跟大山都是早先说好的,我和你婶儿白天在那看着,他早上去上菜买肉给人算钱,晚上也是他去拢账开到半夜,今儿个这算特殊情况。” 夜风一吹,楚亦锋虽说没像他表现的那样状态特别不好,但还是有点儿喝上头了,他没回答明早去不去,倒是说了句:“叔,我后天就要走了。” 蹬车的毕铁刚一愣:“后天几点的车?” 楚亦锋马上看毕铁刚的后背,语气轻快了很多:“晚上七点。我明天想……” “啊,行。那我让大妮儿,后天晚上吃口饭就去火车站送你。下回啥时候回来?” “不清楚。这次也是轮休。”这话说完,也到了地方。 毕铁刚下了车,嘱咐道:“那后天都要回去了,陪陪你家里人吧。总共也没放几天假。军人不易回家。你那车,明天让你小叔给你送过来。” 此时的楚亦锋就是一时失足千古恨的代言人。 他边进院边倒着走路,勉强打起精神对门口的毕铁刚挥了挥手。 他转身间走了,毕铁刚却对着那大院儿门在叹气。 这院墙、这大门,看起来也没啥了不起的,可他就是觉得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 …… 都大半夜了,毕铁刚去大门口张望了两回了,也没盼回弟弟。 刘雅芳披件外套坐起身,累大劲儿了,找不到姿势睡觉了。她一看毕铁刚也没睡意,干脆开台灯,说道:“小楚那孩子,除了昨晚爬墙没个分寸,确实没啥说头。她爹?你听见他在饭店,跟他那帮朋友说他奶啥的了吗?” “嗯。” “我也听见了。明白他是啥意思。就是想告诉咱们,他家不全都是他妈他姐那样的,他奶奶同意。 一个奶奶顶好几个人。 我都不知道咱家大妮儿啥时候还跟他奶吃过饭,问大妮儿,她说是离家那几天,唉!” 毕铁刚也半倚着床头接话道: “以前我还觉得吧,一个男同志,穿溜光水滑的不如普通孩子踏实。今天一看,他那些光腚娃娃都那样。谁道了?备不住是人家条件都好,习惯臭讲究吧。” “要是他妈他姐不那样就好了。” 毕铁刚拧眉瞪刘雅芳: “能都怪人家吗?你不说吗?他那姐先不论,他妈还帮你捡骨棒,当时不也冲她闺女喊了吗?不让那么说话? 就你作的。 你不给孩子撵出去?能有后面那事儿? 你就笨寻思吧,换咱家大成,女孩子这就住进去了。唉,说你不听,孩子的事儿别瞎掺和,咱要早有能耐至于过那么多年苦日子嘛。” 刘雅芳给自个儿找借口,两手环胸斜睨毕铁刚,一撇嘴说道:“拉倒吧。他那妈强也强不到哪去。那跟一道都没吱个声。 哎呀,你可别说那没用的了。我给闺女撵出去?我还说你要早点儿找回来还没那事儿呢。 说那些臭氧层子干啥?主要是你闺女乐意,咱看那楚小子也不赖。俩人都乐意,咱能犟犟出个啥?” 毕铁刚蹙眉回道: “是。说明天妮儿放假,我听那意思,他要领咱家妮儿出去溜达,我都没等他说完,就给回了。 上咱家干泡啥?不在家整明白他那爹妈,我指定不能让。” 第四三四章 兄弟(二更) 早上四点多钟,毕家大铁门有了响动,毕铁林一身冷风冷气地进了院儿。 大铁门一响,俩个小屋里都有了动静。 只不过毕月是先于毕铁刚出来的,因为毕铁刚被“别的事儿”给耽误了。 “小叔,你店里怎么了?你去笑笑那了?那面什么情况啊?” …… 而另一个小屋。 外面刚亮天,屋里也拉着密密实实的窗帘,毕铁刚在有点儿黑乎乎的屋里找杯倒水,他都习惯早上起来先喝半缸子拔凉的水了,这样能精神精神。 正仰脖往下一口干掉呢,他忽然“噗”的一声,喷的满桌子都是。 刘雅芳也被这一声给喷醒了,动了动,扭身迷迷糊糊地问道:“咋的了?” 毕铁刚气急败坏质问道:“还咋的了,这缸子里是啥?!” “啥玩应儿啊?”啪嗒一声,刘雅芳打开了灯。看清了杯子才回道:“啊,是雪花膏。” “你要药死我啊?雪花膏你放缸子里干啥?” 刘雅芳赶紧坐起身,摆手安抚: “别吵吵。大早上的,孩子们好不容易放礼拜天,你给他们喊醒了呢。我那不是没地方搁了吗?咋的?你给我喝啦?艾玛,白瞎了!” 毕铁刚都品不出嘴里是啥味儿了,一说话冒香气,听到白瞎俩字更生气了:“你抠它干哈?一天天把你闲出屁了!雪花膏不放瓶子里,你搁我缸子里?雪花膏瓶呢?” “瓶子不是当火罐拔脑袋了嘛,我脑袋疼,罐头瓶子还太大。你那一巴掌呼的我脑袋嗡嗡的,不说你别不自觉。” 毕铁刚使劲将水杯往桌子上一放,气哼哼地转身推门走了。 刘雅芳等没人影了,才重新躺下,小声嘀咕道:“瞅你死出吧。我还没急眼呢。唉,白瞎了,这可真是没啥擦的了。” …… 毕铁刚和毕月走了个顶头碰,说出的话是嘱咐的意思,实际上是不放心在磨叽,背着手说道:“回屋再睡一觉去。 今儿个让你娘在家给你们几个做点儿好吃的。 你是跟她没事儿出去溜达溜达,还是搁家看书的,别可哪乱走。好不容易休个礼拜天,招招家。” 毕月吸了吸鼻子。她爹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 随后才解释道: “爹,我得出去一趟。卖地老王家那面儿得去看一眼,不能办完过户就不露面了,不地道。我还得去趟医院。” “去医院干哈?” “笑笑她弟弟住院了,脑袋给磕成脑震荡了。” 毕铁刚这才明白咋回事儿。 难怪铁林回来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毕铁刚也没说毕月出门行或是不行,背着手都走出两步了,才又站住脚嘱咐道:“别空俩爪子去。看病人得买点儿东西。 冲你小叔那头,也得买点儿好的。就当咱家的了,钱不够管你娘要去。” 说完推开屋门,毕铁林正在呼噜呼噜地洗脸,连头发碴子都洗了,弄的一地水渍。兄弟好长时间不见,毕铁刚有一肚子话想跟毕铁林唠唠。 “你姐那头咋样了?有没有啥信儿?” “干的挺好。哥,刘强东,你还记得不?他现在挂职锻炼到我姐那个县去了。我姐说帮挺多忙。光牛就养了好几十头了,更不用说别的了。我算了一下,来年吧,回本了。” 毕铁刚蹲门口掏兜点烟说道: “听你嫂子回来说了。 唉!那带毛的活物,不能算那个,啥时候出栏换现钱,啥时候才叫回本。 我啊,哪寻思你们干那么大个买卖,给她整个营生,女人家家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支起那一摊子。” 毕铁林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看着吧嗒吧嗒抽烟的哥哥:“也是赶上了,那面养殖场往外兑。我都没想到,现让人汇的钱。” 毕铁刚仰脸看弟弟,问道: “那付国咋样?后悔了没?就娟子跟金枝在厂子那呢? 她也不给我来个信儿,到现在连电话号我都不知道。 大山这面搞大人家肚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得整房子啊,咱书记和你玉凤嫂子还回去种地了。 这插秧忙着呢,咱家地给你三爷爷家种了。我也不能回东北,得搁饭店盯着。” 毕铁林上前拽起他哥,指了指沙发让坐下: “哥,就别提付国了。那都过去的事儿了。 别说这才离婚没多长时间,就是再过个十年八年我也不赞同复婚。是狗改不了吃屎!” “那不是有孩子吗?” 毕铁林冷嗤一声,不再说这话题,他觉得浪费时间。 想起裤兜里吴玉喜给他留的信,真觉得无论是哪方面,就一次机会,甭扯别的,否则容易养熟白眼狼。 自从他出来走南闯北那天,他没亏过跟他的任何一个兄弟。单说吴玉喜是挣的最多的,平均一个月五六千。 矿上那活多累,一家子拖带孩子去干活,女的给做饭,男的上工十几个小时连续干活,他才给开四百,在山西那地界还算高工资。 可想而知,他对人不薄。 一个光棍,就是再祸害钱,没置房没置地,他不可能都花了,什么四合院买不起,就手里的钱就够了。 他毕铁林就是跟银行那面周旋,都没说亏待京都这面的弟兄们,月月发钱。 最后贪他四万五。 曾经的种种就因为那两个钱,就为钱,就能跟他分道扬镳背后搞这一套了。 最后人走是走了,给他留封信说什么? 毕铁林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过他哥递的烟,脸色很不好看。 刚才他都没回答侄女,他觉得丢脸,很失败。 吴玉喜在信的最后说,要回老家开个烟酒行,望以后在道上混,铁林咱们兄弟一回,放哥们一马。 毕铁林心寒齿寒。 没这话还好点儿,毕竟那四万五给他留下了,以前没喜子,这世上也备不住没他这人了。 可…… 他从梁家出来去了中心店,拿着柜台那封信气的手抖。 不是买什么四合院,是特么早就预备自个儿单干了! 毕铁刚拧眉问道:“铁林,你跟哥说实话,你店里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毕铁林这才从愤怒的思绪中缓过神。他以为是毕月露了口风,实际上毕铁刚能猜到,是当哥哥的一种直觉。 “你说你们,一个俺家大妮儿,一个你,是越有本事越啥也不说啊。 是,我没啥能耐,不懂。可你们多跟我说说,我也放心不是?” “哥,我现在能信的,就家里人了。 大山那面什么情况?他是结婚啊是怎么的?等他那面有个一定,我给你找个人带一带,你帮帮我吧,唉!” 第四三五章 太欺负人了(三更,为Molly0707和氏璧+3) 被要求,被需要,毕铁林用着求的语气商量毕铁刚,这一刻,当哥哥的心里复杂万分。 以前供毕月她们几个上学时,毕铁刚觉得肩膀责任太重了,压的他喘不过气。 可自从毕月和毕成能挣钱了,肩膀倒是松块了,心里又不得劲儿了。 他自己的感觉,就像是眼睛被蒙块布,在屋里这一堆一块再转圈儿,儿女指哪他转哪,没出息,还憋屈。 高兴大过于其他,但毕铁刚开口说的却是:“我能行吗?你店里咋的了?你跟我说说。” “哥,咋说呢? 当官的叫不能乱放权,咱做买卖的就叫不能乱放钱吧。 倒不是下面的人给你功高震主,但他觉得吧,他是盘菜,一管钱吧,太考验人心了,一般人都够呛,这人心吶,上哪看去?容易给你整事儿。” 有点儿听明白了。毕铁刚问道:“谁啊?”随后又脸色一正:“不会是喜子吧?” “哼。” 毕铁林冷哼了一声后,起身脱掉洗脸时弄湿的衬衣,光着膀子打开衣柜,边找衣服边回道:“哥,我也不说别的了。我那矿上一堆事儿。就我那几个店面,你要是能管好了,上货验酒拢账,和跑货那几个多联系联系有了默契,我这边儿敢撩手的情况下,就给你了。” 毕铁刚急了:“可不行。你要这么说,我不接。” “哥!”毕铁林无奈道: “总共就咱哥俩,你总要有点儿事业的。 咱先不说那些,你问问大山,他那到底咋的?什么时候能接管饭店?要不然就让我嫂子直接管吧。 跟月月,哥,你也得提一嘴,不能给人心养大了,别觉得去不去无所谓,无所谓别拿钱,哪那么多美事儿。” 看见弟弟开始换衣裳了,再一听店里出个白眼狼,猜测可能是一宿没咋睡。能睡着吗?不够憋气的了。赶紧站起身说道:“知道了。你抓紧睡一觉吧。那什么,睡醒了去给楚小子那汽车送回去。” “嗯?” 毕铁刚边往外走边含糊道: “岁数小啊,毛头小子管你那些呢。得让月月跟他处的有点儿分寸。 你也是,自个儿注意了,要着急结婚就说结婚的。 你看看那大山。你赵大哥那火上的,没几天掉了两颗牙。那还小子呢?再吃亏也比不上女的。反正都注意吧!” 毕铁林听明白了,想起一事儿,顺嘴回道:“哥,你跟我嫂子说一声,陈翠柳可跟喜子呢,也挺个大肚子。她们那都亲戚,可没咱老毕家啥事儿。” “啥?” 回了屋的毕铁刚,对着床上还睡觉的大鼓包,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这娘们,一天天不干好事儿!” 刘雅芳嗖地坐起身,也来脾气了:“不就雪花膏吗?那吃一口能咋地?以前你饿急眼了也没少啃树皮。” “谁跟你说那事儿了?你瞅瞅你。整个你舅家那面的陈翠柳,勾搭铁林手下,挺个大肚子一起坑铁林钱,这是发现了,没发现都得卷款跑喽。” “啊?”刘雅芳懵了:“翠柳?她啥时候来的京都?” “你问谁呢?你瞅你再瞎搀和的,我还烀你一巴掌,我烀死你!” …… 大清早的,毕家已经一个小插曲接一个小插曲的上演了,老楚家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性格的原因,没那么外露罢了。 楚亦锋当天晚上大半夜回来,又是开门上楼,又是洗澡的,觉轻的梁吟秋全都听见了。 但因为她搂着王昕童睡觉,楚鸿天当晚没回来,她也就没起身。 等早上听到他儿子哇哇地吐了,脸色很不好的上楼了。 甭说梁吟秋脸色不好看,就是楚老太太也拉下了脸。 老太太心话了:大孙子也太狠了,她就是再同意毕月吧,也得差不多点儿啊?总共没休息几天,根本没咋招家。 你说她一把岁数了,活啥呢? 不就图个热闹,冲儿子和俩孙子嘛。 倒是陪陪她啊,说说话,是不是?不行带她一块出去,她也不碍事儿。 “你干嘛去了?跟谁喝的啊?” 楚亦锋拧开水龙头:“跟大鹏他们几个喝的。” “一天天都是跟他们喝的啊?” 楚亦锋烦了,吐了漱口水,拧眉回道: “妈,您心里应该明白我在哪啊?咱能不能不车轱辘的话来回说。翻不了篇了是吗?我也翻不了毕月那篇,爱怎么着怎么着!” “你?!”梁吟秋气的点了点头: “今天有妇女表彰大会,我一天都不在家。今天还休息日,你刘婶儿得下部队去看她儿子,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你奶奶离不了人,你姐夫还把童童扔这了,小慈也在家,你做饭吧。” 梁吟秋说完就走,走到门口了,到底不放心又气愤道:“休假这么多天了,明天就走了,今天能不能干点儿有用的?” 楚亦锋烦躁的一摆手,撵他妈赶紧走。 客厅里,老太太把广播拧小了,连她每天准点儿听的天气预报都顾不上听了,支着耳朵听到刘婶儿在劝大儿媳。大儿媳又哭咧咧了,说道:“养儿养女,有什么用啊?都是债!” 老太太情不自禁撇嘴嘀咕出声:“完犊子样。没大尿性,管还管不了,又被儿子气哭了。” 楚亦锋本想挣扎来着,他想把家里这几个“闲散人员”,都一起弄毕家饭店,只挣扎了一瞬,就听到电话响。 以为是毕月长心了,给他对暗号来了,结果毕铁林说车给他扔大院门口,二十分钟后出来取。 心里一凉,失望地当即叹了口气。 要不要二次夜探毕家? 楚老太太长叹出声打扰了他: “唉!” 得,楚亦锋觉得终归不妥,哪个都不妥,问道:“奶,想逛园子不?咱出门溜达溜达,中午晚上饭,咱们走到哪算哪,找地方吃。” 老太太摇头:“不逛园子,没啥大意思。” “您不是要出去吗?现在天不冷不热,我还在家,想想,有没有要去的地儿?” 楚慈晃晃荡荡下楼,咬了口面包,咬完觉得不好吃,塞乖乖坐在一边儿王昕童嘴里,端起牛奶杯。 老太太深思熟虑后,有点儿拘谨地回答楚亦锋道:“住京都住京都。住了这老些年了,园子没少去。可是,唉,都没去过长城。要是能去那玩还行。” 楚慈被呛到了,一口牛奶喷到了王昕童脸上。 王昕童当即大哭道:“大舅,你快看我小舅啊?太欺负人了!” 第四三六章 让期望的手不落空(一更) 毕月对着电话道: “那你去吧,你晚上来咱俩也说不上几句。不用折腾了,明天中午等我吧。 谁在旁边哼呢? 不是,我不明白了,我怎么得罪小慈了,不就是去饭店我没搭理他吗? 都跟他说了,我忙着呢。那时候忙着装修,乌烟瘴气的,他跟我掰扯为啥搞对象不通知他。 行了,刚才狗蛋儿喊我接电话,我爹娘都瞪眼瞅我。你去吧,不用惦记我这头。啊?白白。” 楚亦锋挂了电话,也很是无语地看向楚慈,不是好气儿道:“看我干嘛?不装点儿吃的喝的,奶饿了呢?童童渴了呢?” 对于堂弟,楚亦锋也挺无奈。 随后他摇了摇头,最近让他无奈的人太多了。他都懒得一个个搭理。 —— 有首歌叫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敢问路在何方,路就在脚下。 而此时楚家这些“闲散人员”,也正在爬山涉水,又是小孩儿又是老太太的,引的一同爬长城的路人惊诧。 楚慈负责王昕童,胖小子走走就耍赖,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背的,今天的口头禅变成了:“大舅,你看我小舅啊?” 刚开始,山脚下,楚亦锋还能回答,偶尔呵斥几句楚慈,不许吓唬给孩子扔下什么的,再顺带哄两句王昕童。 可爬了一会儿了,王昕童再告状时,楚亦锋就只会:“嗯嗯,你听话。” 再看楚亦锋,今天格外不易,连着走了好一会儿了。 脖子上挂着个大兜子,里面又是苹果又是水壶的,身后背着楚老太太。 汗流浃背的楚亦锋,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大太阳,又望了望那么多台阶,瞬间泄气。 往后背上抬了抬楚老太太,说话也多少有点儿呼哧带喘了:“奶,咱坐下歇会儿吧。” 老太太席地而坐,将水壶递给一屁股也坐台阶上的楚慈,拿出手绢给王昕童擦汗。 都忙活完了,翻兜子找出折叠小扇,一边儿扇着一边儿有点儿激动道:“哎呀,真是不白活啊。还真来长城瞅瞅了。前些年我那还能跑呢,那都不敢想。” 楚亦锋双手插腰,一条腿搭在台阶上,半猫着腰,在缓着气息。 没有人接话,老太太觉得不给劲儿。 她激动啊,这大长城,那老长,看的人心里都敞亮。 看到本来在他们后面的人都追上来了,老太太不想歇着了,人家是好强的性格嘛,问楚亦锋道:“小锋,你不是特种兵吗?这咋?” 楚亦锋用手背抹了把汗。奶奶你吃那么胖,比负重还负重,我是特种兵我也是人呐。 但他开口问的却是:“王昕童,能不能坚持?” 王昕童抱着个大苹果啃着,闻言马上皱起一张小脸:“大舅舅,不行,我腿疼。小舅舅背我太不稳定了,一会儿一放下。 你要非得让我坚持,你能不能也背我走会儿?就一会儿。” 王昕童说完了,也看不出他大舅是啥意思啊,小胖墩双手合十捧个苹果,跟许愿似的,还加了句:“拜托了,大舅。” 楚慈公鸭嗓接话道: “哥,不行别到最上面了。下山更难。我是不行。这肉墩子好几十斤,膝盖会废了的。” 但楚亦锋是谁,就像老太太说的。 他是军人,他是特种兵,他拿出了不屈不挠的精神,虽然这时候不需要他那么顽强,可挡不住他倔强。 来都来了,不登顶?那叫爬什么长城。 到了后来,他前面挂着不是兜子了,而是王昕童那个胖墩儿,后面是始终紧搂他脖子的老太太。 从早上到晚上,梁吟秋是真狠啊,她说到做到,这些“闲散人员”都快累哭了,回了家还没看到她人影子,更不用说现成热乎饭了。 以至于,累瘫的几个人,到了家全都睡着了。 只有老太太,她即便也挺困,平常这时候她都睡三觉了。 但她强挺着,拄着拐杖去了厨房,站那和面。 站累了,老太太就拿个凳子坐那继续做饭。累的坐那不自觉叹气,她嘴角边儿还带着满足的笑。 一个人,手上动作不停,手指翻飞,一个褶两个褶,足足包了两盖帘饺子。 都是男孩子,得多包,吃饱喽。 老太太为啥选择费事儿的包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嘛,楚亦锋又要走了。 至于明天,就跟楚亦锋他们几个小时候似的,轮不上她,她想管这几个孩子,也得靠边儿站。 老太太包完饺子了,又费劲巴力地爬上楼,挨个叫。 “小慈,起来,吃完再睡。” “哎呦,童童不哭,饿没饿?吃饱饱的咱再睡,听话。” 最后去了楚亦锋的房间,小心翼翼地用着她那双粗糙的手拽了拽楚亦锋被子,唤道:“大孙子,起来,奶奶给包饺子了,咱吃饭。” 饺子很难吃。 楚亦锋从来没吃过这么咸的饺子。 王昕童举手要表态饭做的不好吃来着,被楚慈踢了一脚,用眼神瞪住了。 还是老太太很嫌弃自己主动道: “岁数大了,不中用了,就老怕没放盐啊葱花啥的,唉!不行你们吃面包吧。” 楚亦锋用行动回答,他大口大口地嚼着饺子,咧嘴夸道:“奶,挺香。我口重。” 这一天,楚亦锋很累,他没去找心心念念的毕月,没去做他最想干的事儿,甚至都没精力去毕家看一眼。 可就是这一天,也成了他记忆中,一辈子里算作很难得,很有意义的一天了。 而毕家那头,毕铁林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拢账,问询手下,给供货商打电话。 梁笑笑那面的饭菜,他全都拜托给毕月了,没去医院。 但他自己却在这么忙的情况下,于晚饭时间拎着肉和菜敲开了梁家的门,也不多说多问别的,进屋就是陪梁父吃饭。 毕月和梁笑笑坐在医院后院的长椅上,感受着晚风袭面,两个人小声说着:“怎么办?” “不知道。我觉得你小叔说的有道理,我爸那句有道理,我不是他。” 梁笑笑不知道的是,此时病房里的梁浩宇,正坐在病床上,膝盖上是作业本。 九岁的男孩儿,忍着时而发作的晕眩感,在一笔一划地给她写信,以及完成作业,那篇“我的爸爸。” 第四三七章 走的走,留的留(二更) 楚亦锋走了。 刚开了荤的愣头青,坐在火车上望着漫漫长夜,不自禁的一声叹息。 他心心念念的“九浅一深慢悠悠”以及“欲射还休”,全都没实施成功。 因为在他走的当天中午,他接到了战友兼老同学乔延的电话。 乔延说: “亦锋,帮我个忙。 老家那面出了点儿状况,地里没人干活了。 帮你嫂子买张火车票,你嫂子得回家铲地插秧去,东西太多,她还带个孩子,你帮她送上车。” 是啊,这才是普通军嫂的生活。 男人不在家,军嫂得一个顶俩,既要当好家里的妻,还得当名合格的儿媳。 楚亦锋送走拎着大包小裹的嫂子,对着趴在车窗上看热闹的妞妞挥手时,毕月已经站在学校门口,望眼欲穿的等了近一个小时。 没有手机的年代,干等人等不来,太考验耐心。 毕月其实是有点儿生气的,她可是扯谎肚子疼,特意提早几分钟出的学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俩人一个返回饭店时,另一个已经上学去了。 等晚上毕月拎着水果罐头去送楚亦锋,楚亦锋身边又站着姐夫王建安,两面再一顿介绍。 楚亦锋又开始嘱咐毕月关于地的事儿去找姐夫什么的,给了毕月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各种规划图以及那张二十万存折。 至于姐夫王建安,他很明白事儿。 王建安一直就没告诉他媳妇小锋求他办事儿,办的还是瞧不上的毕月的事儿。 也就是说,这对儿小情侣,开头很美。 小船上荡悠悠地吐戒指,海浪倾听他们的欢呼声,一起看潮起潮落日出东升。 但俗世红尘中,哪有那么多的美梦。 没有拥抱,没有情话,悄然离开。 清隽的男人迈上火车那一瞬,也只是回眸在人群中多看了毕月一眼,脚步一顿,那就是他舍不得的外露情绪了。 而毕月就更直白了,她也只是嘴角边儿带着浅笑,冲那个清隽男人挥了挥手,这就算送他去千里之外了。 遗憾呐,遗憾。 楚亦锋躺在卧铺上,双手枕在脑后,他已经开始盼下一次休假了。 下一次,他一定要在离开时是:事了拂衣去,腿软路难行。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真是不同。 都这时候了,楚亦锋还在满脑子黄色废料,毕月却不一样。 毕月虽然表现地淡淡的,可她握着方向盘,红灯已经转绿灯了,她却不知道是该左转还是右转了。 心,一时还是有点儿空落落的。 回来呆这么几天,差点儿都要习惯了,又走了。 为何敢飞蛾扑火一般的跟楚亦锋打得火热,毕月问过自己的心。 那颗心里有叛逆,就是做了怎样? 上辈子就畏畏缩缩的,这辈子还是?那没劲透了,干脆不谈恋爱。 那颗心里更有不惧。 她认为自己能改天改命,她不会当任何人家最普通的儿媳。 她的人生中没什么婆媳关系,大姑姐小姑子的。 结婚,她不会和婆婆相处,更不会住在一起。 一年中,她忙着呢,得是她决定着一年和她们见几面。高兴就见,不高兴就算。 至于她们的眼光?她们不同意?跟她说不着。 不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管得着她嘛。 不结婚,让他们成不了?吓唬谁呢? 不结婚倒是她期望的,如果她爹娘能放过她,允许她这样,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找一个爱的,喜欢的,感情那一部分填的满满的,到了一定年龄再生一个孩子,仅此而已。 以上这些,就是毕月的所思所想。 但她却忘了,她可以拥有两辈子的经验财富,可有些事儿,比如婚姻,从未踏入过,也就算纸上谈兵罢了。 两天后…… 梁笑笑望着空荡荡的病房,在毕铁林的怀里哭出了声。 毕铁林拿起梁笑笑手中的两封信信,看完了也久久不语。其中一封写的是:“姐姐: 谢谢你。 谢谢你这半年带着我长大。 还有以前对不起,我不该跟着我妈欺负你。 我的妈妈不是你的妈妈,现在你的爸爸不是我的爸爸。 可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的姐姐。 你不要忘了我。 我去乡下了。我会好好治病,好好学习。 有了新学校,我会给你写信,等我以后长大了,还考回京都,也念师大……” 在毕铁林看来,九岁,那确实还是个孩子,不要是不要的,可那孩子主动走了,让人心里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尤其是医生说那孩子苦苦求她,让把退的钱千万交到他姐手上。 毕铁林问梁笑笑:“你爸会不会撕了它?” “不知道。你说过的,我们不是他。” …… 梁柏生的单位掀起了关于他“错养子”的风言风语。 在八十年代,无论干什么都得盖章签字开介绍信的年代,有些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看事情的角度不同,自然背后讲究的话也不同,梁柏生只能请假。 虽没到上社会新闻的程度,但也彻底娱乐了知道消息的大众,梁浩宇不是梁柏生亲生的,这个话题,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梁笑笑也由原来照顾梁浩宇,改成了照顾时不时想起来就觉得窝囊,会喝的酩酊大醉的梁柏生。 在这种低气压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中,梁柏生始终没打开那封梁浩宇留给他的信。 他甚至喝多时,几次想撕了它。 可扔啊丢啊,酒醒后,他依然还是捡起揣在兜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些,梁笑笑都看在眼里。 十天后,法院终于开庭审理了此案。 丁丽面对看起来老了几岁的梁柏生,她没有任何狡辩,还道出了梁浩宇的亲生爸爸在当年就死了。 因为误帮他人养子索要的赔偿请求,法院也给予了支持。 胜诉了,梁柏生恍恍惚惚地站在十字路口,打开了那封信。 当看到作文“我的爸爸,”以及信纸上明显被眼泪泡湿过的字迹,梁柏生瞬间泪湿眼底。 作文的前半部分还在数落梁柏生,后半部分却是:“爸爸,我还想让你像以前那么打我,骂我是榆木脑袋…… 爸爸,我还从没对你说过谢谢你。等我长大了,再报答你……” 长大和谢谢这两个词,像是有瞬间穿透了梁柏生的魔力。 男人决定他要申请强制执行,一定要丁丽赔钱。 梁浩宇他要是有出息,没长歪,将来读书没钱,他就拿这个供梁浩宇读书。 第四三八章 “后遗症”(一更) 走的走,留的留,一切本应该尘埃落定了。 可无论是毕月还是梁笑笑,两个人却陷入了“后遗症”的状态中。 先说梁笑笑。 梁笑笑今时今日才知道,女人的“当初说”是有多烦人。 她爷爷奶奶和姑姑姑夫都来了。 姑姑在奶奶的哭声中,也边哭边指责她爸爸喊道:“当初我就说,那个丁丽看上去就不像正经货色! 当初我给你介绍我们厂子里的,你别看我们厂里那女的是丧偶的,但人家清清白白,知根知底,跟我天天在一起。娘家就跟咱爸妈家隔两条街。 当初人家那老刘家也特上赶子你,女方主动上门去跟咱爸妈套话,你问问咱妈?见着啥活帮着干啥活。你可倒好! 你们男的啊,就看那不实际的,有什么用?虚荣心太强被坑了吧? 一把岁数了,被那个死丁丽给祸害的…… 咱什么条件的人家,凭什么让她坑了。说来说去不还是怨你自个儿? 跟脸蛋过一辈啊?找媳妇那得找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能吃苦的! 当初你就相中人丁丽长的好。 怎么样?孩子不是你的,人家我们厂里那女的,现在嫁给一个木匠,到了人家三年生俩,俩都是大胖小子!” 梁笑笑很忧愁。 她姑脾气还不好,她没胆量跟她姑吵架。可听着心里真生气。再看她爸爸闷头坐沙发上抽烟听骂,心情更是糟糕透了。 “当初”,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她姑也知道,还老提那些干什么?! 而梁柏生是秉持着此时父母不管说啥,他都听着的心理。 在他看来,父母年龄大了,他最怕的就是他们有什么闪失。 至于姐姐说的那些……事实摆在这,外面人说啥他都无所谓,还用在乎家里人说的深浅吗? 还是梁笑笑的爷爷怒斥才算打断:“你是来给你弟弟添堵来了?看热闹你就给我滚!”姑姑这才不吱声,姑夫一直闷着头,闷着偷摸瞅梁柏生。 紧接着,梁笑笑的外公外婆也从南方到达京都。 梁笑笑在厨房淘米焖饭叹气。 这回更热闹了,俩老太太对着抹泪,俩老头对着喝闷酒。 奶奶扯着外婆的手: “妹子啊,我家柏生命苦啊。孙子居然……我这张脸吶!” 外婆回握住奶奶,也跟着抹泪道: “庆幸啊庆幸。这样心毒的人,要是笑笑从小就跟着她,她心那么狠,给我笑笑得祸害成什么样,我都不敢想。” 一个哭是心疼自己儿子。 儿子二十多岁丧偶,再婚成家又离婚,现在干脆连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奶奶想起来就觉得她儿子命苦。 另一个哭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女。 出发点不同,但两个老太太哭起来就没完没了。 等到一大家子人吃了顿沉闷的晚饭后,梁柏生送外公外婆去舅舅许志荣那里时,又被外公外婆留下,开始质询毕铁林。 外公率先出声道:“那个人,人品怎么样?你也不同意吧?说说你对他的印象。” 外婆马上跟上: “年龄太大了,我先表态,我不太赞同。等咱笑笑三十岁,他四十了。人这一辈子穷富没关系,夫妻夫妻,白头到老有个老伴,那才是福气。” 梁柏生却一改从前,他甚至都没提毕铁林是蹲监狱出来的。 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以前,他也从心底往外最膈应毕铁林的就是这一点。 可如今,此刻,他却说: “爸、妈,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好处。 笑笑跟着我…… 唉,这些年也没消停。岁数大懂得谦让。” 外公不可置信地推了推眼镜:“柏生,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那小子挺有上进心的。 人这一辈子长着呢。确实无所谓穷富,但怎么着也得经历风浪时能挺住。 他不像我们单位那些小年轻,有点儿成绩走路发飘,失意时又像打蔫儿的茄子。 那个毕铁林,好啊坏啊的,穷苦人家闯出来的孩子,什么都是靠自己。 他要是能一心一意的,将来碰到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都错不了。 爸,我就是这么想的。要说我完全同意,也不是。但是,确实有难得的地方,我也说不清。” 梁柏生这番话说的,让外公外婆越来越感觉不踏实。 以至于在毕铁林要回山西前,老两口让梁柏生给毕铁林叫去饭店见了一回。 这些天,梁笑笑的心理状态都是以忐忑居多,她也不知道外公外婆和父亲说了那么多关于她的私事。 所以当毕铁林出现在饭店那一刻,站在梁柏生身后时,梁笑笑觉得她那颗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只会本能地冲毕铁林拍了拍她旁边的椅子,想让毕铁林坐她身边别害怕,等她反应过来不该这样,抬眼一看全家人,迅速低头,脖子和脸都红透了。 外公外婆包括舅舅许志荣眼中的毕铁林,长相中等人吧,配不上笑笑。 身体嘛,看起来小伙子身体挺结实。 眼神也算正派,看人不躲不闪,彬彬有礼。能感觉出毕铁林挺拘谨,态度谦逊、少言寡语,不是面上爱交际的那种人。 当然了,看看椅子上、地上摆的一堆东西,也能看出来这个毕铁林经济状况不错。 外公在毕铁林落座后,像闲聊天似的问道:“那前些年,你是一直帮家里干农活了,还是参与了什么运动了?怎么没有读书的经历?” 外婆赶紧补充道:“是。前些年太乱了,你说说,我们也理解这个学历的事儿。” 梁柏生率先抢话道:“爸,铁林拿了两瓶好酒,咱先开酒。那什么,笑笑?” “嗳嗳!”梁笑笑赶紧站起身,一扭身膝盖又撞椅子上了,疼的她连眉毛都顾不上皱一下,有点儿慌乱地去那堆礼品中翻酒。 毕铁林感受得到梁柏生和梁笑笑护着他的好意,心里更加不好受。 他用着平平常常的语调,低着头,挺诚恳地简单告知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那个年月,像您几位说的,确实乱。” 外公疑惑的和外婆对视一眼,又看向毕铁林,等着继续往下说。 “我23岁之前是帮家里干活,23岁那年,被一名想要返城的知青诬告强奸,去年才放出来,在里面呆了七年,所以没有学历。” 第四三九章 啃沙果(二更) 饭店包厢里,一时静的吓人。 梁笑笑的外公和外婆瞬间拉下了脸,脸色很难看。 舅舅微眯着眼睛,紧蹙着两道眉,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毕铁林。 舅妈微张着嘴,随后看了看头都快要扎在桌子上的梁笑笑,又扭头看向梁柏生。 倒是梁柏生,在毕铁林道出实情后,也只不过慌乱了一瞬。 慌乱过后倒长舒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摸着嘴角边儿的火泡。 包厢里只有毕铁林沙哑的声音,他仍旧淡淡地讲述,坦诚地将他的过往全部告知:“那时候的我二十出头,对城里来的文化人挺好奇,所以常去知青点看新鲜。 一来二去,跟那个女、女知青也就经常说话了。 在当时,我也没见过啥世面,就觉得她和村里姑娘不一样,帮她铲地、插秧,就是地里那些农活吧。 我把人想的太简单了。 以为她常和我说话,就是看上了我这个普通的农家小子了。 没过多久,返城的消息进了村儿,我这才知道她早就为回城四处奔走。 但我没想到,她能不择手段。 她约我私下见面,还没说两句,说的还是拜托我帮她第去水井那挑水的事儿,结果说话时,村里的个别知青出现了,她引来的。那几个人就是后来的人证。 又没过多久,她就报案说是被我强奸了。因为她怀孕了。 我当时在地里干活,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警察带走。 那时候,外公外婆,上面有个说法叫从严从快,世道还乱。 他们审我就是揍我,后来倒是没人打我了,干脆没人审了。 这一带走,就是七年。 等我回来,我爹我娘全没了。 出来没多久,我就去边境倒化妆品,倒烟酒,挣快钱。那算是我的启动资金。” 毕铁林说到这,他环顾了一圈,当看到连笑笑都抬头看他了,那眼神里居然是不可思议。 桌子下的两只手瞬间攥拳,紧张到凸起的喉结动了动。 毕铁林深呼吸,再次直视看起来很有文化、很讲道理的外公。 他为自己争取,也终于有了外露的情绪,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急切道:“外公,我承认,这里面绝对有我自身的问题。 如果我注意,注意分寸不私下和女同志说话…… 外公,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也以我已逝的爹娘发誓,我是清白的,我这个人,人品真的没有问题!我?” 然而外公却冷着一张脸,对毕铁林摆了摆手,叫停了毕铁林。 他不想听那些发誓赌咒,没意义。 外婆趁着这个空档看了眼她的外孙女,此时梁笑笑眼神落在茶壶上,她红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看起来表情有些木讷,实际上是在心里埋怨毕铁林,说那些干嘛?说多错多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说这一段,不提不就好了吗? 也正巧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一道又一道的菜摆上桌。 梁柏生叹了口气:“爸、妈,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慢慢说。”然而只有他自己拿起了筷子。 梁笑笑看向外公外婆,眼圈儿瞬间红了,眼里有祈求别这样,但两位老人家却一齐以冷漠的眼神看向毕铁林。 这个小伙子不走,他们不动筷儿。 再也坐不住了。 毕铁林站起身,表情有点儿僵,他想让自己说的自然,笑的自然,但谁都看出了他的那份难堪。 毕铁林低着头,语速很快道: “那什么,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真是抱歉。 我这买了火车票了,再不去要晚点了,恐怕不能陪你们吃饭了。 等、等下次我回来的。我先走了。” 匆匆行了个礼,毕铁林转身开门迅速离开。 门还没完全关上,梁笑笑带着哭音儿拧眉说道:“外婆,你们要干嘛啊?!” 她心疼刚才的毕铁林,喊完站起身就要去追毕铁林。 然而从不对梁笑笑发火的外公,却一巴掌拍在饭桌上:“笑笑!你给我坐下!” 梁柏生赶紧对女儿摆了摆手,他转身出了包厢。 “毕铁林!” 毕铁林多想提起勇气再回包厢,发誓他这个人真的不错,他会好好待笑笑的。 但这一刻,试图遗忘的那些记忆,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骨子里似刻上了污点一般的难堪。 梁柏生站到毕铁林身边时,这才发现,这个一直给他铁一般硬朗印象的小伙子,居然眼圈儿红了。 搞的梁柏生一下子就说不出其他了,只能拍拍毕铁林的肩膀。 毕铁林看向相反的方向,给梁柏生半个后脑勺。 这一刻倔强的模样,不想让梁柏生看到他情绪的模样,倒是有了当晚辈的自觉。 “叔叔,我不会再和别的女的多说话的。无论怎样我都会对笑笑好的。” 梁柏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拍了下毕铁林的肩膀道:“老人家,一时难以接受…… 不,就是我,都挺难消化你这事儿,我一直就没消化得了! 可就像我似的,有些事儿,咱们摊上了。学富五车的人,他也没招。” 说到这,梁柏生自嘲自己,怎么说到这了。 掏兜递给了毕铁林一个小本,用本子碰了碰毕铁林的胳膊示意接过去:“那本子上有几个电话号码,上面是我几个中专同学的电话。 在山西,他们不是什么大官,但也都有点儿实权。 你看看吧,我那上面写的挺详细,能用上哪个用哪个,你给他们打电话提我就行。” 毕铁林有点儿愣神地回望梁柏生。 “拿着吧,有时间你也要多看点儿书,有钱没有用,人还得有文化。” …… 毕铁林还不如楚亦锋。 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雨兼程。 短暂的几天里,他开了曾经的好兄弟,又再次尝到了因为曾经的耻辱感。 但他相信人只要不断攀登,待到雨后彩虹时,风光在险峰。 毕铁林走了,夏天来了,梁笑笑几股火上头病倒了,就是再重新回学校上课,她也是鼻子擤破皮了,边咳嗽边流泪,可怜的不行。 毕月本来应该比梁笑笑强百套的,可她最近莫名心烦气躁。 毕铁刚在毕力烟酒行坐阵,以至于饭店那面,赵大山就得带着他媳妇,也得像坐班似的在那盯着,因为刘雅芳一个人啥啥都整不明白。 戴寒菲坐在收银台那咔咔啃着山楂,毕月坐在小板凳上也咔咔啃着沙果,一个两个三四个,吃的戴寒菲都看傻了。 第四四零章 做掉(一更) 戴寒菲眼睁睁看着毕月又拿起一个果子,她圆睁着杏眼,看了看毕月的脸,又瞧了瞧毕月手里的沙果:“干嘛呀?这是赵大山给我买的,你都给我吃了,我吃什么呀?” 毕月吐了沙果核,白了一眼戴寒菲: “瞧你那小气吧啦的样儿。” “我小气?”戴寒菲一脸不高兴,就跟毕月抢了她钱似的,不是好气儿道:“你昨天顺走我俩青苹果,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还抢我沙果。 我说毕月,想吃苹果自个儿买二斤,甜苹果有的是,别老吃我的。 不是,咱俩谁是孕妇啊?” 毕月正磕着五香瓜子的动作瞬间停住。 她讶异地仰脸和戴寒菲对视。 慢慢的,毕月虽然仍旧直勾勾望着戴寒菲,但那眼神里已经有了惊慌。 戴寒菲不自禁的向后躲,瞪着眼睛眨了眨,刚要夸张地捂唇说:“你不会像我似的惹祸了吧?”刘雅芳甩着手上的水珠子走了过来。 刘雅芳现在很看不惯戴寒菲。她再不爱管别人家闲事儿吧,但她看不惯怀孕不好好怀的。 你说都怀孕了,倒是忌忌口啊?荤素不忌,想吃啥就没头了,逮住了可劲造个饱。 就打比方咸菜疙瘩吧。 她们东北人,吃饭没咸菜不行,她就在饭店腌了点儿榨菜,腌了点儿黄瓜咸菜,这可倒好,戴寒菲三天老头就捞点儿,都给她捞没了。 不是啥贵东西,不怕吃。 可那齁咸的,怀孕了不能多吃,哪能就用馒头卷着榨菜那么吃啊?看的她都牙碜。 刘雅芳连着忍了两天了,本来不想多说,别人家儿媳,人家有娘家妈在跟前儿呢,她多那个嘴干啥,可今天被那馒头卷榨菜刺激的真是忍不了了。 她都怕葛玉凤秋收回来,孙子再有个啥茬头。 “寒菲啊,你听婶子说,没怀孕你自个儿怎么折腾都行,这怀孕了,你啥事儿都得注意点儿。 我看你走道嗖嗖的,速度那个快啊,吃东西也没个讲究。那哪行,得加小心。” “婶子,我可没有哈,我挺小心的啊。” 戴寒菲说这话时,赶紧看了眼端盘子路过的赵大山,她不希望刘雅芳再给她上眼药了。 奈何刘雅芳根本就没注意赵大山能听着,听到戴寒菲不服,她掰扯道:“你那是小心吗?你妈没跟你说吗?你不能馋啥吃啥,那些寒凉的都不行。 我看你罐头饼干不离手,那都不是新鲜现做的,不是啥好东西。 山楂啊杏啊,咸菜啊,这些酸果子,来那恶心劲了,吃两口往下顺顺还行,不能多吃。还有这个。” 刘雅芳指了指收银台上摆放的塑料袋,里面是论斤称的巧克力:“这是糖啊还是叫什么克来着?”顺手拿出一块递给坐在小板凳上的毕月。 毕月刚将巧克力塞嘴里,刘雅芳那面说道: “它不是饭。你这怀孕了都得少碰。” 毕月本能地,立刻将舌头伸出,上面全是巧克力。 她仰脖看她娘,想要再多听点儿。 不掰扯还好点儿,好好说,戴寒菲还能听进去,可赵大山都听见了,戴寒菲瞬间一股心烦气躁蹿向大脑,就感觉可委屈了,她就吃点儿东西,管得着吗?怎么谁都能说她两句? 脸子挂不住了,任性的戴大小姐,微扬着下巴傲气顶嘴道:“婶子,就你们东北那嘎达,冬天那不是顿顿吃酸菜吗?酸菜不是腌菜吗?不就吃你几口咸菜吗?还闹个不能多吃。” 刘雅芳脸色瞬时不好看了。你说她好心好意的图啥? 戴寒菲还在继续小声犟着,只不过是闷头撅嘴嘟囔:“我们条件好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怎么就成了对孩子不好了? 你们那时候可不是不能多吃,想吃也没有啊。 你们东北,水果就是大葱吧,没轻了吃吧。 我看月月他们长的也挺好,没个顶个葱芯绿啊?” “住口!”赵大山被气的上前几步,夹起没开瓶的黄桃罐头,再大手一划拉,拎起巧克力袋子和地上装沙果的胶丝袋子,转头就走。他被气的差点儿开门扬大马路上去。 刘雅芳彻底不吱声了。 她真心觉得,这要是她闺女,非得给两巴掌。 什么孩子?一准儿在娘家挨说也是撩脸子的不孝玩应,被惯的。 再被赵大山拿东西那气哼哼的劲儿一搅合,刘雅芳还有点儿挂不住脸,不太高兴地拍了下毕月的后背,说出的话也挺难听:“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坐这凑啥热闹?那破沙果有啥吃头?牙要不要了?我瞅你吃,我都倒牙。” 一直处于懵懵登登状态的毕月,被她娘的一巴掌终于给拍醒了,反应过来了,态度比戴寒菲要强硬多了,厉害道:“戴寒菲,怎么跟我娘说话呢?知不知道好赖?你吃吧你吃吧,出了事儿有你哭的,哼!” 说完转头挎着刘雅芳的胳膊往厕所方向带。 刘雅芳拍了下她闺女的手:“你是不是凉着了?这一中午尿几回了?” 毕月无所谓摆摆手,她思维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 昨天给她馋的不行,馋到课间就那么几分钟,她居然开车干出去给自个儿买了两瓶山楂罐头,直到吃酸牙了才给梁笑笑:“娘,你说的那些真不能随便乱吃啊?” “那可不?不是不让吃,是不能吃多了。” 随后刘雅芳回头看了一眼,还跟毕月小声撇撇嘴嘀咕道:“你说那戴寒菲,先是不要个脸了,没结婚就有孩子。这怀孕了又作,不好好带孩子,咋不知道个害臊呢?我要是她娘,我都得去死。” 毕月站住了脚,面无表情问道:“你为啥要去死?” “为啥?哼!”刘雅芳理所当然道:“省的被气的半死不活的,一头撞死眼不见心不烦呗。” 娘俩唠的跟真事儿似的,毕月也当真事儿听了。 她蹲在厕所里,双手揉搓的,把手纸搓的直掉纸屑。 一时间,心情很沉重、很难过。 毕月扶额。遇到了个神枪手,倒霉透顶了。 这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中,她还没满二十吶,还没毕业实习呢,房子也没买呢,钱没赚够呢。 心里骂着自己: 毕月啊毕月,你早特么寻思啥了?你是真能作啊! 毕月使劲揪了揪头发。 再等半个月确定了,不行偷摸做掉吧。 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她爹娘要是知道了,能不能去死,或者把她打个半死。 第四四一章 神枪手(二更) 别看赵大山在毕月面前一直扮弱,也别看赵大山和戴寒菲是因为一场挨揍闹剧开始的。 总之,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一个不停让步,一个被牵着鼻子走。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相处过后,曾经那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赵大山,在戴寒菲面前,成了说得算的角色了。 尤其是私下里,他更是强势的狠。 戴寒菲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揪着衣襟,低着头,有点儿小心翼翼地商哄道:“怎么了嘛?我也没和婶子吵架啊?你看我都没、没怎么顶嘴啊?” 站在饭店门外抽烟的赵大山,回眸轻飘飘地看了眼戴寒菲,随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大街上,就跟没听着似的。 戴寒菲靠近赵大山继续解释道: “大山,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没看毕月说我,我都没吱声?我就是烦了嘛,我奶奶说,我妈说,到了这又…… 我很辛苦的,你们男的真是无法体会。 天越来越热,我没有胃口,偶尔还往上反恶心,有时候都感觉喘不上来气。” 男人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道: “我赵大山,给你买不起三室一厅,但给你买零嘴还是买得起的。你忍一忍,生完了咱可劲吃,你天天吃。到时候谁再敢管你我都说她,好不好?” 好不好,是商量的口气,戴寒菲心里挺满足,赶紧轻点了点头,还跟赵大山说:“你别老提三室一厅那事儿。 有什么啊?我爸妈的,早晚都是我的。 咱俩结婚了也就是你的啊,咱孩子的啊? 我还想让家里拿钱给你单开个饭店呢,我觉得你一个大男人,自己不当大老板,挺……” 赵大山马上撩下了脸:“用不着,不要再说了!”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这回直视戴寒菲嘱咐道:“我这你就别操心了,管好你自己。 寒菲,咱因为孩子马上就要结婚了,这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咱们折腾什么呢? 你不要任性。 说你的那些人,她们都是过来人,比你有经验。 谁生孩子不辛苦?哪个女人不得生孩子?你怎么就能忍不了?” 戴寒菲单手扶着肚子,她看着转身进饭店的赵大山,这一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她心再粗,也没办法劝自己。每次听到因为孩子结婚这句话,她都觉得非常灰心。 戴寒菲正在伤心中呢,饭店门再次被人推开,毕月表情迷惘地走了出来,就跟没看见人似的,蔫头耷脑地开车门子。 “毕月,你至不至于啊?” 毕月没什么精神头的随意挥了挥手:“没那些事儿,别烦我,我不想说话。” …… 开上车了,慢慢的,毕月开起了快车,放下了车窗,任由夏季温温的小风吹拂着面庞。 她心里堵的要命,表情却很镇定,她由轻哼慢慢变成大声演唱:“兜一圈三环四十几公里。 你不在京都,我不在人群。 日子过得就像未平息的喘息,又是一场战役。 车来人往在拥挤,红男绿女在亲密。 你不在京都,我不在原地,仗着年轻还能再折腾的年纪。 收拾完一片狼藉,偷偷痊愈,为什么我还意犹未尽!” 毕月忽地猛地捶了下方向盘,自言自语喊道:“中奖了,我居然还能意犹未尽!长没长心啊?我靠!” 她好想扇自个儿俩耳光。 …… 学校教室属于毕月和梁笑笑的地方,快赶上“重灾区”了。 梁笑笑拿着卫生纸使劲一擤鼻子,重感冒说话也囊声囊气的,一张嘴就跟要喘不过气似的:“月月你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没精神头?” 毕月叹了口气,拿错书了还在那翻呢: “不用管我,没事儿。 你呢?唉,可别什么事儿都上火了,你就是瘫在床上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一想到毕铁林,我这心口堵的要命。 他多坚强一人啊? 你是不知道,那天他离开包房的时候,我都看出来他难堪的要命,就跟落荒而逃似的。 我给他打电话道歉,他还哄我,他越这样,我越难过。 我外公外婆还说不通,我都难以想象,得亏那天我爸没叫上我爷爷奶奶我姑,就我姑那大嗓门。 咳咳,呜呜。我最近要不要找个道士做做法啊?感觉好邪性,一出戏接一出戏的。” 说到最后,梁笑笑连咳嗽再闹心的,声音里都有了赖赖唧唧。 毕月瞬间趴倒,用额头抵着摊开的书本。 可见她有多心累,奈何梁笑笑还在继续碎碎念中:“毕铁林他挺好的啊?他们怎么就跟看不见他的好似的?” 毕月肯定道: “是啊,我叔指定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他是冤枉的,还关系到国家赔偿,得撸掉很多人的乌纱帽。 主要还是年头太长,估计那年月啊,也不好往回找,要不然,真的,真想给他翻案。 免得你们家里人拿那个说事儿,我听了也心堵。 本来都想跟你发火来着,可……” 梁笑笑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毕月趴在桌子上侧过头,抿了抿唇道:“一想,算了,我小叔再难受,他也走了啊? 你就很倒霉了,倒霉的都是像咱们这些留守的。 我们会被孝道和世俗眼光的捆绑。” 比如她,她只想找个心仪的男人谈谈恋爱,不蹉跎年华,那男人还要是个大帅哥,她喜欢的。 可再喜欢,也没想生孩子啊? 怎么就那么倒霉,就那一次,结果谈出个孩子。 毕月也想哭,她看着大白墙,晚上戴口罩去趟药店吧?楚亦锋啊楚亦锋,你可真是…… 王大牛看着对面挥动打出的手势,他嗷嗷兴奋道:“十环!中队长,你真是神枪手啊!这么大的风,枪枪十环,牛,真牛!” 楚亦锋嘴角一翘,傲气地吐掉嘴里的草: “行了,收队,食堂的干活。” 楚亦锋所带的二中队,从训练场到食堂的一路上,一群英姿飒爽的子弟兵共同吼唱道:“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秘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第四四二章 我的报告我的月亮(一更) 二中队一路嘹亮的“神枪手”到达特种大队的食堂,饭勺子饭缸子丁零当啷的声音,中午这里显得很热闹。 楚亦锋的手下兼同寝室室友苏桐城,刚要夹菜,就听到门口那面餐桌上的嬉闹起哄声。 他看见军辉对着同桌手下的脑袋,上去就是一个大巴掌,还站那嚣张地咧嘴笑骂,长相气质很干净的苏桐城,露出了妇女同志常爱撇嘴的动作,还小声嘟囔道:“真是看不惯,看不惯吶看不惯!” 看不上一个人,什么都看不惯,苏桐城就是这种心理。 楚亦锋闻言,也抬眼看了过去,没当回事儿,顺便起身在馒头筐里一手抓俩馒头,咔咔两口,先在俩馒头上各咬一口。 这都是选拔特训那阶段落下的病根儿啊,甭管能不能吃了,先占地盘。 苏桐城却凑近楚亦锋,小声继续讲究军辉道:“中队,听说了吗?那个谁,三中队中队长也申请休假了。 他不是标榜自己,要把假期都让给其他人吗?这还没出半年呢吧? 呵呵。不像头你,马上就向大家申请你要回家搞对象去,让兄弟们谦让谦让。所以说啊,做人,实在点儿多好,踏实!” 说完呼噜噜地喝了半盆汤,拿起饭缸又去打饭了。 乔延用胳膊肘碰了碰还在慢悠悠吃饭的楚亦锋,小声打听道:“我说,你和军辉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乔延斟酌了一下,才说道: “说不上来。就感觉你的二中队和三中队特不对付,你和军辉……啧。反正自打你升职又和他比肩同为了,就感觉不对劲儿。” “没那些事儿。”想了想,楚亦锋自个儿都觉得不信,怕乔延认为他敷衍,还是给了乔延一个解释:“要说有事儿嘛,就是前段日子,他们三中队有几个刺头兵找茬,找的是刚才苏桐城他们几个。 这不那几个小子,以前都是大学生,后来又当航空兵,自负着呢,个个都有小尖牙,谁也不服谁,一言不合动手了。” “嗯?”乔延疑惑。 他们一中队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还没休假呢,咱海上执行任务之前。再说还在野外训练发生的事儿,你当然不知道,大队长给压下来了。” 乔延有点儿没听懂: “嗳?哥们,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军子以前可……” 楚亦锋干脆将剩下的小半个馒头都塞嘴里,边嚼着边含糊道:“这不他们中队的没打过嘛,军辉找我来了,让我处分苏桐城那几个小子。 我说少扯那个,打不过就夹起尾巴做人,练了本事下次再来,少搞妇女同志找人做主那一套。” 说到这,楚亦锋嘴角边儿牵出几分隐秘的兴奋,看那样就知道心情不错:“我不但没给那几个小子处分,还奖励他们几个牛肉干了。那几个臭小子还行,没给哥们丢范儿。” 乔延干巴巴地笑了。心话:是,你是没丢范儿,跟你一样想法的军辉恼羞成怒了。难怪三中队训练量那么大。 楚亦锋和乔延站在食堂门口,陆擎苍也走了出来,在楚亦锋的身后拍了下肩膀:“有烟吗?” 楚亦锋却没顾得上回答,眼神立刻一亮,掏兜一甩,甩完就往远处跑:“雷队?大队长?” 雷明不是好眼神的瞅给他拽房后的楚亦锋: “干嘛?不让我去吃饭啊?你是劫道的啊?去晚了就剩菜汤底儿了。” “雷队,我那结婚报告下没下来呢?” 雷明拧眉:“我说楚亦锋,你刚交上来几天啊?不知道自个儿档案带密字?再说你写的那是什么啊?我那都是勉强给你往上递。” 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有点儿烦躁: “我这不头一回吗?别弄那麻烦事儿了,谁审核你跟他说一声,咱能抓点儿紧不?” 雷明上下扫视了眼楚亦锋,呲牙道: “你这休假回来就开始猴急?审核呢啊,催我没用!” 楚亦锋和雷明前脚一离开,后脚军辉从十分隐秘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听到结婚报告这几个字了。 想起母亲打电话跟他说的毕月…… “小辉啊,妈妈挺喜欢那女孩儿的,第一眼印象不错。 小姑娘年龄小,但大大方方的,不像别的女孩儿,阿姨长阿姨短的,听的我都腻得慌。 她不谄媚,眼神还很干净。 我跟你说哈,妈妈现在不图你别的,一个是身体健康,一个就是早点儿成家。 呵呵,最好你还能争取多放假回来看看我,早点儿定下来婚事儿。 咱年龄不小了,得抓紧。但抓紧不代表随便抓一个对付。 所以说,你要真觉得她不错,还不是对付的那一个,得加把劲儿,看对眼的太难碰了。 再一个咱家可不存在门第观念,你不用跟我藏着掖着。 听说那小丫头家庭条件变好了,她就是条件又不好了都不要紧,听见没有?” 军辉在忽明忽暗的烟火中,烟雾熏着他那条脸上的疤痕,给自己鼓劲、下定决心:递交结婚报告又能怎样?只要他努力争取了,毕月动摇了,今天楚亦锋越是急迫,将来他越是难堪! …… 楚亦锋坐在海边儿,嗅着海水的咸淡味儿,望着潮起潮落,吃着饼干,嘴角边儿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他想毕月了,刚分开就想的不行。 想毕月第一次给他邮吃的,他本以为真的只是吃的,随手将饼干罐子扔给了王大牛。 结果王大牛那小子有天满脸窃喜地找到他,问他有没有可能现在饼干厂竞争激烈,所以搞什么中奖活动。 呵呵。 楚亦锋想到这笑了。 因为王大牛吃出二百块钱。那个二彪子还说不贪心,就留一百就好。 他一听,赶紧抢下饼干罐子。 这才知道,那是毕月给他塞钱了,却在信里忘提了。 你说写了好几篇这个那个,饭店经营就写了一篇半,给钱怎么还能忘了嘱咐一句呢? 楚亦锋将剩下的饼干袋拧紧,放进衣兜后还拍了拍,觉得饼干真甜。 还有去秦皇岛,都是他收拾东西,他发现毕月整理能力太弱。 他的小月亮啊,粗心大意,丢三落四,毛手毛脚。 唉! 楚亦锋心中溢满甜蜜的惆怅。 不行,上回回去光顾哄了,忘训她了。 下回的,吓唬也得给她吓唬住,不细致这事儿,必须得改,不改就抽她。 怎么抽? 楚亦锋拍了拍迷彩裤上的沙子,转身大步离开,但海边儿却回荡他低沉的笑声。 用皮肉弹簧抽,抽的她一声低一声高,想抽几次抽几次。 第四四三章 谈话(二更) 楚亦锋在思念心里嘀嘀咕咕毕月时,毕家饭店里也正在聊他,聊的他左耳朵那个热啊。 樊师傅脱掉了做饭的衣服,穿着大褂,正一手扇着蒲扇,一手抱着他的大茶缸子。 不是饭点,终于能歇歇了。像闲唠嗑似的问刘雅芳:“前段日子店里来的那个小伙子,那是你家大丫头对象?” “嗯那。”刘雅芳头都没抬,随口回道。 低头继续按着计算器,心心念念都是顺排太贵了,排骨炖土豆炖豆角,那完全可以用大骨头啊?唉,差挺多钱呢。 “那小伙子难得啊。你看我这一天,炒菜算是强项吧,没给家里的老太婆做过啥饭。 就两次,两次还是老太婆怀我家二娃的时候,她闪了腰。” 可见樊师傅想家了。一把岁数了,此时也能想起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所以说啊,妹子。那个小伙子挺难得啊。我看那天给做的面疙瘩,好像是京都本地菜吧?干活麻溜利索的。看起来还挺有本事?看穿戴条件挺好。挺配大丫头。” 这话说的,刘雅芳马上抬头,她想谦虚来着,可说出的话却带出了显摆,虚荣心立马得到了无限满足,呵呵笑道:“嗯那。还行。不像人家那种有本事家的孩子啥活不会干。 他父母都是大干部,咱们不敢想的大干部。 他军人,营级,在部队,手下还管着挺多人呢。 谁道以后能啥样啊?能不能有他爹那个本事啊?那都听天由命了。 反正那孩子确实没啥说道。你说人家那是啥样家庭,到了咱店里,啥活都帮着干,呵呵。” 樊师傅点点头:“哎呀,军人好啊,错不了!双方家里都见过面了?” 刘雅芳笑容不再那么自然,只含糊了一句,又重新摆弄计算器:“快了。那指定得见面。” …… 梁笑笑打开家门就听到奶奶在和爷爷碎碎念:“就让你出去排队给我买块大豆腐,你说你一个劲儿的往后拖。怎么样?都让人抢光了吧?你可真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啊。” 爷爷顶嘴道:“我不是找不到哪是哪吗?你要真想做大豆腐,自个儿买去啊?” 自从爷爷奶奶来了,扒个葱啊,打个酱油啊,一丁点儿小事儿都能互相念叨对方。 以前,梁笑笑觉得听起来很烦,可现在却不觉得了。 那是伴儿,老伴儿,她爸爸就没有这样的一个伴儿。 以前也只盼着爸爸赶紧离婚,赶紧单身的梁笑笑,推开了书房的门:“爸?” “放学回来了。” “嗯。”梁笑笑走近书桌,一眼就看到了被一本书压着的“强制执行申请表”,她抿唇不语,抬眼看向梁柏生。 梁柏生知道女儿看到了,心里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爸,你真打算要丁家那套房子?” 梁柏生看着那张表格冷笑了一下。 那个女人浑身上下全是小聪明,抖机灵抖到,她给娘家出资盖房,翻修更改占地面积,房照也就成了她的名。 要钱说没有。他也知道她确实没有多少了,可没钱没房子吗? “嗯。” 梁笑笑急道: “那浩宇,爸,浩宇就没有地方住了。 他刚去乡下读书,心里估计已经有很大落差了,能什么样还不清楚。再没个固定住处,那他? 我不是说您一定要如何,我就觉得,爸,浩宇和我一样,可恨的是那个女人,不是他。” 梁柏生淡淡道:“那和咱没关系。适者生存,能不能适应,人适应环境,我没有义务为他创造环境。” 梁笑笑很纠结,低着头,第一次把纠结的心理和梁柏生说了出来,以前她都是跟毕月嘟囔。 “爸,道理我都懂。 他们有没有房子跟咱们没有关系。比起给爸爸你的伤害,多少套房子都不足以弥补。 我也知道他那有亲妈,再不是人吧,也不可能不管他。 可就是一想到…… 他才九岁,他还没到我这个能转变心态的年龄,这样大的改变,我怕他一时受不了。连我这种成年人都觉得……” 面对苦恼的女儿,梁柏生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他高兴于女儿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还有点儿生气。 生气也生气于女儿太有情有义,扯着他那颗心又习惯性牵挂梁浩宇,想起来又恨。 梁柏生平静道: “笑笑,爸爸以前在你眼里是不是很能忍?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那不是忍。 给予和忍让是两个意思。 谦让和忍让也是两个意思。 该是我的,我必须争取。比如这套房子。 他们是住露天地还是住大街上,跟咱梁家没关系。 他们当初能干出那样的事儿,也从没想过事发后我们会怎样。 不再值得给予和谦让的人,就不该忍了。你明不明白? 等你走向社会也要记住了。你要改了左思右想的缺点,要干脆些,是你的就是你的。好了,出去吧。” 梁柏生说的是“缺点”二字,这也是在梁笑笑过了十五岁后,第一次被梁柏生指出性格中的毛病。 梁柏生一直没说他对那套房子作何打算。他不打算告诉他闺女。 在他看来,笑笑缺的那一课,不该是继续发现人性里的善了,而是恶。 将来,笑笑才能无论嫁谁,无论做什么,都能留个心眼。 …… 山西工地,陈大鹏对戴着安全帽的毕铁林喊道:“二哥,电话!” 毕铁林急匆匆小跑到休息室里,接起来刚“喂”了一声,电话另一头一听是他的动静,又是叹气又是哇啦哇啦一顿抱怨的。 打电话的是毕铁林的手下,在外地给他跑烟酒进货、包小媳妇,被毕铁林举例给毕金枝的“大柱子”。 大柱子气急败坏道: “铁林,真的,我是没招了。 那洋酒,特不好弄。它进价贵,它也高档啊。 我从来进货不需要通知京都那面,以前喜……以前就不提了。 结果我弄了几箱,都要发货了,大哥说进价贵,让不要了。 铁林,我要是这么跟那帮走私的敢出尔反尔,哥们不用在这条道上混了,我收拾收拾东西找你去得了!” 第四四四章 有了做女儿的自觉性(二合一) 大柱子在电话那端越是叫嚣的厉害,毕铁林越是不吱声。 直到那面出现错觉,以为掉线了或是那面早没人了,又疑惑喊道:“喂?喂!铁林你在不在啊?” 自从出现吴玉喜那事儿,毕铁林就对手下这帮人也心硬了起来。 他发现不能惯着他们,钱怎么分,可以谈,他这人还真不是能亏待谁的人,连京都带山西这面,他主动涨了多少人的工钱了? 但前提是,你得认干,你得知道谁是老大,别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 所以毕铁林对电话里大柱子的这种态度很不满:“你说完了?说完了我告诉你,你要真在那条道上混不下去了,我这随时欢迎你回来,你那面我再找人接手。” “铁林?”大柱子不可置信喊道。 “烟酒行归我大哥管。 归他管,你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把那五个店弄黄了,你们也必须得听他的。不服管的,我这不要!” 啪的一声,毕铁林扣了电话。 …… 毕家四合院里,毕月正在做着“没意义”的事儿,学习。 是的,对于她来讲就是没意义。 她认为她现在在学校就是浪费时间,把着个死身子,又没有勇气不念,怕她爹娘被她气过去。 要是穿到这没有家人,依照她的意思,一准儿不念了。这书啊,真是给爹娘充门面读的。 也不怪毕月这么想。 八十年代学习的课程,对毕月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知识它再学无止境吧,可是对于毕月这种识时务的人来讲,知识最终得用起来啊,她用不了。 说白了还是专业受限。 再过几年,课本也不教这些了,文字方面,太有时代特色,数理方面,太过浅显。 毕月觉得吧,要是让她专修语言,她还是会塌下心认真学的。 可目前是,她穿过来似乎就注定以后要当老师了,但她对那一行真心不感冒。一想到对一帮青春期的孩子挥舞着教鞭…… 毕月啧了一声,露出十分嫌弃地表情,用着钢笔尖扎着课本。 她俩弟弟,哪个她都没管好。教一帮,倒是能气死她。 但是为什么现在又要用功读书呢? 毕月摸着下巴继续翻书,强迫自己读进去。 因为她有个很装范儿的想法,那就是必须得以优异成绩毕业,让那些哇啦哇啦背后讲究她的人闭嘴。哪个同学再敢背后讲究她,她就打算戳人鼻子问:“咋地?你考过我啦?” 毕业也好,实习也罢,都得是个她很行的状态。 她要让父母老师同学都得明白,她不干是不干的,那是她的选择,不是不能干。 然而只看了半个小时,肚子就发出“咕”的一声。 “唉,怎么办?是弄掉你啊?还是抽空生个你啊?” 毕月合上了钢笔帽,起身揉着小肚子打开了屋门,边走还边嘀嘀咕咕道:“二十岁当妈,四十多岁你成家,五十岁再抱上个孙子辈儿的胖娃娃,哎呀我的妈呀。” 是人就有拖的心理,毕月也不遑多让。 她想去药店问问,一直没有勇气。 她明知道肚子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揣了个炸弹,她还给自己找借口:一个多月快俩月的时候再说吧,不行开车去附近哪个县的医院做个检查,再决定要不要一刀切。 归其原因,她就是不想尽早面对。 对未知的惊恐,她害怕。 …… “姐?姐,电话!” 这几天毕月说要复习,所以她们几个晚上那顿都不去饭店吃饭了。 她在家,她娘放心着呢,女孩子等同于会带弟弟们,小保姆嘛。 毕月眯着眼睛躲着锅,被辣椒炝的直淌眼泪:“噢噢等会儿!我这炸辣椒油呢!” 噔噔蹬,毕晟跑了过来: “姐,小叔的,你快着点儿,你做什么呢?” 毕月用围裙擦了擦手:“水煮肉片。” “啊?”毕晟纠结咧嘴:“你故意的吧?我这脸上长大包吶。” “我想吃。我做饭我说的算。要不你做?净事儿!”说完就急跑两步去了客厅接电话。 毕晟指着毕月的背影,小大人一般,学着刘雅芳的语气指指点点道:“语气生硬。还嫁人呢?谁要啊?” …… 毕铁林虽然对大柱子不是什么好脾气,也说了他哥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商人嘛,哪有见到利润撒手的。 毕铁林左思右想,不能他哥刚接手没几天,他就打电话指指点点,想来想去只能从大侄女这说了,让毕月想想办法,最起码离得近。 “嗯嗯,小叔,我明白。你放心吧。 小叔,我爹也是好意。恐怕是那酒钱太贵了,他思维里谁能买那么贵的酒喝啊? 你让他看店,我猜他是没打算往大了干,只想给你守住那一摊,别赔了就行,你也得多理解他。 从乡下来,他就一直帮我照顾饭店来着。从村里到京都,他也没见识过什么。 我现在真是觉得,他们没走丢过,还能帮我干那么多事儿,真的已经可以了。 不能用我们的思维去要求他们,只能潜移默化改变了。” 毕铁林在另一头忽然意识到,侄女脾气秉性多少有点儿变了。 …… 一网兜苹果香蕉,一网兜饭盒,毕月用脚尖踢上了车门。 “爹,吃饭了没?” “嗳嗳,我对付吃了一口。他们没呢。” 看到店里的二傻从仓库上来,手里还拿着抹布和盆,毕月将装饭盒的网兜子递了过去:“二傻叔,会焖饭不?我给你们做了水煮肉片。” “好好!” 爷俩看着中年大叔二傻高高兴兴地去了后面,这才说话。 毕月趴在柜台上,扭头四处看了看红实木酒柜,中间摆的真皮沙发,又看了看楼上和地下室的方向,心里其实挺叹服的。 她小叔干什么都敢砸钱,借钱都敢往大了弄。行不行的,那一摊子先铺开。 她就缺乏这种,小农意识太强。 事实上,从后世那么多成功的商人典范,包括她采访的那些企业家发家的经历上来看,也确实是只有敢想敢干,做行动上巨人的那些人才能最终成功。 “爹,这里最贵的酒是哪个啊?你有没有喝过?” 毕铁刚笑呵呵的,闺女来看她来了,这还是他接手后闺女第一次来,挺受用毕月拎吃拎喝的那份关心:“那哪能喝。你小叔啊,胆子太大。你说茅台刚多少钱,他那柜子里,酒窖那……” 毕铁刚加重语气强调道: “还有几百块的!唉,吓的我连瓶子都不敢碰。 闺女,普通工人一月工资多少钱?谁买啊? 这家伙,真敢整啊。不知道我还能睡得着觉,这两天我都上火。也没人问那酒吶。” 毕月却笑了: “那是有珍藏价值的。不就那么几瓶吗?哪能天天有人问,天天问的,那不就成老白干啦? 有些酒,爹,你也得尝尝,不要想钱的事儿。 顾客问,这是什么口感吶?您都说不出来。 酒不是也讲究个品啊?我是不懂,我可以给你订一些这样的书。” 毕铁刚赶紧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我尝啥尝?没长那高级嘴。要是能买得起的,指定以前也喝过。” 毕月正要说话,小叔的另一个手下走了进来,毕铁刚赶紧显摆道:“我闺女,给咱们送什么水煮肉片来了,我不饿,你和二傻吃吧。” 毕月问毕铁刚:“爹,咱俩出去溜达溜达啊?” 毕铁刚一愣,看了看外面的天儿,天一热,溜达的人也多了,“成啊。那走吧。” 毕月给毕铁刚拉到了京都很著名很热闹的街上。 还别说,这一刻毕月漫步在街头,她也跟看新鲜似的观望着一切。 她觉得,或许只有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才能感觉到一段时间一个变化。 那是一种时代在快速发展,它的变化就在你的周围。 那一点一滴最终成为国际大都市的老城,变化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不像后世,现代化城市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可八十年代,半年前和半年后就会有很大变化。 比如你前一段时间路过这还没起高楼,再来就会发现正在修,为城市建设将很多破旧不堪的老楼已经修缮完毕。 比如看变化,看国家变没变强,先看百姓的生活。 比如女同志们的打扮。 有的女人从你旁边路过也有了香味儿,头发上抹的摩丝味儿,个别女人连衣裙摆飘过去的香水味儿。 孩子们手中拿的吃的,也不再仅限冰棍。 果丹皮,棉花糖,挥舞的风车。 道边儿的小二楼像是后世咖啡厅的初步模型,商家已经懂得要用漂亮的玻璃杯装上冰淇淋,卖汽水、卖啤酒,要放上音乐。 很多年轻人蜂拥而上,去那里喝上一杯,看看道边儿,跟异性聊聊天,或者青年男女们,女人一桌、男人一桌,互相张望的阶段。 闲情逸致,成了一种时髦的追求。 毕月也非要领着毕铁刚上楼,刚上了二楼,毕铁刚就被臊的满脸通红。 在他眼里,这就是靡靡之音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帮小年轻的,咋不学好? 毕铁刚强挺着陪毕月吃了个冰淇淋。 毕月问:“爹,你那杯啤酒咋不喝呢?” 毕铁刚左右看看,才小声对她闺女道: “喝完了不得让续杯啊?还得花钱,这啤酒,明明跟咱饭店啤酒一样,可比咱那卖的贵多了。” 毕月捂唇笑了。发现她爹是真坐不住了,这才走。 俩人又去了几个卖服装的店铺,毕月专挑贵的问。 毕铁刚本来都要陪闺女逛街逛的不耐烦了,结果一个个价格听下去,他只剩惊诧了。 难怪家里娘们花个三块五块买件衣裳,闺女还说是破烂。 不过这也真是奇了大怪了,那挣的工资都摆在那呢,这都是卖给谁的啊? 最后,毕月揉了揉小肚子,她又饿了,这才领毕铁刚去了她的目的地,另一家比小叔开的晚、却发展很快的烟酒行。 毕月挑来挑去,拿起一瓶洋酒问:“老板,这酒多少钱?” “上面有标价,实价店。”牛气哄哄的老板,根本连头都没抬,继续坐在沙发上泡茶,有点儿见人下菜碟的意思。 觉得毕月和毕铁刚穿的有点儿一般,不像港商或者南方商人是真买货的。也得亏来的不是毕铁林。 毕铁刚凑近一瞧,和他闺女马上对视一眼。 毕铁刚此刻心里话: 这?这特么喝的是钱吧?一口多少钱? 毕月问:“怎么这么贵?” “呵,外国货有多紧俏,你不知道吧?” …… 出了这家烟酒行,毕铁刚沉默了。他好像搞懂了,闺女为啥要死活拽他四处溜达。 毕月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 “爹,时代在变,老百姓已经不再只是追求温饱了,人们的消费观念也在慢慢改变。 这里还是首都,迎四面八方来客,什么样的富贵人都可能出现。 一问,您没有,那就会有个印象,货不全。 我觉得哈,我小叔想让毕力烟酒行走高端,烟酒专营店也只能走高端,要不然不得跟咱村口小卖部似的?谁去买盒烟,打桶酒。 您看我小叔给店里的装修,他酒窖里的那些存货。” 毕铁刚叹气出声: “难道是我想茬了?就那酒,刚才那家翻四番卖。真黑啊。不就上面贴个洋文吗? 我前个儿刚接到大柱子的电话,说的就是那个酒。 听那意思,那货闹个紧俏,你说我还给回绝了。” 毕月呵呵笑道,手指敲着方向盘,挺轻松的状态和毕铁刚讲述:“爹,我一直觉得做生意得掌握人的心理。 举最简单的例子,刚才您喝那啤酒,要照您来看,小卖店买散装拎家喝呗,便宜实惠凉快。可他们为什么要去那? 这是一个,再一个,现在京都为什么出国热?这出国热可能会持续很多年。 国外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好卖? 对,就像刚才那老板说的,紧俏。您翻几番不要紧,卖的是那个难弄和少。 像真正有见识的,懂行的,少数的少数。 富人里有很大一批要追求的是高人一等的心理。您没喝过?那您老外,我这有,尝尝,刚弄的国外货。就是这种。明白吗? 总之,爹,我要是说,三天三夜说不完,包括我自己的心理。 您得明白,走高端敢进烟酒行必须买真货的主儿,他们不差多掏点儿,不差您比小卖店卖的贵。 要的是质。 经济改革,咱们京都啊,会有很多刚刚奋起的富裕人士,国家受限,去不了国外。 就即便是国内,富了,他们也只进商场,为什么?想着终于迈进了富人行列。 他们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毕铁刚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想着:他要学的真的有很多。先弥补吧,给大柱子打电话。 第四四五章 “富二代”(一更) 毕铁刚说他要着急回店里打电话,毕月心里稳当了,可以告诉小叔放心了。 她知道她爹不是村里那种“一言堂”的家长,完全能谈得通的,跟她娘不一样,她娘是无理也要先说自己的。 开车送毕铁刚去了店里后,毕月又重新回了家。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 一打开大门,就看到她娘正坐在洗衣盆前搓着衣裳。 “娘,大成没去接你啊?” 刘雅芳用胳膊蹭了蹭脸,满手泡沫,闻言撇嘴:“那个不孝的东西。我问狗蛋儿了,他压根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晚上饭就你俩吃的吧?” 毕月撸起白衬衣的袖子,她拿过小板凳,她娘洗,她过水涮衣服上的肥皂沫子。 宝_ 书_网_w_w _w_._b_a_o_s _h_u_2_. c_o_m “不用你洗,快放那吧。越帮越忙,去进屋看书去,不乐意学了,早点儿睡觉。我咋瞅你又像要苦夏似的呢?瘦啦?” 毕月翻白眼,该洗继续洗。 她娘一天可能胡扯了。估计胖成猪样,她娘还得说她瘦了。 “好像长了三斤。” 刘雅芳又抬起胳膊蹭了蹭脸: “那还怪好的。多吃点儿,瞅你那没福样儿。太瘦可不行。你看那梁笑笑,哼,跟你一边大,老在一块堆儿,人家大屁股圆脸的。” 毕月站起身,用手撸了一遍儿晾衣绳子才开始挂衣服:“娘,那是随根儿吧。你咋不瞅瞅你,也没给我大屁股圆脸的基因啊。” 刘雅芳听到这,爽朗地笑出声,嘴角边儿满是笑意道:“嗯那。那倒是。 你知足吧,长的随我。 要是长的跟你爹似的,挺老黑的,那可愁死人了。你奶奶家人都黑。 我就寻思啊,一白遮百丑,那时候担心坏了,得亏你那白净劲儿像我,大成和狗蛋儿都随你爹。” “娘,那你长的像谁啊?” “我长的像你姥爷呗。你姥爷当年是村里有名的美男子。 你没看你舅,长的那个磕碜样儿,小眼吧唧的,就是像你姥。 生丫头随爹,生儿子随娘,这都是有数的。 要不我能怀你那时候,哎呦,那个犯愁。 前脚生完你,后脚都没敢让你爹看你第一眼,是后院王木头他媳妇,她长的不还行嘛,让她进来看的。” 毕月嘴边儿有了笑意,回头瞅刘雅芳道: “娘,你可拉倒吧,王木头他媳妇长的也就一般人。那是谬论。科学上得讲基因。还我姥爷是美男子?就像你知道似的。” 晾完衣服了,毕月转身进了屋,可她觉得身后的刘雅芳老瞅她。 心里有鬼的毕月,有点儿紧张的在屋里转磨磨。 她娘站院子盯着她窗户寻思啥呢? 不能吧,她不是大闺女那事儿,还有肚子,不至于那么邪性能看出来吧?完全没显怀好吗? 刘雅芳到底瞅啥呢?她眯眼正看着闺女亮灯的小屋笑呢。 不知咋想的,刘雅芳忽然这一刻心里合计: 要是真跟那小楚成了,该咋是咋,别的先不说,俩孩子长的都好,那生出来的娃啊,一准儿差不了。 嗯,楚小子长的好这一点,她也有点儿满意。 毕月重新打开屋门:“喏,给你。”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她娘应该是没发现。 “啥玩应?” “擦脸的呗。娘,我可警告你哈,再拿瓶子当火罐,我可不给你买了。挺贵的呢。” 刘雅芳马上瞪眼睛:“多少钱?” “多少钱你别管了。别老用手挠,用胳膊蹭脸的,那什么都不擦,它能不刺挠吗?皮肤太干才又痒又痛,你白随我姥爷那么个美男子了。” “你这孩子!”刘雅芳笑骂地接过,随口又道:“这大成那死小子,我看他又短揍了。这都几点了?指定在外面跟狐朋狗友喝酒了。” …… 晚上九点多钟都黑天了。 毕成并没有像他娘猜测的那样在喝酒。 他在装“二代”,他也差点儿动手打架了。 只看大地里,那个矮趴趴的小破土房门前,王晴天的大伯母,正在捂了嚎风地往门后扔王晴天母女俩的旧衣裳、棉被、各种鞋,连下地干活的鞋也被甩了出来。 而那个只能容下一铺炕和一个老旧写字台的小屋里,两个大小伙子,王晴天的两个堂哥正在炕上炕下的翻找。 挂着王晴天父亲照片的相框,歪在墙上。照片里的画像像是在见证着这荒诞的一幕。 王晴天的大伯母喊道: “钱吶,啊?!那荒地都是你爷留给我们的,留给姓王的男丁,你和你妈要不要个脸?你个女娃娃,你又不能传宗接代,这钱你就能自个儿揣兜?” 王晴天看着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女孩儿气的浑身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声嘶力竭喊道:“咱俩谁不要脸? 当初我爷没时,是不是说好了房子和地都归我爸? 荒地刚开始也不是那么多,是我爸挣钱包下的,更不用提我爷奶是我爸妈养的老,给我家给爷奶治病送走的老人! 行,你们欺负人,不认账了,我爸没了,你们又上门闹。 我们都退无可退了,你们还能这样? 当初给我们撵出来时,是不是说好了?四间大砖房归你们,荒地给我们!再不来往,放过我们! 现在荒地卖了,你们就能好意思上门讨钱? 头上三尺有神明,我爸尸骨未寒,你们就能干出撵我们出门,占我家房子的事儿,还是个人吗?是一家人就不会干出这么畜生八道的事儿!” 就这一番话,毕成听明白了。他骂了句“X!”进屋上去就拽住王晴天一个堂哥的脚,两手往下拽:“滚!都特么给我滚!” 另一个堂哥要奔毕成去,看那样要打人,被拽掉鞋的堂哥也反应很快,这都是常年干农活的小子,有力气着呢。 毕成衡量了一下,没来硬的,尤其是其中一位手里还拎个木棒,他势不输人,立起眼睛斥道:“你特么动手之前最好给老子想清楚! 我亲叔开几家烟酒行,可是在京都市区! 我父母开饭店。 知道谁买的这荒地吗?敢拿荒地闹事儿,它特么现在姓毕,我亲姐的,我老毕家的! 知道我姐夫谁吗?动动小拇指,别说你们那村子,就是京都市你们都呆不了!” 王晴天的大伯母赶紧进屋,挡在两个儿子前面:“你买的?你花多少钱买的?你跟门口那小贱蹄子什么关系?” 一句小贱蹄子,毕成炸了。 平日里,就即便是骂人也从不骂长辈的毕成,这一刻张嘴就骂道:“滚!马上滚!现在你们踩的是我老毕家的地方。再特么在我家地盘闹事儿试试?我说到做到,不马上走,明天警察一准儿找你们,要不然你们就试试看!” 第四四六章 被弟弟卖了(二更) 王晴天的大伯母带着两个儿子,什么都没翻到。 又碍于不知道毕成说的是真假,但听说荒地卖三四万呢,能花那么多钱买得起破荒地的人家,那不就是有钱烧得慌吗? 什么样的人家能败家? 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万一真不好惹呢? 所以他们带着不甘和气愤,骂骂咧咧地走了。 狭窄的小屋里,毕成和王晴天都蹲在地上,没人说话,一人一个角落的在收拾着东西。 收拾了几分钟后,寂静的夜里响起了小声的啜泣声。 毕成捡东西的动作一顿。 他偷偷地抬眼看向蹲在书桌边儿收拾书本的王晴天。 王晴天小心翼翼地捋平沾着灰尘的书,眼泪却一滴一滴的掉在了上面。 “晴天?” 女孩儿被毕成叫了名字,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更窘迫,马上将头扭向一边儿。 一手堵住鼻子,强忍着鼻涕眼泪,心里翻滚着几丝难堪。 她和毕成又不熟,毕成又不是毕月姐,居然让他看到了这些。 毕成懂了。 重新低头拿起几件衣服放在了炕上,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问道:“这几件衣服都带走?那咱们抓紧吧。”抬腕看了看时间继续道:“要不然你妈该等着急了。” …… 两台自行车并肩骑在羊肠小路上。 王晴天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前方,车筐里是她父亲的照片,毕成的后车架上是她收拾取走的大包裹。 王晴天觉得她和她娘很悲哀。 小人物手里攥着好几万块钱,就像是小孩子怀揣巨宝出门一样,如果不小心翼翼,随时可能会被人抢了。 有点儿什么事儿,连点儿倚仗都没有。 如果今天不是在出胡同时遇到毕成了,她很难想象会不会被大伯娘给活活撕了。 毕成也边骑车边想着。 他最近这些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从她姐口中知道王晴天家买房子了,他就闹心巴拉的想去看看。 又不敢问他姐王家新家地址,就他姐那聪明样,一准儿会不是好眼神瞅他,会怀疑他有别的心思。 没招了,他倒是知道王晴天被安排工作的地方,买了点儿水果,撒谎说是他姐让送来的,王晴天也就挺热情的带他上门了。 从那之后,他三天两头的,也就习惯去王家住的那胡同转悠转悠。 不进屋,不敲门,没借口,就只是看看。 今天放学正偷偷摸摸地寻思看看王晴天下班的背影就走时,就看到那对儿母女俩出胡同口。 也偷听到了那几句嘱咐: “晴天啊,咱可不能再回那地方去了。 听说你大伯他们找咱们呢,要卖地的钱。 我这脚是怎么崴的?就是听说他们来了。那都是一帮饿狼啊,他们是能要一分不放过一分的。 姑娘啊,你这回摸黑划拉划拉家里的东西,把你爹照片抱回来,还有你那些舍不得扔的书本和炕柜那几件衣裳。装完赶紧蹬车回来,要不我惦记。 记住没? 咱再也不能回去了,碰见谁也不能漏口风说你在哪上班。 搬走了就没有人情,甭管以前跟咱家好不好的,都不能信!” 毕成一听,这么晚了,一个大姑娘家等回来时得走夜路啊?那哪能行。 看着王翠花返回了胡同,他猛蹬自行车追了上去,假装偶遇,非要陪着。 多亏当时脸皮厚了,王晴天一再推辞说谢谢不用,他死皮赖脸说没事儿当锻炼身体了。 毕成此时挺后怕,歪头看了眼王晴天哭红的眼睛。 这是他陪着,要不然,就那仨人,备不住真能干出来压着王晴天去新家的恶心事儿。 俩人蹬着自行车到达市区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毕成知道晴天娘一定瘸着脚站在胡同口等着,到时候说话就不方便了,提早说道:“晴天,别怕……”毕成四个字说完,傻小子嗓子眼像是卡住了一般。 刚才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呢,可是被忽然扭头看他的那双大眼睛盯着瞧,他都忘了要说啥了。 “那什么。”毕成看向前方,有点儿紧张地急蹬了两下自行车,这才对身后的王晴天说道:“你不要怕。 我家虽然不是坐地户,但是现在还可以。 不敢说啥事儿都能顶住,但最起码,比你们刚搬到市区俩眼一抹黑的要强上一些。 我姐那人还特仗义。 谁欺负你们了,你上门告诉她一声,她指定能管。只要我姐管了,她啥事儿都有办法。” 王晴天声音有点儿缥缈,她眼中的毕月也很厉害,脱口而出像是感叹一般道:“为什么?毕月姐明明只是个学生啊,她为什么那么厉害? 我要是有她一半强就好了。 我和我娘就不会卖地像做贼,搬家像小偷,被人欺负还无能为力。说来说去,还是我太没出息了。” 毕成听到毕月的话题,这回敢侧头和王晴天多说两句了。 他也不是怕,他就觉得那双大眼睛幽幽地看向他,他紧张。 “呵呵,没那事儿,你已经很好了,别和她比,情况不同。 我姐啊,那不是一般人。她像个假小子。 以前就不说了。 现在嘛,我亲叔挺有本事儿的,但我叔只有我姐能支使得动。 我姐在学校打架,我叔先问的是打没打赢,你吃惊吧? 更过分的是,然后我叔就给她找人踏人情,为的是免处分,回来也不说她。 换我就完了。 她还有个男朋友。” 王晴天立刻露出更惊诧的表情,她疑惑地看向毕成,毕月姐没念完书呢,怎么会有男朋友? 毕成嘴角边儿牵出了几丝笑意: “真的。她那男朋友比咱们普通人起点都高,出生在比咱们少奋斗十年的家庭。 这么说吧,我姐要是求他帮点儿忙,他不但不嫌麻烦,还得挺高兴终于求他了,一准儿乐颠颠照办。 至于我爹娘,唉,咋说呢?” 毕成挠了挠脑袋,车把晃动了一下,想了想才继续道:“我爹娘啥事儿都问我姐,就这次买地争议大,你也应该能明白,毕竟买地是大事儿。 除了这个,啥都听我姐拿主意。 打比方,我姐让今天批发一扇排骨,他们都不会问要干啥,习惯了,知道问也白搭。 这回明白了吧,不是我姐厉害,是她能支使得动所有人。 所以你不要怕,你常去找她,跟她多走动。 你大伯家又欺负你们,你就找她,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一准儿能为你出头。” 毕月就在这么不知不觉间,被她弟弟“卖了”。 第四四七章 姐弟开诚布公(一更) 毕成回家这一路,不知不觉地就想起曾经处过的邱怀蕊。 不是想念后悔,而是拿邱怀蕊和王晴天比较。 要说邱怀蕊那个人,毕成摇了摇头。 那些拉手拥抱亲吻欢笑的岁月,还停留在脑海,但是他们就是没有再继续。 这学期再开学,他俩不处了,话倒是没说开,但都明白是啥意思。 也就自然而然地,连见面都装作没看到。 要是桌前桌后避免不了的走顶头碰了,他会主动避让。 上体育课时,就是球到了邱怀蕊的脚底下,他都会等在半米远的地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等着她走过去。 其实想想,感觉处过一回,现在这个尴尬,还不如以前当普通同学了。主要是发生的事儿太多,变了味儿。 想想去年相处的那段日子,就像是一场梦。 他当时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呢? 是会因为邱怀蕊说想要个成绩优秀、体育优秀、人品优秀、家世……恐怕家世也优秀的,就为了当那样的优质大学生,他可以很努力。 他做了很多傻事儿,不是花钱那么简单。守在女生宿舍楼下傻傻张望不只十次八次,邱怀蕊磨磨唧唧地捯饬自己,他每次傻等也都超过半个小时。 那时候就觉得追上了喜欢的女孩儿,她在你怀里。 她的笑容、她的裙摆,她站在学校门口对你浅笑言兮地挥动书本那一刻,青春四季里的花儿都是盛开的。 用心尽力,他毕成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很美的梦里。 处着处着,他姐搅合进来了,挺美的梦给他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扇醒了。 其实在他姐没搅合进来前,他就知道现实里是充满无奈的。 至少跟邱怀蕊恋爱,不止是两个人去食堂吃饭,他给她多买两个菜那么简单。 他会因为能力没到那,又不想让邱怀蕊失望,而感觉到心力憔悴,只是强压着而已,贪图那种心里往外的快乐而不想揭开面对。 可是如今,自从认识王晴天,前后一对比,女孩儿的美好的形象,他忽然想不起邱怀蕊的模样,全是刻苦耐劳、安安稳稳的王晴天…… 这也是奇了大怪了。 毕成自己也挺纳闷。 以前再怎样,跟邱怀蕊处过一回,即便这学期分手了,课间时,邱怀蕊上厕所,从他们几个站在走廊的男生面前路过时,会有人起哄,他不吱声,特意不看她,可见心里还是有点儿涟漪的。 可最近,自从遇到了王晴天,毕成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是个擅变多情的人,怎么就能轻易地转移了注意力? 再听到起哄声,再面对邱怀蕊,一下子变的云淡风轻。 这回不是故意避让了,是他完全能拿邱怀蕊当普通同学那么说话,听说谁追她,他毫无感觉。 以前也觉得邱怀蕊美的不行,现在再看,就那么一回事儿。 是喜欢王晴天什么呢?好像让他毕成眼前一亮的确实是长相。 但是入心的,却是风雨无阻蹬车上班的王晴天。 那时候,王家可还没在市区买房子呢。 前一阵刮风下雨,有一天是大暴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忽然想去出城的道口看看。 远远望去,雨雾中,那女孩儿穿着雨衣,照旧准点儿上班。 还有王晴天跟他姐说话,他姐明明递过橄榄枝,估计是觉得有点儿太占便宜了:“晴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吱声。” 那个王晴天呢,她也明知道荒地卖便宜了,她姐很有可能转手就挣很多钱。 但那女孩儿一点儿不找后账,她觉得签了合同过户转让了,就是理所当然嘛,别人挣钱她还放心呢,要不然卖的是好几万的荒地,她有压力。她也是这么跟他姐说的。 还有一次,就是她上门送菜被他娘扬大道上那天,他亲眼所见土篮子被扔出去时她的委屈,她却没埋怨他娘一句,不停地对他娘说:“婶子对不起对不起。” 他送她回家时,晴天还小声解释她登门是有私心的。 一个是送菜,一个是想管毕月姐借书。想借几本外文书,怕这个难得的岗位,早晚因为她是个高中生而被解聘,得学点儿日常用语。 刻苦、努力、上进、不占人便宜。 王晴天对她娘还很孝顺,能干的她都干,女孩儿的手,看起来很糙,但很美好。 毕成觉得,美貌虽重要,可是再找女朋友真得找这样的。 毕成更知道,他刚分手没多久,现在又要谈女朋友,显得很儿戏似的。 但是这样的女孩儿,他能控制住不接触吗? 大概是夜深人静更容易让人感情充沛吧…… 毕成晚上十一点多回家,听刘雅芳骂他就跟没听着似的,稀里呼噜地吃了碗面条后,他就站在院子里望天,望他姐那屋亮灯的窗,踌躇着。 “姐,睡了没?我能进来吗?” 毕月放下钢笔,烦死了,这样能考第一吗?还怎么戳鼻子骂她同学啊? “啥事儿?”毕月看毕成关紧门了,起身给自己泡奶粉喝。 又看到毕成马上很有眼力劲的拿暖壶递过来,她眯了下眼睛:“怎么的?你哪个同学又干群架啦?要借钱?还是你没钱了?我告诉你毕成,打你跟我在学校门口喊,咱俩就没那交情了。” 毕成咧嘴笑了,外露出几丝耍无赖的意思: “姐,干嘛啊?特意远着我,搭理狗蛋儿不搭理我,咱俩生死之交呢。” 以前少言寡语的毕成,现在一这模样跟毕月说话吧,要不说人都有点儿贱皮子呢,毕月就觉得很难得。 毕月抱着杯子喝奶粉,虽然表情还是不怎么好看,开口却说的是:“那你说吧。” 毕成小心翼翼抬眼看毕月,试探道: “姐,你对王晴天什么印象?” “什么什么印象?”毕月说到这一顿,卡巴了两下眼睛:“啥意思?咱们家可没有见到漂亮的就挪不动腿儿的,你这是像谁啊?” “不是不是。” 看着吱吱呜呜紧着摆手的弟弟,毕月品男人,她纳闷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么擅变啊?紧蹙两眉挺严肃道:“你是不是变的太快了?离上次分手刚过多久? 再说了,一个男的,不着急想想你是干警察啊?是当交警啊,还是自个儿要干些什么。 你就是不用像我似的去实习,也该琢磨琢磨正事儿了吧? 你刚多大?怎么就能这么着急找对象?” 第四四八章 贼一般的毕月(二更) 毕成笑呵呵地抬眼看毕月: “姐,处的早这事儿,你觉得你说这话不那什么吗?” 毕成的本意是想逗他姐,结果这大实话一出,毕月直接恼羞成怒了。 “你说同样都是大老爷们,你看看咱小叔在忙什么,楚亦锋在忙什么? 你再看看你。 他们成天相中这个看中那个了吗?什么事儿到他们那,都大不过事业。 你能不能也这样?不是大半夜跟我聊哪个美女。 原来的你……大成啊,你这是怎么了?” “那他们不都谈对象了?我怎么了?我就是想跟你唠会儿磕,我发现我们现在怎么一说话,你就上纲上线。 还是说,我还没等张嘴说话呢,你就已经对我有看法了?” “你是我弟弟,我能对你有什么看法?除了爹娘外,就是我盼着你好!” 毕月说到这,也有点儿情绪起伏过大。 大成这话说的,她当时在火车上那么危险,她都恨不得是毕成在厕所里啥事儿没有。 哪个当姐姐不是一边儿骂着弟弟讨厌鬼,又实心实意的去对待?到现在她都偏心眼,更关注毕成。 “我就是觉得以前那个起早爬半夜和面,偷偷摸摸背着我去卖冰棍的你,现在跟大变活人似的。 是,咱家现在不需要你那样了,可你就像是找不着方向了似的。 人家都是夫妻之间忽然富了,可能有变化。 你这? 将来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对不对?多考虑考虑这些问题。 你说人小叔和楚亦锋,你咋不看看人家都多大了?能不能自个儿挣钱呢? 怎么的?这回是想给人家买几双皮鞋啊?” 毕成也没了刚才的乐呵样,太伤自尊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毕月之间谈话气氛总是很紧张,即便他说轻松有用的话题,他姐也总是表现出淡淡的看不上他。 他做什么了?毕成反问过自己,没找到答案。 但他就是知道,他现在在他姐眼中,就是一无是处的形象:“姐,瞧你这话说的! 我就是问问你对她什么印象,觉得她咋样。 咱俩上回在火车上不是说好了吗? 我说再咋地,也会先跟你打招呼,你说你也不管我了。 我这守承诺跟你一说,你瞧瞧你,跟皮鞋有什么关系? 要是成了,我让她给我买鞋,你满意了吧?!” “站住。” 毕成麻溜站住。 毕月瞅着毕成的背影停顿好一会儿。 其实她能理解这个岁数的大小伙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干,荷尔蒙分泌太旺盛成天寻思漂亮女孩儿,都是那个时期过来的,反正也正常。 她也知道自个儿说这话没权威。毕竟在弟弟眼中,她也岁数不大,可她心理年纪大啊? “王晴天不是邱怀蕊那种。 你别看她手里握着几万块,但是到现在还吃糠咽菜呢。 晴天可跟我说了,等能休长假了,要带她妈去魔都看看抽风病。 那女孩儿,正正经经的,吃苦耐劳。她是挺好,我看你不咋地,不放心的是你,对她倒是没什么意见。” 毕成马上拧眉扭头看毕月。 “你不用跟我瞪眼睛。我怕你坑了人家。 因为你太小,真知道自己要找啥样的吗?处太早不好,你也别不服。你这之前还跟邱怀蕊要死要活呢。” “我什么时候要死要活?” “你这喜欢喜欢就能变,可王晴天不是有闲时间处的玩的人。 我看你啊,远观吧,先琢磨明白毕业的事儿,完了再谈其他。 你别看我说过大学里想谈恋爱了,那就谈,胡说八道过不谈恋爱少点儿啥。 咱爹娘家教也是真松,也不管你。 但是,那王晴天是你学校里那些偷摸处处就拉倒的人吗? 人家比你大,别听她叫我姐,那是我没纠正她。 人家上班了,真谈恋爱是奔结婚去,她妈还爱抽风。 你二十岁喜欢她,你万一二十五岁,上班了,见识多了,要是哪天变了呢? 你给她妈气过去啊?不是坑她是啥?!” 毕成叹了口气,双手插在裤兜里。 本来跟他姐说,他是觉得能有共同话题,结果感觉像是跟他娘谈话似的。 一瓢凉水从头浇下,心里也没了刚才就像是今晚不谈王晴天要过不去了似的。 “知道了。” 毕成回了屋,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寻思着,他要顺其自然,先让王晴天对他有好感。 还有,他姐说的毕业到底要干啥? 是啊,毕成也挺纠结。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他的目标是,能留在大城市,要被分配个铁饭碗的单位,仅此而已。 可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小叔有本事儿了,他能选择的多了,跟在他姐的屁股后面,是能帮什么就帮什么。 可却慢慢的,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他这是怎么了? …… 大半夜,姐弟俩聊天,毕铁刚和刘雅芳这对儿细心的爹娘都知道。 心里还挺高兴的。 也是因为这次聊天,毕月在离家出走后,开始跟毕成正常说话了,之前一直别别扭扭的。 姐弟俩看起来像以前一样相处,只是细琢磨琢磨,还是有点儿不交心。 毕月劝自己,哪有当弟弟的,一个大小伙子,啥话都跟姐姐说的?毕竟她是女的。 也许随着时间,以后俩弟弟都是那种有事儿找大姐,没事儿不沟通的状态了。 要习惯回不去了。 …… 一周后,距离毕月咔咔吃沙果已经过了小十天了。 她知道,即便再不想面对,也不能再往下拖了。 下车的时候,毕月特意先检查了下自己的打扮。 她中午放学可是现回家换上了她娘的暗红色纯棉衬衣,黑裤子,希望自己这样能看起来老相一些。 又在手抠里拿了样东西,这才离药房很远就下车锁车。 毕月从车上下来,大夏天的,她做贼一般戴着个医用口罩,仰头用手遮住头顶上的大太阳,给自个儿鼓劲儿,豁得出去这张脸皮吧,要不然咋整? 今天豁不出去脸,以后指定得更丢磕碜。 戴着口罩的毕月进了大药房。 “同志,要买什么?” 毕月觉得脸发烧,即便捂着口罩呢,但还是控制不住,吱吱呜呜道:“那什么,嗯!”清了清嗓子,挠了挠脖子,这才继续道:“给我来盒健胃消食片。” “健胃消食片?没有,有大山楂丸,你要不要?” 毕月两手心搓着裤子边儿,她又含糊道: “那你给我来个那什么吧,有什么验早孕的吗?” 第四四九章 坦白(一更) 药店售货员一愣,上下扫了眼毕月: “你说什么?” 毕月心一横,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含含糊糊的了,而是再次说了遍:“就是有没有那种能测出来怀没怀孕的啊?我想验完告诉我家男人一个准信儿。” 装已婚妇女的毕月,还是装的不太像。 药店的人想:戴口罩?这就对了。 这是干什么丢人的事儿了吧?能够从额头上的绒毛看出来,眼前这姑娘岁数不大啊。 “没有。你如果有这些方面的需要,那你得去医院啊? 咱们药房还有很多药是需要医生开处方的。哪能自己给自己检查?” 毕月咽下了想要咨询都有哪些种堕胎药。 她觉得算了,试试水想买测孕的都买不着,买堕胎的,更不可能。 怎么离开药店的,毕月都没有印象。 满脑子里就一句话:哎呦,咋办呢? 该死的八十年代。 这个夏天的雨季,在毕月的眼中是那样的漫长,天空像是为爱分离哭泣的脸庞。 …… “唉!”梁笑笑合上了梁浩宇寄给她的信。 信里讲的是,那九岁的孩子过的还不错,适应良好,浩宇有了新的同学,他也比乡下那些同学要学习好。 他改了名字,浩宇不变,只是改姓丁了。 小孩儿也说他知道了房子的事儿,房子判给了爸爸,爸爸还没收回,他懂,工作忙是借口。 因为他妈妈回来说,她给爸爸打电话商量搬家日期,爸爸警告他妈妈,暂时同意延长是借他的光,所有人都是借他的光。 如果对他不好,爸爸会随时收回。 梁笑笑能从梁浩宇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得到,丁家成了笑柄。说是知道丁丽将房子都赔出去了,天天哭闹。 或许盖房子起地基时的热闹,还在村里人的心中记忆犹新,转眼六间大砖房却归了别人。 信的最后是:我很想爸爸和姐姐,我会努力读书的,他们吵不吵架都不会影响我的,你们放心。 “唉!”梁笑笑捂着额头,猫着腰坐在那。 “唉!”毕月也随之跟着叹了口气。 两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姑娘,双双坐在花坛处,听着远处男生踢球的嬉闹声,正在一起惆怅。 毕月仰头看着操场上的一切,她忽然转头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好巧,这不就是她刚穿越来坐的那个花坛吗? 那时候她连买卫生纸的钱都要没有了。 那时候有个梳着三七分的中二青年,手拎半导体放着:“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那时候,一年前,她都顾不得营养不良脑袋昏沉沉的,人懵懵的状态下,本能的只想挣钱。 别挨饿,成了她当时的头等大事。 现在讲究这讲究那的,在当时,能吃顿红烧肉都不敢想象。 其实那时候,也没多久远,却感觉像是一晃眼间过了好几年似的。 一年时间,她、毕月,居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一年时间,她、毕月,比起挨饿,现在好像闯了更大的祸。 “唉!” “唉!” 两个女孩儿又再次二重唱般叹气出声,被暖洋洋的小风一吹,心里更加迷茫。 还是毕月望着远处,先开口说道: “笑笑,咱俩别叹气了,我和你说点儿正事儿吧。” 梁笑笑扭头看向相反方向,很随意的态度回道:“嗯,你说吧。” “我好像怀孕了。” “噢。”梁笑笑噢完,面部表情瞬间变的僵硬,大脖子也跟僵了似的,卡巴了两下眼睛,这才惊愕回头:“月月,我好像上火有点儿耳鸣了。不是,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听成了……” 毕月四处瞅了瞅:“不是你耳鸣,我说我好像怀孕了。” “啊?”梁笑笑半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毕月:“啊!谁的啊?!”可见毕月这话,都快要给她吓傻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说谁的?” 梁笑笑赶紧凑近毕月,她像做贼一样拽着毕月的胳膊,刚才是猫着腰坐着,现在直接变成缩着了,紧张地咽了咽吐沫:“什、什么时候的事儿?楚亦锋……他回来那几天?你逃课那两天?还是怎么的?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月月,我最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你能不能别吓唬我?” 毕月耷拉着两个肩膀,任由梁笑笑把着她胳膊嘀嘀咕咕的,看到好友一脸慌张的表情,她沉痛地点了点头:“全猜对了,时间、人物、地点。” “怎么办?怎么办呀?”梁笑笑紧张地咬着指甲:“去医院检查了?你不会是自个儿瞎猜的吧?能不能想岔了啊?你娘知不知道?” “我连你都不想说。可是我压力太大了。我娘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我还能来学校吗?我家那片天就得塌了。” 梁笑笑拼命点头:“是是是,你娘就得疯了。换谁谁都得疯,估计就楚亦锋不能疯。可是,可是,那你娘早晚还是会知道的?你给楚亦锋打电话了吗?” “没打。” “为什么呀?哎呦我天啊,月月,这事儿你得告诉他,明明是他惹的祸!” 毕月实话实说道: “谁惹的货,那孩子也是在我肚子里。我怕告诉他了,完了,天下更大乱了。 笑笑,我想跟他谈恋爱,我跟他在一起吧,老是憋不住乐。 有时候自个儿回忆我俩在一起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儿吧,自己也偷摸捡笑。 我觉得我俩挺合拍儿的,处的挺有意思的。我还想这么处个五年八年的呢。 但是,我可没想过现在就嫁他啊? 你想想,我还不到二十,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觉得我告诉完他,我还能有好吗?他不得哭着喊着要娶我啊?” 都这时候了,毕月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呢。 梁笑笑看到远处走过来的姜珊和付晓琳,她觉得这地儿说话不太安全,一把拽起毕月:“走走走,去你车上,你?你给我详细说说,我怎么就一错眼珠儿的功夫,你居然惹了这么大的祸!天吶天吶!” “去我车上干嘛?” 梁笑笑急了,一跺脚道:“我也不知道哪安全,就觉得那地儿保险,我们一定要去个狭窄的地方深聊,你痛快的!” …… 第四五零章 流产一半剩一半(二更) 一上老式夏利车,大夏天的,车里闷着的那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能闷的人喘不上气儿。 毕月刚要摇下车窗,梁笑笑一把拽住毕月的胳膊:“别放下,别让人听见,你知道谁路过能听见一两句的,咱俩就这么说。” “梁笑笑,你这样可不行哈?你怎么显得比我还心慌? 心理素质极差,我还等着你帮我拿主意呢。 谁能路过啊?你想要闷死我啊?” 梁笑笑赶紧点头,表态,十分仗义道: “嗯嗯,我拿主意我拿主意,但你闷一会儿吧,快点儿,赶紧挑有用的跟我说。” 毕月一脸无畏,在她看来,也确实没啥具体要说的。 总不能把是哪天发生的,哪天觉得不对劲儿啥的往外倒吧,再是闺蜜吧,那也太难为情了:“还说啥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现在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我有了。 因为我还想吃酸还想吃辣,一天饿个四五遍,馋什么东西不能立刻吃到嘴里,我闹心的坐立不安。 最关键的,我大姨妈还真就没来。 大姨妈,就是咱月月来那个,它都不准点儿报到了,你说呢? 现在就是发生事情的过程,我当时挺心甘情愿的,不是楚亦锋强迫的。 可是我没想到会发生了点儿意外,这意外我恨不得生嚼了它,真是烦得慌。 咱们现在要研究的是,想想怎么处理吧?” “处理?” “对啊。”这回毕月也有点儿面露急色了: “笑笑,你跟我礼拜天去趟外县吧?我也不能在京都做检查啊? 越是大地方,手续越严格。 指定得要什么像是介绍信之类的吧?孕检能不能管我要结婚证啊?我不检查一下吧,我还不死心! 我总觉得我不至于那么倒霉,可是又……反正我一定要先检查! 总之,咱俩去个小点儿的地方,给医生多捅点儿钱,你说呢?先确定下来,啊?陪我去一趟吧,我心慌。” 梁笑笑呆呆地望着毕月:“那检查完了呢?” “检查完了……”毕月看向车窗外: “唉!天数要能确定下来,我是这么想的,要是万一人家说孩子大了更不好做掉了,咱俩就……” 梁笑笑刚才还嗯嗯点头说要帮着拿主意呢,刚才那双纤纤玉手还一会儿抓着毕月的胳膊,一会儿紧抓毕月的手呢。 一听要做掉俩字,吓的她不但赶紧撒手,她还往车门上靠了靠。 就像是远离毕月,她就能安全了似的,话音儿里都有颤巍巍的动静:“月月,我求你了,你饶了我吧! 我可不敢跟你去做掉。 你别跟我开玩笑,那是生命! 我不行,真不行。你赶紧找楚亦锋,真的。 哪有这事儿咱俩就去做的啊?你想的太简单了,幼稚!” 毕月沉默了。 梁笑笑深吸几口气,一看毕月不吭声了,有点儿心疼,顺便让自个儿缓了缓。 大姑娘家怀孕了,这在她心里,刘雅芳那片天塌没塌下来还未定,梁笑笑的天先塌下了一个大坑,她觉得这事儿太大了。 她也明白毕月是什么意思。 想让她陪着,然后她俩偷摸就拿个大主意,该干什么干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能做到这事儿这辈子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说,包括毕铁林。 可她做不到跟毕月一起私下拿决定,那是决定一条孩子的生命。毕月就是削死她,她也不敢陪这事儿啊? 梁笑笑咽了咽吐沫,这回再开口,比刚才强上了一些,急切道:“月月,不是我不陪你。这事儿太大了。我怕你将来后悔。 还有,我姑你知道吧?她嘴碎,以前像闲唠嗑似的,跟我奶说过她厂子里一女的。 还举例说了好几个呢。 说是有个大姑娘偷摸吃堕胎药,结果没堕下来也不知道是咋的,还是肚子里孩子留一半剩一半啊,我当时没怎么太认真听。 结果大出血了,又去的医院,说是遭可多罪了。将来都不一定能生出孩子! 你听听,多吓人?” 孩子流下去一半剩一半? 毕月拧眉看向仍在絮絮叨叨的梁笑笑。 这形容的,能不能换个形容法啊?听的她瞬间心里一哆嗦,牙齿都冒凉风了。 梁笑笑满脸认真,扭头看毕月诚恳地点点头:“真的,你别不信。你还说要去小医院,检查行,可是做掉…… 月月,你想想,小医院代表医生啊器械啊,医疗技术指定都差得不得了。 万一哪下子没弄明白,也流一半剩一半,你就毁了,以后万一落下啥病根儿……” 毕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甩了甩,脸色有点儿发白。 梁笑笑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过却越劝眼睛越亮,觉得自个儿真聪明,就得这么劝。说道:“所以,你听我的,找楚亦锋吧。 不是挺喜欢他的吗?自个儿想起他还偷摸乐吗? 那怎么的,你俩都这样了,你不嫁他嫁谁?你还想换人啊? 来不及了,就得他! 早结婚也是结,晚结婚也是他那个人,他跑不了,不如现在跟他说吧?啊?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 毕月放学回家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的状态。 毕晟推门进屋就喊道:“姐,你咋还没做饭呢?” 毕晟认为他姐吧,要是骂他你就知道吃,或者随手扔给他饼干蛋糕的像打发小孩儿似的,他也就安心地饿肚子去做作业去了。 可他姐却很不正常的,像是没力气似的挥了挥手,打商量道:“狗蛋儿啊,姐难受。我等会儿再做行吗?” 毕晟到了床边儿,伸出有点儿脏兮兮的小手放在毕月额头上,小少年拧眉疑惑道:“你感冒啦?那我给你煮面条吧。要不要去医院?咱吃口就走。” 毕月摇了摇头。 她是病了,心病,被梁笑笑吓唬的不轻,到现在只回忆那话就腿软。 不过还好,坏蛋笑笑胆子虽小,倒是说了,这周礼拜天陪她去外县做个检查,最起码先确认了,心里能有个数。 至于以后怎么办? 毕月看着棚顶,她也不知道。 实在不行,算了,她还是告诉楚亦锋吧,恐怕打不打掉也得折腾他回来陪着。 总不能让她娘陪着吧? 总不能她自己一人躺在那床上,感受着冰冰凉的剪子、刀、针……毕月再次打了个哆嗦。 …… 第四五一章 男方女方家的对比(一更) 农忙再忙,赵树根儿和葛玉凤也得包袱款款的,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折腾到京都。 并且这次是带着两个闺女和女婿,还有外孙子外孙女,一大帮人来的。 因为赵大山要和戴寒菲举办婚礼了,在戴寒菲怀有五个多月的身孕时。 一大家人带孩子进京都城,一是想让赵家人显得人多,这也都是最亲的家人,一个是顺便借着这机会当溜达了。 一时间,毕家的四合院里显得有点儿拥挤,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 毕月接完赵大伯和葛玉凤了,她就站在院子听孩子们挨屋推门进门,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新鲜,又跑又跳,又吵又闹。 看着赵大山的两个姐姐叽叽喳喳地说话,打听着还都差点儿啥?要不要出门上街赶紧买回来预备着。 还是赵大伯觉得太闹吵了,才指挥赵大山说道:“这刚下了火车,连孩子再大人的,都没咋休息。 你给你大姐夫和二姐夫都领你那新房去吧,先睡一觉,休息好了再说。” 俩姑爷马上表态:“爹,可不用,不困。看看有啥活,我们帮着干。” “是啊是啊。” 刘雅芳叫着毕成搬小桌子摆在院子里,毕铁刚去后院儿地窖捞西瓜去了,她端着一壶茶,另一手托着一茶盘的茶杯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赶紧说道:“那是干啥?这家里有的是地方。就搁这歇着呗。” 葛玉凤瘦了,也比原来黑了,皮肤因为下地干活糙的不行,看起来比刘雅芳老的不止十岁八十,摇了摇头摆手,有点儿没精气神道:“不了,他们这哇啦哇啦的,我都心烦。真是岁数大了一年不如一年了。 让他们都去新房住,我和你大哥带着孩子们就搁这吧。 弟妹啊,还得打扰你们几天,最近这阵,真是没轻了麻烦你们。” “嫂子,打扰啥打扰,竟说那外道话。这是喜庆事儿,正好我也帮着忙乎忙乎。” 这边赵大山的家人在说话,另一面新房,戴寒菲的母亲脸色很不好看,也对戴寒菲嘱咐道:“他们老赵家人都到了,你就别在这住了,跟我回家。一堆孩子,万一一个没注意碰到你呢?” “妈,我不回去,回去你和我奶合起伙来絮叨我。再说我半夜爱腿抽筋,还得让赵大山给我按摩呢。” 换平常,戴大小姐这话就算态度很好了,可戴母越临近婚期,心越是焦躁不安,听到没结婚半夜按摩…… 是,是事实,早就这样了。 可在戴母听来,怎么就那么从心往外的膈应,怎么听怎么让人咬牙切齿,发火呵斥道:“你还有没有点儿出息? 眼看着就要结婚了,你还在这住?当着他们老赵家人的面儿? 你是怀孕了,但既然是结婚,也办婚礼了,是不是就得有点儿新娘子的样儿? 像正常人家姑娘那么嫁人,给我走!” 戴母说完就打开衣柜,不是好气儿地往外扔戴寒菲的换洗衣裳。 等她一回身要问兜子放哪时,看见她女儿在挺着大肚子,挺热的天儿,额头上都是汗,肩膀在抽搭,低着头哭了。 就那一眼,瞬间让戴母说不上的感受。 第一反应是怎么还能有脸哭? 第二反应就情绪复杂了…… 结婚本就是件忙叨的事儿,谁家办婚事儿都得上火。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情况下。 戴母心情复杂到,她真想拿大棒子先揍闺女一顿,腿打折。 她也想哭,找不着地儿哭,更想抱着女儿一起哭。 因为她再生气也舍不得,除了陪哭没别的办法了。 “菲菲啊,你听妈话,咱回家。 不是结婚那天不能露面,咱就是得装,也得让他们老赵家人拿咱当回事儿。 不能就这么掀开了在一个屋里住,要不然他们在结婚时看见你跟平常似的,还能把你当回事儿了吗? 明不明白? 腿抽筋,妈晚上给你揉。 再让你爸给你做点儿好吃的。你奶奶在家盼着你呢,就等着这几天好好照顾照顾你。 等你要是嫁了人……” 戴母声音忽然变了,哭音儿一下子就从嗓子眼里涌出。 不舍,不甘。 她捂着半张脸哭,哭的戴寒菲有点儿疑惑,抬起泪眼不明白她妈妈这是怎么了?这两天总是这样,小心翼翼道:“妈?” “妈什么妈,你啊你。 走,等你嫁了人,那再回咱家能跟现在似的了吗?你就成了人老赵家的人了。” “妈,不就是结个婚嘛,你哭什么嘛。我说不结,不要孩子了,你非得让结。顺你意了,你看你又这样,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大肚子的戴寒菲,倒变成她扶住母亲了,戴母这一刻看起来又苍老又脆弱,含糊哭出声道:“我总觉得你会受欺负。我一想我就心揪的疼,这算什么结婚吶!” …… 毕家院子里,饭店里,因为赵大山一大家子人来了,很是热闹。 可是越是显得热闹,戴家明明人也挺多,越是被对比的显得萧索。 以至于戴父戴母进了饭店包房,一进门就皱着眉头。 来饭店见赵家人是为了讨论结婚具体事宜,可是当看到赵家那一大帮子人脸上的笑,满包房里孩子们又喊又叫。 戴父戴母心里堵的厉害,全都拉长了一张脸,没有任何笑模样。 在旁人看来,比如毕月、刘雅芳等毕家人看来,怎么瞧怎么有点儿咄咄逼人不讲理。 那谁会亲家还哭啊? 赵大山的大姐二姐和姐夫们,热情点儿,脸上笑意十足一些,那不正常吗?这怎么戴家人还能不乐意?让人男方家到底想咋样啊? 不过还好,到啥时候得说,男人更容易面对现实,比如戴父。 依照惯例,赵大山和戴寒菲这次不能在场,就是两家家长坐这谈。 戴父对赵树根儿推过去一个纸单子: “老大哥,这是婚礼当天要订的饭店,我都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你们直接去谈吧。 下面那个地址是车辆租赁所的电话和地址。 我们戴家要求也不多,其他的该预备的也都预备完了,就是这两点。 饭店那方面,我已经先接触过了,定金交完了,你去交下全款,到了那找王富贵,他知道我要订哪个厅。 车那部分,就奥迪吧,当头车,订一台就行。” 第四五二章 到了真章就崩盘(二更) 赵树根儿有点儿懵,本能地看向他现在觉得挺有能耐的毕铁刚。 毕铁刚也是一愣,他抬眼看他闺女。 啥迪?车还花钱找? 本来吧,毕家人寻思到了饭店,是吧?毕家给特意留出个大包房,想吃啥点啥,这钱不能算。也不掺和人家会亲家的事儿,跟他们也谈不上啊,就完事儿了。 但是赵树根儿和葛玉凤就差强按着了,说是都实在关系,非得让作陪。 此刻毕铁刚这一听,再看赵树根儿那脸色,他真想脱口而出他外面还有事儿,想赶紧撤。 葛玉凤立刻放下茶杯,她听不懂车不车的事儿,可她听明白饭店了,赵树根还没等表态呢,她先立起俩眼睛掰扯道:“菲菲她爸,为啥还要重订饭店啊? 俺们这,你看看,我这毕老弟还有我那弟妹,这都在这呢,你问问他们。 俺们家可老早就说好了,那天不营业,就在自个儿这饭店办。 饭店新装修的。 谁道了?是我没见过市面还是咋地,我是真对这饭店没挑。 这地方装修成这个样,还想咋地啊? 我也出去吃过饭,没看见谁家能抵得上这的,为啥要让外人挣这钱啊?咱凭啥花那冤枉钱吶?” 戴母就不如戴父那么冷静了。 她听到葛玉凤这话,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那脸子也撩下来了。 还凭啥?那花的是冤枉钱吗?给孩子们办的体体面面的,怎么就冤枉了?她们家才叫花冤枉钱! 买个三室一厅,他们女方家花一多半儿。 现在这,这一大堆人来了,她还得赶紧着给闺女领走倒地方,让他们赵家人去住她们戴家买的房子! 刘雅芳一看苗头不对,鸟悄撤出去了。 人家没坐下啊,那么被让座都聪明的没坐下,一直站门口来着。 不像孩他爹似的,同时心里也埋怨毕铁刚: 你说你陪着行,家里来客人了,让你坐下听这事儿,你就得说烟酒行那有事儿,得去瞅一眼去,这个实在劲儿啊! 刘雅芳这一退出去,毕月就更跟着走了。 她是负责端茶倒水的小工,怕服务员端茶送水不方便,她也就不听热闹了。 出了包厢门,刘雅芳跟毕月小声嘀咕道: “那戴家也不讲个理了,奥迪是啥啊?” 毕月这回屁股没歪,大概她是女孩子,她还心里有鬼的事儿,说道:“是高档车,现在很少见,租一回挺贵的。 不过我还真没觉得戴家不讲理。娘,你不能看事情只看自家这头吧? 人家戴家条件摆在那呢,你村里结婚张罗几台自行车,就觉得很不错了,到人家那,也许只租一台奥迪,还是为我赵大伯家考虑了呢。” 刘雅芳叹气,一抬眼就看到毕成收完钱往吧台走,一把给拽住,现行教育道:“看见没?你自个儿也得注意。犯了错了,爹娘都跟着低一头,多愁人。挑完房子挑饭店,这又逼着让去租车。有钱烧得慌!哎呦,你要敢给我和你爹惹这货,我拿大棍子给你腿打折。” 作为大小伙子的毕成,最烦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也就连凑热闹听一耳朵都懒得听。 被他娘忽然拽住说这些,还吃挂唠被警告了,刚开始有点儿懵,随后反应过来了,他随口发表意见道:“那犯错是一个人的事儿吗?差不多得了。老戴家有点儿得寸进尺,撩挑子他们就老实了,大山哥就是太老实了!” 毕月用大眼睛横了眼毕成。 都说她现在看不上她大弟弟,毕成现在说话能很轻易地戳她肺管子。 怎么的?不就是孩子在戴寒菲肚子里吗?换赵大山肚子里,你看人老戴家啥样,那才叫得寸进尺。 站着说话不腰疼! 再联想到自己,毕月脸色更加难看,转身就走了。 总之,听毕成说话,现在毕月就是别扭,就是不乐意听。 屋里还在继续。 赵树根儿看到对面那亲家母,手捏茶杯,恨不得要给捏碎了似的,正瞪着他婆娘,那眼神狠了狠实的。 转头刚要说几句葛玉凤,再一抬眼看到他二闺女也正用眼睛瞪戴母,气得不行。 这是结成亲家,不是仇家。 都到这地步了,一个个的,能不能抓紧该咋地咋地吧。 低呵道: “你给我闭嘴!听你说,还是听老弟说?你那么明白,咱们还用坐这吗?” 赵树根儿再转头看向脸色不好的戴父时,还摆手道:“行,老弟,一会儿我就去你给那俩地址那,我好好扫听扫听,指定按照你们说的办。你们女方那头还有没有啥别的……” 赵大山的大姐不干了,她认为她爹娘是没见识,所以才没意识到答应下来得花多少钱,可她知道啊。 快言快语抢话道: “爹,饭店那事儿,那确实像我娘说的那样啊? 自己家有饭店,还都不差啥,为啥要再去订去啊? 就不说饭店了,自己家有啥车就弄啥车,听说过踏人情求人出趟车,没听说过还得花钱雇台车的。” 戴母再也压不住火气了,直奔赵大山的大姐,连个名连个他姐俩字都没叫,扬着下巴说道:“你说那话我可不赞同。你听说过的,你能听说什么呢?都是你们县里还是镇里的听说啊?这是京都,首都,和你们那小地方不一样。” “它就是在哪,婶子,我们家也得量力而为吧。我们家的情况摆在这啊?” “你给我闭嘴!” 赵树根儿对他大姑娘立眼睛竖眉毛,寻思这大姑娘咋这么不压事儿呢,别说了,不差那一哆嗦了! 葛玉凤却瞪着赵树根儿,就像是跟戴母干不起架,倒像是能马上先跟自家爷们动手似的。 她觉得丈夫当着外人的面骂闺女,不讲道理没面子。 气氛彻底僵了,僵的没人说话。 僵的在一旁本来没毕铁刚啥事儿,毕铁刚彻底坐不住了,他赶紧站起身,耳朵热脸发烧:“那什么,你们唠。”冲门外喊道:“菜呢?这都多半天儿了?” 一边儿躲人一边儿挪椅子,毕铁刚满脸赔笑道:“我去催催去,备不住外面又忙上了,先等会儿哈,这就开饭,你们说。” 毕铁刚这几话说完就走,又重新有人说话了,只不过是戴母拍桌子对戴父说:“咱走吧,这也没什么聊的了。那么大个房子钱,咱们家都能掏一大半儿,还差办婚礼和租车那两个钱了?咱家掏了吧。” 第四五三章 大姑姐婆婆多(一更) 戴父脸红脖子粗的侧头看妻子,用着警告的眼神示意别说话了。 他有点儿不理解情绪占上风的妻子。 媳妇是不是疯了?眼瞅着就要办婚礼了,这时候不欢而散? 自家姑娘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咱们不能忍,肚子里孩子更不能忍。 戴父只能沉着声,说给妻子听,也是说给赵家人听:“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就这一个孩子,咱有多少不都是给她和大山的吗?哪个当父母的不想让孩子过好?” 说到这,又看向脸色通红的赵树根儿:“对不对?老哥哥?” “对对对。都是一个心,他们过好了,比啥不强?弟妹别别、别生气。快喝点儿茶水。” 赵树根儿连连点头,也侧头瞪了一眼葛玉凤。 连葛玉凤外加赵家的两个女儿和女婿们,所有人都红了脸。 这就等于提买房子钱被揭了短儿,这话就是打脸。 因为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也认一个死理儿: 那就是男方娶媳妇得给准备房子,男方还得给彩礼钱。 要不然就得被人指脊梁骨说是上门女婿。 可他们家掏完半个房子钱了,真没有了,就是这趟来,也是赵大山前段时间往家又邮钱了。 刚才葛玉凤她们还在犟犟不该换饭店租车,现在一想,硬生生咽下了不服不忿。 再加上两个男人强制压事儿,看起来又是挺正常的相处了。 只不过,这顿饭吃的所有人都堵心而已。 …… 从赵大山这个事儿发生到现在,毕月一直都属于远观的态度。 她以前也是跟毕成一样,懒得听那些八卦是非,认为和自己没关系。 而这一次,有意无意的,她听到了好多好多。 也真正从心往外第一次意识到,差距,门当户对,确实有点儿道理。 由于现在是夏季,不像冬天都回屋说话,夏天都在院子里聊天,毕月不会刻意躲开了,而是站在一边儿听。 她认真地听那些是是非非,只一天的时间啊,她都有点儿上火了。 比方说,当晚赵大山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们去了新房住,赵树根儿和葛玉凤带着外孙子外孙女留在了她家。 晚饭都在饭店那面吃完了,天也已经有点儿擦黑,赵大山的大姐敲大门。 毕月以为是有什么事儿,不放心孩子?落下什么东西了? 结果,就是这个见她一口一句妹子妹子,说话办事挺爽利的场面人,倒着公交车啊,费那么大劲儿从新房干回来,就为了进屋告状说:“娘,真的,这戴寒菲太不像话了。 我说了大山两句,你猜怎么着?他转头就走了。 这还没结婚呢,眼里还有我吗?我那不是为他好吗?” 葛玉凤问道:“咋的了?这就去借住个两天,你们吵吵了?让人左右邻居听见了不嫌磕碜吶?别说山子了,他够上火的了!” “娘,你倒是听听他咋地再说我啊? 那新房,您明个儿自己去看看。 好好的大双人床,好好的大白墙,上面打着钉子挂着像蚊帐那样的大纱帘,比我家窗帘都高档! 挂床上啊,藕荷紫那么个颜色,全是纱的啊。 关键是,你说别人挂那东西是挡人挡光、挡蚊子,你挡点儿啥也不白花钱,戴寒菲整那玩应,狗屁不挡,直透光! 我一问花多钱,你猜猜,婶子你也猜猜?从棚顶一直脱落在地上招灰儿,那么老长,山子说完价差点儿没气死我!” 刘雅芳没接话没吭声,还瞅了眼倚靠在门口的毕月。 赵大姐拍着巴掌,也不等别人猜了,心疼肉疼喊道:“一百八! 还是从南方订回来的,京都都没有啊。 大山让我别撩起来,说是就那么挂着的。我差点儿没气的撕了它。” 随后一屁股坐在炕沿边儿,继续以气疯的状态讲究着:“哎呀我的妈呀,瞅山子那样都像是习惯戴寒菲那么花钱了。 我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他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气死我了,真的,娘,结完婚我必须得点点那个戴寒菲,你不用说,我不怕得罪她那事儿,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她几次,她当她嫁给大干部家吶。” 毕月听到连她娘在内,这回都附和着是挺能祸害钱啥的,她摇着头离开。 挺看不惯。 那纱帘她知道,她过后还埋汰过戴寒菲,古典不古典现代不现代的,用的还是笨方法挂上,那能增添什么浪漫? 你说又没花大姑姐钱,关她啥事儿啊?都快要挤公交末车来的了,为的就是来告状?埋汰一顿弟媳妇? 紧接着…… 戴寒菲那张破嘴,是的,毕月认为比她说话还又硬又臭的。 就这么个性格真是没几个好朋友,有几个好闺蜜能忍住那么损的嘴? 所以她就被强制要求成了戴寒菲娘家那面的人。 第二天毕月特意去了戴家,看戴寒菲换上结婚当天的礼服,站在客厅里,她还没等夸能遮住肚子呢,就听到寒菲跟她抱怨道:“月月,你知道我家现在什么样了吗?” 毕月疑惑地四下瞅瞅。这不挺好的吗?确实富裕。 “我是说我自己家。” “你还没嫁人呢,你就自己家娘家的。” 戴寒菲一摆手,打断道: “别打岔。我是想说,我今天上午趁着他们都走了,回那面去取东西,我的胸针粉饼头花什么的,都找不到了。 给赵大山打电话一问,说是他那个勤快的二姐,昨天连夜给收拾屋子,边边角角都给我收拾了。” 毕月笑呵呵接过寒菲奶奶递过来的苹果,等着老人走了,这才翻白眼小声道:“你当谁都愿意给你收拾脏乱差的屋子?这二姑姐不错。” “不错什么呀,我东西全没了,我怎么翻都翻不到。我不是说她偷哈,是她给我乱归拢。 亲人帮着给收拾也分人的,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熟悉我不别扭。 可这是二姑姐,就算我未来婆婆我都受不了。 我又跟她不熟,你说她…… 她还不如我大姑姐呢,真的,赵大山她大姐跟我还能说点儿贴心话,说话办事也懂个分寸。” 毕月心话了: 傻丫头,你大姑姐昨晚连夜告状。 这个世间到底有多少嫂子和弟媳妇,像傻子一样还自我感觉良好的跟大姑姐小姑子相处。 实际上背后被讲究个遍还被蒙在鼓里。 只有发生当面锣对面鼓的事儿,才能暴露出来人之本性。 第四五四章 心理压力上升期(二更) 对于这场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婚姻,毕月能做的就是扯住刘雅芳的衣服袖子嘱咐道:“娘,别我葛大娘埋怨寒菲,你也跟着上眼药的。” “我上啥眼药了?” “别说她吃啥东西可劲儿造,什么东西吃起来没头啥的。别学那些。” 毕月说到这还摇了摇头,看的刘雅芳纳闷不已。 “娘,以寒菲家的条件,她怎么可能是吃什么没够的人。 还不是肚子里孩子影响的。 要不然你当人家没吃过酸果子和巧克力啊?至不至于你腌那咸菜一碗一碗的吃,换以前,给人家都不稀得要。” 刘雅芳有点儿嫌烦地挥了挥手,打断道: “知道了。我用你嘱咐我那事儿?我不是嘴快的人。再说了,等以后再咋地人家是一家人,我当那坏人呢,跟我有啥关系。” 刘雅芳跟毕月说是这么说,可挡不住她也生了俩儿子,对于葛玉凤跟她说的那些抱怨,她感同身受啊。 虽没和葛玉凤学戴寒菲不注意走路嗖嗖地,但她附和:“可不是咋地,嫂子你就不能寻思那个了,哎呀都已经这样了,等过了门慢慢教吧,城里孩子都那样。” 葛玉凤盘着腿儿坐在床上,一脸愁容,边拍大腿边埋怨道:“弟妹啊,你说我家大山这个命啊,俺们老赵家咋就能摊上这么个儿媳呢? 那花钱如流水,挣多少也不够她败祸的啊? 谁过日子像她那样。 俺家二闺女跟我说,她收拾屋子收拾柜子,光戴寒菲那裤衩子就有好几十条。 那还里头穿的呢?外面的呢? 唉,说是一柜子一柜子的,有的还是新鲜的,一看就没穿过没过水的,都搁那里面团成团儿那么扔着。 窝窝囊囊的,都是她的衣裳,大山的东西就占那么一条条,一个小柜门。” 刘雅芳听的直撇嘴。 这要是大成也给她领回来一个这么败家的,她也得不乐意。 毕月却听的无语。 这还没花老赵家钱呢?人家自己在娘家时买的,讲不讲个道理?还翻人装内衣的柜子翻出理来了? 这才哪到哪,结果听到下面这番话,毕月更是如鲠在喉。 葛玉凤越说越生气,再加上想起两个闺女说的那些,昨夜听到家里爷们报账说去车管所订车的事儿,一股急火上头,她拍着巴掌气愤道:“你说说,弟妹,她要是大闺女嫁进门,她挑饭店挑车的,俺们不说啥,俺们也高看她一眼。 城里闺女嫁咱这小门小户的,那都应该的。 你说她都挺个大肚子了,结婚装啥新人呢还?证都扯完了就走个程序。 要的那个四眼叫齐啊! 这也挑、那也挑,这不好、那不好,也不看看自己啥样。 俺们没挑她就好不错了。 你们都听见了吧? 她那爹娘还舔脸儿要求我们这那的呢,要是我,就得臊死了! 要求啥啊还? 赶紧人家男方认给领走就得了,俺们家能接住了认账,我跟你说,弟妹,谁道你觉得呢?咱是不是就算仁义人家了!” 刘雅芳一看葛玉凤情绪激动,赶紧安抚: “那不是,嫂子,那不怀孕了嘛,都两好变一好,为了孩子,别说那些了。” 葛玉凤瞪大眼睛,有些话越说越密,有些事越想越气:“为啥孩子啊?我问过大山!” 刘雅芳赶紧截住,对往暖瓶灌水的毕月说道:“月月啊,你快放那,一会儿娘整,去回你屋看书去吧。” 毕月也确实听不了,没有人注意她刚才灌热水时手上的动作一紧。 可当她刚关上门,就听到葛大娘说道: “就那一次,俺们大山一问三不知稀里糊涂的。 她能跟大山那样,我知道她以前啥样啊? 你看她那爹娘给她惯的。 弟妹,你看见了吧?现在我那儿媳也有点儿疯疯癫癫的……” “哎呀,嫂子,可不能那么想,是性格外向,不能那样!” “是,我就是那么一说。 我就顶瞧不上戴家没个自觉性,孩子都那样了,还能扯个大嘴叉子好意思要求这那呢。” 葛玉凤还说了一大堆,她不把刘雅芳当外人。 毕月却替戴寒菲心寒,也为自己心寒。 她捂着小腹呆呆地坐在书桌台前,想着自己要怎么办,自己会不会也会被人说成这样。 毕月代入了戴寒菲的角色,无形的压力侵蚀着她。 她甚至还不如戴寒菲那个当事人,至少当事人没有听到那些“谁人背后不说人”,毕月却以一个旁观者看的清晰明了。 这一刻,她深呼吸闭了下眼睛: 原来,人真的不能犯错。 钱上、事儿上,可以差点儿,被挑剔,这都可以忍。 可人品,原来在别人眼中也会变了味儿,就差没有人品可言了。 …… 赵大山的两个姐姐买烟酒糖茶抱怨。 抱怨买回来得退回去,可是谁能给退啊? 因为戴母直接下脸子说糖茶都不够档次。 烟酒还是毕铁刚给的进货价,勉强过的关。 葛玉凤也抱怨,抱怨到对刘雅芳直抹眼泪,说戴家要逼死人了。 有多大饭盆吃多少饭,为啥要为难他们这些一年也挣不了两个辛苦钱的农民? 赵树根儿也一脸愁容,两手搓着裤线,对毕铁刚为难道:“老弟,老哥哥是真的……那个饭店一桌酒席太贵了,十几张桌,我、我没带够钱。我想管你借点儿,等大山那头你们分钱,你就直接扣。” 连续三天,各种抱怨声,赵大山这个准新郎到了丈母娘家还得听指挥,嘴上得答应还缺啥张罗啥。 回到家了,听到两个姐姐指着鼻子埋怨他,赵大山只能和他父亲对着抽烟,一次次用着悔不当初的悔恨眼神望向父母。 毕月旁观着一切,就感觉这婚礼啊,要是没有孩子那条线拉扯着,早拉倒了。 指定就在商量这些细节中拉倒,挺不到结婚那天。 门不当、户不对,一方觉得已经不停降低底线,一方觉得为了让对方满意已经倾尽所有还得拉饥荒。 两家谁都不适应,谁心里都不舒服。 就是在抱怨声中,眼看着双方不是结成亲家要挺不住时,赵大山和戴寒菲的婚礼如期而至了。 第四五五章 结婚 (一更)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头车奥迪出发,后面四台车有三台是戴家亲属开的,外加最后一台是毕月开的夏利。 一对儿新人再加上肚子里的小宝宝,看上去是挺喜庆,两个人的脸上也都挂着高兴的笑容。 新娘的红裙子,新郎的红领带红腰带,上车时裤腿儿处露出的红袜子。 一切看起来,嗯,是真的结婚了,尘埃落定了一般。 在外人看来,新郎新娘也算很般配,很热闹、很喜庆了。 赵树根儿和葛玉凤带着俩闺女女婿们早早的就到达饭店,他们谁都不认识,认识的亲属就那么几位。 可是因为是礼拜天,戴家在京都的亲戚非常之多的原因,满场十几桌宾客却都坐满了。 赵树根儿和葛玉凤一看戴父忙着递烟说话的,嗓子都哑了,他们也不管了,管是认识不认识的呢,主动上前说话。 主动跟戴寒菲的爷爷奶奶攀谈,两手始终不空,分发瓜子奶糖,表示感谢。 之前赵家人还抱怨呢,这一刻,毕月看着赵家人倒是从心往外的高兴。 包括大山哥那两个姐姐,那是真笑啊,由心往外的乐呵。 连孩子们东跑西颠儿撞翻盘子了,她们也是笑骂几句就拉倒。不像前天抓过来对着屁股就打。 再看戴父,那就明显状态不对了。 太过忙乎了,有装忙碌的嫌疑,就像是不想让自己静下来似的。 尤其是上面像是证婚人似的,其实就是戴父找的好友致辞说话时,戴父挺高大的形象却蜷缩着坐在那,都没敢抬头看站在前面的戴寒菲。 证婚人自由发挥笑呵呵地说: “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不论是有没有自己的小家,也走不出父母的心田,走不出父母的目光,小两口先对父母的方向三鞠躬!” 毕月听到不长心的戴寒菲弯腰行礼时,还嫌弃她爸不看漂亮的她,嘟囔了句:“干嘛啊,爸。” 倒是赵大山…… 赵大山先看了眼毕月,那眼神有点儿意味深长,毕月不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随后在举行完简单的仪式后,赵大山居然当着很多人的面儿,眼圈儿红了,对赵树根儿和葛玉凤说:“爹、娘,为了我,花光了半生积蓄。唉,谢谢。” 连刘雅芳都陪着葛玉凤泪中带笑。孩子明白,比啥不强,就觉得可值得了。 毕月像是好奇一般,在赵大山感谢父母时马上看向戴父的方向。 那名养闺女的父亲,已经告诉亲属家的女孩子,赶紧去扶戴寒菲去休息室,他嘱咐完就去了饭店门口,送那些观礼完就走的宾客。 毕月不自禁地看了眼满脸带笑的毕铁刚和刘雅芳。 她不知道她将来那天时,毕铁刚和刘雅芳会什么样。 她觉得她一定是因为怀孕影响的,怎么鼻子有点儿酸。 依照八十年代当时结婚的习俗,女方父母其实是不能到场的,但戴家顾不得了。 只有戴母在家,算是遵守习俗,戴父来了,他不来不行,满场宾客百分之九十冲他来的啊。 戴父嗓子沙哑,还得扯着赵大山的胳膊挨桌介绍,老丈人那种热情的态度,就像是对女婿赵大山很满意似的。 休息室里…… “月月?啊,我的平底鞋,还在我妈那屋里呢,怎么办啊?” 新娘戴寒菲对毕月呲牙咧嘴,她忘塞包里了。 跟着毕月一起当女伴儿的是戴家亲属的几个女孩子,毕月无奈了:“我就说你别穿高跟鞋,你个头又不矮,为什么要弄这麻烦事儿。” “嘿嘿,我不是想压他一头嘛。” 毕月想要脱掉自己的平底鞋,戴寒菲却事儿多嫌弃道:“我不要,我那平底鞋是新的,也是红的,你这是白色的。你开车给我取一趟吧?” …… 毕月站在戴家的客厅里,咬着唇,踌躇不前,无形中,她那颗心又被捏紧了一分。 戴母正拉着戴寒菲小姨的手,正满脸是泪的哭那份舍不得:“她结婚了,从那么丁点儿大…… 她上面的哥哥没了,后来有了她,所以从她出生我就惯着,一直惯到她惹了大祸。 我的菲菲,一直被千娇万宠长大,却嫁了那么个人家。 她不听话啊,女人最荣光的一天就是今天嫁的好,她嫁的哪里好!” “姐、姐你别这样,你别哭啊。” 平日里强势的戴母,拉着她亲妹妹的手,泣不成声道:“她明明不该这么嫁人的,我从那么丁点儿给她养大,就为了让她去别人家遭罪的? 找的那算是什么?就差强压着头登记结婚了。 没房子给补钱买房子,从恨不得揍死那个赵大山,到现在他上门我们得抬脸照顾他的情绪。 为的是什么?因为我生的闺女不争气,我恨吶,她怎么就能不争气? 我什么都清楚,可她不结婚怎么办?受人指指点点,她还能不能堂堂正正的活了?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我要强了半辈子,我和她爸拼死拼活的挣,图什么? 她昨晚呼呼大睡。 她爸和我一宿没合眼,我们俩就差对着哭了。 这样的情况嫁过去,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以后能不能过好?好好的人生让她自己给祸害了!” 戴寒菲的小姨先看到毕月的,赶紧用毛巾擦了擦眼泪,囔囔着鼻子问道:“怎么了?” “菲菲平底鞋落家里了。” 刚才还在恨不得骂女儿的戴母,人是哭懵的状态却马上反应过来,四处看了看:“那哪能行。赶紧着,她说鞋放哪了吗?这个不长心的。” 毕月回了酒店看着满是笑容的戴寒菲,她心堵的厉害。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在家正哭着呢? 你知不知道唯有父母的爱,可以肆意的索取,却从不求回报。 …… 毕月本想偷偷溜走的,可她目睹完这场婚礼后,不但没偷着走,还好声好气跟刘雅芳商量道:“娘,我跟笑笑有点儿事儿,晚上可能得晚点儿回来,你不用惦记。” 刘雅芳闻言疑惑道: “干哈去啊?这家里都是人,你不在家你……““娘,真就我俩。是笑笑家的事儿,我去帮个忙,不方便跟你细说,啊?放心。” 刘雅芳对着毕月的夏利车喊道:“饿不饿啊?你垫吧一口再走呗?” 第四五六章 确诊(二更) 梁笑笑一上车就开始摆弄她的大书包,边扒拉着挑,边自言自语对开车的毕月说道:“毛巾,水壶、卫生纸,新内裤。” 毕月眼神有些黯然失色,没了以往的精气神,这不是去秦皇岛,而是去医院:“拿内裤干什么?” 梁笑笑头都没抬,还在嘀嘀咕咕道: “呵呵,不知道。嗯,我还买了蛋糕和山楂罐头,这样你饿了就停车吃。 月月,我没落下什么吗?我怎么总觉得落下点儿啥似的。 噢,咱们去哪个县……” 梁笑笑消音儿了,她这时候侧过头,忽然发现毕月脸色不对,毕月也比往常沉默,有点儿小心翼翼试探道:“发生什么了吗?” 毕月摇了摇头。 “那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月月,你?你一这样,我……” “唉。”毕月该换挡换挡,该踩油门踩油门。 过了两分钟了,才开口说话,只是说话的声音很低落、消沉,她想了想才说道:“我幼稚了。今天我才意识到我有多幼稚。以为是自己的事儿,其实不是。” 梁笑笑听完也有点儿蔫头耷脑道: “是啊,只能接下来办事儿不幼稚,咱还能亡羊补牢吧。 真的,月月,别怕。 我昨晚想了半宿,仔细分析过,现在月份小,补什么都来得及。” 梁笑笑说这话时,是想着今天确诊完了,趁着月份小,赶紧找楚亦锋那个惹祸头子想想办法,对吧? 能怎么办?抓紧结婚呗。 虽然有规定没毕业不可以,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尤其那大活人,还很有背景很有能力,赶紧趁着毕月肚子没大前,把手续啊什么的都补上。 然后他得赶紧回来,在毕月跟家里人坦白的时候。 反正就是让楚亦锋收拾这一大堆烂摊子,毕月身上有孕,再让楚亦锋挨骂受谴责。 不行她助攻,要么就给毕月接她家去住,要么就是哭也给毕铁林哭回来。 毕月的妈妈太吓人了,不能让毕月过的太遭罪,对吧? 这全都是梁笑笑昨晚想的。 她想的是这么个补牢法。 哪想到毕月是那么个“补牢法”。 密云县医院里…… 三十多岁的女医生递给毕月一张纸,说道: “擦一擦起来吧。” 梁笑笑表情动作都有点儿夸张,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去扶毕月,毕月却对她摇了摇头。 “排除宫外孕了,根据孕囊的大小来看,你应该是怀孕四十天左右了。” 毕月只感觉瞬间脑袋嗡了一下。 梁笑笑从进了这b超室就开始紧张。 第一次进来,又陌生又害怕,听到这,四十天了,跟月月猜的差不多,可她还是有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里了。 女医生看着面前的毕月,推了推眼镜,很含蓄地建议道:“要想药流的话,现在就是最佳时期,再晚了,超过五十天对你身体损伤很大。 或者你可以选择人工流产,就是价格贵一些。 手续上,我可以给你安排在那些违反计划生育超生的那一栏里,正好我们这……” 医生再说了什么,毕月就跟耳鸣似的听不清了。 她木着一张脸,神游一般地摆摆手,打断道:“抱歉,我先出去透口气,我再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考虑的梁笑笑被吓哭了…… 医院的走廊里,梁笑笑蹲在地上。 她觉得这样能显得她重量多一些,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毕月的胳膊,哭哭唧唧道:“月月,我求你了,你别吓我。不可以,不可以!” 梁笑笑不停地摇着脑袋,祈求般地看着毕月,可怜巴巴的打商量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也会后悔跟你来。 咱不是说好了吗?就是检查,你不要吓我。 我求你了月月,咱要说话算话,不可以,呜呜,你要吓死我吗?!” 毕月木着一张脸,任由梁笑笑一把拖拽住她的胳膊。 她全身像是泄了气似的,满心满眼想着: 被确诊了,真的和之前猜测混日子是两种心情。 急,心里像是有火苗子要烧着了。一种迫在眉睫萦绕在心头。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今天她重复问自己好几次了。 超过五十天连流产都会对身体有损伤,她到底该? 寳_ 書_蛧_ω_w _w_._β_Α_ǒ_S _Η_ǔ_②_. ℃_o_Μ 毕月摸了下腹部,看向处置室的门,她深呼吸闭了下眼睛,一把甩开了梁笑笑。 梁笑笑不管不顾,哭哭啼啼地在后面寸步不离,顾不上别人侧目她们,她用手背擦着脸哽咽呢喃道:“真的,你一定要听我的。” —— 毕月坐在家里的小餐桌前,面前摆着一大盘子蛋炒饭,还有一碗她娘腌的辣椒咸菜。 鸡蛋很均匀的包裹住每一粒米饭,嫩葱花的清香加上鸡蛋和米饭的混合香气,能使得饿的人,至少能让从密云开车来回折腾几个小时的人,本该忍不住想大饱口福。 可毕月刚将勺子放在嘴里,就停住了动作。 没一会儿的功夫,空荡荡的厨房里就响起了毕月的抽泣声。 她嘴里还塞着满满的蛋炒饭,却哭的肩膀抖动,哭的饭粒儿喷在了桌子上,哭出了声:“呜呜。” 那些以爱的名义,行的大胆之事儿,在这一刻她的心里,没了敢作敢当的勇气。 倒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年轻人,为爱付出的代价。 毕成推门进院儿,本以为家里没人呢,他刚要路过厨房回自己屋,就听到厨房传出来的哭声。 毕成被吓了一跳。“砰”的一下,推开厨房门。 毕月就是在这么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抬起了一双泪眼,泪眼中看向冒冒失失的弟弟。 她好不容易都忍住在梁笑笑面前不哭的,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毕成有点儿懵,尤其是看到面前摆着饭菜,毕月还能哭。 他疑惑道: “咋的啦?咋的啦姐?啊?” 毕月双手捂脸,边哭着,边干脆把嘴里的蛋炒饭吐在了地上。 毕成站在毕月旁边,大巴掌拍着毕月的后背,像是给他姐顺顺后背顺顺气似的:“大米里有沙粒子?硌到你那坏牙啦?你哭啥嘛?盐粒子? 唉,姐,可别哭了,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哪疼咱上医院。” 第四五七章 悔不当初(一更) 没被发现还好点儿,被发现了毕月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她捂着脸哽咽不止。 上来那股劲儿,毕成越是急着问原因,她越是放声哭,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哭到最后,毕成后背冒汗都无奈了,拿起毕月刚才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蛋炒饭,他咂摸咂摸味道儿,挺香。 他姐炒这玩意儿,一般人抵不上。 放下勺子,毕成弯腰拄在餐桌上,这回小心试探地问:“你不是有事儿走了吗?在外面挨欺负了?”还没等毕月吭声,他自个儿先摇了摇头否定了,但又总觉得得说点儿啥。 他姐很少这样的,一般时候都不哭,不像个女的,倒像个假小子。 冷不丁像其他女孩子似的哭哭啼啼的,哭的他心里这个不好受。 毕成罗里吧嗦继续道: “那你刚才见着咱娘了?跟她又干架了? 甭管是又发生啥了,有时候吧,姐,咱们得学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岁数大了,磨磨唧唧的,咱就得当听不着,也不能啥话都记在心里,是不是? 自个儿家人,给她气坏了,遭罪后悔的还是咱们。你……” 毕月腾地站起,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囔囔着鼻音儿说道:“没那些事儿,你就当没看着。”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呆在原地的毕成。 毕成挠了挠脑袋,翘脚看了看院子里的毕月,啧了一声。 本打算回来取武侠书给罗麻花儿送去的,想了想,决定就在家陪他姐,总觉得哪不对劲儿呢? 毕月回了自个儿屋了,依然黯然神伤。 她只要一想起葛大娘骂戴寒菲、骂戴寒菲父母的话…… “那老戴家怎么就能舔脸还要这要那呢? 我要是她爹娘,我得臊死了,怎么就能好意思咧个大嘴叉子提要求的? 我们家大山能认账娶了就好不错了。 当她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呢? 我知道她跟我儿子之前是啥样啊?” 毕月将头埋在蜷曲的膝盖处。 如果她的事儿被掀开了,是不是父母也明明提最普通的要求,就因为女儿不争气,连提要求的资格都没有,连父母都跟着挨骂。 就差说缺教养、人品低下了。 毕月又哭了。 她恨自己居然不敢打掉孩子,明明推开处置室面对医生时,她想说的是她做掉。 她也明明知道只有做掉,才能不会让自己、让父母受到像戴父戴母那些羞辱。 可她却在几次张口后,干出的是交完钱就走,说孩子她要留下。 想起戴母在家哭着说的那些话,再一想到当再也掩盖不住,刘雅芳会什么样…… 她可以挨骂,可她只要一想到她爹娘因为她受那委屈,毁的肠子都要青了。 “呜呜。我错了。” 这一刻的毕月,脆弱到神经那根弦似要崩断了般。 毕成站在院子里,手里拿本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到细细碎碎的哭声: “姐?你到底咋地了? 没事儿,要是在外面惹啥事儿了怕挨说,你往我身上推。 你还是碰到啥为难你的人了?姐!” 刘雅芳推开大门,身后还跟着头顶中间插着一朵婆婆花的葛玉凤,开门就听到毕成在那喊话。 “姐啥姐?你扯脖子喊啥呢?你俩吵吵了?” 毕成舔了舔唇,没回答。 他怕万一他姐真在外面闯啥祸了不敢说,再被娘追问更麻烦,还不如默认是他气哭的毕月呢。 …… 这天晚上,刘雅芳面对毕月也有点儿小心翼翼。 进毕月屋装作拿脏衣服,看到躺床上发呆的毕月,她走上前用手心摸了摸毕月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毕月不吭声。 刘雅芳盯着她闺女那明显哭肿的眼睛: “妮儿啊,是不是手里没钱啦?还是要买啥啊? 也是,饭店钱都搁我这,那折上钱还都买地了,你要多少说个数,数不过分,娘指定给你!” …… 孕期四十多天,一晃眼间就变成五十多天。 梁笑笑会在上课时,时不时地靠在椅子上,偷偷摸摸地观察毕月的小腹处。 偶尔看到毕月相对心情还可以时,她假装凑近说话,会动手动脚,将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毕月的小肚子上,就为了摸摸。 她觉得很神奇,这是比她还小的女孩儿怀孕,近距离的。 可她不敢催毕月快点儿给楚亦锋打电话。不敢问毕月是怎么想的。 因为月月不爱说话了,月月很忧虑。 也不跟她说以后怎么办啥的,三缄其口,总感觉月月的头顶上像是顶着一团愁云惨雾。 她甚至不敢当着毕月的面前叹气,怕毕月听到她的叹气声更堵心。 但是如此胆小心细的梁笑笑,却干出了毕月去上厕所时,她像是做贼一般的翻毕月的兜子,极快找出毕月的随身记事本。 梁笑笑瞪着大眼睛,一页一页的翻,手指头在那些字迹上一一滑过,嘴里嘀嘀咕咕的:“楚亦锋?亦锋?亦锋哥?锋哥?难道是锋锋?”最后她那小胖手指停在两个字上,眼睛一亮:“疯子!” 她赶紧将楚亦锋的地址和电话,包括大院儿的电话,全都抄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 梁笑笑觉得心里踏实了,这才保险,以备不时之需,再给毕月十天时间,月月不打电话,她打。握拳,加油。 …… 最近毕月每次上完厕所后,系裤子扣子都很忧心。 她以前的牛仔裤都是随身形的,现在有点儿勒得慌都不能穿了,现在身上穿的是松紧带的运动裤子。 大夏天的,她还不敢穿太轻薄的衬衣和连衣裙,她身材太瘦,要是穿紧身的衣服,总觉得她娘太细心,怕被看出来。 她没去医院检查那时候,跟正常人一样,那时候她总有种恍惚感,觉得是多疑了。 而现在,医生也给了明确回复,她也完全能感觉到了。 她变的越来越忧愁,除了躲人不会别的,因为她觉得再这么下去,真的要藏不住肚子了。 可实际上呢? 毕月小腹处凸出的部分,从外面看,肉眼还没到能发现的程度,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而已。 不过即便这样,细心的刘雅芳还是发现她闺女不对劲儿。 从她闺女莫名其妙大哭的那天开始,她就开始注意,一点一滴的。 第四五八章 细心的亲娘(二更) “娘,洗衣服呢?放那吧,一会儿我洗。” “妮儿啊,你最近脸色咋这么不好呢?” “不好吗?”毕月摸了摸脸,随后摇了摇头低头看脚尖儿。 刘雅芳音量降低,像是打商量嘟囔道: “是不是天天学到半夜太累啦?那不行别……唉,反正也考上大学了。 就这两件衣裳,你去厨房拿瓶汽水喝几口凉快凉快,快进屋吧。” “噢。”毕月答应着,却脚步一拐回了自个儿屋。 刘雅芳看到她闺女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坐在院子里,紧蹙着眉,有点儿疑惑。 前几天,书记一家来了,一大帮人闹闹哄哄的,院子里、饭店里,哪哪都是人。 再加上大山那个新郎,再咋地,家里人都到了大首都了,怎么也得领姐姐姐夫孩子们出去溜达溜达,不应时应晌的去饭店了,她就得在饭店把着个死身子。 那些天,她确实没咋注意家里的几个孩子。 这两天才算刚刚倒出空来,能回家给孩子们做口现成饭了,也能洗洗衣裳收拾屋子了啥的,可她这一回来就发现了,她家大妮儿不对劲儿。 刘雅芳思维上在想她闺女怎么个不对劲儿法,洗衣盆里毕成的裤子已经抹了一遍皂胰子了,她又抹了一遍,可见真在认真琢磨呢。 懒,大妮儿变懒了。 寻思到这,真懒吗?刘雅芳又一摇头。 也不是,分啥事儿懒,别的都抢着干,就像是很怕她和孩儿他爹累着似的,就做饭躲活。 她这几天从饭店回来,有时候家里已经开始做饭了。 前段日子可都是大妮儿给俩弟弟张罗饭菜,结果最近几天,她有好几次撞到闺女大夏天戴个口罩站在院子里,大成在炝锅炒菜,大妮儿站在外面,离挺老远那么喊着指挥。 一问,整这出干啥啊? 妮儿前两次被撞见回答时,还有点儿含含糊糊的。 说是怕油点子嘣脸,锻炼毕成呢。 你瞅瞅,懒到一定程度了,宁可在外面嘎嘣嘴指挥别人,费那个二遍事。 那大成是个大小伙子,锻炼他这事儿干啥啊?以后得上班挣钱养家,又不像女的似的得天天做饭。 再说吃…… 这孩子吃东西也不太对劲儿。 刘雅芳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塞洗衣盆里,边继续搓洗着,边寻思着:孩儿他爹爱吃辣椒,夏天的蘸酱菜里那是少不了那玩意儿的。 开春时,特意在后园子里种了点儿齁辣齁辣的辣妹子。 那玩意儿,除了毕铁刚碰,其他人都是咬一口就能被辣的呛嗓子。 结果这两天她做完饭了喊吃饭,她就品出来了,她闺女自个儿就颠儿颠儿的去后园子揪他爹种的辣椒去。 一口饭,一口菜,一口辣椒,吃的那个香,比她爹还能吃辣,看的她直皱眉头,都怕大妮儿拉肚子。 要是中午有时候去饭店对付一口呢,她闺女就弄一碗辣椒油摆一边儿,吃啥菜都蘸点儿。 问她咋地了?是苦夏没胃口啊?那你想吃啥?不能老吃辣椒啊? 闺女居然说,夏天能有啥吃的,好想吃酸菜烀大骨头。 说这话时,那小模样还可怜巴巴的,刘雅芳想到这,叹了口气。 那时候前脚闺女走,后脚她还真研究了能不能腌酸菜,后来一看这天气,怕大夏天的都得臭了不行。 反正咋说呢? 刘雅芳捶着后腰站起身,猫腰开始过水投衣服。 总之,她闺女就是不对劲儿。 以前有的吃的不碰,比如猪皮,就是熬成皮冻,闺女都不吃,现在指挥大成给她做辣椒炒猪皮。 以前不能这么吃辣,现在是缺了那玩意儿不行。 以前闺女不喜欢吃糖水罐头那些东西,还总能听见闺女骂狗蛋儿,少吃那些,说是没啥吃头。 那天她用砂锅熬了点儿沙果,煮的挺烂,又放了点儿冰糖,寻思总比外面卖的要强,酸甜的,当给狗蛋儿解馋了。 那煮糖水沙果也没啥香味儿啊,结果她闺女就能蹲在一边儿看着,瞅那样就差流哈喇子了。 一小锅糖水煮沙果,等狗蛋儿写完作业管她要,闺女挺不好意思的说都吃完了。 以前她家大妮儿也不是那种吃东西跟饿狼似的,现在只要顺口,那完了,眼里没别人了。 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叨,就像是怕别人跟着抢似的。 刘雅芳边晾衣服边扭头瞅毕月那屋,正纳闷不已时,毕月推门出来了,蔫头耷脑问道:“娘,你咋还不做饭呢?”她饿了。 刘雅芳一拍大腿。 可不是咋地?还在这瞎琢磨啥呢,赶紧摆手道:“嗯那,我这就做饭去。你想吃啥啊?你瞅瞅我这一天,拿东忘西的。” 可是没想透的问题,刘雅芳指定得继续琢磨啊? 她瞅她闺女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这是不顺口?毕月都走到院子里了,她娘的目光还在如影随形呢。 …… 夜里毕铁刚回来了,刘雅芳这回不搁心里琢磨了,说出来研究。 扯了把毕铁刚的胳膊,眼里有急色。 毕铁刚本能地赶紧看看房门,以为刘雅芳是想跟他着急过夫妻生活呢,表情有点儿矛盾:“干哈?都多大岁数了?这孩子们还没睡觉呢!” 刘雅芳用着气息骂道: “你一天你,你竟想美事儿。一星期一次我都强挺着。那事儿你要能戒了我都谢天谢地,谁跟你要干那事儿啊?” 毕铁刚不顺心思了,拧眉道:“那咋地?说话就说话,少拉拉扯扯的!” “唉,咱说正事儿。她爹?大妮儿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嗯?”本想要出屋子抽颗烟的毕铁刚,站住了脚,扭身看刘雅芳。 “你说她那天哭成那个样,咱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为了啥呀? 我第二天给她二百块钱,她也不收,说是手里有。那看来也不是钱上憋屈。 完了吧,吃东西有时候狼吞虎咽,有时候吃两口就放下。 还有可多这种事儿了,做饭干活也跟以前不一样。反正吧,我也说不上来。” 毕铁刚听了好几句,也没听明白刘雅芳到底要表达的是啥,抢话道:“你一天天的,是不是闲得发慌? 咋不一样?干活我看她这几天都抢着干,给你打洗脚水,那天还给你按后背。啥时候说给我打洗脚水了? 刚过几天顺心日子啊?她不招你,你又开始找茬!” 第四五九章 要跑路的毕月(二合一) 刘雅芳被毕铁刚来不来就骂她,气的伸出手指点了好几下:“我还没等说完呢?你就开始埋怨我找茬。 我这还是亲娘呢,你瞅你那个死样子。 这要后的就完了,就你这样的,就得打老光棍!” 毕铁刚拧眉瞪眼犟嘴道: “你竟说那没用的,你放心,我指定死你前面儿,不带整那没用的事儿,打特么什么老光棍。你到底说不说?” “我被你气的,要说啥我都忘了!”刘雅芳拍了拍脑门。 站在床边儿毕铁刚看他媳妇那副样子,倒有点儿憋不住笑了。 “你看哈,不信你跟我一块细品品。咱家大妮儿,她要对劲儿,那天哭啥? 你说也没人招她惹她的啊? 你自个儿闺女你不知道吗?跟我吵嘴架她都不带哭成那个样儿。 唉,吃东西多吃少吃都不要紧,懒吶勤快也没事儿,我现在有空,但是她打蔫儿啊? 走道啊,干啥的,一整就分神,不像原来似的,就差上树掏鸟蛋那么有精气神了。” 刘雅芳这么一说,毕铁刚笑容有点儿僵住了。 当娘的都心细,尤其是孩儿他娘一天天心思全用在孩子们身上,毕铁刚觉得他家婆娘应该不是胡说八道。 他现在天天忙着烟酒行那面呢,现在不光学认字了,他还天天跟分店的二老板学写账本,忙的脚打后脑勺,比看饭店那时候回家还晚。 晚上饭都是在那面吃,就恨不得回家睡一觉就走。啥时候撩大铁门锁门了,啥时候才能回家。 等他回来了,孩子们洗漱完都回自个儿屋了。还真没注意大妮儿这丫蛋怎么了。 女孩子那得细点儿养啊,多考虑考虑有好处。 毕铁刚琢磨了下: “是不是天热?顺口的多吃点儿,不顺口的不动筷。咱闺女本来就事儿多,以前不是也挑食? 要是你说没精神头,还有那天哭…… 我说,能不能是吵吵要考第一,学着学着觉得考不了那么好,话还说出来了,压力大啊?” 刘雅芳瞅着毕铁刚直卡巴眼睛,不知道爷们说的对不对。 毕铁刚继续道: “嗯,再一个备不住是要实习了,怕担心不定分哪去呢,情绪不好,也有可能。” 说到这,毕铁刚往外走,出屋前又嘱咐了句:“这段日子,多一句少一句的,你少说她,丫头都心事儿重,本来就爱上火,听见没?” “你干啥去?” “我去前屋给铁林打个电话。” …… 毕铁林的面前摆着一个大洗衣盆,他正手拿毛巾往赤条条的身上淋水呢。 工地这块哪有洗澡的,设备简陋着呢。 天一热,在工地干活的女人们,回了住的地方,插上门擦擦就算不错了。 男人们倒是比女人方便,也不躲人,找个旮旯拿个脸盆就是洗澡的地方。下工也不分几点,白天晚上的都随处可见洗澡的。 毕铁林这个老板不能那样啊,他更得注意一些,白天再热都不光膀子,就晚上黑天了,才能洗洗凉快凉快。 听到陈大鹏喊:“二哥电话?”,毕铁林两手一用劲,整个大洗衣盆被他抱起,哗啦啦一声,洗衣盆里的水从头到脚浇下。 “来啦!” …… “啊,哥,听说你学习呢?哥,我是真没想到,烟酒行那面打理的井井有条,你还能倒出空学账本上那些事儿,挺辛苦吧?” 毕铁刚哈着腰坐在沙发上,握着电话脸上露出了笑纹:“嗯那,要不咋整?景阳街店里的来福,竟麻烦他晚上去我那来着。 好几个店,记账跟饭店还不一样,来福说报税什么的,账本这方面都有说头。 一样一样的,我得记清楚了,等你回来也能看的也明白。 关键我一听工商税务还有可能上门找茬,硬着头皮一点儿一点儿学吧,要不咋整?” 毕铁林说话声音里都带出了笑意,给予他哥高度评价:“所以说嘛,打仗亲兄弟。哥,辛苦了。 呵呵,我估计你再给我管两年店,你自己单干点儿啥,指定也比我强百套。” 毕铁刚听的非常受用,可他没飘飘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听下去了,赶紧打岔道:“别说那个了,你那竟胡扯,我不拖累你们就谢天谢地了。铁林,我找你是想问问,能不能找找人,月月实习那块,也不用说多好的学校,差不多点儿就行。 唉,这一年,孩子竟忙着挣钱了。 我现在算是品出来了,人的精力真是有限,她成绩是不如以前,可也不赖孩子啊? 大妮儿性格还要强,我瞅着她咋像是有点儿上火了? 刚才我还跟她娘说呢,能不能是怕被分到不好的地方,打比方不如你那对象,怕面子上过不去啥的啊?” 人在山西的毕铁林,挑了挑眉。 一晃那俩大孩子都要实习了? 难怪最近笑笑给他打电话,不再叽叽喳喳地说大侄女怎么怎么的了,以前能聊着聊着就跑偏,她又和大侄女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毕铁林有点儿后悔上次回来忘问学校的事儿了。 他是跟学校里的一个头头打过招呼帮照顾着,可是人情这个东西,长时间不走动,确实不怎么落底。 总不能这事儿去麻烦陈凤翔的秘书吧? “哥,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 你也跟月月说一声,一个实习点儿,又不是最终要去的单位,不至于上火。 先让她听着学校的信儿,要是分的不好,咱就不去了。等我回来再给她走动走动,现调整都来得及,指定比她那些同学强。啊?放心。” 毕铁刚听到弟弟这话,心里彻底落了底儿。 第二天早上,毕铁刚站在院子里真就开始观察他闺女了。 早上他闺女吃口鸡蛋焖子,转头就呸的吐在桌子上了,那就不说了,备不住是嫌弃自家下的大酱有味儿。 就单说他家大妮儿开车上学吧。 毕铁刚看到毕月先将车钥匙递给毕成,毕成就像是被支使习惯了似的,接过车钥匙,馒头三两口塞嘴里,颠颠地跑到大门口,打开车门摇下车窗通气儿,然后再跑回屋,把钥匙给他姐,大妮儿过五分钟再上车。 毕铁刚就纳闷了,站在车边儿问道: “妮儿,咋的了?” 毕月挠了挠鼻头,扯谎道: “爹,天热车里闷,我一上车就喘不上来气,让大成给我开窗放放味儿。” “啊。”毕铁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实际上心里挺含糊,这是啥时候变的娇气的没边儿了? …… 毕月知不知道最近她爹娘老观察她?知道,她又不傻。 可她只能躲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马脚。 但有时候实在顾不得了,比如闻到炝锅味儿得赶紧跑走,那真是没办法在意她娘的表情了,怕吐在她娘面前,她娘更得懵。 她也更知道,随着时间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肚子早晚遮挡不住了。 那毕月在磨磨唧唧什么呢? 既成事实摆在那里,躲又躲不过去,她为什么不告诉楚亦锋,她也不做掉孩子呢? 毕月走在校园中,时间过去一天,她的心理压力就会扩大一分。 这两天,她都是边在校园溜达,边想这些闹心的事儿。连梁笑笑都给撵走了,她觉得她得仔细想想,静一静。 因为每一次想起这头疼的问题,她都要先劝自己:要接受倒霉透顶的自己,要接受怀孕这个事实,然后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 越清醒越嫌弃自己。 幼稚,磨叽,蠢透了,以及太不检点。 这个“意外”,会让那几个恨不得瞧她热闹的人觉得:看,没说错吧,那女孩儿真是那样的。 这个“意外”,会让她以前扬着脖子自尊自爱的所有表现,全都化为乌有。 这个“意外”,她不知道掀开那天,她爹娘能不能昏过去。 自己作的,多难堪也得挺住。 可她父母不该像戴家父母一样。 如果没发生赵大山和戴寒菲那些事儿,她想她现在不至于这么磨叽。 戴寒菲未婚先孕,她也未婚先孕。 戴家条件挺好的,那还能被大山哥的娘给埋汰成那样。 葛大娘之前可没见过寒菲,可对寒菲没什么意见呢,但再看现在,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就是因为是被逼着娶儿媳,被逼着承认这个儿媳吗? 那她毕月…… 楚亦锋他妈,之前的态度就已经暴露对她有很大意见了。 上回在楚亦锋那个房子碰面,他妈妈看完阳台又看她,那时候不知道肚子里有证据,只要不结婚就是大闺女,她不怕,可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再看到楚亦锋他妈那眼神,简直了。 毕月停下脚步,拍了拍心口的地方,想象那个场景都能喘不过气。 就更不用说,楚家还有一个特大招人烦的楚大姐呢? 她在楚亦锋那个姐姐的眼中,跟狐狸精似的。 要说这事儿露馅,楚亦锋他姐一定得老解气了,那跟欠巴登似的,指定得上门用语言羞辱她。 看看,就以上种种,还能不能告诉楚亦锋了? 没发生戴寒菲那些事儿,她也知道不好看,但没想的那么透彻,告诉楚亦锋就真的告诉了。 可这次大山哥婚礼,这回妥了,她可是几面听,也彻彻底底知道了,就算是赵家那种不如戴家的亲家,还能背后说那些话。 毕月只要一想到这些可能,她就觉得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告诉楚亦锋。 不告诉楚亦锋更不能告诉家里了,这要是跟父母坦白…… 毕月坐在甬道的长椅上,大夏天的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她娘哭晕死给她看先不说,谁家正常父母不得要找男方要个说法啊? 她爹指定得找楚亦锋算账,那刚才想的那些,那不又循环回来了吗? 天吶! 毕月痛苦地双手搓了搓脸,以前觉得当未婚妈妈能怎样,可戴家妈妈说的对。 这八十年代人言可畏,不是后世那种离婚都无所谓,结一百回婚也无所谓,只要有钱就行的年代。 她可以不要脸,她爹娘、她小叔呢?再说就那样的楚家,她就这么窝里窝囊的进门,她会憋死的。 毕月站起身,她觉得她磨磨唧唧好多天了,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一抬眼,正好看到刚穿越过来给她介绍家教的李永远老师。 “李老师?李老师?” “什么事儿?” “老师。”毕月低头看脚尖儿,面对冷漠的李老师,有点儿像犯错的小孩儿,还想讨大人欢心:“老师,你怎么了?怎么现在不爱跟我说话了?” 李老师板着一张脸: “我待会儿有课,你有事儿说吧。” 毕月停顿了一下,原来她和李老师也回不去从前了。 这一刻又加注了一点儿讨厌自己。 咽下那份说不出的心酸,这才说道: “老师,我想问一下,咱们学校有留学名额吗?都有什么样的具体要求?” “暂时没有。有也得层层选拔,你看看你的成绩再来问我。” 说完,李永远留下了僵在原地低着头的毕月。 这话说的这么直接,这么打脸,李老师心里也不好受。 那是她曾经几次伸手帮过的学生,给拿衣裳、给介绍去教工食堂干活,给介绍当家教。 那时候这学生不爱说话,闷头就知道学习。当时,她都替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感觉活的累得慌。 可转眼间,不,也是她帮得忙,帮这学生的弟弟办理走读,就因为毕月递给她那两根麻花儿,她才知道这个内向的女孩子已经做起了小生意。 为了多挣点儿钱,起早贪黑,出于女孩儿要更注重安全的考虑,她给毕月的弟弟出的证明,让男孩子遭罪去吧。 什么时候开始对毕月失望了,李永远找不到那个点。 她只知道每次听到毕月打架了,开车上学了,被人举报了,家里有钱了,亲叔跟副院长打招呼了,家里有背景了,她就会问问各科老师毕月的成绩。 可每次问、每次都生气,除了她教的英语,其他都很一般,听着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生气。 毕月僵在原地呆了几分钟,再侧过头看过去,李老师已经拐弯儿进了教学楼。 她就那么侧着头看了好一会儿,眼中有泪花儿闪动,又咬着唇将泪意硬生生咽了下去。 用胳膊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现在真烦人,动不动就林妹妹,这才离开。 …… “毕月姐?”王晴天推着自行车敲了敲车窗。 “噢,来,晴天,上车,我问你点儿事儿。” 王晴天笑意盈盈地点点头。 “普通人要想出国都需要什么手续?现在好出去吗?” “毕月姐,我得明天到了单位好好帮你打听一下,我没怎么留意。” “行。晴天,谢谢你了,有信儿给我家打电话。” 第四六零章 只对你有感觉(一更) 毕家胡同口的大树下,站着一位和楚亦锋同等身高的高大男人。 但这位男人又和楚亦锋不同。 楚亦锋是各种大衣、衬衣、西裤、牛仔裤,无论什么时候都注意自个儿的形象,衣食住行都有个讲究,很注重打扮的一个帅小伙。 可这位男人,他潇洒不羁随意的很。 逮什么穿什么,不太爱讲究衣着,他更欣赏男人要具备实力。 而此时的他,也一如往常一样随性的穿着。要是站在火车站出口,说他是像毕铁林那种只身一人闯京都城的硬汉,他像。 他要是站在灯红酒绿的歌舞厅,雅痞的一笑,也像极了花花大少。 他此刻上身只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半截袖,束缚着他那一身腱子肉,右肩上搭着一个普通士兵的军绿色手提包。 毕月的车头拐进胡同口时,军辉嘴上正叼着香烟吞云吐雾中。 毕月根本就没注意到道边儿有人,军辉却从树下忽然大步走了出来,他就像是非常相信毕月的车技,出现在离车头半米远的正前方。 “吱呀”一声,毕月抱着方向盘急促地呼吸。 等毕月猛然抬头时,两个人隔着车窗互望。 毕月咽了咽吐沫,硬生生地咽下了嘴边儿的“找死啊?” 军辉飒然地站在车头的前方,在毕月抬眼那一刻,瞬间露出半口大白牙,真心诚意地灿烂一笑。 毕月还傻呆呆地握着方向盘,不自禁喃喃道:“军辉?” ……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嗳?你这是刚回来?也休假?你怎么知道这车是我的?” 军辉微低着头,笑看面前忽然化身为问号的女孩儿。 即便“也休假”仨个字,他听的清晰明了。 但是高兴就是高兴,只因为面前站的人。她说什么,他听到什么都高兴。 以前不知道,真正的喜悦,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也一直问自己,是不是在和楚亦锋置气?才见了毕月几回面,有很长时间不联系也那么回事儿了,至不至于? 但是这一刻…… 军辉盯着毕月的脸蛋,没回答那些问题,而是先笑着说:“毕月,你好像胖了,嗯,还有头型?”军辉比了比自己的毛寸。 毕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边儿: “呵呵,胖了吗?可能胖也就胖那么一丁点儿。至于头发嘛,嗯,留小辫儿了,就这么一个小揪,才留的。” 瞧,她原来是什么体型,胖了瘦了,甚至连发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军辉想,明明好久不见了,为何能做到一眼分辨。 大概是因为这女孩儿,让他想着想着就住进了心里。这就是答案。 毕月被军辉一直低头笑着那么看她,瞅的有点儿不自在了。 她觉得军辉的眼神太过、太过……说不上,很有深意。 毕月四下看了看,手随意指向旁处: “你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找我的?不是才回来吗,怎么没回家?” 说着说着表情一变: “是有什么事儿要告诉我吗?” 军辉点头道:“是有事儿。”看到毕月眼神忽然变的紧张起来,军辉的心里微微失落,但他咧唇的弧度比刚才还大,让人根本看不透他的心理变化:“那个事儿啊,就是感谢你在我住院那段日子送的饭,我送礼来了,呵呵。”说到这,将旅行包甩到身前,一样一样的拿出。 毕月有点儿傻眼,她一边儿两手接着,一边儿看着手里的东西嘀咕道:“你也太夸张了,去年的事儿,今年见我感谢?” “呵呵。”军辉被毕月这一句话给逗的笑出了声。 都不是什么贵东西,毕月两只手心中捧着一个树叶书签,一块奇形怪状的山石,一个很漂亮的贝壳。 书签和贝壳,毕月认识。不,是三样都认识,但她有点儿含糊,觉得哪有这么送礼物的? 她还仔细盯看了一下山石,就怕是自个儿不识货。 毕月傻兮兮的用下巴点了点右手中的山石,问道:“是石头吧?普通石头吧?” 军辉这回终于不再是咧嘴瞅毕月傻笑了,脸色有了变化。 他像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儿,有点儿不好意思道:“嗯,是。我说?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挺老远的背石头回来,不如给你拎几斤大闸蟹实惠吧?” 毕月也瞬间被军辉逗笑了,笑出了声。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笑声融合。 军辉看着眉眼弯弯、梳着小揪揪辫子的毕月,心里想着:进山就带一片树叶; 登顶就带一块山石; 在海边行走、抬头望月,就想着要给你捡一个最漂亮、最配得上你的贝壳。 我想把我正经历的,我看过的美景、踏过的足迹,都与你分享。 “呵呵,你可真逗。” 逗吗?那就再接再厉,我想看到你笑的很美很甜,我也高兴。 就在军辉想再自嘲几句继续逗毕月时,毕月…… 毕月脸上的笑容僵住: “嗝!” “怎么了?” 毕月赶紧蹲下身,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地上,军辉也马上扔了手上的兜子,一起蹲下了身。 毕月一只手捂脸,身体向后躲着军辉,一只手伸出纤纤手指指向军辉的肩膀。 军辉微侧头一看,长呼一口气,虫子啊。 绿色的毛毛虫在军辉黑色的棉T恤上正在蠕动,只看军辉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一捏…… “呕!” 毕月的第一口孕吐,吐在了军辉的面前,从这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毕月,怎么了?嗯?”军辉有点儿慌神,刚才捏过毛毛虫的大掌刚要拍蹲地大吐特吐的毕月,毕月微躲了下身子,一边吐一边指着军辉的手。 军辉就像是投降一般,瞬间举起那只手,用另一只手笨拙地给毕月顺着后背,口中生疏地嘟囔哄道:“不怕不怕,都捏死了。” “呕!”毕月大吐特吐的都要蹲不住了,要不是军辉拽着她胳膊,就得吐完立刻瘫软在地。 毕月紧着摆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摆手俩意思,一个是不用军辉扶她,她自个儿能行。再一个就是吐的这么脏,不好看,太难堪了,可别盯着她瞧了。 而军辉略显慌神,就会不停重复一句话: “这是怎么了?咱待会儿得去医院。” 第四六一章 好婆婆都是别人家的(二更) 毕月晚上放学又去王家等王晴天放学,又在胡同口跟军辉说话,现在还在吐呢,怎么可能准时到家。 刘雅芳摘掉围裙擦了擦手,探头问屋里正在教狗蛋儿做题的毕成:“大成啊,你姐说没说她晚上要上哪去啊?这都几点了,咋还不回家吃饭。” 毕成闻言,扭头看了看院子:“不知道,她没说。” “那等会儿吧,等她一起回来吃饭,你们先学习。” “娘,你要干啥去啊?” 刘雅芳边撩起门帘子,边随口回道: “我去道口望望。” 狗蛋儿小声和他哥嘀咕道: “咱娘老拿京都当赵家屯,咱姐开四个轱辘的,她一整就要出门找咱姐,上哪找去。” 毕成啧了一声:“写你的作业,哪都有你。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 刘雅芳打开大门刚走出几步,她就瞪大了眼睛。 从她这角度看,一个大小伙子正在半抱着蹲地上的人。 要不是有红色的夏利车停在一边,她甚至都有点儿不相信蹲地上的是她闺女。 为啥?不能够啊! 她闺女有对象啊,对象当兵走了,这是谁啊?搂搂抱抱的,这什么姿势?不像话! 就是现在刘雅芳也觉得不一定,因为蹲地上那影子被男人挡着,没看到脸就不确定。 而此时的毕月也不吐了,但是已经吐的晕头转向了,正被军辉扶着蹲在那倒口气呢。 毕月觉得她都有点儿吐的大脑缺氧了,刚才有那么一刻,真是有种胃好像都快要吐出来的假象。 刘雅芳又上前几步,离蹲地上那俩人十几米远的距离,用着小心翼翼,像是试探,还有点儿不可置信的声音喊道:“大妮儿啊?是大妮儿吧?” 毕月还没等回答,军辉率先抬头看向刘雅芳,而刘雅芳也马上先看了眼军辉,第一印象就是额头那块有道疤痕。 等刘雅芳第二眼看向毕月时,脸色一变,这回带小跑跑了过来:“咋的啦?啊?真是你啊,妮儿,这咋吐了呢?”上前一把搂住毕月。 刘雅芳看了看地上的一大滩,又焦急地赶紧看毕月:“吃啥吃不对劲儿了?” 毕月被刘雅芳“抢走”了,军辉站起一边点头道:“你好,阿姨,她好像是吃坏东西了。” 刘雅芳啥也顾不上了,只顾着扶住她闺女,抬脸瞅毕月。 而毕月是吐完一直捂着嘴,她都快要被自己熏着了,还想吐,吐到后背布满了一层汗珠子,全身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是军辉捡起了地上的东西,又反身上了夏利车,将车开到了毕家门口。 刘雅芳这才忽然想起来身后还跟个大小伙子呢,回眸看向军辉,眼中有疑惑。 军辉将毕月的书包和车钥匙递给刘雅芳,这才再次重新介绍自己,先是点了下头,点的刘雅芳也不自禁跟着点点头。 “阿姨,你好,我是军辉,是毕月的朋友。今天休假刚回来,方便车正好停在这,这才碰到毕月。” 刘雅芳干巴巴打招呼道:“啊啊,好好。” “那阿姨我先走了,改天再过来拜访您,您先扶她进院儿吧。” 军辉站在毕家的大门处,望着四敞大开的小院儿,听到刘雅芳在招呼毕月的两个弟弟,他将目光放在了毕月始终捂住小肚子的手上。 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直到“咋的了咋的了”的问话声被隔绝在房门里,他才转身将手提包重新甩在肩膀上,大步离开。 军辉到了家里,他母亲正好刚挂电话,一扭头看到她儿子了,立刻脸上堆满了笑容:“回来啦?” “妈。” 军辉的母亲上前,想要接过儿子的手提包,军辉笑呵呵说了句:“不用,挺沉的。” “呵呵,刚才你姑夫打电话问我,不是说下午四点多钟就到吗?他要请咱们家去饭店吃饭,说是要欢迎你回来。我一看,都这个时候了。儿子?” 军辉面对露出神秘兮兮笑容的母亲,有些无奈:“妈,您这是?” “你是不是去师大了?是跟那个毕月一起吃的饭吧?吃过了没?我一猜你一准儿就不能那么准点儿回家。怎么样啊?” 军辉挠了挠脑袋,将行李包随手放在鞋柜上:“什么怎么样?” 他母亲围着他身前身后的转悠: “你说我问什么呢?那丫头见到你高兴吧?哎呦,一晃你走了大半年了。” 高兴吗? 如果毕月那很美很甜的笑容是专属他一人的,那应该是挺高兴的吧。 军辉没回答,她母亲也不介意,还继续问着她最关心的问题。 能不关心吗?儿子都这么大了。她嘴上说不着急不着急,可她看到明明是同龄人却都能抱个孙子出门显摆了,她也想,心里盼着呢。 这一着急,一连串的话就说了出来: “辉子,这回咱加把劲儿,该定下来就定下来。 这两天,没用的饭局,你要是不好意思回绝,你往妈身上推。 你多去人女孩儿家表现表现,多抢着干点儿活,在她家长辈面前多晃悠。 咱要是想娶人家含辛茹苦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别说多说点儿好听话,多干点儿活了,就是怎么上赶子都不过分。 关键是,儿子,你还得知道主要次要,得多去师大转悠转悠,让她那些同学多看见你。 现在这大学生可不像前些年了,我听你舅妈说,学校不让,但都偷着处,你别常年不在家,再让人天天见面的同学截了胡。 现在天儿还好,各大园子里景色也挺好。不行的话,往远了走,多溜达多聊天。 总之我跟你说,辉子,这个互相了解的过程,都是从聊天啊吃饭啊开始的。 聊的多代表共同话题多,一起多吃吃饭,你不要小瞧吃饭这事儿,将来过日子,吃不到一起去,那可容易引起家庭矛盾,所以你这趟回来得……” 军辉更加无奈了,也不管茶几上是谁的杯子了,拿起来就喝,边喝边抬头看了看楼上,他爷爷半天没下来了,看来是出门溜达下棋去了。 截话道:“妈,你说的那都是哪跟哪啊?您和我爸就是吃饭吃一起去的?” 第四六二章 作茧自缚(二合一) 军辉的母亲点着她儿子鼻子方向,笑骂道: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拿我和你爸逗乐子。 你看我给你出主意呢,你往没往心里去啊?抓点紧,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儿!” 军辉母亲说的越多,军辉越是能感觉出他母亲盼他成家的那份急切。 想想自己这些年,也不是多省心的儿子。 家里人就盼着他结婚这一件事儿,可他一直以来晃晃悠悠、寻寻觅觅。 他到现在不但没落实,人影子才抓到一个,属不属于他,现在还是未知数。 如果没有楚亦锋,不,没有如果,已经有了楚亦锋,那个曾经的挚友兼好哥哥,他现在只能试着抢了。 军辉的心里浮现出几分以前从不曾有过的愧疚,更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下手,早点儿确定下来。 他当时明明对电影院门口穿着蓝裙子的女孩儿很感兴趣,为什么就退缩了? 他从不管闲事儿,也从不吃哑巴亏,为什么就因为这女孩儿出现在医院,表弟挨打就算了。 好感,感兴趣,对毕月有感觉…… 当时,他要是能够搞清楚好感的女孩儿不好碰,不那么自负的先以事业和训练为重,不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上前线,是不是现在就不用像个小人一样,这么不光明磊落了。 军辉心情有点儿复杂,表情上也带出了几分颓废。 但为了掩饰住这一刻的颓败感,他站起身,出乎他母亲的意料外,抱了抱他妈妈的肩膀。 这动作,这从长大后就很少露出的亲昵,搞的军辉的妈妈一愣:“辉子,你这是?” “妈,真是想你了。” “切,真假的?想我先去师大看毕月,不是回来看我?你们吃的什么呀?” “就这么一会儿,随便吃了点儿。” 军辉边回答边上楼,怕他妈失望,都没敢说没吃饭。 实际上一直在大树下站着来着,弄的毛毛虫爬到肩膀上,还给毕月恶心吐了。 “出师不利。”军辉自言自语完,他站在书桌前摘手表的动作一顿。 毕月吐了? 被恶心一下就能吐成那样吗? 捂小腹,一直捂着,像是护着。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直觉。习惯性为人处世多个心眼的他,恨自己想事情总往复杂了想。 这直觉,他以前引以为豪,这一刻特别烦感这样的自己。 军辉极快地摇了摇头,将手表往书桌上重重一放,脸色很难看。 他劝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楚亦锋胆子再大,也得毕月配合,毕月不是那种女孩儿。 …… 刘雅芳捧着托盘进了屋,托盘上是一碗蔬菜粥,一小碟新鲜黄瓜用咸盐香菜末拌的小咸菜。 “大妮儿啊,好没好点儿?啊?” 毕月坐起身摇了摇头,一看就没什么精气神。 尤其是她这种长的瘦巴巴的模样,再一有病,就跟要过不去了似的。 “平日里让你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太瘦有点儿病有点儿灾儿的,都不扛折腾。你不听,你瞅瞅你这脸色,跟菜叶子色似的。中午你除了吃饭还吃啥了?” 絮絮叨叨的刘雅芳,瞅她闺女这样都上火,端蔬菜粥递给毕月,掏兜拿出痢特灵和黄连素。 这药也不知道是啥时候买的,正要问毕月: “妮儿啊,你给娘看看,我这眼神不咋好使,都过没过期?”结果这话就卡在嗓子眼里,她闺女又开始了。 那面的毕月从接过饭碗,一闻一股蔬菜没煮烂的那种味道,她就开始往上反胃。 忍啊忍,忍了十几秒,终于忍不住了。 她也顾不得饭碗里的粥得撒她娘一身了,将粥碗往刘雅芳怀里一塞,猫腰趴在床边儿就开始吐。 这一吐就跟要停不下来了似的,“呕呕”声响彻小屋。 “这可咋整啊?闺女啊,你这是咋地啦?” 刘雅芳一边儿拍着毕月的后背,一边儿可愁得慌了,看着毕月像是要把胃吐出来似的,刘雅芳先急的眼圈儿红了。 毕成和毕晟兄弟俩跑进了屋。 毕成说道:“娘,这么的可不行,我姐这都吐酸水了,肚子里管啥玩意都没有,一会儿再吃药也没有用。走吧,我送她去医院看看去。” 刘雅芳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眼她大儿子,用胳膊蹭了下眼睛:“嗯,等她吐完你背她,咱们都去吧。可咋整你说,咋就这样了?” 毕月心里都要急死了,怎么可以上医院?去那她就完了,全都得露馅。 可她着急还控制不住身体反应,连话都说不了,只能一边儿继续吐着,一边儿推要蹲在她面前要背她去医院的毕成。 气的毕月,用着没什么力气的拳头,一下接一下地砸着毕成的后背。 “姐,你能不能听话?” 听个屁话! 毕月嘴唇都有点儿哆嗦了,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子,坐直身体刚稍微缓了一下,就上气不接下气道:“都别管我。娘,我吃饭吃药,我求你了,不去医院。” …… 毕晟站在院子里绕圈儿圈儿,他哥去洗拖布去了,他娘也重新去厨房又煮粥去了。 他姐对他紧着摆手,不让他进房间,可他又听见他姐的呕吐声了。 毕晟把着门框,侧着身子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建议道:“姐?咱去医院吧,你咋又吐了?” 毕月两手攥拳,她试图让自己憋回去孕吐反应,听到狗蛋儿跟她说话,她赶紧摇了摇头:“听话,别告诉他们,啊?我不想去医院。” …… 这天晚上十点钟,毕铁刚回来时,刘雅芳以为她姑娘喝了粥,吃了药,再睡一觉,就差不多不那么严重了,只要明天再连续吃几顿就好了。 所以她只说了毕月吃坏了东西,一顿折腾啊,吐的不行。 几句话带过,回答了几句毕铁刚的问话,还拽着毕铁刚说闺女睡了,别过去看了。 随后她就神经兮兮地说了下一话题。 刘雅芳神情上有点儿恍恍惚惚的,对毕铁刚说:“我好像知道闺女那天为啥哭成那样了。” “为啥?那天就身体不舒服啊?” “不是。她是不是不想跟楚小子处了?看上别人了?” 毕铁刚瞬间拧眉:“啥?” “也不是。哎呀,反正今天有个小伙子跟咱闺女在家门口……” “滚一边儿去,一天天胡咧咧,咱家没有那样的人。” “不是,你听我说啊,我就是觉得吧……” “你瞎觉得啥?真不处了,也不行那样。一个拉倒才能下一个,要不那成啥事儿啦?” “你看我还没说完呢,你能不能听我说话了? 不行!你必须得听我说完,要不然我闹心!” 刘雅芳在学着她看到的一切,却不知道她闺女根本就没好。 毕月刷着刷着牙,瞬间就憋不住了,可她这回不敢出声吐了。 她知道她要是再这么折腾几次,一准儿得被家里人强制送去医院。尤其她爹还回来了,背她就能走,可不像毕成能拿她没招。 毕月蹲在地上,地上摆着脸盆,手中的牙刷早就掉在了脚边儿。 她顾不上嘴里的泡沫,也顾不上得吐在手上,一手紧紧地捂住唇堵住呕吐声,一边那瘦弱的肩膀,随着生理反应在控制不住上下起伏着,同时泪滴也大颗大颗的砸在了脸盆里、地上。 她拼命忍着,告诉自己,这就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她任性。 觉得有钱,觉得自己能担起一切,觉得自己知道未来,就能天老大她老二。 好好的人生路,本该能迈开大步走的很洒脱,可现在却被她折腾的很凄迷,让自己落在了这个地步。 院子里,狗蛋儿手上还拿着牙缸,头发茬子还没干透,他的旁边站着毕成,毕成的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 兄弟俩刚冲完澡回来,兄弟俩也都傻傻的站在姐姐的窗户下,影影绰绰地,能够看到屋里的姐姐在堵着嘴又吐又哭。 狗蛋儿刚要学他姐平时的语气:“要不要那么夸张啊?不就是去医院打个针吗?” 毕成按了下狗蛋儿的肩膀,狗蛋儿立刻身子一矮,抬头看到他哥对他摇摇头。 要说毕成这种反应,是不是看明白什么了? 不是。 跟智商和情商也无关。 这是八十年代啊,再改革开放吧,一般正经人家谁能这么去想事情啊? 身边儿这样的例子都少,没怎么听过见过。 要不然戴家能压着赵大山强制结婚吗?要不然所有人能吃惊成那个样子吗? 所以此时的毕成吧,他心里是有老大的疑惑了。 毕成就想啊,晚上七点多钟他姐吐那回,吐那样,那就得上医院,可他姐,不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呢?反应极其激烈。 别看没拍疼他,但那个着急死活不去的感觉,他感受出来了,以至于他后来改口,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劝他娘,不去就不去吧,再观察一天。 毕成觉得,他明个儿起大早得找他姐谈谈。 不去医院倒不要紧,捂着嘴怕自己出声又哭又吐,这可是个问题。 这是因为啥啊? 毕月并没有发现两个弟弟看到她这一幕。 这一宿,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胃也难受,头也昏昏沉沉的,手始终放在小腹处,感受着那里的一切。 要说她现在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感情? 没有。 在她心里,等同于负担。 怎么想的,为何会毫无睡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早上不到六点钟就起来了,毕月已经听到她爹站在院子里咳痰的声音。 她对着镜子照自己,没了打扮漂亮的心,不是穿什么为了好看了,而是能穿什么穿什么,什么能遮住肚子,不让人有丝毫发现就穿什么。 她还有点儿担心,因为她不知道昨天是被那毛毛虫刺激的大吐特吐,还是到了日子了,孕妇本该如此。 要是后者,代表着她麻烦大了。 无论前世今生,她也没接触过这些方面的知识。 上辈子单位里的大姐倒是经常提孩子,提的都是孩子学钢琴小提琴,考试又考了第几名,一种痛并快乐显摆的心。 她只对这些方面听过几耳朵,对怀孕生娃方面的注意事项毫无所知。 所以她有点儿担心,她怕她上着上着课,忽然“呕”那么一声,那可热闹了,全班同学都得看她,还得吓坏梁笑笑。 毕月前脚刚系好衬衣扣子,后脚毕成敲了几下房门:“姐,我能进来吗?” “嗯。” 毕成见到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毕月,有点儿像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该说点儿什么,叹了口气随后才说道:“咱俩出去当晨练了,唠唠嗑,溜达一圈儿啊?正好回来买点儿豆腐脑油条什么的,告诉娘一声别做饭了。” 毕月本能地想摇头拒绝,可是低头略一琢磨,她又跟着走了出去。 …… “姐,你怎么了?别说啥事儿都没有哈。 昨晚你蹲在地上捂嘴又哭又吐,我和狗蛋儿洗完澡回来全看见了,我俩没出声而已。” 毕月一愣,看了毕成一眼,愣过后也没掩饰,叹了口气。 听着早上自行车铃铛的声音,听着京都人特有的打招呼“您吃了没?”,她有些迷惘地看着街道。 从何时起,她有多久没注意这些街头巷尾早上的情景。 那时候她卖油条,可是天天见。 那时候可真拼啊。 那时候也真好。 一门心思致富挣钱,心无旁骛,什么都抵不上她挣到钱的开心。 毕月和毕成肩并肩地走着,她稍微放慢脚步。 在毕成听来,他姐今天早上说的话很感性,很软乎:“大成,以前,我有想不周到的地方,都是你帮我补上。 我干不动的时候,也都是你站在一边儿陪着,偷偷摸摸帮我干活,就怕我累着。 我知道你的状态是大多数普通人的状态,可我不希望你和狗蛋儿是普通人。 我就是这么贪心。 现在看你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点儿像混日子,所以脾气急,你明不明白?” 毕成心里挺疑惑怎么话题拐这来了,歪头看毕月。 可他没着急问别的,被他姐感性的一面传染的,他也挺随性道:“姐,其实是家里现在不需要我了。 我不知道该咋形容。 反正咱俩要是一直卖油条,天天卖油条,哪怕我们手里不缺钱了,可是缺人干活啊,我还会那样的。 你信吗?” 第四六三章 谁人背后不说人(二合一,妞们,元旦快乐!) “我信。就像你在火车上被人打个半死,你也不把钱交出去。 别看你给那个邱怀蕊花钱跟没脑子似的,可是本性里还是那个你。 穷人家的孩子,命不值钱。宁可不要命,也不能舍了财。” 毕月这话,给毕成感动坏了,但大小伙子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反正吧,自打咱俩开始挣钱那天,我就知道这社会上的事儿不简单。 要是认吃苦,能挣到钱,但并不是那么安全。 瞅瞅咱俩遇见的事儿。 咱俩能现在好好的,你没撞上入室盗窃给你一刀的,我们在火车上没被打死,这都属于命大的。 我都没跟你说过,那时候火车到站了,我看你睡我脚边儿,就觉得吧,人活着真不易。 现在有点儿条件了,我知道都不是我挣的,可是还是有点儿打怵挣钱什么的。 跟娘一样,老寻思咱家这样就挺好。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现在不咋上进。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那天楚哥那帮哥们在饭店吃饭,听到他们在酒桌上说的话,年纪轻轻的都混的不错,我羡慕,但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就一直你干啥,我干啥。 你让我自个儿寻思,我寻思不出来。 姐,那天,我不是有意顶你的。 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可不就剩一把子力气了,要不然能至于等你醒悟要赚钱了,咱家才有好转嘛。 我还是男的呢。 但你别说出来啊,我听着心里挺不好受。” 毕月听到这,这才平心静气地看着毕成: “谁说你就有力气没脑子了?我那一时气话,你打算记一辈子? 那我现在说你比别人强,这话能记住不? 其实大多数的成功人士,都是被逼到那一步,才有所改变成功的。 没几个之前过安逸日子就想着折腾的。一般都是穷的叮当乱响的,实在没招了。 我也一样。 你想啊,人之本性、好逸恶劳。 我就是觉得咱以前念书天天琢磨省钱,琢磨分一个铁饭碗工作能赶紧挣钱,也没个理想啊什么的,哪能寻思那些啊? 现在有条件了,你仔细想想。 缺启动资金,你跟我说。 要是想好好上班,走仕途那条路,你也得成熟起来,不是傻踢球傻读书。 男怕入错行,我不是看你也快要毕业了,我着急嘛?” 毕成秉持着不懂就问,问毕月: “那要上班,怎么做才能成熟起来?不踢球了,我现在是学生,都该做什么?” 这话给毕月问住了,急了: “所以我不走那条路。我就要挣钱,那是我的目标。我的性格干不了那些。你别问我啊?你问问小叔,等楚亦锋回来,你问他。” 原来姐姐也不是十项全能。 毕成笑了: “我觉得你要是念完大学扔了铁饭碗,娘还得跟你干架。 不过我支持。干什么不是干,挺好。 姐,咱能拐回刚才那话题吗?你还没说你最近几天咋的了呢?我觉得你相当不对劲儿。” 姐弟俩边走边说也走到了早市,毕月指了指油饼摊子,她忽然想吃油饼了,不慌不忙地买完了,这才侧头看毕成,语气倒是挺轻松,有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瞎猜了,我是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不对劲儿你都得帮我。 再给我一周的时间。 我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大成,不是特意躲话题,就是想告诉你,等一周后,不管我说啥,你都得站我这头哈。 像原来一样不问对错,不问能不能挣钱,不问行不行,懂不?” “你啥意思啊?姐,你可别吓我!” “别问了!” 这算什么答案?可这答案,让毕成觉得跟毕月远的心,又重新热热乎乎了起来。 有时候理解,真的很重要。 还好,毕月上午上课没发生她担心害怕尴尬的那一幕,她除了对梁笑笑带肉包上学,还要递给她咬一口,有点儿反感地躲开。 没吐,像个好人一样。 …… 军辉这次休假回来,比楚亦锋强,或者换句话说,他是不如楚亦锋。 因为他没老丈人家可忙,他还有时间多和三五好友聚个会。 约了哥几个打牌联络感情的军辉,刚到地方,门还没推开呢,就听到刘参谋长家的小儿子刘立伟,在大声哈哈笑着学着什么。 等军辉被服务员引着推了门进去,屋里男男女女已经到了十来个人了,麻将桌也支上了,酒也摆上在茶几上了。 四周的拐角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他熟悉的小子,正在抽烟说话,其中就有刘大鹏一个。 “辉子?” “嗳,辉子。” “回来了,真是多日不见吶。” 军辉和大家伙逗两句,敲打敲打这个胸口,和那个握握手的,打了几声招呼后,就像往常一样比较活络局子笑道:“说什么呢?说的那个热闹。” 刘立伟再次笑容扩大: “辉子,正好你也听听,我正学楚哥呢。” 军辉甩着了打火机,却没急着点烟,翘着二郎腿,装作疑惑感兴趣地问道:“噢?我楚哥的花花事儿可难听到,说说看。” 刘立伟开始比比划划胡侃上了,表情兴奋,语气动作夸张兴奋:“……反正就是咱哥几个,我们几个那天装男方家属,给楚哥充门面来着。 开头可逗了,我们几个进饭店,第一眼没找着楚哥,结果一回头,楚哥从门外进来了。 嘿嘿,他一看见我们几个,当场脸儿就绿了,赶紧低头检查衣服。 嘿,检查嘛呀?对不对?哥们不用离近,闻都能闻到一股葱花味儿。 大鹏哥可是找了他好几天啊,他总共休假也没几天,是吧,辉哥?你们休假几天?” 军辉斜了斜唇角,点着烟,没回答。 刘立伟也不在意,尤其是听到那面有人向刘大鹏打听:“楚亦锋不会去那干活吧?那家饭店叫什么?” 他赶紧抢话道: “当然了,咱们找,没空。我打电话找他三次。”刘立伟学着楚亦锋深沉的声音,粗着嗓子道:“抱歉哈小伟,家里有点儿事儿,等晚上吧。 他这一托,我当真事儿听啊,晚上给他那房子和他家打电话,根本没影子了,再不接我电话了。 原来在小饭店当五好姑爷呢。 关键是,哈哈,楚哥相当傻了,从没见过他跟傻小子似的。 进了包房,他那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一出现,他给哥几个陪笑脸,让我们几个赶紧敬酒,说这就是我未来老丈人了,你们表示表示,还挺严肃。 那天我看他根本没喝多,装多。 大鹏哥说要捎脚给他拉回去,他一摆手,你们走你们走,我说我结账吧,楚哥跟我立眼睛,这都自己家买卖,用不着你! 哈哈,我看楚哥他那未来丈母娘,马上就露出肉疼的表情了。” 大家都在听楚亦锋的糗事故事,没人注意到军辉已经将刚刚只抽了两口的烟,撵的稀碎,并且不是撵灭的,而是用大拇指给硬生生按灭的。 沈碧青,曾经跟着楚亦锋后面天天楚哥长楚哥短的姑娘,大小姐脾气上头,在大家都笑时,她嗤笑了一声,不冷不热道:“他找一小镇姑娘乡巴佬还能当个宝? 刘立伟,就楚哥玩个妞的事儿还值当你拿出来说,你们都笑什么啊?有什么可笑的? 楚哥真是,就那样一女孩儿!那一家子也真敢使唤,够没个自觉性的了。至不至于?” 气氛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七嘴八舌。 没等跟楚亦锋关系更好的刘大鹏拧眉呢,刚才在讲故事的刘立伟先立起眼睛了。 军辉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他斜睨了一眼沈碧青。 刘立伟上前一步,扒拉了下沈碧青的肩膀。 沈大小姐傲气地一扬眉: “干嘛?有话说话,少跟我动手动脚。” 刘立伟也学着刚才沈碧青嗤笑的样子,上下扫了一眼:“至不至于?楚哥乐意就至于,楚哥不乐意就不至于。反正你嘛,这辈子他都不至于。” “你?!” 沈碧青彻底挂不住脸子了。 她早就知道了,早就听说了,听夏海蓝那个贱人说的。 她以为夏海蓝被刘大鹏划拉走了,那个不甘寂寞的配不上楚大哥,她能有点儿机会了呢,结果那个贱人也不让她日子好过。 早就把楚亦锋找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告诉她了。 她就不明白了,那样的,怎么配得上?! 沈碧请被气的直喘,她不甘示弱用肩膀也横撞了下刘立伟。 刘立伟也来了那股劲儿了,女人怎么了?妈的,跟谁撩脸子呢,小爷不惯那事儿。 有两面关系都不错的许三站出来了: “小伟,干嘛呢?跟个女人你也计较?” 刘立伟不吱声也就得了,沈碧青却看不出眉眼高低依旧不示弱,这回不是冷嗤了,而是扬声斥道:“我说不至于有错吗? 据说是外地什么什么镇啊还是村里来的。 我没想到楚大哥也能跟你们一个德行,除了会看漂亮脸蛋,糊涂着呢。 那家人也好意思支使他?自己家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除了会生一个会勾人的女儿算是筹码,他们有什么啊? 哼,我等着瞧,他们到底是几斤几两,等到了楚伯伯那,他们就能有个清醒的认识了。” 刘大鹏刚才对于刘立伟和沈碧青吵吵那几句没当回事儿。 这一帮人,今天好的可以该怎么玩怎么玩,谁被外人呛声了,能马上拧成一股绳。 不过也爱内讧,个个有小性子,翻脸翻的也快。第二天见着就跟啥事儿没发生似的。 可沈碧青今天说的话就过了,这话意指楚亦锋是玩。 说毕月小不小镇姑娘,那跟他刘大鹏没关系,可怀疑他兄弟秉性说人喜欢漂亮的,还玩玩就拉倒,这特么就过分了。 刘大鹏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茶几上,可周围已经有人拽他胳膊了,对着他紧着摇头,意思是差一不二别吭声了。 “我说,沈碧青,你跟我们哥几个从小到大一起玩,我们什么样,你是不是忘了? 你敢不敢当着楚亦锋的面前说这个? 呵呵,你也别一口一个小镇姑娘的。 你的心思,哥几个都知道,也一直拿你当妹子,刘哥劝你,别老拿出身说事儿,那都你老子闯下来的。 就那小镇姑娘,人家不用开口商量,你楚哥就能颠颠地往那跑,那就是本事。 你城里姑娘,你京都大妞儿,这么多年,你行了? 你也甭在那拿你楚哥是不是玩说事儿,别散出去这话,让亦峰再误会我们几个。 你看你楚大哥这么多年,他想办的事儿,办不到了吗?还有啊,楚家可知道,你消息够闭塞的了。” 刘立伟笑了:“听见没?以后见人家,你得叫嫂子。” 军辉这一刻坐不住了。 他心里凉的不是半截,而是一片。 原来他还有这么多事儿不知道。 原来楚亦锋和毕月,已经处到上门点开说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心烦意乱的军辉,大概是身上带出了冷飕飕的气息,别人站起身没怎么样,他站起身就显得异常突兀。 他说:“算了,散了吧,改天玩。” 刘立伟马上皱眉头喊军辉: “别介啊,辉哥,好不容易攒的局。” 军辉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 军辉站在师大门口,像个雕塑一样僵在那,引得看门的老大爷频频侧目。 心里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门了,当女婿了,跟毕月确定关系了,那又如何?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对的人。 有很多人在谈婚论嫁,甚至双方谈聘礼的时候,都能一拍而散。他不信楚家真能轻易接受毕月。 大院儿里的阿姨婶子,放眼望去,没几个他妈妈那种明事理开通的,他早就看出来了。 就是他母亲那么个好性格,那就能成为赢了楚亦锋的筹码。 女人要的是安稳,而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毕月向来不是看人眼色生活的女人。 军辉,不是没领证吗?你缩回去是怕哪样? 下课铃声响起,军辉马上一挑眉。这才像是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红色夏利飚出学校那一刻,军辉像个交警一样对夏利车摆手叫停。 梁笑笑瞪大眼睛,哑然看着正前方的军辉。 毕月说了句:“认识人,你稍等我一会儿。” —————————————————————————— 第四六四章 关于楚亦锋(一更) “有事儿?”毕月疑惑这军辉怎么又出现了。 “好没好点儿?” 毕月想起昨天,马上点头道:“对了,昨天谢谢你,好多了。” 军辉两手插在裤兜里,对毕月说谢谢不置可否。 他笑容有点儿无奈,还有点儿耍赖道: “噢,那我就放心了。 毕月,怎么办?我好像离开京都太久了,久到和我那些牌友都没有共同话题了。 我中午还没吃饭,你要不要请我吃饭感谢?这样我下次再休假,不给你带石头了,带海鲜,条件可否交换?” 毕月失笑道: “我说军辉,咱俩刚认识那会儿,我可在电影院卖坚果呢,你们一帮富家子弟进里面看电影。 你现在让我请你吃饭? 好吧,我只是表达一下我这一刻的复杂心情。说明我确实富裕了,走吧。” 上了车了,毕月对梁笑笑介绍道: “这是军辉,跟咱中午一起吃饭的,你们挑个地儿吧,找个环境不错的,我请你俩。” 最近太过压抑的毕月,也不想回自家饭店吃饭,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最近不正常。 梁笑笑扭身对军辉憨憨地一笑,实际上她的心眼在七拐八拐,心里想着:这都哪淘弄到的?明明天天在一起啊,月月怎么又认识一男的? 傻呵呵的梁笑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脱口而出问军辉道:“你不会也是军人吧?” 军辉一挑眉:“嗳?你还真猜对了。” 梁笑笑立刻瞪大眼睛,被惊着了。 …… 也是一家新开的餐厅,虽然装修的在八十年代人看来挺高档豪华,但在毕月眼里有点儿违和不搭配。 吃上饭了,军辉很善谈,天南海北的给两个姑娘讲外面的世界,讲他出任务去过的地方,讲他们到了个别少数民族地区闹的笑话,也有他以前当兵营房里的趣事。 军辉这一放松,梁笑笑终于问她感兴趣的话题了:“你?你不会也是什么特种大队的吧?” 毕月听不了这么傻的问题了,歪头告知道: “他和楚亦锋是一个地方的。” “他们在一起?”梁笑笑又重复一遍,惊讶地问军辉:“你们在一起?” 毕月也不知为何,这话就是戳中了她的笑点,噗嗤一声笑了。 笑的军辉那颗心,看到笑脸高兴,想到是因为到底提到楚亦锋了,而又变的不舒服,时时刻刻复杂的情绪围绕着他。 “嗯,在一起。” 梁笑笑马上说:“嗳?那楚……” 军辉不着痕迹地截话抢话,他不想听到“毕月的男朋友就是楚亦锋。”要不然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装傻? 所以他马上接话,宁可用调侃自己的方式道:“他是二中队中队长,我是三中队中队长,我们还是光腚娃娃,打小就一个院儿里长大的。你说我俩在没在一起?” “噢噢。”梁笑笑马上给予肯定道:“那看来你也很优秀。” 军辉笑答: “我比不上楚哥优秀。嗯,应该说是很多方面都比不上。” 毕月抬眼,梁笑笑客气地一摆手:“怎么会?” “比如我不如他理智。我这次回来之前,他正好要外出执行任务。 我俩还聊呢,我问他怎么不给家里去个电话,他说没那习惯,我也发现他确实那样。 无论出什么任务,执行前,回来后,他都不会告诉家里人。 我就不行,我记得我都升副连长了吧,那时候还在密云当兵,出个不算太危险的任务,我还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一声。 在这点上,我就不如楚哥。 楚哥说过,当兵的人,哪能干什么都有牵挂……” 军辉又说了两点他不如楚亦锋的。 比如楚亦锋只要忙着干件什么事儿,比如学习,就会一心一意,心无旁骛。谁打扰跟谁急,直到楚亦锋过瘾为止。 但梁笑笑却无心打听了,她侧头看向毕月。 出任务了?那她过两天打电话找谁啊?啊? 毕月在军辉说完话时,才低头夹菜、声音平淡地问道:“楚亦锋现在已经出任务了,不在部队是吗?” 军辉看着对面毕月的脑瓜顶,不着痕迹微眯了双眸,随后唇角弧度扩大,大大咧咧道:“对啊。去大南面了,飞机运走的。估计我休假回去了,他差不多才能被运回来。 还别说,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他奶奶去,再告诉楚伯娘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另外,我提醒一下两位女士,不要再问我楚哥出任务的问题了,军事机密,我今天已经说的够多的了。” 这话一出,毕月心里一紧,有为楚亦锋出任务的担心,还连带着有说不出的失落。 虽然她没想告诉楚亦锋,可是不告诉是不告诉的,他连人都不在。他出门执行任务,也不告诉她。 这就是她和他。 再一联想,楚亦锋还真像军辉说的那样。 自从去了那面,确实给她打电话打的少。这次走也是。只有刚到地方的一个电话和一封信。 以前她劝自己,一定是忙着,为升职、为训练、为不搞特殊。 最开始离开那两天,她还有点儿失落,觉得把自己交给了他,那人却走的毫无牵挂。 楚亦锋说过写信不方便,因为特种大队的信得检查,得被运到附近的县市才能发走,可过年那阵,管她要东西怎么就能连发两封信呢?还有一封信邮到了东北老家。 想找一个人,怎么都能找到,还是不想她。 现在在听军辉总结楚亦锋的特点,原来是不习惯啊。 毕月不知怎么的,第一次心中浮起,或许,她在楚亦锋心里的位置并没有那么重要。 等三个人吃完饭出了饭店,这回军辉知道点道为止,再要跟着去学校等晚上放学,那太明显太难堪了。 他对毕月说: “你们去上课吧,我自己溜达回去。这么的吧,我一个大老爷们得请你们吃饭啊,明天我回请,梁笑笑小姐,你也给个面儿,明儿咱仨,学校大门口不见不散,我带你们再去个新地儿吧?” …… 能侃大山,很健谈,非常随和,这就是军辉给梁笑笑的第一印象。 毕月呢? 虽然知道这种富家子弟一定还有另一面,但军辉可比楚亦锋能胡侃多了,听着也有意思,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第四六五章 走不出去(二更) 被谈论了一中午的楚亦锋,他哪能想到毕月现在都对他有点儿失望了啊? 他此刻嘴里叼着一颗小草,正以卧趴的姿势匍匐在地。 特种大队嘛,哪里需要哪里去,不难的任务能找他们吗? 由楚亦锋和陆擎苍带领的两个小分队,被飞机运到大南面,配合当地武警抓捕贩卖毒品的。 可是这都趴了半天了,口干舌燥的,贩卖的还没入境,连个鬼影都没有。 乔延递给楚亦锋水壶,小声道:“给我留一口,我得给老陆留着。” 楚亦锋嫌弃地看了眼乔延。 这老小子现在跟陆擎苍比跟他好多了。 乔延用胳膊肘碰了碰楚亦锋:“我说,你不是说休假回家给老陆要划拉个媳妇吗?媳妇呢?” 楚亦锋哑然失笑。 乔延用望远镜看了看远处,放心了,继续不放过楚亦锋说道:“你逗老陆玩呢?一把岁数了,他嘴上说着不想找,心里不定怎么盼呢。” 楚亦锋噗嗤一下乐了,他摸了摸鼻子说道: “我还真给当回事儿办了。但是我家那丫头说了,她说话又给劲又不给人面子,没什么好朋友,把主动要套关系的女孩子都给吓唬走了,我去哪给老陆划拉女的?” 可见楚亦锋刚才心情不错憋不住乐,不是因为想象到陆擎苍半夜三更想媳妇,而是想起他小媳妇了。 他小媳妇当时拧着小眉头撅嘴犟犟,大言不惭脸不红不白的嚷嚷自己人缘不好,楚亦锋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爱。 “你家那丫头?呵呵,我说,你那是什么称呼?不知道的以为差辈儿了呢。” 楚亦锋抿了抿唇,抿紧嘴角露出一侧的酒窝,想要让自己憋住笑容,免得乔延笑话,停顿了几秒才回道:“就是丫头,那是我家大孩子。” 王大牛两肘向前蹭了又蹭、蹭了又蹭,蹭到楚亦锋近处:“队长,有对象是什么感觉啊?” 乔延和楚亦锋互相对视一眼,笑话王大牛道:“你个青瓜蛋子!” “我要不青瓜蛋子,我问你们做什么?队长,是心里天天刺刺挠挠的吧?” “我看你皮子刺挠。”楚亦锋回嘴骂了句,才声音有点儿缥缈的轻声道:“什么感觉啊?大概是总会问自己,下一次能什么时候回去,想要有个归期,有个盼头。”说完就用阻击枪看远处。 几个人也瞬间不吱声了。 王大牛是想家了,乔延是也想那个她了。 谁不想天天回家,谁不知道天天在一起好? 可是都这么想,谁还当兵? 楚亦锋低声极快道:“3号入口有情况。” 附近的几个人立刻眼睛冒绿光。龟孙儿们,可让老子等惨了。 宝 书 网 W W w .b a o s h u 2 。CO m …… 军辉说,他要请毕月和梁笑笑吃饭,他要找新鲜地儿,他们仨去尝尝鲜,可是他没做到。 三天时间里,他都没在毕月的面前露面,被别的事儿绊住了脚。 像楚亦锋一样,楚亦锋是利用要走的那一上午,错过和毕月约会的最好时机,连点儿悄悄话都没说上,帮战友媳妇和孩子送上了火车。 军辉是接到战友来电,去了趟战友的老家。 他背着一位大娘上了车,住了院,交了钱,还熬的两天两夜没合眼,因为他帮的是战友的孤寡老母。 军辉的母亲笑呵呵地和军辉的父亲说这个事儿时,爽朗的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丝心酸、一丝委屈:“他爸,我住院都不一定能借上的辉子的力。就放这么几天假,三天假期白扔了,每一天我都恨不得掰成八瓣,唉。” “他是军人。我说,老伴儿,你要有觉悟,你已经比普通军人的母亲强多了。那是战友情,应该帮的。” 军辉的母亲不再嘀咕她的小心思,点点头应和道:“是,我都懂,别跟我讲大道理了,你这几十年都这样,我早就习惯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 刘雅芳最近更是看毕月看的紧。 一个是毕月前几天病了,她得看着闺女吃东西。 另一方面吧,她就是觉得她闺女别扭。哪别扭?发型?梳疙瘩揪了?所以才瞅着不对劲儿?似乎又不是。 再一个她还想问问闺女,那天那个小伙子,在哪认识的啊?瞅着怎么跟闺女好像很熟似的呢?她咋没听说过。 总之,刘雅芳几次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不是因为她不想像闲唠嗑似的打听,是她家大妮儿根本就没给她那个机会。 总是在她走近时,想要跟女儿说点儿体己话的时候,毕月就会躲开。 毕月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好几次说自己累了,拒绝和她娘聊天,她娘都有点儿不太高兴地离开,但她顾不得了。 她现在控制自己别闻到什么怪味儿吐在家人面前,都忍的都好辛苦。 昨天她娘做了道羊肉炒圆葱,她从进了院子就开始往上反恶心,硬生生给自己憋的一脑门汗,到底偷偷的又吐了。 “晴天,怎么样了?”毕月边将副驾驶的包扔后面,边焦急道。 “毕月姐,我还想着明天要给你打电话呢。” “恩恩,你说。” “现在出国难,难于上青天,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我问带我的李老师这些方面的消息,她说不行的。 去年还好点儿,就去年那些人弄的,五花八门、使劲浑身解数,哭着喊着要出国。 越是大城市越是这样。 你户口还在京都,要是回东北,从那面走呢?不过不得等俩月啊?” “再等俩月?”毕月摇了摇头。短期出不去还张罗这事儿有什么意义。 就俩月,王晴天还觉得很难呢: “嗯,俩月也够呛。 去年很多人打着进修、探亲、外嫁,还有留学和外派的,表现都不好,今年被个别城市影响控制非常严格。 你知道吗?毕月姐,有人外派居然敢预期不归,更有的是不少涉外的工作人员呢。趁着短期出国就失踪了,这人就没影子了。 据说都着急去国外淘金了,削尖儿脑袋往外钻。 咱们这里,魔都,越是大城市越不好出去。 你说挣再多,常年离开家人是不是也想家?有的人还属于叛逃。 今年出了各种规定,好像是各省各市的规定都不一样,反正咱们京都有的人手续不过硬就走了,以前单位分的房子都给没收回来了。” 王晴天唏嘘地说了一大堆。 毕月这才直观的认识到,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她正好卡在控制出国热最严的时期。 第四六六章 墙角被挖的松动了(二合一) 回家这一道,毕月怎么把车开回去的都忘了。 也多亏现在大马路上没什么拥堵的车。 她就知道想要短期快速出国这条路,好似跟泡沫一样,一戳即破。 王晴天下车前问她:为什么呀?毕月姐你为什么忽然想起出国,她都无力编谎话了,只说了句要替她保密。 晴天都走了两步了,又敲车窗建议她找梁笑笑的舅妈。 此时毕月想起来,她无奈地咧了咧唇角,边锁车门边下车往家里的院子走。 梁笑笑要是行,她会找一个刚去新单位实习的王晴天吗? 她不敢跟笑笑说这想法,怕那小胖妞反弹,很容易被吓的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或者嘴一秃噜,就容易跟她小叔说了。 因为听说她小叔最近在拜托笑笑爸的同学跑什么手续。 基本三天两天一个电话,笑笑准时准点到家,就为了想听听那俩人都聊啥。 她如果隔着笑笑去找舅妈,舅妈认识她是谁啊? 给好处费都不会接,估计能办,当场也会有一堆推辞让她等消息,然后私下里找梁笑笑问情况,这不又绕回来了? 至于戴寒菲,她要是行,她自己早跑了,那就是一个废柴二代。 废柴? 谁不废柴,毕月自嘲。 她自己也挺废柴,都来这地方一年多了,扒拉扒拉手指头,没认识几个有能耐的人,自己也没有多大本事。 “回来了?” 毕月蔫头耷脑地“嗯”了一声。 刘雅芳眼睁睁看着她闺女,像是飘进了屋一样,她半张着嘴看着那道房门。 毕月屈膝抱着自己,她眼睛盯在椅子腿儿的方向:认命吧,坦白吧,当单亲妈妈吧。 生下她,生下跟自己长的很像的小闺女,她就彻底有了家人了,小小的生命,她带着她,一起在这八十年代走一遭。 至于哪天能下定决心坦白…… 哪天? 毕月咬了咬牙,就她下次再吐的时候。 家里接受她就接受,不接受…… 毕月这次嘀咕出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下决心一般:“不接受就搬出去。耽误之极,先买个房子放那,有个退路。” 毕月下完决心就咬唇抬头。 不行,她得找个借口出门出门,先看看有没有哪块贴出卖房子的。澡堂老板家的女人消息灵通。 “娘,我洗澡去。” “啊,那我烧水啊?” “不了,我去公共浴池。” “去那啊?就搁家洗呗?天儿挺热的,娘给你搓后背。到那谁逮谁瞅的。” 刘雅芳用着打商量的态度看她闺女,她实在不喜公共澡堂子。 这都进城好几个月了,只去了三四回,打那之后,她再也不习惯去那种地方。 京都城现在好一点儿的浴池,她跟着毕月去过。 听说男宾那面,一个挨着一个是大池子,三教九流的都在那,也都搁一个池子里泡着,那帮虎老爷们也不怕得个传染病啥的。 还有,据说男人们泡完搓澡完,就躺在藤椅上,有钱的要上一壶好茶歇歇乏,没钱的要上一壶三毛五毛用茶叶沫子泡的茶。 听听,那是好人呆的地方吗?洗完澡不痛快回家。 别看女宾那面不乱,也不像男人们闲出屁了躺那喝点儿,可是出来进去的会碰到那些男宾客。 到啥时候都有没素质的。 再一个,她觉得公共的地方,都敞开了那么洗,总觉得有人瞅她,她不自在。 去那三四次,她闺女给她找搓澡的,她也不乐意,觉得是浪费钱,还让人摸来摸去,不习惯。 刘雅芳想了想,再看她闺女也不吱声,到底还是依了毕月,闺女是城里人,不像她这个娘。算了,这才一摆手放行。 可见最近几天,毕月真的是被看管起来的状态,刘雅芳到点就回家,回家就盯着毕月。 “那你注意点儿,早洗完早回来,听见没?要不我惦记。” 毕月都要出大门了,刘雅芳又磨叽嘱咐道: “不行自个儿搓吧,搓澡那女的还没有我有劲儿呢。” …… 毕月前脚拎着洗澡兜子出了胡同,后脚一台吉普车开进了胡同口。 哐哐哐,敲大门声响起,刘雅芳刚要去后院摘把新鲜小葱,一听动静,猫腰带小跑去开门,以为她闺女落家里啥东西了呢:“来啦来啦。”打开大门一瞧,刘雅芳一愣:“你是那个?” “阿姨,您好,我叫军辉,您叫我小辉或者辉子都行。” “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快进院儿。上回你说我竟忙活月月了,等我转头出来寻思让你进屋坐坐呗,你这孩子都走了。快,进院儿吧。” 军辉一手拎着一袋东西,随着他迈步进院儿,一股肉香味扑鼻,刘雅芳都闻到了,但她没好意思瞅。 军辉先递过去的也是带着香味的兜子: “阿姨,这是老京都人以前常吃的,我小时候吃过几次,今天正好开车路过,买来给您和叔叔尝尝。” “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呗,拎啥东西啊?这个客气劲儿的。快坐快坐。” 军辉双手一提裤腿儿利落坐下,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呵呵笑道:“不是什么贵东西,就是给您和我叔买来尝尝鲜。” 刘雅芳打开一瞧,啥东西呢? 军辉买的是直径一尺左右、厚约两寸,用锅烙烤、用铲松动的大肉饼。 这一大张肉饼一烙就得二十分钟,能分成十六份往外卖,入口即化、香味扑鼻、不油腻、不塞牙。 军辉实在人啊,买了一大张这种肉饼全拎来了,因为烙饼师傅说了,他所在的旧货市场要改建了,不干了。 军辉听着当即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就想买来给毕月尝尝,尝尝他小时候垂涎三尺的东西。 军辉说:“阿姨,给它敞开吧,要不然捂着该不好吃了。您先尝尝?” 刘雅芳不好意思道:“嗯那,先搁那,一会儿一起尝。”直接就将这兜子放在院子里的小矮桌上,还客套道:“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 军辉又将手中的另一个精品包装袋放在一边:“这是给我叔的茶叶,南面的,我看我爸喝着挺好,他那挺多的,呵呵,我就给顺来几盒,让我叔喝喝看,也是夏季新出的茶。” 谁收礼谁不高兴? 刘雅芳笑眯眯地打听道:“你也是京都人?坐地户?” “嗯,是的。”军辉一脸诚恳,停顿了两秒想了下,非常干脆道:“阿姨,我是军人,我家住军区大院儿……” 刘雅芳惊愕地瞪大眼: “你也是?你认识楚亦锋不?” “认识啊。” “他让你来的?” 军辉笑了笑:“不是啊,阿姨,月月没和您说过吗?我和楚哥一起认识的她。我来跟楚哥没关系。” 刘雅芳觉得自己唐突了,指了指小方桌上的茶壶,让军辉坐那等她,她借着去后院抱西瓜的功夫消化了一下军辉的话。 等她再回来时,一边儿切西瓜递过去,一边儿热络地和军辉攀谈着:“啊,那这么说,你也是干部家庭的。你还别说,咱还挺有缘,你娘在那银行,我钱就存那。你说说,真是不错,你爹娘都有本事哈。不像俺们家。” 军辉笑容爽朗: “阿姨,您可别这么说,我妈可羡慕别人家有好几个孩子了,我家就我一个,也没个姐姐弟弟什么的。我看她那样更喜欢闺女。 我这次回来听说她前段日子去师大见到月月了,可高兴了,估计就我妈那热情劲儿,得给月月吓一跳。 刚才我出门她还问我吶,去哪啊?我说来看看月月,她马上推我出来,让我来您家看看,有什么活帮着干什么活。” 这话多明显?说的多明白。 要说军辉没那意思,刘雅芳一百个不信了。 尤其是听到军辉说他家就他自个儿,没那些招人膈应的大姑姐啥的,他妈妈还可喜欢她闺女了。 甭管真假,听着心里舒服,正好跟楚小子相反。 刘雅芳不自禁的心里叹气:爹也是大干部,娘也是什么银行的主任,这样式的人家,她家月月咋就不找?非得跟楚家干上了?! 真是上赶子不是买卖啊。 刘雅芳的心理出现了变化,脸上虽然始终带笑没表现太明显,可那叹气声,军辉心里明明白白。 他就知道,他家不是阻力这事儿,他家还不比楚家差,就这两点,在一般父母那,绝对很有好感。 人就怕对比嘛,没有对比会认命会强挺着。对比一下就会分析值不值得,这就是人之本性。 刘雅芳饭也不做了,也不能做饭啊,家里有客人,一直跟军辉聊着,细问细抠,他妈怎么见到毕月了? 这一问,军辉又说: “我有个舅妈在师大当教导主任,是我舅姥爷的小儿媳,她正好是月月的老师。 我妈去师大找我那舅妈碰见的月月。 我妈那人护短,打年轻那时候就那样。 听说月月有可能会被分到一个不是最好的中学当实习老师,据说是当时听到就不干了。呵呵。 咱这不认识嘛,就嘱咐我舅妈必须得弄一个好实习点儿,太远的也不行,还得离家近的。” 刘雅芳这回真是真心诚意道谢: “哎呀天啊,那可真是太感谢了。等赶明你跟你妈说,去俺们家那饭店,我得好好谢谢大姐了。俺们家根儿不在这,你说跟睁眼瞎似的,谁谁都不认识……” 说了一大堆感谢话的刘雅芳,此时对军辉满意的不得了。 她心明镜军辉是啥意思。心里头一对比: 你看坐她跟前儿这小伙子,长的虽然不如楚亦锋,但也差不离儿,脸上有道疤,可人家不是说了吗?那是当英雄,上前线留下来的。 她出于嫌唠嗑多打听打听楚亦锋在部队咋样嘛,就问小楚当初去没去前线啊?结果可倒好,楚小子倒是没受伤,脸上也没疤,没等上战场呢,说是掉沟里回来了。 出生于战火纷飞、全民为解放军省粮食年代的刘雅芳,她对英雄有着不一样的崇拜。 没有这些英雄,哪有她现在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好日子。 她心里咋咂摸觉得,咋这一对比,楚小子除了长的好看,没啥大用呢,跟绣花枕头似的。 再说了,对面这军辉,你看看,多能跟她聊?她俩就没冷场过。 她说啥,人家都能接上两句,亲近劲儿的,一点儿不觉得像干部家庭的孩子。 不像楚亦锋。 那家伙,在饭店干活那天,算是呆的时间最长的,也不吱个声啊,不蔫声不蔫语的出门买了个计算器,你说长嘴是干哈用的?也不说问问有没有,竟花那没用钱。 那一天时间,从早到晚,也没咋和她、和孩儿他爹唠唠他家里的事,说说家常话啥的。 她寻思不爱吱声呗,男的都话少,有能耐的备不住都那样,小叔子铁林就话少,多说几句客套话能给他哥兴奋好几天。 结果现在一看,也不是啊。 那你说军辉没本事吗?楚小子是中队长,军辉也是。 说来说去…… 刘雅芳看着狗蛋儿、她家平常回来最晚的淘小子都放学跑回来了,她扑落扑落前大襟儿,对军辉的态度和刚才敲门那阵截然不同,更热情亲切了:“小辉啊,来家了,得搁婶子家吃饭,我去炒几个菜去。” 又对好奇地看着军辉的毕晟道: “狗蛋儿啊,这你小辉哥,你陪你小辉哥前院后院转转。” 说来说去,刘雅芳态度能这么大转变,就是她从心里往外的觉得,看看人家军辉家,人家那妈,人家还独苗一个,家里有啥没人争没人抢。 哪个女孩子要是嫁到这样的家庭里,干活多啊少啊,对老人好啊孬啊,没有那败家大姑姐回娘家鼓捣挑理。 “你叫,狗蛋儿?” 狗蛋儿对军辉很生、很陌生,他保持距离、冷眼旁观道:“小名。我叫毕晟。你是认识我哥还是认识我姐?” 军辉哑然失笑:“认识你姐。” 一猜就是。这就是狗蛋儿心里的第一反应。再上赶子也没用,我楚大哥可是英雄、是军人! 军辉就像是能猜到狗蛋儿的心里潜台词一般,站起身,拍了拍狗蛋儿的肩膀,小少年一躲。 “你好啊,小同志。我是解放军叔叔,介于你姐,给你个面子,叫我哥吧。” 毕晟嗖地抬眼看向军辉,这回表情不一样了:“你也是军人?” “对啊。怎么样?要不要交你两招?回学校打遍天下无敌手,顺便再收两个小弟?” 每次听到“也是”,军辉心里都清醒一分,楚亦锋已经插入毕家内部了,还好,没有那么根深蒂固。 第四六七章 我也可以和你有经历(二合一) 毕月抖落着湿头发进院儿,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跟狗蛋儿正在说话的高大男人。 那俩人也不知道唠什么呢,唠的那个兴起,可她听了两句,明显是军辉哄着狗蛋儿。 她微蹙了下眉头: “军辉?” 军辉在很认真地跟狗蛋儿说话,他明明最想说话的人是毕月,却很随意地回眸点了点头,然后又是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跟狗蛋儿继续说着。 “妮儿啊?是你回来了不?快过来帮我摘菜。” “啊?喔。”毕月心里带着疑惑,又瞅了两眼要结伴去后园子的那一大一小的男人,这才带小跑去了厨房。 “娘?啥意思啊?留他在家吃饭啊?我不熟。” 刘雅芳一巴掌拍在毕月的肩膀上: “你不熟谁熟?你给我小点儿声,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那啥,小辉给拎的大肉饼,你瞅瞅,我再蒸几个花卷,这就够吃了。 他还给你爹拿了两罐子茶叶呢。你先扒葱吧,等人走了,我得跟你细聊。” 毕月有点儿发愣:“细聊谁?小辉?你们都熟成这样了?” 刘雅芳一边和面,一边回头瞅了眼毕月。 她闺女身边竟是有本事儿的小伙子哈。本不想着急说话的,可心里太多感叹了。 刘雅芳说话前还先看了眼院子,这才像闲聊天似的说道:“我说妮儿啊,找对象得找拿你当回事儿的,不能光男的拿你当回事儿,得是一家子拿你当回事儿。 尤其军人啊,他常年不在家,与其说是跟他过日子,不如说是跟他那一家子过日子。 有个大事小情的,家里人都关系好,能帮你一把。 要是人家来不来没咋地呢,就先看不上你了,那憋气日子在后面呢。你就擎等着遭罪吧。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给我往心里去去。” 毕月瞬间心堵的像是没个缝隙,她知道她娘在意指什么,就差明说楚亦锋这不好那不好了。 然而刘雅芳还没说完呢,她用着一种纳闷的语气问毕月:“你跟那楚小子和小辉是一起认识的?那当时咋就相中楚小子了?人家辉子他妈是不是见过你?说是看你挺顺眼呢,你说你竟看那没用的长相,你咋不看看小辉还独子……” 这不胡扯嘛?她娘可真能胡扯! 毕月腾地站起身,小板凳都被她站起的动作带倒了,好久没跟刘雅芳撩脸子的人,又翻脸了,抢话道:“娘,你是不是闲的慌?我跟军辉就是几面之缘,你都扯到扒拉着挑嫁谁不嫁谁了。我谁也不嫁,没你那些担心的事儿,你满意了吧?还有,你想要说啥?谁说一起认识的?” 刘雅芳愣了,不明白她闺女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我和楚亦锋是在我当家教的时候认识的。 我在早市又喊又叫卖油条的时候,军辉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小叔库被封了,我屋遭小偷了,我那些龟锅谁去找打铁的?我受伤了,军辉都不知道在哪呢! 你怎么那么容易记住别人的事儿?谁给狗蛋儿买的衣服,谁领你们去看的升旗?到了楚亦锋这,你就啥啥记不住,以前那些你全忘了是吧? 军辉家什么样,他妈怎么看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今天收的,我都得买双份还回去,因为我和他不熟!” 毕月冷声冷语的说完,转身就走。 她虽然没有大声喊,但那脸色特别不好看,以至于路过院子里,谁都能看出来她不高兴了。 军辉站在院子里,笑容有点儿僵。毕月一摆手,不是好气儿道:“不是冲你!” 毕月冲军辉说了这么一句就关门,关门声很大动静,刘雅芳在厨房离挺老远都听见了。 这给刘雅芳气的,这就是不懂事儿啊,她不就是闲唠嗑吗? 放着好的不要,非得贴上那瞧不上的人家,她不就是一寻思就来气嘛,要不然她能说吗? 再说先不论她说没说错话,就是家里有客人呢,你摔门给谁看?这不就是下人脸面? 刘雅芳气的将手中的面团扔在面案上,嘴中气愤道:“都她爹惯的,惯的没个人样了。”转身撩起门帘子,脸上还得带着笑,给她闺女打圆场喊道:“小辉啊,不是冲你。这死丫头洗澡磨磨唧唧的,回来晚了,我说她两句,她还来脾气了。” 军辉咧唇笑道:“阿姨,没事儿,月月那是干什么事儿都细致。” “嗯那,是。这一天都细致的没法没法的了。脾气还大,以后可得找个能担待她的人。呵呵,你坐你坐,狗蛋儿啊?给你哥拿瓶汽水去!” 毕月坐在屋里听到这话,更生气了。 不知道的,都得误会她自作多情,连同一家子都自作多情。 你说跟人说得着吗?连她得找个能担待的人都说出来了,丢不丢人?她娘嘴上没个把门的! 毕成满脑门是汗,只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外面的半截袖搭在肩上,手上还抱着个篮球,进了院儿。 毕成还没搞明白这是谁呢,毕铁刚也回来了。 自然,刘雅芳也顾不上手上满是白面给介绍。 气氛多少有点儿尴尬,她再介绍也不如毕月啊,但那死丫头在屋里生闷气呢。 毕铁刚一听名叫军辉,多瞅了几眼,那不就是婆娘讲的闺女变心的那个吗? 心里不太高兴,还有点儿含糊。 要是一点儿关系没有,这小子咋还拎着东西来他家了呢? 毕铁刚不是刘雅芳,他客气地笑着点点头,客气地指了指凳子让军辉坐。正寻思不知道要跟军辉说点儿啥呢,狗蛋儿问道:“爹,你咋这时候回来啦?” 毕铁刚一拍脑门,笑着对军辉说: “瞅瞅我这记性,回家取账本来了。” “叔,听说您还开几家烟酒行?” 军辉能感觉出来毕铁刚对他的排斥,排斥也得攀谈啊,都能死皮赖脸赖在这吃饭,就为了给这一家人印象深刻,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可以选择呢,还差主动说话?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得求着毕铁刚给他当老丈人。 毕铁刚边回屋翻找账本边摆手说道: “那是月月他叔开的。我给照应着。这不嘛,到月要开工资了,我取趟账本。你坐你坐。” 可惜,军辉想蹭饭刷刷好感度的计划还是泡汤了。 毕铁刚这面账本还没翻出来呢,那面毕成接了个紧急电话,站在院子里喊:“爹,我来福叔说到的货都被扣了,我木头叔和大杨叔他们几个去了,怕撕吧起来,他先过去了,你快着点儿!” 毕铁刚赶紧将账本往腋下一夹,那面毕成在喊话的时候也已经把半截袖往身上套了,爷俩非常默契的一起往大门口跑。 刘雅芳尖着嗓子喊道:“啥?!” 毕月也站在她房门那了。 这功夫谁都顾不上军辉了。 军辉反应迅速也跟着往门口跑,还知道冲毕月知会一声:“毕月,叔这面有我呢,不用担心!” 喊完就一手一个,拽住了毕家爷俩,指了指胡同口里停着的车,让上车。 慌慌张张的两个男人上了军辉的车。 毕铁刚先是告诉货站地址,然后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着催:“咱快点儿,再快点儿。” 毕成坐在后座中间,拽了把他爹的胳膊焦急问道:“到了几箱洋酒啊?爹?我听那意思都给扣下了,来福叔也没说是几箱啊。” 毕铁刚皱紧眉头: “老鼻子了(很多),二十好几箱呢,应该是二十二箱。 关键那里头有两箱贼贵贼贵的洋酒。 你说这咋就给扣下了,平常也没出过这事儿,一般的关系,你来福叔指定就能整明白了,关系你小叔早就给打通了。唉,它……” 毕铁刚话还没说完,又及时打住憋了回去。这要是楚亦锋在,他一准儿说实话。 他这个老实人被儿子追问,在这么情急的状况下,都没有脱口而出那里面有两箱来路不明的酒。 然而军辉心里明镜的,他是猜的,挂挡的功夫,看了眼十分焦躁的毕铁刚:“叔,没事儿。我快点儿开。” “嗯那嗯那。”毕铁刚脸上的笑跟哭似的,这时候想起来太催不好,谁还能开车磨磨唧唧的啊? 还跟军辉解释了两句说道: “那东西是酒,要是烟啥的了,我就不急了。那帮检查的万一手上没个轻重,砸一下子就完了。这批货款我刚汇过去,钱太多了,那就得白干好几个月。那谁,快是快点儿,咱也注意安全。” “得咧,叔你坐好。” 风风火火的吉普车卷起尘土到达货站时,都不用打听是几号库就直接找到了。 为啥?因为就那面吵吵把火快要干架了。 毕铁林的手下大杨正推搡一个年轻小伙子,小伙子手中拿着撬棍,大杨赤手空拳一点儿没惧怕。 大杨是谁?要不照毕铁林在他们出狱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一看到干架的就兴奋,大杨根本就不会废话,直接拳头上。 “卧槽!你砸一个试试?小兔崽子,你哪个部门呢?执法证呢?你查你妈啊?你敢撬一个,老子今天弄死你!” 还是先于毕铁刚赶到的二老板来福有点儿理智在,他虽然也在跟执法人员一顿撕吧脖领子,但他心里有数啊。 最好别真动手弄僵,因为他知道那里面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洋酒,就那玩意最贵,一旦真被撬开发现,多少倍多少倍那么往上罚,那特么得赔款多少钱?还开个屁啊?直接歇菜了,他和铁林的大哥还得被带走。 来福一边儿撕吧拦住不让执法人员上前,一边喊道:“同志,同志你听我说,你就听哥们说一句!” 七个突查的检查人员,早被大杨骂急眼了,也被跟前这几个人给推搡的一肚子火气,他们平常都是过年过节被哄着捧着的那类人,哪能咽下这口气。 其中一个被叫徐头的人斥道: “听你丫说个屁!孙贼,我今儿非办了你们不可!都给我抬走,不行就给老子砸!砸成碎渣!” 这一声令下,十几个人对峙立刻白热化,眼看着就要一触即发。 军辉、毕铁刚、毕成下了车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来福实在是没招了,他也热血上头喊道: “我特么认识张秘书,你敢砸一个试试?兄弟们,有事儿我兜着,一帮小兔崽子也敢?知道张秘书给谁当……” 毕铁刚跑过来一把拽住那个头目,他刚要打商量,对方一甩胳膊给他抡倒,得亏身后的毕成,以及眼急手快的军辉拽了一把,才没有一屁股坐在装酒的木头箱子上。 军辉用胳膊直接一个回搂的动作,将那个叫嚣的头目揽进怀里,极快地在姓徐的头目耳朵边儿耳语了两句。 只看那人一愣,他这一愣不要紧,那面连明知道不能扩大事态的来福都蹦起来踹人了,大杨已经卸掉始终跟他抗衡那小伙子手中的撬棍,怎么卸掉的,那小伙子都傻了,愣是没反应过来。 毕铁刚当即心里就一个想法,完了,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就完了,再给人一帮当官的整进医院去了,他们老毕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军辉这边儿耳语完了,就过去拦店里的几个人。 “都住手!”就在这眼瞅着就要斗殴成一团时,那个姓徐的头目也有上前拉仗的意思了。 不过两面骂骂咧咧持续了两分钟,大杨甚至呸的一吐,一脸怒意地吐出一颗血牙,可见对方几人也不是吃闲饭的,有人趁他不备给了他一拳头。 明明都卖面子了,可这头目一看手下这几个人都受伤了,他问谁是负责人,还看了眼军辉,毕铁刚猫腰上前,不停地重复:“是我,大兄弟。不对,同志,同志误会,真是一场误会。哥几个,老大哥在这给你们赔不是,我……” “得得得,误不误会的!”对方冷笑了一声才继续道:“我们联合执法,几个部门一起突击检查,你们敢暴力抗法,妨碍公务?知不知道能马上给你们拷走?!”说完对手下一扬下巴:“抽两箱撬开验!” 军辉马上上前一步,说话时意味深长地先和毕铁刚对视了一下。 他嘴边儿露出几丝笑纹,这才转头对人说: “验是必须得验,配合执法部门这都是应该的,指定得让哥几个对上面有个交代。”看了眼毕铁刚:“叔,对吧?” “嗯?嗯嗯。”毕铁刚连连点头:“对对对!” 军辉心累,这怎么他干巴巴的说了两句了,毕叔还没反应呢。 是哪几箱啊?等着抽到呢?等着被带走呢? 第四六八章 毕家爱情故事(二合一) 毕成拽了下毕铁刚衣角,对马上反应过来的来福说道:“来福叔,咱俩一起抬。” “嗳嗳,好咧。毕成,抬、抬这个箱子。” 毕成反应极快,也没废话,他引着来福将一箱酒往旁边的半截车上抬。 那还用问吗?边上三台车,一台他家烟酒行的小货车,一台军辉的,剩下就是人家这几个执法小子的车呗。 毕铁刚这功夫终于反应过来了,骂大杨,也是第一次露出他是管事儿的做派。 平日里,他都跟弟弟这帮手下主动说话啥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外行、啥也不会。 “都瞅啥呢?再往上抬两箱,让老弟们回去有个交代。咱们确实得配合检验。瞅瞅你们干的事儿?闹多大误会!”呵斥时还冲头脑发热冲动的大杨,挤咕了两下眼睛。 那面军辉已经掏兜开始挨排递烟了。 …… 军辉站在原地,看着拉着三箱酒离开的执法车,耳边儿听着毕铁林那几个手下,包括那个毕叔口中的来福,一边抬货一边都在骂骂咧咧。 他歪了下嘴角,心里其实挺不屑的。 听听那骂的。 什么叫要敢硬来,就给人胳膊腿儿卸掉。 什么刚才就不该把酒白给他们,一准儿那几个人过来扎钱了,这不是就称他们心如他们意了吗? 什么要真把酒都给扣了,照样也得还过来! 军辉心想,不就是认识个什么张秘书吗?打架?他要出手能卸掉所有人的下巴。 但是有意义吗?这帮人好像没长脑子。 拍了下毕成的肩膀,军辉用着赞赏的眼光看了毕成一眼。另一面的毕铁刚也在喊话道:“先都拉到总店去。是哪几个箱子刚才被抬走了?” 来福瞪眼瞅毕铁刚: “大哥,柱子在南面发回来的箱子号,那不都在你那记着呢吗?” 毕铁刚一拍大腿,还特么得回趟家,顺便还得给弟弟去个电话。他这才回头找军辉。 车上…… 毕铁刚坐上车就开始一门心思在回忆啊。 他弟弟给大柱子那面早就下了规定,哪样哪样,哪个箱子都得标货号,刚才抬的5号8号和22号箱子里,装的都是啥来着? 可惜毕铁刚咋想也想不起来,心里乱成一片,还着急想在心里尽快拢一个大概损失。 心疼胆疼钱,感觉刚才那一幕,被人说抬走就抬走三箱子,就跟走大马路上被人忽然抢劫了似的。 军辉看倒车镜的时候,用余光看了眼毕铁刚。 毕铁刚心里的想法就跟画在了脸上一样,军辉基本全猜到了。 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这里面的利弊,后面的大成说话了。 这一刻,军辉觉得,毕家突然富裕了是有原因的,至少有那么几个聪明人。 “军辉哥,以后要是再碰到类似这种情况,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什么?” 毕成依然坐在后座中间,他猫着腰微探着身子,不懂就虚心问,反正他觉得刚才跟人呛呛不对。 “呵呵。这帮人。跟老百姓直接打交道的,你要记住了,我下面说的话不是贬低,是人性。 他们吶,被捧的时间长了,心眼不那么灵活,灵活的,早都用不了几年升上去了,也早就学会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越是有本事的,才会越谦虚。因为聪明的,都知道这是皇城根儿脚下,早晚会碰到茬子。 还有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这么个意思。 认识谁? 你除非认识的是直接管他们的,能当场卖个面儿,要不然真跟你犟起来,你说是人家有理还是你有理? 再说,多大的官,人情你得用在刀刃上。对不对?” 军辉说到这,还侧头看了毕成一眼,这功夫了,毕铁刚也不在心里合计他丢了多少钱了,注意力也放在了军辉的话上。 军辉想着,那个张秘书,要不要挑开他知道是谁? 得,把话往透了说,他怕他点到为止,尤其是旁边的毕叔听不明白。 “你总不能扣烟扣酒被查执照,事事麻烦人家大官儿。 人家也忙,能给你三天两头跑这事儿?先不说给不给你办,跌份儿。 再说回来,就打比方刚才,你们那个谁啊,喊着他认识谁,这不就是给人惹麻烦? 真要提名字,觉得到了不得不提谁的程度了,私下说。 再不差事儿,只要脑袋没病的,都会卖个面子。 哪有大声吵吵的?这样说话办事儿,靠山再硬吧,也早晚给人惹麻烦。” 毕成问道: “军辉哥,我猜来福叔是想先震住他们,你说,能不能震住他们?” “没必要啊。他们能记住几个上面人的名字?你除非带着名号喊,他是谁谁谁的秘书!”军辉说这话时,语气特意加重,还停顿了下,随后才看了眼窗外继续道:“使蛮力再给那几个人惹毛了,就跟你犟执法有理,这不占理的事儿真犟起来,你就是到哪,认识谁,他也得有个规矩吧? 就刚才那帮二愣子,要是再加上几个刚参加工作的,或者脑子直、爱较真的,就给你往上捅。 到了那一步,于公于私,被架到那了,呵呵,估计你们找那人都得发话,以显示他是个好领导。 一声令下,从严处理。你觉得吃亏的是谁?” 说到这,军辉还问毕铁刚:“是吧?叔?” 毕铁刚一下子就想通了: “对对对,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就当给小鬼儿撒点儿钱了。要不咋整?大成啊,你听着点儿,这都是经验。听见没?” 军辉将毕铁刚和毕成送到胡同口,抬腕看了看时间,回绝了毕家父子让进家吃口饭。 他刚才话是那么说,那是想要给毕叔摆道理。没有谁能一直护着谁。 说白了,像他,是因为毕月,像那位张秘书,那是利益拉扯,都不如自己能看明白事儿。 但是,他军辉还没吃过这哑巴亏呢,三箱酒给拉走了,不但得给他送回来,还得下次见到毕家烟酒行得给他绕着走。 他还进院儿吃什么饭,抓紧时间要酒去吧。 毕铁刚说了几句麻烦了,军辉笑呵呵告知道:“叔,我不是外人,等过两天再上门陪叔喝两杯。” …… 就因为这事儿,军辉给毕铁刚的直观印象就是:这小伙子办事稳当,还不像有能耐人家的孩子那么爱装。 他心里的评价,准确的说是:情商高。但是“叔,我不是外人”,这句话吧,毕铁刚听着心理有压力。 …… 毕家父子俩刚出现在院子里,刘雅芳就连着问了好几遍:“咋样了咋样了?” 毕铁刚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撸了把脸上的汗,回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他闺女了。 毕月站在她的房门前,蹙紧秀眉等着听结果。 毕铁刚不像是回答刘雅芳,更像是告诉女儿似的瞅毕月说道:“白给了三箱酒。” 毕月心一松,马上肯定道:“应该的,散点儿小钱少麻烦。军辉帮忙了?” 毕铁刚含糊道:“不算吧,他就说了两句。” “嗯,那就好。” 毕成在一旁听着心里有点儿失落了。 他觉得他照他姐差远了,你看他姐明明没去,就像是看到了似的。 毕成觉得那是一种开窍,他就像是这方面没开窍。 再被刚才军辉比对着。 还有前段日子,包括楚亦锋那次和几个哥们在饭店吃饭、他作陪,听着他们说那些话,就跟鸭子听雷似的。 毕成心里有种无力感。 不止是毕成,刚才明明劝自己别心疼钱的毕铁刚,又完了,又开始心疼上了。 道理懂,毕铁刚就是一种单纯的心疼,细心的人被抢钱了的感受,一时半会儿忘不了。 说了那么几句,毕铁刚这算是跟闺女汇报了一下,就去了前院儿,身前身后跟着啥细节都想打听的刘雅芳。刘雅芳明明帮不上啥忙,可她惦记。 毕月拧眉看大门口: “大成,都几点了,你要干啥去?不赶紧进屋吃饭?” 毕成头都没回,任性回道:“我出去溜达一圈儿,散散没干起来的火气。” …… 毕成心情低落,还掺杂着点儿纳闷,纳闷别人也纳闷自己:为啥都年纪轻轻的,没比他大几岁,却都懂那么多事儿? 他人情世故上是不是出了点儿什么问题?好像没长那根筋。 人比人难道真得死? 一个个岁数还都不大,却个顶个优秀,啥都明白。 楚哥是,军辉哥是,楚哥那几个发小也是,就他毕成不是,啥也不是! …… 毕成就是怀揣着这样失意的心情,三溜达两溜达的,就溜达到王晴天家胡同口这。 王晴天家住在这胡同最里面,毕成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儿。 王家对门、斜对门,还有跟前儿邻居怎么都站在外面说话,不像是晚上吃完饭在乘凉闲聊天,倒像是指指点点在说着什么。 他赶紧小跑了起来。 “怎么了晴天?啊?” 毕成上前扶住坐在地上哭的昏天地暗的晴天娘,眼里满是慌张之色,看向在院子里正收拾东西的王晴天。 王晴天边哭边收拾着散落在院子里的衣服。 “你都看见了,还问什么,这都是他们扔的,要翻我家存折。” 晴天娘忽然高声喊道: “这些个该天打雷劈的啊!老天爷啊,赶紧来个雷劈死他们吧!孩子她爸啊,快保佑保佑我们吧,赶紧给他们都抓走!” 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又是咒怨的话,给毕成吓了一大跳。 毕成本来都半抱半拖拽的要给晴天娘扶起来了,结果被吓的手上力度一松,晴天娘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的够呛。 晴天娘倒是随着几嗓子喊完发泄了,王晴天无语凝噎,双手捂着脸哭了几秒,这才说道:“娘,你能不能别喊了,外面人都听到了,还嫌咱家不够热闹吗?你?” 女孩儿站在院子里,一张脸哭皱的快要变形了,她用手背擦着脸,紧咬着唇,在毕成看来,王晴天马上就跟要咬破自己似的。 “娘,你再被气犯病了,我还怎么上班?你要是再被气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哭的肩膀不停抖动。 这话一出,晴天娘倒是不喊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会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孩子啊,我的晴天啊!” 毕成赶紧回身去关大门。 关好了也不管晴天娘哭的快死去活来了,他几大步上前焦急的一连串问道:“你大伯娘她们又来了?怎么知道住处的?几个人?打没打着你?有没有哪受伤的?” 王晴天摇头。 毕成一脸急色:“那这怎么被翻成这样了?存折被翻着了?被抢走了?晴天,你有没有报案?!” 王晴天伸出沾满泪滴的食指,指向她母亲的脚,哽咽不成句道:“存折在我妈、妈鞋里藏、藏着呢。报警?报警……” 毕成拍着王晴天的后背,强压住一堆关心的话:“你慢点儿说,平静点儿晴天,不怕,出什么事儿都有我在呢。啊?” 王晴天不着急跟毕成说这些,关键是说了也白说。 可她得着急收拾院子。 这都晚上九点了,满屋里,满院子里一片狼藉,不定得收拾到几点呢。 她母亲她指不上,那都手脚被气的直打哆嗦呢,她还得尽快收拾,要不然就她母亲那性格,真容易看见这些乱糟糟的,一个想不开再犯病。 王晴天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在毕成眼中,她是硬生生仰脖看天空缓那口气。 随后王晴天走到她母亲跟前,刚才还哽咽到说不出完整句子的女孩儿,又像是恢复了以往的坚强般,商量道:“妈,这回你放心吧,你看毕月姐她弟在这呢,他是个大小伙子,真没人再上门了,我求你了,你快进屋躺着,只要你别病了,咱家钱也没被抢,没什么过不去的。啊?” 毕成干脆上前背起王翠花进了屋。 进屋他也傻眼了,床上地下,扔的乱七八糟的。 …… 外面月亮当空,蚊子嗡嗡嗡在耳边绕圈圈,院子里照亮的灯泡下,也能清晰可见飞着很多小飞虫。 王家的院子里,一男一女,男青年在扫着院子,女孩儿在收拾着仓房。 屋里的晴天娘不得不吃了睡觉药睡着了,要不然她东想西想的,很容易一口气咽不下去气犯病了。 第四六九章 表白被拒(二合一) “怎么找来的……我妈回村支部办事儿,被人看见了,反正就是回了趟村子,不知怎么的,估计是被有心人跟上了。我俩正吃饭呢,他们就来了。” “怎么没报警?” “我家没有电话。”王晴天抿了抿唇,看着院子里又重新规整了起来,她这次算是放松了下来,手中还拿着抹布,长呼出口气,说道:“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等邻居听到动静再上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再有好心看着看着跑去找片警,他们早都跑了。 他们还放话说还会来。我觉得我又要搬家了。” 毕成拧眉: “老搬家躲着算怎么回事儿?你们又不欠他们钱。要想过消停日子必须报警,这次没抓到他们,也得给他们备上案。 不行我给你找找人,去几个派出所的片警,哪怕吓唬吓唬他们呢,立马老实!” 王晴天看着她娘卧室的方向回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我就要去派出所来着,一个是不放心我妈,怕他们折回来,另一个…… 唉,不知道我妈怎么想的,拽我裤腿儿不让我去。 说是就算抓进去也呆不了几天,家里又没值钱的东西,就是翻存折,踹几脚饭桌子的。 我妈说,我那俩堂哥都属于横的,脾气暴躁没有脑子,万一要是被逮进去呆几天窝着一肚子火,不定干出什么事。 我们在他们心里很好欺负。我妈怕彻底结了仇,那以后就没有消退日子过了,只能搬家躲着,惹不起。其实,她是怕,因为我是个女孩儿。” 毕成不赞同否定道: “女孩儿怎么了?这么想可不对。什么叫惹不起?横的咋的?横的就没有王法了?” 王晴天不想跟毕成犟这些,又撕又拦再哭的,现在还是半夜了,她精神身体都有点儿透支的厉害,挥了挥手打断道:“谢谢你啊,毕成。那什么,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要不然你爸妈该惦记了,真的,特别谢谢你。” 王晴天的态度很坚决,硬是要送走毕成。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半夜时分,胡同里黑乎乎一片,只有院子里影影绰绰的灯光照在王晴天的脸上。 毕成也不知是被刺激的,还是情到深处,到了那个心里的某个点了,他用着异常坚定的语气,脱口而出对王晴天道:“晴天,别怕,真的,有我呢。我明天就去打听去,看看先给你安个电话。这样有电话了,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来,你就找我。我?我……” 王晴天有种不好的直觉,她隐隐约约地也能感觉出来毕成对她不太正常。 她赶紧抢话否定道: “可不用,毕成,这就挺不好意思的了。电话哪是说安就安,有很多当官的家里都没有呢。我们一个普通人家,那不行。你可不许那样,我们又不是多熟……” 都属于被抢话的状态,可这回毕成没磨叽,不是多熟这四个字刺激的他当即表白道:“我不是外人,我喜欢你,晴天!我能保护你!” “毕成。”王晴天无奈地呵斥道。 王晴天也没有流露出毕成以为的意外和不可置信。 毕成以前想过,他如果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以为王晴天最糟糕的态度是会意外纳闷。 可是没有,并且更糟糕。 别看只有院子的昏暗的灯光照在王晴天的脸上,可毕成还是看到了在他挑破这层窗户纸时,面前这女孩眼神立刻清冷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变的淡淡的,就连叫他名字,也能听出来不对劲儿。 毕成不想让自己退缩,说都说了,不如说透,尤其是王晴天只打断地叫了他一声,再不吱声了,那他更得趁机表下决心。 毕成上前一步,只和王晴天有不足半米远的距离,他盯着王晴天的脸,即便那女孩不看他一眼,看着脚尖儿,他认真表白道:“晴天,我没有要跟你随便处处的意思。 就是冲我姐,我刚才那话,你也要信我不是开玩笑。 我每次看到你受欺负,我都难受,真的,我比你还难过。你得信我。 我不想让你活的这么累,我想跟你一起担着,有什么事儿,你不再担惊受怕。你喊我,我随叫随到,我们一起努力。 我还会保护你的,你要相信我! 晴天,我是真心诚意喜欢你的,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 王晴天木着一张脸,这回脸上干脆连淡淡的笑都挂不住了,如果毕成不说的这么彻底清晰,她会用照顾男人自尊的方式回绝,可这说的也太…… 八十年代的二十岁姑娘,觉得简直了,有伤风化,太露骨,太亵渎她了,心里升起了一种耻辱感。 “毕成你够了!” 毕成决心还没表白完就被叫停,再一看王晴天拧紧的眉头,那有些怨他嫌弃他的眼神,他心里一凉。 第一反应就是不能等王晴天说出拒绝的话,不能说,不让她说! 就这不足半米的距离,就在毕成张开两个胳膊要强搂王晴天时,又是遭遇家庭变故、又是辍学又是像小贩一样卖菜的坚韧姑娘,伸出一个大巴掌对着毕成的面门推了一把:“你给我放尊重点儿!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马上喊人!” “晴天你?”毕成还敞开着胳膊,这回他彻底傻眼了,轮到他不可置信。 他的真心,他以前谈过恋爱的经验,他这段日子默默分析王晴天性格的种种结论,全部在这一刻推翻。 王晴天却没完,她瞪着大眼睛,声不大,但声音里都是斥责和冷意,指着毕成的鼻子方向说道:“你保护我?你用什么保护我?用你小叔吗?用你姐?还是用没进你家门的那个姐夫?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毕成这回不用人推搡了,他踉跄着倒退一步。 然而王晴天仍没放过毕成,又继续道: “你可真是烦透了! 你知道我要什么啊你就保护我? 我只想让我妈身体健康一直陪着我,我只想好好工作。 工作干好了用不着任何人保护,我自己就能保护自个儿。 只想少几个你这样的人出现,免得打扰我的生活。 再见!” 说完“再见”,王晴天到底年轻,脸红脖子粗的,关大门前,还像是怕了毕成再登门,又有点儿像是女孩子的无理说狠话,她很用力地咬牙切齿补充了句:“不对,不是再见,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哐”的一声,大门合上了,横在了两个人的面前,堵住了毕成的整颗心。 …… 失恋了,毕成就这样失恋了,他觉得他再也不会恋爱了。 王家门前一直站在一位青年,他原地伫立了好久,那院子里的灯光都灭了,他还木在原地,不知道离开。 后来,是那两条大长腿麻了,心也感觉到麻木了,毕成才转身失魂落魄地消失在这个胡同口。 心里创伤随着一步步离开,被伤了自尊,被挖心一般痛苦。 他再也找不到理由来这里。 女孩儿的那些质问,问他拿什么保护她?还骂他大言不惭。 毕成被刺激的,只觉得普通男人,像他这种不优秀的小人物,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王晴天躺在她的小床上,关了灯,可她被气的睡不着了。 这一瞬间露出了她的小脾气,拧着瘦弱的小身子,泄愤一般将毛巾被蒙在了脑袋上。毛巾被里传出女孩儿嫌弃地说道:“有病啊?” 这就是,毕成认为他那是喜欢,他那是爱; 王晴天认为,明明没见过几面,真是很无奈。 毕成托着疲惫的步伐刚走进院子,毕月就推开了她那屋的窗子。 说话前,先看了眼落地钟,这才小声问道: “你干什么去了?” 毕成没心情跟他姐多说话,也早就没了前段日子想表白让他姐给出出主意的想法。 对于刚才那一幕,他跟谁都不想提。 “没干什么。” “你过来。”毕月对毕成招了招手。 等毕成离得近了,毕月先是盯看她弟弟那张脸,看红没红,又用鼻子嗅了嗅,没有酒味儿,她明白了,没了刚才有点儿审问的意思,而是平淡肯定道:“散心散到王晴天家去了吧。” 毕成耷拉着脑袋,看着他自己屋的方向,说了句:“姐,以后别提她了。”说完就走了。 毕月趴在窗台上,惊愕地看着她大弟弟的背影,惊讶了好几秒,随后才叹了口气,用胳膊扇了扇风,怕蚊子飞进来,关上了窗。 台灯照着毕月那张脸,她的枕头边是摊开的书,那是为防止她娘一会儿一趟进来检查她干啥呢用的。 做贼啥样,她啥样。 她娘比警察还警察,天天看着她,也不知道是想挖掘点儿啥,每一次还像是有跟她说不够的话,她不给机会,她娘就看着她的脸色又欲言又止。 毕月抓了抓头发。 就这样定了吧,再不磨叽了。拖又不能拖没。到时候把检查报告递给他爹娘就拉倒。 有啥啊?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嘛。 还好今天洗澡也没白洗,这年代也没有挂牌子有规模的中介所,可她记得上次去洗澡,听到有附近大娘跟那澡堂柜台里那女的打听房子来着。 她今天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算运气,说是明天就带她去看房子。 定下房子就告诉爹娘,也别等下一次再吐了。 到时候告诉他们不用喊、不用吵吵把火的。 她不碍他们眼,自个儿搬出去住,不丢他们的人。 要是能原谅她那天,她生完就把孩子抱回来,帮她带一年,就一年。 要是不能原谅,她就雇个岁数大有经验的,她不信八十年代给看孩子的保姆,还能有那花花心眼子给婴儿喂安眠药的。 就这两年难点儿,她还不信那个邪呢,等闺女能跑能跳了,她就带着闺女一起挣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要好好过日子,过给所有人看看。离开谁都照样,不用又哭又嚎的。 楚亦锋是那样的,就留着他没事儿去看看孩子,不是那样的,那她更省心了。 还能帮她认清男人就那德行,要不要没用,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盼头,反正她有闺女了,她结什么婚结婚。什么婆家娘家的,烦死了,自个儿过! 就像是毕月认准了她怀的是闺女,她也认为自个儿啥事儿都能解决。 她还在做着美梦,她还年轻,她还天真着,等揭开那天,真的会如毕月所预料的那般吗? …… 这一宿,毕家小院儿里,毕月再次像洗脑一般认准了要当单亲妈妈,而她弟毕成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毕成在失落、失望、失意中,下定决心,他要努力,至少要有自己的能力。 他忽然钻牛角尖儿地琢磨着:男人啊,要是没有个好工作,不能挣钱养家,不能是靠自己的关系有本事,连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都没有面子,没有喜欢的资格。 还谈什么恋爱?谁都会瞧不起。 他啊,就为这个,就为以后免得被人打脸,说他啥啥都不是,也得加把劲努力,努力给王晴天看看。 …… 刘雅芳翻了个身,她和毕铁刚也没睡好。 都听见毕成开大门,那对儿熊孩子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了,说的是啥没听清,但知道那俩大的说话了。 毕铁刚头枕着胳膊,这算完酒钱这个闹心,三箱。还搁心里埋怨来福咋那么笨呢,咋能挑贵的箱子往那些人车上抬呢。 刘雅芳咳嗽了一声坐起身,毕铁刚烦得慌:“你又折腾啥?这都几点了?你翻来覆去的,我睡不睡觉了?” “我喝口水。” 喝完水的刘雅芳躺下叹气,她也不管毕铁刚有没有心思跟她说话,自言自语道:“唉,咱闺女啊,浮心太大。 没那军辉吧,我还寻思备不住错过楚小子,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那么好条件的了。 咱家这一堆儿一块摆在这呢,高攀不上啊,认识都认识不上。 可这?这不跟前儿还有条件好的嘛,各方面,除了长相,都不比楚小子差。 一比对吧,真滴,我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你别不信。 那天他扶着咱闺女吐,我就怀疑,那脸上可着急了,快赶上他要吐了似的。 再说那军辉就差挑明说了,要不谁大小伙子上门拎吃拎喝的。 还有,瞅瞅,帮你多大忙?要不然不定咋样呢,你今晚还能回家睡觉吗?” 第四七零章 前兆(二合一) 毕铁刚对刘雅芳说的前几句没稀得搭理,他怕一说话更精神了,这一宿不用睡觉了。 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咒他蹲局子,他低呵道:“你一天能不能盼我点儿好?不用他,我就得进那里啊?你这娘们,一天天破嘴!” “不是,我这不是打比方嘛。我就是说那个意思。平白无故的,人家凭啥?你是不知道啊,那军辉今天还跟我拐着弯儿唠他娘,别以为我不知道,换着法的跟我在那表态,还说他娘可喜欢咱家月月了,还嘱咐他让来家干活。” “男人那话还有准儿?你别听他忽悠你!” “忽不忽悠的。对了,那军辉还说了,说是咱家月月实习点儿的事儿,他母亲跟学校那头打招呼了。” 毕铁刚立起眼睛,瞬间瞪过去。 “不是我往那上唠的。我求就见过一面的人?铁林不是说了嘛,又不是最后要去单位,我能急疯眼了跟人家说这事儿?是他什么舅妈在师大当主任,说是咱大妮儿的老师。他母亲知道了,顺嘴打了声招呼。看看吧,你也不用着急,要是真借力了,咱过年过节的还人情不就完了吗?” 毕铁刚不乐意听这些。尤其听到莫名其妙的欠人情了,谁让那军辉帮这忙了?这不等于给闺女找事儿呢吗? 气的他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 “要依我意思,闺女刚多大点儿?谁家满不满意都不扯那个,就消停念书。等赶明分配个好工作了,啥样的得咱扒拉着挑。” 闺女毕业有好工作了,就能找到条件更好的了吗? 刘雅芳保守观念,一半赞同一半不赞同道: “不一定能扒拉着这条件的。要不然咱村里姑娘能都趁早相亲嘛?有时间,好好挑挑。 我寻思,毕业了,她当老师,也就是介绍老师呗?那还不如这两个呢。” 毕铁刚拧眉:“你搁那说啥呢?你家孩子是公主啊?还找老师都搁不下你了。我发现你这人真是!” 刘雅芳使劲剜了一眼毕铁刚: “那有好的,我咋不能挑?凭啥有好的还找老师? 哎呀,别跟我拔犟眼子,说那些都没用。有用的就是你闺女浮心大着呢。她指定是相中楚小子长的好了。 我说楚小子那个大破家不如军辉,就说两句,那家伙给我脸子撩的,你是没看着,跟黑锅底儿似的,都没管有没有外人在。 不听老人言,等后悔就来不及了。那长得好,能当饭吃?这要是婆婆好,那可真能当饭吃。这个道理,你闺女不懂,傻透呛了!我一寻思她我就睡不着觉!” 毕铁刚彻底烦了,回身拽刘雅芳棉被: “你就是闲的。来来来。” 刘雅芳急了,扒她被子嘎哈: “来啥啊?” 毕铁刚不耐烦,一把拽过刘雅芳: “我看你这娘们闲得发慌,咱俩干点儿啥吧。” —— 第二天,还差二十分钟下大课的时候,毕月悄悄挪凳子。 夏天为了穿堂风进屋里,学生们能凉快点儿,后门是开着的,毕月就坐在那边上,她想偷偷溜走。 可她刚脚还没等动呢,梁笑笑一把抓住她,用着气息问道:“干嘛去?找死啊?这科你要敢逃课,过后不及格,老师能吃了你。” “我早就把这本书上的题都划拉完了,我不考满分吓着那老头子就不错了。” 梁笑笑瞪大眼,吃惊了:“什么?全会?你什么脑袋瓜啊?”扫了一眼毕月的小肚子,唏嘘道:“是谁赐予了你灵感和力量?” 毕月扯开梁笑笑的手,极快道:“少贫,给我打掩护,我有事儿呢。”说完就两手拎着她的书包,矮着身子猫腰跑,脚下生风嗖的一下就没了影子。 梁笑笑赶紧看讲台,感觉到身边同学看她这个方向,挠了挠脸,不自在的干咳了两下。心里嘀咕道:月月,我可给你倒计时了哈,还差几天要满两个月了。 你不出手我出手,我可要找楚亦锋了,反正你这时候不敢跟我绝交。 毕月着急忙慌的逃课是为了去看房子,昨天跟人约好的,那澡堂老板家的女人,她就这个时间有空,总不能让人白帮忙还得等她吧。 所以顾不得了,据说是离她家有点儿距离的地方,她还得拉着那女人尽早去尽早回。要不然她娘又得磨叽,抠细节问她上哪去了。 毕月现在的心理是:她觉得自己本来就大不孝未婚先孕了,事儿没揭开再顶嘴惹她娘一肚子气。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够她喝一壶的了。 而毕月不知道的是,她娘今天回来的更早,她怎么赶时间也不如刘雅芳回家早。 …… 刘雅芳坐在收银台那,坐着坐着觉得不对劲儿,捂着小肚子去了趟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里嘀嘀咕咕骂道:个死老爷们,一天天竟不干好事儿。 出了卫生间,服务员跟她说话,她有点儿躲躲藏藏的意思侧过身,含含糊糊应和一声。 休息室里,她里面是在饭店干活穿的黑裤子,外面套的是亚麻料子的灰色裤子,裤脚子都露着黑边儿。 刘雅芳庆幸啊,得亏刚才穿的是黑裤子,要不然谁都能看见她后屁股有血,一把岁数了,那也丢不起那个磕碜吶? 换好了衣裳,刘雅芳对合账的赵大山说道: “大山呢,你搁这吧,我今儿提早回去。” “啊,行。”赵大山疑惑地看着挎着小包出门的刘雅芳。 这大夏天的,婶子穿的怎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纳闷了一下,赵大山又低头继续按计算器。 他心里告诫自己,坚持本心。尽量做到一块钱的账也算的明明白白的。毕月不查他写的账本,那是对他的信任。 赵大山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自嘲的一笑: 他和月月之间,不变质的就剩下信任,其他方面,他自个儿早就折腾没了,没了很多资格。 不自禁地,他叹气出声,看着几个服务员有条不紊地干活扫地擦桌子,等着晚上五点多钟上客,到时候又是一顿忙碌。 赵大山想起前天和戴寒菲去亲戚家吃饭时发生的事儿,一下子就心堵的厉害。 因为那天寒菲的表姐夫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问他:“开那小饭店,一年能挣几个钱儿啊?”这话说的,他当时听着很不舒服,也以玩笑语气说:“混个吃喝钱。” 他寻思做人谦虚点儿,结果给领导开车那小破司机表姐夫,居然意味深长整句:“那你也不行啊?那没好工作再挣不来钱,我跟你说,大山,在家没地位啊!” 男人被说不行,赵大山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他真是脾气好到发囊了。 或许是丈母娘出现了,还脸色挺不好看的看着那位表姐夫,他就转身走了。 虽然他当时留下吃饭还陪着打了会儿牌,没表现出来啥,寒菲还夸他不小心眼,但是真挺别扭的。 他哪是不小心眼,是他能说啥啊? 一点儿没出乎他意料,又老话常谈,晚上回去丈母娘不让他们回自己家,非得让都去老丈人家,到底泡茶说话的时候,又重新提了一遍。 说是因为他那高中学历白瞎了,不行上班吧,也不用多好的单位,先慢慢混着涨经验,完了再调走,要么就家里凑一凑,自己弄个门面,他那岳丈甚至说:哪怕卖豆腐脑,那也是属于自己的买卖,又不是家里给开不起饭店。 他这一次又回绝了,但是回绝完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丈人当场摔杯子生气,借着酒劲骂他没出息,给毕家打工,早晚会被扫地出门。 赵大山站起身,边想着这些烦心的事儿,边去后厨检查了一番,问樊师傅:“你那俩徒弟快出手了吧?” 每天饭店就这时候能休息会儿,樊师傅坐在厨房里抽着烟,看了看他那俩小徒弟,笑道:“是啊,教出手了,就要饿死师傅了。” 赵大山笑了笑。 他心里有个计划,他觉得毕月过年那时候跟他说的对。 要么开个连锁的饭店,几个地方都干这个,跟毕叔那烟酒行似的。 现在看来,挣的钱那账目摆在那呢,完全可行,挺挣钱的,就是得砸钱再置房子装修啥的呗,他想想招。 他不想单干,他能跟毕月扯上关系的,就剩饭店,就剩这份信任了。他要和毕月捆绑着往大了干。 要想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得起,就得一家一家开张,干出名堂,规模扩大,有了名号。 到时候让他们看看,从农村走出来的小人物咋地? 没工作又咋地? 小人物也能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奋斗,活的比谁都好,吃穿比谁都强。 而不是现在连老丈人和老丈母娘都瞧不起。 …… 刘雅芳着急忙慌地开锁开大门,就感觉小肚子一抽一抽的下坠着那么疼,开开大门了,她就往后院儿厕所跑。 心里还纳闷呢,嘴里也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道:“你说都好几个月没来例假了,这咋说来就来呢?一天天,毕铁刚你不干好事儿,往死里使劲捅咕,瞅给我这肚子疼的。” 脱下外裤,又脱里面干活的黑裤子。 大夏天的,刘雅芳再倒车挤公交连跑带颠的回家,那裤子被汗浸的沾在了腿上,蹲在厕所里的时候,她后背也是一层汗,用手扇了扇飞来飞去的苍蝇。 小小的厕所间里,水泥墙上钉着两个挂钩,挂钩上面挂着一个袋子,一个小花布兜。 袋子里装的是一家人上厕所要预备用的卫生纸。 那小花布兜呢?那就是刘雅芳和毕月这对儿娘俩专用的了。里面放着卫生巾。 以前刘雅芳也不这么讲究,啥卫生巾啊?都没见过。 第一回 用还闹出个笑话,把那卫生巾外面那一层都给撕开了,只剩里面的,她第一次用完还骂毕月来着:“竟瞎花钱,这还不如卫生纸呢,没一会儿就一坨一坨的了,你这花钱买的这都是啥破玩意啊?可再别用了。” 她闺女一听,不对劲儿啊,一问她,艾玛,她那时候才知道,撕了纸就行了,不能把那一层也给扒开。 过后想想还觉得挺招笑的,她闺女对她无语好几天。她就是老屯进城呗。 打那之后,很多方面,刘雅芳就慢慢习惯了,洗脸是洗脸的香皂,不能用皂胰子。牙膏也能多挤点儿了,牙刷知道三个月一换了,来个例假,也跟着一起用上了卫生巾。 只是这玩意刘雅芳不常用,有点儿要绝经了。 刘雅芳这面蹲完也感叹完老了,这家伙来例假都不应时应晌了,那面伸出胳膊去够花布兜翻。 翻一下,没翻着,又猫腰再往里面伸伸,里面管啥玩应没有。 她自言自语道: “这败家孩子,用完咋不知道再往里放点儿呢?” 只能重新去拿塑料袋里的卫生纸,还得像以前似的,叠啊叠,叠出那个形状垫上了。 可刘雅芳也正因为这个小插曲,她站起身系裤带时,忽然疑惑地眯了眯眼。 为啥呢? 因为卫生巾这个东西,她和闺女吵过架,从那之后是她扔这个东西。 去年第一次来京都时,是冬天,闺女在屋里用这些,她以为是毕月怕大冬天冻屁股,不爱去外面的厕所,那搁屋里换就搁屋里吧。 就是麻烦点儿。 每换一次,她闺女要是磨叽起来得半个钟头,又洗又涮还得开窗户。屋里热气都抖落没了。 结果这回她再来,外面天儿都开化了,在外面上厕所也冻不到哪去,她闺女还那样。 一问,说是厕所不好,有窟窿眼,怕后街谁路过能看见,还有嫌脏。 孩儿他爹恰好听见了。 在刘雅芳眼里,盖仓房都没那么细致过啊,毕铁刚连着又掏厕所又扒掉重盖买水泥磨的啊,足足用了好几天。 她是没见过谁家厕所能盖得这么细致的,连脚上踩的地方,都把俩木头板子换成了两块水泥砖头垫着。 你说费多大劲儿?结果她家死丫头还在屋里。 她当时骂毕月也是因为这个来气。 气的她又问了一遍,还咋地?还不满意啊?盖成皇宫才能移驾啊? 闺女当即就给她撩脸子。 刘雅芳就不明白了,你看谁家在屋里整这个的?过去老人都有个讲究,晦气啊!大夏天的也这样?还得跟做贼似的拎着它出门扔,直接扔里面不好吗? 这回闺女听了她说的,终于给个面子说原因了:“那往里扔,我爹和大成狗蛋儿他们男的,都能看见。我不的,怪难堪的。” “用纸篓装上呢?” “我不。” 刘雅芳气的点点头,行,她当纸篓,到月就给扔,宁可她晦气了,她这么大岁数了,不讲究那个。 总之,毕月经期的那几天,天天早上晚上用过的,也习惯了归刘雅芳收拾了。 所以刘雅芳此时能不疑惑吗? 她心细啊,她眯眼一算,这真是忙懵了,俩月没给扔了?丫头自个儿扔垃圾站的? 她带着这种疑惑去了厨房,边摘着韭菜,边皱着眉头。 刘雅芳扑落扑落裤子,摘完了韭菜,又准备要揉面,准备包韭菜鸡蛋馅包子。 等毕月看完房子回家,撩门帘子一看她娘包包子这么麻烦事儿都干完了,正要打算放锅里蒸呢,她问道:“娘,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平常都是她第一个回家,然后才是她娘,大成、狗蛋儿:“饭店不忙啊?” 刘雅芳像是才听到似的:“啊,三点多钟就没几桌了。天热的事儿,谁没完没了坐屋里喝,得晚上的。 大山还说要支起个露天大棚子,在外面摆上几桌,还要买西瓜放冰柜里,白送呢。你说能行吗?别是瞎折腾。还得倒搭西瓜。” “行啊。我这两天还想说呢,一直没去。” 刘雅芳看到毕月要舀水洗手,吩咐道: “去后院儿给我摘四根黄瓜,就吃包子和凉菜行不行?那啥,我今天还来例假了,大热天的这个遭罪,腰疼肚子疼,咱对付一口吧。” 毕月点点头: “行。累了你进屋吧,我做,不就拌个凉菜吗?” 刘雅芳摆摆手,意思是不用。 等毕月正转身要去后院摘黄瓜去,刘雅芳忽然回头问道:“妮儿啊,你这俩月来那啥,卫生巾自己扔的啊?我看那厕所里都没有了。” “啊?”毕月脚步一顿,表情一愣,反应过来马上又“啊”了一声:“你没有用的了?都在我屋里呢,等会儿我给你找。” 毕月这声“啊”完,刘雅芳没当回事儿。 可她这个月忽然来了,量突然变大了。 包子也全放在锅里了,刘雅芳这小肚子又一抽一抽的疼上了。 在毕月去后园子摘黄瓜时,她猫腰捂着肚子,带小跑的跑进了她闺女屋。 边翻还边自个儿嘟囔道:“这孩子,这都给放哪了?抽屉里也没有啊?” 又翻衣柜。 刘雅芳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居然能翻那东西掀了下毕月床头那块的褥子。 或许是顺手的事儿,也或许是天意。 而此时毕月正摘着顶花带刺的黄瓜被扎了下手,她还是以一个蹲着的姿势,忽然抬头。 毕月这一刻莫名心慌的不行,脸色一变。 她做的b超,还有医生写的怀孕注意事项那簿子,可在褥子下面藏着呢。 …… 毕月手中还举着两根黄瓜,到了厨房门口,她喊话的声音里有了慌张:“娘?你在哪呢?!” 没人回答。 毕月就像是有强烈的第六感一般,直接奔前面她自个儿的屋里跑。 她那屋门开着,刘雅芳手中拿着的正是,毕月担心的那些东西。 …… 第四七一章 败露(一更) 在毕月往她自个儿屋跑的时候,一副蔫头耷脑像是失恋模样的毕成,也在同一时间推开了家门。 毕成疑惑地看过去:他姐这是跑什么呢? 还没等他问呢,连大门都没来得及关上,毕月已经站在了刘雅芳的对面。 屋里说话声的不对劲儿,让毕成立刻惊愕地瞪大眼。 刘雅芳右手扬起的是b超那张纸单子,左手是毕月的病历本。 长方形的小本子,在她的左手上已经是摊开的状态。 刘雅芳只来得及看病历本第一页姓名那一栏的“毕月”俩字,至于里面写的是什么,医生那些潦草的字迹,有些字认识,有些是字认识她。 “这是什么?” 面对木着一张脸,手中握着所有“证据”的母亲,毕月的第一反应是心里先咯噔一下。 她两手紧紧交叉合十,眼中满是慌张,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她的两个手心里全是汗。 “是,是……” 要说刘雅芳此刻作为母亲要是再没有第六感,那她真就不是毕月的亲妈了,别看她没细看那些东西。 前前后后这段日子的种种迹象一串联,她闺女病了,得的是什么“病”?什么病又吐又挑食,口味大换样,上厕所俩月不用卫生巾? 刘雅芳不敢想,她不想信。 所以她又气又急又不可置信,尖锐的怒吼声里是颤抖的:“说!” 或许就这停顿的几秒钟给了毕月心理支撑,她本来也打算摊牌的。 而此刻心里就一个声音:捡日不如撞日,毕月,就现在吧。 “我怀孕了。” 毕月这一句话,让身前身后的两个人都惊住了。 刘雅芳半张着嘴,被证实了心里的想法。她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颤抖了起来,但她眼中却是一片了然。 那了然中有难怪了,难怪最近这一段时间,她女儿那个不对劲儿! 而毕成是完全惊呆住了。 他僵着一张脸看着他姐的后脑勺,喉咙动了动,却像是嗓子忽然失声了般,说不出一句话。 刘雅芳哆嗦着唇,手中的东西全部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她抬起右手指着毕月的鼻尖儿,气的心抖手抖,不想相信,不能相信,再次质问道:“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毕月倒平静了,说出来了,到底走到了这一步。 她平静地回望刘雅芳,没躲没闪。 她的最后一丝挣扎,最后一丝防线,顷刻间化为乌有。真就再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 刘雅芳抡圆了胳膊甩了过去…… “娘!”毕成只来得及上前一步,本能的在第一时间用身体保护他姐,“啪”的一声,刘雅芳那用尽全身力气的巴掌就甩在了毕成的脸上。 毕成瞬间歪头,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可他却顾不上疼,他也不敢想这巴掌要是落在他姐脸上会是什么样,因为他娘状态差极了。 “娘?娘你别这样,娘,我姐一定有苦衷。” 毕成说什么,刘雅芳已经听不清了。 她甩完了巴掌,全身像是被冻僵了打着哆嗦一般,她那通红的手心还冲着毕月的方向,眼中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恨意。 哗啦一声,她忽然像疯了似的,跳高蹦起,两手将毕月写字台上的东西全部划拉掉地。 台灯碎了,灯泡的碎渣散落一地,书本,水杯,毕月的日记本被她扫开飞了起来。 她没打到毕月,她恨,她恨她怎么就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 “你咋就能干出这样的事儿?你到底干出了这样的事儿!好好的阳关道你不走,你要作死自己个儿啊?!” 刘雅芳发疯一样地踹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她又去拽毕月床上的被子,褥子,一把薅下所有,褥子搭落在床边儿。 将手边儿能拽能摔的全部扬在了地上。 当刘雅芳看到乱七八糟的床,空荡荡地书桌,发泄过后,她彻底崩溃了。 刘雅芳忽然扭头仇视般地看着毕月,飙高音骂道:“你咋还能有脸说出来?我要是你,这么丢磕碜我自个儿就去死!” 毕月深呼吸压抑着自己,她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心,被刘雅芳吓的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毕成用伸开两个胳膊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拦着,护着他娘,护着他姐。 刘雅芳上不了前,打不着毕月,看着她闺女那脸色发白了,她又心痛又心急。 她一下又一下地踹着脚边儿散落地东西,又拍巴掌又跺脚,她恨毕月恨的不行,那眼泪不知不觉间滑落在腮边:“我,我怎么就能生出你这样的闺女?! 你?毕月,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爹那条瘸腿吗?对得起你自个儿吗?! 你没结婚,你刚多大! 你好好的前程,你眼瞅着就要毕业了! 我盼,我盼着你毕业!” 刘雅芳用手心使劲一抹脸上的泪,另一手用拳头不停地砸自己心脏的位置:“你俩考大学咱家放不起鞭炮,你爹还跟我合计着,毕业了,咱回去也好好露把脸,我还心里想着,我这半辈子受的苦,终于值了,扬眉吐气了! 你跟我说什么?你怀孕了。 我给你把菜刀,大妮儿,啊?我给你把刀,你捅死我吧,你捅死你娘我吧,啊?别这么当要账鬼了!” 毕成脸上全是慌张,他觉得他娘好像马上就要疯了一样:“娘,别、别……” 刘雅芳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疯一般摇着头,脚上终于不再踹东西了:“啊!!” 她放声大喊了一声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雅芳双手捂脸,肩膀抖动的厉害,瞬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天啊,我还臭不要脸说别人呢。 我闺女,我生的! 我生出个孽障啊! 我这几十年盼着的希望啊,我活着是图啥啊?啊?!” 毕成猫着腰去拽坐在地上嚎哭的母亲,他先于毕月眼圈儿红了,商量着,却语言匮乏的很:“娘?娘,你别这样。” 刘雅芳哭的泣不成声: “大妮儿,你剜我心,我生养你一回,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干这样的事儿,老毕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早知道就不该供你读书!” 第四七二章 倔强到无言相对(二更) 毕月都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时候脸上全是泪的,她抬起胳膊蹭了把脸,脑子是晕乎乎的状态。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刘雅芳这回都不用毕成又扶又拽了,全身像是又有股发泄不完的劲儿,突然一跃而起,在毕成还没反应过来时,嗖的一下两个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毕月的脖领子。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蹬着眼睛,质问红着一双泪眼回眸看她的毕月:“就是那两天是吧?你跟人野出去没影子那两天,是吧?!” 毕月看着这样发疯一般的刘雅芳,眼神扫在了被抓脖领子的那只手上。 她甩了下胳膊。 她明明告诉过自己没理,要是人家原来的闺女,不会给惹的这样的事儿,别一副她多有脸、多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告诫自己了,没用。让她在这一刻任打任骂,她还是做不到。 一下没甩开,第二下毕月也抡起了胳膊大力一耸,甩开了刘雅芳的手,她就知道她不想多说话,她要走。 “你给我站住!” “姐?!” 毕成反应过来也是不能让他姐走,他害怕他姐想不开出什么事儿,跟着上前又开始双手拦住面前的毕月。 毕成紧皱着眉毛,用着祈求他姐别走的眼神,对毕月轻轻摇头。 可他再一抬眼,她娘嘴上一边骂着他姐:“你还有脸跑?你还有脸哭?我特么哭给谁看?我才叫哭都找不着地方!”一边儿横冲直撞地也要越过他开门出去。 毕成这回怒了、急了: “娘,你又要干啥去?!” 刘雅芳立起眼睛,恶狠狠地看了眼毕月的侧脸,又咬牙盯了一眼毕月的肚子,气懵了像是神志不清般嘟囔出声:“我?我得找老楚家算账去。骗俺们,敢骗我闺女?我豁出这条命跟他们拼了!” 毕月顾不上自己先溜了,一听刘雅芳要去找楚家,她赶紧拽紧了房门。 这回她再也坚持不住了,一手死死地把着门,一边垂下了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答在脚边儿,哭出声商求道:“娘,我求你了,你别这样,我就求你这一次,就这一次,放过我吧!” 这一个“放过”俩字,又刺到了刘雅芳的心。 她知道毕月这是怕丢磕碜,可她更生气了。 放过?外面的人能放过她闺女吗? 那么多难听的话,以后就得听着,小话就得接着。她放过闺女,这世道能放过未婚先孕的女人嘛? “你早寻思啥啦?啊?!要脸你干不要脸的事儿!” 刘雅芳隔着毕成到底蹦着跳着够着,拳头砸在了毕月的身上,只是那拳头轻飘飘的无力,那是作为一名母亲,打不得骂不得又不能给不争气的孩子回炉的无力。 毕月耷拉着肩膀任打任骂,可毕月这幅样子,更伤透了刘雅芳的心。 她砸了女儿几下子,嘴里就尝到了几十倍的泪滴。 刘雅芳仰着身子捂着脑门嚎哭,恨的喃喃自语道:“骗我闺女岁数小,那个臭不要脸的楚亦锋,他骗了我闺女啊!我一点点养大的好孩子,被人骗了!” 刘雅芳哭的大脑缺氧,一门心思要找楚家要说法,她着急出门,捂着脸光顾着嚎哭不止,都忘了有道门被她闺女拽的死死的呢,“哐”的一声…… “娘!” “娘!” 毕月和毕成脸上全都慌神了,因为他们眼睁睁地看到刘雅芳一脑门撞在了门框上,撞的特别结实,能够看出来撞的有些神志不清了,直挺挺地向后倒。 俩人赶紧一齐上前去扶,而刘雅芳就感觉眼冒星星,她从来没经历过眼前星星闪动,可她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慌。 撞懵了,刘雅芳还在喃喃哭道: “我闺女、我闺女毁了……” 而屋里的仨个人并不知道,像是几点一线一般,院子里也站着两个人,摆着三箱酒,大敞四开的毕家大门。 毕晟的肩上还背着书包,小少年笔直地站在毕月的门前,他的身后是直挺挺站在那的军辉。 军辉僵硬地转动脖子: 他听到了什么? 毕月,毕月怀孕了? 呵,军辉牵强地牵了牵嘴角,他转身时忘了脚边儿有箱酒,被绊了一下,连续踉跄了几大步,差点儿一个分神摔倒在院子里。 是怎么走出毕家的,军辉不知道。 他就像是没听到那小院儿里撕心裂肺的又哭又骂。 失望,心沉到了谷底,脑子里乱乱的,不停重复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还争取个什么劲儿? 毕月,毕月太让他失望了。 …… 厨房里已经烧干了锅,水蒸气没了,装着包子的蒸锅已经被烤干了,快要冒烟了,就像刘雅芳的泪一般。 刘雅芳没了力气再哭,没了力气再怨,可心里是满满的不甘,烧焦了似的焦灼着她的整颗心。 毕晟还背着书包,进院儿半小时了,他却忘了摘下来。 毕晟不知道他为啥哭,就知道娘和姐姐都不好受,他心里不得劲儿,用胳膊蹭了把眼睛,拿起抹布端下锅断了火,他就闻着一股糊吧味儿杵在厨房里。 娘和姐姐都不吵了,姐姐甚至没再怎么说话。 她们和上次吵架不一样,可他却更害怕了。 …… 刘雅芳是被毕成背回来的,她额头上是一个清晰可见的红肿大包,像傻了一般盯着棚顶,她心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长大了,更不听话了。 不如一直穷着,谁也不认识的省着,还当着困难户,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回事儿了? 闺女该咋办?以后几十年呢,在娘家怎么遭罪都不叫受罪,嫁了人了,遭罪享福才叫刚刚开始。 就这样的开头啊? 她好好的闺女,未婚怀孕,跟戴家那丫头一样。 她还跟着赵嫂子一起瞧不起过,背后骂过,而闺女,有样学样,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娘?喝口水吧,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姐就,我姐就完了,娘!” 毕成眼圈儿红红的,他扭头看一边儿,像是求情像是恳求:“娘,这时候别这样对她。” 毕成一下子就想起来前几天他姐早上跟他说的。 原来这些天,姐姐一直瞒着藏着。 也瞬间想起他姐蹲在那,捂着嘴又哭又吐的样子。 …… 第四七三章 一更 毕成的电话打给毕铁刚时,说的是: “爹,你回趟家吧,我娘病了,不吃东西。” 所以着急忙慌进了院儿的毕铁刚,第一站回的是自己屋。 他没注意蹲在毕月门前,像是突然学会抽烟的毕成。 也没注意到站在厨房门口,还傻呆呆背着书包的小儿子狗蛋儿。 他甚至在打开门那一刹,还大嗓门,大大咧咧像以往一样,习惯性埋怨刘雅芳说道:“一天天净事儿。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的,我看你就是闲……” 都好一会儿不会哭的刘雅芳,用胳膊强撑起自己,在看到毕铁刚那一刻,只说了句:“大妮儿她爹……”在这之后就泣不成声。 毕铁刚慌神了:“咋的了?啊?哪不得劲儿啊?” 当毕铁刚知道怎么了…… 毕成被他一脚踹到毕月那屋的书桌边儿,一脚给毕成踹的,当即膝盖就是一软,差点儿没踉跄的摔倒。 而狗蛋儿哭着拽着他爹的大腿,跪坐在地上,他用尽全是的力气拽住,一开口就带出了哭腔:“爹?不要打姐!求你了,不要打我姐!” 望着面无表情坐在床边儿不躲不闪的女儿,毕铁刚眼圈儿红了。 曾经,让孩子们都有文化,都有工作,不要像他似的,脸朝黄土背朝天,那就是他的目标。 为了这目标,他怎么苦都供,什么苦都能忍。别说瘸条腿,命没了都不后悔。 可现在,儿女就是不争气了,好好的前程要被耽误了,当父母的能怎样? 毕铁刚扬起那只曾经托举过女儿的手,毕月闭眼那一瞬,泪滴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就在毕月以为毕铁刚会对她挥巴掌时,“啪啪”两声响彻房间,毕月猛然抬起泪眼。 宀 書 蛧 W W w .Β á ò δ ん u 2 。CO Μ 毕铁刚给自己的脸抽的通红通红的。 “爹?” “爹!” 毕成和毕晟都被吓傻了。 刘雅芳扶着门框边儿,看着丈夫抽打自己,她吸了吸鼻子,本不该冷静的人,却在这一刻最冷静。 她冷着声对毕月说: “你给我准备准备嫁人吧,念啥大学啊?啥大也顶不住你肚子大。 我就是跪地上给他们老楚家磕几个,也得让他家赶紧娶走你! 我吃了哑巴亏,我还得跟人家打商量?恨不得给人家磕几个,这不就是养你养的吗?养出孽来了。 我们没教好你,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你!应该的,应该求!” 毕月先是被毕铁刚那两个巴掌吓的,再是被刘雅芳这话羞辱的,再也受不住了,她双手捂脸哭倒在床上:“我搬走,就当没我!” 埋在被子里哭的毕月,那双曾经明亮的双眸,再也回不去曾经的天真,再也不具有这个世间标准的完美人生。 一时间,随着毕月的哭声,毕家小院儿的上空,像是有一团乌云笼罩着般,整个小院儿愁云惨雾。 毕月趴在被子上哭的肩膀抖动,她像是没脸露面一样,一头扎在棉被上。 哭到最后,能随着哭声含糊听清的只有一句话:“我不要当第二个戴寒菲,别去找楚家,求你们了!” 这像是害怕的话,让家里的所有人,都眼眶湿润。 第二个戴寒菲,这话也重重地击打着毕铁刚和刘雅芳的心。 刘雅芳没了刚才的冷静,她几步上前,就在毕成慌张着一张脸,打算随时让自己替姐姐挨揍时,刘雅芳一把抱住情绪激烈的毕月。 一个个没什么力气的拳头砸着毕月的后背,哑着声音哭道:“不想当,你能这样不争气?! 不想要那样,你不知道检点你! 大妮儿啊,你把我和你爹作死了,你看看谁还管你?” 刘雅芳哭的胸腔震荡,她哭倒在毕月的后背上,再狠的话也敌不过她还是心疼了,一想到女儿这样的情况进了楚家门,那能让人看得起嘛:“你可怎么办?大学还没念完呢,将来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我不想你后悔,我想让你风风光光让人娶走。 养你一回,我就图这个。 妮儿啊,女人的一生,就那天让人抬脸瞅着,就那一天享福。你连那一天都没有了! 我闺女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像大山媳妇那样,倒搭着还得被人戳脊梁骨。 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活活气死我了!” 毕月承受着刘雅芳半个身体压她背上,她就托着刘雅芳的重量微直起身体,看着她那屋的小窗户说道:“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我也不嫁。我搬出去,我不会告诉他家,娘,你别逼我了。” “放屁!” 这回刘雅芳坐直了身体,要试图去掰她闺女的肩膀,她急了,她还被毕月的语气吓着了,急的斥骂,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我是怕你丢脸吗?啊?我是怕你将来过不好!你搬哪去?搬走谁照顾你?大妮儿啊,你别气我了。”刘雅芳双手捂脸,这回再不喊不吵吵了:“娘求你别作了。有啥事儿都有我们呢。” 屋里全是那对儿娘俩的哭声,两个儿子也跟着擦眼睛,毕铁刚转身出了屋,敞着门,蹲在门口处。 他蹲在那,掏兜拿烟,点烟时,那火柴怎么划都划不着,哆嗦着两只手,划折了四根火柴。 烟雾中,毕铁刚像是被熏着了眼,听着屋里刘雅芳说的话,他用手掌心使劲蹭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他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此刻怎么办才是对的。 可他确定一点,就像孩儿他娘说的,他就这一个闺女。再惹祸,再不是东西,再丢脸吧,那也是他毕铁刚的闺女。 毕铁刚站起身又抹了把脸。 丢人现眼的事儿,他能承担多少就承担多少,不能让闺女这功夫想不开。 就在毕铁刚想到这的时候,屋里的毕成率先发现他姐嘴唇发白,而且捂着小肚子,脑门上全是汗,毕成声都变调了:“姐?姐你怎么的啦?!” 刘雅芳站起身时腿一软:“快,快点儿啊,孩她爹儿,背闺女上医院。” 毕月脸色明显不正常了,她自己也能感觉到心跳快的厉害,像是要虚脱般,腿也发软::“娘,娘你先扶我去厕所。” …… 第四七四章 二更 厕所附近,毕铁刚和毕成、狗蛋儿都站在五米远的地方,毕铁刚微驮着背看着厕所方向。 刘雅芳蹲在毕月的面前,她一把拽过闺女的手。 当她看到手纸上褐色的颜色,刘雅芳木着一张脸,像是反应不过来,傻眼了一般嘟囔出声:“见血了。” 见血了仨字一出口,她才心里咯噔一下。 刘雅芳本能地想着,见血了等于情况不好,休息不好容易小产,她怀大妮儿那时候就…… 刘雅芳还以蹲的姿势,像是呆过后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猛然看向站起身系着裤子,脑门满是汗珠子的毕月。 就在毕月始终低着头,觉得心力憔悴无法面对家人,觉得出了厕所还得面对他们哭来哭去,却要硬着头皮承受时,被人忽然突如其来地搂在了怀里。 “妮儿,娘再不说你了,再不说你了!呜呜,你别多寻思,发生啥都有我呢,别怕啊丫头,别搁心里当回事儿。” 刘雅芳慌乱的不行:“咱?咱?呜呜,不怕,闺女。娘不会撵你出去的,再不撵你出去了。” 即使她犯了这样的错,稍微一出茬头,还是被原谅了。这就是毕月此时此刻心里想的。 面对情绪更加激动的刘雅芳,毕月看着她娘的脑袋扎她怀里哭,她眼圈儿红红地说道:“让你们丢脸了。” 毕铁刚心里急的不行,听到那面娘俩又哭上了,他急三火四喊道:“到底咋的啦?啊?” 刘雅芳扯着毕月的胳膊走出来时,哭的迷迷糊糊地,谁问她也不吱声,就知道扯着她闺女,再不骂了。 …… 毕月躺在床上,疲惫地合上眼睛,眼泪滑落进头发里。 听到院子里刘雅芳小声说: “啥?包子都糊了。煮粥,给你姐煮……算了,我去,她得喝点儿软乎的,大枣,大枣我放哪来着?” 原来家人知道了,也没咋地。 她娘偷偷摸摸的哭,被她这见血了吓的,都不敢当她面哭了。 她爹也没把她怎么样,连个巴掌都没舍得落下。 她以前还抱屈,觉得家人就只有欺负她的能耐,她能挣钱还撵她出门。 可她现在却觉得,她也就欺负自家人的能耐。 她忽然不想离开家了,丢脸也抱团,其实她也不想一个人。 她再也不干那事儿了,她再也不扯男女朋友那一套了。 迷迷糊糊想着这些的毕月,空着腹就睡着了,中间被刘雅芳喊醒喝粥,她摇了摇头转身给她娘一个后背。 毕月不知道她自己睡着了还在流眼泪,是刘雅芳一手捂着嘴,自个儿哭着,一边儿用粗啦啦的掌心给她闺女抹的眼泪。 她给毕月擦干净了,自个儿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站在院子里。 此刻,刘雅芳也满心满眼因为戴寒菲那么个例子担心,她可亲眼见着了。 她只要一想到这,她闺女可咋整?结婚早啊,没毕业啊,要是嫁过去顺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不明摆着吗? 本来就看不上他们老毕家,嫌弃高攀了,还揣着个孩子,以这样被人瞧不起的方式让硬娶,能有好磕听?好日子过吗? 毕月这边儿睡的很沉,她爹娘却在外面天儿开始擦黑时,走出了家门。 大道上很热闹,胡同里的几家人,也接连开门关门。 有孩子吃完晚饭跑出去疯玩了,也有小两口在老人这,蹭完晚上饭了,抬着自行车过门槛要走的。 闷热的天,很多人吃完晚饭都不在屋里呆着,出门溜达溜达,消暑散热,毕铁刚和刘雅芳却不需要。再热也挡不住他们心里哇凉哇凉的。 两口子还没走出胡同,被拎着鸟笼子的邻居孙大爷问:“怎么好像听到你们院儿里,还是谁家啊?有女人哭呢?” 毕铁刚红着脸,吱吱呜呜撒谎道: “嗯那,孩伢子调皮,拿虫子给她姐吓着了。给丫头吓哭了。” “啊,那你们这是去哪啊?公园?走,咱一起吧。” 刘雅芳发现毕铁刚撒完一个慌不会连发说谎了,红肿着眼睛赶紧接话道:“不了,不顺道。那什么,我拉肚子,让孩儿他爹陪我去医院问问。您先溜达着吧?呵呵。”勉强冲孙大爷笑了笑。 等毕家两口子都走过去了,邻居孙大爷对鸟笼子里的鹦鹉说道:“嘿,老黄,是两口子吵架了吧?啊?” 鹦鹉学舌道:“嘎嘎,啊。” …… 医院里,刘雅芳扯住一名护士大姐的胳膊问道:“那什么,老妹子,妇科,管生孩子检查的那个科室,我该往哪走啊?” 护士大姐上下扫了眼刘雅芳,这么大岁数怀孕了?计划生育啊,那得做掉:“患者是你吗?要是身体不舒服挂急诊。不过我告诉你,现在……” 刘雅芳含含糊糊摆手制止: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顺路来问问。不是我,没有不用挂号就能告诉我几句的医生吗?我就问两句话。大妹子,麻烦你了!” 这对儿当父母的,跑到医院先来探路来了,问问见血了得咋保养啊?怎么整啊? 虽说过去他们那年代,谁家扔两个孩子都不觉得咋地,那年月,挨饿受冻啊,谁家不得用锹搓出去一个两个的。 但是到了闺女这,别看生也不是,不生也不是。可听到见血了还是心痛,更心疼闺女。 先治吧还是,不行的话,严重得住院。 这就是毕铁刚和刘雅芳的心理。 “姐。”毕成将粥碗放在床头,伸手要扶毕月,毕月却一摆手,她还没那么虚弱,她不是什么有功之人,用不着那些。 更不希望家里这几个人对她小心翼翼,只会让她更愧疚罢了。 毕成将粥递给了毕月后,先是环顾了一下屋里,他轻声说道:“娘砸东西,扔东西,又都给你收拾完了。” 没有听到他姐回话,毕成也不在意,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毕月道:“姐,原来前几天你说的是这个意思。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毕月舀粥的动作一顿,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成这样,中奖的概率。 但是已经这样了,她还能去死啊? 第四七五章 两章合一 毕成发现毕月看向院子里,他以为他姐是想问爹娘去哪了,主动告知道:“爹和娘好像去医院了,你刚才那样把他们吓坏了,我看爹手指肚都哆嗦了。姐,你身体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法,别瞒着我们。” 毕月不想再听这些。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能怎么着怎么着吧。 要是折腾掉了……就是天意,她不会去医院的。 毕成发现他姐今天是真的不会跟他再说一句话了,他也停顿了一瞬,回头看了眼站在门框边儿的狗蛋儿,小声斥道:“去,哪都有你。”觉得弟弟小,有些事儿不能听。 然而十来岁的狗蛋儿心里却相当明白,他离开前,说了句:“姐,赶紧找楚大哥,那咋的?你一人挨揍啊?” 毕成站起身撵弟弟:“赶紧回屋写你作业去!” 反过身,毕成也实在扛不住心头的焦虑,建议道:“狗蛋儿说的对。趁着爹娘都不在家,你赶紧给楚亦锋去个电话吧。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呢?我觉得他要是知道了,你不会是这样。他不得早就回来了。” 倒是毕成,这一刻还信楚亦锋。 毕月扭头看向墙里:“他出任务了。” “啥?” …… 等毕成出了毕月的房间,毕月就听到大门响,随后就是她爹嘱咐大成说:“明儿个去你姐学校请假,先请三天吧。” 毕月以为这也就得了,她以为她求爹娘求成那个样,这孩子的事儿,就真的成了毕家的,毕成给她请假,也会撒谎说她病了。 然而…… 然而毕铁刚和刘雅芳从医院回来了,这对儿夫妻俩更不敢多问毕月啥了。 刘雅芳是带着焦心、疑虑,关好了毕月屋的房门,这一刻只会打着商量问道:“妮儿啊,不怕。你跟娘说,小肚子疼不疼?有没有一抽一抽的疼?是今天才流血啊,还是最近都这样啊?血量少不少?娘那功夫劲儿都哭懵了,我也没注意有没有血块啊?你得告诉我!还有、还有?” 刘雅芳拍拍脑门,脑子懵懵的状态回忆医生说的话:“对,你这是是突发性的,还是持续性的流血啊?” 刘雅芳为何这么心急,为何又想保住这个孩子了,因为回来的这一路上,她又思想保守的想:闺女左溜都已经不是大姑娘了,以后还咋嫁?嫁谁? 管咋地,她也算看出来了。那楚亦锋,合闺女心意,要不然能这么胆儿肥的敢没结婚就这样吗? 那与其以后嫁人不好嫁了,就甭折腾了。 还不如怀着,好好怀着,完了想招让他们老楚家认账吧。 毕月摇了摇头,淡淡道: “今天第一次。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去医院的。要是掉了就当没这事儿。你们别管我了行吗?” 刘雅芳瞪着眼睛看毕月。 没这事儿?又说小孩儿话,这都没长大呢。唉,怎么能当好妈! 刘雅芳瞪完毕月,随后肩膀一耷拉,一脸愁苦,她强挺着可别在毕月面前哭了,回来这一道,孩儿她爹都警告她了。 人家大夫也说了,心理压力,没休息好,这都容易流产。得卧床休息,观察情况,还得让她闺女去医院看看。 可闺女现在这个样,闺女也不配合啊,再说小小岁数去医院,没结婚咋去查啊? 刘雅芳一颗心像是要被搅烂了似的离开毕月的屋,回她自己屋就听到毕铁刚在呵斥毕成:“你怎么啥都不知道?你一天天跟你姐后屁股转悠,连电话号都没有?那他地址呢?” 毕成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好脾气,他知道家里人心里都火冒三丈,全压抑着呢:“爹,那我上哪能知道那事儿?要不然我去大院儿吧,我上他家去要电话。” 刘雅芳马上期待的看向毕铁刚。她倒是很着急赶紧去找老楚家。 毕铁刚挥手撵走了毕成。刘雅芳马上上前说道:“她爹,这事儿可不能拖啊,你这回可得出头,你要不去我就去!哪有这样的?坑了咱家孩子,他家凭啥过消停日子?” 毕铁刚猛地抬头:“那咋地?去闹啊?闹的满城风雨,都知道你闺女怀孕了,咱胳膊还拧不过大腿,你当咱是戴家?你当楚家是赵树根儿一家?强按着能娶?” 一想到楚亦锋,毕铁刚恨不得现在一棒子削死他,咬牙切齿道:“那个死小子还不在,上哪逮人影去。不赶紧先找他,你去楚家说出花来,就那死小子的娘和姐,她们能认吶?” 刘雅芳用手心擦了把泪: “咋地?那我真去求啊,磕几个赶紧娶了行了吧?你就是不出头!你闺女都这样了,不是亲的啊?你什么爹啊你是!” “放屁!” 毕铁刚手被气的又直打哆嗦了,一想到还得磕几个才能娶,谁家不是求着让嫁,到他家了,相反了。 他憋屈的不行不行的,还是自家孩子不争气啊不争气! 一倔答就要走。 刘雅芳赶紧一把拽住他裤子: “你干啥去?这功夫了你还要躲啊?” “你讲不讲个道理?我干哈?我找人去!你等我找着楚亦锋的,我一棒子削死他!” “上哪找去啊?” 毕铁刚沉声道:“那个军辉不是说跟他一个地方当兵的吗?没电话我就要地址,我去部队找他!” 毕铁刚也是因为看到院子里那三箱酒才想起的。 晚上七点多钟,军区大院儿的门口,毕铁刚心理复杂地站在那里。 别看他对刘雅芳是那么说的,但是当门口的士兵问他找谁时,他几次想脱口而出说是找楚家。 …… 军辉的母亲,先是很纳闷这人是谁啊? 一听说是毕月的父亲,找军辉还有事儿,军辉的母亲脸上先是露出了意外,愣了一瞬后,马上反应过来了,又异常热情地让毕铁刚坐下:“你好你好。快请坐。辉子一直没回来呢?家里有什么急事儿吗?月月她爸,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跟我说,咱家能办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人家是客套还是真的,毕铁刚活一把岁数了,还是能知道的,跟楚亦锋他娘,两个态度啊! 这算是毕铁刚第一次迈进军区大院,也是第一次坐在小楼里,他不知不觉间心理压力变大了。 尤其是面对军辉的母亲,这一刻也想起刘雅芳说的那话了。 闺女有好样的人家不找,非得找楚家那样的。 你说好言好语的,进了这样的人家,那还得夹着尾巴做人,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似的。 楚家那样的,没等进门就不给好脸,他家月月该怎么办! “大姐,我找军辉有点儿急事儿,他一般啥前儿能回来?” 军辉的母亲推了推茶杯,以为毕铁刚是不好意思说,又一琢磨昨晚她家辉子回家就打电话。 大半夜的,她儿子又出门,随后就拉回来几箱酒。她家那位还夸是儿子出息了,知道买酒孝顺老子了,结果说是帮别人要回来的。 “那我打几个电话?找找那个臭小子吧,你稍等。” “嗳嗳。谢谢你了。” 奈何军辉的母亲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找到她儿子。她站在家门口看着毕铁刚离开的背影,拧着眉头,第一次对于毕月的心思往下沉了。 因为毕铁刚离开时,在她看来,像是鬼使神差般,居然问道:“哪个是楚亦锋的家?” 她给指了指位置。 军辉的母亲觉得,她好像了解的不够全面,她该找儿子细谈了。 …… 军辉站在饭店包厢里,身边一边一个,坐着他两个兄弟,一个是刘大鹏,一个是刘立伟。 这俩人是被军辉紧急叫出来的,说是要喝酒,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儿直奔这来。 刘大鹏是腋下夹了瓶红酒推开的包厢门,刘立伟呢,他正好在家里吃饭呢,一听喝酒,从他老子那顺了瓶白酒。 军辉冷声道:“拼酒吧。” 刘立伟啧了一声:“辉哥,买醉啊?”说完赶紧看刘大鹏。军辉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刘大鹏倒是很干脆,拿只筷子砰砰砰几下,连续起了六凭啤酒,又伸手拿他带来的红酒,边起酒边说道:“行啊,奉陪。” 这奉陪二字真不是空话, 军辉拿起啤酒瓶说道:“我先干了”。 都当兵出身,无畏、干脆,没那么多废话,谁也不服谁。 刘大鹏也拿起一瓶对瓶吹。 刘立伟拍了拍肚皮,后悔晚上吃太多了,他站起身也抄起一瓶开始一口干。 这俩陪酒的,心里同时想着:靠,二喝一,不信几瓶酒下肚,军辉你不飞。 一瓶接一瓶的啤酒,一杯接一杯的白酒,一个个喝的脑袋沉了,眼睛红了,状态兴奋了,话也开始变多了。 从聊事业再讲到最近部队里的情况。聊着聊着,刘大鹏瞟了一眼军辉,嗤笑道:“我说,辉子,越喝脸越白,你这人,真是不好交。” 本来是句玩笑话,军辉却一斜嘴角,表情没太大变化,可谁都知道他怒了:“大鹏,谁好交?”伸出手指指着包房门:“他楚亦锋?!” 刘大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的懵了一瞬,随后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刘立伟赶紧把军辉伸出的手指推了回去,喝多有点儿磕巴道:“辉子哥,怎的?喝急啦?你要不行别喝了。” “我不行?”军辉又嗖地站了起来,心里气愤地想,他怎么就不行了?就只有楚亦锋能行是吧? 像是置气一般,军辉一手白酒瓶,一手抄起红酒瓶,咕咚咕咚,红白一起兑,仰脖就干了。 那副样子,看的刘大鹏此刻喝多了都头脑冷静了,吓唬他和小伟呢?得,吓着了,认栽。 刘大鹏打着商量说软话: “你行,辉子你最行,疯子不行,他确实不如你行!那是位喝几瓶就往后缩的选手,别的啊你?” 军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纳闷自己怎么听了这话,没有一丝丝舒服?倒更狼狈了呢? 他双手搓了搓脸:“喝!” …… 军辉在饭店里买醉呢,毕铁刚上哪能找到他? 倒是在路过楚家门口时,毕铁刚原地驻足了好久。 看到一位女人从那院子里跑出来,不是楚亦锋他妈和他姐时,不自觉地还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等他意识到了,毕铁刚还想抽自己两巴掌。只觉得自己窝囊透顶。 又看到那女人跑到大门后,喊卖西瓜的车停下,要买几个西瓜,毕铁刚咬牙切齿离开:楚家居然还有脸吃西瓜! 刘雅芳在毕铁刚走了之后,跟毕铁刚是一样一样的心态。 从知道她闺女未婚先孕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她还是大脑一片浆糊的状态。 这对儿父母全都是心乱如麻。 刘雅芳表情复杂地坐在床边儿。一会儿想着她想要削死楚亦锋,想要去楚家大闹一场。明知道这样算欺负她闺女,咋就能下手干出这事儿?这不就是大流氓嘛! 等气大劲儿了,她又能理智地想着: 唉,要是万一不认账呢?楚亦锋他妈要是耍无赖不认可咋整?那看来真得求,好像求他们家,不是大闹一场才是对的。 得商量那更有能耐的楚家,让她闺女大学能够毕业啊,要不然不是白念了? 大成以前回家可说过,前两年刚恢复高考那时候,结婚生娃带孩子去念书的,那有的是。当时情况摆在那,能考上的有很多成家了。 可现在不一样啊,说是学校规定,别说生孩子了,处对象都不让啊。这要是被发现了…… 不行,不能闹。 刘雅芳深吸一口气,一副活活要咽下这哑巴亏的表情。别因为这事儿耽误前途,趁着怀孕了,俩好变一好,让他俩感觉结婚,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过刘雅芳随后表情又是一变。 这功夫了,刘雅芳可一点儿不信楚亦锋的人品了,在她看来,楚亦锋没那东西,以前表现的都是虚伪。 所以她此刻想的是,要是怎么的都不行了。妈的,那她豁出来她自个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宁可给楚亦锋那身皮扒掉,作的老楚家脸上无光,让楚亦锋当不成兵了,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在毕铁刚和刘雅芳一心想找楚亦锋时…… 毕成摸起了电话。 他给他姐请假,得跟笑笑姐打声招呼,问问书桌堂里有没有别的?一并带回来吧。瞅这样,这一周都不能去学校了。 第四七六章 梁柏生扣下电话,梁笑笑端着一盘西瓜进屋,就看到她父亲拧着眉头还看电话呢:“怎么了?爸?” 梁柏生没回答,而是先看了眼门外: “嗯,你爷爷奶奶睡了?” 一提爷爷奶奶睡了,梁笑笑挺纳闷。 自从她家出了梁浩宇的事儿,爷爷奶奶就常住沙家浜了,不放心她和她爸,可也因为长时间住在这,她才发现…… “爸,他们睡的也太早了吧?有时候七八点钟就睡觉。我洗澡都不敢大声。然后早上三点多钟就起,我还没睡醒呢。这倒没什么,要不要带他们去检查身体啊?哪有这么个休息时间的?” 梁柏生摇了摇头,岁数大了都能样。觉轻、觉少。就靠晚上早睡才有精神头呢。 梁笑笑放下盘子,觉得他父亲好像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意思,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是毕铁林打给你的吗?” 梁柏生想了想,像闲聊天似的说道: “这铁林吶,夹个小包就会送礼。他去给你徐叔叔送礼去了。是你徐叔叔来的电话。问我,怎么能扯这事儿?太客气了。” 梁笑笑不懂,她前天还听毕铁林跟她说呢,不能求人办事让她爸踏人情,一码一码,一次事儿一透,人情在于多走动,以后就不绕她爸这块了,免得都麻烦,她爸还得夹在中间不好说话:“这样不好吗?” 梁柏生微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下,才回答道:“你徐叔叔是我同学。以前他是不如我,就是现在,我们也属于平起平坐同等地位。 铁林去送礼,我就总觉得像是怎么回事儿似的,矮人一头。 其实没必要,顺手的事儿。你徐叔叔要是有求到我在京都这面的,我再办也一样,没必要送礼。” 梁笑笑懂了,她爸这是嫌弃毕铁林给丢脸了。 父亲还是有点儿知识分子的清高心理的。 “那我说说他?他生意人,爸,有些时候吧,他有点儿现用现交,比您指定是市侩,别生他气哈。” 梁柏生看到女儿这就开始偏向外人了,又气又好笑道:“你啊。” 随后又是一叹道: “算了,他本来在那就战战兢兢打天下,这些就别说了。他那人心细,还得多琢磨。 再说现在这个社会,嗯,时代也是变了。或许他那样的,才能跟得上时代脚步,我这想法也许还太过拘谨呢。 我也没听出来你徐叔叔是跟我客气,真挺高兴的啊,还是说的是真话、真的不用。 总之啊,你要是想点他几句,不要说这事儿,就告诉他,人心贪婪,不要给人心养大了,干什么都得把握好度,过犹不及。” “爸,嘿嘿,谢谢你。” 梁柏生不爱听这个,用得着女儿谢吗? 他现在心理也挺复杂,越来越不受控制为毕铁林着想担忧了。他劝自己:没办法,爱屋及乌吧。那小子,是他晚辈,把他也当半个孩子看吧。 梁柏生转身刚要走,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找他的,也就停下了脚步。 结果就看到她女儿表情很紧张地喊道: “大成?你姐没事儿吧?哪病了可得上医院!不能瞎吃药!嗯嗯,我给她收拾东西,我都能给她请假,你不用来也行。对了对了,先别挂,告诉她,我明天就去看她,啊?” 挂了电话,梁笑笑都没注意到她父亲,站在桌边儿就开始咬手指甲。 梁柏生看的直皱眉头,他女儿把那手指甲挨个啃了一遍。不脏吗? “呸。”梁笑笑将嘴里的手指甲都吐了,着急忙慌拿起电话,又给扣下要去取本子找号码,一回身就看到她父亲,撵梁柏生道:“爸,你也睡觉去吧。” “打什么电话还撵我?你刚多大?哪那么多秘密?” “哎呀,我怎么就不能有秘密了?您快睡觉。”梁笑笑一跺脚:“就是秘密!” 看到娇娇俏俏的女儿,最近越来越能跟他使小性子,梁柏生喜忧参半,高兴女儿又跟小时候一样了,愁得慌二十多了,一点儿没长大。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赶紧睡觉。我可警告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必须得先跟我说。” 梁笑笑对于这警告都快要免疫了,嫌弃地摆摆手。 晚上九点半,梁笑笑左思右想后,觉得什么十天后啊,毕月都病了,那离发现还远吗? 捡日不如撞日吧,再说先确定楚亦锋回没回来也行啊?万一瞎猫碰死耗子能抓到他呢。 她一个电话就打到了特种大队。 要说梁笑笑吧拨号时吧,她也有点儿心里没底儿。 那是部队啊,那可是特种部队啊,就知道个人名,人家要是审问她,她说什么啊?可小胖手拨号的动作却一下没停:“你好,我想找一下楚亦锋。” 雷明手指上夹着的烟头,烟灰已经燃烧的挺老长了,手边儿全是计划书。 加夜班写材料,此时一听对方张嘴就要找楚亦锋,还给他说的一愣。 雷明将话筒拿远,瞅了瞅听筒,像是不可置信似的。 手上的烟灰掉落,他赶紧吹纸张上的烟灰,就怕报废白写了。 等吹完,雷明再听到那面还喂喂的呢,马上吹胡子瞪眼,粗着嗓子像是平常训斥喊话一般:“你找楚亦锋,你打我这干什么?!” 远在京都的梁笑笑被吓的睫毛一颤,小小声道:“那我该往哪打啊?” “嘿!你这小同志,你哪个单位的?我这是哪,你是不是没有事先搞清楚?” 雷明觉得这人脑子有病,怎么说不明白话呢。 你找中队长,你往大队长办公室打电话?有急事拍电报,没急事写信,这是常识。 梁笑笑被训的蔫蔫的: “那,那您是谁啊?不是不是。我求你了,楚亦锋要是在,不,他只要一出现,能不能麻烦你让他赶紧给我回个电话,十万火急,我叫毕月。” …… 晚上十点四十,螺旋桨在海上明月的映照下盘旋。 雷明两脚肩宽,手背身后,狂风吹着他的军装,他的身后也站着十几位整装待发的军医。 节省一半时间提前完成任务,这就是特种大队存在的意义。 缉毒史上没有留下他们的姓名,可他要亲自迎凯旋而归的无名英雄们。 第四七七章 归来 夜深了,天上升起一弯月牙儿。 月光洒在毕家寂静的小院儿里。 没了白天的哭闹和喧嚣,人心却更不静了。 …… 毕月翻了下身,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可这一闭眼,脑海中,还是傍晚时乱成一团的那一幕一幕挫败的感受,吞噬着毕月的心。 孩子这个意外的出现,也让她此刻的状态,只剩倔强,一根筋儿到不能理智地分析。 心很乱,身体状况很差,智商也像是不在线。 至于另几个屋里,更是没人入睡。 连同狗蛋儿在内,嘴里都像是有苦水似的,可愁得慌了。 狗蛋儿问毕成:“哥,姐该怎么办呢?” …… 倒是父母那个屋里,没人说话。 毕铁刚单手枕在脑后,不知道在寻思着啥。 刘雅芳给毕铁刚一个后背,就这一个晚上啊,她哭的眼睛都模糊了。 一碰就疼,像是睁都要睁不开了。 一想起自己这双眼睛跟快要哭瞎了似的,想起第一次模糊涨的疼,就是因为闺女喝药自杀。 前段日子毕月又离家出走,气的她差点儿倒下,还挨了顿揍,结果还得她凑过去先露个好脸儿。 现在闺女一个好好的大学生,前途那么好,又作的未婚先孕。 刘雅芳心力憔悴。 谁家闺女都不如她闺女能抓钱,这是真的。 可谁家闺女也敌不过她闺女能气人,这也是真的。 养儿养女,都是上辈子欠的债啊。她这闺女,比养十个儿子还操心。 刘雅芳不自禁地叹气出声:“唉!” 叹的毕铁刚皱着眉头,拳头放在心口窝的地方捶了捶。 他一心寻思着:他这个当父亲的,窝囊啊!两次路过楚家,就站在大门口,都没敢进去。 那三层小楼,门口站岗的哨兵,能开进车的大铁门,大院子,那一家人的官职,使他都不敢上门讨个公道。 原地傻站着,给自己鼓劲儿了好几次,闺女那有可能吃了一辈子的大亏,不足以他踏进门槛吗? 就这一个闺女啊,孩子受欺负了,不该是当爹的出头吗? 可他…… 当初看着大山那事儿,毕铁刚还觉得是戴父不讲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咋还能挑这挑那? 可现在再联系到自己,到啥时候吃亏的都是女方,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嫁的好。 想到这,毕铁刚就觉得心揪得慌,他赶紧揉了揉心口的位置。 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 就是不讲理,也是需要资本的,他不是戴父,他是个没本事的爹啊! 在儿女面前活的没本事。他甚至都不敢跟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妻说。 说他路过楚家?说他没有勇气去找?他都怕老妻也瞧不起他,骂他不是个男人。 刘雅芳两个手指揉着眼珠儿,没回身,但她能感觉到毕铁刚也没睡,随便问道:“你咋的了?” 毕铁刚哑着声音,倒着气儿说道: “给闺女多做点儿好吃的,少当她面儿说没用的。再想不开,是跑了还是给自个儿身体造坏了,咱俩更得后悔。这几天,你也别去饭店了,给她调养调养。啥都不如孩子身体重要。没有过不去的。” “嗯。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说啥啊说。不过你得……” 刘雅芳一翻身睁眼看过来,给她吓一跳。虽然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外面院子里的月光照着,她没太看清。 可她直觉不好。毕铁刚从来不佝偻着睡觉。 “你咋的啦?啊?!” 毕铁刚干咽了口吐沫:“去,去把你那心脏病药给我拿来。” 刘雅芳跨过毕铁刚要下床时,急的她差点儿一头栽下。翻抽屉找药倒药,刘雅芳手都是打着哆嗦的,也数不清几粒了,倒了个大概就赶紧塞到了毕铁刚的嘴里。 毕铁刚含药躺在那,缓着他那口郁结之气,刘雅芳捂着眼睛坐在一边儿直抽搭。 毕铁刚缓过来心口疼那股劲儿了,他摩挲了一把脸,嘴里的药还没完全化掉,却顾不上自己,拍了拍身边呜呜直哭的刘雅芳,含糊地嘟囔道:“别哭了。眼睛不要了?再给他们哭醒了。啊?” 刘雅芳一下子就哭出了声:“你可得好好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就彻底塌了。” 三两分钟之内都是刘雅芳一直在小声哭,毕铁刚将药全部咽下,支撑住自己接过水杯,这才说道:“知道了,不能倒下。我还得找那死小子,给他一棒子。” 这话音儿落下的同一时间,远在某海域刚刚着陆的“死小子”,端着左胳膊,嘴角边儿带着雅痞的笑,下了飞机。 特种大队大队长雷明,望着一个又一个穿着靴子跳下的影子,他抿紧唇角,不想让自己露出一丝笑纹,怕这些个自命清高的家伙骄傲。 半夜时分,一个又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家伙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他们脸上还带着脏兮兮的油彩,从上到下全身泥泞,可想而知,在南方边境时,他们摸爬滚打的景象。 甚至当从飞机上被抬下来一个腿中枪的,还有搂脖抱腰背着的伤员,却从远处只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是光荣的兴奋。 没有伤感,只有把受伤当平平常常小事的从容。 就在这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种兵里,雷明双手插腰,为何离很远就能辨别出哪个是楚亦锋? 因为那位男低音正在呵斥道:“王大牛,我兜里饼干吶?” 王大牛嬉皮笑脸道:“趁你打麻药的时候顺走吃了。太饿了,大队长?我们要吃饭!” 雷明扯着嗓子,对着从远处走来的一众人,大手一挥喊道:“加餐!炸酱面!” 这话一出,所有人嗷嗷乱叫,释放着他们还没燃尽的激情。 小食堂的大灯通亮,满食堂里全是吃面条的吸溜声。 大灯照着那一张张疲惫的脸。 大灯也照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特种兵,有好几个人虽然没被军医带走,但也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大灯照着楚亦锋那只端着的伤胳膊,缝了七针,血迹已经透过了白纱布,手指甲里还带着黑泥。 可曾经臭讲究的人,此刻别看一只手卷面条,一口都不比别人吃得少。 第四七八章 军辉表白 楚亦锋吃面条吃的那个专心致志。 倒是王大牛,一向认吃的人,他却边将脑袋埋在二大碗的跟前儿吸溜面条,边侧头盯着楚亦锋端着的左胳膊。 楚亦锋含糊斥责道: “瞅啥呢?不赶紧吃。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吃饱了赶紧睡觉!” 王大牛用手心一抹嘴上的炸酱:“哥,你那伤口得重新包扎一下,别是缝合的地方裂开了,那血,你看看。” 楚亦锋瞟了一眼左胳膊:“没事儿。”一句没事儿说完,他抄起空碗站起身,冲小食堂窗口喊道:“还有没有了?再给我们这桌来一盆。” 陆擎苍看了过来,正好和王大牛对视,王大牛指着楚亦锋的背影,像是取笑,实际是心疼,嘻嘻笑道:“白瞎我哥那长相了,胳膊上得长两道蚯蚓。” 陆擎苍就跟没听着似的,长相和胳膊有什么关系,低头继续吃饭。 等这些刚刚执行完任务归来的战士们,吃完面条后,政委王伟正要喊话都去洗洗澡,热水开着呢,雷明却一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雷明和王伟就晚一步上楼的功夫,三楼二楼几个房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震天响。 有的士兵甚至都没脱衣服,一沾床就睡着了。 楚亦锋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睡的很熟很熟。一向睡眠质量很高的人,很少做梦的人,沾上枕头居然就在梦里畅游了…… 梦里的楚亦锋,一套民国军装,他坐在戏园子的第一排,正看着台上。 随着京剧游龙戏凤的唱段词,他的手指轻敲着膝盖。 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唱道: 骂一声军爷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头戴海棠花,扭扭捏捏风流样,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海棠花海棠花,倒让军爷取笑咱,将花不戴撇地下;军爷将花忙拾起,我与你插、插、插上了这朵海棠花。 梦境中的楚亦锋,刚要为台上地道的唱腔轻拍手掌时,画面又忽然一变。 其实在大队长雷明和政委的王伟的眼中,他实际情况是睡着睡着压到了伤胳膊,翻了个身。 梦里的楚亦锋,民国军装脱下,上身穿着海魂衫,下身运动大裤衩,回眸转头冲刘大鹏那几个人,呲着一口大白牙。 他能够在梦里辨认出,那就是他十六七岁的青涩模样。 青涩的大男孩儿,指着院儿里栅栏外探进来的果树,喊道:“哥几个?那好像是杨梅,走!” 一声令下,他率先助跑了几步,嗖嗖嗖三两下爬上了两米多高的院墙。 楚亦锋伸手去拽树杈子,拽到了正要揪杨梅解解渴呢,结果他表情一愣。 明明是果树啊,怎么是大枣? 大枣好啊! 咬了一大口吐了个核,冲下面还在观望的人喊道:“不用上来了,呸,不好吃。” 可是等午休的时候,他拎着他奶奶的花布兜又来了,还像做贼似的四处瞅瞅,爬上墙把能摘下的大枣,全用着花布兜给兜住了。 心里十分窃喜,窃喜的嘴边儿满是笑容嘀咕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特甜。” 也不知怎么的,摘完大枣了,天居然忽然变黑了,也不是走在大院儿里了,好像又是在海边儿,狂风乱作。 楚亦锋莫名的心肝发颤,他紧紧地搂住他那一兜子大枣,猛然抬头看向远处时,全身汗毛倒竖。 天上,海面上,就像突然间合二为一。 腾云驾雾中,有一条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小青龙,像是要冲出影壁一般,直奔楚亦锋而来。 楚亦锋被吓的当即倒退两步,小青龙到了近处,就在楚亦锋脸上也露出恐慌的时候,小青龙居然说话了:“我有一个小秘密,我要告诉你。有人要伤害我,你可不可以帮我?” 从这一刻起,这一宿的时间,楚亦锋就成为了小青龙的守护者。 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小青龙越长越结实,骄气日盛…… 雷明看着嘴角带笑的楚亦锋,无语地摇了摇头,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美梦呢。 率先转身离开201宿舍,又挨个房间查看了一番。 出了宿舍楼,他嘱咐身侧的政委: “老王,明天出早操的时候,让楚亦锋必须去趟医院,我看他那胳膊伤的不轻。” 王伟点点头: “是啊,他是在和身绑炸药包的亡命之徒近身搏斗啊!引爆了,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受了这种程度的伤,不知道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雷,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真的,吓的我一身冷汗。 你说也是怪了,离的近的陆擎苍,他们没发现跑了一个,楚亦锋那双贼眼倒是一瞄一个准。” 雷明看向远处的操场。 其实当时消息传过来时,也给他吓了一身冷汗。 楚亦锋执行任务的位置在高地,他用的还是狙击枪。 大概也是因为在高处,瞄准镜里观察到了,那小子虎超超的一路急跑抄近路,和逃跑全身绑着炸药的歹徒狭路相逢。 当时具体怎么个危险情况,楚亦锋自个儿没说,那面自然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只知道赤手空拳、近身格斗,手臂被刺刀划伤七厘米,最后大获全胜。 “明天,他从医院回来后,让那小子给我写个详细报告。” 雷明走了几步了,他脚步一顿。 对了,明天他见到楚亦锋可得想着点儿,有人还找楚亦锋让回电话呢。 这一夜,注定不寻常。 各方纠结着陷入梦中的时候,有个人像是不知疲倦一样。 找醉的军辉,一身浓重的酒气紧靠在车窗处,被微风一吹,吹的他整颗心更加风中凌乱。 后座的刘大鹏和刘立伟都被他灌的,耷拉着脑袋,还说着醉话。 刘大鹏喷着酒气喊道: “辉子,你说,嗝,说还去哪,哥们奉陪到底。告诉司机,咱咱走!” 刘大鹏的司机赶紧看向军辉。军辉指了指要开的方向,一句不吭声。 但是等刘大鹏的黑轿车开进胡同时…… 刘大鹏晃动了下脖子,隐约觉得,怎么这么熟?谁家住这来着?他一定来过啊! 喝的脑袋太沉了,使劲摇了摇脑袋。他身侧的刘立伟还咋呼道:“卧槽,哥,别晃了,我容易看你这样晕车,再被你晃吐了。” 到底是谁家呢? 军辉一个个有力的拳头砸着大门:“毕月!毕月你给我出来!” 第四七九章 打群架(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1) 沙哑的呢喃声,军辉砸着毕家的大铁门。 毕月? 刘大鹏站在车前,愣神地看着军辉趴在门上的背影。 另一个哥们刘立伟,僵硬着脖子看向刘大鹏。他以为他是喝多了幻听了。 是楚哥的那个毕月吗? 毕家小院瞬间灯火通明。 毕铁刚皱紧眉头推开了房门,他的身后跟着眼睛红肿的刘雅芳。 刘雅芳整个人还是有些懵的状态。 她出门前,特意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多钟了。嘀咕道:“这是谁啊?吓死个人,咋不是好动静敲大门呢?” 毕成穿着跨栏背心,狗蛋儿也开门出来了,毕成只来得及呵斥弟弟赶紧回屋睡觉去,他就奔门口大步跑了过来。 “毕月,你出来!” 毕铁刚打开了大门,还在不停拍着大门的军辉,差点儿跌进院里。 “军辉?”毕铁刚看了眼喝的醉醺醺的军辉,又抬眼看向军辉身后的刘大鹏和刘立伟。这才说道:“你大半夜,这是闹什么?” 毕成半张着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仨人,他都认识。 “叔,求你了,我想和毕月谈谈,就十分钟,不,五分钟!给我五分钟时间。” 刘雅芳伸手扶了一把直往毕铁刚怀里扑的军辉。她瞪着眼睛,被军辉这幅失态的样子,一时间搞的哑口无言。 这一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直觉。这就相当于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没男女方面的意思,谁没事儿喝多了敲女孩子家大门? 慢一步出房间的毕月,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要跟我谈什么?” 白衬衣,黑裤子,头发披散着,毕月眼神冷冷清清的。 冷清的让军辉心冷,可他脑子一热,推开了挡在门口的毕铁刚,两大步上前,走的太急,毕月向后躲了一步。 军辉虽然熬夜喝酒,眼睛上布满了红血丝,但他的眼神里满是认真。 酒精能刺激他兴奋冲动,影响他走路,却让他的思维更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关不过,孩子不打掉,不给毕月树立起努力跟他在一起的心,他再也没机会了。 酒精也鼓起了他表白的勇气,他不想再猫抓老鼠似的玩捉迷藏,暗示没用,他要说清楚,为自己争取一次。 “毕月,给我个机会,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啊?不要了,咱不要了。 我们谈朋友,我们开始,我们一起,等你毕业了,不,等你想嫁我就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有什么条件,你家有什么条件,你提,我军辉但凡能做到的,我……” 毕月面赤耳热,她伸出手指,指着近在咫尺的人:“你给我闭嘴!耍酒疯耍到我家来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刘雅芳两手握拳张嘴站在一边听着,尤其是听到军辉表白说的那些话,她那颗心吶,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说这大门大敞四开的,外面又是停台车,又是还有俩小伙子呢,院子里,儿子,丈夫,她……天吶,一句没漏听。 还是毕铁刚一把掰过军辉的肩膀,往后推了一步,毕成也站在他姐的侧手边。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你不要再说醉话了!” “叔!”军辉想让自己站军姿,以军人的名义表态发誓,他想告诉毕铁刚,他不嫌弃,他只要毕月跟楚亦锋断了,孩子不要了,一切,一切真的可以从头再来。 “叔,我……” 毕铁刚瞪大了眼睛,他怒斥军辉警告道:“你给我住嘴!你喝多了!” 军辉又隔着毕铁刚紧盯毕月: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楚亦锋,你看看我?啊?我比他好,我会对你更好,好一百倍!” 刘大鹏和刘立伟是什么时候迈进了毕家小院儿的,没人注意。 军辉这话音儿一落,刘大鹏眯着眼上前,酒劲儿彻底醒了。他一把薅住军辉的脖领子,刘立伟也赶紧上前架住军辉,对毕家人急着解释道:“他喝多了,红的白的一起掺,真喝多了。” “小伟!”军辉红着眼低吼道:“我就说这一次,你要把这唯一的一次解释成是醉话?” “军辉哥!”刘立伟失望地抬眼看身侧的军辉:“你太特么让哥们失望了。” 毕家人,除了毕月,集体哑言,都发愣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内讧的一幕。 而刘大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咬牙切齿说道:“丫吃窝边草吃兄弟身上了?军辉,你真特么不是东西!”说完,在军辉挣扎,毕家人要上前想拉开时,刘大鹏攥起拳头,对着军辉的脸,上去就是一拳。 这一拳开始,院子里乱如麻。 你一拳,我一拳,军辉面对刘大鹏的拳头毫不客气,回手就是一个左勾拳,当即打的刘大鹏向后踉跄了几步,等刘大鹏站定后,以冲刺起跑的架势扑向军辉。 刘立伟夹在两个人中间,推这个拽那个。 几拳过后,军辉和刘大鹏打了一团儿,打的毫无章法,谁也没用部队那一套。 这打架的场面,乱的像是上学的岁月时光中,那些跟外人打群架的场面。 刘大鹏心里清明的狠。难怪今晚喝酒,提起楚亦锋,军辉阴阳怪气,还说楚亦锋变了。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是谁变了?是特么因为一个女人,是从几岁脖子还系红领巾的友谊,被军辉放下了。 刘大鹏情绪激动,打红了眼,眼眶边儿有泪意。 他对着军辉的肚子上去就是一脚,自己呸的吐了口血,被军辉打的牙齿松动了,疼,但抵不过难过的心理。 再也回不去了,这些兄弟再也回不到往昔。 “辉子,疯子不在,你居然撬墙角撬他身上了!你对不起兄弟两字!” 这边还打着,毕月看到她爹和她两个弟弟都一齐上前拉架了,她转身回了有电话的那屋。 “你好,有仨人喝多了,在我家院子里打架。” 第四八零章 报警(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2) 在毕月眼里,这就是仨喝多的疯子。 对于军辉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不但没有,听到不要了,不要什么,她明白了。 军辉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怀孕的,这已经不重要了。 可让她很生气的是,让她不要孩子了。他谁啊?要不要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是“不要了”这仨字,刺激的毕月连废话都不想废话,直接报警。 她报警完,就坐在沙发上,也没出门,等着警察上门清理,耳边儿听着刘大鹏指责军辉不是个东西,楚亦锋不在,军辉变了。 也听到了军辉终于还嘴,喘着粗气回道: “刘大鹏,你少特么跟我这仁义道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楚亦锋撤资少要钱了吗?他少拿了十个?还是二十个?让你特么像孙子似的!” “你放屁!” 叮咣的声音,闷哼的声音,随着这对话又再次响起,毕月连瞅都没瞅一眼。 她运着气,气的不行。 莫名其妙被人往死里敲开了大门,当着家里所有人面前丢脸,又莫名其妙的,在后半夜这个时间段,还得听着仨酒磨子从表白事件打成兄弟决裂。真特么的! 直到警察来了,军辉离开,他都没再看到毕月。 军辉在走的时候,把着毕家的门框好几分钟。 他像是没听到刘立伟的解释;也像是没听到毕铁刚作证就是几个孩子闹着玩,听不到刘雅芳冲院子里喊毕月出来解释是误会,他听不到任何人跟警察掰扯的那些话。 他就知道,是毕月报警了。 军辉执着于盯着那扇窗、那扇门,期待毕月能出来看看,就看他一眼。 可直到离开,他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跟在警察后面才惊醒,忽然肩膀抖动,军辉笑了。 他在这一场大闹落幕后才明白,才懂得: 原来,不稀罕你的人,你感动不了。你的用心真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白,是打扰,是神经病。 或许,有些爱,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而军辉身后的刘大鹏,花衬衣只剩一个袖子了,另一个袖子在毕家院儿里扔着呢,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衬衣,不如说是布条来的准确。 刘大鹏没心思为狼狈的自己难堪,倒是看到在前面领先几步走的军辉笑出声了,他心里瞬间压抑得狠。 至于吗?就因为个女人。 辉子他,他到底知不知道,楚亦锋知道后,哥们之间,二十多年,结束了。 一联想到自己,刘大鹏不知为何,这一刻倒是有点儿能理解军辉了,刚才还觉得不至于,想想夏海蓝,还真至于。 刘立伟跟警察叔叔掰扯不明白了,他一巴掌拍自个儿脑门上,急了,急着喊道:“你们带走我们?考虑清楚。”他回身指向一直在后面慢的跟蜗牛似的黑轿车:“看看车牌子,好伐?卧槽!” 刘立伟更着急于,后面的军辉和刘大鹏谁也不说话,就像是要认栽了一样。 …… 毕家小院儿里,“唉!”毕铁刚气的一下子蹲在大门口。 刘雅芳看到毕月终于出来了,她小跑了过去,跟在她闺女身后一路问道:“你咋就能报警?那仨人你哪个不认识?碍于谁也不能报警啊?再说那军辉刚给你爹要完酒,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长嘴是干啥用的?就不能喊一嗓子让别打了吗?” 毕月要关门,打断了一路跟在她后面的刘雅芳:“我要是喊两嗓子就好使,要警察干嘛。我要睡觉了,你是要跟我一起还是不让我睡?” “你?”刘雅芳缓了口气儿,一想毕月的身体,嫌弃地摆了摆手:“你睡你睡。” 毕月关上门了,还能听到刘雅芳埋怨道: “这什么孩子啊?把警察都招家来了。”随后她娘又冲俩弟弟撒气道:“睡觉去!光个膀子杵这干啥?一天天的,唉,就这半宿的功夫啊,我这嗓子眼都快要冒烟儿了。早晚让你们几个折腾死。” …… 早上四点多钟,派出所门口。 刘大鹏扭头看向左侧的马路,军辉看向右侧,两人中间站着双手搓脸的刘立伟。 像是三点一线般,没人说话。 以前上学时,他们有钱一块花; 以前,他们几个是蹲在厕所,拿着楚亦锋偷他爸的烟,你一根我一根的分发,学会抽的第一口烟,还觉得挺潇洒。 以前,他们几个肩并肩的跟别人打群架,后来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他们说好了,有事没事多联系。也做到了,只因为牵挂。 总觉得这份情谊很简单,知心的就那么几个,比起现在跟谁交往都淡淡的,更显得千金换不来。 说好了永远有默契,永远是兄弟。可如今? 刘大鹏和军辉同时脚步顿了那么一下后,随后向左向右、各自不同方向离开。 刘立伟站在原地,他仰脖看天,天亮了。 兄弟,都喝大了吧?都喝高了吧? 军辉被人揍成这个样子回家,可见得给他妈妈吓成什么样,连同他父亲都拧眉瞪眼问道:“谁干的?” 军辉用手指抹了下嘴角边儿已经干涸的血迹,无所谓道:“没事儿。”说完了就上楼了,留下了被惊愣住的父母。 等他听到身后母亲的脚步声,不得不站住脚,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刚要说:“妈,什么都别问”时…… 军辉的母亲忽然上前一步,像是军辉这次回来给她那个主动的拥抱,也像极了军辉小时候没打过别的小孩子,她会抱在怀里轻哄,她搂着她儿子的后背,替她儿子委屈,到底没忍住哭道:“小辉,妈妈一定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军辉眼圈儿当即红了,可他嘴角却露出了笑。知子莫若母,他可什么都没说啊,他妈妈要有多了解他? “妈,不打紧,都过去了。” 他母亲马上含泪点头:“嗯嗯。我儿子就该配最优秀的。睡觉,睡一觉什么都会变好。” …… 推荐《重回八零年代》顾小北重回八零年代,在那个怀旧的时光里,她要搂着自己家根正苗红的长官大人,过幸福美满的军嫂生涯。 第四八一章 有个叫毕月的找你(为细雨含情的粉丝+3) 这一宿,也就是楚亦锋睡的不错。 他听着起床号坐起,大脑还是木的状态。都忘了伤胳膊了,还挺唏嘘那个梦。 “楚亦锋,出列。” 早操时间,楚亦锋看着不抓训练的政委来了,还挺纳闷,他站出来对着王伟挑了挑眉。 王伟板着脸,指向他的野战车:“开我车,赶紧去医院。” “报告政委,没事儿。放心。” “这是命令,大队长下的命令。” …… 楚亦锋嘴上叼着烟头,一手揉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就那么端着,沿着公路往市区军区医院跑,小风一吹,吹拂着头皮发梢都感觉凉快舒爽,莫名的,他心情相当不错。 直到到了医院,纱布拆开了,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受伤到现在,在大白天看清自己的伤口。 缝的线是七扭八歪的,楚亦锋一边递过去胳膊让消毒检查,一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当时那亡命之徒的尖刀可是奔他脸来的,多亏一个及时后仰,用胳膊挡了一下。 这要是伤了脸,七厘米长,那他家月月啊,恐怕再也不会没事儿就拍两下了。 楚亦锋还有心思唏嘘没伤到脸呢,而远在京都刚坐在办公室里的楚鸿天,看着手上的报告书,一目几行,紧张地拿起水杯,在看到他儿子干出的事儿时…… “呸!”楚鸿天被烫的赶紧吐掉茶水,水杯里滚烫的茶水也撒了半杯,裤子湿了,茶叶沫子沾在嘴边儿。 秘书很紧张:“首长,您没事儿吧?” 楚鸿天吸着舌头,摆了摆手,含糊道:“没事儿没事儿。” 楚鸿天又看了一遍,看完就靠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倒着气。 那炸药包,要是一旦引爆,要是给那亡命之徒拉炸药包的机会,那他还有儿子吗?胡闹! 医生也在训斥: “你这简直就是胡闹。伤口全感染了,你昨晚没发高烧不代表你伤口愈合的好,你明不明白?” 楚亦锋心话:我要明白我找你干嘛用的? “那你就拆了重新缝。” “第一时间没有做好缝合,你这可不就得重新来一遍,忍着点儿吧,跟我来。” 等楚亦锋端着重新包扎好的胳膊出了医院,又一路开快车站在训练场时,政委又找他了:“你口述的那些不够详细,当时是怎么个过程,需要写个详细的报告书。” “政委,我抓的是活口,审讯没有那人的供述吗?别费那二遍事儿了。我还得根据这次任务,给我们二中队制定个作训计划。” 就在楚亦锋想要拖掉写报告这事儿,雷明走了过来,接二连三地,劈头盖脸的对楚亦锋又训了几句。 得,楚亦锋开车出去兜了一圈儿的好心情啊,立刻烟消云散。 雷明训完后,都转身走了几步了,忽然站定,回头看向楚亦锋:“有个叫毕月的,昨天打电话,还说什么十万火急……” 楚亦锋撒丫子就跑,直奔雷明的办公楼放向,操场上传来他的喊声:“我打完电话就写报告!” 雷明气的喊道:“楚亦锋,那电话是工作用的,下次再私自留号码,我给你处分!” …… 毕家小院儿里,由于昨晚军辉和刘大鹏跑到院子里大闹一顿,毕月这一宿根本就没睡好。到了早上五六点钟,就感觉好像刚刚入睡似的,感觉好像刚睡熟,毕月就听到屋里细细碎碎的声音。吓的她马上睁眼看墙壁,清醒大脑清醒了好几秒,有那么一瞬觉得是进贼了。 等她将手慢慢摸到枕头下面,抄起她的外文书籍打断当武器扔过去,回头一看…… 绿树叶的碎花窗帘都遮不住外面的阳光了,也不是半夜,而是天光大亮了。天光大亮,她那个亲娘刘雅芳正在偷偷摸摸翻她书包。 “找什么?” “啊?啊。”刘雅芳半张着嘴,顿了几秒才卡巴了下眼睛说道:“你兜里有钱没?我钱包落在饭店了。” 毕月坐起身,看了一眼她娘那肿眼泡。伸手要书包,找出钱包递了过去。 刘雅芳一直在观察她闺女,发现那表情不咸不淡的:“用不了这么多,给我个十块八块的就行,剩下你自己揣起来吧,等待会儿我得去趟饭店,完了我就回来。中午想吃点儿啥?给你买点儿啥吃的啊?” 毕月摇了摇头:“随便。” 还随便,你要不随便能落个连上学都上不了吗? 刘雅芳拽开房门,心里骂着毕月,又不敢说出来,怕增添毕月的心理负担,再一个现在说那些也没用,琢磨着:去市场买点儿猪血吧,补补血,再看看去大商店买点儿麦乳精啥的。 都快要关门了,她又马上回头补充道: “今儿就搁床上躺你的,再睡一觉,粥我给你搁锅里腾着呢,饿了就赶紧吃,别硬挺。” 毕月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她娘正站在她爹面前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咋整,啥也没翻着。她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毕铁刚叹口气:“别翻了,我一会儿去店里言语一声,左溜也得去看一眼昨天闹事儿那小子,警察给带走了,咱不能装不知道。” 刘雅芳紧着点头:“对劲儿,于情于理都得问问。我刚才都想让大妮儿打电话问来着,可你说……唉,就她那个态度,白费功夫。咱不冲别的,就是那军辉给咱要回来那三箱酒,多少钱呢,应该的。” 俩口子都心明镜似的,问问军辉有事没事是真,问楚亦锋电话也是真。 刘雅芳要知道她走了,电话就进来了,不用费这么大劲儿,她还出门买啥猪血啊?一准儿会在家等着的。 可她不知道。 就连毕月都出门了。 房子得买,今天就给钱办理过户去。就她爹娘那个翻来覆去的样儿,她算看好了,哪天一个导火索,搬出去指日可待。 “叮铃铃,叮铃铃……” 第四八二章 联系(为细雨含情的粉丝+4) 毕月趁着家里人全都出门了,她立刻翻出楚亦锋那张存折,拿着就走。 澡堂老板家的女人给她介绍了仨房子,她提出要给点儿好处费,点了几句,就是想买套合心意的,那中年妇女瞄了瞄她,立马就给她张罗了这么一个。 那房子三室一厅,房主是调走才要卖的,新房,还没人住过。价格自然贵,要是不动楚亦锋那存折,她自个儿拿不出那些。饭店钱一动,她娘立马就能知道消息。 现在这是因为怀孕着急买楼房,要不然依照她的意思,是想一步到位买个大四合院给自己的。 无所谓了,等那片荒地近二年能倒出手,将来有钱了,这房子给毕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要是不想跟父母一起住,可以让毕成拿这套房子当单身公寓。 所以毕月在拿存折这事儿上,别看没打算嫁进楚家门,但她更没打算花楚亦锋的钱手软。 凭什么啊?不嫁是不嫁的,孩子是他的吧?他得提供场所连生再养吧? 毕月拿着存折直奔银行,把她自己那点儿小金库的几千块也取了出来。 “叮铃铃,叮铃铃……” 楚亦锋一手插腰,一手举着电话筒,舔了舔唇角。 毕月从来不给他打电话,他也跟她说过,有些时候确实不方便。 十万火急,能让毕月留言十万火急的事儿,会是什么呢? 重复拨了两遍电话号也没人接,楚亦锋打到了饭店。 赵大山接的,一听是楚亦锋还愣了下: “叔在烟酒行呢吧,婶子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说是去农贸市场。” 楚亦锋扣下电话,他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都十万火急了,还农贸市场?好像不是家里的事儿。 那片荒地? 说了啊,有事儿找姐夫,王建安再受他姐管制吧,私下里该怎么着还会怎么着,会出面解决的。他和他姐夫这几年没轻了背着他姐合伙做事儿。 “嗯。”楚亦锋微皱着眉,不自禁地沉思出声。烟酒行电话还不知道。 楚亦锋抬手腕看了看时间,干脆拽过一个椅子,在雷明的笔筒里拿出一只钢笔,拽了几张大白纸,在大队长的办公室里写起了报告。 他估么着写完思想报告了,毕月中午放学也该到家了。可他写着写着,笔尖儿忽然一顿。 楚亦锋惊愕抬头,愣了一瞬。 有种猜测在他心里被无限扩大。 楚亦锋坐不住了,明知道没人姐,可他摸起电话又打了过去。 叮铃铃,叮铃铃…… 毕成一手拎着米粉,一手拎着酸梅汤,满头大汗了回了家。 本来这个时间段,他该上体育课的,还没放学呢。 可是球都抱怀里了,无意中就听到罗麻花儿,扬着手中的信纸兴奋地嚷嚷:“哇哈哈,我姐生了个男孩儿,我要当舅舅了,酸儿辣女,我就知道一准儿是男娃……” 这些话,毕成听的过了心。他逃了最爱的体育课,球一扔,他寻思他提前回家,给他姐也买点儿好吃的。 毕成人刚进院儿,就听到了电话响。顾不上放下手里的东西,毕成冲毕月那屋喊:“姐?姐?” 一边自言自语:“怎么不在家呢?”一边往客厅跑。 接起电话,双方都是一愣。 楚亦锋顿了一下就问道:“大成,是你吧?你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毕成一听是楚亦锋,这人自个儿送上门来了,激动喊道:“楚亦锋!你还知道打电话啊?你?你!我白管你一口一句楚哥的叫着,我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和我姐就是再难,也离你远远的!” 听筒里传来楚亦锋急切的声音: “毕成?你先冷静,我问你……” “你问我个屁!以前我还挺崇拜你的,觉得什么乱子你都能解决。现在你给我家惹出一个最大的乱子,谁来都解决不了的乱子!” 喊的激动,或许是昨晚毕成的心里就积压着怨气,他喊着喊着眼圈儿红了。机关枪似的抢话,不给楚亦锋说话余地的继续喊道:“我姐现在就快要休学状态了,她怀孕了,不能上学了,我爹娘感觉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你就是这样一个能耐人?你自个儿父母父母那整不明白,沟通一百回你都没沟明白,你还招我姐,让她落到这步田地。 楚亦锋!谁家军人像你这么不扛事儿的?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回来马上替我姐出头,你在我毕成心里,从此以后狗屁不是!” “你给我住口!”楚亦锋紧蹙着眉头,打断喋喋不休的毕成:“你姐呢?让你姐接电话!” “我姐?”毕成一手还拎着两兜吃的,眼圈儿还是红的状态,看了眼窗外:“我哪知道她去哪了?你赶紧回来,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就我爹娘昨天都快要崩溃了。”说到这,毕成马上急切地换了语气,他改成了商量:“真的,楚哥,我求你了,我知道当兵请假不容易。可这种事情,他不是缺钱,不是碰到谁找茬,家里怎么样了,是怀孕啊怀孕。 我姐是个大姑娘家,她眼瞅着就要期末考安排实习点了。我都怕我娘哪天一个发疯,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就我姐那烈性子,我就这一上午的时间都没上好课。” “我尽快回去!一会儿再给你打。”楚亦锋都快要扣下电话了,他又拿起来问道:“你姐去哪了?你给我出去找找去。” …… 楚亦锋是怎么消化这件事儿的? 他挂了电话,木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变。 怀孕了? 真怀孕了? 他要当爸爸了? 啊? 雷明推开办公室门,就看到像傻子似的,直勾勾瞅着电话的楚亦锋,他呵斥道:“不抓紧去食堂吃饭,你等着一会儿喝菜汤呢?去!我这电话,我这……” 楚亦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还是那副脱线的状态,转身真就往外走了。 雷明拿起刚才楚亦锋写的那张纸,吹胡子瞪眼睛道:“楚亦锋,这就你写的报告书?你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门口只留给雷明一句男中音:“啊。” —————————————— 推荐团子123:《古代逆袭攻略》:3S星际战神穿越古代,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 第四八三章 被破口大骂(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5) 要当爸爸了,毕月怀了他的孩子? 他亲亲小媳妇的肚子,真给劲儿,真争气! 楚亦锋看起来像是一副平时的样子,瞅着挺正常,腰板笔直地路过训练场。 但是当王大牛喊道:“中队长?你怎么不去吃饭呢?哥?” 楚亦锋离他几米远,愣是没听着。 陆擎苍拧眉疑惑:“亦锋,医生怎么说的?胳膊有问题?” 乔延马上紧张地看向楚亦锋端着的伤胳膊:“亦锋?” 楚亦锋对这些都视若罔闻,照常走他的。 搞的他身后这仨人的表情,当即有点儿呆,互相对视了一眼。 尤其是看到楚亦锋不是往食堂的方向走,莫名地担心,他们默契地在后面跟着。 海浪拍打着楚亦锋的鞋,他昂扬伫立在海边,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望着大海波涛滚滚似永不休,心里想着:他再也不怕了。 以前总怕某一天,毕月不高兴了就会走掉。 可从今天开始,以后再不用怕了,不怕失去毕月,不怕那个擅变,直到今天也拿不住的小妞,再不怕她不理他了。 因为他们有了孩子,他们即将要组成一个家。 荣辱共担,最长久的并肩伙伴,彼此托付终老。 小家庭,小家,成家。 从今往后,会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收复他曾经的轻狂,家里的女主人,他又爱她的美貌又爱她的性子又爱她的善良。 有个孩子会叫他爸爸,叫他喜欢的女人妈妈。 他们携手打造一个小家,越过越幸福安稳。 楚亦锋激动欢喜的心情到达了顶点。 后面的仨人,也有幸见证了喜形于色真成了疯子的楚亦锋。 就在成群结队的海鸥在海面上翩翩飞舞路过时,它们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的当即叽叽喳喳乱叫。 楚亦锋挥舞着胳膊砸着空气一跃跳起,他用着最大的声音对着海面狂吼:“哥们要结婚了!毕月!毕月!” 王大牛惊讶的半张着嘴合不上了。 乔延摸了摸鼻子,望着喊完那句,又伸直一只胳膊做飞行状的人,开始喊:“我才是最厉害的!”。 他有种错觉,这不是他认识的同学兼好友。 倒是陆擎苍,他愣神了一瞬后,从来不喜笑的人,嘴角不自禁地咧开。 楚亦锋飞翔状,狂喜、激动的他,伸着一只胳膊飞,还得端着一只白纱布的伤胳膊,栽着膀子跑歪了,跑转向了,一绕圈儿就看到了身后的三位。 语气轻快,跑的仨人跟前,还问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仨人无语地看他。 王大牛慌神道:“哥,你?你没事儿吧?我看你要疯。” 楚亦锋一巴掌拍在了王大牛的脑袋瓜上,当即给王大牛拍的一矮身子,拍完就走。 也不管那仨人怎么看他的,嘴角边儿带笑,笑呵呵驴唇不对马嘴回道:“你哥我要结婚了,那些吃的归你,哥们去请婚假!” 乔延望着兴奋无比的背影,含糊地问陆擎苍:“不是刚休假回来?他还能请下来吗?” 陆擎苍沉稳回道:“他要是结婚,乔延,我得请假。”说完往训练场的方向走。 “嗳?嗳?你别的啊!我闺女可等我回家呢,你走了,谁带队啊?” “你!” 倒是王大牛,他仍站在原地,还在那暗自揣呢:二十岁小毛头摇了摇脑袋,他娘说大表哥说的对,说是稀罕邻村的山杏,稀罕成了三孙子,啥活都干,在家跟头懒猪似的。还说男人一找媳妇就没脑子。 真对。 王大牛心想,他可不着急找了,瞅瞅他的营长他的哥,疯了。 楚亦锋疾步跑的这一路上,神经状态还属于过于兴奋。 他砰的一声推开雷明的办公室门,雷明被烟头烫了一下:“你给我出去重进来!” 就这一句话,楚亦锋恢复了不老少,至少能够理智办事儿了,重新敲门喊道:“报告!” “嗯。” “队长,我结婚报告,我就想知道它是在路上飞呢,还是压在哪了,您只要说个地儿,说个人名,我去找,好不好?” “好个屁。”雷明仰坐在椅子上:“少跟我整这一出,我不吃你这一套。” “我十万火急。队长,那这么的,你给我假期,我要休假,我真有事儿!” 雷明紧蹙眉头,啧了一声: “楚亦锋,你刚休假回来你自个儿忘了?再说,我就纳闷了,你小子又没娶妻又没生娃的,孩子老人都没病,你跟谁这撩挑子呢?” 楚亦锋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开始演苦情戏: “头,我胳膊很严重。被那帮庸医拆了缝缝了拆,你觉得我能参加训练吗?我休假,家里真有事儿。我回去写报告,我给你多写点儿,顺便还能写出根据这次实战的作训报告,你看成吗?让我一个端着伤胳膊的人带队,这不是开玩笑嘛,是不是?我身体真容易出毛病。” “是个屁!” 楚亦锋泄气,这怎么老是个屁老是个屁的,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同样都是领导,雷明就是不如叶伯煊来的干脆。 “你不用跟我这演戏,早上政委让你去医院,你不说没事儿吗?脑袋削个尖儿一头扎在训练场上,你打个电话你就脑袋疼屁股疼的了?这是部队。” 雷明本来想着,午休时间逗几句,结果说着说着,他语气变了,站起身,拍了拍楚亦锋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对象打个电话就要请假?出息。别忘了你是军人。怎么?以后结婚成家了,媳妇病了,媳妇生孩子了,你都要请假?不过那最起码还算个情有可原的理由,你这算什么?” 楚亦锋一脸无奈,他都懒得瞅身侧的雷明,满嘴冒苦水:我媳妇可不就是要生孩子了。 急了,却只能重复一句: “我家里真有事儿。头,你觉得我是莫名其妙会请假的人嘛?不信是吧?”楚亦锋这回扭头和雷明对视:“我让首长请,行了吧?” “哎呀?”雷明瞬间瞪起铜铃大眼,手指指着楚亦锋的鼻子:“好你个小子,敢拿首长压我?你请吧,首长放话我就放行,我倒要看看你这大少爷做派会不会写检查?” 楚亦锋做了个“请”的手势。 “什么意思?” “雷头,你要听首长家的机密啊?我要打电话。” 楚亦锋熟练的拨号,又拨到了毕家,他寻思穿插着来,一步接一步的,一个接一个的通知,不过要先听小媳妇说几句话。 “大成,找到你姐了吗?” 毕成无语,他刚才脑子也绝对有泡,楚亦锋让他找,他还真出门了:“我去哪找她啊?医生说她身体状况不好,得卧床养着……” 楚亦锋脸色慌张: “什么?她身体状况不好?卧床?不好还出门?胡闹!” “你个小兔崽子,你说谁胡闹呢?我可下逮着你了!”刘雅芳抢过电话骂道。 第四八四章 楚家得知(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6) 尖锐的女声传进电话筒,楚亦锋被吓的一躲,躲完又赶紧离近电话表态道:“婶儿?婶子你听我解释,都是我的错……” 他话还没等说完呢,那面刘雅芳气急败坏对着电话大喊道:“解释?你还有脸解释?你太让我寒心了,你让我们一家子没了消停日子,你咋就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儿! 我闺女,我闺女啊,她才多大? 你比她大那么多岁,处着处着你就糊弄她,你满肚子花花肠子。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个东西你,你特么痛快给我回来!” 楚亦锋咽了咽吐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手心、脑门,全是汗,只能对着电话也大声抢话道:“婶子你听我说,就说一句,我这就请假回去结婚,您别为难月月,就这一点。我们是……” “你可不得回来结婚?!” 刘雅芳情绪激动,十个楚亦锋此刻也挡不住她尖利的怒斥,没破口大骂都是她平日里词汇积攒不够:“你不结婚你就不是人了!我先告诉你吧,你给我闭嘴,你听我说,你说个屁你说!你要敢不痛快麻溜回来,你也甭当什么军人了,对不起你自个儿那身军装,你可别在部队搞破坏了!” “妈妈妈妈妈,我现在想知道月月的身体情况,等我回去,负荆请罪,您怎么收拾我都行,月月现在什么情况?” 妈?还别说,这个时候楚亦锋改口,叫的刘雅芳当即一愣。 不过她是谁的亲妈?她是毕月的啊,这一声妈倒提醒了没有理智的刘雅芳。 她答非所问,又抢话道: “对,对,还有你那个妈,我告诉你楚小子,你家里那几个人,你妈你姐你爸,甭管是谁,这事儿我闺女都已经吃了这么大亏了,你别在那块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麻溜给那几个人都给我说明白了,你瞅你要摆愣不明白的,你坑了我闺女,我也不让你们好过!回来,听没听见?!” 话筒里的男声肯定道: “妈,那都不是事儿。我就想知道月月情况。她回没回来呢?您就让她跟我说两句就行。” “她能什么情况?她一个清清白白大姑娘现在这样了,她能有好果子?能不病了吗?你家里要是再整出点儿没用的,我闺女就得让你毁了!你别问这些臭氧层子,竟整些没用的,跟她说什么话说话,赶紧的,给你家打电话!” 刘雅芳说完这些,脑袋都快要气糊涂了,砰的一声就挂上了电话。 可下找到撒气桶了,一口气说这么多,说的她站在电话边儿直倒气儿。 毕成始终站在一边。他娘那嘴跟机关枪似的一顿突突突,突突的他,脑子嗡嗡的。 看到刘雅芳就那么摔了电话,他无语道: “娘,你这样骂他,是不是有点儿……” “有点儿啥?到啥时候吃亏的都是你姐!瞅你那囊囊不喘的样儿,跟你爹一样一样的。我这叫施压,你懂个六。” 要说开头接起电话就骂,刘雅芳那真是有种可下逮着人脱口而出的冲动,后来这几句,她也确实又生气又听到楚亦锋那态度心里有点儿底儿了。 不说狠话,能快刀斩乱麻吗? 刘雅芳命令毕成:“去,去烟酒行把你爹找回来,就说楚亦锋来信儿了。省得去问那军辉。昨天军辉说那话,今天问楚亦锋,这都有消息了,别干那蠢事儿了。”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院子里走呢,毕月推大门进来了。 刘雅芳和毕成异口同声问道:“你干哈去啦?” “出去转转。” “转转?你啥样你自个儿不知道啊?不告诉你躺着?” 毕成在路过毕月时,停下了脚步,还回身看了眼他娘,才转头对毕月说道:“姐,楚亦锋来电话了。” 毕月瞬间盯住毕成。 毕成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下,也没避讳刘雅芳能听见,直来直去告知道:“我接一个,娘接了一个,娘把他骂了,我走了啊。” 毕成说完就溜了,留下了互相对视的娘俩。 楚家…… 梁吟秋在面无表情地包着混沌。 她心里清楚得很:老太太就是折腾她。 说是嫌弃儿老刘中午闷的饭,米粒太硬,就说嚼不动,她也吃了,跟往常一样。 老刘在,老太太不说饭做的不合心意,老刘拎着菜篮子出去了,前脚刚走,后脚老太太就说这话。 她今天上午一个会议接一个会议的,回来的有些晚,还真是饿了。 这面刚吃了小半碗儿饭,那面儿老太太吵着要吃馄钝,得现包,说完就盯着她。 你说让婆婆盯着吃饭,那还能吃下去多少? 为了不惯着婆婆那臭脾气,她憋着气,强挺着把那一碗饭都吃了,这又开始包混沌。 添乱,现在婆婆除了添乱不会干别的了。 梁吟秋越来越觉得,老太太就跟她前几天看的那本书里的寓言故事一模一样。 一对儿兄弟俩,照顾年迈生病的老母亲,为了给抓药看病,不得不进山打猎。 碰到了老虎,老虎要吃他们,兄弟俩给老虎的腿打折,险逃一命。 推门回了家,猛然发现,她母亲的那条腿是折的,原来母亲才是老虎,母亲想吃他们。 所以说,她这婆婆,不讲理,不听劝,还爱四处挑事找事儿骂人,跟这寓言一样。 不是年迈就有道理,父母太过糊涂,等于在吞噬着儿女。 想到这,梁吟秋一叹,放下手中最后一个馄钝,双手捧起面板刚要去煮,电话响了。 “小锋?你怎么想起给家打电话了?”梁吟秋说完,紧接着脸色一变:“小锋,你不会是哪受伤了吧?你可得跟我说实话。” 楚老太太马上栽着膀子,还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支个耳朵侧听,心里急啊,里面说啥还一句都听不清。 “啊。”梁吟秋长舒一口气:“那你这突然一个电话的……嗯,你说,没,就我和你奶奶在家。” 电话那面也就说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楚老太太始终观察着梁吟秋的表情。 那表情变的,她看的心里一咯噔一咯噔的。 推荐好友七星草《七零年,有点甜》,重回七零年,何甜甜在小银蛇的帮助下,再也不要错过辜负真心相待的青梅竹马了,好好待他,信任他,有一个温暖的家。 第四八五章 密谋(为盟主雾夜幻影+1) 电话筒还被电话线抻着来回晃悠着,咣当咣当的撞着小桌子。 梁吟秋听完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再无心管楚亦锋那面是还在继续说呢,还是被敲门进来的人打断了已经挂了。 她就知道她脑袋嗡嗡的,站都要站不住。 谈不上是晴天霹雳,但对于她来讲,气懵气傻的程度还是有的。 气,气的不行。 梁吟秋被这消息,震惊的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而更让她气疯了的是,儿子都犯了这样的大错了,居然是以通知的方式扔给她一个烂摊子,没有多解释一句,还威胁她。 楚老太太用三角眼斜睨着梁吟秋,又眨了眨:“小锋?他打电话是啥事儿啊?你这咋跟打秧的茄子似的?” 梁吟秋还望着院子里,不吱声,她没听清老太太说什么,就那么傻愣地站在那消化着楚亦锋的话。 老太太一看大儿媳这态度,以为是故意的,气不打一处来,急了,亮嗓门扯嗓子喊道:“问你话呢?我现在说话不好使了是吧?跟你说十句,你八句半装听不着。你想咋的?!” 就这高八调的动静,给心乱如麻的梁吟秋喊的反应过来了。 她瞅了眼老太太,低头间叹了口气,眼睛也极快地闪动了下,这事儿不能告诉维恐天下不乱的婆婆,要是婆婆知道了,家里就得乱套了。 梁吟秋语气淡淡道: “你要还想吃馄钝,那你就自己煮。我有事儿要出门,不要乱动电,不行就上楼躺着,等着老刘回来。” 梁吟秋说完作势要走。她看起来面目又重新恢复了一片镇定,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慌张。 梁吟秋觉得,一时心乱如麻,她得去找女儿商量商量。 实际上老太太也看出来大儿媳是慌里慌张的状态了,并且对梁吟秋敷衍她的态度极其不满。 在梁吟秋拎包就要走时,楚老太太指着梁吟秋身上的围裙哼道:“你这又不要脸了?” “妈!” 梁吟秋本来就压着一肚子火,冷不丁听到这句直接奔老太太来了:“你说谁不要脸呢?我招你惹你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着?!” 老太太一指围裙,她倒挺平静: “你系着个围裙出门,我说你不要脸面有错吗?你平常不最护着你那张脸面?紧着捯饬,这又不嫌磕碜啦?” “你?!” 顾不上在家打嘴架,梁吟秋泄愤一般解下围裙,拎着皮包急走出了家门。 梁吟秋一离开,老太太马上坐不住了。 她皱紧眉头,手捏拐杖捏的死死的: 小锋来的电话?能是啥事儿呢? 就凭她那大儿媳的尿性,一般事儿不变脸啊,听那意思还不是受伤了,那是啥呢? …… 梁吟秋找楚亦清也找的挺费劲儿,她被这消息刺激的,都忘了出门前得提前打电话了。 得亏她先去了趟单位说了几句,她有预感,这几天没办法好好上班了。 等梁吟秋到了公司一问,说是楚总今天不在,在家休息。 大热天的,梁吟秋楼上楼下折腾,又现叫的车去的亲家家。 坐在老王家的客厅里,端起茶杯喝水,见到王建安的母亲,梁吟秋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别着急、别失态。 想着一年一年的都不会来一趟,亲家之间,却没比普通朋友处的强到哪去,不常走动,陪着说两句家常吧,聊几句童童都是亲家母给带,不容易,挺辛苦。 结果亲家母直接顺杆爬,趁着她女儿没下楼呢,开始告状了:“要说辛苦吧,确实挺辛苦,不过再累也不觉得啥,自个儿的孙子。 妹子你是不知道,前几年天天抱着童童,我这手腕啊,全是大筋包,揉下去一个,又起一个,真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 疼的我一宿一宿的抹药啊,睡不着觉直哼哼,第二天还得照样抱童童。 唉,感觉没过多久似的,童童长大了,满院子里跑啊,一个不留神就能一脸泥的回来。 这不,昨个儿又一身泥点子回来。 呵呵,亦清进屋也没问是怎么一回事儿,抓过来上手就要打,我拉还拉不开,急的不行就多说了两句。 结果,呵,亦清说孩子是咱当老人惯的才没个规矩。我……” 王建安的母亲摊开两手,满脸无奈,可下找到能骂儿媳的人了,诚恳道:“妹子,你说,我怎么能溺爱呢。 我知道溺爱不对,我这半辈子又不是没上班,最起码咱是有文化的,懂这中间的利弊。 我真是按照亦清给我那小本子上写的那么教育,就怕亦清对我不满意啊,照葫芦画瓢那么学着教。 可童童现在刚多大?亦清让童童练上了毛笔字。那写字多枯燥,就是咱大人都容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别说一个小孩子了。 就因为童童昨天没练字,贪玩了,进屋还甩一身泥点子……” 王建安的母亲说到这一顿,情绪有点儿激动地比划着尺子的长度:“这么长的尺子啊,童童他姥姥,咱童童那小手多嫩啊,亦清拿尺子抽孩子手心。 哎呦,给我气的啊。 我上前说几句,打坏了呢?这建安回来了,和亦清一起说我,说是我护着的,说是教育孩子,不能有人出面护着。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骂两句,踢几脚,我都能装看不着。抽手掌心,童童还怎么拿勺子吃饭吶,去幼儿园不擎等着挨饿。 听听,童童他姥姥,到头来,咱不但没功劳苦劳,倒成了还是我给教坏的。 你说他们两口子,回家就吃现成的,孩子说扔给我就扔给我,看不顺眼就变成我没教好。” 梁吟秋很尴尬,她来是找女儿商量儿子的糟心事儿,结果倒更心堵了。 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告状,那汗珠子啊,电风扇吹都没用,把她身上的衬衣浸湿了。 冒汗,主要是因为被亲家母说的没脸了。 别看亲家母一口一句,建安和亦清,一块那么说。那是人家会说话,知道不能当她面儿只指责她闺女。 这得积攒了多久的怨念了,让建安他妈抓到她就告状啊。 ———————————— 推荐《重返初三》重生回去做学霸,追男神,做人生赢家! 推荐《拯救上神计划》如果推倒就算拯救,彦小七觉得自己一直在被拯救。 第四八六章 女儿是棉袄(为盟主雾夜幻影+2) 梁吟秋抿了抿唇,她心里一团乱账,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勉强笑道:“大姐,你多担待吧,都是自家孩子,你吶,该说说。 把你这委屈也得说出来,要不然他们不自觉,依赖咱们依赖惯了。 唉,亦清那脾气是不好,等待会儿我说她。 你说,我和老楚一天天忙工作,也没在带童童上帮什么忙。 两家就童童这一个,咱们都是希望他越长越优秀的心,就得多麻烦你们这面了。” 王建安的母亲在梁吟秋说话的时候紧着点头,以表认可:“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再说童童那都成大孩子了,我这么大岁数,总会有错眼的时候。 磕一下碰一下的,我是亲奶奶,我也不希望对不?但有的时候真是没顾到。 我就这一个大孙子,我比谁都希望童童好好的。就是希望亦清多理解咱们当老人的吧。 说他们倒是不用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呵呵,这不是你多长时间不来了嘛,有些话不能跟别人说,跟你絮叨两句。 这要是老王在家啊,呵呵,一准儿得说我,岁数大了,我爱絮叨。” 梁吟秋点点头微笑道: “我也一样。老楚也说我变磨叽了。大姐,亦清那面我该说得说她几句。 她年轻,跟你们在一块生活,总会有顾虑不周,说话不过脑子冲动的时候。咱们是当老人的,也就只能多担待了。 以后她要是再因为童童这事儿说些没用的,不行的话,我倒是建议你,你让她和建安搬出去自己带孩子过,就知道珍惜了,让她体会体会老人帮儿女,这都是福分。 或者干脆就把孩子扔给她,咱不挨那个累。 咱们不能年轻的时候,时间都给他们了,老了老了还帮他们,过过自己的日子,哈?大姐。” 王建安的母亲听的一噎。 什么意思啊?这不就是说话不轻不重地顶她吗? 当初结婚儿媳闹着要单住,她没让。 最近这几年,儿媳更能耐了,挣大钱了,那是个敢拎个小挎包说搬走就搬走的。 可是她不是舍不得吗?她就建安这么一个儿子。 梁吟秋那意思,不就是她挨累自个儿找的吗?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王建安的母亲没有接话,恰巧楚亦清终于收拾完自己下楼了。 王建安的母亲赶紧站起身: “那妹子,你跟亦清说吧,我跟人学织毛衣花样儿呢,去旁边邻居家打声招呼去。你坐你坐。” “妈。” 两个妈闻言都看向楚亦清。 楚亦清直接看着梁吟秋说:“妈,咱俩出去喝杯咖啡吧,别在家聊了,啊?怪热的。” 又在换鞋的时候喊她婆婆: “妈,别忘了三点钟去接童童哈,我晚上有事儿,告诉建安一声吧,估计得挺晚回来。” 楚亦清的车还没开出小区呢,梁吟秋看了眼倒车镜里的亲家母,转头就对楚亦清发火道:“你这孩子,你瞧瞧你刚才说的那话,差距那个大。你婆婆都得以为咱俩要出门吃香喝辣去呢?真是不如不来找你了,全是糟心事儿,我被你们气的一脑门官司。” 楚亦清不服不忿扬着下巴回道: “我自个儿妈来了,我就是领您吃香喝辣去了又怎么了?应该的。 花他们老王家钱啦?本来就有差距嘛。 她带她俩闺女和带我也不一样哈,婆婆她就不是妈,她要挑这个理儿,那她可真是自找不痛快,神经病。” 梁吟秋一看她闺女撅起的红唇,还穿着一身枣红色连衣裙,在那拧眉犟嘴,一副不讲理的模样,她气的伸出手指头点着楚亦清的嘴唇方向说道:“你自个儿也生的是儿子。亦清,有些事情,有些话,过犹不及,你得注意。将来你也不指你儿媳啊?” “妈。”楚亦清这声妈,是制止梁吟秋再说教的意思。 哪年的事儿啊?她还年轻,她可不愿意现在就联想有儿媳的日子。 然而梁吟秋还没说完,疑惑不满道: “你上班时间在家睡觉?化成这幅鬼样子,化这么浓的妆要干嘛去啊?” 楚亦清瞟了眼倒车镜,理所当然道: “我全年无休,给自己放一天假怎么了?上午酒局喝多了,回来睡一觉。晚上也有饭局。妈,别跟我说你老思想,不能化浓妆去参加饭局。” 说,说什么都不听。 梁吟秋本来还想说几句亦清婆婆就那么会儿功夫还告状了,一看楚亦清这个样子,现在可别添乱了,她没那个心思教育女儿。 楚亦清忽然想起来了,她疑惑地歪头问道: “倒是您,下午不上班吗?妈,您找我,不会是真有事儿吧?我以为是要逛街什么的呢。” “没事儿我找你看着心堵?逛街,你当我像你那么闲吶。” 楚亦清疑惑地看向气冲冲的母亲,吃了枪药了:“什么事儿?那您说吧。” 梁吟秋握紧手中的皮包,一想到她闺女那脾气秉性,怕开车再出点儿什么事儿,烦躁地挥了挥手:“好好开你的车。去哪喝咖啡啊?快点儿,随便找个地儿吧,喝什么咖啡啊?要不是你奶奶在家呆着,就该在家里说。” 母亲够聒噪的了,什么事儿呢? 楚亦清带着不解,跟着她母亲到达了她常去吃牛排的地方。 下午这个时间段,正好没什么人,娘俩也挑了一个不被打扰的僻静角落坐下。 不过即便如此,梁吟秋不但自己放低了音调,也在没说那事儿之前,先提醒她女儿一会儿别又喊又叫的。 “知道了,您说吧。” “你弟弟,你弟弟惹祸了,毕月怀孕了。 小锋说,他算了算是俩月了。 中午那阵儿给我打的电话。要气死我了,你说这是什么孩子啊!” “什么?”楚亦清瞬间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坐直了身子:“他还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说结婚,让我现在马上去毕家提亲去,抓紧时间趁着谁都不知道,意思是把丑闻变喜事儿!” 楚亦清板着脸:“妈,你先别激动,你原原本本地跟我学一遍。提什么亲,我听完再说。” 梁吟秋心里麻爪了,真是她闺女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 第四八七章 指望不上(为盟主雾夜幻影+3) 梁吟秋把楚亦锋在电话里说了些啥,通通学了一遍,学完她就抱怨道:“……你爸今早走时就跟我说了,上午回军区开个会,不到中午就得出发下部队。 小锋他这是找不到你爸了,让你爸出面给请假,不害臊啊他! 还要请婚假! 他这是实在着急找不着你爸了,我猜他才不得不给我来个电话。要不然他都能干出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儿,个混账东西! 气的我当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看看他干的这事儿。 好好的前途,明明该意气风发的奔前途,就算着急娶媳妇也不该是这种方式。” 楚亦清气急败坏道:“我呸!他怎么敢好意思说呢?还去哄毕月,商量毕家人?口气挺大,一家子算什么东西?还商量!” 梁吟秋一脸急色,紧蹙着眉头: “商不商量的,毕月都已经怀孕了。我这胸口一直堵的厉害,堵的不行。都没敢告诉你奶奶。” 楚亦清面对说说就激动的母亲,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嗤笑道:“妈,看见没有?我早就说过,让你强势点儿强势点儿,要么就同意,要么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怕学我奶奶那一套呢,也在根儿上给掐死,不能让他们再联系。 我都告诉您了,让你去师大找那个毕月,问她要是有脸就麻溜离开小锋,您偏不,好面子,心太软。 看看,怎么样?出事儿了吧? 玩玩就算了,难道真娶回来?” 梁吟秋一手捂着脑门,一手端起咖啡喝了几口,烫的她拿出手绢擦完后,气急败坏的将手绢扔在桌子上:“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弟弟是军人。这种事怎么能乱来?再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楚亦清不服: “怎么没用?让你认清实质,别毕月肚子里揣了个孩子,你就真要当儿媳迎娶回来。 妈,别糊涂了。那女孩儿她就不是什么安稳的人,谁正经人家的闺女,能敢干这样的事儿? 我早就看好了,那时候您在医院看到他俩那样,我就知道! 就冲现在怀孕了,也许很早、不,也许人家俩人刚认识就滚一块去了。 没得到实在的,那时候小锋也不会因为她骂我。姐姐都没有那个女人亲! 哼,就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妈,你还真打算让她进门?小锋可是军人,他常年不在家,就那样的人品,能守得住……” 梁吟秋板着脸,看着桌角:“住嘴。” “住嘴?妈,您明明心里也含糊了吧?”楚亦清拍着两手掌,试图给她母亲扒开了揉碎了讲道理:“你看看大街上的姑娘们,有几个是毕月那样的?我说她不检点错了吗? 行,退一步,俩月,那就是小锋这次休假回来。 别跟我说那女人秉性好。 发乎情止乎礼,做不到这个,做不到女人要真是自尊自爱不配合,小锋还能硬来? 还不是那个毕月。 她怕勾不住了,她发现小锋休假回来,不照样没改变什么吗?没有进咱家门,都没端上咱家饭碗,着急了她! 龌龊,用这样的方式绑着小锋!” 梁吟秋被女儿戳到了痛处。 以前,说实在的,她心里的毕月,还是那个穿着不合季节衣服的朴素姑娘,那姑娘看起来本本分分的模样,即便后来没了好感,她还是有些信毕月自尊自强的。 可这回…… 是,她承认,被女儿这些话说的,她现在认为:毕月一不是什么老实孩子,二是没有女人最起码的自尊自爱,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梁吟秋仍旧呵斥楚亦清道: “我来找你是说那些没用的吗?让你坐这骂毕月的? 骂人要是有用,咱们就一起。 可现在是毕月肚子里是你弟弟的孩子?孩子! 分析那些没用的,你能解决什么问题? 你弟弟可说了,他还能不能穿上这身军装,就看这事儿会不会闹大,让我看清利弊,听听,儿子威胁我这个妈。 他也表态了,只娶毕月。 咱们胳膊要是拧过大腿,至于有今天吗?还说那些干什么啊你?!” 这一刻,梁吟秋真是发现她女儿真能胡搅搅啊,搅的她心烦意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楚亦清吸口气,强咽下嘴边儿没尽兴的骂人话,冷声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妈,小锋能不能当军人?切,听他吓唬你吧。 他吓唬谁呢?在我看来,小锋不当军人更好,我这一摊子马上甩给他。只要他跟那个毕月断了。 再说了,这种事情,哪家女孩子家敢闹大?不想在京都城混了? 我可听王建安说了,毕月那个叔,开个什么烟酒行,她们老毕家敢得罪咱楚家,我让他们干什么都干不下去,不信就试试,给我得滚回乡下。 一个女孩子,还是自个儿乐意干出不检点儿事儿的,毕家又不是她一个,怎么可能会冒着这两年所有成果全搭进去,去大吵大闹? 念大学的都不想毕业了?做生意的不打算干了? 那我服,我倒要看看,鱼死,能不能网破!” 楚亦清铿锵有力地说完这些,随后嗤笑了一声:“妈,你就当没接过这个电话,孩子在毕月肚子里,该着急的,不该是我们,是他们老毕家。” 当没接过这个电话?不妥。 怎么个不妥法,梁吟秋说不清道不明。 可你说要是让她真听儿子的,让她去求她现在更不认可的毕月,然后求着毕月给她当儿媳,张罗婚礼? 梁吟秋又摇头,她也做不到。 一想到毕月肚子里的孩子,她两手紧张地揉搓着。 那是孙子孙女啊? 一想到这,以上那些挣扎,居然没大过这点,脱口而出:“不行。不能当不知道。孩子在那呢。” 楚亦清是千猜万猜也猜不到,她妈这么开明的女人,居然现在跟她奶奶一样老封建的心态了。 所以她端杯喝了口咖啡,没劝到点子上,以为不行是说不能装没接到电话:“妈,您要是不行我来啊。” 梁吟秋像是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低头的女儿:“来什么?” ———————————— 推荐意迟迟《掌珠》重生古言,脸盲萌妹子的爱情故事。 第四八八章 四世同堂(为盟主战地妞妞+1) “我不怕得罪小锋啊。我那弟弟,哼。以后他就知道我是为他好了。 我登门,骂一顿老毕家,骂一顿毕月呗。 那个毕月没脸,她父母也没脸吗?但得要是还想要点儿脸面的人家,我就能做到给她骂的自己去做掉……” “胡闹!” 梁吟秋坐不住了,一股火接一股火的往上拱,脑门眼仁都酸疼的厉害。 谁说女儿是小棉袄的?到了关键时刻,她这闺女一点儿也不可靠。 “行了行了,我看你才应该装作不知道!” “妈?”楚亦清望着拎包就走的母亲,也顾不上服务员会瞅她了:“妈!” 结账匆匆出门追梁吟秋。边走还边说: “妈,别糊涂了行吗?” 马路边传来:“行什么行,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告诉你,亦清,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吧。” …… 楚亦锋中午打电话,关键的那俩人都没找到。 还没拨完呢,就挂电话的空挡,上面来电找雷明。 这是工作用的电话,他自然不能再霸占,也理智了许多,只能该干嘛干嘛去了。 但他这一下午的精神状态,都属于游魂不定。 最后跟他的副手在说着之后的作训计划,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下午四点多钟,楚亦锋又厚着脸皮去了雷明的办公室,这次雷明没离开,在写着手头报告,斜睨他。 楚亦锋当着雷明的面儿,死马当活马医只能打给了他爸。 还别说,这一次真打通了。 他瞟了眼雷明,听到那面电话转给楚鸿天了,顾不上他爹劈头盖脸骂他个人英雄主意,赶紧打断道:“爸,您先听我说。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儿,您早点回家。咱家发生了大事儿,您问我妈吧。” 楚鸿天一愣,他看了眼秘书,秘书小声告知,中午楚亦锋确实找过他。 “你妈?家里什么事儿?” 雷大队长也在此刻抬头,他疑惑了,首长家难道真有什么急事儿?这小子不是因为女朋友? “您就问我妈吧,问完……”楚亦锋跟雷明对视了一眼,斜了斜嘴角:“您得给我出面请假。我们雷大队长不信我。我胳膊?啊,我胳膊也挺疼,爸,一个月内都够呛能正常训练,得拆线啊。” “你?”雷明急了,对着楚亦锋的方向吹胡子瞪眼睛。 楚鸿天一头雾水。 有事儿?还得给儿子出面请假?他儿子那可是轻伤不下火线的战士。 这怎么,刚逞能当完英雄,就有当逃兵的潜质了? …… “梁吟秋同志,你又防着咱娘!” 梁吟秋深呼吸,没回答这个,随手带上了卧室门,语气倒是过了一个下午稍许平静了些:“毕月怀孕了。” 楚鸿天解衬衣扣子的手顿住:“嗯?”看着他老妻,只用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了:“咱儿子到底惹祸了。” “是。你儿子……”梁吟秋回望楚鸿天,只说了个开头就控制不住了:“你儿子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私相授受,男女关系混乱不清!现在怀孕了!他还没结婚呢!” “你给我小点儿声,别让咱娘听见,你再给她激动过去。” 楚鸿天都不知道他此时该是一副什么表情了。 要当爷爷了,就是这爷爷当的不太体面,没结婚就…… 该喜还是该怒,他搞不清楚了,本能地赶紧站在梁吟秋跟前儿,给老妻顺着后背,缓口气。 喜还是大过于怒了,理智也占了上风。 楚鸿天正要给梁吟秋布置任务时,就感觉房门支着他后背,随后一声嘹亮的大嗓门,响彻楚家小楼:“四世同堂?我没听错吧?毕月那丫头怀孕了?”偷听的楚老太太出现了。 “娘,你什么时候来……” “我要四世同堂了啦!哎呀老天爷啊,你对我楚王氏不薄啊!” 楚老太太双手仰头拜谢,随后就问面前的儿子儿媳:“你俩还傻站在这干啥?给我赶紧的!” 老太太手中的拐棍儿支着房门,可见她是用这东西推开的门,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笑的一脸褶皱。 赶紧干啥去,她都说不出来了。 激动,楚老太太就觉得自个儿怎能不激动? 八十了,趁着没闭眼,又能见到一代了。 真争气啊,她大孙子真争气! 不,是毕月丫头争气,太合奶奶心意了,这么年轻就生娃,这才叫有正事儿啊。 楚老太太想缓缓激动的心情,可她干缓缓不过来。 可下重曾孙了,这可不姓王,娃姓楚。 她们老楚家的根儿,到了地底下,她楚王氏见到老头子,她可得说说重孙儿长啥模样。 楚老太太一想到这,眼圈儿都红了,激动的,发现儿子和儿媳都傻瞅她,她气的挥舞着拐杖,恨不得砸那俩人:“快点儿啊?瞅我干啥啊?给月丫头接过来一起吃饭。我伺候她。” “娘,你别太激动。”楚鸿天咽了口吐沫,他看他娘喊的脸红脖子粗还快要哭了,说的那些话跟真事儿似的,人家能来吗? 楚鸿天真怕老太太一口气儿缓不上来,赶紧先顾着他娘,弯腰劝:“娘,这指定得结婚的。咱家人,那得……” “你别跟我这废话。痛快的!” 楚鸿天伸出手指指着梁吟秋,命令道: “听见没有?老梁,娘说的对。 你痛快去趟毕家,看看那丫头,人家毕家人都有什么要求,咱们尽力满足。赶紧给他们张罗起来。 难怪那臭小子让我出面请假,我还以为他受伤很严重。” 梁吟秋马上抓重点:“你说什么?咱儿子受伤了?” 老太太脸上的喜色僵住。 “嗯,他刚出任务回来,胳膊缝了几针,没大碍。”屋里立刻想起两个女人松口气的声音。 “哼!等他回来的,这事儿,老梁,儿子做的确实不对,我得收拾他。那小子不管是不行了。 但是,这都得等他到家的,另当别论。 先安抚好亲家吧。咱男方这头对不起人家。 毕家有什么条件,结婚有什么说法,这都得详细听人说说……” “我凭什么去?就赖小锋一个人吗?你是不是糊涂了?” 老太太立马瞪起了眼睛,她就差一拐棍儿削大儿媳身上了:“我看你才糊涂!梁吟秋啊梁吟秋,你长一副聪明相,你虎透呛了。” 第四八九章 逼迫(为盟主战地妞妞+2) 楚鸿天赶紧上前拦住老母亲,不希望家里再因为要娶儿媳这种事情发生口角:“娘,小锋他妈是一时消化不了。 小锋那个小兔崽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这就是思想和作风都有问题了,被人知道了,都得处分他! 娘,这得是犯了多严重的错误,您理解吧,她当妈的,还没反应过来呢。” 楚太太用手中的拐杖连续敲打着地面,可不就是说这事儿呢嘛,犯错不赶紧给捂住,等着被人揪小辫子呢? 又气又恨,眼睛直勾勾盯着梁吟秋: “她哪是没反应过来?我看她是缺心眼缺到家了! 我说梁吟秋,你也别不服,糊涂虫啥样你啥样。 嫌弃这个小家子气,那个小家子气,你比谁都小家子气。” “你骂谁呢?”梁吟秋不干了,中午就逮个机会骂她不要脸,现在又骂她,她是老楚家的出气筒啊? 一把年纪了,被儿子威胁,被婆婆骂,是她活的失败,还是都觉得她好欺负啊?! “梁吟秋?你什么态度!”楚鸿天呵斥道。 “楚鸿天,你少在这和稀泥,你都听见了吧?你娘这又开始了!” 楚老太太一点儿不让人,推搡了一把挡在她前面的儿子,用不着她儿子拦着。 她一改往常没等说明白事儿就先哭先闹的做派,试图给糊涂儿媳说明白了,指指点点梁吟秋的方向说道:“我没功夫跟你打嘴架。说你小家子气,你一点儿也没受屈。 你从来就不会为俺们老楚家多寻思一星半点儿,自私着呢你! 脸面?这功夫了,是脸面重要?还是咱楚家大孙子重要?你不上门去表态,你等着人家女方家上门求你呢? 给人整急了,一看咱家都没个态度,不要了,梁吟秋你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我就问你,你大孙子要不要了?小锋你能摆弄明白?他要是听你的,早就听你的了!” 老太太喊了几嗓子,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 “娘,快别说了,喝口水压一压。 她是一时没想开,啊? 咱们这也算是……唉,也算是好事儿,都别吵吵了,外面能听见,咱都是为了那个臭小子!” 楚老太太拍着心口,被她儿子硬生生给从卧室搀到了客厅,接水杯时手都哆嗦了。 一年不如一年,多说几句话都得大喘气儿。 老太太一想到这,更是珍惜四世同堂。心话了:她大儿媳要敢犯糊涂,她豁出命来作死她,作完就跟孙子去过。总比跟着糊涂虫一块堆儿过日子强,不憋死也得气死。 嘴中还碎碎念,不放过一屁股坐在床上气的捂脸哭的梁吟秋:“人事儿不懂的玩应,这功夫了,还在那端架子摆谱呢! 你生那儿子要是争气,或者是你自己说一不二,有能耐让你儿子听你的,你摆谱,你摆出花儿来都没人管你。 啥啥都整不明白呢,一天天端着,你端个什么劲儿啊你?!” 楚鸿天看了眼他娘,又抬腕看了看手表。 他这晚上还有事儿呢,要不是楚亦锋打电话让他一定要回家,儿子还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孩子,一句话把他给吓回来了,他这个时间段手头还没忙完。 老太太听着那屋哭,歇口气的功夫,在楚鸿天寻思这些的时候,忽然熬的一嗓门喊道:“娘娘啊,别在屋里咿咿呀呀了,痛快的吧! 哭,你就会哭,等你把你大孙子要是哭没了…… 我呸呸呸呸呸,老天爷啊,别听楚王氏我胡说八道,我重孙子啥事儿没有哈。我是被屋里那哏了吧唧的,气的老糊涂了。” 说完这些,一抬头正好看到楚鸿天在看手表,老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就觉得这家里啊,男的居然都指不上,惹祸倒是一个顶俩:“去,拽上你媳妇,划拉划拉咱家东西,别空手,你们俩给我麻溜去毕家说说。” “娘,我晚上还有个……” 老太太这回连楚鸿天也一起怨上了,她就觉得这家里,就剩下她这一个明白人了:“儿子不是你儿子?孙子不是你孙子?你天天瞎忙些什么啊大天儿! 退了休了,那工作能归老楚家啊?你孙子才归老楚家。 你这关键时候,你跟我说你有事儿。你们两口子啊!” 老太太终于熬不住了,要气死她了,拍上了大腿,这技能她好久不用了,唱念做打,连拍大腿再骂人:“小锋啊,我可怜的大孙子嗳,你咋摊上了这样的爹妈了呢,一点儿不给你扛事儿啊!” “娘你……”楚鸿天脑门立刻冒汗,对于他娘这一哭二闹太熟悉了,一看拍大腿他就冒汗,因为这代表着家里会乱套好几天。 没办法了,只能回身对卧室里气的捂脸哭的梁吟秋命令道:“老梁,娘说的对! 你先打头阵,我这晚上真有事儿,跟亲家说,我倒出时间一定去。 再说今天第一次登门,你先问问,他们有什么说法要求没有,去看看毕月什么情况了,我一个当公公的,去也确实不方便。动一动,别哭了!” “凭什么?!” 梁吟秋忽然以冲的方式冲向了客厅,她那双泪眼先是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丈夫:“你们怎么不去?我一把岁数了,我从来就……丢人现眼,丢人现眼就可我一人来啊?” “我……”楚鸿天深吸气,这娘们怎么胡搅蛮缠:“我这不是说了嘛,我有事儿,这就得走。再说我不得给你儿子调回来?他刚休假,这又得休假,总得有个说法!” 老太太斜着眼睛,听着这质问,她觉得大儿媳白活这么大岁数,没脑子啊没脑子,你说多高兴个事儿:“我还寻思你哭啥呢,就跟我要死了似的。 你说凭什么,就凭楚亦锋是你生的,你自个儿生了个不听话的儿子,他现在惹祸了,就得你当妈的出面。 还有,梁吟秋,平常这家里不是你说的算吗?现在你就得给我去! 这家要是没你,我还废这劲儿呢,我自个儿早走了,跟你这没脑子的废话?用不着你! 听明白没?只有你去,才说明咱家是高高兴兴要结成亲家,你不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吗?” 梁吟秋心寒道:“你这是咒我没死?” 第四九零章 悬殊太大(为盟主战地妞妞+3) 梁吟秋莫名其妙的这句话,问的楚鸿天都是一愣。 他娘说的都有啥,他在旁边可听的一清二楚的,啥时候咒媳妇了? 楚老太太握着拐杖坐在沙发上,斜着三角眼对怒视她的儿媳摇摇头。 她都无语了,能让她无语的时候太少了: “梁吟秋啊,你听小话可能耐了,你要把这能耐啊,都用在正地方,咱家不能是这个样儿,你儿子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我没咒你啊,儿媳妇啊,我求你行不行? 你可别跟我扯犊子了!痛快的!” …… 楚鸿天坐在车里,他一脸愁容,心情略显复杂。 部队又不是大车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儿子要想赶紧回来结婚,短时间内又要休假,总得要有个说法。 说着急回来结婚?那可真是个蠢借口。 哪个当兵的不是休假顺便结婚,哪有特意回来结的。 可他儿子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不结就完了。 俩月了,再等到下一次正常休假,肚子大了,兜不住了。 要说家里人病了,楚鸿天合计着,咒他病了,他还得上班,再说回去是已婚身份…… 结婚,小锋那结婚报告上交没有?他一会儿回了办公室,还得装作不经意过问一下这件事儿,不行赶紧补上。 想了两分钟,楚鸿天决定还是找叶小子叶柏煊吧,以暂调的名义,回来弄个材料什么的,正好他儿子还受伤了,干些文职工作,恰好趁着有时间就结了婚。 不能让人知道。 楚鸿天手指敲着膝盖:他虽没什么政敌,但这个东西,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拿他们爷俩当典型,闹的满城风雨的,不好看。 小两口结了婚,还都年轻,再被人说三道四。 再一个,他要退休了,很容易弄的儿子这次受伤白受伤,以后啊,他再一退,人走茶凉,这就属于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污点,那儿子还谈何前途? 臭小子啊,臭小子! 楚鸿天闭目养神靠在后座上。 老子辛辛苦苦的忙,还得帮儿子捂这事儿。等特么回来的,非得抽他一顿!这顿必须得抽! 这是当父亲的,心里替儿子琢磨的。 而当母亲的,梁吟秋也到底敌不过老太太的一顿嘴皮子轰炸,重新洗脸换衣服,简单收拾了一番,检查了下镜子里的自己,确认看不出来哭过,这才出了家门。 楚家今晚,就没人想起吃饭这事儿。 晚上五点多钟,别人刚下班放学,梁吟秋却往外走。 一时间,她感觉有些恍惚。这一下午,在她看来,就跟过了半个多月了似的。 要说真的是被婆婆逼到份儿,才要去毕家吗? 梁吟秋扪心自问,也不是。 是婆婆刚才骂她的那些话,她如果想承认,挺悲哀的,婆婆说的都对。 她儿子不听她的,她摆弄不明白。 梁吟秋一想起电话里楚亦锋的态度,她儿子居然说:“妈,我只娶毕月,你知道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如果毕月因为咱家的态度不嫁我,她家因为咱家的态度不放心她嫁我,那您没儿媳了,没孙子了,我这辈子不会结婚,您信不信?” 瞧,她哪是养的儿子啊,比陌生人对她还狠。 她信。 至少三年五年内,楚亦锋三十五岁之前是能做到的。 梁吟秋觉得自己真是满肚子苦,没处诉说。 生的儿子不争气,她自己也不争气,像婆婆说的,一直以来就没管明白过楚亦锋。 梁吟秋心里堵的慌,让她走出家门的理由,真就是那是她生的,能怎么办? 惹了祸了,她是死活不愿意承认毕月,不愿意因为那样的毕月,去登毕家门,还得硬着头皮去。 因为她又不能掐死儿子。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梁吟秋明明想的很清楚,里面的利弊她都明白,她却在走到毕家胡同跟前儿,停下了脚步。 还没等到毕家大门口呢,梁吟秋就远远地站在那,瞪着里面的长胡同。 想象着,要是真进去了,那就代表着认可,儿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确定了。 可…… 就毕月那脾气秉性,那小丫头多倔强呢。 那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都不用猜,一准儿没有别人家新媳妇进门的自觉性。 前段日子,当她面儿,敢连声阿姨都不叫了,那架势就像是她要不主动说话,毕月都不会先吱声,绝对是敢跟她扬脖犟嘴的人呐。 一个老太太就够她呛了,那是婆婆,丈夫的妈,不能选择的。 可这儿媳妇,要是进了家门也跟她呛呛对着干,她梁吟秋这辈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还有毕月她那个爸…… 梁吟秋眯着眼睛,驻足在胡同口,以前那一幕一幕的,她就像过电影似的在脑中翻滚着。 毕月那个爸,上次在小锋房子那,她和老楚还没说什么呢,老楚甚至大大咧咧主动跟人家套关系。 结果毕月那爸,就能干出来腾的站起来,不管不顾的,拉着一张大长脸,当着他们的面儿呵斥她儿子,呵斥毕月赶紧走。 没一句客套话,还两手背在身后,连走路都带着那副不能通融不好说话的样儿,倔的一塌糊涂。 硬是能推开小锋,就那么落他们脸面的走了。 就这样的人,结成亲家? 还有,毕月那个妈! 梁吟秋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发型,她只要一紧张就爱做这个动作。 大骨棒,撒一地,商场里那么多人看着。 有一个路过的妇女,一看就是心眼不正特意的,骨棒滚在那人脚边儿,一脚给踩住了。 毕月那个妈,就能在那女人面前弯腰,还要捡骨棒呢! 你说不就是个骨棒嘛,再说就是捡,你凭什么给人家赔笑脸啊?那人故意的看不出来吗?不会呵斥几句? 结果可仰着头,像是商量那人:“抬脚,借过,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丢人,她都感觉那天是真丢人! 那天她碰见后,她都心堵的不行不行的。 要不然她能站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宁可丢丑也帮忙先捡起来嘛。 可见吶,梁吟秋觉得,她都不用多见面多沟通,就毕月妈那么个性格,要么就是性格软的没个分寸,要么就是欺软怕硬那种小市民的心态。 第四九一章 露馅(为盟主细雨含情+1) 就这么一家子,跟那样的一家子以后要经常打交道,让那样的毕月,嫁进门叫她“妈”…… 梁吟秋马上由面朝胡同口,变成了背朝胡同口,她攥紧了手中的皮包,捏的皮包带,起了皱,手指发白。 她再一次问自己,进胡同,推开那扇门,那就是确定了。 确定了儿媳,就得认了。 还得认那个大破亲家,认那个不是好姑娘的毕月。 儿子将要跟一个,敢没结婚就发生关系的姑娘结婚,得过一辈子。 儿子将要有一个,没什么本事,还想要自尊被人捧着,挺能摆谱的老丈人。 儿子将要有一个,什么什么都不懂,全身上下透着小家子气的老丈母娘。 那老丈母娘就是大马路上,随处可见,对着卖菜卖瓜的车,为了抢好的拿大的,为了占便宜,能不顾形象跳上去疯抢的妇女。 瞧瞧那天毕月妈,在减价处理那圆桌上扒拉挑的模样吧。 梁吟秋捂着心口:不行,她得再想想,找个地儿坐下先喘口气吧。 …… 有些事儿,它就不能细分析。 细分析的结果,它就是徒增烦恼。 梁吟秋坐在毕月家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就差仰天长啸了,一连气儿的叹息。 她真想再问问她儿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一辈子,结了婚才是刚刚开始啊。 这么不匹配,真能行吗? 此时梁吟秋的脑子里,不是孙子,不是毕月肚子里揣个孩子的重要性,也没了在家里跟婆婆吵架的置气,倒是冷静的不行。 她,梁吟秋,不是不能抛下一切,为了儿子闺女,她都能忍婆婆这么多年,也能忍得了跟楚鸿天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不差去毕家商量婚事儿。 她差的是,她以过来人的经验,不看好。 过日子,过着过着,喜欢吶,看见对方高兴啊,这种心劲儿,随着时间都会慢慢磨没。倒是适合不适合,才能走的长远。 而各个方面摆在这,一幕接一幕地再一联想,梁吟秋觉得,这结婚?真结婚?她怎么那么替儿子含糊。 性情秉性是一个方面,结婚是两家的事儿啊! 傍晚的夏风吹拂柳树梢,梁吟秋呆呆坐在长椅上,她在后悔着。 她觉得,走到了这一步,她埋怨自己没看住了。 也后悔没听女儿的,早就应该找毕月谈话,再或者…… 哪怕退一步,同意。 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处着,而不是这种激进的相处方式,这中间要没有她儿子想快刀斩乱麻才下手的,她都不信。 无论哪种,就是最后那个退一步的方式,是不是也比现在强? 最起码能让小锋再品品,再处两年过了新鲜劲儿,也许自己就能知难而退,或者了解更多,觉得还是合适,她心里也有底儿啊! 谁家结婚是结着玩?谁不是想奔着一辈子啊? …… 也得亏梁吟秋来了又走了,在公园里坐着呢。 也得亏梁吟秋踌躇一番,没勇气进院儿。 要不然吶,梁吟秋推门就能见识到,毕月和她娘是怎么相处的,毕月就得更觉得丢了大脸。 此时,毕月的屋里,刘雅芳这回也不管她闺女坐胎稳不稳了,气的她什么顾不上了,脑子都要炸了,对着毕月的后背上去就是一拳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比比划划地骂道:“你咋不上天吶?你说的那是啥话?不结婚?你是小孩儿啊?就你这脑袋是咋考上大学的?! 啥玩应?人家要上赶子娶你,你都不嫁,你当你是啥七仙女啊? 我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我这亲娘说这大实在话吧。 别说你有孩子了,你现在就是不要孩子了,人家要是知道你做掉过孩子,不是大姑娘了,等赶明想嫁人都没人要!” 毕月推开站在她面前,就差连掐带拧再甩嘴巴子揍她的刘雅芳:“娘!你有完没完?我就是再不值钱,我谁也不嫁,这主我能做吧?你们还敢五花大绑是咋地? 我告诉你,我没打算嫁给任何人。 我求着你们,不是让你们逼着我嫁人,是我现在做掉我……” 刘雅芳两手掐腰,一句不让:“你啥?” “我舍不得!行了吧?肚子里的,只要我生出来,她可比你可靠多了!” “放屁!” 毕月也被气的心抖,尤其她娘骂她恨不得倒贴也没人要那句,她顶嘴犟道:“不信咱就走着瞧!看我放没放屁! 我这是短期内走不了,等过几个月能走了肚子又大了,过不了安检。要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们知道?” 刘雅芳手指指着毕月的鼻子尖儿,她不懂安检是啥意思,但她明白,就是要离家出走的意思。 没天理了,都这样了,闺女还敢吓唬她。 一想到这死丫崽子,眼瞅着就要干出跑的事儿,要不然能听说她逼楚亦锋结婚,能当场翻脸吗? 刘雅芳心急如焚。 那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缺心眼啊,跑特么什么玩意儿啊,消停结婚不行吗? 急了: “走?走哪去?你咋不上天吶,你上天上去,我指定不找你!” 刘雅芳此刻被气的七窍生烟,她眼中的毕月,就是个要账鬼:“放你奶奶个罗圈儿屁!你要敢离开家,我给你腿打折喽!你个死孩崽子,你惹了这么大祸,你还整这出,你特么多有理啊你?你就熊我和你爹的能耐。” 刘雅芳两手啪地一声捂在了脸上,立刻呜呜淘淘的哭了起来,这回语气变了,苦口婆心地哭诉道:“毕月啊毕月,你还想咋地? 我把你哄捧的,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脑子坏掉了。 你看看哪家,对,就戴家,比不比咱家有本事儿?那怎么样了,你啊,任性得挑个时候!” 刘雅芳一边哭一边扯住毕月的衣服袖子,像是真怕毕月要离开似的:“我眼睛都快要哭瞎啊,闺女啊,你心疼心疼我吧,啊? 不想结婚,你倒是别干结婚的事儿啊? 有了孩子,又不结婚,你要作个什么劲儿啊? 我说话难听,我再难听我不是为你好吗?到啥时候不都得是我和你爹吗?我俩能坑你嘛,哎呦我的老天爷啊!” 刘雅芳把巴掌拍的啪啪响: “咱能不能不说那置气的话,你别说小孩儿话了行不? 现在怀孕了,消停的。 妮儿啊,听娘的,啊?娘一寻思你,呜呜,我这心都搅烂烀了,你是嫌自己路太平坦了是吧?!” 第四九二章 被缺心眼气疯(为盟主细雨含情+2) 毕月任由她娘拽着胳膊,她扭头看着柜门。 她都不敢想象楚亦锋接到电话被威逼利诱的…… 她到底是有不值钱? 她娘居然又是骂又是怎样的,逼着人家要娶她。 一想就觉得要寒碜死她了! 而刘雅芳哭的直抽搭,她闺女就是老天爷派下来磋磨她的,不是个东西啊。 因为她信了,信毕月真能干出来自己生自己养的事儿。 连特么房子都买了,要不照毕月落下什么合同纸了,人家找家来了,她都不知道。 她闺女,胆儿多肥? 那澡堂子那老娘们,一天特么的,竟不干好事儿,等她倒出空的,非得去撕了她。 房子都买了,离跑还远嘛! 虽说刚发现怀孕,大妮儿也说过那话,求他们要自个儿养,她还以为是闺女心里没底儿,怕楚家不迎她进门,要脸说的气话呢,给个台阶就会下。 没想到,玩真的! 刘雅芳就感觉自己这片天,快要被女儿折磨塌方了。 娘俩在屋里又闹上了,狗蛋儿在门外守着,小少年耷拉着肩膀坐在小板凳上,他就坐在他姐屋门口。 大门开了,毕铁刚和毕成回来了,一看狗蛋儿那样,虽然没了吵闹声,可刘雅芳的哭声传了出来,毕铁刚和毕成心里立刻堵的不行。 又咋地了? 还没等多问几句呢,梁笑笑敲大门,走了进来。 …… 梁笑笑怯生生地站在毕月的屋门口。 她觉得她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月月拧着眉头站在那,月月她妈妈正哭着呢,抬眼看她,随后就开始擤鼻子甩鼻涕。 虽然她来之前,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 想着登毕家门,要是月月真的是病了,她得问问缺啥少啥想吃啥,再偷偷摸摸问问那事儿泄底了没?坦白从宽她给楚亦锋打电话了。 要是屋里正吵吵闹闹呢,就别问白痴问题了,指定是露馅儿了,不是病了,是养胎或者……被压着要做掉的阶段。 那她就更有用处了。 她了解月月,生气的时候嘴可犟呢,真过了心的怒气,越气会越不吱声,她正好帮忙辩解。 要是挨打呢,月月是孕妇,她上,她替着挨几巴掌吧,要不然怎么办? 反正就是她是来帮忙的。 可…… 梁笑笑睫毛扇动了下: 真露馅儿了,你看月月她妈妈那样儿,真吓人。 梁笑笑不敢上前了,踌躇地脚尖儿挪动了下,终于鼓足勇气,嘴都张开了,又舔了舔嘴唇闭上了。 得,还没开口就碰到了难题。 叫啥啊? 刚才在院子里听到毕成和狗蛋儿叫她笑笑姐,噎的她,也没敢管毕铁刚叫大哥啊。 叫叔又不对,就傻笑着这么进来了。这又? 梁笑笑觉得,比起毕铁刚,她更没有勇气叫刘雅芳嫂子,尤其是看到肿眼泡的刘雅芳,不是好眼神地看她,像是反感她误闯这尴尬的时刻似的。 再说毕月妈妈那模样,唉,叫婶子大娘才对的感觉。 “月月,你没事儿吧?” 毕月一摇头。 家里来外人了,刘雅芳再急也不能多说话。 刚才看到梁笑笑那傻妮子杵在门口,刘雅芳就可生气可生气的了。 她家里这乱着呢,死妮子串什么门?! 刘雅芳一脸不满地坐在床边儿,她也不走。谁都看出来,她不欢迎梁笑笑。 为啥?因为她现在对梁笑笑没有一丝好印象,不止是介绍陈翠柳被截胡的事儿。 前段日子,她听小叔子跟毕铁刚正好说这梁笑笑家里的事儿。 在她看来,更乱套。 先是没妈,又是有了后妈离异了,怎么的?这趟铁林回来又帮她家打架去了,手都受伤了,要不孩儿他爹能问吗? 听个三五句的,那意思是离异还不算,弟弟不是弟弟,反正闹心巴拉的一家人。 刘雅芳用手掌心擦了把脸,一抬眼正好看到梁笑笑进了屋,站她闺女跟前儿,偷偷摸摸地扯衣襟呢? 啥意思?勾搭她闺女要出去啊? 哼! 刘雅芳不是好眼神地瞪着梁笑笑的背影,越看越生气。 她此刻甚至认为,她家大妮儿就是跟梁笑笑在一块玩才学坏的。 那梁笑笑可是问题家庭出来的,天底下的惨事儿都让那梁笑笑摊上了。 没妈,离异的,弟弟不是弟弟的,小丫头办事儿能靠谱?心理能没问题吗? 小小岁数的,去年,就那梁笑笑先打的样儿,搬这房子来住来了。 到现在那东屋仓房还有那死丫头的浴桶,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 好人家闺女,能搬到家里有个大老爷们家里来住? 跟小叔子俩,黏黏糊糊的,逮住了不撒口,一点儿没有女孩子的深沉劲儿。 给她闺女带的,跟啥人学啥样,都给带坏了! 刘雅芳此时还不知道,梁笑笑啥都知道呢,要是她知道她闺女啥话都告诉好朋友,她更得被气的七窍生烟,大骂闺女缺心眼。 梁笑笑感觉背后那道目光不善,得先撤为妙,她又拽了拽毕月衣襟,暗示要一起出去。 拽完了就回头,干巴巴的对刘雅芳说道: “您别和月月生气了,她都瘦了。再说,您气坏自己也不值得,有什么说开了就好。” 刘雅芳得装啊,不能当着人家面儿说别的,还得给闺女留脸面。再加上她以为这话就是不知道咋回事瞎劝的呗:“嗯。拌了几句嘴,没事儿。” 毕月说:“咱俩走。” “你俩干啥去?” 毕月拧眉冲刘雅芳急道:“我俩出去走走不行啊?” 还是院子里的毕铁刚沉着声喊道:“俩孩子愿意出去溜达就溜达一圈儿去,你啥你都管!” 一出了毕家大门,梁笑笑就回头瞅着大门拍心脏:“月月,露馅了是吗?你妈可真吓人。还是你爸好说话。” 毕月疲惫地往前走着,没开车,没接话,她想去家附近的公园坐坐,找个能喘口气的空间呆一呆。 还是梁笑笑打着商量扯住她劝道: “月月,你真的瘦了,为了自己,咱吃口饭去吧?你还没吃饭呢吧?我不烦你,你想说啥就说啥,咱俩就吃顿饭,好不?” 就因为梁笑笑这样一副好态度,毕月脚步一拐。 ———————————— 第四九三章 心里话(为盟主细雨含情+3) 街头的拉面馆里,毕月和梁笑笑面前摆着两碗牛肉面。 毕月将牛肉都挑进了梁笑笑的碗里,梁笑笑一呲牙,笑嘻嘻地冲毕月笑了笑。 她想装活泼,陶冶陶冶毕月的心情,结果还没笑完呢,表情变成傻呆呆的了。 眼睁睁看着毕月将半瓶子醋倒了一半儿,挑起面条尝了尝,还倒呢。这都不算啥,又拿起辣椒油一勺子接一勺子的往里面放。 “我天,月月,差不多得了,我看着都辣心。” 毕月放过了辣椒,挑起一大筷子面条,狼吞虎咽地吃着。 太饿了。 她中午跑房子就没吃饭,回了家就听说楚亦锋得知的消息。 那时候,毕成一离开,她和她娘对视了几眼后,就觉得走路没根儿,脑袋都迷糊,低血糖啥样她啥样。 大太阳光再一晃,都到了一种明明心里着急问怎么说的,却没精力多打听的地步。 感觉天旋地转,怕当场栽倒在院子里,她就赶紧回了屋躺下。 她娘还以为她是默认了呢。 再加上昨晚被军辉他们吵吵的,本就一宿没怎么睡,她又是这样的状态躺在床上的,感觉没眯瞪多一会儿,她娘大嗓门冲进了屋,手中拿着她遗漏的买房合同纸。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买房子的事儿,就这么露了。 梁笑笑拿筷子杵着面条,她一直在小心翼翼观察着毕月。 旁边桌喊道:“加两瓶啤酒。” 毕月端着面条碗,边喝汤边闻声看了过去。 看到人家起啤酒瓶,啤酒沫子四溅,瓶子上面还带着缓霜,一看就是冰冰凉的。 这天气,喝一口,得多爽。 她舔了舔唇瓣,抿了下嘴,继续脸埋在面条碗里,喝着热汤。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梁笑笑都看在眼里,哄毕月道:“那个咱不能喝哈,喝酒不好。” 毕月很干脆回道:“我知道。” 梁笑笑叹了口气,她一点儿都没有胃口,面条早让她杵的稀烂,隔着桌子凑近毕月道:“我有一个很辣心的事儿,需要跟你坦白。” “你给楚亦锋报信儿的。” 望着表情平静的毕月,梁笑笑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辣心嘛。” “……月月,我现在还庆幸通风报信了。 今天一去你家,你妈妈太吓人了,也不知楚亦锋能不能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等他回来了,指定能顶起来一大半的天儿,炮火一准儿都会对准他呀。可……” 梁笑笑挠了挠脸蛋儿,尴尬道: “可我还是得跟你道歉,没有经过你同意,私翻你本子,私自通知,我是真着急了。” 毕月放下了筷子,看向窗外,没吱声,也没什么表情。 “月月,你妈什么都知道了是吧? 我一看她那额头上有一块红的地方,像是撞的,两个眼睛也肿着,就觉得她知道了。 要不,你去我家躲两天吧,躲到楚亦锋回来。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受不住啊。平常也就算了。” 毕月像是闲聊一般介绍道: “平常还真没有。就是你刚才遇见的,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不激烈。 我娘,她一般是四个步骤。第一步连推带捶,不讲正事儿先破口大骂。 第二步,发泄差不多了,边骂边能一连串儿的说话,她都不带歇口气儿的。说的你心口砰砰乱跳,听来听去还没个重点。 等这些都忍过去了,第三阶段给你分析啊,给你讲生你养你的恩情,为你好。到了最后一步,就是你刚才进门遇见的。” 梁笑笑都听傻了。第一次觉得,原来有妈也挺痛苦。 毕月却平平常常道:“就这最后一步才折磨人,她能刚才还在骂你打你恨不得掐死你,她也能调整过来扮弱,商求你。 让你可怜可怜她吧。 她一个当妈的,也真能放得下身段,扯着你手求你。让你对她喊、喊不得,一看她那样,你都无力。” 梁笑笑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以前我就见识过你妈的厉害,原来只见识那么一丁点儿啊。” 毕月不是吐槽,因为她对梁笑笑这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不吓人,她是让人心累。一直以来都这样。但别的事儿,她刚第一步,我就能给掐灭在摇篮里。不会给她无理取闹的机会。就这件事儿……” “为什么?” 毕月没回答,眼神落在外面行走的人群中。 其实,至今为止,爹和娘没借上她什么光。没有她,就凭小叔,也过上了现在的日子了。 如果那个亲生的女儿活着,不是她来代替,至少那个女孩儿不会给父母丢这个人,他们本不该承受女儿未婚先孕这份心理煎熬。 倒是因为她……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好女儿的模样。 心累就心累吧。在这些心累中,父母被她气成了那样,却在第一时间跑医院去咨询医生,也暖着了她。 梁笑笑望着沉默不语的毕月,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打听道:“那现在都知道了,你怎么想的啊?你妈那样,是刚知道在闹啊,还是因为别的啊?我怎么觉得她因为别的呢?” 毕月实话实说回道: “嗯,因为我想选最不明智的那条路,自己养,自己过。” “什么?”梁笑笑惊愕地瞪大眼,两手伸了过去,想要握住毕月的手:“你疯了吧?” 毕月点点头。或许吧。在所有人眼中,她也确实是疯了。 可她自己知道,她居然现在怀着怀着不后悔怀孕了。她有了期待。 家人,什么是家人。 不是不要爹娘和弟弟们,是她这破脾气,她觉得她是让家人心堵的存在。她得搬出去。 但她自私,也渴望有人陪着。 她一个人太久了。 从上辈子爷爷奶奶没了,她就再没有过家人。 即便到了这一世,现在的家人,当初,乱、闹、穷、麻烦,可也给了她别的感受,她甚至还挺庆幸。 或许她一直就是个懦弱的人,从她和娘吵架被撵出去,她能那么受伤,那么渴望有个家,听到笑笑无心地提到成家二字,她居然有所触动,就该意识到了。 而现在怀孕了,终于有个会依赖她,离不开她的,会一直陪着她的家人。 因为她会死在孩子的后面,这样她是不孤独的。 她不会再有该吃年夜饭的时候,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十个菜八个菜,她在孤单地炸着麻花儿,听着春晚里的热闹,炸了一盆,却不知道该给谁吃。 第四九四章 感情是件难控制的事儿(为宗师Molly0707+1) “月月?你这想法太可怕了,你在想什么呢?不结婚,你想要干嘛呀!” 毕月直视梁笑笑,抿了抿唇。 她承认,结婚是更名副其实的有家了。可让她现在这种情况成家,像是逼着楚亦锋娶她似的,再委曲求全地听着小话成家,她做不到。 为什么要跟嫁不出去了似的求着谁? 为什么要让父母承受戴家爸爸妈妈所承受过的一切? “笑笑,你觉得再过几年,我这事儿算事儿吗? 我又不是养不起,又不是要带着孩子打算一婚二婚,我不婚,不成吗? 生活方式不同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跟大家似的。有孩子就得结婚?大学毕业就得上班? 至于听别人的讲究,这是首都,不是哪个村儿一帮闲得慌的。 再说我吃他们喝他们的了,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当我面说一个,我大嘴巴抽他们。 我更不会让自己堕落到跟这些人为伍,站的高了,听得着他们说那些吗?” 梁笑笑崩溃了,她想大嘴巴抽毕月。 这一刻,梁笑笑忽然有些理解刘雅芳了。一个人成疯成魔,指定是被人逼的啊。 “月月,你说你挺聪明个人,你说的那是什么胡话?我要知道你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当初不如陪你做掉算了。” 梁笑笑很激动,她腾地站起身:“老板,结账!”说完一把拽起对座的毕月。 面馆老板追了出来:“小同志,两毛钱?” 梁笑笑挎着毕月的胳膊,一脸不耐烦地回头摆手:“不要了!” 等她再转过身来,甩了甩毕月的胳膊,小脸儿上满是气呼呼,两个人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对话。 “你真以为有钱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就你家胡同里的邻居,问你爸妈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有孩子了,你让他们怎么回答。 再说养得起,和给孩子一个正常家庭,它就不是一个概念。 是,我承认你能做到不听人言,因为你那是成年人的思想。 孩子呢?孩子能承受住吗?你俩住在月球上? 她上学没爸,回家没爸,开家长会没爸。学校很有病的,动不动就让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 到时候你的孩子,写我的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交不上作业,因为没有! 我没妈,我……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 面对眼圈儿通红的梁笑笑,毕月一时哑言,她惊愕地看着激动到不行的朋友。 梁笑笑吸了吸鼻子,手心拍着手背儿以显示她的无奈:“月月,你作的是什么劲儿呢,戴寒菲家养不起外孙?怎么就你能! 再说人楚亦锋,咱不是知道吗?出任务了,人家说娶你是被逼的了吗?他不放炮庆祝都算低调。 你对他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就凭那个军辉说楚亦锋能打电话却不给你打? 胡扯! 我给楚亦锋打电话通知这事儿,是别人接的,我没敢问他回没回来,怕那是什么秘密任务,再给军辉惹麻烦。 我就问他在不在,能不能接个电话,结果被人臭损一顿。没办法了,急中生智只能留你的名号。 听那人的意思,我找楚亦锋怎么能打电话? 瞧瞧,可见楚亦锋不是故意的,至于军辉为什么要那么说,要么就是他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听者有心,要么就是军辉有别的心思。 你啊你,你要急死我了,懂点儿事儿行吗?这个时候你瞎多什么心吶?他娶你怎么会是因为孩子?怎么可能会是被强迫的? 我要像你这么不懂事儿,我和毕铁林早散了,他可仨俩月经常没影子! 你现在作着要自己养,拿楚亦锋当什么呢?你真觉得楚亦锋哄着你,他能惯着你这个是吗? 我把话给你放这,他不是泥捏的,以我的观察,他好脾气是种假象,你等着他抽你吧!” 梁笑笑这一刻也自动带入了刘雅芳,分几个步骤,最后恳求,都快哭了似的商量道:“你要是怀孕了,思维不正常,你能不能听听我们这些正常的?别胡思乱想。幼稚!” 毕月拧眉:“你留我的名号?还急中生智?” 梁笑笑半张着嘴:“啊。”心话,提她也不好使啊。 两个人沿着马路往毕月家附近的公园走,毕月声音传来:“军辉是楚亦锋的好朋友,昨天半夜却跑到我家跟我表白,楚亦锋也够悲哀的了。” “啊?”梁笑笑此时此刻十分怀疑毕月的智商,索性什么都问:“他怎么说的?还有你家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些什么,你都跟我说说。” “没什么,提他没意义。” “那你说点儿你想说的。” “想说的?”毕月真就认真考虑了一番,她看着公园里的小湖:“你们这些为我担忧的场景,时间一长,慢慢都会模糊不清,我也会想不起来,把这只当一件小事儿,你说结局会不会是这样?” 梁笑笑傻了,毕月是什么意思呢?倒是肯定的点点头:“会啊。你要是消停结婚了,把这事儿变喜事儿,孩子出生是充满期待的。你想啊,他有爸爸有妈妈,有个完整的家,小宝贝一出来再咯咯一笑,好像、也许,都值了吧。 月月,就为了他,要是楚家真是给了你什么委屈,退一步吧。 咱身体情况不允许,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比喻不恰当,我就是想说,你们过好了,你又不是没有能力,以后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呗。 你有楚亦锋,你有孩子,你既然不怕人言可畏,怕楚亦锋他妈他姐干什么?爱说什么说什么,咱本来嫁楚亦锋就没图什么啊。” 梁笑笑说到这一跺脚:“我都把自己给说感动了,你有没有往心里去?” 毕月平静的语态,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以前我警告过自己,见到有家世的男的绕着走。 刚和楚亦锋认识的时候,磨磨唧唧,就是因为见到他,一会儿想起忠告自己的话,就远着他,一会儿又控制不住想见他。 发生的事儿多了,警告自己的那些话,就变成了废话。我总是不信邪。 现在这样,是我自找的,到如今,还是我愿意认栽的大跟头。 我娘骂我虎了吧唧,我想她说的对。 越是这样,我越是想撞破南墙冲出去。不想让自己生活在被瞧不起的氛围中,又想留下孩子。 孩子最无辜,做掉了,没比生下来扔了他的强到哪去。都一样不是人。 我啊,就是个神经病。 倒是你,这是我第一次听人劝,还听进去了。” 梁笑笑马上松了口气。 然而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她们正谈心走过的羊肠小路,梁吟秋也走过,并且刚离开。 第四九五章 良苦用心(为宗师Molly0707+2) 毕月和梁笑笑离开之后,毕铁刚就站在门口,一脸愁容地望着形象凄惨的刘雅芳。 孩儿她娘那脸哭的又红又皱,脑门那大包也没消肿,两眼更是布满红血丝。 “又因为啥啊?” 问完这句,毕铁刚环顾了一圈儿毕月的屋,率先回了自个儿房间,路过院子喊毕成:“别傻瞅了,你们俩自个儿腾点儿饭吃。该写作业的写作业。” 刘雅芳这才想起来,从澡堂子那女的送合同纸之后,她就一直跟闺女掰扯来着,都忘记做饭了。 别看刘雅芳跟毕月有力气又喊又吵的,到了毕铁刚跟前儿,她没那个精神头了。 一把年纪了,她也哭的累得慌。进了屋,坐在床边儿,刘雅芳直来直去道:“你那个好闺女,能耐了,自个儿偷摸出去买的房子。 买完了。 我都不知道她搁哪整的钱。按理说,她手头应该没多少钱了。 是西二头街开澡堂子那女的,她来给送落下的合同,我这才知道。唉,你看看吧,咋整?” 毕铁刚不解:“买房子?买房子跟你哭嚎的有啥关系?” 刘雅芳深呼吸:“因为你闺女不是买着玩,是要自个儿搬出去。 人家还说了,楚小子八抬大轿过来请,她都不嫁。 大妮儿啊,大妮儿这是被小鬼缠上了,脑子有火泡啊。要自个儿生、自个儿养。 听那意思,咱俩要真是亲爹娘,就帮着带把手,别逼她。 要不是亲的,就像我刚才那么闹吧,人家照样不听。明白不?你看看你闺女,多能耐。” “胡闹!”毕铁刚立刻怒斥刘雅芳。 刘雅芳倒显得比他平静: “我哭嚎啥呢,可不就是因为她胡闹。这知道楚小子得到信了,我瞅她那样,就像是要加紧跑似的。 说是肚子大了不好跑,要不然啊,都不告诉咱们怀孕这事儿。 看看你家丫头,多能耐? 毕铁刚,她全唠糊话啊,要气死我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怎么咱们依着她嫁楚小子吧,她咋还不乐意?还想怎么的啊?她还不结了!” 毕铁刚基本听懂了,他也无须刘雅芳给他解释闺女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在他看来,啥话也不能再依着毕月的性子了。 干脆道: “别听她那个。你也够没出息了,她说的算吶?咱俩还没死呢!” 刘雅芳心里立刻有底儿:“这不,楚小子中午来电话了嘛,估计快回来了,等回来了,咱俩就跟他定。总得有个说法。结婚,定下哪天是哪天,越快越好。” 毕铁刚拿起茶缸子喝了一口,就这一宿时间,他嗓子干疼,擤鼻涕都带着血丝:“他说哪天没有?” “那不得马上回来啊?这都怀俩月了,他要敢一拖二拖的,我!” 毕铁刚叹了口气:“别说那置气的了,是得收拾他,但是也得压着他快点儿结婚。 就是他家那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整明白。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像咱家大妮儿,包括那个楚亦锋,越是看起来透着一股聪明相,瞅着挺靠谱的孩子,越是不咋地。 办事儿啊,不牢靠。 有点儿能耐,一瓶不满半瓶子乱晃荡,实际上,人事儿不知!” 刘雅芳赶紧赞同道:“还一点儿不听劝呢,就像是他们都能整明白似的,惹祸气人,一个顶八个。” 毕铁刚将手中的茶缸子递给刘雅芳,意思是让她也喝口,他坐在一边儿看着大衣柜柜门。心里想着:说这些都没用,咋生气也得该怎么着怎么着,降低音量,像是跟刘雅芳商量似的:“再别跟大妮儿闹了,差不多了。真有那能耐,跟外人使。 唉,咱还没有。 作的孩子真哪天受不了,她身体现在还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糟心的还是咱们。我说……” 刘雅芳侧头看过去,这人咋说话说一半儿呢:“啥?” “真等那小子回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咱别像戴家似的瞎提要求,自觉点儿吧,别让人背后讲究。” 刘雅芳立刻由坐直的神态变成了佝偻着,心头泛起几丝悲哀:“嗯。不挑。” “还有,不仅别瞎提要求,咱陪送这方面……”毕铁刚有点儿紧张为难地侧头看向老妻:“别像以前咱俩研究的那样。不是尽量,是……竭尽所有陪送吧。” 刘雅芳瞪着眼睛看着毕铁刚,就在对视中,她忽然委屈到像是被呛着了似的哭出声。 大掌拍着她的背,毕铁刚安抚道: “你瞅瞅你,又财迷。 狗蛋儿还小,大成那块儿,我这不是还能干活呢嘛,我再给他挣,他又不着急结婚。 多给铁林干几年,我是他哥,他还能亏待大成吗? 咱到时候,都跟人楚家一五一十说明白了。 那荒地,那饭店,你手里攒没攒够一万?不行凑凑,给买东西是给个折啊。 到时候都跟人家说明白了,这些都是闺女的。 就是你,在饭店干活也是给帮忙,不要一分。 家里还有啥,都当陪送。” 毕铁刚说完,大力地拍了拍刘雅芳的手背儿,希望老妻能理解他,苦着一张脸:“你听明白了没有?” 心里说不出的苦衷是: 那楚家,他看见过。三层小洋楼。明知道这家儿子给他闺女肚子搞大了,他都不敢进去闹事儿的小洋楼。 这些东西,都给女儿带上,是不是条件好点儿,陪送的多点儿,他们还啥要求都不提,楚家就能高看一眼他闺女? 他毕铁刚就这一个闺女,不求别的,善待就行。 刘雅芳哭的直抽搭,她哭的口齿不清说道: “我不是财迷。咱家就这些了,要是还有,再给多拿也行。我是怕,她大着肚子进人家门,拿多少都不会对咱闺女好,我一想就剜心,呜呜。” 毕铁刚紧着眨眼,想眨没泪意。 而在厨房里的兄弟俩,就知道父母有话要私下说,哪知道那俩人都在屋里哭了。 毕晟坐在厨房的餐桌边儿,把作业本和文具盒掏了出来。 毕成嘴里叼着半个凉馒头。 中午扔下给他姐买的东西,又接电话,又跑到烟酒行喊他爹,正好碰到抬货呢,一顿干活,干完活就直接去了学校,根本就没吃饭。 晚上他姐和他娘又闹起来了,也没有现成饭。 饿的他现在一边儿嚼着凉馒头,一边儿要准备开煤气罐做饭,火柴都划着了,叩大门的声响起。 第四九六章 登门(为宗师Molly0707+3) ) 毕成还以为是毕月溜达了一圈儿就回来了呢,跑到院子路过他爹娘那屋还瞅了一眼,纳闷这是唠啥没听着啊? 就这么嘴里叼着馒头,毕成打开了大门,梁吟秋站在他的面前。 毕成硬生生咽下嘴里的馒头,噎的他只愣了一下,就像是认识一般,一下子就明白来人是谁了。 “婶、婶子你好。” 梁吟秋嗯都没嗯一声,不情不愿的随着毕成迈过毕家门槛,又听到毕成大嗓门冲一个屋里喊:“爹,娘,我楚婶子来了。”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微扬着头,面无表情。 屋里的毕铁刚和刘雅芳立刻傻眼对视,俩人都愣愣地瞅着对方。 还是毕铁刚反应快,他快速小声道:“赶紧把你那眼泪抹了,赶紧出来。” 说完,毕铁刚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而他身后的刘雅芳立刻慌乱了起来,一手握着拳头使劲抹了下眼睛,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了毕铁刚的后衣襟。 “干啥?” “都掉出来了,那衬衣快塞裤腰里。” 刘雅芳说完,也顾不上毕铁刚整没整理,小跑到衣柜边儿拿起毛巾就擦脸,擦完一低头看自个儿的衣裳,她急的直拍大腿。 这咋说来就来了? 你瞅瞅她,还穿着上午去菜市场的破衣裳破裤子呢,都家里干活穿的。 毕铁刚在前,刘雅芳在后,夫妻俩推开屋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梁吟秋。 梁吟秋白色雪纺衬衣,灰色裤子,白凉鞋,拎着个灰皮包。 在刘雅芳眼里,说这女人三四十岁一点儿都不夸张,甚至比她在饭店里见过三十多岁的女人们还洋气。 雪纺衬衣从第一个扣子到最下面的,全是妃子边儿,一个接一个朵儿,像花骨朵一样盘了一竖排。 刘雅芳站在毕铁刚的身后,鸟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跟老树皮似的,这两天再哭完啥也没擦。两手紧着抻了抻的确良蓝格衬衣。 毕铁刚倒看起来十分沉稳,对梁吟秋一点头,不失热情,也表现的不比谁低一头:“来了。走,咱客厅里坐。” 梁吟秋一声未吭,只微点了下头。 毕铁刚引着她往大屋客厅走时,她就目不斜视的微扬头在后面跟着。 而她身后的刘雅芳,却慢了两步。 刘雅芳在路过院子里摆放的洗衣盆那,赶紧把地上扔的没洗的衣服和俩儿子脱下的臭袜子,全都一股脑塞进了洗衣盆里。 毕成和毕晟,兄弟俩都站在客厅门口。 毕晟在见到梁吟秋时,学着他哥,主动叫了声婶子,梁吟秋还是一如既往地装没听着,直接进了客厅。 毕晟偷偷地拽了拽他哥的衣角。楚大哥的娘,一点儿也不像楚大哥。 傲个什么劲儿呢! 不就是瞧不起他们小老百姓家吗?等他长大的,他要给他姐争脸。 等双方都坐在了沙发上,刘雅芳还没进屋呢。 毕铁刚驮着背坐在拐角处,心里急啊,埋怨刘雅芳。 这人吶?别特么瞎忙了,赶紧进屋说话啊。 你说叫他一个大老爷们,陪楚亦锋他妈就这么干坐在这,还没啥话,他家那娘们真愁人。 同时,毕铁刚也挺服气。楚亦锋他娘,坐那就能干等不吱声。 你说你来是干啥来了?不说话是啥意思。 毕铁刚干巴巴道:“这地儿不好找吧?” 梁吟秋礼貌的一点头,没说好找,也没说不好找。因为她心里想着,她就不想来,跟好不好找没关系。 刘雅芳此刻正在厨房里翻吶翻吶,毕成看着忙忙活活像要懵圈儿了似的,用着气息打听道:“娘,你找啥呢?” “茶叶。” “那不茶几上有吗?” 刘雅芳不是好气儿的推开挡她的毕成: “哎呀,那不是好茶,那是你爹搁家喝的。人家能喝那个吗?大成,我给你小叔那套茶具给收拾哪去了?你知不知道?” 毕成无奈地摇头:“娘,至不至于啊?来是说我姐的事儿,又不是来你家喝茶的,屋里有套茶具对付用呗。” 刘雅芳干脆不跟毕成废话了,自个儿接着找,最后站在凳子上,打开最上面的柜子,眼睛一亮,搁这呢。 又是洗杯子,又是现烧开水,又是端茶杯进屋拿茶叶罐子的,里一趟、外一趟。 刘雅芳一副忙里忙叨的样子,贵客上门是什么样,梁吟秋上门什么样。 刘雅芳甚至在进客厅前,还立起眼睛警告毕成和毕晟:“你俩,尤其狗蛋儿,消停的啊,别出声。屋里谈正事儿呢。” 等刘雅芳终于坐定,毕铁刚不自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 刘雅芳坐在梁吟秋的对面沙发上,探身上前,猫着腰的姿势推了下茶杯,笑道:“小锋他妈,你喝茶。” 梁吟秋表现的非常客气,她从进这个院子以来,一直就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看了眼:“放那吧。” 刘雅芳还猫着腰推杯呢,闻言有点儿尴尬的说道:“呵呵,行,那你渴了就喝。”说完就坐下了。 她也不知道该咋主动说话了。 梁吟秋一看那两口子都不吱声了,她抬眼看了眼毕铁刚,又看了眼刘雅芳。 她在敲门前,其实还在做着心理斗争,想的越多,心越堵得慌。 现在一看毕月父母这个样儿,梁吟秋又想起刚才她在胡同口分析的那些。 跟这样的人家,结成亲家。 不甘,不愿。 梁吟秋明明都劝过自己了,冷静点儿,说完就走。可她现在无法保持平静,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说服自己有个好脸色。 就是这样的心态,梁吟秋决定甭浪费时间了,多呆一分钟都备受折磨,早说完早拉倒,她开门见山说道:“我是中午接到小锋电话的。 怎么说呢,作为母亲,接到这样的电话,听说毕月怀孕了,我很意外。 意外我儿子,以前做事儿很有章法,是一个有规矩的孩子。 现在却敢胆大胡闹成这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的,跟谁学会的这一套。 还意外……”梁吟秋说到这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意外两个人,能这么没有分寸。” 第四九七章 听小话儿(为舵主太古尊无影和氏璧+1) 毕铁刚低着头,瞬间面红耳赤,他两个手掌交叠在一起紧着搓动着。 刘雅芳是听着这话都没敢回望梁吟秋,她眼神落在沙发上,难堪的咽了咽吐沫。 两口子心里都清楚: 那句没有分寸,听起来是骂俩孩子,但是当着他们的面儿说这个,就是在骂他们的女儿。 梁吟秋说完这番开场白,随后就叹气出声,刘雅芳听的一清二楚,却只能装听不明白。 谁让女儿不争气呢,这小话就得听着、忍着,还得赔着笑脸。 明明想回嘴骂过去:我闺女还是让你儿子给带坏的呢,别特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找你们算账就不错了。 但是,这些话都不能说。 是闺女怀孕,不是男方怀孕,孩子得在闺女肚子里变大。到啥时候吃亏的都是女的。 听着吧,别抬杠,夫妻俩都这么提醒着自己。 刘雅芳为了缓解自己的难堪,又推了推茶杯,干巴巴道:“嗯。那什么,小锋她妈,你喝茶,这都是好茶。” 被让了两次,梁吟秋也没拿杯,她不想端毕家的茶杯,这回直接问刘雅芳:“现在毕月的身体怎么样了,她没在家吗?身体没什么大碍吧,去医院已经确认过了?” “没,没在家。刚才跟她同学出去溜达去了。前几天……”刘雅芳瞟了眼毕铁刚:“我陪她去的医院,确认过了,身体也挺好的。” 梁吟秋点点头,心里落了底儿,直视着对面的刘雅芳说道:“那你陪她去的,我就放心了。最好不要出什么茬头,要不然,我这趟来,也就没了意义。” 没意义仨字,毕铁刚有点儿要坐不住了。 他习惯性掏兜拿烟点烟,点着了连续吧嗒了好几口,沙发跟前儿立刻烟雾缭绕,梁吟秋微拧了下眉头,看了毕铁刚一眼。 刘雅芳正好瞅着。一看这样,习惯性的在桌子底下踢了下毕铁刚的裤腿儿,踢完才反应过来。 哎呦天,这是茶几,不是饭桌子,都能看见。 着急说道:“那什么,你别抽了,呛得慌。这说事儿呢?快掐了。” 毕铁刚抹了把脸,赶紧把烟掐了,还憨憨地冲梁吟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梁吟秋看完这一系列小动作了,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这才又继续说道:“既然是意外,他们现在要想结婚,准备指定是不充分的。 主要还是消息太突然了。 正常来讲,结婚都是需要提前半年准备的,可现在的情况的不允许,毕月的肚子等不了,你们家也等不了。 结是得结,也没别的办法了。那我们家就只能简单办了,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刘雅芳再次斜睨了一眼闷头不吱声的毕铁刚,点了点头:“没意见,没意见。” “我们大院儿里,跟小锋差不多年龄的,正常结婚,我看男方都是要买新房的,还没看到谁的房子不是提前规整的。 但咱们就不能攀比那个了。 现在别说准备新房,我和老楚啊,被这消息打乱的,能在结婚前后几天倒出时间就不错了。 都有工作,跟你们还不一样,一切都只能对付一下吧。” “是是是。”刘雅芳除了点头,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 “我呢,也不太赞同他们结婚跟我一块住。”说到这,梁吟秋顿了一下,挑眉抬眼看了下刘雅芳。 发现对方还是一副好脾气,她这才解释道: “因为我没有那个精力。 毕月毕竟是孕妇,过几个月,肚子一大,行动不便的事儿有很多。 我家婆本身岁数就很大了,我现在主要照顾她,还得工作。 再一个,要是毕月显怀快的话,在大院儿来回走动,咱们再藏着掖着这丑事儿吧,月份有的时候瞒不住有心人,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虽说我们院儿住的人普遍素质都高,但也不刨除有那么几个碎嘴子的。 对毕月来讲会难堪,对小锋也有负面影响,我和老楚这面,也不太好看。希望你们理解吧。” 毕铁刚终于吱声了,虽然他仍旧低着头,佝偻着脊背,却一摆手制止道:“就单过,你不用多说了,俺们照顾还方便。” 梁吟秋微扬着下巴看过去,不满毕铁刚打断她,上下扫了一眼,转过头时,脸上再次恢复进院儿时的面无表情。 刘雅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摸了下脖子,就这么两分钟,感觉火苗子全聚在嗓子眼这块,都快要冒烟儿了似的:“嗯,还有啥情况,俺们都理解。” 梁吟秋不客气了,有些话可以一语带过,她却像是置气一般偏偏解释:“我儿子有一套房子,你们去过,毕月也在那住过。 你们当父母的,都知道那地儿吧? 当时小锋买那套房子是买着玩的,现在就给他们当婚房吧。” 意外,对付,买着玩…… 刘雅芳感觉她那颗心揪紧的疼,一剜一剜的疼,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一边儿笑的跟哭似的难看,说道:“行,有房子就行。” 梁吟秋摸了下头发,她不看刘雅芳了,她见不得刘雅芳捂着心口窝,微侧头看着刘雅芳身后墙上的水墨画:“本来这次来,不该商量这么细的,都是这意外闹的,我也没有时间再来第二次。 咱们就得抓紧时间说些有用的。 房子就定那了,至于家具。 家具这块儿吧,小锋那屋里现在摆的,都是以前老师傅的老手艺,要是换的不好,不如不换。 但是,我婆婆那年代的人都有个讲究,不能新结婚都对付。 要不然她该说了,哪有人不是新人,房子不是新房,连家具也是旧的。所以家具这块……” 刘雅芳赶紧表态道:“我们家买。我们家陪送……” 毕铁刚这回抬眼看向梁吟秋,抢话道: “那你把那老师傅地址给我们。我让他再打一套最好的。” 最好的?口气还挺大。 梁吟秋虽没嗤笑,可眼神有些轻蔑,她特别不满毕铁刚的态度。 即便毕铁刚此时的感受是,他已经忍了又忍,眼瞅着就要坐不住了,没脸呆了,觉得他自个儿要窝囊死了。 推荐啃萝卜的兔子仙侠力作《魔女修仙日常》魔女重生,上斗苍天下斗外挂者,误惹桃花一片难脱身。 第四九八章 喝多发疯(为舵主太古尊无影和氏璧+2) 梁吟秋觉得她不给毕铁刚两句,这人难受。 瞧,跟她想的一样,没什么本事儿,还要自尊,还想端着,就这样的人,怎么配给儿子当老丈人。 “给你地址也打不出来。这又不像是提前半年一年的能准备,老师傅再连夜赶工吧,毕月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 梁吟秋这话一说完,毕铁刚额头上的汗珠子就掉在了他的手背儿上。 打梁吟秋进院儿,毕铁刚一直就是脸热发烧臊得慌的状态。 屋里头闷热闷热的,热的他喘不过气,又像是昨天晚上心绞痛似的。 刘雅芳一只手抓着大腿上面的肉,她想让这种疼,能制止自己不失态的哭出来。 她闺女,她闺女不该是这样嫁过去。 她家再粗茶淡饭吧,她和毕铁刚再没什么能耐吧,他们也是把闺女捧在手心里的,毕月是她们的心头肉。 刘雅芳再也赔不出来笑脸了: “那你说吧,都去哪买,我们都要干啥,我们有多少给拿多少。你们要是上班没空,我们家张罗。” 毕成站在客厅外面,隔着一道门听着里面的对话,他两手紧紧攥拳。 听到梁吟秋说:“不是让你们陪送多少的事儿,唉,这么突然,根本不是钱的原因。我给你们写个地址,你们去那挑吧。” 毕成气的直大喘气。不是钱的事儿,那你就说你们家要怎么着就得了,说那些是什么意思。羞辱我爹娘吗?有意思吗?! 毕晟用着气息的说话声,打断了毕成快要压不住的火气。 “哥,我一定好好念书。” 毕成知道好好念书,好好工作,混出个人样来,跟此情此景没关。 可他和毕晟一样,就是生气,却又无奈,只剩一条路了似的,摸了下狗蛋儿脑袋。 毕成可没用气息说话,也没听他娘进屋前的嘱咐,正常音量道:“对,好好念书。活出个样儿来,给那些瞧不起咱的看看!” 屋里梁吟秋的说话声一顿。 …… 同一时间,身穿枣红色连衣裙,抹着大红色口红的楚亦清,身在饭店的包房中。 她坐在那里,正在摇晃着酒杯,里面明明装的是白酒,她却像是在观察红酒会不会挂杯一样,眼睛盯着杯子瞧。 瞧着瞧着,拿起杯子,她抿了一口,就像是失去味觉儿感受不到辛辣,红唇印立刻印在了杯子上面。 可见喝的已经进入状态,人处于兴奋之中,脑袋也有点儿晕晕的。 而楚亦清对面坐的正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恋人,汪海洋。 汪海洋的一张脸也喝的通红,不过仍笔直地坐在那,如果不看他那一张大红脸,状态倒像是平平常常一样。 他的眼神一直在楚亦清身上,认真观察对面那个美丽女人脸上的所有表情。 通过表情,他在寻找话题,感受那女人的情感。 “亦清。”儒雅的男人,温和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楚亦清斜了下唇角,迷离地媚眼望过去:“为什么会这么问?” 汪海洋耸了耸肩:“因为你从来不迟到,今天来晚了,进屋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喝闷酒。” 喝的是闷酒吗? 楚亦清一挑秀眉:“跟我妈在老莫喝咖啡来着。”想起母亲,又想起让她心堵的那些话了。 母亲嫌弃地站在马路边,甩开她的手,还呵斥她:“我看你才应该装作不知道,你就装我没找过你,别瞎掺和。” 听听,别瞎掺和。 她一心为娘家,到头来,连对她一心一意的母亲都不信任她,还让她别管。 她图什么啊?她这么招人嫌? 被那个女人骂,弟弟也跟着对着干,还被母亲呵斥。 楚亦清酒劲儿上头,越想越生气,她忽然拧起秀眉,用着不可思议、疑惑的语气,问汪海洋:“我说你们男的,都怎么想的呢?是缺心眼吗?傻?喜欢当二愣子?” 汪海洋被莫名其妙的骂了,他脸色丝毫未变,倒是不解道:“此话何意?” “哼!”楚亦清微扬着下巴质问道:“何意?放着好的不找,一定要过后后悔了,才知道什么是适合的?贱皮子?不走弯路不罢休?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汪海洋习惯性在回答很难、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时,会立起胳膊晃动一下手腕,手腕上的手表动了动。 他以为楚亦清是在质问他,质问他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没争取娶她,现在却又频繁地联系她。 却不想,就在他要开口解释当年怎么想的时,楚亦清语速极快道:“我弟弟,简直傻透呛了!我们院儿政委王大海,你听说过吧?比我爸岁数大。” 汪海洋一愣,愣过后做出倾听状,微点了下头:“听说过但不认识,那个级别的,够不上。” 楚亦清就像是排解心中的郁闷,她只要一想到她要真不管了,就她妈那样的性子,完了,弟媳妇就毕月了,定死了。 气的她咬牙切齿说道: “他妻子,我何大娘的外甥女白雪,相中我弟弟了。 那丫头,19岁,花儿样的年纪,能歌善舞。现在在文工团。 这算是给你介绍背景吧。 至于模样?漂亮。能被我评价漂亮的,没几个人。你懂的。 再说情商。那小丫头,我以为她岁数小,到了争抢台柱子的时候,得受欺负呢。 结果人家愣是在文工团,人缘特好。跟岁数大的领导能说得上话,跟她竞争的小姑娘,不嫉妒她。安安稳稳,心术正、心眼多。” 汪海洋不得不打断:“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弟弟?”其实他没听懂楚亦清这些话的意思。 “因为我弟弟,她才几次找我逛街,还去我家买东西看童童,登的门可是我自己家。 在大院儿见到我,那就更不用说了,离很远就姐长姐短,都明白她什么意思。 我家王建安傻不傻?他都看出来了,难不成得那丫头喊口号说喜欢我弟弟?瞧你这问题问的。” “嗯,你继续说。” 楚亦清又抿了口白酒,叹息出声: “可你猜我弟弟,他找个什么样的?我说了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气死我了。 小锋现在,此时此刻,也许正在哭着喊着求我爸给他出面请假,就为了那女孩儿。 因为我弟弟被那女孩儿设套,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他得着急回来结婚!” 第四九九章 疯狂楚大姐(为堂主釉谶和氏璧+1) 汪海洋听到这,也搞明白楚亦清为什么酒后会说那些了,跟自己无关,松了口气。 不过,搞大人家的肚子?还是被设套? 这,这怎么不像他认识的楚亦锋。 “你不满意他找的?如果小锋是认真的呢。 我觉得有些时候你应该放下成见,不是条件背景人缘情商,就能决定谁和谁在一起的,亦清你这点极端了。” “极端?!” 楚亦清忽然瞪大眼睛,怒视汪海洋,就在这种怒视中,她居然抄起手中的酒杯,一仰脖,杯子里的白酒全干了。 虽然汪海洋极快地隔着桌子伸胳膊去挡,但是仍旧没有挡住。 那可是白酒啊,杯中最少有一两半,汪海洋有些担心地看向楚亦清。 他怕楚亦清心情不好,再喝的这么急,即便一直是酒中女豪,酒量不错,但这么个喝法也受不住,很容易喝多了。 而这极端二字,刺激的楚亦清又怒又气。 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弟弟的糟心事儿,她的过去。 楚亦清用手背使劲抹了下嘴边的酒渍,口红又蹭到了她的手背上,她激动到忘了注意形象,气愤的一拍桌子喊道:“我极端?我是不满,我是相当不满! 你不要没了解情况就信口雌黄。 我弟弟,我亲弟弟,他找个那么个豆芽菜。 那豆芽菜一脸寒酸相,瘦的那个样,一看就没什么福气。 他找的人,是我们老楚家唯一的儿媳,关乎形象,关乎未来,关乎能更上一个台阶还是落败。我能不急吗?! 那死丫头,眼珠子除了会剜会瞪,会耍点儿驴脾气,上不了大台面,不具备任何教养,连点内涵都没有。 跟白雪,一天一地,人家是白天鹅,她就是臭水坑里的野鸭子!” 说到这,楚亦清还咬了咬牙,喷着酒气用着怨恨的眼神望向汪海洋:“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你们一个个的,放着要背景有背景,要模样有模样,要真心有真心的姑娘不要,怎么就会找不值钱的女人? 就那样杂草样的女人,才能入了你们的眼? 是在我们这样的女人面前,你们没有自信? 就那样的,什么东西都算不上的,你们是不是在那些女人身上能找到存在的意义啊?那死丫头,麻烦倒是不少,一丁点儿本事儿都没有!” 楚亦清这狠了狠实的话,与其说是在替白雪那样的女孩儿叫委屈,不如说,这里面也有她。 因为当年,坐他对面的这个男人,就是没要她,而是选择最最普通的女人,过了很多很多年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日子。 汪海洋有些惊愕地回望楚亦清。 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咬牙切齿恨他入骨的模样,他喉咙动了动。 阔别很多年,原来亦清还放不下,原来这段日子频繁见面,她浅笑言兮、落落大方的和他说话,一切不过是假象,实际上根本没有忘怀。 楚亦清随着这些质问,自己也喊的眼圈儿红了。 她不明白,汪海洋一个,楚亦锋一个,他们的择偶标准,怎么就能那么恶心人?恶心死她了! 汪海洋平静地告知道: “亦清,我想说,缘分这词,以前我不信。但是现在年龄越大,我越觉得这两个字很强大。 缘分能强大到,连本人都不知道,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里,就非那个女人不可。 就不提我了,过去了。 倒是小锋,他的事儿你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他是成年人,他要找什么样的,他比谁都清楚。是他在选择人生路,你作为姐姐,能辅助辅助。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看这件事情,那就是他现在眼中只有那个特定的人,其他看不到,没娶到,没尽力,他不会甘心。 你在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明不明白?没有人领你的情,着急也没有用。” 楚亦清腾的一下激动站起身,挥舞了下胳膊打断抢话道:“狗屁缘分!你在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那是我弟弟,我怎么就管的是闲事儿了?!” 猛然站起,脑子一晕,身体晃动了一下,可楚亦清心理明白得很,她觉得这话真就是狗屁。 败给差不多的女人,或许她能劝自己没缘分,这破词真特么好用。 可悬殊那么大的女人,一个都不如她脚趾头值钱的女人,败给那样的,想起来就窝火,想起来就窝囊。 那口气,永远上不去咽不下。 为什么会败? 包括她弟弟楚亦锋,跟瞎了似的,找个对亲姐姐破口大骂,毫无教养的女人,狗屁缘分,就是特么的一个个都是狐狸精转世。 楚亦清瞪着汪海洋,倔强地、不服输一般地瞪着,可她瞪着瞪着,忽然拎起皮包,转头就走。 心里就一个想法,看见这些傻X就生气。生气就得走,要不然容易动拳头。 激动,暴躁,且又暴露出不失率真的这一面,楚亦清看起来年龄变小了,没了以往情绪全压在心头的理智。 可也因为楚亦清的这些种种表现,证明她喝多了。因为和她平常理智不屑多言的模样,大相径庭。 汪海洋吓坏了,喝这么多,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况且还开车。 汪海洋顾不上大厅里有没有人能认出他和楚亦清,他追出去喊道:“亦清?亦清!” 而楚亦清速度更快,关上车门就上锁,她一脚油门踩到底就飙了出去。 汪海洋气喘吁吁地两手拄着膝盖,看着车尾气无语摇头。 而开着快车的楚亦清,这么耍了一顿,心里却更不痛快了。 她想起汪海洋当年跟着那女人走的场景。 又想起楚亦锋也因为找了那么个普通货色,当时在医院,她弟弟,一直跟她很亲的弟弟,就差动手揍她了。 当着毕月的面儿羞辱她。 现在要娶进门打她脸,逼她以后只要回娘家就得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得跟骂过她的人说话。 楚亦清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想进我楚家门?还想骂过我就算了?一个屋檐下生活?想什么呢,没门!” 方向盘一转,她调头奔目的地疾驰。 …… 第五百章 娶媳妇(为堂主釉谶和氏璧+2) 这个傍晚太不平常,也是在同一时间…… “吱呀”一声,车轱辘给地面磨出了两个长印。 一个干脆漂亮的甩尾,没有车篷的野战越野车,就停在了火车站的门口。 楚亦锋端着伤胳膊下了车。 王大牛一脸急色,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楚哥没拿到休假通知书呢,就敢这么离开?还偷车扯着他来的。 这往严格了说,是违反了纪律。不严格,不严格,雷队也得大动肝火,踢他一顿。 “楚哥?你这么先斩后奏能行吗?” 楚亦锋等不了了,他觉得京都他爹那面太磨叽,给他们时间了,过了俩小时都没办明白。表情上看起来非常从容:“没事儿,回来雷队怎么罚我,我都认。等着,回来也给你带糖块儿,把车开回去吧,别废话了。”说完就走。 “嗳?”王大牛急了,站在车上两手变喇叭状喊道:“哥,这乌央乌央的全是人,不进去问问有没有票啊?没票改明天吧,明天还能下通知书,一举两得,我等你一会儿!” 回答王大牛的是,楚亦锋十分不耐烦地冲身后挥了挥手。 …… 光杆司令一个,楚亦锋连个兜都没拿,只穿着一身便装,进了火车站就开始挤,挤到了窗口问道:“同志,还有到京都的票吗?最快的是几点,我要最快的那趟。” 售货员木着一张脸:“还有二十分钟检车,无座。” “行,给我来一张。” 楚亦锋一身白色半截袖,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端着个白纱布捆绑的伤胳膊,站票上车。 他的身上除了钱和军人证件,连个水杯都没有带。在人挤人喊着借过的汗泥味儿中笔直站立。 一会儿被拿行李包取鸡蛋要吃饭的人,碰到受伤的地方。 一会儿又被着急上厕所的撞一下。 最严重的一次是,身后被人贴身挤着,他光顾着自己侧身躲开抱孩子的妇女了,就没注意到他手边儿座位上的大老爷们忽然起身,当即那个大脑袋瓜,邦邦硬,正正好好的就撞在他刚刚缝合不足六小时的伤胳膊上。 疼的楚亦锋一拧眉,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手背儿蹭了下脑门上的汗珠子,抿了抿唇,小心移动着。 这地方不行,他得撤。 最终,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靠在两个车厢的中间连接点那,吸着一帮散烟老爷们的二手烟,眼含期待地看着窗外。 随着心里想着,楚亦锋表情也在多多少少地变化着:月亮,委屈你了。 别怕,别慌,别哭。 你男人要回来了,没大事儿。 从今往后,就冲你这么争气,你老大,咱孩子老二,我老三,咱们马上要组成一个幸福的小家了。 我这大手拉着你的小手,你的小手扯着小小手,踏实不?你期待不? 我期待,我还期待你能生对儿龙凤胎,你说咱俩的宝宝,是几个呢?能不能别俩,咱仨? 儿子是长的像我这么英俊潇洒,还是女儿长得像你眉眼如画? 我还要多琢磨挣钱路,挣的多多的,都给你们娘几个花。 车窗上映射的楚亦锋那张脸,咧唇笑了。 他觉得他要当爹了,要第一次当人家爸爸了,还是他喜欢的女人生的。 这,这有娃的过程还一枪击中,是他楚亦锋一生最大的成就。 感受,真是妙不可言。 心情么,就像是被化不开的浓情包裹着,还有点儿担心自己能不能当好丈夫,当好爸爸,有点儿复杂。 然而此时此刻的楚亦锋并不知道,他一心盼着幸福的小日子,他家的两个女人不但不看好,居然还能给搅合的乱套。 他离幸福还远着呢。 …… 刘雅芳手中捏着一张纸,纸上有好几个地址,都是她们作为女方这头要买的东西。 梁吟秋那人再看不惯他们吧,东西上不占便宜,不讨价还价。还都是先问有没有能力买,能不能行。 花多少钱给置办,在沟通中又听了多少小话儿,刘雅芳已经麻木也无所谓了。 她心急的是她牵挂的另外一件事儿。 看着梁吟秋说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走了,刘雅芳斜睨了眼毕铁刚,埋怨这老爷们除了会生闷气咋啥都不吱声呢。 正好梁吟秋在拧眉说: “毕月一个孕妇,出去溜达也应该有个时间,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可不行,谁家女孩子会这样?”说完就抬腕看手表。 刘雅芳赶紧插话道: “那什么,小锋他妈,我有件事儿想求你,就是月月的事儿。俺闺女都快要实习了,实习完眼瞅着就要上班了,我听说大学不让处对象,她这……” 毕铁刚马上呵斥道:“闭嘴!”这冷不丁的一声,还给梁吟秋吓一跳。 毕铁刚不满刘雅芳说这个。 都说好了,不提要求,别让人瞧不起,咋又说了呢。 刘雅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红脸的毕铁刚,没管那事儿,继续说道:“月月他叔还在山西挖煤呢,那矿危险,离不开人,不定啥时候能回来。 我就寻思,这事儿还这么大。现在都请两天假了,等过几天指定是瞒不住了。 小锋他妈,你看你们能不能给找找人,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怎么也得拿到毕业证,不耽误她生完分配工作啊?” 梁吟秋话到嘴边儿咽下,还瞟了一眼毕铁刚,她也不吱声。 刘雅芳这回真是急的眼圈儿红了,难堪都顾不上了:“俺们家前些年困难。那么困难,我都咬牙供她。 都供到这时候了,眼瞅着就能有工作了。要是因为生孩子就断了,太可惜了。 再说一个女人哪能没工作呢,有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工作,像你似的,别像我,我不图她别的了。” 刘雅芳放下了刚才听那些难听话对梁吟秋的不满,她实话实说,就是想让梁吟秋能多体谅一下。 都是当母亲的,就是孩子错了,那也是父母的心头肉。 梁吟秋是体谅了,尤其是看到刘雅芳眼圈儿红了,还未语先叹了下。可等她开口就变了性质…… 第五零一章 有娘生,没娘教(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 梁吟秋大概是刚说完一堆婚礼准备事项,越说越烦躁,再加上她本就对这个婚礼不情不愿,居然脱口而出道:“所以说,大学都没有念完,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出这种意外? 我儿子也正是在升职的关键,要是让人知道了这个……” 毕铁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也忍到谈完了,忍的再也坐不住了,也忍不下去了。 他脸红脖子粗的双手掐着腰,用着气愤至极的眼神看着坐在那就像是不明就里的梁吟秋。 毕铁刚气的直运气,气的一肚子话,像是突然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了似的,本就嘴笨,越急越说不出来。 这一刻,刘雅芳心里的恐慌状态,比她前段日子挨毕铁刚的揍,还要来得更紧张。 她赶紧站起身,被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挡住毕铁刚和梁吟秋之间的对视。 也顾不上有人在场了,刘雅芳左手紧着划拉毕铁刚的心口,试图想要给毕铁刚顺顺气,抬头仰脸地瞅着毕铁刚。 刘雅芳眼神里是满满的商量和恳求,还冲毕铁刚微摇了摇头。 孩儿她娘眼神里的意思,毕铁刚懂。 夫妻俩其实都明白,都忍到这时候了,为了闺女,别说没用的了,再忍忍。 可他…… 毕铁刚觉得他也求楚家了,伏低做小忍了一个钟头。听了一句又一句难听的话,图的就是求楚家能好好待毕月。 但现在看来,善待不了了。 看不上,瞧不起,别硬贴,没用! 而梁吟秋坐在那,一动未动,只斜睨了眼气愤站在一边儿的夫妻俩。 她心里清楚得很,刚才那话,或者说从她进屋以来说的话,一点儿一点儿的,让毕月她爸爸的自尊心受不住了。 可她哪句话说的有毛病?是不是事实? 倒是毕月爸爸这脾气,这还了得? 没什么本事却自尊心大过于天?动不动就甩脸色? 哼,她可不惯的这毛病。 梁吟秋对于那对儿夫妻俩打哑语,对于毕铁刚气呼呼地看着她,她都无所谓,只瞟了那一眼后,她都没再看第二眼。 懒得看,根本就所谓毕铁刚能怎样。 甚至从进屋到现在,她说的口干舌燥都没喝口茶,此刻倒是端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 客厅里的气氛很僵,只差一点儿就要一触即发。 而那一点儿就在于毕铁刚要是转头就走,那就继续谈话。 该给毕月张罗学校的事儿就张罗起来,别看刚才说了气话。 可毕铁刚要是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梁吟秋觉得,她正好有股无名火没地儿发泄呢,给他们夫妻俩几句。 也正在此时,大门外有个穿着火红连衣裙的身影,正微仰着喝的粉红的小脸在看门牌号。 确认是毕家了,楚亦清一掌推开了黑色的大铁门。 “你找谁?” 毕成在前,毕晟在后,兄弟俩都看向忽然出现在院子里的陌生女人。 楚亦清连个眼神都没给兄弟俩,她心里明镜的知道,这是毕月那俩弟弟。可毕月这俩弟弟,在她眼中就跟俩白痴似的杵在那。 没回答,楚亦清站在院子里,微眯了下迷离的眼眸,正好听到正前方斜对角的屋里有女声说话。 那女声又像是提醒,又像是本来说话就大嗓门:“她爹,屋里是不是太热了?你出去吧,啊?听我的!” 楚亦清眼睛瞬间一亮,心里莫名的兴奋,似是非常期待一会儿的见面。 她顺着声音一路急走,直奔客厅的方向。 心里高兴啊。 有人好啊,最好让你们家丢人丢回村里,丢尽了脸,要不然她来是干什么的呢? 毕成眼中的楚亦清,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身枣红色的身影就像是一股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推开了客厅的门,并且在他还没来得及制止的情况下,人未进屋声先到:“听说你家女儿靠怀孕绑着男人才能嫁出去?” 门推开了,楚亦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浓浓的嘲讽,正好和站在最外面的毕铁刚对视。 毕铁刚和刘雅芳都震惊地看着她。 楚亦清嘴角微挑还带着笑,气势汹汹地伸着食指指着人:“脸呢?啊?!想绑住我弟弟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凭你们……” 楚亦清表情僵住,眼神立刻慌乱了,伸出的食指也不自禁地回弯儿:“妈?” 梁吟秋紧蹙着秀眉站起,眼中是不可置信: “亦清你怎么能这样!” 楚亦清却只慌乱了两秒,她不再和梁吟秋对视,也不回答。她由指人骂改成了握拳给自己鼓劲儿。 母亲在又能怎么样。 楚亦清一副镇定从容、敢做敢当的模样,眼中喷火地,继续看向站在沙发边儿互相搀扶的那对儿夫妻:“给女儿养成那样,你们只管生,不管教是吗?!” “你!”毕铁刚伸出手指指向楚亦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嘴唇发白。 刘雅芳一手扶住毕铁刚,一边儿控制不住自己要后仰。 就在楚亦清说这番话的时候,梁吟秋也同时喊道:“你给我闭嘴!”她反应过来绕过茶几要制止女儿住口,毕成和毕晟也跟她一样有了动作,冲进了屋里。 可他们脚步再快,到底也没有快过楚亦清的嘴茬子。 楚亦清即便被她母亲扯住了胳膊,她不但嘴里还在一连串的说着,她还有往前冲的架势,始终瞪视着毕铁刚:“你们毕家怎么能有脸用孩子想绑住我弟弟的?无耻下流,就凭你们家,也配?也想和我家攀亲家?自不量力!” 梁吟秋失态地用手摇晃楚亦清的肩膀,这回她再也没了温婉雍容,喊出的话都破音儿了:“你给我住嘴!放肆!” 毕铁刚眼中是极速冲血的状态:“你撒泼撒错了地方……” 毕成冲着屋地中间那对儿娘俩,也同时发声喊道:“你们都给我滚出我家!” 俩男人呵斥全都没用,楚亦清像是疯了一般,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猛地推开不停拦住她的梁吟秋,推的梁吟秋一个踉跄:“妈你起开!” 第五零二章 毕月本色(为宗师Molly0707加更) 楚亦清心里就一个念头,不骂骂毕家,他们不知道轻重:“这在过去,就你们家这条件,还妄想嫁过来走正门? 呸! 你女儿也就充其量是个通房大丫头,给我弟弟这种富家公子练练手玩的! 嫁人?还想嫁过来?做特么什么春秋大梦呢?!” 毕成脚步都挪动了,却突然在看到门口的身影时,表情僵住了。 跟他一起僵住看向门口的,还有毕铁刚和刘雅芳这对儿刚被人骂的父母。 毕月用着极快的速度冲向了背对她的楚亦清。 她没想到,想象中的,比戴寒菲还糟糕的景象,就在她毕月觉得梁笑笑说的有道理,下定决心退一步的时候,真的发生了。 她的父母因为她,被羞辱的站都要站不住的程度了。 骂人爹妈,卑鄙无耻! “啪”一声,毕月的手掌心通红,楚亦清连续猫腰向前踉跄了几步。 毕月冲进屋的时候,不但打落了楚亦清指她父母的手指,同时还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蹬了过去:“楚亦清,你才是那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梁吟秋扶住了踉跄的楚亦清,她半蹲在那,又不可置信地猛然回头看向毕月。 楚亦清站直了身体就要往上冲:“毕月你骂谁呢?你敢再骂我一句?” 毕月面无表情,眼皮瞟都没瞟梁吟秋一眼,冷声重复一遍:“就骂你呢,有娘生没娘教,你天生没教养!”可见这话对她刺激多大。 毕月说完就挥起了胳膊,也冲向了楚亦清,心心念念我让你骂我爹骂我娘,我怼死你! 楚亦清更是念念不忘她刚才因为疏忽了被踹了一脚,抬腿就要踹毕月的肚子。 梁吟秋顾不上被气的心发抖,从没有亲眼看见过两个女人打架的她,猛地扑向她女儿。 毕成也怕她姐吃亏,用半个身体横在了毕月的前面。 客厅里瞬间乱套了,茶几被人撞的上面的玻璃歪了,垃圾桶也倒了。 个头相当的两个女人隔着几个人影喊话,双方都是用着恨之入骨的眼神互望着。 毕月挥舞着胳膊,打不着都快要气炸了,气她弟弟为什么要拦她。 她可以忍刘雅芳的哭嚎,可以忍刘雅芳的无理取闹,那是因为是她娘。 别人,都特么是谁啊? 谁都敢骑她头上拉屎是吧?妈的! 比划着楚亦清的方向: “楚亦清!就是我怀孕给你的底气来我家撒泼的?是吧?!” 楚亦清眼睛都红了:“你还有脸提?毕月,好本事儿啊,靠陪男人睡觉攀高枝!”楚亦清也边说边推搡着拦她的梁吟秋。 靠陪男人?攀高枝? 毕月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放你妈的屁楚亦清!楚家能给你的只是开头,给你铺不到终点,有个好家世你觉得多牛逼是吗?我倒要试试,再过几年,你看我能不能一脚踩死你!” “来啊?有能耐你现在来啊?你有那本事儿吗?不嫁我弟弟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你现在的程度都不配跟我说话。有能耐你现在啊!” 毕月忽然不用她娘,也不用弟弟毕成拦住了,她冷静到居然扯了下唇角,不再像刚才一样破口大骂,而是笑了。 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喘息,看了眼还往前上的楚亦清,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梁吟秋:“楚亦清,那你给老娘听好了,你弟弟我不嫁,就你们楚家那破大家,我还真没瞧上。 你也说对了一点,我还真有一个本事,现在就能用。 这孩子我不要了,你逼的,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弟弟恨你一辈子!” 梁吟秋一手把着楚亦清的胳膊,一手捂着心口的地方,她呵斥道:“毕月!你不要冲动!” 毕月马上看向身侧的毕铁刚和刘雅芳,就跟没听着梁吟秋跟她说话似的。 楚亦清愣了一瞬,这一刻,她内心真慌张了,可她愣过后笑的非常灿烂,她也不撕吧上前打架了:“好啊,那太好了,你打你的胎,我弟弟照样娶大姑娘,我倒要看看……” “都给我出去!这是我家!” 毕铁刚怒喝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楚亦清被震呵的不自禁停下了话。 “都走吧。以后楚家跟我们毕家没关系。明天起早,我亲自,亲自!” 毕铁刚艰难地咽了咽吐沫,甩掉紧着拉他胳膊的刘雅芳。 他知道,他说这话就是定死了的。站直了身体,也是第一次直视梁吟秋,坚定道:“我领毕月去把孩子做掉。 你们楚家放心吧,咱们只当谁也不认识谁。 别在我家吵了,做掉了,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吵闹了。 我们还得在这胡同住。 从今之后,毕月?!” 毕月看向毕铁刚。 “你能不能跟楚亦锋拉倒?有没有那个志气?!” 望着她爹站直的身影,看了眼她娘瞬间捂住嘴,强迫自己不敢哭出声的模样,毕月眼中一片清亮,她回道:“有!” 毕铁刚不知道听到女儿答应和楚亦锋分手,是心里一松,还是更沉重了。 他又重新看了眼刚才进屋就骂人的楚亦清,又看了眼倒退一步拧紧眉头的梁吟秋:“从今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女儿和你儿子,再不相干。毕成,送人离开。” …… 梁吟秋和楚亦清离开了,离开的方式也是吵吵嚷嚷的。 一向骄傲的没边儿的楚亦清,气哼哼地往外走,她输人不输阵,走到大门外还在叫嚣着:“我倒要看看你们家怎么能过起来! 吓唬谁呢? 各走半边,我弟弟照样娶比你女儿优秀一百倍的大姑娘!” 毕晟对准车门子,上去就是一脚:“滚!!” 毕晟觉得他有很多话想骂,可他越急越骂不出来,气自己,恨对方。 毕成一把搂住弟弟,掌心下面的肩膀颤抖的厉害。 狗蛋儿哭了,从过了十岁就很少哭的少年,除了爷爷去世,再就是在看到他姐他哥都住在医院里时哭过,然后就是就是这回。 毕成拽住激动不已的毕晟,在扭身要给弟弟强制拉回院子里时,他忽然回眸,看向车窗里的梁吟秋和楚亦清。 毕家的大铁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 第五零三章 后悔(一更) 不只有父母想给儿女顶起那片天,等儿女长大了,懂事儿了,也会竭尽全力地保护父母。 …… 大门刚关上,毕晟脚步一拐就去了仓房。 “狗蛋儿?”毕成看着双手捂脸哭的直抽搭的弟弟,他嗓子发干,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晟一拳又一拳的推搡他哥,不想让他哥陪着,不想让他哥看见他哭。 一想起刚才他爹娘挨别人骂了,他就气的不能自已,少年恨不得拳打脚踢撕碎一切。 而这关大门的声音,也同时震到了一直木呆呆站在客厅中间的刘雅芳。 刘雅芳像是忽然全身没了力气,瞬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垂着头,佝偻成一团儿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客厅里一时间满是刘雅芳的哭声。 毕铁刚抿紧唇角,看了眼站在沙发边儿的女儿,又看了眼哭成这样的妻子,他忽然有些无措。 他想说他忍了,忍了没用,都骂到头上了。 打掉孩子……如果还有其他退路,他也不想。 毕铁刚也以为妻子得骂他闹他埋怨他,却没想到的是…… 刘雅芳哭着哭着忽然抬起头,一双泪眼慌里慌张的看毕月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唤道:“闺女?” 毕月没转身,没回头。 “唉,妮儿啊,你听娘说,不怕,没啥。人生才刚开头啊。” 刘雅芳吸了吸鼻子,用胳膊使劲儿蹭了把脸,她不哭了,继续说道:“跟那楚亦锋拉倒,以后咱再找更好的。就算是你将来谁都看不上了,觉得哪个都不好,那娘也敢跟你保证,不逼你对付嫁人,我说的是真的。” 刘雅芳非常认真地盯着毕月的后背,就像是在强调她现在说的都会做到:“我指定不磨叨你这事儿。 别说分手拉倒,就是你将来谁都瞧不上,就是不结婚了,也没啥。 我和你爹陪着你一起过日子。 俺们能陪你几年就陪你几年。 我再也不在意别人背后讲究啥了。 闺女,还有一点,你就是现在后悔了,舍不得打掉孩子,也不用听你爹刚才说的,咱家我说的算,你说一声,那咱就留下。 孩子姓毕,娘给你带孩子,我一准儿能给你带好。” 刘雅芳后悔啊,要知道有这一步,她刚知道那时候就该听闺女的。谁也不告诉,又不是养不起外孙儿,何必低三下四? 毕月一直没回身,她不敢看坐在地上哭的刘雅芳,也无法面对泪湿眼底的毕铁刚。 听到这些话,她只能用手指堵住鼻子,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爹,娘,明天医院上班咱就去。”说完,她就快步离开。 刘雅芳望着女儿急匆匆出门的背影,瞬间又恢复成大哭的状态,她捶打地面哭道:“我可怜的丫头啊!姓楚的咋都不嘎嘣一声温死呢!” 毕铁刚用两只手掌心捂住了眼睛,泪却从掌心滑落了下来。 而毕月在回自己屋的这几步路上,她就像是耳鸣般。 她感觉小院儿的上空,耳边儿,漂浮的不是她娘此时此刻心疼她的哭声。 是几个月前,一个女孩子站在这个院子里,用着尖利的声音在跟母亲吵架,怒喊道:“我挣的钱,你凭什么?” “我走!” “一家子都是累赘!” 毕月边急步回屋,边不停地擦泪。 两手紧着忙活,却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眼泪。 —— 而另一头,梁吟秋被毕晟骂滚,被撵走的方式出了毕家门,她坐在了副驾驶上,大脑始终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直到有人走路不看车,也或许是楚亦清开车精神不集中,“吱”的一声紧急刹车声响起。 梁吟秋捏紧了皮包,看着那被吓到的行人只瞟了一眼车里,随后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被吓的嘴唇发白。 也正是因为被吓着了,才反应过来了。 梁吟秋转头看向楚亦清,咬紧了牙,手攥拳头对着楚亦清的胳膊就开始捶。 “妈。”楚亦清本能地靠向车门子躲避:“妈!” “楚亦清,你要干嘛呀?!” 面对怒目而斥眼中含泪的母亲,楚亦清不躲了。 她深呼吸任由拳头砸在身上,扭头看向车窗外,两手死死的捏紧方向盘,倔强回道:“我怎么了?我没做错。您听见了吧,以前她是骂我,恨不得跟我对打。 现在升级了,不仅打了我,还敢当你面儿就骂爹骂妈的人,妈,你让这样的人进咱家门,那是家门不幸!” 梁吟秋气的指着楚亦清的后脑勺骂道: “你登人家门,进屋二话不说就骂人家爸妈,说人只管生不管教。 楚亦清啊楚亦清,那是毕月的父母! 你扪心自问,这要是有人突然冲进咱家,骂我和你爸,你会不会动刀子剁了人家? 毕家那俩儿子没冲过来打你,都算人家涵养够高,顾虑着毕月。要不然人家俩儿子打你都是白打!” 楚亦清冷嗤一声: “他们敢吗?妈,人穷没底气,这点你不知道?借他们几个胆儿!” 都到这时候了,女儿还这样。 梁吟秋像是不相信楚亦清会是如此骄纵,她微摇了摇头,失望道:“我这么多年白教育你了,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到人家说的那都是什么话?人家有什么可不敢的!” 楚亦清使劲拉上了手刹,被气的开不了车了,同时眼泪也滑向了腮边。 她微扬着下巴看梁吟秋,眼中有不服输,有她从来就没错过的倔强,更多的是委屈:“你刚才看见毕月踢我一脚、扇我手了吧?你帮了我吗?你现在离开她家就来骂我。我算是看明白你了,到底小锋比我在你心里更重要是吧?” 梁吟秋被楚亦清这话噎的气的,直接说不出话了,气急败坏下,又用拳头捶楚亦清的后背:“胡说八道!你这是跟谁喝的?喝的你人事不知。我偏心?”梁吟秋深呼吸,此时此刻真是心惊胆战了。 说打掉孩子的可是毕月的爸爸。那就代表不是吓唬人,是真的。 一想到这,看着还在她面前胡搅蛮缠的女儿,她都要气懵了:“楚亦清,我要是真偏心眼,我刚才就应该在毕家给你两嘴巴,好保住我孙子!你糊涂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弟弟是什么样?” 第五零四章 发觉(二更) 楚亦清听到这句,想起弟弟,她张开嘴又闭上了,重新一扭头看向车窗外。 梁吟秋连续深呼吸几次,她想让自己尽快保持理智。 这一刻,母女俩也都意识到,这事儿善不了。 “你弟弟对毕月是什么样儿你该清楚。毕月要是真使坏,说是你逼的做掉孩子了,她也真做掉了……”梁吟秋艰难地吞咽了下:“你觉得小锋能什么样? 他现在可是心心念念往回赶呢。 奔着回来结婚的人,听到这话,你们姐弟俩以后还怎么见面? 你置我和你爸于何地?你哪是在逼毕月,是在作我啊亦清!” 就在梁吟秋还没埋怨完时,楚亦清突然打开车门子跑了出去。 “呕,呕!” 楚亦清拄着大树趴在那不停地吐着。 梁吟秋抬头看看已经快黑的天儿,她一手无力地给女儿捶着后背,一手捂住额头。只感觉脚底儿没根儿,好像要天旋地转。 心里明白,别说喝多了酒醒了,就是意识到后悔了,有什么用? 骂女儿打女儿更没有用。 可就是心里太明白了,才气的要死。被女儿作的,现在挽回都找不着地儿! 梁吟秋提醒自己,小锋要回来了,毕月明天就要去医院,到底该怎么办,得抓紧时间想这个。 楚亦清和梁吟秋重新上车了。 楚亦清手指泛白,捏紧方向盘也不说话,就像是神智不在位似的,如她母亲想的那样,人也彻底醒酒了。 梁吟秋也没心思说话,她满怀心事儿的看着前方。 …… 等梁吟秋下了车,站在自家大门前,阔别已久,她再一次又有了不想回家的感受。 她猜都能猜到,老太太一准儿坐在屋里等着她报信儿呢。 想起婆婆,头疼欲裂,怎么交代? “亦清,我跟你说,你奶奶待会儿要是问我,我……” 梁吟秋回头正要继续嘱咐,结果她话到嘴边儿消音儿了,表情也僵住了。 她女儿干脆就没下车,连声招呼都没打,开车直接调头走了。 梁吟秋捂着心口窝,傻站在门口。 刘大鹏的母亲纳闷地问梁吟秋:“刚下班啊?” “嗳嗳。嫂子我先进院儿了。” 楚老太太听到说话动静,赶紧握紧拐杖,使劲扭头看向院子。 梁吟秋前脚刚拉开房门,后脚她的一叠声问话就到位:“你怎么才回来?哎呦,都要急死我了! 问没问几个月了?是去的医院确诊的不? 你有没有问毕月丫头,我重孙子好好的吧?她身体咋样啊? 都打听没有啊?还有结婚的事儿,商量完啦?人家咋说的?” 梁吟秋换鞋,又接过刘婶儿递过来的水杯。 她喝水,老太太就仰头瞅着她,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一脸急不可耐,心里也急的不行。 梁吟秋低头间,眼睛极快地闪动了几下,这才回道:“嗯。” “嗯?”老太太一愣,随后一拍大腿怒了:“问你话呢,嗯是啥意思啊?” 梁吟秋觉得自个儿心脏跳的那个快啊,也不敢看婆婆,脸色通红,语速极快道:“我能回来这么晚,就是该问的都问了,该商量的也都商量了。我还没吃饭呢。行了行了,说的我口干舌燥。” 她不想太细致的回答,更不想撒谎。 一把年纪了,撒这个谎也没有意义。 不正面回答,就当回答了吧? 梁吟秋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说完就赶紧去了厨房,躲开了楚老太太。 只是她端起饭碗,耳边儿听着婆婆骂她性格哏,一直没动筷儿,哪有胃口啊! 楚老太太对梁吟秋敷衍她十分不满,骂了几句:“一到关键时刻就瘪泡的玩应,问你点儿啥这个能摆谱啊!” 嘟嘟囔囔骂了几句后,扯脖子冲厨房又追问了几句,也没听到个回音儿。 气的老太太握着拐杖就站起了身,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求你了,哎呦天儿,这个费劲劲儿的!明天我自个儿去见月丫头,上她家饭店吃饭认门去。” 厨房里的梁吟秋一听急了,这回回话痛快,声都变了:“你去人家干什么?家没饭啊去人家饭店?” 老太太用拐杖砸了砸地面: “我能空俩爪子登门吗?我是去干吃饭的?像你似的呢,那么喊你拿东西拿东西,你就跟聋似的!这问你两句话又成哑巴了。” 说到这,楚老太太脸色一变,看着厨房门口的大儿媳,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给办秃噜啦?你没提结婚?” “提了。”梁吟秋眼神闪了闪,音量降下来了:“我就是觉得你那么上赶子干嘛?掉价,不准去。” 梁吟秋说完又重新着急忙慌地回了自个儿卧室。 楚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大儿媳的后背。啥都不告诉她,一说要去毕家还急眼了。 她心里有点儿不托底。 老太太下定决心,明天自个儿真得登门。她觉得大儿媳提结婚倒是真提了,不至于骗她,但指定是没谈好,至少双方唠的不是那么愉快。 楚老太太拄着拐杖边上楼边叹气,都回了自个儿屋了,躺在床上了还在长吁感叹。 她都懒得骂梁吟秋了。大儿媳啊,也就这种程度了。 爱端着架子,爱摆谱,爱整那出死样子,显的就像她多不是一般人似的。 备不住毕家,人家瞧不上的就是她那样儿,这才聊的不太痛快。 而她逼着梁吟秋必须得第一趟去,要的就是提出结婚,因为梁吟秋才是正经婆婆。 她这个当奶奶的,要是直接登门跟人说结婚,一没诚意,二是奶奶说这话,差一层是一层,怕毕家不信。 楚老太太翻了个身,自言自语道:“说了就好。就那个逼味儿了。”心里清楚指望不上梁吟秋别的了,只能她去往回找补找补。 到时候,跟毕家解释解释儿媳没坏心眼子,就那样儿的人。 她再给毕家做个保证,保证人家闺女嫁过来不能吃亏,这事儿错全错在了孙子身上,等到家就收拾他。 剩下的就得等小锋回来,再给赔礼道歉,不行她就当毕家人面前给孙子一巴掌,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合计完了这些,楚老太太才合上眼睛。 这一闭眼就想象着她重孙子的小脚丫,小脸蛋儿。孩子小名叫胖小儿?金宝? 睡着了,嘴里吐纳着噗噗的呼噜声。 楚老太太哪知道,她儿媳正坐屋里哭呢。 第五零五章 坦白 (三更,为盟主战地妞妞和氏璧+) 梁吟秋坐在床上,两手紧紧交叠的握着,眼睛盯着衣柜,心头一团儿乱麻,眼中全是泪光闪闪。 小锋要是回来了,问她,她怎么回答? 还有毕月肚子里的那个,无论是孙子或是孙女,真的不要了吗? 梁吟秋赶紧起身把窗户都打开了,感觉喘不上来气儿。 女儿和儿子,要是因为这事儿从此成了仇人,两个孩子要是变成了陌生人,谁和谁都不说话,那是在折磨她这个当母亲的! 时间过去一分,梁吟秋的心理压力就会加重一分。 偶尔还会一脸焦急的看眼落地钟,到了晚上八点半了,她坐都坐不住了,心理负担极重,不停地抹着泪,自言自语道:“老楚啊老楚,赶紧回来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指不上你!” —— 天黑了,毕家小院儿里,却才飘动着饭菜香。 刘雅芳一手一个海碗,用胳膊肘推开了她闺女的卧室门。 “茄子卤,面条,你吃不吃?” 毕月刚洗完脸,点了点头,拿过筷子就开始挑面条。 刘雅芳顶着一张哭皱哭红的脸,弯腰拿水壶要给毕月晾杯水。 “娘,放那吧,我要冲牛奶喝。” “嗳嗳,我给你泡,你多吃点儿。”刘雅芳咽下让闺女再考虑考虑的话,她看了眼书桌上的核桃还有大枣核:“你晚上和梁笑笑出去,没吃饭呢?” “嗯。” 刘雅芳酝酿再酝酿,她心里矛盾得很。 不要了是明智的,别说了。 可……闺女好像很舍不得。 要不然闺女能这么跟她作嘛,丫头说的是心理话。 要是不想留孩子,根本都不能让她知道,这两天,磨磨唧唧啥呢。 刘雅芳手伸过来的时候,毕月身体一僵,又慢慢放松身体,低头继续吃面条,任由她娘给她掖耳边的碎发。 头发长长了,刘雅芳就站在一边儿看着毕月:“买房钱哪来的?” “楚亦锋留给我的。娘……” 刘雅芳转身就走:“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泪滴掉进饭碗里,毕月觉得她娘真头子,说能给她弄哭就弄哭。她哭着告诫自己:疼爱你的人,要放在首位,惦念你的人,要把她记牢。 其实刘雅芳也觉得她闺女真是能耐,眼睛都为丫头哭瞎了,还能为闺女哭,边哭边翻衣柜,也不管毕铁刚能不能听清她哭的口齿不清的话,自个儿说着:“大妮儿可劲儿吃东西。就像是,呜呜,就像是要给死刑犯得吃顿饱饭。闺女吃面条喝奶粉还吃了以前不爱吃的大枣。她爹,楚家那一家子咋不死了呢,我闺女这是啥命啊!” 毕铁刚立刻受不住了,眼圈儿通红扭身就出去了。 …… “大妮儿啊。” 爷俩没有面对面对话。 毕月身穿非常宽松的白色T恤,脸冲衣柜站着。而毕铁刚是将房门推开了,背转身蹲在门口抽着烟。 “爹不是心狠,那也是我外孙,爹也舍不得。 我就寻思你生下来,怕你将来后悔,拖着个孩子,不能再从头开始。 现在他家的态度摆在那,就差两家人打交手了,咱也死心了。 不寻思嫁过去那事儿。 过不好,咱家还不放心呢。 可咱要是自己要,那是个孩子。一下生就没个团和的家。 妮儿啊,不过你娘说的对,我把我的想法说了,你选择哪个,爹都接受,都支持,不用寻思我当人面放话的事儿。” 毕月两手紧着擦眼睛,又用手堵住鼻子。 都到了这时候了,她爹娘还寻思她呢。 宽松的衣服显得毕月的肩膀更加单薄,她压抑着自己的啜泣声,尽量压抑着,可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捂着脸:“爹,我都懂。以前不懂你们的,现在也都明白了。我不是个好女儿,对不起。” 蹲在门口的毕铁刚,却眼圈儿通红的摇了摇头,泪滴滴答在水泥地上。 “明天,爹,咱们去密云县医院。我认识那的医生,就做掉吧。” 她不想再让真心对她的人担心,不想生下来,她娘看着她和孩子时会偷偷抹泪惦记。 不被期待的天使,不如没有。 她守护不了,她就做一个和上一世的妈妈一样作孽的女人吧。 毕铁刚听着女儿的决定,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屋了,刘雅芳又来了,她都没敢说话。怕给她闺女哭的一宿不用睡觉了,放下存折就走了。 明天打胎,伤身子,本来这几天女儿就没睡好,让她睡个好觉。 而那个期待孩子出生的楚亦锋,此时两腿早已站麻,看到列车员在验票,赶紧问道:“同志,这趟车有餐车吗?” “没有。” 从中午开始到现在晚上十点了,没吃没喝,楚亦锋有点儿受不住了。 “大娘,您带了几个鸡蛋?能卖我俩个吗?” 楚亦锋脸色通红的接过一个鸡蛋一张饼,又尴尬地重新将吃的递给老大娘,他就一只手好使,赶紧掏裤兜拿钱:“别别别,大娘,这就很谢谢了,这钱您拿着。” 他由站改蹲,蹲在车门那,大口大口的嚼着干巴饼。 …… 楚家。 楚鸿天以为这点儿到家,家里人都得睡觉了。 最近小慈要考期末试,被他外公给叫走了,不在家。再一个弟妹也快从国外回来了,就一直在那面呆着。 所以,过了十点,梁吟秋和他娘总是早早就会熄灯。 哪想到,还没等推开卧室门呢,就听到屋里声不对。 等进了屋,老妻满脸是泪仰头看他。 楚鸿天叹气出声,累一天了,他也有点儿受不住,嫌烦道:“还不甘心?你就记住了,那是你儿媳妇。 是除了咱家这几个人,跟你最亲的人。 她好与不好,过了门都算是咱的孩子,你只能护着,不能挑剔,老梁,不要一叶障目!” 梁吟秋双手捂脸,她哭的肩膀直抖。 楚鸿天说了啥,她都没心思听。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分手了,孩子没了,她儿子绝对能做到几年都不会回家了,不会要她这个妈妈,儿子和女儿也得决裂。 楚鸿天解开袖扣,皱着眉头,本来就有火气,瞬间就压不住了:“都因为那个臭小子!还偷跑,把他胆肥的。 叶柏煊调令过去了,雷明居然跟我说你儿子偷跑了,你等他明天早上到家的……” 梁吟秋惊慌抬头:“明早就到?” 等反应过来了,她彻底承受不住心里负担了:“老楚,我给办砸了。明天毕月要去做掉孩子!” “你说什么!” 第五零六章 情商高的出手(四更为盟主雾夜幻影和氏璧+) 楚家的保姆刘婶儿,听到里面的暴呵声,吓的她一抖。 楚鸿天从没用过失望的眼神看过梁吟秋。而此刻,梁吟秋在他眼中,就像是一个无用的人:“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养儿养女,难为毕家那两口子,你能得着什么?” 楚鸿天喊话喊的脸红脖子粗,手指点着痛哭的梁吟秋:“你儿子更是过错方,你们娘俩到底有什么底气去大吵大闹? 你和亦清哪是被心魔影响,我看你们是魔障了! 我对你很失望梁吟秋!” 呵斥完这句,楚鸿天一把拽开了卧室门,吓的刘嫂带小跑赶紧离开。 梁吟秋彻底不顾面子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丈夫这么看待。 她痛哭的半趴在床上。 她没有隐瞒,她也解释了她为什么明明知道得结婚,明明知道迈进毕家门态度好点儿才是明智的,可还是控制不住想找茬。 楚鸿天的袖扣只解开一个,衬衣扣子也是,就是这样一副形象,抄起电话,也不管是不是半夜了就开始拨号。 “让楚亦清明天滚回来!她要敢再出幺蛾子,就让她养几个月消停消停,给她腿打折!” “爸?”王建安只来得及叫这么一声,那面已经啪的一声挂断了,他还慌张的握着电话,心口砰砰乱跳。 王建安的母亲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道:“建安啊?谁半夜打电话?” “妈,您休息去吧,没事儿。” 王建安看着他母亲回屋关紧房门了,他才将电话扣上,冷声道:“你听到了?” 楚亦清木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她僵硬着脊背爬楼。 电话刚响那会儿,她是跟着王建安一起下来的,可她没敢接。 王建安望着楚亦清的背影,他烦躁地来回转圈儿,被气的实在受不住了,几步就追了上去。 两口子刚进了卧室,王建安就翻抽屉找户口本,泄愤一般扔在了床上,暴怒道:“楚亦清,你有病啊?你嫁出来了嫁出来了,你给我瞅清楚了,你是我王家人,你老搅合娘家事儿干什么!” 楚亦清坐在床尾处,她倔强地歪着头看向一边,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不后悔。因为她姓楚,再来一次她也会这样。 只要能有一丝希望,让弟弟找个更好的,对娘家更有帮助的,楚家将来能更上一层楼,她宁可弟弟恨她。 可她心里委屈,没一个人理解她。 多年的夫妻了,王建安一看楚亦清那样儿就知道还不思悔改呢。一向好脾气的人,此刻暴跳如雷,楚亦清看哪,他就站哪指着鼻子骂。 “楚亦清,你别以为你自己多大公无私,你这就是咱奶嘴上说的搅家闲。 你甭跟我嘴硬,你要不怕小锋,你回家你跟我哭什么学什么? 从我进屋就跟哭诉,都快要给我说懵了! 还有,刚才你怎么不敢接电话?你一天竟欺负我的能耐。 大半夜的,你给咱爸气的要打折你腿。” 王建安也气的直喘,他装大智若愚惯着媳妇,后悔啊! 他没想到媳妇被他灌的无法无天缺心眼了,继续骂道:“楚亦清,我就不讲毕月是跟你弟弟过,不是跟你过。 说了你一根筋也听不懂。 我就说说你盼着楚家好,那是你认为的,而你现在干的事儿恰恰相反。 给你爸气住院了呢? 你给你奶奶第四代的重孙子要是整没了,楚亦清! 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爸,楚亦锋,楚慈,他们仨就得恨死你,你自己也得饶不了自己,你就得成为罪人! 咱还过不过日子了?” 楚亦清猛然抬头,那双瞪视王建安的眼眸中,浸满了泪。 王建安深呼吸: “听明白了?我还说没完呢,这才哪到哪。 以上两点,就算是你奶奶,你爸要是身体足够结实,没被你气过去,咱再说说你弟弟。 小锋离的远,回来需要时间。怕人老毕家得知女儿没结婚就怀孕了心慌,怕毕家逼着毕月干出点儿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让你们去给吃个定心丸,先通知一定结婚。 结果你借着由头,人家毕家要留下孩子了,你们去给眼瞅着要到手的媳妇孩子全闹没了。 就明天,楚亦清,毕月那孩子要是真没了,小锋就得被你和你妈伤的透透的。 他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小锋就得拎包走,多少年都不会回大院儿了。再一心扑战场,拼命三郎哪下没准头……” 王建安看着不停对他摇头妻子,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紧抿着嘴一声不吭,但眼中满是祈求让他别假设了,他叹了口气。 拍了拍楚亦清的肩膀,到底见不得妻子眼中的惊慌失措:“媳妇啊,傻不傻啊你?掺和这个干什么? 要想让楚家更上一层楼地位稳固?得你弟弟撑起来吧。 你给小锋都闹的得离开家了,你这不是往落败了作嘛。” 楚亦清像是瞬间被呛到了似的哭出声,她双手捂着脸,不停地摇头,喃喃出声“怎么办?” 王建安两手插在裤兜里,特意冷声道:“你说什么?” 楚亦清发火道:“我问你怎么办!” 个缺心眼的。 王建安没回答,出卧室前找出电话号码本,他打算瞎猫碰死耗子,先看看特种大队有没有人接电话,确定一下楚亦锋具体什么时间离开的,差不多就能猜到是哪趟车了。 然后他也得瞎猫碰死耗子去火车站接站。 老丈人那头指定能想办法,他再去抓楚亦锋给毕家送过去。 真如王建安所想,楚鸿天现在一心一意想办法。 此刻听到梁吟秋哭,他除了心烦,没别的感受。啥都顾不上了,爱哭哭去吧,几大步上了楼。 “娘?”楚鸿天拽了拽楚老太太的毛毯:“娘,你醒醒?” 在楼下吵架的时候,老太太其实被冷不丁的吓醒过,可今天白天没睡觉,眼皮直打架,恍惚觉得又好像是做梦,她就眯瞪过去了。 这被楚鸿天一拽毛毯,她吓的一激灵。 “啊?咋的啦?” 先递水杯,再找心脏药,楚鸿天都拿到手了,才说道:“娘,毕家明天要去医院打掉孩子。” 第五零七章 负荆(五更,为盟主细雨含情和氏璧+) 楚老太太捂着心口窝,她眯着眼睛看向儿子:“你说啥玩应?”还没等楚鸿天回答呢,她又用干瘪的手使劲捏住大儿子的胳膊:“原原本本的学一遍。” 楚鸿天叹了口气,躲开老太太的眼神,微侧头皱着眉头道:“就是小锋他妈,给办砸了。她去毕家不太热情。亦清又喝多了,在老梁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进屋里就说了难听的话,骂人父母。 结果给那丫头骂急了,要把孩子打掉,说是不嫁了。 娘,咱先研究……” 老太太木呆呆地围着毛毯坐在那,声音平静打断道:“你给她喊上来。” “娘。”楚鸿天脸上露出了急色: “大半夜的骂她真没有用。过了这阵儿您再骂,我绝对不拦着。 但是咱们当务之急要先解决问题。 我是想让您明天去给求求情。让老梁再跟着您,给毕家赔礼道歉。 你说我一个当未来公公的,面对儿媳妇大肚子,我也不能商量那事儿啊? 能干的只能是您先去,给那丫头说的缓下来,我再扯着小锋给亲家赔礼道歉。 咱们家这事儿被老梁办的太不地道。 您不是跟那丫头相处过吗?娘,小锋明早九点左右就回来了,他今天下午四点多钟就上火车了,到时候……” “梁吟秋!你给我滚上来!” 楚鸿天一闭眼,大半夜的,这尖利的嗓门,喊的他耳鸣心颤,心累的一塌糊涂,胃也疼。 哪个像他似的,这种家事儿也得操心。 楚鸿天一脑门官司站在床边儿,想象着马上要发生大闹的场景。 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媳妇,可以带兵打仗带领更多的人,就这俩,几十年了,一个都带不好。 老太太卧室里的灯全都打开了,梁吟秋低着头站在门口,她在小声啜泣着。 她觉得自己很丢脸,这么大岁数了,被人呼来喝去,还被吓的不行。 她想解释,她想说她态度不好,那是因为她不甘心,本来就是不匹配。 她上门特意那个样子,是想在有余地和没余地中间,再说两句,痛快痛快心,让自己能解气、能咽下不甘。 她不喜欢毕月,她说两句不行吗?不喜欢不能表达吗? 只是她没有想到,女儿去了,把模棱两可的事儿闹的不留余地了。 而楚老太太在暴呵了那一嗓子后,她就大喘气着,不是好气儿的扒拉开儿子要给她顺后背的手,她只盯着梁吟秋看。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楚王氏,第一次经历气到极点喊不出话是啥滋味儿,各种情绪袭上心头。 老太太不明白了,她大字不识一个,她还不满梁吟秋呢,梁吟秋进楚家门,是她心上的疤,迈不去的坎儿。 可她不还是接受了?都说她作,她也知道自个儿脾气不好,她都能接受认命的事儿,为什么梁吟秋会这样折腾? 差的是不疼儿子啊! 就在楚鸿天和梁吟秋,都以为老太太得像往常几十年破口大骂时,老太太居然声音只是低低道:“梁吟秋,我不提你缺心烂肺,也不提我几十年了,人都快要进棺材板了,现在看见你,还后悔你进楚家门。这些都不说。” 梁吟秋一双泪眼,瞬间哀怨地看向婆婆。 楚老太太冷笑了下: “我就说我要四世同堂,你要把你亲孙子整死。 那我告诉你,我重孙子要是没了,我也活够了。 你可以试试,我让你装大家闺秀,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大逆不道!” “娘!”楚鸿天急了。 老太太就跟没听着似的,继续道: “我会在死之前,去你单位大门口好好说说,讲讲你这些年端着的做派。 你闺女不是东西,到人家破口大骂,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 你上人毕家是咋想的,我比你还了解你自个儿。 不就是想损人家两句?你比楚亦清那个搅家精更不是个东西。 长的一副贤妻良母样,嫌贫爱富,踩高捧低,心思坏透了。 我还得坐在咱大院儿门口,告诉告诉他们,这个家是咋败的。” 梁吟秋被威胁被气的,瞬间扶住门框。 楚鸿天也气的手抖: “娘,咱能不能不说这些气话?咱有点儿避讳行吗?她不对,咱现在先说有用的。” “有用的? 梁吟秋,你要还要你儿子,不想让我那么办,明早跟我去。 让你干啥你干啥,低下你那个硬装昂贵的脑袋瓜。 少端那出官太太的样儿,我还大官的亲娘呢,比不比你大?装啥! 楚鸿天,给我派台车,这个家,啥啥都指不上你。没用的东西,给我关灯,睡觉!” 连楚鸿天都愣了,他有那么一瞬错觉,他娘不该这么冷静。比起往常骂爹骂妈常放在嘴边儿,现在很不对劲。 可楚老太太越是这样,楚鸿天和梁吟秋越慌张,他俩觉得,孙子没了,家里的老祖宗真能把房盖掀了。 灯闭了,楚老太太眼眶才湿润了。打着哆嗦的手,摸到枕头下面,探着药瓶。 她觉得她自己很不中用。 她要是今晚畅快的骂梁吟秋,明天就起不来了,要是昏到毕家,更没人拦着毕月了。 到时候,谁疼疼她的小锋,孙子就得毁了。 老太太干咽下药片,在黑暗中咬牙切齿: 给她等着,等毕月消停进门的。 该到了梁吟秋在家不能轻易说话的那天了。 …… 天照旧亮了,生活也得照旧继续。 楚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汽车里,她顾不上梁吟秋是咋想的。 只早上五点多钟支使司机搬东西瞟了那么一眼,眼睛红肿不堪,看起来一宿没睡。 老太太心里合计着,见着毕家人,先用感情沟通,戴高帽,唱赞歌,打一照面,说的人心里舒坦点儿,沟通就能差不多。 毕铁刚住农村习惯了,早上起来先拿下门栓打开大门,无论冬夏都这样,可今天早上,他后悔开门了。 “吱呀”一声,映入毕铁刚眼帘的就是一个老太太,还有楚亦锋那个娘,一名穿着军装的小战士,正在从车上往下拿东西,门口已经堆很多了。 老太太一脸笑容,身后的梁吟秋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是月丫头的爸爸吧,哎呦,大侄子,我是小锋的奶奶。” 刘雅芳站在院子里喊道:“毕铁刚,你有病啊?谁叫你开门的?!” 第五零八章 早寻思啥了(一更) 这么早就有人上门,别看刘雅芳没去大门口那,也没听清谁是谁,但一猜就能猜到,都不用废话问。 伤完俺们孩子,她眼睛也快要哭瞎了,这功夫又来了。 刘雅芳瞪着毕铁刚的背影,她扬着下巴又喊了声:“关大门。谁一早上那么吃饱了撑的来找你?开门迎小鬼儿啊?” 这尖利的声音,门外的楚老太太和梁吟秋听的一清二楚。 梁吟秋手握拳头放在心口的地方,她微侧着头,马上看向勤务员小张。 虽然那小伙子还在从车里往外拿东西,但她知道,一准儿都听见了。 楚老太太当即老脸通红。 几十年前,怀里抱着鸿迟,手上领着大天儿去亲戚家借粮食,那叫硬着头皮上门,从那之后,再没尝过这滋味儿。 而几十年后的今天,八十了,又尝到什么叫豁出去老脸。 本不该这样,明明能俩好变一好。 老太太想到这,更是恨上了梁吟秋。 但老太太表情没啥变化,依旧赔着笑脸,趁着毕铁刚也有点儿下不来台时,她还能抽空对勤务员微扬了下下巴。 勤务员马上会意,两手拎满东西就要进院儿。 毕铁刚反应过来了,手上的门栓正好还没放下,干脆当上了武器:“站住。” 刘雅芳也小跑过来了,一和梁吟秋照面儿,她学着昨天梁吟秋的样子,抱膀站在毕铁刚身边,微扬下巴,面无表情,恨一个人什么眼神,她就什么模样。 楚老太太有点儿麻爪,这态度太激烈了,门都不让进。 她冲刘雅芳干干的一笑,干枯的手一把拽住毕铁刚的胳膊,认准了死死的拉住,指定不能甩开她。诚恳地商量道:“大侄子,东西那就先不拿进院儿,其实没别的意思,大娘就是不想空手登门。 咱都是庄稼人,你是个实惠孩子,大娘都知道。 咱不在大门口提其他,咱就说,就是我这么大岁数登门了,走大道上敲门路过,让我喝口水,歇个脚,行不行?我现在被小汽车拉的直迷糊,晕车晕的不行。” 老太太说完,赶紧握着拐杖迈门槛,她不是表演真晕车,是太过着急怕被拒绝,差点儿被毕家的门槛绊个大跟头。 “哎呦呦!” 楚老太太一只胳膊被毕铁刚扶住,一只胳膊被梁吟秋架住,等她后怕完,当着毕铁刚和刘雅芳的面儿,使劲甩开梁吟秋的手:“不用你管我。” 刘雅芳一看梁吟秋脸红脖子粗都不敢跟她对视的样儿,十分解气。 本来她刚才还寻思毕铁刚完蛋样,她上。 进什么门进门?可那死小子的奶奶太能耍赖,使劲儿拽孩儿他爹的胳膊。 那么大岁数又不能给硬拖出去,气出个好歹可咋整。 再一个,一看梁吟秋那样儿,刘雅芳改主意了。 是得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但昨天受气就白受了? 楚老太太边拽着毕铁刚走,边来回转脖子四处看看:“月丫头啊,我是奶……” “你可别在我家吵吵!”刘雅芳上前一步,脸色特别不好看道:“你要是找我家月月,那你走吧。我闺女这个点儿还没起呢,我得让她睡懒觉。” “嗳嗳。得那样。要不说月丫头,我打眼一瞅就稀罕,长的跟水葱似的水灵,她学没学过,俺俩处的挺好?还一起吃过烤鸭呢。” 刘雅芳面无表情:“没有。” 楚老太太再不吱声了,伏低做小的状态,她做到了。 梁吟秋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的跟着,她心里默念:忍,要不然家就得散了。为了小锋。也谨记婆婆昨晚说要去死的话。 客厅里,楚老太太刚坐在那,探头正好看到毕成和毕晟从窗外走过,她赶紧没话找话当开场白道:“你们两口子了不起啊。我太知道咱庄稼人供孩子读书有多难。 看看外面那俩小子,大的长的模样好,大高个,小的那个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将来了不得。咱家月月,更是没个挑。” 刘雅芳扬着脖子回道: “别的不说,别看俺们没文化,可俺们家孩子被教的个个有礼貌。 没人能干出破马张飞的堵别人家门口骂人爹娘的事儿。 我也跟他们说过,人吶,三穷三富过到老,别管出息成啥样都不能欺负人,你知道谁以后比你能耐? 狗眼看人低会遭报应的。 再说了,要真那样,那书啊,白念,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楚老太太听到眼皮一跳,还得陪笑脸。 她倒是一点儿没怨,只心里想着: 这俩口子昨天得被气成啥样,才能今天说啥啥都没有缓和的余地。 楚老太太拧了下身子,扭头咬着后槽牙瞪了眼满脸通红的梁吟秋。 这娘俩,不干好事儿,她还得来擦屁股! 老太太不敢看刘雅芳,找闷在一边儿的毕铁刚:“大侄子,我从昨天得到信儿,水米没打牙,一早就上这来了,给我口水喝吧。” 毕铁刚瞅刘雅芳:“你去泡壶茶。” 泡茶?心咋那么大呢。刘雅芳瞪眼瞅丈夫。 又不求着成亲家了,就是楚家现在求她,那是火坑,她还得拉住闺女不能跳呢。 不求他们,喝啥茶喝茶?咋那么脸大呢? “没烧水。” 毕铁刚起身出去了。 梁吟秋一手捂住半边脸,垂着头,她快要被气晕了,老太太喊道:“大侄子,给我瓢凉水就行,不用现烧水。” 老太太心里想着:现在说渴,一会儿还得装饿。磨磨唧唧找话题,句句听就差指鼻子骂的话,她也是没招了。 其实她比谁都心急赶紧说正题。 可孙子九点多才到,现在才几点吶,她是真怕一聊正题给人整激动,她还咋赖在这混时间。 但刘雅芳不给她机会了,毕铁刚也真舀了瓢凉水进屋。 刘雅芳腾的站起身,本来想顶几句给梁吟秋听的,可看着那死女人跟个大哏瓜似的,没意思。 刘雅芳掐腰说道: “行了,没时间跟你们打哑语。 俺家俩小子得上学。俺家闺女,得着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好好念书出息了孝顺我们。 就我闺女那样有本事的,啥样的找不着?为啥要在你们家那歪脖树上吊死? 孩子指定是不要了。我都没必要在你们楚家身上浪费时间,别寻思烦我家毕月!” 梁吟秋忽然出声:“你也是当母亲,你怎么能?” 第五零九章 声情并茂(二更) 梁吟秋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她被气的不行。 哪有亲生母亲口口声声说不要孩子的?谁家亲妈这么坑闺女? 她和婆婆大清早登门,连续被明着暗着听骂了好几句,不吭声也就完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还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当威胁? 这话一问出口,刘雅芳立刻火冒三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是咋好意思问我的?你也是当母亲的! 就过了一宿时间,你们装啥事儿没有上门了。 忘了昨天是谁从进了我家门就摆谱啦?忘了昨天你闺女登门指着俺们两口子骂? 俺们两口子再没本事,没吃你们楚家喝你们楚家的,你们欺负人欺负的没边儿了。 我告诉你,没那么熊人的! 我们图啥? 就是你说的,我是当母亲的,俺们是亲爹娘。昨天一句句小话听着,不是怕你们,是为我闺女。 不为她,你们都是谁啊? 倒是你,不像亲的!” 毕铁刚拽刘雅芳胳膊,他紧皱着眉头呵斥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该干啥干啥去,以后只当不认识。” 刘雅芳怒视汹汹指着楚老太太的鼻子方向,质问毕铁刚:“你少跟我喊。只当不认识你放她们进门?我凭啥不说啊? 我现在又不求他们,我没骂她们都好不错了。 我闺女,我好好的丫头……伤的是谁的身子?”刘雅芳眼泪珠子瞬间滑出眼眶。 毕铁刚脸色铁青:“别说了。” “不用你管我!”刘雅芳一把甩掉毕铁刚的手,又瞪向梁吟秋:“俺们是农民,俺们是小老百姓,你家就是天大的官儿,我们不图你们啥。 要说我闺女犯错了,你儿子能跑了?没有他一个? 你瞅瞅你们娘俩昨天整那死出,咋能有脸骂我们? 你教好你儿子你儿子干这事儿!我们没找你家算账就好不错了!我们要真是不仁义那人家,你儿子还能当兵?” 楚老太太赶紧抢话,也是她的心里话: “侄媳妇,月丫头比小锋有福气啊!” 说完这句,老太太就激动地哭了: “梁吟秋啊你,你把面子啥的都放在你儿子前面了。你当你昨天坐这摆谱,大侄子两口子为啥会听小话儿,人家寻思忍忍,为孩子忍忍,让你善待人家闺女。” 这话说的梁吟秋眼圈儿当即就红了,她看着刘雅芳提起打胎伤身子哭,她也跟着哭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不知道我女儿昨天会那样。她不对,这是一定的。要说我自己……” 刘雅芳一摆手拧眉打断: “你不用解释,你就是看不上,没瞧得起我们这一家子。我们不高攀了。 你当我闺女要是没怀孕,我能同意她小小岁数进你家门? 实话告诉你,就是之前俺们两口子也几次商量过,不能跟楚小子。不是楚小子不行,是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人不行!” 毕铁刚头疼欲裂,话会越说越密,犟犟这些干什么,解决不了啥。 他看着楚老太太提高音量喊道: “大娘,水也喝了,你们走吧。让我们过过消停日子,没有对错,我们家孩子吃亏认了!” 楚老太太赶紧站起身,很突然地对着毕铁刚和刘雅芳鞠了一躬,吓的毕铁刚赶紧过去扶。 扶住时,都能感觉到老太太全身发抖。 梁吟秋也站了起来,泪眼中有些愣神。 楚老太太还弯着腰不说话,只是那泪滴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我替我孙子疼啊! 我家小锋还往回赶呢。 我求求你们了。等他回来的,哪怕等他回来说两句也行。 他妈不对,他姐不对,他回来听说就够难受的了。再听说这个。他受伤了还往回赶呢,大侄子,行行好吧。” 刘雅芳看向忽然哽咽出声哭成泪人的梁吟秋。 一看梁吟秋捂嘴哭着也对她像是鞠躬一样,她都跟着又气又哭。 早寻思啥了?她闺女谁心疼过? 你为你儿子,孩子还长她闺女肚子里,一会儿就得遭罪!她跟谁哭去? 毕铁刚深呼吸,强硬地扶住楚老太太,制止老太太再行礼:“要不是你来了,我真不能放你们家人进门。 因为对啊错啊的,大娘,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 我说实话,昨天我说的有气话成分,可现在不要孩子了,是我家丫头自个儿拿的主意。 我们……我们要是不惯着毕月,她能犯这种错吗?现在也管不了。她拿定主意了,别逼我家孩子了!” 楚老太太再也受不住了,手脚冰凉,她把着毕铁刚的胳膊,拧着身子扭头看着窗外,声泪俱下喊道:“月丫头啊,奶奶八十了,你想想奶奶是不是实心实意让你进家门? 奶奶能护着你,奶奶好好吃药,好好活着护着你,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她们做的不对的地方,奶奶给你赔礼道歉。你出来见见我吧? 奶奶知道丫头受委屈了,你这丫头是自个儿受委屈不要紧,让你爹娘受委屈了,你会恨自己。我都知道。 可丫头,置气不是这么个置气法。 你想想小锋对你的好,他现在像傻子似的还傻乐呵呢,受伤了往回赶路还傻乐呵。 奶奶知道你们是真心的,以前的好,不能不要啊。以后见面因为这事儿拉倒,丫头,小锋和你都得难受。 再想想孩子。 我做梦都梦见了,你肚子里是个男孩儿。 小脚丫,小脸蛋儿,那是孩子,是条命啊! 奶奶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丫头,你肚子里的肉,你别那样对他,他会委屈的。 我重孙子够可怜的了。 他打在你肚子里,就不像别人家那孩子谁得谁盼着。 偷摸去医院验出来的,你当妈妈的知道有他,不是先高兴,而是慌神。 孩子奔你来的,即使这是意外,你不高兴有他,他很高兴给你当儿子的。 我可怜的重孙子啊!我……” “娘!”梁吟秋哭的泪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赶紧拿包拿腰,手指肚都是打着哆嗦的。 这一刻,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刘雅芳也被吓的使劲抹把泪,赶紧去了厨房端温水。毕铁刚给老太太扶在沙发上坐下。 屋里立刻飘散着速效救心丸的药味儿,楚老太太嘴里含着药,还在口齿不清喃喃道:“出来见见我吧,等等小锋。” 毕月推开了她的房门。 第五一零章 爱毁不毁(三更,为护法忽然好想念和氏璧+) 毕月清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大成,带狗蛋儿去早市摊吃早饭。走时别忘了拿书包,吃完就去上学,别回来了,听见没有?” 毕晟仰头看他姐,毕成抿了抿干裂的唇,小声道:“姐,我去学校请完假就……” “就什么?你是医生?有爹娘跟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屋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楚老太太瞬间栽倒在沙发上,还要去医院? 她瘪着嘴,嘴里还含着药,两手紧紧攥拳,默念不能倒下,倒下就完了! 梁吟秋呆愣地透过窗户,看院子里那瘦弱的影子。 这丫头心可真狠。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 刘雅芳和毕铁刚心情更是复杂,尤其是听到老太太喊肚子里的孩子是委屈的,小脚丫,小脸蛋儿,那是条命。 说的他们,都不敢想。 他们都不知道听到女儿在院子里说那话,是提起了一口气,是长志气了?还是不该如此。 想想以后,要不要退一步?自己都没有答案。 毕月撩开客厅门帘,进了屋直接看向老太太,她歪头问道:“奶奶,您好点儿了吗?” 老太太嘴里含着药,发出唔唔的音儿点了点头。一看毕月那表情又感觉很不安,怕好了撵她走,赶紧使劲又摇了摇头。 毕月看的一皱眉: “可我觉得您身体挺好的。 您这么大嗓门冲院子里跟我喊话,逼的我那么不想看见你们还不得不出来。 想没想过,邻居能不能听见? 我给你拿个大喇叭,你站胡同里喊更能节省力气。 你们楚家人都这么自私吗?” 梁吟秋用着失望哀怨的语气,不可置信般打断道:“毕月!” 老太太干咽了下,她被毕月问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手拄着沙发支撑自己,又拽着梁吟秋的胳膊半坐起身。 坐起来了一边砸梁吟秋的胳膊,不让梁吟秋说话,一边儿赶紧对毕月说:“丫头,奶奶,奶奶老糊涂了。我错了。” “奶奶,您确实错了,是问错了人。 我父母心善,您问不着他们。 昨天被您孙女指鼻子骂,今天还能放你们进我家门。 我娘那么生气,可她到目前为止,还在掰扯的是道理是委屈,并没有破口大骂。 您又是含药片吓唬他们,又是说那些话刺激他们,想没想过,说得着吗? 昨天我父母可是陪着笑脸,要留下您重孙。 至于我,我也足够心善。 奶奶,我们认识一场,您要是在我家晕倒,有个三长两短,我能做的一定是第一时间打电话叫救护车,竭尽全力救您。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要打掉孩子气死您的。 在昨天之前,谁也没有我为孩子付出的多,我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留下他。 是您儿媳您孙女,断了您重孙的命!” 楚老太太坐那都要支撑不住了,手脚冰凉的仰头望着毕月,老泪纵横道:“我都知道。丫头,都挑善良性子软的欺负,奶奶也不是个好的。 在家管不明白人,让你们受了委屈,我还得登门为难你们。 我心里啥都明白,但只能求你。 我跟你们保证,你看没?小锋他妈也在,你爹娘也在,我就敢说,留下孩子咱结婚,搬出去单过,我想见重孙去你那住几天就行。 楚亦清那个搅家精,她爸今天一准儿饶不了她,给叫家去了。 不揍她,我就用这拐杖削她。 你以后碰到她就装没看着,奶奶没二话。 四世同堂,我活着,盼的就是这天。好丫头……” 毕月坐在一边儿给老太太擦擦泪。 刘雅芳和毕铁刚都以为给毕月说动了。 “奶奶,摔了这么大一跟头,我才明白。 我还没大学毕业,我得好好念书,将来有成就了,想踩谁就踩谁。 我刚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爹娘更不该因为我挨骂,已经被骂了,我就是再傻,对昨天那事儿也一辈撩不下。 再说了,您不知道吗?她们回去没说?我得打掉啊。 我得让楚亦锋和您都知道知道,该恨谁恨谁去。所以我才来跟你说清楚。” 梁吟秋一把拽住毕月的胳膊:“毕月,毕月,阿姨知道昨天态度不好,你奶奶身体不好,你有什么怨气跟我来。” 楚老太太崩溃大哭道: “小锋会毁了的,丫头,你忍心啊?!” 毕月瞪视着梁吟秋,突然站起身甩开了被抓住的胳膊,语气里没了平静,而是激烈道:“他家里人都无所谓他能不能毁了,我一要分手的人,管他死活!” 说完就对毕铁刚道:“爹,娘,咱们走吧,赶早。” 也不管她爹娘跟不跟出来,也不管楚老太太能不能被气过去,更不管那俩人爱在她家呆着就呆着,毕月扯住刘雅芳的胳膊就往外走。 毕月告诫自己:为个男人,为个孩子,蠢透了这么多天,也该结束了。 红色夏利车在前面疾驰,后面的黑轿车里,楚老太太再次含上了药片。 她不想费力气哭的,可眼泪刷刷的控制不住。拳头无力地砸着身侧的梁吟秋,嘴里不停嘟囔,舌头也有点儿发硬道:“快点儿,再快点儿。” 脑子里是一片浆糊,人老成精的楚老太太,她也不知道跟着去医院,到底还能胡搅蛮缠干点儿啥了。 梁吟秋干脆就放弃了。 那性子那么烈,拽不回来了,不可能了。她哭的是认命和无法面对儿子。 …… 会议室里的楚亦清死死地捏紧铅笔,她眼睛放空落在某点上。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秘书尴尬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提醒道: “楚总?” “啊?” “该您讲话了。” 楚亦清深呼吸闭了下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再睁开眼睛看向众人时,她像是找谁似的,忽然说道:“小李,跟银行预约,给我提出三十万。账目落款我私人专用。今天先这样吧,抱歉,散会。” 而火车站出站口,王建安不停地用胳膊蹭额头上的汗,一边翘脚隔着众人望着,一边不自禁唉声叹气出声,眼神像不够使了一样。 在出站的人群中,从里面走出一位端着伤胳膊的大高个儿。 王建安又蹦又跳挥手喊道: “小锋?楚亦锋?这呢这呢!” 第五一一章 倚天屠龙(四更,为盟主笑笑66和氏璧+) 刚下车的,在火车站门前接脚拉活喊话招揽买卖的,都停下看向两个高大男人。 楚亦锋一把揪住姐夫王建安的衣服领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 “小锋,你姐我收拾她,咱爸昨天他要打你姐……小锋!你等等我,我给你车开来了,停那面了!” 毕月,孩子,他媳妇儿子,楚亦锋端着胳膊在站前疯跑了起来。眼前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 “小锋,红灯!” 灰色轿车照常急驰冲了过去。 楚亦锋大脑一片空白。当车停在毕家胡同,楚亦锋明明看到了锁头,他还用拳头砸了两下,慌张喊道:“毕月?毕月!” “小锋,不在家。是去医院了吧?”王建安看到嗖的转头恶狠狠看他的楚亦锋,他不敢大喘气儿道:“咱?咱快点儿还来得及。奶奶一早上来了,指定给拖……” 时间俩字还没说完,王建安只来得及钻进车里,车门还没关紧,车就如离弦箭般蹿了出去。 王建安拍着心口窝,关上了还来回晃悠的车门,跪在后座探身嘟囔道:“你说奶能给她领军区医院,还是他们自己去人民医院了?这么多医院,咱还没个信儿,总不能挨个去翻吧?对,咱们去人民医院吧,小锋,我觉得……” 王建安哑声了,一手把着方向盘,端着伤胳膊的楚亦锋,他任由眼泪在人前滑落。 也像是终于有了情绪,不再是神情恍惚的样子。 医院?楚亦锋哭着往师大的方向开。 他不是人,他没娶呢就下手。 他还哄骗毕月说什么事儿都没有。 当他在千里之外,他家毕月发现怀孕了。 他的毕月得像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花钱,找人,忍着别人会探究的眼神做身体检查。 就连做掉都不能名正言顺的去好医院。 现在,检查,做掉? 做掉俩字剜痛了楚亦锋的心。做掉的那是他孩子,他畅想了一路要当好爸爸的。 楚亦锋一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大街上瞬间响起刺耳的喇叭声。王建安吓的再不敢出声。 他媳妇受那么多委屈还想着等他回来。 他亲妈啊!他亲姐姐!却逼得他媳妇等都没有理由再等了! “我找梁笑笑。”师大某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 夏利车行驶在密云县医院的路上…… 刘雅芳坐在副驾驶上,从一上车就开始频频回顾后面的黑轿车。 她看起来有些蔫蔫的,自言自语不停地说道:“咱家大门,她们给没给锁上啊?” “其实他那个奶奶挺好的。看起来要是看不上谁,不好改。可他奶奶要是真护着谁,也能一心一意。” 车里的爷俩,听到这话,一个开车,一个在后座坐着,谁也没搭话。 “你们说,一会儿咱到了医院,那老太太能不能再气过去?我真怕她有个好歹。唉,虽说跟咱没关系,话是那么说,也作孽啊。” “其实搁咱老家,有老鼻子打交手的了,该咋地还咋地。还有十七八的就当娘的呢。丢啥人呢。” 毕铁刚双手搓了搓脸,垂下了头。 他不爱听这些。 心里埋怨家里娘们,一天天秃了反仗的。都这时候了,还说那些干啥。除了给人添堵,不会别的了。 而刘雅芳说到这,就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都说啥了,赶紧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布包。 这布包里是厚衣裳和帽子。 一会儿她闺女做完手术,她就得给穿戴上,别受风,别做下病。得好好养养。 将来要是碰到合适的,还得成家,还得生娃呢。 娃?可这个娃呢。 现在怀着,来年就能叫她姥姥了,家里条件也好了,能抱着娃想吃啥就吃啥…… 刘雅芳捏住了布包,这去了,孩子就真没了,她半扭身看向毕月的肚子。 毕月知道她娘在看她,特意不说话,她踩住油门往公路上奔。 但是没多一会儿,压抑的抽泣声响起,车里更显憋闷。 毕月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眼窗外,语气稀疏平常,直视前方劝道:“娘,我留下,你哭。我打掉,你还哭。 咱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 别这样。我是打掉孩子,不是得了什么病。 打掉了还会再有,重新开始没啥。 再说我现在一心一意要多多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我要挣到,有一天有人敢不是好眼神看您和我爹,咱就用钱能砸死她。 就当爆发户,真正的爆发户。 我才多大啊娘,世界又有多大? 我给你们当一回女儿,最起码我要带您和我爹四处去转转吧? 穿好的,吃好的,看稀奇的,咱天天高高兴兴的。 咱们坐火车轮船飞机,我要带着你们多走走看看,趁着你们还年轻,还能走得动,是不是挺好?” 刘雅芳驼着背,头扭到车窗那面,用手不停擦泪擦鼻涕往裤子上抹,不敢哭出声,只会毕月说一句,她就带着鼻音儿回道:“嗳嗳。好。” 倒是毕铁刚这个当爹的,突然哽咽出声。 毕铁刚用两只手掌心捂住眼睛,他心情起伏过大,情绪不稳地想着:生娃好啊,看看他闺女长大了,啥都有了,值。 可,闺女的娃要没了。 …… 不到医院,不到最后一步,所有人心里还保有自己的私心。 可到了后,处置室门前乱套了。 连给毕月上次做检查的医生都给吓愣住了。 不是未婚先孕?不是得藏着掖着嘛? 可这老太太,还有这穿戴不凡的女人,怎么就差闹的人尽皆知了。 梁吟秋抱住刘雅芳的胳膊,她再也没有平日里不屑与平常人为伍的傲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弟妹,嫂子错了。我真错了,回去就给亦清两巴掌。我就小锋这一个儿子,我求求你们。或者咱们等老楚来也行。啊?” 楚老太太把着毕月的胳膊扯嗓门喊道: “月丫头,奶奶给你跪下,奶奶求你了!你要非得这样,我跟我重孙一块去,奶奶不活了,你整死他我就喝药!”说完就要跪,给毕月气的,用蛮力掰开了老太太的手:“这是医院我放心着呢。” 梁吟秋满脸是泪,她急了,在走廊里尖声喊道:“警务员!” 毕月更急了,都这时候了,还敢威胁他家人?就打,一定要做掉! 她一把拽过医生拖进了处置室,反手就插上了门锁。 听到外面刘雅芳喊道:“妮儿,你给娘开门,你快出来!” 努力过了,现在该解脱了。 毕月上了台躺在上面,看着大灯…… 第五一二章 楚已疯(五更,为宗师Molly0707和氏璧+) 王建安死死地拽住车门,脸色涨红,嘴唇却发白,脑门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他却没空擦。 眼睛一会儿看楚亦锋手中的方向盘,一会儿紧盯前面。 就在方向盘将楚亦锋的手震得弹开了那么一下时,王建安声音发颤恳求道:“小锋,不可以再踩油门了,真的,你听姐夫说,底盘已经不稳了,车飘了,你都握不住方向盘了!” 而楚亦锋回答王建安的是,加速踩到底。 “马上要上公路,你再这么个开法,飘起来车会打横甩出去,咱俩会死的!” 王建安心理建设彻底瓦解: “小锋!你不活我还有童童呢!” 童童?赶上你们有儿子了。 他儿子呢?他儿子呢!谁想过他的孩子!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就要毕月,他就要他们的孩子。 不用三个,不用龙凤胎,女孩儿也好,一个就行。他有信心了,一定能当好爸爸,当好丈夫。 他可以白手起家,他可以从新兵干起。 他母亲,他姐,毕月的父母,他们到底要他楚亦锋什么? 他到底能拿什么交换媳妇和儿子? 楚亦锋咬紧后槽牙冲上了公路。 媳妇和儿子要是没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别想好过! 减速?不,绝不放手! 灰色的轿车如一道闪电一般,从野地里全速冲击跃上了公路。 吓的后面驶的稳稳的红旗车,明明离的还有二百米距离却一个紧急刹车。 “首长,对不起啊。您?您没事儿吧?” 楚鸿天却前倾着身体,脸色一变: “给我别住它!” 追、撵、赶,别住是没有希望了,能一直跟上不被落下都需要加速。 新司机觉得前程未卜:“首长,我?” 楚鸿天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心口抑制不住的猛跳。 灰色车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起来了,再着急也要注意自个儿的安全,这是基本常识啊。 他儿子要疯了! …… 毕月侧头看向白色帘子,隔着这吓人的、医院专属的帘子,隔着一道门,还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哭声。 能够想象到外面一定很热闹。 她打掉孩子,比别人家添丁生子还热闹。 毕月看了眼医生的后背。 她看着那托盘里的工具,马上扭头,扭头看向相反的方向。 她告诫自己,不要像个傻逼呆逼一样躺在这上面哭。 给自己留点儿脸,不是生,是做掉,是未婚先孕。 所以,毕月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她在歪头等待的两分钟里,像记日记的形式想着: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日星期五晴。 我以为上辈子分手,被迫分手,就该是个大跟头。 那时候的我,当时觉得就像过不去那一道坎似的,一个没注意,还丢了命。 我以为,被人羞辱的时候,就是我摔的最大的跟头。 原来都是我以为。这个世间,没有最大的跟头。 生活里,有很多成长,原来不止是分手,离婚。 还有此刻。 我因为喜欢高大帅气又幽默的楚亦锋,因为两情相悦,因为我有金手指而自大妄为,极度信任自己,放纵自己。 因为以上这一切,我才要为今天买单。跟我一起买单的,还有我的父母。 可我好感恩,如果没有这次,我没想到父爱母爱原来真可以为儿女做一切,只要我好,哪怕好一点儿,他们就会努力,就会让眼泪倒流向别人低头,这一次,有他们相陪。我才知道,什么叫不嫌弃,不放手。 我的屁股下面,现在垫着消毒纸,我现在也以一个很难堪的姿势双腿弓着,裤子只挂在我的一条腿上。 私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医生手中正在拆开一个托盘,那上面有塑料工具,还有我不敢看的工具。 我怕我看一眼会胆小,会逃跑。 我的某个地方,再过一两分钟,不止楚亦锋跟我合二为一过,还有冰冷生硬的仪器。 它可能会在里面扩张,撕扯,搅动。 别哭,毕月,你要迈过去,做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女儿,用你的优秀帮他们遗忘这一幕。 刘医生回头,她特意放慢速度,她能看出躺在那的女孩儿,脸上没泪,可她肩膀在抖,腿也在抖,刘医生说话声打断了毕月心里的日记: “两个多月,胎儿已经有点儿大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毕月刚才建立起强大心理,瞬间土崩瓦解。 她咬紧下嘴唇,强迫自己去想“有娘生,没娘教”! “不要考虑。” …… 楚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小的县医院,楼梯口,走廊里,院长主任全都惊动了。 勤务员笔直地站在一边,眼中满是警戒。四处喧哗着满是窃窃私语。 楚老太太一手拽着毕铁刚的裤腿,一手砸着骂道:“你为什么要签字?我要死给你们看,我要去见老头子!我活的这几十年,操心不被领情一次次伤心,要入棺材了,你们还这么对我!” 梁吟秋蹲在一边儿要给老太太扶起,楚老太太在泪眼中辨认出是大儿媳,她松开了毕铁刚,两手使劲一推,梁吟秋当即后仰翻在了地上。 “你怎么不去死!小锋是捡来的?你个黑心肝的东西!我死也给你抓走,再不让你祸害我孙子!” 副院长走了过来,看了眼勤务兵,那他也顾不上了,怒喝道:“这里是医院,撒野去院子里去,再这样,我叫人了。” 楚老太太和梁吟秋同时发声,悲伤要淹没她们般。 楚老太太扭头立起眼睛骂道:“我特么愿意!你医院害我重孙子你给我等着!” “你敢?你碰我婆婆一个试试?给我把这处置室的门打开!那里面是我儿媳!” 刘雅芳捂着心口靠在墙上,她脑袋嗡嗡的,耳鸣。心里只会重复:你们早寻思啥了?为什么呀这是,闹成这样,满城风雨,都该知道她闺女未婚先孕了。我的天儿啊,啥命啊,摊上这样的人家。 老太太不管不顾,忽然像疯了一眼喊道: “欺负我没力气?小锋啊,你奶奶要被欺负死了,我没抓到月丫头!” 急切的跑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像是能守护住一切一般。 所有的人看向来人。 梁吟秋瞪大一双泪眼,一眼就看到她儿子那只端着的伤胳膊。 毕铁刚和刘雅芳,这对儿口口声声要削死楚亦锋的父母,惊愣住了。 楚老太太甚至以为自个儿哭到那面了,眼花了。 “砰”的一声,楚亦锋一脚蹬开了处置室的门,扬起门帘子,对着正拿扩充器的医生上去就是一脚,一脚掀翻。 第五一三章 小青龙心话:吓死宝宝了(一更) 门被“哐”的一声踹开那一刻,毕月本能地弹坐了起来。 她前面还在悲伤,后面被吓的,两种心情急速转换,大脑一片空白。 只会又是猫腰去拽脚上搭着的裤子,又是拽撕碎的消毒纸,能拿什么拿什么的挡着。 她都没有时间惊愕,什么都顾不上了。 等她一抬头,看到像个煞神一般出现在眼前的楚亦锋,居然一脚将刘医生掀翻在地。 毕月只能一边儿依旧顾自己,一边儿怒睁眼眸喊道:“你疯了?!” 而在楚亦锋踹开门时,刘雅芳头重脚轻地也从楚老太太身上跨了过去,她跟在后面跑了进去。 毕铁刚赶紧拽紧处置室的门,像个门神一般堵在门口。 耳边闹糟糟的,医生让他躲开,他只知道谁也不能再让进了,谁来也不好使。 毕铁刚耳鸣眼花嗓子眼痒的厉害,眼神茫然的放在里一圈儿外一圈儿的人群中。 丢人,要丢成京都大新闻了。 楚亦锋一脚踢翻刘医生后,就指着毕月的鼻子,他声音冷的似能刮出冰碴:“我孩子呢?”也不等毕月回答,瞬间眼圈儿以极快的速度充血发红:“我孩子呢?!” 刘雅芳冲了过来,两手用劲儿推开了叫嚣的楚亦锋,一把搂住毕月的脑袋:“做了吗?捅、捅坏了吗?啊?!” 毕月在她娘的两手中赶紧摇头:“楚亦锋你……” 可毕月明明摇头了,楚亦锋却心脏一紧,心隐隐作痛,他愣是出现错觉,眼睛木呆呆地看向装有工具的托盘。 没了,他和毕月完了。 让你敢做掉我孩子! 哗啦啦一声,只三两秒钟,楚亦锋又是用脚踹飞凳子,又是将所有能砸的全部都砸了。 恰巧刘医生靠在墙上喘上来气“哎呦”了一声,这一声,楚亦锋突然蹲在她面前,一把薅住刘医生的脖领子:“我儿子?你敢给做掉?” 而毕月这面,刘雅芳刚给她闺女松绑。 那时候哪有无痛人流啊,怕做手术乱动,两腿都绑着呢。 刘雅芳啥都不管了,她眼里就她闺女,手打着哆嗦声音里满是颤音儿:“快快快,妮儿,快跟娘走,他们家人要疯了。” 毕月都恨不得此刻她长四手四脚,从床上下来还拎着裤子,她娘再帮忙,手忙脚乱帮的还是倒忙,毕月踩在了裤腿儿上,差点儿一头栽下,匆忙间只来得及喊道:“楚亦锋,我没做!你给我松开医生!” 刘医生也在同一时间被气哭道:“我没做,还在呢。”两面声音夹击,楚亦锋手一松。 嗯?没做?还在? 他还以蹲的姿态,嗖地转头,茫然地看向那面正忙活的母女俩。 刘医生不干了。她眼里满是泪,坐在满屋狼藉中,被气懵了,泪眼中瞄到了白纱布,怎么解气怎么来的捶打楚亦锋的伤胳膊:“我是医生。我又不是刽子手!我要知道,我就快点儿给你做掉了。哪有你们家这样的?她父母都签字了,你们都是谁啊?啊?!” 楚亦锋左胳膊伤口迅速流血,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站起身,只会像个犯错的小孩儿一般,不敢上前帮毕月,只会傻呆呆的瞅着,随便让爬起来的刘医生捶打。 也或许此刻的他,大脑被狂喜和庆幸冲击的,也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同一时间,走廊中…… 那屋里都噼里啪啦,又是砸东西又是踢人的,叮咣的,发出的都是要把这处置室拆了的动静。 外面围观的人都控制不住音量了,不是窃窃私语,而是不明情况的会大声问讨论的人:“这是干什么呢?怎么了?” 从头看到尾的就会解释: “我猜是婆媳干架,给儿媳妇逼的不要孩子了。婆婆这又后悔了。然后儿子知道信儿又来了。糊涂,不问问他妈,不收拾媳妇,不着四六的要把医院给拆了。这要换我,先一手妈一手媳妇给拎走。” 还有小声嘟囔的: “敢拆医院那得有底气啊。咱平常看病还得求大夫,半夜拔针,半夜叫去给看看怎么回事儿,得三催四请。 有敲开值班室的时间,要是急病都能过去。 等迈着四方步到了,说句没事儿,也不解释。看看人家,哼,我看揍他们就对了。 看到那穿军装的勤务员了没?没表情,这么闹哄哄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你去碰碰坐地上那老太太试试?他一准儿会有动作。” “部队的?什么级别的啊?” 在各种私语猜测质问中,院长听的,被气的脖子粗脸红,他身后跟着好几名穿白大褂的,在跟梁吟秋对峙。 毕铁刚也跟梁吟秋一个阵线,坚持不准任何人进屋。 院长喊道:“去个人,报警!马上报警!” 坐在地上一直就没爬起来的楚老太太,一把抱住院长的大腿,她仰着头满脸急切道:“快点儿,你快点儿报警去。我求求你了,赶紧报警去。” 吓的转头要报警的医生脚步一顿。 楚老太太满脸真诚和恳求:“真的,抓紧时间报警。我拜托你了,谢谢谢谢了。快把他俩都抓起来,我重孙儿去警察局里最安全!” 梁吟秋跟医生们掐完架,又开始跟毕铁刚撕吧:“毕月爸爸,你让我进屋,我儿子在屋里呢,啊?” 毕铁刚就会一句不行,谁进去都不行。 梁吟秋气急败坏瞪俩眼珠子一跺脚:“我是女的!” 趁毕铁刚不能给她推倒躲她手时,梁吟秋一个猫腰就推开了处置室的门,可她一进屋就看到了…… 裤子前开门都顾不上拉上,毕月眼睛盯着楚亦锋往外淌血的伤胳膊,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 “你给我冷静点儿!” 梁吟秋瞬间捂嘴。儿子被扇了巴掌? 她望着面无表情盯着毕月的楚亦锋,心里一凉,有种错觉,今天得大吵大闹到不死不休了。 就在她以为儿子会对毕月也不客气,然后毕月再继续折腾打掉孩子时…… 单臂的楚亦锋一把搂住毕月的脑袋,泪滴掉在了毕月的衣领中:“我害怕,我以为来不及了,咱俩会完了。” 第五一四章 结婚报告(二更) 一片狼藉的处置室里,巴掌声响起后,男人的脑袋就埋在女孩儿的颈窝中。 女孩儿在拼命的挣脱。 男人眼圈儿红红的,他紧抿着唇角,也不吭声,也不求饶,更不说他错了。 倒是表情上看,一副谁错他都没错的倔强模样。 只是,明明是有泪不轻弹的人,泪滴却滑过鼻尖儿滴答在了地上。 楚亦锋就像是怕把毕月遗漏一般,毕月越挣扎,他搂的越紧。 抑制不住自己没出息的哭,是因为他心里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害怕,却一辈子不会告诉别人:我懂,我这样的家庭,我知道分开对你来讲是解脱。 你离开我也能好好过。 孩子要是没了,我都没有理由不让你解脱了。 可我还没有拼了命的努力过,你能好好过,谁来救赎我…… 梁吟秋和刘雅芳都看到了楚亦锋眼圈儿红了。 两个当妈的,一时心下都隐隐作痛。 她为她儿子,她为她闺女。 尤其是看到身高个头都匹配的两个人,这一搂一抱。 梁吟秋从来不敢想象,她儿子被人扇了巴掌,能不是拧眉质问对着干,而是被扇哭了,被打还是服软的样子。 甚至儿子前一刻还疯魔一样的状态,现在搂着人毕月,眼圈儿红红的还不停闪烁。 这种眼神,她有二十年没见了。 这种眼神,她也懂。 是小时候楚亦锋犯了错,犟嘴不承认错误,又明知道错了不敢上前才会这个样子。 她知道她儿子现在脆弱的一塌糊涂,她都跟着神经不正常了。 要不然为什么,她居然看着两个人搂在一起,第一次不是嫌弃毕月,而是感谢。 梁吟秋哭的肩膀颤抖的垂下头。 她很难想象,如果真因为这种事儿分手了,孩子没了,她还有没有儿子了,就看现在这疯魔的样子就能知道答案。 她谢谢毕月,更感谢老天还来得及。都是她的错。 楚家的娘俩,感慨万千,毕家的娘俩却有了动作。 刘雅芳吸了吸鼻子,她脑子乱糟糟的,外面也乱糟糟的。 别看刚才有那么一瞬心里有酸酸涨涨的感受,但她警告自己就记住了,遭罪丢人的都是她闺女,不能心软。 你瞅这死小子差点儿惹了大祸,错,是现在就惹了大祸,赶上不是他差点儿被捅坏了,赶上不是他丢人了! 想到这就上去扯毕月,推楚亦锋。 楚亦锋本能地说了句:“我不要。” 刘雅芳对楚亦锋瞪眼睛,急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就知道得解救她闺女:“你不要脸我们家还要,你给我撒开!跟哪啊你就这样式的?差不多点儿得了!” 毕月也心凉的不行。干挣挣不开了,被死死的搂在怀里,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热乎。 这人,蛮不讲理,狂的没边儿了。脑子不清不楚,打砸抢的破坏危险分子。 怕孩子没了,冲你妈你姐使劲去?早点儿使劲,心冷的毕月一肚子火气。 有怨有疼,埋头间有看到那伤胳膊往外浸血的触目惊心。 她无法想象刚才那一脚踹门,如果医生是正做着手术呢,她还有没有命。能不能废了她这个人。 她更无法想象这一切,这糟糕的一切,让楚亦锋给作的这么乱,打这个踢那个,要如何收场。 幼稚! 到了现在这一刻,还幼稚的搂她呢,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她都恨不得拿东西蒙住脸了她。 毕月使劲推楚亦锋,楚亦锋却像是要把毕月给勒死一样越搂越紧。 “你给我松开。” 楚亦锋依旧搂着,毕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冷着声音说道:“你要不撒开,我换家医院继续做!” 楚亦锋马上松手,眼睛喷火看毕月:“你敢?!” 毕月告诉自己,别发火,有一堆不正常的了,她要再发疯,这、这就完了。所以她没说敢不敢刺激楚亦锋。 得到自由也扒拉开她娘,赶紧站到医生面前说道:“刘医生对不起。太对不起了,这些我们都赔。” 刘医生被踢的,感觉哭起来肋骨都疼,她捂着胃的部位骂道:“你们可不都得赔?哪有你们这样的?看看给我踢的,我告诉你们,我指定得告你们。还有你……”一激动,指着毕月的鼻子尖儿,可她马上又被吓的不出声了。 楚亦锋一边冷声说:“有事儿冲我来,你再对她嚷嚷一个?对不起。我明天再来。”一边儿在四位女人的惊呼声中,用右胳膊夹起毕月就走。 “你给我放下我闺女!” 毕月直蹬腿儿,再告诉自己不能闹了,她也控制不住了,被夹起来赶紧拽住没系严实的裤子,大头偏朝下喊道:“楚亦锋,我咬死你!” 梁吟秋眨没了眼眶里的泪珠儿子,站在门口那,两手摆动慌张道:“小锋,可不行,快把毕月放下。” 楚亦锋像是看见仇人一般横了一眼梁吟秋:“你起开。” 又用脚踢开了处置室的门,踢的外面站岗的毕铁刚一个踉跄。 门外连医生加看热闹的,一堆人听到男人深沉的声音说道:“妈,你别拽我伤胳膊。” 梁吟秋站在大敞四开的处置室门口,看着走出几步远的儿子,有点儿迷茫回道:“我没拽啊?” 而刘雅芳却十分嫌弃的用拳头捶打楚亦锋后背骂道:“谁是你妈?你痛快把我闺女放下!” …… 医院大门外的王建安,两手拄着膝盖,弯腰吐着,吐的他一抬头,大太阳光一晃,人是晕头转向的状态。 可他顾不上其他了,怕来了赶个晚集,用手背儿一抹嘴,脚步虚浮中还能看出来他心里想快点儿,但挡不住吐的腿脚有点儿划圈儿。 “建安。” 王建安一听老丈人动静,扭头一脸急切道:“爸快进医院,小锋进去三两分钟了,要吐死我了,你快点儿。”说完,他自个儿就要往里跑。 而这爷几个就在县医院大厅里相遇了。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人。 楚鸿天立刻惊愕的瞪着铜铃大眼。 他儿子伤胳膊上挂着丈母娘,毕月她妈还边走边捶他儿子的胳膊后背,吵着嚷着放下她闺女。 儿媳妇呢?被儿子打横夹在腋下,直蹬腿。 后面跑过来怒气汹汹的老丈人,看那样要揍他儿子了。 楚鸿天啥都顾不上问了,几步上前一把拽住毕铁刚的手:“亲家。” “谁是你亲家?” 楚鸿天用着气息语速极快道:“小两口结婚报告早就下来了!”随后使劲一捏毕铁刚的手,他就站直了,看向后面一堆的医生等众人。 第五一五章 神啊,救救我(三更,为舵主她的素锦流年和氏璧+) 毕铁刚傻了一般回望楚鸿天:“结婚报告?” 问完也不等楚鸿天回答,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傻了一般只会看人。 而楚鸿天明明没空回答毕铁刚,那一堆人在看着他,看的他头皮发麻,但他心里现在清明的很。 务实的只想两点宗旨: 一,只要孩子没掉,多大的祸,也值得,一切都好说。 二,谁牛气也牛气不过毕家人,姿态要低,态度要诚恳,安抚安顿好亲家一家人为首要。一切就都有缓和的余地。 所以此刻楚鸿都要开口和那几个穿白大褂的说话了,却身体一歪,一大步上前,赶紧大掌拍了拍像是傻在那的毕铁刚。 “亲家,家丑不可外扬。别心里没底儿,待会儿老哥哥给你赔礼。” 楚亦锋的声音也正好传了过来,他左膀右臂上全是人,还不忘喊道:“爸,跟上!” 楚鸿天立刻深呼吸,回头刚要呵斥,跟上什么跟上?老子不得给你善后?楚亦锋却给他一噎,眼神瞟都没瞟他,而是冲毕铁刚的方向又提醒了遍:“爸,你闺女在我这呢!” 楚亦锋就记得他走也不能忘把这几个人带走。一门心思护好这几个人。其他的,爱怎么着怎么着。 而拽着梁吟秋爬起来的楚老太太,在确定孩子没做掉时,她眼睛还瞪着呢,但眼里马上燃起希望的火光。 问完梁吟秋了,楚老太太嫌弃的一推,把住她的拐杖,一手还不忘扑落扑落屁股下面的灰。 走路那个快啊,近二年老太太都没那么利索过。 她也小脚倒腾到了医院大厅,挥舞着手绢,尖着声音质问别人,满脸不讲理道:“都瞅啥?把你们闲的。吃饱了撑的来这不治病照顾人,让你们上医院看热闹来了?没见过小两口拌嘴架?你们家都不干仗啊?回家看你们媳妇妈挠去吧,散了散了!”边说还边在理论声中移动着。 老太太听到别人骂她不讲理,说她太能哭才给哭来的,就跟没听到似的,脸不红不白,眼神里全是亮光。 再然后又一眼看到她大儿子了,本来嘴都张开了,还要继续胡搅蛮缠维持秩序呢,立刻越过她儿子看向后面,喊道:“小锋啊,月丫头?等等奶奶呀!” 老太太彻底放心了,这跟她没有关系了。爱咋咋地。 楚鸿天和梁吟秋就感觉好像眨眼间,就剩他俩和姑爷了,连司机也只剩下一个。另一个勤务员是一心一意遵循领导命令:只听楚老太太的,保护好她。 县医院院长明知道这一家人不是一般人,尤其此刻站在大厅里,又是警卫又是司机,正好能看到门口汽车都有好几台。 可再大的领导又如何?搅合的医院秩序全部乱套了,这么多老百姓看着呢。 就在院长拧着眉头,硬着头皮下定决心要跟这家人死磕时,楚鸿天微弯腰几大步上前,离着还有点儿距离时就伸出了右手,一副要握手的姿态,到了近前,更是率先说道:“你好,是医院的领导吧?”又看了眼楼梯口大厅里的众人,楚鸿天继续道:“同志们,都对不起啊,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给你们道歉。领导同志,我也给你道歉,给所有医务工作者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家里的事儿居然吵到了这。” 楚鸿天这一低姿态,一脸诚恳和因家门糗事的难堪,倒是让院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老百姓可不管那事儿,有男声从楼梯口那传来,却看不清是谁在喊话:“不能放走那个!就那么看他跑了啊?有没有王法?谁家啊?这么牛气哄哄的?” 王建安马上抢在楚鸿天前面说话。 他怕老丈人说多说少都是错。 刚才那道歉就已经是表态,其他难堪都得他来。 他说多了说差了,有问题毁形象不怕,也没人找他一个小处长的茬。 说少了,说他狂说他傲,楚家的祸事,他也能担来一半,到时候就是他有错,不至于树大招风都归老丈人家。 王建安看起来很温和,说出的话却稍显蛮横犀利:“谁说跑了?我们也不是谁!错了跟是谁有什么关系?接受就完了嘛。 那位同志你怎么说话呢?这不留人了吗?我不是人吗? 看不到刚才那几个人都是患者要着急去市医院吗?那是跑吗?” 说到这,王建安又一顿,对着众人双手抱拳行礼,不再只看喊话的方向,又笑了笑,赔礼道歉说道:“咱给医院带来的损失,砸坏的东西,我们都给补,该罚款罚款,该怎样怎样,我们也认赔。 就是报警了,扰乱公共秩序了,咱们也配合公安局调查询问,我这就给医院留个地址。 我们绝对没有推卸任何责任的心理,一定会给医院一个说法的。 但大家也没必要上纲上线。这也算情有可原。 不是跑,他媳妇身体情况不好,他胳膊也在淌血,是刚才在医院伤到哪了是怎么的,看起来情况挺严重。你们看到了吧?这地上这血滴子,闹成这样,只能着急去市里医院。 大家伙理解理解。 咱们也都懂,咱们家家都有婆婆媳妇小姑,家家也都有本难念的经。终归就是家庭琐事,来,院长,给我个纸笔……” 而外面又是另一个景象,都没有一个操心里面会怎么样。 …… 楚亦锋夹着毕月挂着丈母娘钻进了车后座。就在毕月终于能脚沾地踏实下来了,她对着楚亦锋的脑门一巴掌烀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又被刘雅芳听到了。 刘雅芳面无表情,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俩孩子,急的,气的,无语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毕月拍完巴掌后……一个在堕胎那一刻,宁可心里默念悔罪书都没掉泪的人,此刻她却气鼓鼓地摇着头跺着脚,气哭了:“你是强盗啊?你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错了。媳妇,我真错了。”楚亦锋用着脏兮兮的手要给猛甩头的毕月擦泪,还小声嘀咕道:“别太激动,对孩子不好。” 毕月哽咽地指着驾驶座那,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给我去开车,要不你就别拽我!我开!我车呢?娘?咱家车呢?” 楚老太太带着司机及时赶到。 被气懵圈儿的毕铁刚,前脚刚找到哪个车里坐着他闺女,刚坐在副驾驶上,后脚楚老太太开车门子就上,还讨好般喊道:“侄媳妇往里边点儿,给我匀个地儿。小张,咱出发,不管他们。” 第五一六章 给我五分钟解释(一更) 楚老太太这一上车,车后座挤了四个人。她还一声令下,司机小张开着楚亦锋的车就蹿了出去。根本不给任何人叫停的机会。 一时间,车里也没了动静。 愣住的愣住,认命的认命,以及甭管小张知不知道详情,那也算是个外人,没人再说话吵吵闹闹。 老太太上来还不消停,她又是放平她的拐杖,又是找地方放她的小挎包,忙活完了,手里的手绢又掉地上了,猫腰趴刘雅芳的腿上要捡手绢。 刘雅芳只能无语地看她。 看着老太太捡起手绢像是忽然得了哮喘了似的,呼呼地喘着粗气。刘雅芳挪了挪屁股,往一边让了让,皱紧眉头道:“你没事儿吧?药呢,把药先翻出来搁一边儿预备着。” 楚老太太激动的一把就攥住了人家的手,眼圈儿通红,还不忘瞟眼她孙子的方向:“侄媳妇,难怪月丫头是个顶顶好的姑娘,有你这样的娘,那就错不了。你们毕家人,心善吶。 啥也不说了,等咱待会儿到家的,咱都缓缓,我可不是得找药。估计现在谁再说点儿让我激动的话,我真能过去。八十了,不扛折腾。” 低头翻挎包还加了句唏嘘感叹: “就这一会儿,要了我的血命了。就消停一小会儿也行啊。” 对于这上车就开始唠拜年嗑的老太太,刘雅芳内心简直无奈急了,她赶紧侧头看向另一边,结果这一眼看的,差点儿没气岔气儿。 根本没有那么挤。你说楚亦锋挺大个个头,隔在她和闺女中间也就算了,还拿啦啦淌血的胳膊吓唬她不能上前。 可现在更过分了,就几秒钟一错眼的功夫,都快给她闺女挤的贴在车门子那了,还横趴在那。 “你给我往这面点儿!” 毕铁刚马上寒着一张脸回头:“松开!” 楚亦锋就像是丢脸也不打算再要了似的,被毕家两口子警告,他也不抬头,还继续贴着毕月,头低着佝偻着坐着,低声回道:“爸妈,我的错咱回家再说。” 楚老太太赶紧接话,就怕毕家两口子激动不让叫爸妈,赖着吧,赖着好,张口闭口先爸妈。一把攥住刘雅芳的手,迫使人家再看她:“对对,回家再说。”还冲司机的后脑勺方向挤咕了两下眼睛。 刘雅芳不管那事儿。 刚才搁医院丢脸丢那样了,还差司机啦?不差这一个。可就在她挺生气要说话时,毕月先于她开口。 毕月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她都懒得挣扎了,太臭无赖了。越这样臭无赖,她越心冷:“楚亦锋,你这样,是真烦人。” 车里的几个人,都看到了伏在毕月身上的楚亦锋,脊背瞬间一僵。 可楚亦锋就像是他今天真能做到没皮没脸了似的,心里难过、压抑,他也不松手。只想贴着毕月,也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修缮恢复好自己的心态。 让毕家人和楚老太太没想到的是,楚亦锋非常直白,一点儿没藏着掖着接话,并且只抬头看毕月,旁若无人道:“毕月,我不是解释。我错了,到家不用你说,我就罚我自个儿。我也得给咱爸妈一个交代。 可你不能对我失望。 我得告诉你,我当时是给你打的电话,但是是咱妈和大成接的。我一听说,高兴坏了。”说到这一顿,将淌血的胳膊还不忘指下身后:“可我还没说两句呢,什么都没听懂,咱妈她骂我。妈特别激动的骂我。” 刘雅芳立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楚亦锋的后背。 毕铁刚也回身看着只盯毕月脸的楚亦锋。 “骂我什么,我当时是高兴大劲儿了,出去跑了一圈儿回来就给忘了。 恍惚记得就是她说,我要不马上回来给个说法,让我等着瞧的意思。 我一分析,我不能马上回来啊。等着瞧就是让你跟我拉倒,她都让拉倒了那还能留下孩子吗? 我更怕你那脾气跟咱妈干起来,她一个激动给你领医院去。或者你太要面子,一个置气抬腿儿就去了。” 刘雅芳急了,狭窄的车里都是她的大嗓门,对着楚亦锋的后背就是一拳头:“你当我是你妈呢。我是她亲妈,你再看看你妈……” 楚亦锋马上回头,老太太心里一紧。 但男人态度很平静,瞅着刘雅芳说道: “妈,你看她那样,都要不要我了,你能不能给我五分钟?您这一打岔,我该忘了。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昨天是火车站票回来的,站一宿。” “对对。侄媳妇,他不嫌磕碜让他说去吧,你别跟他一样的,你看那胳膊,估计到家得晕我前面。晕之前让他说吧。” 老太太一句话,连毕铁刚都看楚亦锋的胳膊抿了抿唇。 毕月咬住下嘴唇扭头看车门,倔强地不看楚亦锋。后者却拉了拉她的胳膊,继续道:“我请假请不下来,因为我刚执行任务回来,下飞机不足六小时。报告还没写,一准儿不会放我。 我是先给我爸打的电话,我得找他给我请假,找他给我找找我那结婚报告,我上次休假回去就交了。 没想到他下基层了。 我就是想的太多了。 我着急,不知道信儿还好,一知道了不敢疏忽。 我想着等我爸下基层回来需要时间,我坐火车需要时间,这中间有时间差。 你和咱妈,要是在时间差里干出什么让我后悔的事儿,那我不就完了吗?我就一个电话打大院儿去了。 其实我妈接电话不再说话了,我就后悔了,心里不踏实。 没招了,请假条没批就偷跑了。还特意又打电话找我爸。 两点判断错误。 我侥幸认为:一是她有孙子了,不满会放心里。等我回来再调和,或者干脆搬你家住。 二是相信我爸和我奶。没想到雪上加霜又加个楚亦清。” 老太太气哼哼拍大腿道:“我也是想多了。没有后悔药,有的话都没你。”她后悔她该第一时间登门。 “毕月,我妈我姐,我高看她们了,我……” 楚亦锋很神伤的微摇了摇头。 他在亲妈亲姐心里,居然没有那口气重要。 他的娃,他媳妇,加上他,仨人都没有那口气重要。 那那个家,还要它干嘛? 停顿了数秒,为自己感到悲哀,额头布满汗珠子,楚亦锋坐直了身体说道:“我说完了,我以后不会犯认识性错误。” 第五一七章 爱有几分能说清楚,又有几分是酸楚(二更) 楚亦锋心情很差,他警告自己,他没资格心情差。 毕月扭头看他:“你冷静了?也说完了?” 毕月一出声,车里静的不行。 司机小张开到市区,也是能不按车喇叭就不按,摒神静气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楚亦锋抿了抿唇,盯着毕月那张冷冷的小脸,认真观察了一番后,眼神闪烁了下:“没说完。” 毕月马上扭头再次看向车窗外。 楚亦锋靠在后座上,也不敢再紧贴毕月。 说明他心态开始恢复正常,思维大脑都开始正常运转。 右手使劲抹了下左胳膊左手上的血迹。尽量控制自己别带出情绪,别太怂包,别太让人听出他的脆弱,这才继续道:“如果说,我妈我姐做的不好的那些事儿,我要狡辩说跟我没关系,那是胡扯。 跟我都没关系,也不知道能找到跟谁有关系的了。 但毕月你稍微考虑考虑我。 要说将那些不好的事儿,都怨我,都扣我脑袋上,它……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们拿不要孩子,拿咱俩分开,让我承担,这并不公平。 我这话,奶奶,爸、妈,月月,就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你们都不爱听。 我能怎样?我要是能做什么,不用你们说,我自己就去做。 我能做的就是管好我自己,不再相信她们。 以后什么事儿都不求她们再办。咱过咱的日子,跟她们没关系行吗?” 说到这,从来不懂后悔是何种滋味的楚亦锋,这一刻也非常后悔。 他妈他姐对毕月的种种,他怎么就会一根筋的认为因为情况不同而改变。完全忽略之前的矛盾,从没用心尽力的去解决。 但直到此刻,他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改变不了结果,照常得结婚,还会闹?这不有毛病吗? 可……是啊,他怎么就忘了。 奶奶和母亲还生活在一起几十年,他父母更是生俩,更是不能离婚,不还是照常继续吵闹?这就是女人。简直了! 毕月是真平静,没动静了,她问道: “这回说完了?我听着,你还挺委屈?那我说两句。” “我不委屈。”楚亦锋一看根本开不了晴了,害怕毕月说的不是两句,也害怕说两句直接说狠话,他用胳膊蹭了把脑门上的汗,急了:“我也还没说完!”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百口莫辩。 楚老太太心里气的不行,你跟谁喊吶?都啥时侯了,不如继续当疯子了,赶紧打断道:“你没说完你好好想。想好了再嘚吧嘚。这眼瞅着要到家了,到家再说。 你那胳膊,唉! 小锋啊,听你爸说,你这次差点儿没命了?缝了几针啊,这是裂开了吧?不行,得重新缝。” 楚老太太一说到这,心口真是一颤,山东口音儿都带出来了:“咱是不是得先去医院吶?” “不去。” “不去哪能行?” “奶奶!孩子都差点儿没了,媳妇还这个样儿,我要胳膊干什么啊?” 就这话,毕月心口发闷,瞬间火苗子蹿了上来。 她的此刻心理状态就是:怨。 无论说什么,楚亦锋,都是她受伤害。都是她父母挨骂了。都是她丢丑,都是她一个人承担! 这又受伤回来,大吵大闹,打这个踢那个,给那胳膊弄的,蹭她一身血。 还说什么站了一宿,打这些同情牌,她的同情牌在哪? 她迈不过去,迈不过去! 就在毕月已经拧眉瞪着大眼睛要怒斥楚亦锋,尤其是看到楚亦锋还往后一躲时,手都伸出去了,毕铁刚马上转头呵斥道:“都不准再闹了!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你?一会儿,自个儿去医院。吓唬谁呢?还想让我们毕家偿命是咋的!” 楚亦锋和毕月表情一致,立刻各自歪头抿唇角,一个咽下继续解释的话,一个咽下嘴边儿的怨气。 刘雅芳侧着身子看向楚亦锋和毕月。 看到楚亦锋还像是害怕她似的,瞟了她一眼,那一眼瞟的她又气又无奈。 打他吧,有啥用? 不打他吧,不打他打谁? 刘雅芳也坐直了身子,心里满满都是怨气: 有一个算一个,她现在看见谁都烦得慌。包括她闺女。 这事儿它就解释不透,一辈子过不去的事儿,想起来就会心堵。 怨谁啊?还不是那俩孩崽子自己作的? 双方父母,哪个落下好了?包括楚小子的妈,好心孬心,哪个不跟着糟心?被俩孩子作的人仰马翻! 刘雅芳看着前方的马路,她觉得她大概是被折腾的太累了,此刻居然认命的想,闺女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虽然她懂毕月心堵的事儿。因为她当年就因为婆婆在结婚第二天说了句她太懒,她这一把岁数都能记得呢。 更不用说这还没结婚就骂账,快打交手了。 她和毕铁刚,说实在的,时间一长,闺女过好日子了,他们就能忘了,但她知道闺女这辈子忘不了。 可话说回来,有些事儿就不能寻思太细。得糊涂点儿,掰扯不清楚,倒容易走进死胡同。 刘雅芳和毕铁刚同时心里悲哀的想着:管不了了。打胎打半截。这又扯出结婚报告了。 毕铁刚双手搓了搓脸,倍感窝囊: 这怎么的?越老实越欺负人?他们不没死呢吗?怎么闺女的终身大事都说的不算了。 毕家大门刚打开,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呢,楚亦锋噗通就跪了下来,给楚老太太吓了一跳。 楚亦锋那没解释完的话是: “爸,妈。我错在不足够尊重你们。 我应该争取你们同意。 恋爱报告,结婚报告,一步都不能少。难怪别人都是这么结婚的。 我应该让你们相信我,高高兴兴的让毕月嫁给我。 我也很后悔。最后悔我让毕月受委屈了。她不该害怕,不该有怀孕了是件丢人事儿的回忆。 我少了很多步,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跪着吧。等你们原谅我,我找楚亦清去,她那份道歉,她得自己来。” 楚亦锋发现他说完了,大家都不吱声,他就垂着头继续嘱咐道:“月月,你去进屋躺着,洗澡换衣服睡觉,不用惦记我。 奶奶,你进屋自己倒口水吃片药。行了,你俩赶紧走,我跪我的。” 楚鸿天暴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给我滚屋里跪去!”说完开始四处找东西,在墙角拿起个木头柈子,先指王建安:“去,把楚亦清也给我叫来!” 王建安腿一软:“爸,亦清……” “去!” 三更更新时间晚六点。 第五一八章 为口气的代价(三更,为黑色假熊猫和氏璧+) 毕月在王建安迈腿时说道:“她不配进我家!” 梁吟秋已经没有脾气了。心里没怨,什么感受都没有了。这样的儿媳,她整不了了。 倒是楚鸿天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毕月,他抢话道:“丫头,叫楚亦清来,是不管你和小锋怎样,她都欠你父母一个道歉。 你和小锋要是能过好,我和他妈妈,退后多少步,我们都会乐意,会为了你们争取。会像今天一样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同样的,你的父母也是,他们会放下很多成全你,只要你过的好。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人和事儿,是值得你拿自己的婚姻和孩子来赌气的。 因为别人毁了自己的人生,那是愚蠢。也是你父母不想看到的。” 这话,也重重地击打着毕铁刚和刘雅芳的心。 楚鸿天说完,一木棍抽打在楚亦锋的身上:“起来,你去和毕月谈,怎么想怎么说,不用顾虑我和你妈。”又语速极快地对毕铁刚道:“老弟,咱们都进屋吧。先给我口水喝,我娘也得坐下歇歇。唉,养儿养女啊,咱们都不容易!” 客厅里的几个人,不知道外面的那俩孩子在说什么,楚鸿天将结婚报告推给毕铁刚看,解释道:“老弟,别误会。我拿它出来就是想告诉你,小锋老早就递交这个东西了。 军人结婚必须得有这个。 我那个小子,他有很多缺点,但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孩子。 我们家也绝对没有替你们做主的意思。刚才在外面,不希望将来成为诟病。也不好看。” 毕铁刚拿起来看了看: “不登记,没啥用,是这个意思?” “但他们要是结婚,你嫂子找找人,咱们能按照这个日期登记。孩子名正言顺。” 毕铁刚马上就不吱声了。 “老弟,弟妹,事情闹到这一步……” 楚鸿天站起身微弯腰: “老哥哥给你们赔不是了。我儿子女儿都没有教育好。很失败啊。” 梁吟秋哭了,她心疼了。丈夫对人弯腰了,还知道要给她留个脸面。 楚老太太倒是看的一叹。忙吧,瞎忙,整出烂摊子了,再费劲儿扭转。人咋都这么贱皮子。 刘雅芳很慌张,借着泡茶赶紧躲了出去。不管咋说,楚亦锋的爸爸这都鞠躬了,可不能再端着了,太不仁义。 毕铁刚也赶紧站起身给扶住,示意坐下,他实话实说道:“刚知道信儿那会儿,我真恨不得揍死你儿子。 你们也有女儿,就是我们家孩子也有错,那到啥时候也是女方吃亏。 我们不是得理不饶人。 刚才看到那小子跟要疯了似的,回来这一路也絮絮叨叨的,说不清啥滋味儿。 我在医院那时候真是不希望他俩成。不管不顾就冲进去,我闺女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现在……算了,不说那些了。 所幸啥也没事儿。我现在没主意! 你们也看到了,她主意大,结不结,生不生,都随她。” 屋里相对往好了聊了,却不想毕月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 “楚亦锋,你和你们家人一样,太自私。你现在最好别碰我一根手指头。”毕月推开往前凑的人。 “毕月?”楚亦锋有种什么都要抓不住的直觉。 “你爸爸现在手里拎着木棍,我如果猜的没错的话,等你回去,他是要一会儿硬塞到我爹的手里,让我爹打你。 或者他亲自打你。打的我父母亲不忍看下去接受你。 然后给你姐叫来,让她不情不愿的说声对不起,或当我家人面前打她骂她。 逼的我们家得把挨骂那一刻的羞辱放下,否则就是不讲道理。 你刚才跪着,任由胳膊流血不去医院,跟他们一样。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是我以前不足够了解你? 他们进屋谈什么?谈什么都没有意义。谈孩子?我生!” 楚亦锋眯着眼睛,两手插着腰,看着表情平静像是说别人事儿的毕月:“你想要说什么?什么叫都没有意义。 孩子咱生咱得结婚。 毕月,咱要组成一个家庭,这家里只有我、你和孩子。 没有那么多事儿,也不会再有了。 我吃了这么大一亏,脸都丢没了,没跪过我父母,今天也跪了,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我就是为了让自己不遭罪,也会以后头脑清醒认清人。 我们感情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儿,你跟我说这话,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出来。” “说分手。” 楚亦锋咬紧牙关,他静默地和毕月对视了十几秒:“你就是今天扇我多少巴掌,我都能让你随意。 分手、离婚,这是我不会惯着你的事儿。 你是想让我一会儿对楚亦清挥巴掌?还是骂我妈几句? 你如果是我,楚亦清如果是毕成,你妈如果是我妈,你告诉告诉我,你会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就照做。 说吧。怎么能心里痛快?” 毕月觉得如此激烈的楚亦锋极其陌生: “孩子我生,因为我刚才没打掉她,我再也舍不得了。但我告诉你,我不会登记的。 你就是那么自以为是,什么都认为会掌握其中。 你这种表情,此时此刻就是在逼我。 你想要答案,我不知道我想要你干什么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和你憧憬迈入婚姻的心。 我不希望因为生孩子被你绑住。你这就是绑架,我不乐意,你听懂了?!” 楚亦锋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他眼睛猩红,玩真的哈? “毕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现在清楚自个儿说什么吗? 我楚亦锋,今天在所有人面前别说丢脸,就是因为你和孩子,只要是你和孩子,丢命都无所谓! 可我告诉你,毕月,丢什么不重要,但你说的话,它往这蹿!”楚亦锋戳着自己的胸膛:“你现在说的话很重要,它会当真!你想清楚了再开口!” 毕月直视楚亦锋眼底,他倒退一步,她向前一步:“我有勇气生孩子都没有勇气要和你结婚。见你心烦,也烦透了你们一家。 不想因为怀孕,就该死,就该进你们那个让我那个崩溃的家! 分手吧,这话你能不能当真? 不足够当真,我还有更狠的,只要让我过消停日子!” 楚亦锋转头就走。 第五一九章 爱了以后又不觉可靠(一更) 毕月不知道楚亦锋为什么在喊完后跑走,又跑到了客厅里跪着。 是在亲身印证她刚才说的那些猜测? 毕月听到她爹在喊别打了,她站在窗口,也能看到楚亦锋的爸爸抡起木棒,正抽打在楚亦锋背上的景象。 随后楚亦清就跑进了院儿。 好像更乱了,也好像终于能结束了…… 楚亦清和王建安从进院儿就一路带小跑的直奔客厅,站在客厅门口,正好看到挺直着脊背跪在那里的楚亦锋。 楚亦清脚步一顿,嗓子眼里的“小锋”俩字,被她卡在喉咙口处说的支离破碎。 王建安赶紧冲了过去拦住,一看老丈人那样,抽打几下后是真生气了,丈母娘在旁边拽都拽不住,奶奶只顾着抹泪。 也是,能不真生气吗?半辈子不会因为家里的大事小情影响工作的人,今天都没上班。 王建安只能下狠劲地推开楚鸿天:“爸爸爸,您快消消气儿,小锋身上有伤,再说您不让我喊来亦清,亦清来了!” 毕铁刚也被气的不行,劝道:“可别这样。他有错,我闺女也有。您这是逼着我也打孩子?”又赶紧呵斥楚亦锋:“快起来,别跪了,瞅你跪我都闹心!该怎么着怎么着,毕月呢?谈完她怎么没跟你过来?” 刘雅芳被暴怒的楚鸿天,二话不说就打人的气势,吓的心口猛跳。坐在旁边歪着头,都懒着瞅,一点儿没解气,倒是被气的不像样。 在她家打什么孩子,吓唬谁呢这是?! 楚鸿天气哼哼的拎着木棍坐下,将木棍啪的一声扣在桌子上,端起茶杯,抬眼怒视门口的楚亦清:“给你叔婶儿道歉!” 楚亦清抿着唇脸色通红,没看毕铁刚和刘雅芳,也没看她父亲和奶奶,眼神一直落在蹲在弟弟身边的梁吟秋身上,她觉得她没对不起任何人,只对不起她妈。 王建安没听到动静,回头瞅了一眼,又气又急,来的一路上,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就又犟上了?赶紧表态道:“叔婶儿,我给你们鞠一躬,真是对不起。你们别跟她一样的。她是沾火就着的脾气,人不坏,没啥坏心眼,昨个儿也是喝多了。咱今天把话说开了,都是一家人,她当姐姐的还得护着毕月呢。” 毕铁刚和刘雅芳谁都没瞅楚亦清。他们此刻的心理是,只希望这一家人赶紧走,不用道歉,不要在他家打骂孩子。 王建安硬着头皮,顶着他老丈人不满他插嘴的眼神,继续道:“叔婶儿,她那个人就是爱管闲事儿,备不住是所有当姐的都爱管闲事儿,我家里也这样。你们多担待,多担待。她酒醒了也后悔了,昨天到家一见着我就哭了,后悔的直哭……” “王建安,你少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楚亦清不干了,不光脸色通红,脖子也通红,她又气又羞,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王建安的胳膊瞪眼睛。 楚鸿天只觉得这一刻脸面全无,他命令女儿道歉都不吱声是吧?脸色铁青站起了身,王建安赶紧一把将楚亦清拽到身后,惊慌道:“爸。” “楚亦清,我再说一遍,给人赔礼道歉!” “我,爸,我……” “好,好你个楚亦清!你不是为你弟弟好吗?” 楚鸿天两大步上前一棍子下去,楚亦锋疼的咬紧后槽牙。梁吟秋崩溃了:“骂女儿你打我儿子干嘛?你打顺手了?楚鸿天,你疯了!” “你给我躲开!” 楚鸿天一棍子接一棍子的又开始了,这回也不再是闷声抽打,而是用尽全身力气边骂边抽着楚亦锋的后背:“楚亦锋,打小你就惹祸,总想着你长大就好了。奔三十了,你到底惹了这么大的乱子! 想娶人家姑娘?人家没有父母吗?不能求?没长嘴?跟我们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 你看看今天在医院! 老百姓是天,没他们没有我,老子跟你丢脸丢尽了。我今天的官职,不是让你跑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拳打脚踢!” 刘雅芳眼泪模糊的跑到楚老太太跟前儿,她一直看着呢,可别死她家,可别再出啥茬头,真是要受不了这老楚家了。 她抢过老太太手中的药瓶,问哆嗦乱颤的老太太:“几片,几片啊?” 梁吟秋抱着护着跪在那不躲不闪的楚亦锋:“你够了老楚!小锋有什么错?都是我的错。小锋,妈妈错了,都是妈妈错。” 一下又一下十来下了,楚亦清再也受不住了,哭着上前也扑在了楚亦锋的身前:“叔婶儿我错了!爸,你满意了?那你打我吧,别打我弟弟!”拽着楚亦锋的胳膊,哭成泪人的楚亦清口齿不清道:“姐错了,小锋,姐再不骂毕月了。姐给你买婚房了,给你们也订汽车了,我赔礼道歉,你跟我说句话啊。小锋,你别不认姐姐!” 楚亦锋额头上的汗珠掉地,从进了客厅,他垂着头就一声没吭,就像感受不到疼。 脑中盘旋的全是在出去玩那几天,毕月笑着跟他说,相信他,他们手拉手约定一起走向以后。 那时候他溜门撬锁,强行欺负她,她再不乐意,也只是发发小脾气,看他的目光全是温暖。 而今天、刚才,明明是同一张脸,她看他是烦,他看的清清楚楚,是讨厌。 要孩子,不要他了,他不答应分开,她会更烦他。 楚亦锋感觉耳边儿嗡嗡的,他两只胳膊同时甩,甩掉了梁吟秋和楚亦清,低声道:“爸,打够了,咱走吧。毕月会烦,她要静养。你们再也不要来了。” 话音刚落,梁吟秋昏厥在毕家客厅里。 “老梁!”楚鸿天背着老妻往外跑。 毕铁刚和刘雅芳心力憔悴地看着立刻乱成一团的一切。 楚亦锋往外走时,脚步顿了一下,他接受,再不来烦她。他们家,是个大破家。 他侧头看向那扇窗,正午的日光也遮不住他眼中的伤。 …… “娘?我睡着了?” 刘雅芳停下了摩挲毕月头发的动作: “嗯那,你俩弟弟都放学回来了。你得睡四五个小时,给你爹吓的,以为你昏了,还探你鼻子下面看看有没有气,你说他?缺心眼不?” 毕月坐起身,看着寂静的小院儿,终于消停了。 第五二零章 楚家人丁兴旺(二更) 刘雅芳拉着毕月的手: “你爹不让毕成和狗蛋儿过来,他还不去烟酒行抓紧看看。现在正钻外屋给你烙饼呢,饿不饿?一睡睡好几个小时。迷不迷糊?” “没事儿。娘,刚才他们在咱家丢了脸,还背出去一个,你有没有很解气?” 刘雅芳无奈地摇了摇头: “闺女啊,他爸有一句话说我心坎儿里去了。就是啥都抵不上你能过好了。 你看有的人家,婆婆大姑姐处的都好,但老爷们不拿你当回事儿,看你拿不住男人,时间一长,婆婆大姑姐当初捧哄的让你进家门,也会见人下菜碟,跟着欺负,照样过不好。 所以说啊,娘家婆家有一个算一个,你自个儿日子过好了,谁都高看你一眼。 你还年轻,别置气。 我和你爹,不图别的,挨骂不挨骂能咋的? 俺们进你家门,那家你当家,俺俩想咋地咋地,歪着躺着的随便,那就行啦。 真的,闺女,他妈上你家门,不得看你脸色?将来她没我仗义,遭罪在后面呢。我一寻思这个……” 刘雅芳说到这,看着毕月一笑: “唉,得生丫头啊,别看我没轻了跟你操心。 就大成和狗蛋儿那熊样的,将来娶了媳妇,哼,别看是小子,说是防老,没用,还得有姑娘。 也不知道你这回能不能像我似的,一次生俩。 有个闺女将来知疼知热。你这被搅合的没做掉,娘心里倒踏实了,要不然心悬着。” 毕月这才明白,原来直到走,直到现在,她爹娘还不知道她和楚亦锋已经分手。 是啊,那么乱。她没说,楚家那样弄的她爹娘以为是在给个交代,下一步消停了就该说正题了。 一想到这,毕月心里有点儿打怵:“娘,你以前说的还算话吗?” “哪句?” “自己养孩子。” 刘雅芳僵着表情盯毕月。 “娘,您说实话,你放心让我现在嫁吗?” 刘雅芳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心平气和回道:“不放心。我没见到楚小子他爸,还有点儿盼头。这一看,真是老的少的都管不了。那一家人不靠谱,在咱家就打人。 将来不都得把这份丢脸算你头上? 虽说我知道是想给个说法,但是我没文化的都知道不妥。现在乱糟糟,都哪是哪啊?可你还……唉,你就这么嫁了,我估计得一天八趟去你那。” “我能不嫁还生孩子吗?”毕月说完,低下了头:“我见楚亦锋心烦,我跟他说分手了。” 毕月以为她娘得大嗓门喊:“她爹啊?”或者得又作起来问为啥。 她告诉自己,就闹这最后一场,别气她娘,尽量以理服人。 可是经历了这一堆乱事儿的刘雅芳,结果却歪头瞅着瞅着说道:“算话。自个儿养。你把钱赶紧还给人家。别再闹个咱自己养他们出钱了。 够不够?不够我得上饭店问大山要钱去。大山那孩子,实惠啊,一分钱都不差账。 说是我管事儿,我能管明白啥?撑死算个服务员。我还小心眼,人家结婚我就随二百。” 毕月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哭闹,而是聊到这了:“我随一千,没敢告诉你。不够,他给我二十万,我花三万,你给我一万……” “啥?三万的房子是啥房子啊?你可真敢乱花钱。别让人糊弄了。那咱抓紧卖了还钱吧?” 娘俩谁也不知道门外的毕铁刚全听见了。 毕铁刚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激动,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这一天把他吓的,就怕闺女有个好歹。 他冲屋里喊道:“你娘俩别瞎琢磨了。我给铁林打电话问问烟酒行的钱。饭好了,先吃饭。” 饭桌上,毕铁刚和刘雅芳硬是受了刺激也不提这茬。 刘雅芳推了推饭盆:“瞅你爹这鸡蛋糕蒸的,都散花子了。” 毕成和毕晟全都直勾勾瞅毕月,毕成刚说了句:“姐,那你……” 毕铁刚呵斥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此时两口子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 闺女是过不来那个劲儿,可别逼她了。孩子也不能打,等过了那股劲儿了,以后多后悔?打掉可没有后悔药。 还都明白,他们老毕家再糟心,指定也糟心不过昏倒一个横着出去的楚家。 …… 医院里。 楚老太太坐在病房里直拍大腿: “哎呦天吶!梁吟秋你可闹死我的心了! 打都打完了该说关键了,你给我晕倒。该你装蔫儿的时候,你立个脖子跟人干架。 都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了。打成那样,你还好意思昏过去两眼装瞅不着?比我还塑料体格子。” 王建安赶紧关好病房门。他心里一团火苗子,丈母娘躺在那啥也不知道,奶奶能不能不骂了?老丈人问医生,这怎么也一去不回了? 楚亦清气急败坏跟老太太吼道:“奶奶,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老太太眯着眼睛:“楚亦清,我现在不稀得搭理你,太乱套了。你等咱回自个儿家的。 你哪是亲姑姑,你要给你弟弟孩子整死,你牲口霸道!滚边儿去,我看你比看见你妈装死还生气!” 楚老太太还没骂完呢,楚鸿天脸色涨红,红的发紫,表情复杂地推开了房门。 老太太问:“她咋回事儿?” “爸?我妈?” 楚鸿天回头看了眼姑爷:“你们两口子都出去。” “爸!” “快点儿!” 楚老太太心里一咯噔。她咋骂她也不希望儿媳妇死啊?老伴老伴的,她就够命苦的了,早早一个人,被儿媳妇欺负的没地儿可去。 大天儿得有个伴儿啊。眼圈儿当即就红了,吓的手又哆嗦了起来。 梁吟秋也恰巧醒了,醒了她就想不如晕死过去算了。 楚亦锋端着新包扎的胳膊推门进病房,站在小客厅里,进来就听到他奶不可置信的,声音表情都略带恍惚道:“啥?都多大岁数了还怀孕吶?”随后声音就尖锐起来:“快点儿做掉!孙子我都不要,我都要有重孙子了,哎呀妈呀,你俩注不注意个影响啦?该生的是月丫头。就她这样的,生一百个都得养的跟楚亦清似的。咱老楚家缺第四代!” 他父亲说:“这么大岁数了,指定是不能要。医生刚才给她排除其他可能了。也建议不能要。一会儿手术。娘,我?可我怎么跟小锋他们……” 楚亦锋转身就走了,从进医院到出医院,没说过一句话。 而偷听的楚亦清顾不上讶异发懵,跟着弟弟的身后喊道:“小锋!”追了上去。 屋里的梁吟秋哭着捶打床:“我不活了,丢死人了!” 咳咳……那什么,有这种可能的,桃子摊手:不信你们百度。 三更时间晚六点。 第五二一章 谁被戳烂了心(三更,为冽晔和氏璧+) 军区医院从三楼到一楼,高跟鞋噼里啪啦的哒哒哒声,噪音般响动在医院。 楚亦清直追到了院子里,才抓住了他弟弟的肩膀。 楚亦清急急的喘了几口气,想平稳一下急速跳跃的心跳,可看他弟弟只顿了下又迈开大步要走,她呼哧带喘气急败坏道:“楚亦锋!” 楚亦锋停下了脚步,但他没回头。 楚亦清未语先掉泪,她用手背擦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弟弟现在要是怨她,质问她,表现很痛苦的看她,跟她吵起来,她或许还不会这么心疼。 可此刻,她弟弟那腰板就像永远不会弯下一样。 大小伙子了,能扛起一切,不用她这个姐姐了。 楚亦清吸了吸鼻子说道: “我是因为什么才会那样,是因为觉得毕月不配你,还是我俩在医院大吵大闹过的隔阂,这些理由和原因,我想我们没必要说了。 我就说,小锋,我不会再管你了。 我不会当着毕家人面前说我后悔那么闹过,但我跟你说,我后悔了。 我后悔不是怕谁,是我要退一步,因为我心疼伤到你。 这就是人们说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想不是拧不过,是舍不得。她比我心狠。” 楚亦锋冷笑了下,抬腿就要走。 楚亦清一脸是泪,尖利喊道: “你给我站住! 我说完了吗?你不再打算叫我姐姐了是吗? 那我告诉你,我即便不满意毕月,我也掏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我也照样钱不够又提出三十万。 无论你娶的那个她是谁,别说是毕月了,就是穷要饭的,你姐我也得给弟弟张罗京都最豪华的婚礼,谁也无法做到的婚礼。 婚房,我给你们买的四合院,以前王府的宅子。 车子,我不想给她,却看不下眼她开夏利。 你结个婚,你姐我几十万几十万往里扔,你是我弟弟。 我是最不希望你们结婚的,但我也是最不希望有任何人看我弟弟热闹的,你还让我怎样?!” 楚亦锋猛地回头,他用清冷的目光盯着楚亦清:“是公司?是你手里的财富?给了你底气去毕家,在毕月面前,如此狂妄的吗?” 说完,楚亦锋转过身,终于面对楚亦清: “你的销售渠道是谁给你打通的?是谁给你把一个小厂子发展成今天的规模?是谁让你成了三八红旗手让你成了京都名人?舅舅注资,他是相信你还是因为相信我?你滚雪球一样的财富,是谁在给你撑着让你累积? 用我给你积累的资金,拿着这些钱去压我媳妇?压我老丈人家?展示你多有本事,踩他们,造成我儿子都差点儿没命了!” 楚亦清踉跄的倒退一步,她那双泪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在跟我争家产吗?” “你以后,看见毕家人,看见毕月,包括我儿子女儿,离远点儿。我不是争家产,再招惹毕月,我会拿回我应得的!” 楚亦锋这回无论楚亦清在他身后多撕心裂肺的喊着,喊来多少人看热闹,他都大踏步的离开。 他开着车转悠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这里,他有好几套房子。这座城市,他有好多个亲人。可他却感觉无家可归。 关于姐姐,他已经无话可说。 姐姐已经不是那个他在上大学时,列车开动跟着跑舍不得他的姐姐。不是那个听说叔叔战死,他说他当兵,姐姐哭着害怕还抱着他说支持。 他楚亦锋,为什么跟刘大鹏做生意?不仅是拉兄弟一把。就是为了避讳,功成身退不出猜忌的事儿,不取一分。 他不希望那个公司他帮着强大,又干出拿公司当银行去提钱。 跟大鹏,他们俩从一万两万,就那么倒钱挣。 为了给毕月那块地拿钱,为了不让毕月将来看到别人的高楼盖在她那块地上有遗憾,他掏光所有,他缺钱缺到有那么几天没发津贴,他兜比脸都干净,都没跟他姐开口提过一句。 他这个当弟弟的,被姐姐一次次伤的,她在拿他不去争的钱,压他媳妇,媳妇直接给压丢了! 再想起母亲,想起医院听到的,想起毕月说的大破家三个字,楚亦锋眼圈儿明明通红,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他告诉自己,他现在没有时间悲伤难过的,比起毕月,他这都不算什么。 灰色的轿车忽然提速。 一天一宿没睡觉,一天一宿只吃一张饼一个鸡蛋的楚亦锋,压制住心底的丝丝痛楚,他端着一只伤胳膊,心里打着腹稿想着:先去密云医院。给毕月的车提回来,方便她出行。 给那名医生道歉,别给他爸惹麻烦。 他得去给毕月弄张假的病例假条,过段日子直接去考试就行。 他得找找人,别生孩子的事儿被同学知道了瞧不起,还得给毕月安排下学期开学的实习学校。 档案关系过去,那学校最好没有她认识的人,都拿她当新媳妇对待,学校还得必须好。 似乎,只有楚慈那个名校还不接手实习生的地方,最适合毕月。看来得费点力气。 —— 医院里的梁吟秋,此刻哭的不行,死死地咬住唇。 她躺在手术台上,脸热心躁。只要一想起刚才被她以前见过几次面的医生问:“你还有月经?一直都有?月月都有?你保养的真好啊。” 她觉得她不如昏过去了,为什么昏不过去。那种问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指着她鼻子骂,丢脸极了。 她还不如毕月,毕月是在郊区小医院,她在军区医院。 梁吟秋赶紧两手捂唇,怕哭出声让隔间准备手术的医生听见,到时候会更得笑话她。 这里一传十十传百,都是军人和军人家属,即便没人当面问,背后也得几家妇女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说的备不住就是她。 梁吟秋只要一想到那种景象,她觉得没脸活了。 老楚更不是个东西,她在这里做手术,她居然只留婆婆在外面等着,他居然嫌丢人躲病房里!不是个东西!不能跟他过了! 梁吟秋后悔的浑身发颤,她怎么就能犯懒,带环过期了,怎么就不来医院检查看看再带上。明明带的二十年的环,怎么到她这就管事十五六年! 戴上手套进屋的医生无奈了,这首长夫人…… 好吧,那也太娇气了?她这还没开始呢,难道还打算生下来?因为舍不得?哭什么嘛。 之前梁吟秋哭,她全部心思都在丢脸上面,等真的开始做手术了,她继续哭,默默流着泪,歪着头看向旁处。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毕月,想到了上午儿媳也躺在这样的床上。 她梁吟秋半生还算顺遂,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可儿媳,只差一点儿,二十岁…… 我竹板这么一打啊,要话说梁吟秋小番外,话说:梁吟秋当年还是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时,高歌唱支山歌给党听,她就哒哒哒直奔红色高地,一心要干事业。结果到了那没多久,组织上给大龄男军官安排相亲,后方不稳定,何以开拓前方疆场嘛。楚鸿天楚团长进了屋,扫一圈儿,这是干嘛嘛,多余。但是当他眼神瞄到拐角战战兢兢梳俩大辫子的梁吟秋时,眼睛直了。小妞,往哪跑!不想嫁我,你不能吃苦,你想怎么着?你思想有问题。后来,政审的时候,丫头被审出来头不小,老太太一听,不能娶啊,我儿子娶你脑子得别裤腰,娘闹、闹不过美貌。过门就怀孕,梁吟秋害怕恶婆婆,她娇气,不顶嘴,但私下我行我素。都一把年龄了,前些年家家困难,她都敢花光老公一个月工资买毛衣穿,不寻思有病有灾存点儿,不给丈夫孩子置办,老太太眼中这就是不安好心肠子不好好过日子的。可见梁吟秋多会包养。所以,年龄上,你们自己猜,大背景可以参考激情燃烧的岁月。字数有限,下回唠哈。 第五二二章 你我沉默不回应(一更) 刘雅芳刚倒完洗脸水,手里还拎着暖瓶没放下,就恍惚听到她家门口有汽车停门口的动静。 说实话,她现在一听见汽车响,心里直扑腾。就怕是楚家又来人。 她算看明白了,楚家人脑子有点儿问题,谁来都得哭啊闹啊的扯这个拽那个的。 结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都要睡觉的时间段了,支着耳朵听了一两分钟,有人敲她家大门。 刘雅芳翘脚看了眼毕月那屋。 她闺女刚吐完没多一会儿,晚上吃的都倒给大地了,喝奶粉吐,吃鸡蛋吐,小脸儿发白的刚躺下,手上还拿着本书,咬牙死犟的说要复习快考试了。 她不在乎闺女这回考啥样,及格就行。 丫头都怀孕了,学啥习啊学习?嫁人不比学习重要?她连闺女现在这种情况嫁不嫁人都能容忍得了,不差这个。 刘雅芳像是跟谁赌气一般,听到有规律的敲大门声,她也拉着脸不愿意出去给开门。都快要给闺女折腾死了,能不能放过他们老毕家三天五天的?缓口气就行。 毕铁刚毛巾搭在肩膀上,从后院儿小跑了过来,头发碴子上全是水珠儿,边跑还边问道:“咋不开门呢?傻瞅啥?” 刘雅芳这才撩门帘子,用着气息呵斥道:“你小点儿声。谁来都说咱闺女睡了,明天再说。” 门栓拿下,门打开了,来人没进院儿,毕月翻书的动作一顿。 “爸。” 毕铁刚看了眼门口的夏利车,看了眼楚亦锋,双手背在身后,也没答应,也没转身就走。 楚亦锋尽量压低音量,就像是怕毕月听到他声音也会烦似的,递给毕铁刚一个档案袋子:“这是月月的病假条,假的,胃炎。她要是想去上学,吐的话就跟同学说是胃有毛病。不想去,您明天把这个交上去。” 毕铁刚微愣的接过档案袋:“你找谁开的啊?你没去医院?”毕铁刚本不想问,可看了眼楚亦锋的胳膊,看了眼楚亦锋的脸,想起这小子的母亲从他家晕出去的,理应得问一句:“你娘啥病?严不严重?” “爸,这病例能挺到她考试。等下学期开学,她就直接去实习学校了。谁也不认识她。不会丢脸。那面我正给她联系着,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事情。办好了我再过来。” 说完,楚亦锋将车钥匙递给毕铁刚:“那我先走了。” “嗳?你?” 直到楚亦锋坐在车里,毕铁刚才敲了敲车窗户叹气说道:“你那嘴,煞白,别是发烧了。回家吃点儿消炎药。” 楚亦锋笑了下,很平静道:“好。”说完就倒车离开。 刘雅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她发愁地听着看着这一幕,又回头看了眼毕月那屋,那屋灯灭了。 两口子吃完晚上饭问过毕月,尤其是刘雅芳,她认为一般老爷们脸皮都厚,她心里含糊分手不分手这事儿。哪能那么简单?这还有个孩子拉扯着。 结果闺女说了,楚亦锋会当真的。 而现在再一看,真是那样。这小子不哭不求,只叫爸妈,再连门槛都不迈。 毕铁刚呵斥推搡着要跑出门找楚亦锋算账的狗蛋儿,骂道:“你知道个屁?睡你觉去!” 刘雅芳却没心情管俩儿子,率先回了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她问毕铁刚:“这要真拉倒了,闺女生孩子……” “你别颠三倒四的。有那个缘分,再说。没有就拉倒。” “那咋能拉倒呢?闹闹别扭,仨月俩月的,我是这么寻思的啊。可你看他那样,像他多有理似的。也不求也不咋地的,咱闺女还让他管好他妈他姐呢,他咋不当回事儿?这说拉倒了,他倒听了。我现在怀疑他对闺女是不是……” 毕铁刚气的一翻身:“你咋这么多事儿?他刚才要是哭嚎的,你烦。人家没给你跪下?不哭嚎了,这又这么的那么的。” …… 楚老太太捶着后腰仰头看着楚鸿天。 楚鸿天一脸为难,欲言又止。还得时不时看眼走廊,怕再碰见认识人。今天院长老于他们都过来跟他打招呼,唉,臊的他老脸通红。 老太太摆了摆手: “你不用说了。家里有小刘在,还有你闺女。咋的?你还让我给她伺候小月子? 我八十了,大孙子都顾不上。小锋没露面,你没注意? 你俩啊,这回妥了,风头盖过你儿子了,瞧着吧,不出三天,得传的满大院儿都是。你俩不嫌磕碜继续没正溜吧!” …… 老太太用拐杖支着台阶,每迈一个,腿都沉的像是抬不起来似的。 她觉得她是有一口气在提着,要不然,今天非得见阎王爷。 拿着在梁吟秋包里翻出的钥匙,打开了楚亦锋的房门,还庆幸自己有备而来。 深蓝色的大床上,楚亦锋光着膀子趴在上面,楚老太太鸟悄地推开了房门。 只一眼,当奶奶的,当即老泪纵横,还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楚亦锋后背上全是一条一道被打的痕迹。那只受伤的胳膊也似乎刚上完药,缝针七扭八歪,看起来十分吓人。旁边还扔着解下来的纱布,上面又有了很多血迹。 楚老太太扔下她的小挎包,探身上前摸了摸楚亦锋的额头,被吓的不行:“小锋啊?快起来,咱得去医院。” 楚亦锋却迷迷糊糊地说梦话道:“月月,别闹。”他的梦境里,全是跟毕月在秦皇岛的那几天。 这一宿,恍恍惚惚中,楚亦锋觉得他好像被人喂了粥,吃了几片药。 等他满头大汗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 楚亦锋脑门上全是汗,全身像是虚脱般,勉强用胳膊肘撑住自己,结果弄疼了伤胳膊,疼的他一拧眉,这才清醒的发现,他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奶奶已经歪在一边儿睡着了,还打着呼噜。 心里一抽一紧的疼,不是毕月,是奶奶。 他告诉自己,又一天了,以后的每一天,要习惯。 这天早上,楚亦锋做的早饭,楚老太太吃着吃着像个小孩儿似的哭出声:“你就一只胳膊,还给奶奶做饭。” 楚亦锋像是说别人的事儿告知道: “奶奶,那我说件不是好孙子该做的事儿。我和毕月分开了,她生孩子,但不结婚。咱不闹了,奶奶,我不想再对您失望。” 第五二三章 毕家当自强(二更) 老太太惊愣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饭桌,再没胃口了。 孙子的那句奶奶你别让我再失望,也让她的心情很沉重。 楚老太太瞟了眼端着筷子不吭声的楚亦锋,看到孙子垂下头只看饭桌,都不敢瞧她,她心里一时间,酸楚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来分钟后,她坐在沙发上,十分平静的,像是闲唠嗑说道:“现在的人呐,都有毛病。 过去竟听说过多子多孙才叫福气。谁家要没个男孩接着,那叫没劳动力,嘴损的得骂句这家绝户。 现在可倒好,吵着嚷着让少生孩子多种树。 你说管的那么严,管的还挺宽。那就都不让结婚得了呗?指定整不出孩子啊,更能控制人口。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显得那么特殊了?” 说到这,老太太一顿,停顿几秒,才下定决心说出来:“小锋啊,奶奶不管你失不失望,我倒觉得我不说大实话,糊弄你,你该对我心寒。 咱那个家,太多人对你不说实话了。 人活的那张面皮,虚着呢。人性吶,也恶着呢。 要我说啊,行啊。 现在月丫头她不结就不结,只要生就行。我不在意这个,我不在意她,我只在意她肚子里的那个。 万一呢,她要生的是女娃娃,就占他们毕家一个名额,姓毕去吧,我都不稀得抢。 等你俩和好了,她大一些,多吃点儿亏,也就老实了,不能像现在性子这么烈。 到时候你们再结了婚,还能有第二次机会再生小子。这样更保准儿。不结,我指定不闹。” 楚亦锋不可置信的站起身。 这和口口声声叫月丫头的奶奶不一致。 这和昨晚照顾他累的呼哧带喘的奶奶不一致。 难道他就这么没有亲人缘吗? “奶奶你?!” “你才是我亲孙子。小锋,奶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我要是当善良的寡。妇,领着你爹你叔,跟村里有一帮爷们的大家庭抢地、抢粮,我们娘仨都得活活饿死,更没有你。 几十年了,我厉害惯了,我自私惯了。别想着改变我,不可能。我要是不知道自己要啥,早被磋磨死了。 我现在就要重孙子,我能为了重孙子丢脸?不对,丢命都行。 其他的都不算事儿。你妈那是摊上好时候了,还生了你。要不然,恶婆婆?她才见识我哪到哪?” 说完,楚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一天一宿要折腾死了,她得回家睡觉。 别重孙子出世,她再没抱到手死啦,那不白忙了吗? 歇着,养身体,歇口气揍楚亦清。 “我不碍你眼,反正你退烧了,改天再来瞅你。” 楚老太太从容地离开,等楚亦锋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复杂心情趴在阳台,担心他奶怎么回大院儿时,探头一瞧,得,他奶真行,让人司机小张和他爸的专用车,愣是在楼下停一宿。 楚亦锋都能看见她奶上了车,还拿着小扇子扇风。气的他心颤。 —— 毕铁刚气哼哼地猫腰坐在床边儿,刘雅芳疑惑地跟着进了屋。 “那房子,能不能卖?” “咋的了?大妮儿说刚买就卖,得等一阵儿。这孩子买的时候也不说,你瞅瞅这事儿整的。” “那你别跟她嘟囔了,怀孕上火不行。” 刘雅芳忽然明白了这人为啥去店里转一圈儿就回来了:“你不说给铁林打电话?动烟酒行的钱?他不同意?” 毕铁刚叹气:“没找着铁林,大鹏说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我寻思直接用,结果……唉,就是瞧不起我啊。” “咋的了?” “别说来福了,就是别人都能呛我,说是账目清晰不能借用。他们都是那么做的,有急事儿宁可管别人借。” 刘雅芳不干了:“啥意思啊?他们知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你是铁林亲哥,他们充什么大瓣蒜?这就臭不要脸!” “别吵吵。说白了就是不服我。别看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但他们只认铁林,咱也理解。” 刘雅芳气的不行:“那咋整啊?贴出卖房也得有人买啊。还能装傻不还人钱?就赖那死小子!你说不是真心的,给那些钱嘎哈?真心的,现在整成这个样,不上门再求求,他还来脾气了!” 毕铁刚站起身:“别说了,大妮儿睡了没?我去问问金枝。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不抓紧还,还是觉得矮人家一头。” 两口子都怕毕月听见,放轻脚步去了客厅。 养殖场里,技术员小王正在劝毕金枝,得乘胜追击,抓紧扩大规模,垄断附近县市往外扩张。 毕金枝问道: “再抓猪羔子?咱刚扔进去好几万买牛。这再抓?那么多头,我算了,那还得一万七千五。呵呵,我闺女学费都得没了。” 就在她咬牙想说“好”时,外面来收羊的手扶车到了,院子里立刻忙碌起来,电话也在同一时间响了。 毕金枝接起来一听,借两万? “哥,我这有。下午给你汇,挂了。” 她匆匆跑出门,对收羊的喊道:“现钱,不给现钱今儿不行!” 刘雅芳还没等夸关键时候得自家人时,刚挂的电话又响了。 赶回工地的毕铁林,紧握电话,他倒是问的很细,足足说了十来分钟,听说了这个意外的答案,他静默了好一会儿。 “还他。住院、落户,孩子将来上学,都不用他楚家。哥,我这就去市区给你汇。” 毕铁刚着急道:“别,铁林,我都跟金枝说了。我就是磨叨磨叨,你还得折腾去……” “哥,我给你汇五万,我第一批煤款到了。让侄女别瞎琢磨,你们也要多注意身体。我姐那头我通知,我也得给她汇钱盖奶制品加工厂。” 干脆利落的毕铁林说完就挂了,毕铁刚眼圈儿通红却还拿着话筒:“苦了铁林在外头,一直折腾着。” …… 二十万的存折在毕父手里握着,只等上门就还给楚亦锋。 可几天下来,毕家院子只多了两包东西,大清早发现的,没露过面儿。 那个大兜子里装着八十年代孕妇们能吃上的所有营养品,还有很多真丝纱料的衣服裤子裙子平底鞋。 毕成看着他姐,这面吐完漱口,那面就拿起吃的往嘴里放,边吃着,手上的书本还不离手。他问道:“姐,为啥这次非要考第一?” 毕月平静地继续写字,随口回道: “我这身体,暂时能让爹娘笑一回的,也就是考个第一,力所能及。” 毕成说:“我也去复习。” 第五二四章 各自安好(三更,为舵主吾爱堂和氏璧+) “刘哥,楚哥是不是你们包房的?” “呦呵,徐老四,你也在这吃饭。” “快点儿,楚哥摔厕所里了。” 刘大鹏一听,和刘立伟、左涛对视了一眼,赶紧往外跑。 边跑边听到来人说道: “哥们进去蹲位,干拽门拽不开,旁边俩还坏一个蹲一个,问话还不回话。嘿,我这暴脾气,一脚踢开就看到楚哥倒里面了。” 刘大鹏喝的涨红的一张脸,大大咧咧骂道:“你给他吓废了呢?” 等几个人到了厕所一看,无语了。 楚亦锋在饭桌时可嘛事儿没有,喝了一瓶又一瓶,还讨论生意经要重出江湖。 问他怎么调回来了,他指指胳膊就说个借调,其他再不多提。别人说什么还附和,看起来挺正常的。 左涛扶额,搞半天,强撑着,早就多了。 地上一片狼藉,楚亦锋人歪倒在一边。几个人合力扶着抱着抬着,从狭窄的厕所里给楚亦锋拽了出来。 “开个房间吧?让他醒醒酒。” 楚亦锋躺在套间的大床上,他想说他还好,可他起不来。发生什么也都知道,感觉酒精只麻痹了他的四肢,却没麻醉他的大脑。或者是,酒精让他泄了气。 外面的几个人小声唠嗑,刘立伟率先说道: “我说,不会是那个毕月当咱们面儿报警,被军辉使劲一追弄到手,想和楚哥拉倒了吧? 要知道军辉以前可说过,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弄到。喝最好的酒,睡想睡的妞。” 左涛也听说了,他啧了声:“你们猜刚才那徐老四跟谁喝呢,就是军辉。他们几个给军辉送行。估计明天走吧,隔壁包间。就没通知咱几个。” 刘大鹏下结论:“锋子指定是不对劲儿。从来没这样过,他要酒醒知道自己这么丢人,估计会臊死。咱别提这茬。嗳?你们说……” 刘大鹏不说了,他发现那俩人都看他身后。 “什么时候的事儿?” “疯子?”“楚哥!”“亦锋!”仨人拽愣是没给拽住。 楚亦锋一脚踹开了包房门,屋里的男男女女全都看了过来。有不明就里的还问道:“楚哥?你怎么也回来了?” 而楚亦锋已经直奔军辉,军辉也将手上的纸巾扔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很从容道:“都出去!” 没一会儿,门外的刘大鹏,他们听到里面传出凳子倒下,酒瓶子碎裂以及闷哼声。 而门里的军辉也只用一只胳膊和楚亦锋对打。 两个人全程无话,却都彼此心里知道,打坏的不是伤口,是打碎了二十多年的友谊。 酒店门外,瓢泼大雨中,两个人全都是鼻青脸肿。 军辉说:“对毕月好点儿,不是谁都能有勇气在二十岁给你生孩子,还没名没分。 我目睹全程,你家真是一团糟。 可惜了她宁可大学不念,宁可为你在父母面前……很多,你自己去想。想不到,那就是你对她不好。 下一次我回来,她后悔了,楚亦锋,我来给你打个样,再用礼炮迎接我大儿子出世!” “放屁!”楚亦锋撸了把脸上的雨水,缓了缓自己,眼中是浓浓的嘲讽:“她只是暂时不想考虑婚姻,想嫁人那天,一准儿还是我。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戏!” 说完,楚亦锋率先背对军辉。 这就代表他放下了二十多年的发小情。 也再不会有他和军辉骑着二八锰钢,在绿荫遮蔽、郁郁葱葱的小路上对《追捕》的台词。 只因为那天,他和军辉同时在电影院道口转弯,在人海茫茫中,不经意的遇见了毕月。 军辉在大雨中逆风而跑,像个疯子一般,边跑边学着当年的毕月,喊道:“糖炒栗子,快进场啦,还有买的吗?” —— 半个月后…… 梁笑笑站在黑板前,兴奋的手舞足蹈: “啊!月月,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天天学,我才考十一,你什么脑袋啊?” 闹哄哄讨论成绩的班级,静了那么一瞬。毕月走到前面大言不惭的吹牛皮道:“我你不知道吗?要么不出手,出手必伤人。比如伤到了……”她回身看向摘下眼镜正哭着的付晓琳。 这位心理精神压力过大,考砸了。 毕月看着付晓琳哭,她笑的异常灿烂。 她也是刚知道大字报是谁贴的,教务处关于她的小报告是谁打的。还别说,只有楚亦锋找的人,才叫真的用心照顾啊。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对手太弱了,她都跟付晓琳吵不起来,没有成就感。 梁笑笑挎着毕月的胳膊出了教室,撇嘴道: “聪明,美貌,财富,女人拥有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幸,毕月,你注意点儿吧。” 毕月笑道:“一样没有才是不幸。不信你试试?少看武侠书,少听古龙胡说八道,他可是男的。男人可不就盼着你没这三样,好把在手里能玩耍,别傻。” 梁笑笑还是有点儿不可置信。毕月多懒呢?从来不背题:“真的,你是真天赋异禀还是怎么着?交流交流经验。” “我不想讨论学习。” “可我们是学生啊。你瞧不起学习,你占第一干嘛。要不我能考第十。前十,那一样吗?” “哄我爹娘高兴,还有……分配实习点的时候,也让那人好办一点儿。我不是为他,只为我面子问题。” 梁笑笑眼神中全是了然。你不在意楚亦锋,你要什么面子?在乎,才想注意形象。 毕月有点儿尴尬地赶紧转换话题:“别听我吹牛,我可是苦学二十天,现在见书都晕。暑假你有什么计划?” “去看看浩宇。我俩约好了,我给他买了很多东西。再去趟山西,看看你小叔呗,嘿嘿。” 毕月脚步一顿。 梁笑笑赶紧摆手:“放心。你这么个前车之鉴摆在这,我让他叼不走。我还得想招骗我爸。你呢?” 毕月仰头看天空:“我这个前车之鉴得回趟老家。最近要买地的,有三家都上门了。他二十五万,他三十万的。我总觉得天天国际还得找我,怕扛不住金钱诱惑见利就走,得躲出去琢磨琢磨。我家三层小楼盖完了。” 两个女孩儿絮絮叨叨的走在校园中。 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另一个别看是小孕妇,小脸儿还是那么粉嫩,穿着她娘买的水蓝色连衣裙。 这裙子,刘雅芳想起就磨叨,自己骂自己脑袋有泡才花八十五块,真敢花。 就在毕月火车票都买好了时,二十多天没露面的楚亦锋,出现在了毕月的窗前。他不得不和毕月对话道…… 第五二五章 恍如隔世又近在眼前(一更) “中俄大劫案破了,左涛说,多亏有你拍的照片。” 毕月心里一紧,随后又一松。 她放下了要叠好装行李包里的衣服,坐在书桌前。 楚亦锋抬眼看向毕月的窗,翠绿色的窗帘阻隔着他和毕月。 他人在京都,却有大半个月没有看到过那张小脸,现在他只能看到她坐在那的影子。 楚亦锋喉咙动了动,咽下其他的话,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没有情绪,保持理智。 “明天下午两点,铁路中院,你要不要去旁听?” “我会去的。” “那我明天过来接你。” “不用。我和毕成一起去,你回吧。” 毕铁刚和刘雅芳也站在院子里,看到这俩人这么对话,说不清楚是啥滋味儿。 楚亦锋盯着窗帘抿了抿唇,一两分钟后才答应道“好。” 刘雅芳使劲拽了拽毕铁刚的衣角,毕铁刚赶紧掏兜拿出存折:“你等会儿。这是你那二十万的存折。” 楚亦锋这回终于流露出了情绪,语气不是很好道:“爸,你什么意思?”说完也看了眼刘雅芳,刘雅芳歪头看向一边。 楚亦锋又回眸看向那扇窗。 毕铁刚叹了口气,他不想把话说太死,没必要雪上加霜:“别误会。这钱现在用不着。家里现在也不缺钱,你小叔煤款陆陆续续全回来了,你拿着。” 楚亦锋将嗤笑自己,嘲讽自己找不清位置,全部压在心底:“行。那我走了。” 刘雅芳这回也跟着毕铁刚出门送楚亦锋,她憋半天,眼瞅着楚亦锋要倒车了,几步上前敲了敲车窗:“你别稀里糊涂的给它揣丢了。那是钱,多难受也记得不能把钱整丢了。” 楚亦锋冲刘雅芳笑了下:“知道了妈,你回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可等他开出没几米远,有个小少年脚下踩着足球,手指指着他的方向,呵斥他:“停车,你给我下来!” 毕晟对着楚亦锋的膝盖猛踢,楚亦锋不躲不闪地靠在车边点烟抽烟,直到毕晟心里受不住了,太过激动,眼圈儿发红质问道:“你家里人为什么骂我爹娘?为什么要欺负我姐姐?说话!你给我个解释!” 烟圈儿飘散在俩人面前。 “狗蛋儿,我也想找个人问问。” “你这算什么回答?你就这个态度?” “我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等你长大了,你最好能告诉告诉我。”楚亦锋说到这一顿,微皱眉头态度恶劣道:“踢够我了就回家。不要在你姐面前踢球!” 毕晟很失望地望着车影。楚大哥变了。 …… 第二天下午两点,毕月和毕成坐在了旁听席的第二排。 当牛三和二姐他们出现时,毕成捏紧两拳,咬紧后槽牙。 一幕一幕,曾经他抱头趴在地上,被这些人拳打脚踢。被剁掉手指头的,女人被扒衣服检查的,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现。 而毕月也要靠深呼吸,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激动。可手却不自禁地放在脖子处,那里有道疤,照镜子时,总会觉得恍如隔世,又近在眼前。 全程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毕月紧盯牛三的后背。 牛三刚被带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敢认那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就是当时穿着长皮夹克威胁她又放过她的人。 直到被强奸的那个女人出庭,她手里拿着那个相机,那一刻,毕月心里搅起惊涛骇浪。 她在列车上,那个狭窄的厕所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当看到相机,那时那刻的感受又浮在心底。 一切一切经历过的心理挣扎。 从蹲在那发现纸篓里的相机,到她站在水桶上都控制不住全身发颤,以及下定决心拧开厕所门的那一刻。 还有对峙。对峙刀、枪,恶人…… 如果没有遇到抢劫,她毕月现在会不会还当着倒爷。 会不会因为手里握有大量钱财,跟她娘就不会为八万块吵架。 会不会把所有的时间全挤出来,挣钱有瘾,一趟又一趟的爬上国际列车,扯着脖子喊不正宗的俄语,数着美元。 弟弟没空谈恋爱,她也不会怀孕了…… 毕家的姐弟俩随着审讯的进程,心里百转千回。 他们不知道的是,楚亦锋就坐在他们的身后,从他们出家门开始就一直跟着。 楚亦锋看到毕成双肩颤抖。他知道,这是哭了。或委屈,或释然,或是想起那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 他也看到了毕月一直紧紧地捂着脖子摸着刀疤。 楚亦锋也想起了他在站台上接毕月的场景。想起毕月晕在他怀里。想起在医院,毕月刚刚住院几小时,被楚亦清撵到大门口,大冬天的,脚上连袜子都没穿,脖子上是带血的纱布,只能无助地站在那,等着他回来。 也看到了那个牛三,忽然间看向旁听席上的毕月,居然笑了一下。楚亦锋捏紧了拳头。 案件审理到最后时,有一位高大的男人,也出现在最后一排。 …… 牛三看到林鹏飞那一刻,眼圈儿当即红了。带着手铐的双手捏着三根烟,连续吸了几口。 “我再给你点几根。” 牛三摇了摇头:“我能死前见到你,也算是有个亲人送行了。飞哥,你当年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不,当年你为什么不干了?我被抓时,想的就是这个。” 林鹏飞笔直地坐在那,眼中是意味不明:“你说过,当倒爷,就是为了不让你娘捡烂白菜吃。” 牛三瞬间满脸是泪,又哭又笑:“这回能见到我娘了。到那面去给她尽孝。” 直到牛三要在被带走,他才急切地问背转身的林鹏飞:“我是因为放走你的女人!飞哥,你告诉我那真是你的女人……” 林鹏飞脚步顿住,回眸看向牛三。 …… 毕月被毕成拽着,毕成非常生气:“ 你为什么要去见伤害咱们的人?姐,你疯了!” 毕月正要回答,她忽然抬眼愣住。 是举手投足自信满满,是眼神谈吐面部表情,是一种气场,让她非常肯定的对一身黑西装的高大男人说道:“林鹏飞。” 在外面干等毕月不出来的楚亦锋,左找右找终于找到了这姐弟俩。 可楚亦锋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心里瞬间慌乱。 不同于军辉,不同于在其他男人面前的自信,他面对林鹏飞,缺了谈吐震慑,缺了让女人崇拜,而这两点,都需要时间才能给予男人。 第一反应,楚亦锋不想让毕月认识单身的林鹏飞。 第五二六章 楚二疯(二更) 没有踏上国际列车,没有当过国际倒爷,没有亲身经历那趟国际列车的危险…… 没有过乌兰巴托,过蒙古,没有被警犬嗅过,没有在黑暗中看着越过国境线的无助,没有在狭窄的列车间被暴行威胁生命的绝望…… 没有以上经历的人,是不会懂得他们还好好的活着是多么的幸运,也不会懂得他们见到了只靠名号就能救整个车厢人的激动。 毕月仰头看着身高一米九的男人,眼中是激动,是感恩,是见到犹如现实版城市猎人的崇拜。 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感谢。 她用林鹏飞的名号,救了自己一命,救了弟弟一命。 毕月也知道,这男人沉默的低头只盯着她看,那眼神中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噢,原来就是你,假扮我的女人。 他知道,他了解,他猜到了。 毕成先是听到林鹏飞仨字不敢相信,随后愕然瞪大眼,看向一直看向他姐的林鹏飞。 这人没否认。 他表现的比毕月还激动道: “飞哥?你就是许叔说的飞哥?那个穿着短打上衣短靴,打遍国际列车的飞哥,行侠仗义的第一批倒爷!” 毕月笑着娇呵道:“大成,你也不看看这是哪,怎么能说出来?” 这语气,那表情,跟谁撒娇呢! 楚亦锋心慌意乱几步上前,有些失态的打断欲要开口的林鹏飞:“林哥。” 林鹏飞微挑了下眉头,自从他接手林家,经常出现在大院儿了,很多他不认识的人都认识他。 看来这位也是认识他。 林鹏飞冲楚亦锋礼貌的一点头,临走时,脚步顿了下,回眸对毕月单独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这才从容离开。 “嗳?林鹏飞?嗳?”毕月转头就要追出去,毕成也急的躲开楚亦锋要撵上前。 楚亦锋一把拽住毕月的胳膊,就在他咬牙切齿要说话时,走廊里传过来女声,女人的身后也跟着好几位当时在同一个车厢的倒爷。 “是你?是你救了我们,他们才下的车。是你不顾危险拍了照片,才抓到他们。” 这一句话,女人包括女人身后的几位,都快步走到毕月面前。 毕月急的直摆手:“不对不对。不是我救的,救咱们的人刚走。”说完就甩掉了出庭作证的女人,嫌弃楚亦锋碍事,她微低下身子从楚亦锋的腋下钻了过去,边小跑边喊:“林鹏飞?不,飞哥?你等等我,我有话问你!” 毕月一心一意要追上去,她着急啊,她要打听打听许豪强许叔人在哪里。 奈何等跑到大门口,毕月和毕成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座驾从不远处缓缓驶过,而林鹏飞坐在后座,手中拿着文件,一直在专注的看着,连个眼神都没再给他们。 毕月一脸遗憾,毕成一脸没听到林鹏飞说话的遗憾。 这姐弟俩的表情,尤其是毕月一连串的表现反应,楚亦锋受不了了,心里似有团火在烧。 回想毕月又是崇拜,激动,语气颤栗,弄出那副娇俏的样子撒娇,这又特么的遗憾了!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只能勉强忍到停车场。 楚亦锋风度全无,理智全无,他扯着毕月的胳膊质问道:“他算什么狗屁英雄,你崇拜个什么劲儿?你至不至于!他不就是比我有钱,比我高点儿,比我会装点儿样子,比我……” 毕月觉得这人有病。 任由楚亦锋抓着她胳膊,语气波澜不惊道:“都比你强那么多样了,你还说什么说。” “你?毕月!” 毕成看着口不择言的楚亦锋,这都说的哪跟哪啊?无语了,有点儿干巴巴的在这关口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了?飞哥是我和我姐在火车上……” “叫姐夫!你你的,跟谁说话呢?”楚亦锋被毕月气的,一股火直奔毕成去。 有病。这也是毕成的第一反应。 毕成本来就一直压着对楚亦锋的火气,说话更冲的回道:“什么姐夫?我姐不同意嫁你,你是不是忘了?” 毕成说完就要拉毕月胳膊:“姐上车。” 楚亦锋动作更快,也一把拽住毕月的胳膊。 毕月当即火了。 这人发神经啊?本来刚才坐里面看庭审时,心里还真想起他了。 楚亦锋怕外面还剩那俩漏网之鱼伤害她,为了保护她,跟着左涛一起活动关系,愣是不用她在证人名单中。 再想起她受伤那阵的一幕一幕…… 楚亦锋脖子粗脸红,一脸震怒,被嫉妒啃噬的脸色扭曲,发疯道:“你,小孕妇,你给小爷我听清楚了,你以后再敢揣着我儿子闺女小跑追男人,我跟你没完!你要再敢见到哪个男人迈不动步,哆嗦烂颤的,你看看我还能不能饶了你!你嫌贫爱富!” 哆嗦烂颤?嫌贫爱富?神经病啊神经病! 毕月被气的不行,对着楚亦锋的腿弯儿上去就是一脚,一脚就稳准狠地踢中了楚亦锋的麻筋,她更加口不择言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无是处。我要知道这世间还有林鹏飞那样的存在,我指定不找你,我等他!我就崇拜喜欢他,我看你能拿我怎么着!” 说完,毕月看都不看一眼抱着腿搓麻筋儿的楚亦锋,开车门上车。 毕成看的一愣一愣的,明明是他开车拉着他姐,他出溜一下就钻到了后座上,刚爬进去,她姐就已经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姐,姐?你冷静冷静。我大侄子会受不住……” 车外的楚亦锋飚高声喊道:“你给我回来!”然而只有红色车影和尾气回应他。 被气的眼睛都红了的楚亦锋,站在原地半天儿都缓不过来劲儿。 毕月说,说他一无是处?说要知道有林鹏飞的存在,要等着?不找他?她说喜欢他。 楚亦锋狠狠一脚踢在车门上,他气的直大喘气,脑子嗡嗡的:“靠!他家比我家还乱套!小孕妇,你给我等着!” 而车里的毕月边开车边跟毕成气哼哼抱怨道:“你看到了吧?他脑子有病。多亏没嫁他。 你说挺高兴个事儿,我是真没想到能见到林鹏飞。 大成,要没他……真的,我身上要发生点儿什么不好的事儿,我没那个出庭女人的本事,没勇气。我见他能不激动吗?” 毕成很直接:“姐,你说咱还能不能见到飞哥了?许叔又在哪啊?” “应该能。只要我们到了他那个层次,其实圈子很小的。许豪强,他还说要请我们吃饭呢。” 第五二七章 当了妈的女人更踏实(三更,为盟主笑笑66和氏璧+) 吵了一架的毕月,回来的路上,虽然在跟毕成聊的是林鹏飞,后来话题又拐到毕成打算这假期不回老家了,也要去小叔毕铁林那看看,但她心里始终堵得慌。 都哪是那啊?楚亦锋就能和她吵成那样,一副要掐死她的样子。 到了家,进了屋,毕月坐在床边儿,还处于这种心堵纠结中,想想就上不了气。 越来越觉得,跟楚亦锋都不能正常沟通了。感觉刚才他们之间,不放狠话,要是没气死对方,都不能善罢甘休。 刘雅芳站在院子里喊道:“大妮儿啊,你爹就给咱俩买到一张铺一个硬座,咱还走不走啊?” “娘,没事儿,咱俩挤挤,谁也不去坐座。” 刘雅芳嘟嘟囔囔的,边嘟囔边往厨房走:“就说不退票不退票,学生放假不好买,看那些死刑犯干啥啊,晚上不得做噩梦?这些天都得寻思,好不容易忘了那茬。” 毕成嚼着馒头片:“娘,可别磨叨了。我姐比我心理强大。”想起自己在法院都被气哭了,有些汗颜。赶紧换个话题道:“我爹按照我姐说的那么卖火车票,你们这趟等于没花钱回老家,你还磨叨啥?” 刘雅芳被说的有了笑模样。感觉占了可大便宜了似的。 狗蛋儿不乐意的放下锅盖:“娘,又吃馒头。咱家又不是关里人,天天吃这个。就不能闷点儿米饭?再弄几个像样的菜,清汤寡水的,给我姐吃小灶,咱吃这个,我们不是亲的啊?” “哎呦天儿,刚吃几天饱饭吶?馒头都嫌弃了?就你这样的,还当小舅舅呢,我算看好了,你不得跟外甥抢吃的。” “人家他叔姥爷都给汇好几万了,我当小舅舅的怎么就不能吃点儿好的了?你能不能烀个肉炖个骨头,还不如去饭店吃饭呢,最近伙食可差了。” 这回连毕成都不高兴了:“狗蛋儿,你忘了前段日子说好好学习了吗?挑食。好几万咋的?咱家是咱家,小叔是小叔,不能老伸俩爪子擎等着。” 刘雅芳一巴掌烀狗蛋儿脑袋上,还烀骨头呢。 “你哥说的对。这家伙汇几万让你听见了,把你惦记坏了。那不是着急还人钱吗?剩下的都得给你小叔攒着。一时有点儿啥急事儿呢? 挑吃挑喝,你瞅瞅你这回考那德行,竟嘴儿好,好好学习孝顺我,搁哪呢? 向你姐学习学习,人家说考第一就考第一,不放空炮。 再看看你哥,考第八,起早贪黑的学。 瞅瞅你,考三十多名,以前都是第一第一的,咋有脸挑食的?我要是你,撒泡尿浸死。你爹都没脸给你开家长会去,没揍你都好不错了!” 毕晟被骂的脸色通红。他偏科严重。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拿语文书脑袋就疼,一做数学题就放不下。 以前回回考第一的骄傲劲儿,自从来了京都,一次次考中等,也快要磨的消失殆尽了。 小少年叹气:“唉!所以我姐给我整补习班,我这不没拒绝吗?你们都走吧,我跟我爹搁家蹲着。唠不吃馒头的事儿,你们扯这上面了。”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刘雅芳和毕成还能听到他嘀嘀咕咕道:“这不扯不扯呢。” …… 真照刘雅芳的话去了,毕月闭上眼睛就是在火车上的一幕幕。 她强迫自己属羊吧,一只两只三五只。 毕月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只看她满头大汗,忽然腾的坐了起来,坐起来就像是得了哮喘似的急喘,用手捂住脖子。 她梦见牛三掐她脖子。满脸满后背全是汗。 毕月看了眼黑乎乎的屋子,一猜就是她娘给关的灯,放轻动作下了地。腋下夹着枕头。 她得找她娘去,旁边有人才能睡得稳。 结果一开门…… “唔!”毕月瞪大眼睛,腋下的枕头掉地,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楚亦锋烟头都顾不上扔,火星子照着毕月的脸:“是我,别害怕。” 俩人一起重新进了屋。 毕月拧开台灯,用着气息骂道:“大半夜的,几点了,你蹲门口?” 楚亦锋疲惫且无奈地垂头说道: “你看看你到底害怕了吧?夹枕头干嘛去?你爹那屋插门了。” “人吓人吓死人,我是被你吓的不轻。” 楚亦锋脸色一变:“吓没吓着孩子?” 一句话,毕月恢复理智了,她不再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爬墙进来的?” “嗯。”楚亦锋脸色也很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贱皮子。白天被骂一无是处,晚上爬墙往里干。他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步了。 “那你爬墙再出去吧。” “你睡着我就走。” 这天晚上,楚亦锋坐在毕月的小屋前,抽了半盒烟,呆到后半夜三点,天都有点儿要亮的迹象了,他才翻墙离开。 这就是毕月回老家之前,两个人的交流。俩人都堵心堵肺的状态。 —— 毕金枝出现在火车站的场景,震到了刘雅芳和毕月。 刘雅芳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小姑子。 毕金枝身上穿着干活的白大褂,脚上是黑色的水靴,她黑了但没瘦,看起来人精神且壮实了。 最关键的是她出场的座驾是农用三轮车。 这车开不好,很容易翻,可一看毕金枝那个从容劲儿,就知道是个驾轻就熟的老司机。 突突突突的三轮车声由远及近慢慢消声: “嫂子,月月,快上车。俺家小娟在家给你们做六个菜吶,说是等她大舅妈和姐姐到位再开饭。” 毕月坐在车上,看着乡间小路,听到她娘问:“金枝啊,我都不敢认你了,咋不打扮打扮?” “打扮给谁看?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挣钱。” “你咋会开这个了?厂子咋样啊?” “不会就学呗。知识都学杂了。嫂子,我啥都会。挺好,明年啊,瞅着吧,我给你整十万拍你跟前儿。” 刘雅芳赶紧四处瞅瞅,可别让人听见她毕家这么有钱,关键是喊的不是真事儿啊。 毕金枝就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哈哈,嫂子,现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县城里的都知道咱家有钱,你瞅不瞅都没用。” 毕月摸了摸鼻子,大半年时间,上一次回来闹离婚,大半年后,姑姑成了女汉子。 第五二八章 老家(一更) 毕月脚上穿着一双绿色雨靴,表妹付娟刚领她看完亲手养的小奶牛。 俩人回来,在门外就听到了刘雅芳和毕金枝说的话。 “都说养女随姑,月月跟我一样,命不好。 这孩子啊,嫂子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说你给她骂出门干啥? 她岁数小,爱冲动,咱也年轻过,委屈了被人一哄,再哄到心坎里,啥都能交出去,指定是抱着侥幸心理。” 刘雅芳抹了把泪:“是,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这要正常那么嫁,哪有这些事儿。咱还得好好挑挑呢。” “唉,自从我领娟子过日子了,她就是考试没考好,在学校和讲究她的同学打架,我都是先给她出头,回来再问问因为啥。 养闺女不容易。气的牙痒痒,我脾气躁不躁?我从来都不说你给我滚出去,或者是后悔要她的话。 她要是个小子,你再看看?小子不听话就得揍。 闺女越来越大,得跟她聊聊知心话,得给留脸面了,以前我还当她同学面前打过她,现在想想也后悔。咱以前都不懂,慢慢学吧。” 刘雅芳点头:“我发现就半年,你也是变了。” 毕金枝笑着放下酒盅:“能不变吗?我就老寻思,我家娟子够可怜的了,我当妈的不疼谁疼。 相依为命啊。 嫂子,刚开始整厂子那阵儿,起早贪黑的,累了一天,闺女跟你说说话,我有时候忙的顾不上吃饭,都我闺女给我做饭送去。第一回 整这事儿,给我感动坏了。边吃边哭。” 屋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家常话,吃着家常菜,毕月斜睨了眼付娟,发现这丫头惊讶的嘟起厚嘴唇,眼睛直瞄她肚子。 “别学我,听见没?” “姐,你可真敢干。我大舅妈没打折你腿你就庆幸吧。你放心,我不会挣钱,考不了第一,还敢学你这事儿?不能够啊。” …… 毕金枝带着刘雅芳和毕月去了养殖场,她指着一头肥壮的老母猪非常骄傲地介绍道:“这是咱家的明星猪,大侄女,你别笑啊,这的养殖工人都拿它当电影明星对待。谁来都得瞧它几眼,看个新鲜。” 又带着母女俩参观明星牛,明星羊。 几个人坐在毕姑姑的三轮车上,还去了新买的地方,毕金枝指着一大片空地说:“嫂子,月月,我打算先盖几间,把奶制品加工厂的车间先弄起来,其他的都得慢慢来。” 最后毕金枝领她们去了冰棍厂。 “小心脚下,月月,你可得加小心。” 冰棍厂里,满地都是水渍,一进去就有一股奶腥子味儿。 毕月受得住猪圈,看得了羊粪蛋,一直坚挺着啥事儿没有,结果到了这就开始哇哇吐上了,眼泪鼻涕跟着一起,吐到直不起腰。 毕金枝看的直叹气。看到这一幕,她才像是真的意识到她要当姑姥姥了。 这天晚上,毕月问毕金枝:“姑,刘强东一个县长,帮你干活?还帮你张罗买卖?他另有所求吧。还有付国,他怎么也在厂子里干活?” 毕金枝看着棚顶,歪头瞅了眼呼呼大睡的女儿,这才回道:“爱帮都帮去呗。一个是给咱创收利润,我给他带来政绩。另一个是干白工,干撵撵不走。” 刘雅芳接话道:“那小刘是不是还对你有那心思呢?按理说……”她想说按理人家大姑娘啥样的找不着,又憋回去了:“你总不能就这么一人耍单带孩子吧?” 毕金枝倒是很干脆:“拉倒吧嫂子,没在一起呢,见面少,在一起啊,发现男人都那样。接触的少,才觉得哪都好。” “那娟子她爸?” “姑姑,你见他不心堵啊?这才半年。” 毕金枝翻了个身,摸了摸毕月的肚子: “是啊,心堵。我是最恨不得他千刀万剐的人,刚开始那俩月,见他也恨不得拿大棒子削死他。 可他对娟子好啊。为了你妹妹,我现在又希望他别混的太惨。他爱干活就干吧。 说不清,复婚没可能,我现在也没必要跟谁对付。娘家都这么帮我,你小叔一笔笔款项给我拿过来,我何必把自己绑在哪个男人身上。但是……反正等你生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大清早,毕月就见到付国了。 付国看起来比以前还憨,造的跟个小老头似的,衣服前大襟都是油,手上拎着一个大筐,一笑满脸褶子。 付国笑呵呵道:“月月,听说你和你娘回老家了,我现去后园子摘的菜,又跟隔壁摊买了点儿鹅蛋鸡蛋,给你们留着吃吧。” 付娟一听付国的动静,趴窗台上喊:“爸,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拿包子?” 付国边猫腰往外走,边回头摆手道:“不了不了。闺女啊,我吃了,你搁家跟你姐好好玩,别干仗。” 毕月用脚踢了踢菜筐:“你爸对你好吗?” “好啊,对我妈也好。厂子里有啥脏活累活,工人看不住就不干了,都我爸挨着我妈骂还偷摸干。” “你想让你爸妈复婚?” 付娟摇了摇马尾辫:“没可能。可我倒希望他俩就这么地,谁也别结婚,这倒是真的。姐,我驮你,咱俩回屯子啊?你家的大房子盖的可漂亮了。” 毕月问付娟:“要不要跟我去京都玩几天?”她现在看表妹比以前顺眼多了。 “不了。下学期的。姐,我不放心我妈,也不放心我爸。” “离个婚给你离懂事儿了。” 付娟蹬上自行车,又瞄了眼毕月的肚子:“那你赶紧结婚吧,要不然你肚子里的多可怜。” 回了趟老家的毕月,心里五味杂陈,看到她姑自强自立,干劲十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少了那口提气的劲头。 还有,每次看到付国和刘强东,她看着她姑那从容劲,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尤其是她姑姑坐在刘强东的车里去县城,从正扫着羊粪蛋的付国面前经过,付国也只是低头躲开,然后该干活继续干活。 …… “这里是毕月家吧?小西屯那片地……” 毕铁刚都无奈了,这都第几份上门的了:“那地是我闺女的,她现在人不在家,等回来的吧。” 胡同口停着一台银色轿车,天生自来卷的女人启唇道:“她还嫩着。” 李大军说:“是啊。跟楚家有关系。要没这身份,恐怕得有人明抢下黑手。钱这个东西,能使鬼推磨。” “那块地咱们不参与竞标,我要看她吃亏。” 第五二九章 我的心在等待(二更) 面对一地的玻璃碴子,毕铁刚和毕晟傻眼了。 这爷俩昨晚跟烟酒行对付了一宿,因为昨晚有人定了四瓶那死贵死贵的洋酒,毕铁刚头回卖这么贵的东西,一卖还四瓶,他有点儿兴奋懵圈儿地在店里亲自迎接。 结果就一宿没回家,院子里咋这么多碎玻璃,谁干的啊? 毕铁刚慌里慌张地赶紧跑到了隔壁,一顿问,啥也没问出来。 他这时候觉得四合院也不好,家家大墙修的贼高。 是,干仗吵架,要是独门独院,站院子里才能听个影影绰绰,还得是大嗓门一顿喊。可这进来坏人也没人发现。前院后院,大院子套小院子。 毕铁刚抹了把脸上的汗,给他吓的第一反应就是,得亏那娘俩不搁家啊,回农村了,这要是娘俩在家,不说出啥事儿吧,就是吓也得吓够呛。 闺女那小体格本来就瘦巴巴,还怀着孩子呢:“狗蛋儿啊,你是不是搁外面得罪谁了?” 毕晟无语地瞅他爹,被吓蒙了吧? “爹,你有没有搞错?我得罪同学,也就学校后面小树林打一架的事儿,我能得罪爬进院砸玻璃的啊?” 毕晟说完就往屋跑,跑了两步发现他爹还不动地方:“爹,别愣着了?咱先看看丢没丢东西。丢了找警察叔叔。” “对对对。赶紧着,丢没丢都得报案。”毕铁刚慌里慌张的跟毕晟挨屋检查。又领着毕晟,死活不让他一人在家呆着,俩人直奔派出所。 这天晚上,毕铁刚阴谋论了。 他左思右想就是最近要买荒地那帮人干的。 一人坐在院子里骂道:“不卖就不卖。这怎么还强买强卖呢,牲口霸道的!” 毕铁刚越琢磨越害怕。 那是多少钱的事儿?闺女可说了,翻好几倍啊! 好几十万,人家能就砸个玻璃罢手吗?别哪天给他媳妇孩子绑了。 媳妇脑子不好使,见便宜就跟人走。 狗蛋儿岁数小,闺女还怀孕,就他和大成两个壮劳力,大成还去山西了。说是啥前儿开学啥前儿回来。 唉,要不卖了吧,为钱别不要命啊? 铁刚坐不住了。 可他想对了一点,人家买地的,要真为了几十万,出手必伤人吶,砸玻璃干啥? 毕铁刚哪知道是他自个儿惹的祸。 是另一个烟酒行卖洋酒那个老板找人干的。 就因为他最近业务有了大大的提高,太排挤同行,排挤的还不地道。 给那老板气的,看着毕力烟酒行气的直瞪眼,却知道不能胡来,那几个店里都有人白天晚上住那值班。那帮小子也都不是善茬,白道黑道都敢干。 但还憋着一口气。你说都是卖烟卖酒的,行里规矩,价格差不多点儿,要挣大家一起挣,迎客进门卖成了是各家的财运。 毕铁刚可倒好,那么贵的洋酒,买酒的人说再转转,那老板还等着呢,结果一打听,毕铁刚很怕压在手里,见利就走了,在毕力烟酒行买了四瓶。 那人能不生气?就找人干了这损事儿,打算吓唬吓唬。 毕铁刚却一门心思认准了是买地的人,考虑再三,他打算给弟弟去个电话。 以前,这在毕铁刚的观念中,碰到难题也会不吱声。所有当父亲的,当哥哥的,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弟弟和子女们依靠。 可是自从上回上货的事儿发生后,毕铁刚接受了自己有时候还不如狗蛋儿这个事实。他承认眼光不如弟弟和儿女,那就得多商量,别好心再办蠢事,给别人添麻烦。 “铁林吶,那片地好像真要动了,月月躲出去了,接二连三的有人上门,我都给回了,可咱家玻璃被人砸了。不是,被砸倒是没啥,我怕他们别再干点儿啥狗急跳墙的事儿。” 毕铁林听着他哥说了一大堆,他沉吟了半响才问道:“月月没说过吗?为什么不自己干?” “唉,哪敢想。她念书,这又怀孕。过俩月挺个大肚子能干啥。我也不行,毕成也不是那块料,再说也念书呢。念完就能分配工作了,总不能不念了吧? 关键还是钱。几幢高楼归咱家,还都得盖起来,那得花多少钱? 大妮儿还说了,建筑队还得有资质,才能有自个竞标资格啥的,我也听不懂,就知道反正可难了,有规模有手续有钱,咱家一样没有。 大妮儿的意思就是想在最高价出手。可我瞅着,这都砸玻璃了,能不能挺到那时候啊?得亏你嫂子和大妮儿都回老家了。 你说,要不要现在就卖了?去掉本,剩个十来万就行了呗。省点花,一辈子都不用大妮儿再干啥。” 毕铁林没多说别的,只安抚了一下他哥。他挂了电话就开始对着账单按计算器。去掉跑火车皮给人好处费,还有两个人扒皮纯利润两层,这都是关系费,他在算,一批一批的煤运出去,去掉正常运营的,给姐姐的,到底还能剩多少。 毕铁林心大,他就觉得挣钱不往大了干,做生意没意思。那块地,给别人占便宜,侄女能认,他却咽不下那口气。 只有不敢想的,没有不敢干的。 计算器被毕铁林按飞了一样,他紧蹙着眉头在算着。直到毕成端着铝饭盒推门进屋:“小叔,不是说笑笑姐今天到?你咋还不走?” 毕铁林脸上马上露出急色,低头瞅了眼自己干活穿的衣服,拿着车钥匙就走。 火车站出站口,又黑又瘦的毕铁林,破旧的劳动服裤子,黑色半截袖褂子,眯眼观察着出站的人群。 他站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普通,一点儿也不显眼。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煤矿老板。 再看出站的梁笑笑,白色高跟皮凉鞋,鹅黄色连衣裙,齐耳的学生头,头上还戴个蝴蝶结的发卡,背着双肩书包,一手掐票给售货员,一手还拿着粉色小水壶。 谁都知道,这是城里女孩儿,还是个条件不错的大城市女孩儿。 就是这样的女孩儿,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眼睛一亮,一把抢下正在检验的票,离很远就喊道:“铁林!” 鹅黄色的身影站在毕铁林的跟前儿,不等男人说话,她把小粉壶递了过去,凑的很近,双手背在身后,挺着小胸脯仰着头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道:“你不回去,我来看你了。我都想你了。” 大了梁笑笑那么多岁的毕铁林,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小脸,心跳立刻乱了。假正经的握拳放在唇边儿轻咳了一声,左右看看,一本正经道:“车停道边儿,跟我来。” 第五三零章 一点儿也不浪漫(一更) 梁笑笑被毕铁林相对冷淡的态度,气的小脸粉红,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 可等到一上车,毕铁林手就伸过来了。假模假样帮梁笑笑拿下双肩书包的功夫,大掌趁机摸了摸女孩儿的后背,还说道:“热吧?这后背都是汗,衣服潮了。” “哼。”梁笑笑一点儿没发觉,只顾撅嘴不高兴。 毕铁林掐了掐女孩儿胖乎乎的小脸蛋,掐完发现有两个黑乎乎的手指印,他先是手蹭了蹭裤子,又继续掐,边掐边蹭干净女孩儿的脸,问道:“怎么了?” 梁笑笑看车窗看车外,就是不看毕铁林: “你什么态度,好像不欢迎我。本来就是我一再要求要来的,够没面子了,你还这样的态度。” 啊,这么回事儿啊。 毕铁林解释道:“我确实是不希望你来。” 梁笑笑嗖的转过头瞪视。 这人会不会说话?情商呢?智商呢?钱挣多了,变心了吧? 毕铁林咧嘴笑了:“你来了,我是真高兴。笑笑,但是我就能待会儿领你在城里吃顿好的,吃完就得跟我回工地,那工地都是大锅饭。这段日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几小时一趟,十几台车不分昼夜往外拉煤,一天睡三个小时,实在走不开。” 说到这,毕铁林启动车,边看着倒车镜边继续解释道:“你好不容易放假了,跟我在工地蹲着,我也不能陪你爬爬山溜达溜达,也不能陪你吃点儿好的,你来多遭罪?” 这话说的,梁笑笑瞬间心疼了。 她还想接着撒娇闹脾气,还不想闹脾气,以至于撅嘴的表情却说的是:“你这人真讨厌。谁是来找你玩的?你挺大岁数了,会玩个什么啊?我就是来看看你,盯梢的。怕你工地有大美女。” 毕铁林失笑道:“还大美女,大煤女,煤炭的煤倒是有好几十个,都在各个矿地做大锅饭。连个大美女的画报都没有。想吃啥?咱吃顿好的,让你感受感受我欢迎你的诚意,别撅嘴了。” 这一路上,俩人都压着飞扬的心情,唠着听起来最平常的话。 “毕铁林,你怎么又买车了?你这车不得被扣啊?” “嗯,走私的。这地儿管的不严。别人给我的车牌号,政府小号,没人拦。” “那你怎么开回京都啊?” “开啥开,给管事儿的扔下,来回跑市区办事方便。等稳定了回京都的,咱家再买个好的。” 梁笑笑脸上马上流露出回忆的表情: “我还能想起来,你第一次开破夏利,深一脚浅一脚的,有好几次,就你那车技,我差点儿没撞车窗上。你还拿个毛巾天天当宝贝似的擦呀擦。其实没过多久,不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好像好几年似的。” 车里的两人,随着话落,瞬间两种心态。 女孩儿提到过去,从心里往外有一种成就感,陪一个男人,从无到有,日子越过越好的骄傲。 毕铁林倒觉得提这干啥?有点儿窘。 他很希望梁笑笑能把他这些创业初期的事儿全忘了,记住的是,他是一个强大厉害的男人,从来没有拿着抹布把夏利当宝贝擦的时候。 毕铁林攥紧梁笑笑的小手放在唇边,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打岔道:“嗯?想吃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今儿个我都尽量满足你。” 男人又开始思维逻辑上了,不跟女孩儿聊感性话题,而是给梁笑笑介绍这城市有啥,有什么自然景观,就是吃的方面,别小看这地方,有哪些家饭店有好东西什么的。 侃侃而谈,介绍的面面俱到。 “吃面吧。” “真想吃面?吃点儿好的吧?” 梁笑笑凝望毕铁林的侧脸,心里想着:上车饺子下车面,我想用面条拴住自己,这样就能常在你身边。点点头道:“嗯,这地方不是面食出名?” 毕铁林马上调头,他当人女孩儿真想吃特色,又开始介绍起来了:“行啊。刀削面,猫耳朵,面片儿,荞面饸烙确实出名。我领你去那地儿,他家还有平遥牛肉,你尝尝,挺地道。” 梁笑笑吃到了能拴住她腿脚的面条,热气腾腾,滋味咸香,好吃。也或许是毕铁林坐在她旁边老瞅她,她才觉得是真好吃。边吸溜面条,边冲毕铁林偶尔笑一笑。 毕铁林用大拇指给梁笑笑抹掉了嘴边儿的辣椒油,一点儿没看出来女孩儿吃饭也不忘和他浓情款款,而是操心道:“等一会儿离开市区,我再给你买点儿黄米油糕,买几个花馍你尝尝,吃不惯大锅饭你就吃油糕,我倒空就给你做饭。” 说到这,发现梁笑笑吃饭不专心,他还指指饭碗训道:“吃,别老瞅我,不够再来一碗。” 一句话,女孩儿又被说的撅嘴了。 …… 回去的路上,虽然毕铁林没说他很着急,但梁笑笑发现他频频抬腕看手表。她帮着看马路,偶尔回答几句毕铁林问她是怎么撒谎出来的,她爸放不放心什么的。 毕铁林一路加速加速再加速,果不其然,毕铁林的车刚拐进工地,就已经有人跑过来喊他了。 梁笑笑瞪大眼睛,也就没了时间感慨这还不如村子的工地环境,毕铁林已经急匆匆的对车里她嘱咐道:“前面左拐,就我那屋有大门,你进去就行。”毕铁林跑走了好几米远,又忽然回身喊道:“一会儿我让大成过来领你转悠,别四处瞎走,不安全。” 梁笑笑推开了大门,进了屋才知道什么是条件恶劣。 办公室和住处是连在一起的。单人床上的白色蚊帐都变成灰色了,全是灰尘。一闻棉被,一股味儿。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破木头桌子有缝隙,上面摆满文件夹,还有一部电话和计算器。 再就是几个装文件装书的大铁柜。地上的皮箱是打开的,里面乱七八糟,床上也散落着几件衬衣。连个衣柜都没有。 毕成还没等找来呢,换了一身红色运动服的梁笑笑,头上的蝴蝶发卡不见了,给毕成留了个字条,怀里多了个大洗衣盆,盆里是一堆脏衣服。 她走个十几步,就得把铁质的洗衣盆放地上甩甩胳膊歇一会儿。看到有女同志了,赶紧摆手问道:“大姐,去哪洗衣服啊?我怎么没看到有水龙头?” 等一脸煤灰的毕铁林进院,一进院就问道了皂角味儿,望着晾衣绳上飘扬的衬衣,床单、被罩,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以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急于宣泄感情。 第五三一章 仁义的老板(二更) 梁笑笑用胳膊蹭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回头一看是毕铁林回来了,她低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忙完了?是不是一会儿还得出去啊?” 毕铁林上前要抢过电熨斗。 “别闹,我这正熨着呢。” “哪弄的烫衣架?” 梁笑笑得意洋洋回道:“自己做的,就你那小板凳报废了,我又找了块木板,找了件你的破衣服缝上的。你看怎么样?” 毕铁林上前要拽拽。梁笑笑脸上马上露出慌张的表情:“别啊,我这钉的不结实。” 毕铁林站在梁笑笑的身后,一把搂住女孩儿的腰,他嗅着梁笑笑头发上的香味儿,闭着眼睛,脑袋埋在脖颈处,低沉暗哑的声音问道:“胳膊酸不酸?你熨衣服的样子……” 梁笑笑手上的电熨斗不动了,她僵着身子任由身后的人紧紧搂着,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看向墙面:“样子怎么了?” “真美。” 这话,对梁笑笑很重要。她听的心口一跳,小脸儿红扑扑的。 毕铁林从来不跟她说什么海誓山盟的情话,也从不夸她,甚至打电话那么聊天,她时不时还得听说教。 总有种和一个包容她的长辈谈恋爱的错觉。 梁笑笑在毕铁林的两手紧握间回转身,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射着一个男人正用着迷离的目光在看她。 她也认真地看着毕铁林脸上的黑灰,干裂爆皮的唇,眼角的细纹。 毕铁林受不住这目光,他低头噙住梁笑笑的下唇。 这面刚噙住,那面毕铁林从老家带来的干弟弟进了院子扯脖子喊道:“二哥?二哥!在不在啊?” 毕铁林舔了下唇,他歪侧着头缓着被吓了一跳的心脏。大掌还不忘拍拍垂着头看脚尖的梁笑笑。 拍拍姑娘的脑瓜顶,意思是别害羞,拍拍姑娘的肩膀,意思是你要习惯我得又走了。开口说的是:“糊了。” 糊了?梁笑笑还用鞋来回划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糊了? “啊,你的衬衣!” …… 梁笑笑站在几口大铁锅前,她正听着几个做饭的大姐大嫂向她讲述着毕老板毕铁林。 “毕老板是真够意思。这人心善。 大妹子,我刚管做饭那时候,他就嘱咐我,这活啊,累。 得让大家伙不仅得吃饱,还得吃好。做干净点儿。 主要是管够。 附近打听打听?哪有顿顿有肉有菜的,别说这个了,只要你没吃饱,吃完再添,添多少遍,不浪费就行。 就这附近,大大小小上百个矿,听他们说,别的老板不这样。别的地方也不这么个吃法。 还吃新下来的大米白面?那不可能。别的老板都成车成车地往回拉陈粮。就咱们这,不算计吃喝。俺们也使劲干活。 鸡蛋,肉,像我们家里有小孩儿的,有时候毕老弟进城,捎脚还给拉回点儿豆腐给孩子们。” 梁笑笑看着另外十几个做饭的妇女边附和,边好奇地瞅她,她笑眯眯的大声回道:“应该的。你们都很辛苦,听说不分昼夜那么干活,这么热的天,得吃好,吃好才能干活效率高。这个不要算计。” 立刻有洗菜的出声道:“真是心善的找心善的。” 其他人也跟着夸了起来,夸的语言很直白,但梁笑笑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听到毕铁林是这样的人,只觉得心暖,她找对了人。 管做饭的徐大姐继续道:“话是这么说。但别的老板吶,不那么寻思。他们宁可手指缝露的钱花别的上,也对俺们这些干活的不好。”徐大姐比梁笑笑还自豪:“要不说毕老弟手底下这些人,没有一个跑的。别的矿,三天两头结完钱就走人。 从开矿到现在,咱这,没听说过一家跑的。都踏踏实实地在这干。 前段日子,工地有俩个工人,家里老人生病了,也是毕老弟提前给支工资,还给负责邮回老家。” 正说到这,徐大姐一扯梁笑笑的衣角,扯完才意识到手上有油,脸色通红,梁笑笑倒没当回事儿,凑上前问道:“怎么了?” “看到前面儿跑过来那个老娘们了没?前几天被她爷们揍了,俺们下工都看热闹去了。 也不是说都好,一样米养百样人,也有极个别花花肠子的,那位就是。 今儿个偷摸倒点儿荤油,明个儿藏俩鸡蛋,切块鱼肉带回去的。 唉,她家仨孩子,挨排儿的岁数,一串儿,都领来了。 她老偷东西回去自个儿做给孩子们,被他家爷们发现了,一顿胖揍。说她丧良心。俺们现在都不搭理她。” …… 毕铁林这一下午都有点儿分心,他紧蹙着眉头看着一辆又一辆车装满了煤运走了,擤了擤鼻子,鼻子里全是黑灰,赶紧带小跑往回赶。 总觉得笑笑来了,倒不是其他的麻烦,主要是觉得家里像有个孩子不让人放心似的,渴了饿了,一人在屋行不行? 结果路过做饭那,就看到梁笑笑已经蹲在大锅前,当上了烧火丫头。 正跟一帮妇女大声笑,大声说话。来的时候挺嫩的小脸,站起身,那前大襟蹭上了洗菜的水,还歪头瞅他傻兮兮的乐,糙得很。 “怎么在这?” 梁笑笑还没等回答,徐大姐赶紧爽朗回道:“毕老弟,你可真有福气。这妹子可没少帮我们干活,真能干啊。她过来跟我们唠会儿磕。问问咱工地上的事儿。” 等梁笑笑打好了饭,徐大姐还没有眼力见儿呢,问梁笑笑:“妹子,你就在这吃呗?那边刮的全是煤灰,拿回去还凉了,我这有椅子。” 毕铁林执起梁笑笑的手,两人十指交叉,他一脸笑意,替女孩儿回道:“她就爱跟着我。” 这话说的,一帮妇女们先被臊的不好意思了。等那俩人走挺老远了,这帮人才抬头哈哈的笑起来。 …… 俩人都是席地而坐,梁笑笑没觉得这饭菜难吃。 她也知道很多人,尤其是妇女们都偷摸瞅她,她美滋滋的分析那些人的好奇,认为她们一定会背后说,毕老板人好,看看,城里漂亮姑娘都来了,找个又年轻又漂亮还是大学生的媳妇,应该的。 她也是这么臭屁的跟毕铁林说的。 毕铁林看着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心里叹气:她就不犯愁晚上得和他一被窝吗? 第五三二章 岁数大就是靠谱(一更) 毕铁林半夜从工地回来,嗓子干哑生疼,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进了院儿,他没先回屋,看了眼屋里只有台灯亮,以为梁笑笑早就睡了,拿着毛巾和脸盆,投洗毛巾蘸着皂胰子往身上抹,在后院儿擦身刷牙。 梁笑笑半截袖,五分长睡裤,一身白色睡衣,手上拿着她的小粉色水壶,听到毕铁林回来的动静,也去了后院。 以为是刷牙洗脸,结果她刚过去,就被吓的退回了房后。 “是笑笑吗?” 梁笑笑张开五指用手捂脸,不知道该不该应声。 她刚才借着院里那个十五度灯泡,居然看到了毕铁林挺翘的屁股,还有点儿晒黑了,跟上次在车里的屁股不一样。用着气息唏嘘道:“我的妈呀。”感觉自己要眼瞎了。 毕铁林看了眼自己的前面,把蔫头耷脑的小兄弟扶到摆在正中间,以为梁笑笑是看到了这个,心里一时感觉有点儿挺刺激,还觉得有点儿害臊。声音倒是一如往常沉稳,又问了遍:“笑笑?” “我?我?哎呀,毕铁林,你怎么大半夜洗澡呢?”梁笑笑又捂脸又跺脚,跐溜一下,转身就跑。 毕铁林一身皂角味儿进了屋,插门,又将裤兜里的手表放在了桌子上,回身看了眼蚊帐里背转身的梁笑笑,他笑了笑。 掀开蚊帐,梁笑笑控制不住心跳,跳的乱七八糟,只会紧紧地闭眼睛,拽紧毯子嘀嘀咕咕道:“我那水壶里泡的是化州橘红老树果,偷我爷爷的,你喝点儿解解嗓子。他咳嗽就喝那个。” 毕铁林一把将梁笑笑楼在怀里,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躲他到宁可贴墙,他往前又凑了凑,俩人都贴墙边躺着,一说话一股牙膏味儿,趴在梁笑笑耳边儿,呼吸紊乱说道:“你不热吗?” “不,不热。嗳?你别!” 毕铁林的大手伸进睡衣里,里面居然是真空的,眼睛里跳动着不可思议又惊喜的光芒,挑了下眉:“都出汗了,脱了吧?啊?” “我不脱!” “你乖。嗯?啊……” 毕铁林摸到一手滑腻腻的山丘,一掌正好全能握住,他激动的不能自已。在女孩儿的脖颈处,又亲又啃。手上更是不老实,上面足足摸了五六分钟,他控制不住自己了,开始转移阵线,向下方挺入。腰也发力,不停地蹭着梁笑笑的后屁股。 没一会儿,破旧的小屋里,只有台灯照耀的蚊帐里,就传出他暗哑的声音:“你看到那了?” “哪?” “这。” “嗳?你讨厌。我不摸。” 毕铁林死死地拽住梁笑笑的小手,往他的关键处上放着:“就摸一下。你摸摸它。它都想你了,你想不想它?它跳了,笑笑你快摸摸它跳了。” 这一瞬,梁笑笑才意识到,毕铁林不是不会说情话,是分啥事儿。 气鼓鼓的,又羞又臊的梁笑笑只会躲,到底没躲过去,碰到了坚硬的棍子。 也像曾经一样,支着蚊帐的铁架子单人床,只几分钟过后来回晃,毕铁林轻车熟路地闭紧梁笑笑的两腿。 男人黝黑健壮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梁笑笑的身上,大脑袋深埋在女孩儿的胸部亲着,腰上还同时发力不停地戳着。 梁笑笑只顾满头大汗歪着头,紧紧闭眼不敢瞅,脚尖绷直任由毕铁林予取予求,两手似推开也似搂住毕铁林的肩膀,嘴里娇喘喃喃自语:“你别这样,你别这样。”说出的话,十分无力,一点儿不起效果。 毕铁林腰劲儿十足,他加快了速度,小小的房间里充斥俩人的粗喘声。 十分钟后,就在梁笑笑觉得要折磨死她了,急了,没完没了的蹭她腿,她居然主动道:“要不你进来得了!”,毕铁林腰上一软。 …… 梁笑笑昏昏欲睡,依偎在毕铁林的怀里,这时候也不纠结穿不穿睡衣了,她诉说着上次毕铁林这样后,她的惊慌失措:“我一顿担心。就怕这样会怀孕。那一阵儿,心情可焦虑了,又没人问,也没人说这事儿啊。得亏有浩宇天天给我惹祸,要不然我头发都得拽掉。” 毕铁林一下又一下的吻着女孩儿的额头:“后来去查资料?哪有这种资料?” 梁笑笑忽的仰头,额头撞在了毕铁林的下巴上,她顾不上揉了,傻兮兮问道:“你那个,它不能像划船似的划到肚子里吧?” “不能,傻。”毕铁林两手用力一抬,将梁笑笑半个身子压在自己上面:“睡觉吧,两点了,一会儿我从窗户走,给你反锁屋里,不要担心。” 梁笑笑眼皮直打架,昨天就是坐晚上火车来的,今天又洗衣服又做饭,又被毕铁林欺负的,一直挺享福的人,还没遭过这罪。 没一会儿也不嘟囔热,也不嘟囔硌得慌了,胖乎乎的女孩儿睡的很熟。 倒是毕铁林,他拿着扇子给梁笑笑扇风,蚊帐被他折腾的,飞进来俩蚊子,他挨咬没感觉,低头看怀里的姑娘,手指老挠眼皮。 这才起身跪在床上抓起了蚊子。足足折腾到三点,躺在铺上还是一副半睡半醒的状态。 毕铁林入睡前告诉自己:再急不可耐也要忍住。这么个小破房间,这张嘎吱嘎吱响的破铁架子床,笑笑的第一次不该发生在这。 再一个自己太忙了,放她一人回去,万一真怀孕了呢。她一个人怎么面对一家子? 是,要是怀孕倒是能马上就娶了,快刀斩乱麻,不用装孙子了,梁家也得认了哑巴亏着急让笑笑嫁。 他是省事儿了,可笑笑出嫁,不该是泡在眼泪里,不该带着对一家人的愧疚离开娘家。 …… 天蒙蒙亮,毕铁林打开了大铁门,看到毕成站在门口,他低声嘱咐道:“这两天你别往这边来。” 毕成明白了,小叔是怕笑笑姐会不好意思。跟在毕铁林后面往工地走。 “怎么样?能不能受得住?” “小叔,你们这真辛苦啊。我刚来几天啊,呵呵,大鹏说我睡觉都打呼噜直踹他。我一沾枕头啥都不知道。” 毕铁林回眸看了眼大侄子:“踏实不?” “踏实。”毕成挠着脑袋笑道:“一天天累的跟死狗似的。不比跟我姐去莫斯科强哪。不过倒是比挣那钱踏实。小叔,我这两天真是,感慨老深了,陈大鹏刚多大点儿?他比我懂的都多。” 第五三三章 从无到有(二更) 毕铁林怕打击了大侄子的积极性,边和毕成一前一后的走着,边教道:“大鹏也是一点儿一点儿学的。他和我一样属于没啥文化,只能往杂了学,逮什么学什么。 你基础好,读书人眼界宽,缺的就是社会实践。 你再记住了,大成,男子汉嘛,多学多看多走多干。 打比方坐车路过哪,以后能不能用着先不说,都得跟当地人多聊天。 问问物价,特产,什么东西好卖,什么东西价高,什么东西不值钱,哪个地方产什么。 你把这些记心里,有个对比。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形成一种思考模式,自然而然钱就找你。” 毕成现在由衷佩服他小叔,尤其这几天跟在毕铁林后面,发现小叔无论是管人还是干活,他都得被甩十八条街。 小叔属于敢只身一人背起行囊走远方,也能风风光光回家乡的人物。而这中间,难着呢,跟种地两种累,管这么多人心累,干什么活都懂,也必定在其中流了很多汗,但从来不言伤、不嫌苦。 毕成知道,他性子里有点儿随他爹保守,不像小叔。所以他这回为的就是练胆,多点儿社会实践。 “小叔,你进城请谁吃饭,你也带上我吧,我看看你都是怎么跟人说的?我姐总说我,看不通人性。” “你还年轻,摔的跟头也少,形形色色的人多接触就好了。” 毕铁林说到这,忽然想起大侄子去年给所谓的女朋友花三百买皮鞋的事儿,那事儿他过后也没问。 想了想,他不打算多打听,有些时候管孩子也得靠他悟,指着一排排的工房说道:“这些人,小头头一天挣三十,分队小队长一天挣二十五。普通旷工,十五到二十不等。劳作时间平均每天十四到十五个小时。”毕铁林说到这,哑然失笑道:“你干了几天,到时候我也这么给你开钱。” “叔,你可别逗了。要啥钱要钱。” 俩人边走边说着话,已经能看到热火朝天又往大车上搓煤的景象了。 毕铁林这才嘱咐道:“在这再了解几天情况,不是让你干挖煤的活,是让你学着管理。咱东北才是块宝地。别忘了,咱是东北人,我得回去。这一摊,我倒是希望能交给你。” 毕成惊愕着了。 “你了解完这些,你给我去地质局呆几天,我给你找个明白人带带你。不是大学毕业就要当警察。等你下学期的,我再给你送去学桥梁建设,最起码要学会看图纸,学以后你能用到的。” 毕成实在是意外:“可我娘天天盼着我穿警服。” “哼,我还一见那身衣服膈应呢。 咱家买卖太多,瞅这样得越干越杂,能信得着的人太少。 你看看现在,各方面都正在悄然变化,一块肥皂以前多少钱,现在多少钱,你生活中所有必备品其实都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涨价,你看警察工资涨钱了吗? 成功有很多定义,你已经过了谈梦想理想的年龄,要追求最实际的财务自由化。而咱家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你小打小闹的选择了。” 毕成不解:“我姐现成的啊?她说了,实习去混段日子,生完孩子她就开始挣钱。还让我到时候劝呢,她毕业不端铁饭碗。” “你姐你就别操心了。她也闲不着。生完孩子?想得美。要是咱们这头顺利,过段日子我就得用她。行了,就这样。” 毕铁林心里话,他只打算让梁笑笑闲着,养的白胖白胖的。其他人都得给他动起来。 再一个,如果毕成是个情商很够的人,那倒是可以试试吃那口饭,官商官商,家里有个干部,但……不是他瞧不起侄子,根本玩不转。 毕家不能再东一块西一块的小打小闹,要干就要干出个样儿。 …… 借着改革春风的浪潮想大赚一笔的,不止是毕铁林,还有楚亦锋。 楚亦锋最近两天扯着刘大鹏一起研究,研究的刘大鹏眼睛天天是通红又兴奋的状态。 消息还是刘大鹏无意中提供的,当说着玩说给楚亦锋听。 说是以前一起合作过的生意人,现在跑了,也不跟他合作了,在北方边远的旮旯蹲着,名义上说是去上山下乡的第二家乡,想摸摸那的土坷垃,回馈回馈乡亲们,实际上据说是包了个不太大的小矿。 刘大鹏还吐槽那个生意人有那么高的情操吗?甚至学这个时还骂了两句。 楚亦锋却听的眯起了眼,又问了问地址,当晚就开始翻资料,翻了半宿的时间,被自己的猜测兴奋着了。 楚亦锋告诉刘大鹏:“把话点给他。他挖出来的东西,咱们能给它变合理了。估计等国家发现怎么也得三两年才能建立采金点,就这两三年,咱们包了他的加工和销售。” 刘大鹏霸气摆手道:“挖出来就得给咱们!” “倒是不用威胁。你只告诉他,合作在后面,形势有了,文件下来了,咱们可以开金店长期合作,国内不行就国外,眼光要放长远点儿。” 等楚亦锋确认了消息,那个人真是以其他名目包地,实则偷摸开发金矿呢,还是下乡那地方的老人提供的消息,搁那天天挖金,他放心的拍拍刘大鹏的肩膀,赞叹八十年代很多像毕铁林以及这位:“都是人才啊!” 楚亦锋两手抓两手都挺硬,他不光跟刘大鹏研究这个,还散出消息让小兄弟们出去跑房子。 二十多人跑信儿,买府邸只用一天半时间就买成了。他买来是用在开毕月曾经信中提过的私人会所。 而这不对外开放,只跟官商有联络的私人会所,此时正在热火朝天的修建中。 等专注干事的楚亦锋忙完了,要去京都军区报到的前一天,他觉得他还是太闲,要不然怎么能站在毕家门口。 “爸,这几天她身体怎么样?” 毕铁刚憨厚回道:“应该挺好的吧?大妮儿跟她娘回老家了。” 楚亦锋脸色瞬间变了:“农村是什么条件?她能不能消停点儿?深一脚浅一脚,地面都不平。” 毕铁刚赶紧安抚:“亦锋啊,没那么邪乎。” 而此时毕月嘴里正叼着小草,她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站在赵家屯的后山坡上说道:“风景这边独好。” 第五三三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二合一) 毕铁刚无奈的瞧着焦躁不安的楚亦锋。 那娘俩离开金枝那,给他来了个电话。说是挺好,啥都挺好,包括妹子那都是一派热火朝天挣钱的景象。 这咋楚小子跟要抓脸似的狂躁了呢? 毕铁刚侧过身,让楚亦锋进院子。 楚亦锋将手里提着的几袋子,往院子里的小方桌上一扔,两手提了下西裤,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 毕铁刚用手轰了轰西瓜盘上飞的苍蝇,推了下盘子,意思是让楚亦锋吃两块解解渴,发现楚亦锋气哼哼地垂头生闷气,也不吱声,他不得不主动说道:“她们娘俩回你姑那去了。自打你姑开养殖场,俺们一直也没回老家看看。我走不开。你这几天没来,你是不知道,那买荒地的来了好几伙人,月月嫌烦了,这才走的。” 楚亦锋态度不是很好,他也确实是不理解,微拧着眉头回道:“我人在京都,怕他们干什么?还养殖场,那环境更恶劣。她怀孕呢!” 还怕什么,玻璃都让人砸了。 毕铁刚心话:不能告诉啊,要不然容易搬来住,闺女还那样的态度,俩人不得天天掐架? 别以为他不知道前段日子大半夜的,守在她闺女门口。地上烟头都没扫。 “她自己知道注意。说是到了她姑那,情况倒好了,不咋吐了,逮什么吃什么。跟着你姑家那孩子,天天围着猪圈羊圈牛圈,还给兔子喂食,跟着放羊的去山坡,一天四个鸡蛋……” 不说这么细还好点儿。楚亦锋越听越生气,长没长心? “动物身上都是有细菌的。 爬山坡,脚下要是没注意摔了?不是草就是泥,赶上阴天路滑怎么办? 逮什么吃什么没用,得多吃些有营养的。 平时回去没什么,不是不让她回去。但她现在怀孕,有点儿什么闪失,连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 她开车回去的?我就一错眼的功夫,这人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坐不住了,楚亦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就是没人拿他当盘菜。 毕铁刚面对如此焦躁的楚亦锋,他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那要照楚小子这么说,农村的都不生孩子啦?不照样下地干活? 心里也明白,这是回去没告诉有情绪了。再一个,担心大劲儿脑子都不正常。 “坐火车回去的。你也不用多惦记。就在你姑那呆几天,这就回屯子了,家里的新房子正好刚盖完,得有人回去住两天暖暖屋子,从盖好到现在也没回去看呢,花了好多钱……” “新房子?还住新房子?刷油漆了吧?” 毕铁刚表情僵住:“那得刷啊,窗户框子……” “孕妇闻油漆味不好,爸!” 毕铁刚嫌烦了,罗里吧嗦的。他也气哼哼地站起身顶道:“没那么邪乎啊,别人家孩子也照样生了!” 楚亦锋心头一股火压都压不住。 最近忙着挣钱,又忙着设计私人会所的建设图,嘴里全破了,满嘴火泡。吃个柿子,吃点儿烫的,疼的他直嘶嘶。 破胳膊也不知天热还是怎么着,反反复复不好,三天两头去医院。 媳妇媳妇还不省心。骂完他一顿,被贬低的一文不值,当他面儿给他戴绿帽子说喜欢别人,说说就得了,这还跑上了。 “别人家孩子?别人家孩子能跟我家孩子一样吗?” 楚亦锋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气的毕铁刚不行,气的毕铁刚此刻像极了刘雅芳在嘟囔道:“就你家孩子是皇帝,别人家孩子都是狗崽子。什么话,没长大。这都买的啥啊?乱花钱。有能耐你管住大妮儿。” …… 楚亦锋的对面坐着左涛,只有他俩,桌子上已经摆了七个空啤酒瓶了。 左涛一斤白酒,三四瓶啤酒的量。 楚亦锋是要么四五瓶啤酒,要么半斤白酒,超过这个量,啥也干不了了。 这酒量,在部队那种地方,一直是他的短板。 此刻他一人喝够量了,左涛喝三瓶刚刚塞牙缝。 左涛一看楚亦锋那张大红脸,再想到自个儿刚下班就被薅走陪喝,也没聊别的事儿啊,可见这人是心里不痛快。 “你跟哥们说实话,干的好好的,你这受伤算立功吧?总不会是犯了错误被踢回来,那怎么就莫名其妙被借调回来了?” 楚亦锋心情不顺,酒劲愈加上头,双手搓了下脸,想让自己清醒点儿,喷着酒气,开口说了实话:“我女朋友怀孕了,我是回来结婚的。没结成,让我妈我姐给搅合了。” “谁啊?”左涛摸了下鼻子,眼里全是意外:“那个毕月?” “废话。” 左涛还在惊愣中:“你要当爹了?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我到现在都没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为什么?” 楚亦锋无语的瞧着左涛,左涛一拍脑门:“因为你妈和你姐吧。” 楚亦锋三言两语的说了下情况。都是聪明人,一句上门说了非常难听的话,左涛也就听明白了。 “我不明白了,我妈是我妈,我姐是我姐,她们干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左涛,我跟你说实话,刚回来那乱的,我都做好了任打任骂的准备。我就这么没出息了。毕竟是她遭罪怀孕。 想着让她怎么解气怎么来,完事儿就结婚,要是嫌我那房子远,哥们都能搬她娘家去。 只要她觉着方便,只要她心里舒服,怎么的都行。 给我多少要求,跟我讲多少条件,就是跟我说,过不来那个劲儿,过年过节不去大院儿,见到我姐装看不着,这都没问题。” 说到这,楚亦锋委屈更甚,手指头敲着桌子,情绪激动质问左涛道:“还让我怎么着?我还能怎么着? 要是上门让她受气的是别人,不用她说。但那是我妈我姐,我还能动手? 我跟她不回大院儿,关上门自己过日子,以后大院儿那头说什么我都不再相信,就跟媳妇一条心,也就得了呗!” 左涛听的牙疼。 楚亦锋烦躁得很:“你说说,我到底怎么能让她不这么别别扭扭的!今儿一问,还给我跑乡下去了,我忙着挣钱,就一眼没看住,明天还报到!” 就在左涛要说点儿啥时,饭店老板进了屋,双方又握手说了两句,敬赠果盘和几样下酒菜。 等包房门再次关上了,左涛发现楚亦锋也稍微平静了些。可他却忽然露出一脸忧愁,实话实说道:“我确实是过来人,但你问我这事儿,我也糊涂着。 我认为是女人的脑回路问题。夹板气,自古以来就有的,不怨咱们。 我说的不是风凉话,我倒是觉得你们家先干翻天了,总比婚后藏着掖着强。” 楚亦锋拧眉抬头,这什么话? 左涛脸色微红: “别听我跟你们吹,什么哥们幸福着呢。哼,挺不幸。 自从我闺女腾空出世,我们家也不消停。你看我媳妇和我妈处的不错吧?都是假象。 先说大事儿,用我的痛苦缓解缓解你。 大事儿是,我闺女出生那天,这不是丫头嘛,我妈有点儿失望,脸上就带出来了。 你嫂子生完说是冷,冷的直打哆嗦,我就去护士办借几条棉被的功夫,等再回来,俩人吵起来了。 你嫂子牙齿打颤那么哭,我妈也拽着我告状。 我一听,怎么回事儿呢,我妈在门外碰到老邻居许大娘了,这俩人不对付十来年了。 人家赶巧也同天生,还生了个男孩儿,我妈那人你知道,要强。 大嗓门就说,你儿媳妇是剖腹产?剖腹产就是不行,别看是小子,刚六斤。我儿媳是顺产,折腾一宿呢,我一直咬牙坚持让她顺产,我家孙女快九斤。” 楚亦锋酒劲更上头了,有点儿没听懂。就记住了,或许顺产好?让毕月顺产? 左涛一看,露出苦笑: “是啊,我当时也没听懂,可你嫂子都要气昏了。 等我妈气哼哼的去看我闺女了,我一问,你嫂子说,我妈是盼她死。 为了孙子孙女,不管她死活,宁可折腾她一宿,也不同意剖腹产,就为了生个斤数大的。 说这话,那表情是咬牙切齿,批判我妈得意洋洋跟人显摆折腾儿媳,说我妈心肠坏,后来越说越难听,狠毒什么的都出来了。 可她刚生完,我能怎样?” 左涛说到这,一摊手: “我只能替媳妇出头,当你嫂子面儿问的,还给我妈气哭了。 解释了,就是不服输那么说。可你嫂子死活不信,我妈也对她至此后彻底不满。 亦锋,你听懂了吗? 你懂哥们执勤一宿赶回去,当时听说得一公主,还没顾得上欢呼,随后就陷进婆媳矛盾中的无奈吗?” 楚亦锋挺憨厚,他点点头:“那是顺产好吧?” 左涛拿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干了半瓶。 他们这些兄弟之间,一直不聊丑事儿,怕显得自己无能。有点儿像对手,比着过日子升职。 今儿要不是楚亦锋先开口泄了底,他这些话根本不会对任何人讲。 而此时此刻,想一醉解千愁的人,变成了左涛。 左涛抹了抹嘴边儿的啤酒沫子,继续道: “你就记住了,你总会得罪一头,但你跟媳妇在一起时间长,听她的就对了,私下再哄你妈。 母亲她绝对能退一步。但得罪媳妇,你没好日子过。 我,看到没?就是个例子。 就那天,我两面不得好。 我也不明白,跟你一样,婆媳之间的事儿,怎么就跟我有关? 我妈扯我袖子哭,说是这么大岁数熬一宿,为我。 我媳妇扯我袖子哭,我得哄,坐月子呢,看她那样是想让我出头。 但我能出什么头? 大概是嫌弃我哄的敷衍了,又哭着说她后悔嫁我,不找警察,能值夜吗? 后来骂着骂着又变成了,差一点儿闺女刚出生就没了妈,而我母亲她婆婆,良心坏透了,要趁着她生孩子害死她。 哥们当时耳朵嗡嗡的! 这都哪跟哪?可我能怎么着?忍!” 楚亦锋捂着额头,他唏嘘道:“我刚回来那天,我是头要炸了。” 俩人举杯,连饮了几杯。 “自打那之后,我怎么搬家的? 因为我媳妇以前买东西,我妈不管。但看一个人不顺眼,什么都不顺眼了。 你嫂子多买了点儿瓶瓶罐罐擦脸的,说实话,我有时候也纳闷她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明明看起来都一样,还总是用半瓶。 但女人嘛,买呗,我又不是养不起。 我妈就开始吃饭说,做饭说,见着我就说,我们不吱声,她更上一层楼,直接在你嫂子买东西回去的时候,摔东西。 搬吧。 本以为搬家消停了,或许是得搬别的城市,那才算消停。 我妈要我新家钥匙,我媳妇不给。我都是一不对劲儿就躲出去。 每一次躲出去,听到你嫂子撒谎说,没有多余的钥匙,等我配几把。 这种借口啊,我会把不舒服强压下来。 不是哥们没出息,哥们只盼着过几天消停日子。 我得承认,她俩少见面,别在一个房间多呆,我能舒坦点儿。 结果,有一天,我妈直接管我要。亦锋,她……” 楚亦锋赶紧低头倒酒,抿唇不忍看左涛眼圈儿红了。 “我妈多要强个人,跟我说要钥匙没别的,下雨下雪免得在门外等,有钥匙能进屋等孙女,顺便帮我们收拾收拾家。她跟我还哭了,问我,明明那个家姓左,怎么在外地的丈母娘都能揣上钥匙,她怎么给我娶完媳妇却没资格去看看。” “你给了。” 左涛叹气:“给了。之后可想而知。 我妈说成那样,就别挑刺了吧?她不,截止到昨天晚上,她还和你嫂子吵了一架。 要不然我能让你在单位找到我?一般下班早,我早就回家稀罕闺女去了。 我妈一去就检查卫生,昨天升级了,不止找茬说瓶瓶罐罐,还翻衣柜说衣服太多。 你嫂子炸了,扯嗓门喊娘家给的钱,她没花我一分,骂着骂着变成了我一个小警察,养不起她,花的都是娘家钱。 我妈更不干了,俩人吵的我…… 真的,亦锋,气头上,她们说什么不打紧,过后她们都记不住,我真挺伤自尊。” 楚亦锋也掀开伤疤给左涛看:“一样。我媳妇还指我鼻子骂后悔跟我。气的我……我楚亦锋什么时候沦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 “我问你嫂子,医院那事儿过不去了?就一句话。 我问她,你这么当真,你不还得跟我过吗?记那仇干什么? 她回了句,要不是她命大,早就被婆婆害死了,怎么还能继续过。 我问我妈,我们都搬出去了,咱就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您要去,行,别找茬。 我妈说,管我们是为我们好,她还活着,她要死了,没人愿意管我们。 亦锋,我能破很多复杂的案子,就是这女人脑回路,四六不着的语言方式,哥们败了。 说什么事儿都能扯到其他事儿上,从不就事论事。想起来就能跟你吵。 她们也挺让我佩服,有时候我都忘了的事儿,她能几年前那天我干什么,我说什么了,全都能翻出来。 你服不服气? 唉,要是有一天,哥们离婚了,亦锋,不是我变心了,绝对是这俩女人的功劳。 你啊,她不结婚挺好。女朋友,孩子,哪样你都不缺,还不用遭这罪,你急什么!” 第五三四章 一声甜腻腻的楚大哥(二合一) 喝多的不是楚亦锋,楚亦锋还去卫生间扣嗓子吐了一回,又洗脸又漱口,等他彻底清醒回包房一瞧,左涛多了。 左涛的状态是人直往桌子底下出溜,就像腰肾有毛病要坐不住了似的。 扶着,抱着,楚亦锋费了挺大劲儿,才把大块头的左涛弄到车后座上。 车窗打开,小风一吹,左涛半清醒半醉的还在抱怨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俩吵,我该听谁的?我听谁的都是错!” 楚亦锋没吭声,他抿抿唇看窗外,后悔啊。 要知道左涛能给他说的脑仁疼,还一点儿问题不解决,他指定找大鹏啊。 最起码那个没经验的刘大鹏,能说出一些解气的话。比如女人就是欠收拾,比如用钱砸,比如扔床上收拾她不哭岔气不算完,虽然也同样不解决问题,但最起码说出来痛快,心里能过过干瘾。 楚亦锋摇了摇头,他无奈地想着:这算什么事儿? 而让他更后悔的在后面。 楚亦锋搀着左涛敲开左家门,左涛的媳妇王顺珍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怎么喝成这样?就你俩喝的?你们都多少年的关系了,吃饭就吃饭,怎么还带灌酒的?” “嫂子,我们多喝了几杯。真是抱歉哈。” 楚亦锋脸红耳热,点头哈腰,就在他还想说两句解释解释,结果左涛忽然像是酒醒了似的骂道:“跟谁说话呢?你跟我哥们什么态度?你想不想过了?” “你什么意思左涛?” “我看我是太惯着你了!” 楚亦锋就一眨眼的功夫,那两口子怒目而斥、针锋相对了,他赶紧站中间伸胳膊拦着:“嫂子,都是我不对。他喝多了,别和他一样的,说的都是胡话。” “你起开!” “亦锋,闪开。我看这娘们就是欠收拾!” 左涛手指指着他媳妇的鼻尖儿: “每天找事儿,哪天要是不找茬,你浑身痒痒是吧?我妈这不对那不对,我哥们来也不对,都得看你脸色? 王顺珍,这家姓左,房子是我买的,谁来都跟你王顺珍没关系。他们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你要过就给老子好好过,不过滚蛋!别一天翻小肠找不痛快,嫌日子过的不顺,那咱们就离婚!” 楚亦锋急了:“左涛!” 左涛一点儿不退让,感觉脸面全无: “没事儿你就翻过去的事儿,孩子都多大了?你就是自己找不痛快。有本事别翻小肠,直接离婚,离了你痛快,不用见我妈,不用见我兄弟了!” 两次提离婚这个词。 左涛媳妇不敢置信,她先是震惊地瞪大眼,她没想到,这人算是酒后吐真言了? 平时哄着她说一切听她的,这时候提起他妈了,不是心里话是什么? 原来是把不满全压在心里了,原来都是骗她的,从来没跟她一条心。 一种被欺骗,背叛,瞬间袭上王顺珍的心头。 她扬起手,手风刮过楚亦锋鼻子前端,楚亦锋本能的一躲,一个大巴掌就烀到了左涛的脸上:“不过就不过!左涛,谁不离谁孙子!” “对,离婚,小爷再不当三孙子!” 左涛的女儿穿着一套小格子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小丫头还睡眼朦胧的,根本搞不清状况,只会仰着头哇哇大哭。 左涛被那个巴掌烀的,眼睛都打红了,他使劲推楚亦锋离开,嚷嚷着今天他要破了不打女人的规矩,楚亦锋不停重复:“孩子,左涛,你们都看看孩子!” 咣当一声,房门关上了,楚亦锋被推的一个趔趄站在走廊里。 门里门外,屋里传出女人抓挠啃咬直扑左涛的怒骂生,左涛倒是不吭声,一挥胳膊就给他媳妇甩在了地上,他们的女儿大哭着喊:“爸爸妈妈。” 就在楚亦锋要撬门进去的时候,屋里传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听的心里一咯噔。 孩子不哭了,左涛媳妇也静了一瞬,随后飙高音哭骂道:“你疯了?左涛,你砸自己吓唬谁呢?你不是人啊你!” …… 楚亦锋开车回家已经是半夜时分。 回去这一路上,十分汗颜。 嫂子后来给他开门了,但是面对喝醉了一顿闹事儿的左涛,看到兄弟的左胳膊也受伤了,小闺女哭着不停的爸爸爸爸的,愧疚极了。 楚亦锋无法想象,下一次再找左涛,再面对嫂子,该是多久后才能有这种勇气。 到了楼下,楚亦锋还没等松口气,抬头无意间一瞄,发现家里有灯光,他眯了眯眼睛。 楚鸿天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听到开门声,他马上吼道:“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回大院儿?不知道你妈会惦记你吗?!” 平平淡淡的语气,楚亦锋回道:“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让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你?混账!怎么说话呢!” “哼。”楚亦锋冷笑了一声,摘手表、换衣服,转身就要去卫生间洗漱。 楚鸿天震怒道:“你给我站住!咱俩谁是爹?你什么态度?我说完了吗?我看你就是欠抽!” 楚亦锋嗤笑了一声,没回身,他挨抽的还少吗? 就那么背转身给他父亲看。 正在楚鸿天要继续骂时,午夜的钟声当的一声敲响,他看了一眼时间,深呼吸,强压下一肚子火气,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才语气相对平静道:“你妈现在的身体情况……你知道了吧?” 看到儿子倔强的不言不语,楚鸿天叹了口气:“你妈她这么大岁数了,这回必须得好好养养。 不能见风,她还有心脏病。惦记你,天天哭。你就不能回去瞅瞅? 她给你打了多少回电话了?你自己说,你还敢接起就挂! 怎么着?你这是不认我们了? 那我问你,惹祸头子是谁?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罪魁祸首应该是你。 我告诉你,小锋,你怨父母,怨这个怨那个,怨不着。 她们再有错,你姐被你奶奶拿拐杖给打了,又跪了半天,一瘸一拐走的,你妈也当着毕家人面前道歉了,还怎么着?还想让她们怎么着? 你不知道你母亲一辈子要脸面?为了你,她什么都不顾了,那天她什么样! 咱家该尽力弥补的,也就这些了,你倒是说说看,你还有什么不满?还想让我和你母亲怎么着?” 楚鸿天每说一句,楚亦锋心头的怒火更甚一层。不但没有听进去,相反倒是越听越气盛。 然而当父亲的,却根本不了解他儿子,还以为往心里去了呢。 楚鸿天想着自己这回的解决方式是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他也有他的无奈,认为楚亦锋闹情绪是挨打丢脸了,他不也没招了吗? 继续道: “楚亦锋啊楚亦锋,而立之年了,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慢慢商量来,你这算什么态度?态度不端正。 你人在京都不回,你过年过节不回,你母亲生病出院,你作为当儿子的,就打算这么伤你母亲的心? 你也要当父亲了,自己想想,当你为儿女考虑的多,一时想茬了,做了错事儿,父母真就那么该死吗?出发点,她是为了你。 人家现在不嫁你了,先从自身找找原因,怨气跟我们撒,你就有怨父母的能耐?出息。” 楚亦锋脸色僵硬,声音清冷:“您教训完了?能走了吧?” 说完,再不给他父亲教训的机会,进了卫生间刷牙。 “你?!” 楚鸿天被儿子的态度气的手指头直打哆嗦,揍的轻,揍的轻啊。他儿子是个大活驴,蛮横不讲理。 楚亦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能看出来心里正纠结拧巴的恨不得砸碎一切,脑子瞬间插在水池子里。 气愤的想着:一个个的,都说他们的道理。 父母搅合完了,反过来骂他不孝。先用亲情为你好破坏,现在又用亲情绑架让他回家,想什么呢! 而毕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让他别骚扰。他就给她半月假,不骚扰?她说的算吗? 一个个的,都想做他的主。他有他的规矩,谁也甭想摆弄。 卫生间外的楚鸿天也在同一时间,严厉斥道:“痛快给我去报到。你这次回来是借调,不是休假。你还有任务,拿着津贴,干点儿正经事儿。儿女情长的事儿先放一边,这是政治任务,不得马虎!” 镜子里半身水的楚亦锋,眼神中马上露出不可置信,政治任务? …… 京都军区作战部会议室,叶伯煊刚刚散会,而一身军装的楚亦锋已在外等候多时。 “报告。” “进来。” 叶伯煊用着犀利的目光扫了眼楚亦锋,他站起身,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楚亦锋,你以为这次借调是什么?你以为真是因为你父亲,我才给你调回来?你拿个破病例,一而再再而三延迟报到,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楚亦锋抿了抿干干的唇,低头不语,没解释他胳膊反反复复化脓,没说他和军辉打架脸上挂彩不能见人。并且,之前他真以为借调是借口,是休假,是他爹不舍得用他假期,省下来得生娃关键时刻用的。 叶伯煊懒得继续训斥,强压下怒气,回身不是好气的将一个铁质文件夹扔在了会议桌上,没废话,马上布置任务道:“这次给你借调回来,是因为马上要召开的国际军事论坛。 第一类常规兵部队代表,第二类预备役和民兵代表,第三类是第二炮兵部队代表,第四类,科研和武器装备部队代表。 第五类是特种作战部队代表,而这个第五类,经过推荐,定下来的代表人选是你。” 楚亦锋瞬间意外地抬头看向叶伯煊,经过推荐?谁推荐的?他只确认不会是他父亲。奈何叶柏煊根本没回头看他。 “楚亦锋,是龙是虫,你到底行不行,不是只在战场上。 你作为其中的一员,将代表我军与其他国家的军事代表进行交流。 我给你设定的命题是,我军特种部队,如何与现代化战争接轨。 我希望在你交给我的报告材料中,能看到你的新思想,能看到特种兵为何被称为真正的战斗机器。 你去准备吧,四天时间,还坐原来的办公桌。” “是!” 楚亦锋敬完军礼,直奔材料室。 他顾不上和以前的战友们攀谈寒暄,也顾不上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是什么样。抱着一摞子资料扔在了桌子上。 别人喊全体开会了,他一点儿没觉得尴尬。旁听会议开小差,专注地思考他的任务。 别人喊他吃饭了,他摆摆手,习惯性摸下衣兜,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变了。 以前不喜欢吃甜的,现在不嚼饼干就跟缺点儿什么似的,越忙,越紧张,他越爱翻饼干。没有了。 楚亦锋摇了摇头,继续翻着资料。 毕月不给他买饼干,他自个儿买,能怎么的? 一整天的时间,楚亦锋都是埋在一堆中文外文来回转换的军事文献中。 等他意识到办公室空无一人了,也听到了操场上传过来士兵们的叫好声。 他知道,应该是篮球比赛呢,现在也应该是八点了。 看着一堆没翻阅完的材料,楚亦锋挑了下眉,任务量太大。 他本打算今天报到完,晚上再去私人会所那面看看的,看这样,最近不但不能露面,还得挑灯夜战,家里还有一堆,他都得一一查阅。 如此节省时间的楚亦锋,却在走到操场上时站住了脚。他那双眸子里,像是透过这些小战士们打篮球的景象,在看另一个人。 有个女声也在此时喊道:“楚大哥?楚大哥?” 被打断回忆的楚亦锋,微皱眉头回眸,第一眼看到远处走来热情洋溢的女孩儿,他脑子居然像短路了一样,有那么一瞬忘了人家叫什么了。 “白雪。” 白雪的笑容像绽开的白兰花,大眼睛里含笑含俏含娇,红唇微张,脸色微红,有终于见到楚亦锋的紧张:“楚大哥。” “有事儿?” 白雪赶紧摆手:“没,我是在礼堂训练来着,过几天有演出,在那彩排。” 楚亦锋……“噢。” 白雪咬了下唇,两手紧紧握拳,鼓励自己找话题,能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楚大哥,我能坐你车回大院儿吗?” 第五三五章 抡拐杖(二合一) 楚亦锋平静无波告知道:“我不回那面儿。” “为什么呀?楚大哥,这都八点多了,不回家吃饭吗?” 楚亦锋扬了扬手上的公文包,没回答。 “噢。”忙,要看材料。可这和回家……白雪不纠缠这个话题了,或许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女孩儿低头看脚尖儿,这回不止是脸红,连白皙的脖子都有了粉红的迹象,再抬头时,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我自行车坏了……” “走吧。” 白雪瞬间冲着高大的楚亦锋,笑到露出里面的小虎牙:“谢谢你,楚大哥,我正愁这几天怎么办呢。” “要是碰到了,你就喊我。” …… 楚亦锋上车直接将公文包扔在了副驾驶座上,露出了里面几张文件,白雪已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心里略尴尬,表面上却看不出,她一边推了推公文包坐了上去,一边夸赞道:“楚大哥,我一看这密密麻麻的外文,就觉得是在看爬在纸上的小蝌蚪,你是真有才华。” 楚亦锋看了眼倒车镜,无所谓道:“语言工具而已,算不算。”边倒车,边侧头看了眼白雪,客套了几句:“倒是你,听说在文工团适应的不错?我今儿个头回报到都听说了。年龄不大,能在一堆老人里冒头开场,着实不易。” 说到这,楚亦锋蹙了下眉,白雪是十九还是二十来着? 又侧头看了眼白雪,看着跟十七八似的。 这么一想,也真觉得,这说明白雪为人处事儿会做人,小丫头很聪明。 “你们作战参谋部不都是男同志?怎么会说文工团的事儿?” 楚亦锋失笑:就是男同志才爱谈论这个。 英俊的男人也笑到露出一侧清浅的酒窝:“你们不是在礼堂排练?有几个小子没事儿过去看。” 白雪心跳的有点儿乱了,被楚亦锋笑的。 她觉得她已经好久不紧张了,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特紧张,有失她以往聊天的水准。 楚亦锋在她心里,像个王子一样,车里也充斥着他的气息。 白雪抿了抿嘴角,自黑道:“我那不是才华,是侥幸。你指定听说过不遭人嫉是庸才,我就属于夹缝生存运气好的。楚大哥……” “嗯?” “过几天去看我演出吧?你去我心里有底儿。” 楚亦锋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去鼓励鼓励我还能有运气捡漏,捡漏开场,呵呵,去吧,楚大哥,啊?” 楚亦锋再次失笑:“行啊,有空就去,还挺谦虚。” 这一路上,白雪问楚亦锋当年念大学是怎么学习的,感觉楚亦锋知识面很广,楚亦锋聊着聊着,被白雪带动的,也说了几句真话。 楚亦锋讲了一下,那时候真是苦读,对着磁带练口语,各种科目,基本上感兴趣的科目,哪个班级他都旁听,老师们笑称他是当时的班级串子,德智体美劳,一样没耽误。 最后,他总结道:“其实就是目标能力,那时候也确实有精力。读书那几年,就该干学习的事儿,目标比较明确。我现在精力大不如从前,比较分散。” 白雪摇头,眼神中是赞许是认可还有欣赏:“不,你现在也很优秀。专注且投入。” 楚亦锋笑了一声:“你哪看出来的?” “眼神、动作、谈吐。你这样的人,干什么都不会差的。” “嗯,专注这词……”楚亦锋再次笑了笑,他挺受用。 …… 事实也证明,白雪的情商确实还算不错。 她看起来文文静静,她即便紧张,即便见到楚亦锋一时有点儿麻爪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但她音调不高不低,说话语气真诚。 再顶着一张漂亮脸蛋,一直微侧着身子保持倾听,以至于楚亦锋和她在回大院儿这一路上,俩人一直话题不断。 在离大院儿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时,白雪说:“楚大哥,停车吧,今天麻烦你了。不过我最近几天估计会总麻烦你,你不要嫌烦喔?” “没事儿,一脚油门,给你送到大门那。” “不用了,就这个时间段外面比较凉快,我走回去。” 白雪在挥手再见,楚亦锋正微点了下头时,迎面银灰色轿车对楚亦锋的车闪了几下车灯。 楚亦清和王建安都看到了这一幕。 王建安手指摸着唇角,对楚亦清嘀咕了句:“别打双闪了,早看见咱们了,就看他想不想下来了。” “他凭什么不下来?妈都那样了,他怎么当儿子的?” 楚亦清瞪眼,瞪完就要下车,被王建安一把拽住,怕说着说着姐弟俩再干起来。 白雪站在俩车中间,她彻底明白了。看向楚亦锋,若无其事地甜甜一笑,又对楚亦清的车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楚亦锋瞟了眼对面车里的俩人,动都没动地方,调头就走。 楚家…… 梁吟秋现在特烦女儿女婿过来。 一个是婆婆叮咣摔东西,骂她女儿给她听。 另一方面是,她女儿别看任打,那天婆婆急了,让亦清跪下也跪下了,但不认骂,跟她奶奶顶嘴。 那天晚上,老太太也三拐杖打在楚亦清的身上,却疼在了梁吟秋的心上。 两天前,儿子刚被抽了一顿,她直接去了医院又做手术又躺两天,两天后,女儿又挨打,到底没躲过。 梁吟秋甚至病歪歪时都问自己,怎么犯病不发作大劲儿呢,怎么还没被俩个孩子气死过去?是不是气死了,也眼不见为净了。 还有,女儿缺心眼啊,她是做小月子,怎么能把女婿往这领? 所以,看到去而复返的人,梁吟秋没有好脸色:“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刚走吗?” 被弟弟气坏了的楚亦清,一看母亲见她也拧眉,彻底压不住火了:“妈,您这是什么态度?也就我来看你吧。你儿子过家门不入,直接走了,能送别人,他都没说来看看你,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 梁吟秋一看楚亦清那气哼哼的样,怕她女儿说话不着调,干脆看向王建安。 “刚才看到小锋了,他送白雪回来,又调头走了。”王建安说到这,一看丈母娘忽然像贫血似的,嘴唇都有点儿发白了,赶紧添了句:“妈,别多心,备不住是想回家,结果看到亦清才……” “你拉倒吧你!他在哪停的车你不知道啊?那叫想回家啊?” 王建安紧着对楚亦清眨眼睛,对方不但不领情,还一甩胳膊呵斥道:“你眨巴什么?对自己妈也说谎是吧?” 楚亦清看着坐在床上的梁吟秋,她刚要喋喋不休继续骂弟弟,忽然顿住,王建安以为是顿悟了,结果他媳妇说:“妈,我奶打我时,她是不是说他俩分手了?小锋还真同意分手了?现在的关系就是毕月给生个孩子?” 梁吟秋根本没缓过来那份伤心,头都没抬道:“你什么意思?” 楚亦清啧了一声:“那天给我气懵了,我奶好像是这么说的。小锋都同意分手了,难道是真分手?小锋是不是也打算不回头了?您不知道,刚才离挺老远,我就看见他车了,车里他和白雪有说有笑的。还有……” “还有你奶奶个爪!”楚老太太人未进屋声先到,拐杖也抡了起来。 梁吟秋傻愣的坐在床边儿,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奶奶奶奶。您别……” 王建安及时地挡住拐杖,一拐杖削他背上了,疼的他嘶了一声,却顾不上别的,一把拽住楚亦清往他身后扯,一手推拒着老太太:“奶奶,咱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楚老太太立起眼睛,瞪着躲在王建安身后的孙女:“说的都不是人话,好好说个屁,就是欠削!楚亦清,你又回家当搅家贼了是吧?我看你皮子痒痒了!” 楚亦清扬着脑袋瓜:“我又说什么了?您打顺手了是吧?你不说了吗?我不是楚家人,我一老王家人,你凭什么说抡拐杖就抡拐杖?奶奶你真是够了!” 楚太太气势汹汹道:“我也对你够够的了!你说你说什么了?” “娘,我这就让她回家。开窗户开门的,我求您了,刚消停几天?”梁吟秋站起身,这回可真是态度极好的商求,往外推老太太。 “你给我起开。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你捂家里这点儿事儿怕丢磕碜,哪天她就得给你丢人丢大马路上去!” 楚老太太甩开梁吟秋的手,指着楚亦清:“看到车里拉个别的女的,别人没等说啥呢,你先给小锋头上扣屎盆子。” 楚亦清不干了:“那不是你说的吗?你说我给他俩作的分手了,我怀疑有错吗?” “我咋想的不用你管,比起你,强百套! 你心肠跟筛子似的坏透腔了。 这话你要让月丫头又听到了,楚亦清,我就不是揍你一顿了。 就是月丫头头胎生了个丫头,我能寻摸的想其他招让她再生,我不会盼着我曾孙女缺爹少妈弄一个不是亲的搁那。 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乱编排,我下回,我……” 楚老太太越说越气,再次抡起拐杖,吓的王建安死死把住:“奶奶,她胡说八道没长脑子,再说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老太太心话了,是不是的,有这苗头吓也得吓回去:“我下回不用这个了,我拿菜刀上你单位去。楚亦清你,再敢搅合你弟弟的事儿,不嫌磕碜你就来,不信你就试试。” 梁吟秋扶额,她此刻甚至都没听懂是怎么回事儿。老太太又来这一套,不是威胁她去单位,就是威胁女儿的。 楚亦清委屈。她就是问问,她还没说别的呢,这怎么的? 难道弟弟的事儿,以后就划圈儿了,她就不能多问一句了是吧? 楚亦清用手背儿抹了把委屈气愤的眼泪。 她儿子都七岁了,可她回了娘家,父母教育几句也就算了,奶奶现在动不动就要打她,弟弟见到她直接拿着当空气对待。 她一心带他们…… “我走!我再不问一句!就楚亦锋好,你们俩,你们俩就楚亦锋好吧,天天维护他,他呢?到了大门口都不进家,我回来还回出错了!” 一跺脚,楚亦清抹着眼泪就要走,王建安也以为这就得了呗,结果老太太在楚亦清走她身边时,在王建安和梁吟秋都没反应过来时,到底拐杖挥在了楚亦清的胳膊上,抽打的楚亦清当即疼的一哆嗦。 楚亦清瞬间站住脚,她一双泪眼里,看老太太带着仇恨。 “你咋地?你要大逆不道打我啊?来吧!” 王建安真生老太太气了:“奶奶,您这是干嘛啊?” “你给我滚边儿去。站我楚家地盘,轮不到你说话。” 王建安使劲推了一把楚亦清。 上回没赶上媳妇挨打,他没护到,回家给趴在床上的楚亦清抹药,心疼的不行,后悔怎么没跟着来大院儿。 这回直接看到了,可想而知,王建安有多心疼:“走!以后你给我少回这。你都多大岁数了,回这挨打?嫁我了,你姓王!”一把拽住楚亦清的手,俩人都是气哼哼的往外走。 “娘,您?为什么呀!” 梁吟秋心疼地看向捂着胳膊往外走的楚亦清。也站在客厅多看了几眼王建安。这还是姑爷第一次在这撩脸子。 “为什么?为她少惹祸。我怕你那个傲的没边的闺女。再干出登人家门、说风凉话的事儿!” …… 同一时间,政委王大海家,他的妻子何振云坐在沙发上织着毛衣,笑眯眯地看着白雪,慈爱道:“慢点儿吃。我刚才去门口转悠好几趟了,你这丫头,晚回来以后给家来个电话。” “嗯嗯。”白雪憨憨地点头夹菜。 何振云看了眼出落的跟朵花儿似的外甥女,装作无意间提到:“这周和你徐伯伯家的小儿子见个面,有时间吗?” “我……”白雪顿时胃口全无。 恰好王大海进了家门:“你们娘俩说什么呢?” 王家也没个女儿,白雪在这个家的地位,跟亲闺女一样,孝顺、听话,懂事儿。 “大姨夫,我好纳闷啊,楚大哥双学位,还会外语,怎么跟那个徐伯伯家的小儿子一个级别?据我所知,徐伯伯家的小儿子也没什么特别嘛。” 王大海一愣…… 第五三六章 祝大家新年快乐(二合一) 王大海仰着身子,将脚挪开,让她媳妇将洗脚水倒了。 何振云天天倒,天天都会嘟囔两句:“竟使唤我,在别人面前倒是挺会装。” 她心里不平衡了很多年,丈夫在勤务员,在家政阿姨面前,特别会装好人,却一样活不干,老了老了,洗脚水还得她伺候。 想起白雪提到楚家,想起梁吟秋,何振云加快了脚步。回屋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嗳?老王,听说了吗?老楚媳妇怀孕了。” “嗯?”王大海以为自个儿听茬了:“老楚小楚啊?” 何振云不厚道的笑出声:“老楚呗,你什么耳朵?最近这几天,大院儿传遍了。” “胡说八道。都多大岁数了?我看你是思想有问题。别学那一帮吃饱撑的捕风捉影。” “嗳?你怎么说话呢?少给我扣帽子哈。我们这帮妇女同志,就是胡说八道也不能编排这事儿啊?是真的,有人去军区医院,听医生说的。老梁都请假在家呢,你说……” 王大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媳妇。 何振云倒不笑了,而是指着王大海的鼻子方向抱怨道:“你看看人老楚。老梁这么大岁数,居然…… 你自个儿琢磨,可见人家没遭过什么罪呗,保养的好。 我以前还不信老刘那媳妇说的呢,说是从入秋水凉了,老楚只要在家,他就包了洗洗涮涮的事儿。那时候我是真不信,你们男人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结果…… 唉,真是什么人什么命。你再看看我,老的我自己都不爱照镜子。说明啥?说明你王大海不是个东西,我给你生俩儿子,你对我不好!” 王大海沉吟道:“老何同志,不要无理取闹。小雪可在楼上呢,你给我注意点儿个人修养个人形象。” 不提还好,何振云说着说着真有点儿赌气了,一屁股坐在床边儿,心里不得劲儿用拳头推了一把坐那晾脚的丈夫:“我还个人形象呢,我有形象吗?女人这双手,家庭条件什么样,干活多不多,嫁的好不好,在这个。我这张老脸,你知道在什么吗?” 王大海斜睨了一眼妻子。 “在于跟你们爷几个操不操心。皱纹多,就是你王大海不会疼媳妇的证据。” “行了行了。要你那么说,法院都看脸定案得了。唠人家事儿呢。这个楚霸天,不讲究啊!”王大海细想了下,也不厚道的哈哈笑出声,继续道:“这有啥子嘛,还藏着掖着。我要是有他那两下子,你也不是盐碱地了,你看着的,我指定挨个通知!” “你才盐碱地!”何振云又拐回正题说道:“所以我最近都没去楚家,听老刘媳妇说,他们家最近总吵架,很是热闹。换平常我早就去了。这就得当装不知道。” “你别跟着背后说没用的。弟妹够臊的慌的了。我发现老刘媳妇……老刘啊,白瞎那么个人了。你离爱讲是非的远点儿。你在外,代表我,知道不?” “你说,咱家小雪的事儿,你看她晚上那态度,又提楚亦锋,我看你都被她问愣了。” 王大海歪靠在被子上,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其实你都透过话了,弟妹不是挺含糊嘛,那就应该心里有数了,就多余让我问老楚,还给我造个大红脸。 咱们吶,不要强求,就这一个小雪在身边,岁数还小,慢慢挑。” 何振云卡巴了下眼睛:“那老楚到底咋回的?找个什么样的?我只要一想这个,再一看小雪那样,老王,我对老梁特不满。她一个当妈的,回什么都含糊。儿子的主都做不了?亏了我这些年一直跟她走动的挺近。” “能说啥?我像闲唠嗑那么问的,老楚给的明确回答,楚家快办喜事了,他和弟妹对儿媳都挺满意,还挺显摆的跟我说,农村孩子能考出山坳坳,就这份心劲儿,以后就差不了,没啥门当户对的事儿。 你看看,这话回的多干脆,你教我的那些,我能用上吗? 强扭的瓜不甜。咱们这一把岁数了,不要为了让孩子一时高兴坑孩子,那才是糊涂。你也不要小心眼,咱给咱那两个做主了?” 门外的白雪,手上还端着新煮的酸梅汁,不知所措眼圈儿发红的赶紧转身离开。 …… 楚亦锋嘴里嚼着饼干,手上的钢笔不停的写写记记,电话响了,就看他接起时说道:“嗯,去看看更把握点儿。行,那你注意安全。”说完都快要挂电话了,他又极快的“喂”了一声:“大鹏,回来去趟富裕乡莲花镇赵家屯,到了那,你打听毕家,给我媳妇和丈母娘拉回来。” 刘大鹏听的心里含糊,那毕月可是说报警就报警的人,对军辉那种表白的都那么狠,能听他的吗:“我去接?你媳妇不跟我回来怎么办?” “不回来?”楚亦锋咬了咬后槽牙:“我不管,分寸你自己拿捏。不过你不准吓唬她,她怀孕呢,总之你得把人带回来。” “啧,你这人讲不讲个道理?” 楚亦锋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挂电话时,他耳朵都热了,也臊得慌。他要是有其他方法能管得了毕月,用费这劲? 等再坐下,楚亦锋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饼干瞅了瞅,又扔在了桌子上,忽然这一刻觉得索然无味。 不想起毕月,不想起拿她没招,想不起现在难堪的相处关系,他还能兴致冲冲的该干啥干啥,而只要想起,五味杂陈。 想得慌,惦记得慌,一想到明明好好的两个人,不甘心火烧火燎,心还堵得慌。 他现在也不会别的了,只能简单粗暴远离会自作主张“为他好”的家人,以防继续“为他好”。 尽力挣钱,尽力劝自己别浮躁,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控制不住脾气,很泄气。 楚亦锋告诫自己,现在的种种,要记牢,他才不要跟左涛一样,两面讨好,两面不得好。 …… 楚亦锋关好了四敞大开的大门。 “干嘛呢?” 狗蛋儿瞟了一眼。 “爸呢?” 狗蛋儿继续低头切葱花,还撇了撇嘴。什么爸啊?叫的还挺欢。承认了吗?我姐都不要你了,还爸呢。 “问你话呢?”楚亦锋用胳膊肘给狗蛋儿推一边,抢过菜刀:“怎么不去饭店吃饭?” “……” “吃茄子卤?” 狗蛋儿就跟没听着似的,转身就走了。 俩人各自吸溜着面条,狗蛋儿歪侧着身体端着饭碗,给楚亦锋后脑勺看。 楚亦锋运气再运气:“你姐给我脸色看,那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臭小子,你吃着我做的饭,你好意思吗?” 狗蛋儿嗖的回头,怒视楚亦锋。 “跟谁瞪眼?”楚亦锋用下巴点了点茶几方向的卷子:“你是笨蛋吗?全是大红叉。” 狗蛋儿腾的站起身: “我瞪眼怎么了?我跟你摆脸色有什么不对?那你姐呢?你姐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她还上门骂我爹娘呢,还不给我和我哥好脸色瞧呢,我给你后脑勺看就不错了!” 楚亦锋端着筷子,看着忽然暴怒的狗蛋儿,他哑然了。 沉默了半响,也知道狗蛋儿一直在盯着他瞧:“坐下吃饭。”而实际上,他自己却无法下咽。 连狗蛋儿都能耿耿于怀,毕月呢?那被骂的丈人和丈母娘呢? 毕铁刚进屋看到俩人吃饭还纳闷呢:“你来是有事儿啊?” 楚亦锋抿抿唇,问了几句咋才回来?说狗蛋儿岁数小,不能让他开煤气罐。 直到离开,他都没好意思说上次态度不好,就是想来转转。 —— 远在东北的赵家屯,这个屯子不大,风景如画,人口不多,贼拉能喝。 村里的很多人,遗憾回味春节期间毕家的招待。 但这次回来的是女眷,他们也只能送菜送块豆腐的进小楼里转转,不能坐那东拉西扯的一天喝三顿。 是的,小楼,还是个三层小楼,那小楼很突兀的立在这个小山庄里,是前不久刚盖好的。 小楼的主人姓毕,从前出名的破落户。 当初村里的人家分两伙,一伙绕着这家人走,还给他们白眼看,另一伙呢,是真的给予过很多帮助。 而现在,毕家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富裕人家,尤其这小楼一盖好,房子啊,在老百姓心中,那才是真正有钱的代表物。 以至于房子没盖好前,村里人对于毕家一夜乍富,众说纷纭。有靠谱的猜测,也有不靠谱的说法。褒贬不一。 迷信点儿的,背后说是挪坟地挪的,所以穷了大半辈子的毕家,忽然牛气了。 还有爱胡说八道编瞎话的,说是在京都的毕月和毕成,捡到了什么宝贝,毕家这才有钱的。 但大部分的人,都猜连嫁出去的毕金枝离婚都没闪腰岔气,是毕铁林蹲监狱蹲的好哇,在那种地方认识了贵人。瞧到没?提前释放,出来就富了,真是塞翁之马焉知非福。 总之,各种说法里,总是跟天上忽然掉馅饼砸毕家头上能扯上点儿意思。 “运气”二字,也带出了多多少少的酸意。 包括上一回毕铁刚和毕铁林回老家过年,挨排请村里人吃饭,别看大把撒钱买菜买粮那么请客,但没用,私下里还是会有人提起毕家直撇嘴,心里揣着保留意见。 但自从毕家小破土房扒掉,雇佣村里壮劳力盖房,工钱不差,还是三层小楼,连县城都没有这样的人家。 等真的竣工那天,由于毕家没回来顶门立户的,它就静悄悄地伫立在那,没放鞭炮,没有暖锅,却让很多人心态变了。正所谓高出一点儿有人酸,高出很多就只剩让人羡慕了。 所以这次刘雅芳和毕月回村,包括前两天跟着一起回村的毕金枝,谁离老远都跟着打声招呼,村里人异常热情。 从前关系好不好的,都知道给摘把菜送来,还有支使家里的小子们上门去给拾掇拾掇边边角角,邻居胖婶儿也一直围着刘雅芳的身前转悠,帮着烧屋子。 每天这小楼里,大门敞着,总有人进院子,或者站墙头扛着锄头冲刘雅芳喊几句:“铁刚和铁林啥前儿回来啊?”毕月有时正睡午觉都能给喊醒。 而此刻,晒黑了的毕月站在二楼的拐角处,听到楼下又来人了。 她还以为是大山哥他娘叫她们去家吃饭呢,结果就听到她娘在嘱咐她舅:“丰和啊,你姐我也不是开银行的。你多寻思寻思过去那些苦日子,别给你钱你就零扯了,少烂花钱。 去掉补房子钱,你别大吃二喝。给你儿子买点儿吃的,那也算我这个姑姑的心意。再给小燕买两件衣服啥的。” 刘雅芳都将钱递过去了,姐弟俩拽着人民币一人一半,她又往回拽,一脸担忧:“哎呀不行,我咋觉得你这么不靠谱呢?你让小燕来,姐再给你加二十。” “姐,你可真墨迹。没有我,你认识她大贵姓啊?我才是你亲弟弟。” “你说我为啥?我……” 毕月下了楼,瞟了眼俩人手里的钱,目测三百块左右。 而楼下的俩人听到脚步声,毕月觉得她此时真没看错,那俩人看见她就跟遇见鬼了似的。 刘雅芳松开了钱,刘丰和倒是拿着了,但他没揣兜,就那么捏着一沓子,仰头看毕月,吱吱呜呜道:“外甥女,舅来给你送小米来了。” “谢谢啊舅。”说完,毕月转身就去了客厅,不紧不慢的拿水果刀切西瓜。 刘雅芳心里更含糊了,推了把弟弟:“你上楼睡觉,明早早点儿回去。”又使劲拽了把刘丰和的衣角,小声警告道:“你揣好了,别给我嘚瑟丢了。我告诉你,过两天倒空的,我就去你家问小燕。” 等刘丰和上楼了,刘雅芳脸色不好看,先发制人质问毕月道:“大妮儿,你不用给我摆脸色。 咱今年指定是不能回来过年。你娘我忙活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还搁你那饭店干活。 我问你,就是雇别人也得开那些钱工资了吧?你就这一个舅舅,我给他,不应该吗?你还有个表弟呢,俺们老刘家就那一个根儿。 冲你表弟,我也不能让你舅家住阴天下雨漏雨的房子吧? 完了他姐住小楼?好看吗?好听吗?你爹你小叔……” 毕月疑惑:“娘,我没说啥吧?得,我上楼睡觉,希望他不是拿你钱去堵。” 第五三七章 不是妥协是体谅(二合一) 毕月一副无所谓给不给钱的状态,说完就上楼了,看起来真打算不较真儿了。 刘雅芳却愣了,望着上楼的背影,她有点儿拿不准女儿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没多长时间之前,毕月和毕成刚从国外倒货挣回来第一笔钱时,那时候手里有好几千呢,当时她只给弟弟丰和二十块啊,女儿站在后院儿,就能跟她一顿大吵大闹。 因为二十块钱,给她气哭了,大妮儿也哭的不行,大晚上的,还气的跑出家门。 现在是三百块钱,这刚过多久的事儿?咋态度大变样了? 刘雅芳有那么一瞬,觉得太不真实。 刚才以为又得一顿吵,被抓包那一刻,她甚至都觉得加上丰和,她们仨不得吵乱套啊? 所以她才先发制人说了一大堆,结果啥事儿没有。 刘雅芳顺手捡起毕月吃过的西瓜皮扔进垃圾桶里,拿着抹布擦了几下桌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客厅里响起了她安慰的感慨:“丫头长大了。” …… 而毕月是边摇头边上楼,她不用回头都知道她娘在盯着她瞅。 三百块,三百块在八十年代的购买力,理由说出花来,不是救急借钱,是白给,是给了好吃懒做、奸懒馋滑的舅舅,说实话,心疼死她了。 她都想抢回来给家里这几个人花,可她不能那么做。 刚才她娘和她舅看见她就跟大白天遇见鬼了似的,她舅被抓包,爱啥表情啥表情,可她娘那个模样,不知为何,毕月觉得那样的刘雅芳看起来太脆弱。 那表情让人看起来心酸。 当父母的,不管钱,想贴补给谁还得看儿女脸色,被抓包了,得靠大嗓门先说一通给钱的理由,像是声大就占理一样。 她娘在京都的这段日子,虽然学会了给她和两个弟弟买贵的衣服鞋子,却直到现在也爱给自己买便宜减价的东西,舍不得,细心。 但为啥给舅舅那么大方?三百块对她的意义不多,但对于她娘那样的性子来说,那得是多大的勇气? 或许,只因为在意。 也是,就那一个弟弟,人家那也是亲的。当姐姐的还都贱皮子,明明知道弟弟不靠谱,明明她娘自个儿都信不着,要不然能拽着钱拉拉扯扯的嘛,还是想着能拉拔拉拔一把。 毕月到了三楼,路过其中一个屋子时,听到她舅在屋里哼唱道:“我东瞅瞅西望望,郎呀郎你在哪疙瘩藏,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瞬间无语极了,又好气又好笑。 舅舅就是不咋地。 他知不知道他姐为了给三百块会受气?他还不长心唱歌呢?光顾着拿到钱高兴,不寻思寻思别的。 毕月告诫自己,谁活着不得戴面具。 为了她娘,忘了爷爷去世时,舅舅胡说八道还带笑的表情吧,要不然老过不去那过节,难受的是她娘。 也别琢磨钱白瞎不白瞎的了,她娘不讲究穿戴,就爱好拉拽一把弟弟,这钱就当买个心里舒坦,买个让她娘高兴高兴。 …… 第二天早上,刘丰和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边儿,问毕月:“大外甥女,这房子总共花多少钱?过去那地主老儿也就这样了吧。还能洗热水澡,这家伙,那大床,老软乎了,睡一觉都能散架子,太享受了。” 厨房里的刘雅芳,端着一笼花卷,加快脚步进屋。 她心里明镜的,闺女看不上丰和,一提钱字太敏感,别哪句话再呛起来,她在跟前儿拦着点儿,还能好一些。 毕月端着粥碗喝了一口,随意回道:“不知道啊,都我小叔掏的钱,我姑管的账找人盖的。舅,就你昨晚洗热水澡,那得我娘在一楼给你烧锅炉,要不然哪有热水啊?咱家地底下又没温泉。” “啊?”刘丰和瞪大眼看向进屋的刘雅芳:“姐,这扯不扯呢。我寻思自来带的呢。这大热天,你烧锅炉?你就吱声呗,我又不是外人,我搁院子里洗洗得了。” 刘雅芳递给刘丰和一个花卷:“让你享受享受。省得你胡咧咧我享福你遭罪。快吃吧,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吃完赶紧回家,你不能啥活都让小燕干,她还扯个孩子呢。” “没事儿,嘿嘿,还有我老丈人呢,都知道我来这了。”刘丰和不以为然的说完,看见毕月站起身要盛粥,他推了推自个儿的饭碗:“喝这个,这都晾凉了。月月啊,爱喝小米粥啊?等舅明个儿再给你背一袋子小米。” 毕月话到嘴边儿的“你这小米”真贵,又随着粥咽了下去。 明个儿还来?千万别。 毕月一边想欠欠的给舅舅两句小话听,一边还得强迫自己忍着,最后只能抄起一个花卷递了过去:“你吃。”可别说话了,听舅舅说啥都来气。给她东西也生气。 这种纠结的状态,毕月在看到她舅左手一只鸡,右手拎着半袋子白面出了她家,这才算结束。 娘俩一起叹气:“唉!” 这回说话方便了,刘雅芳又抬脸看着毕月解释了一遍:“谁但得要是有,爱看人脸色过日子啊。他不是没有嘛,你看看就趁点儿小米,还知道扛半袋子来。闺女啊,咱跟亲人不能计较太多。” “我就知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咱俩刚回来几天?我就纳闷了,我舅咋知道信儿的呢?” 说完,毕月转头进屋。 她不知道身后的刘雅芳,被这一句话提醒的,看着她背影都发愁。 就回来这么两天,金枝开着三轮送她们回来的,拉了鸡鸭鹅和水果啥的,到家又重新找的壮劳力按照闺女的要求重新拾掇了一遍,小姑子这才拉着付娟回了养殖场。 这几天是忙,忙着拾掇这擦那的,闺女也没咋出屋露面,就她一人来来回回在村里走动,还没人能看出大妮儿怀孕了。 刚到那天,树根儿嫂子说了句:“丫头好像胖了”,给她整的都不知道该咋接话了。 可这丰和都找上门来了,就说明该知道都知道了,毕家回来人了,该走的亲戚,该串的门子,那得去啊?不能不露面吧? 咋说呀? 刘雅芳十分犯愁,两手放在小腹处,站在院子里看客厅。 咋说能不伤到大妮儿的自尊心吶? 三个月的肚子,大夏天穿的溜薄的,还能说你搁家呆着,哪也不准去?再说怀的是孩子,七个月后不生啊?以后回村不让外孙回来?捂着不如说透了。 也是赶巧了,就在刘雅芳犯愁时,手扶车声在门外响起。 “哎呦,大舅你咋来了呢?老二,老二媳妇快进屋,你们咋都没下地啊?” 毕月的舅姥爷,再加上舅姥爷家的二儿子和二儿媳登门了。 毕月站在门口,离老远那舅姥爷就对她笑呵呵摆手。 毕月见到二舅也比见到她自己舅亲,这位可是在上次她回来帮姑姑出头时出了挺大的力。 “舅姥爷,二舅,二舅妈。” “嗳嗳。” 二舅说:“月月,我看你胖了似的。”二舅妈闻声仔仔细细看了眼毕月,笑呵呵对刘雅芳道:“可不是咋地,姐,大妮儿胖了,腰比以前粗了。有福气。” 娘俩立刻尴尬了,刘雅芳撩门帘子让大家进客厅,指着楼上楼下给她舅介绍屋里,又领着楼上楼下参观,这话题就算茬了过去。 厨房里,毕月舀水洗柿子切西瓜,沏茶水,听着屋里唠家常。 刘雅芳先是说孩子们都放暑假了,老大等来年实习完就要上班了,就算供出头了,大儿子这暑假也去山西了。 紧接着舅姥爷也不知是咋想的,居然打听道:“那丫头快念完书了,实习?实习就是上班吧?丫头有没有对象呢?就你家这条件,雅芳啊,可得扒了着好好挑。” 二舅妈也客套道:“月月不能回东北了吧?你瞅瞅,要是能回这面,我就能给张罗个好的。” 二舅咬了口黄瓜,嗤笑道: “你可快拉倒吧。人家孩子得留首都,就你认识那俩个半糟人,给介绍啥啊?人孩子啥样的找不着。” 就在毕月端水壶要泡茶时,差点儿壶口一歪,烫着自己,脸色都变了。因为她娘居然对屋里的几个亲戚说:“嗯那,大舅,月月有对象了。” 刘雅芳说到这,瞟了眼厨房半敞开的门,头回撒这么大谎,感觉耳朵脸烧得慌,咬了咬牙继续道:“不是有对象了。是结婚了。” 舅姥爷急了:“啥?” 二舅也不咬黄瓜了,半张嘴站在屋地中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刘雅芳。 还是二舅妈反应快:“那咋不告诉俺们一声呢?咱这可都是实在亲属,咱家就这几个人,姐,你这事儿办的可真是……” 刘雅芳觉得这谎撒出去了,头一句只要说出口,后面就好说了。 她说的跟真事儿似的,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含糊:“不是。是结婚了,但没办婚礼。我那姑爷是当兵的,搁部队呢。部队那是啥地方,放假就放两天。他俩扯了个证,还得往上交那个啥,结婚报告!跟哪也没办酒席呢。等办酒席的,我能不通知你们大伙吗?我还得让咱大家伙都去京都呢。” 毕月默默蹲下身,放下了水壶,她听着里面的谎言,心不只是堵得慌了,而是感觉要上不来气似的。 太突如其来了。 她娘怎么都不跟她商量商量就这么说? 不能撒谎,娘为什么要撒谎?撒一个慌,得用多少借口给圆回来! 她…… 毕月脸色煞白煞红。 原来即便家人接受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不光彩的存在,不光彩到,她娘要编一个合理的理由,只为毕家不跟着丢脸。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回来,以后生完更不能回来了。 结婚,她那结婚对象在哪呢?这都分手了,以后别人问怎么回答啊?继续撒谎? 听到屋里刘雅芳还在跟舅姥爷说:“姑爷叫楚亦锋,是个营长,大高个儿。都见过面了,那都结婚了,两家能不好吗?京都人,有本事,等有机会的,我准得让他给您敬个军礼,大舅啊,这匆忙的没办婚礼,你别挑我理……” 毕月心乱如麻的脚步挪动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撩起门帘子冲进屋,制止胡说八道,还是……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而很多事情,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就在毕月纠结的又气又急时,四敞大开的大门那,感觉瞬间变的乱糟糟的,好像还停台黑色轿车,门口有好多人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赵树根儿跑进了院儿:“弟妹啊?月月啊?你家来人了,找到大队部了,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毕月还没搞清楚状况走出屋呢,透过窗户一瞧,被太阳光和院子里人影晃的,眼前有点儿冒星星。 身穿格子半截袖的刘大鹏,带着两个身穿花衬衣的属下进了院儿。 为啥说只有更乱? 因为只听了一知半解的舅姥爷站在门口,居然问刘大鹏:“哎呀,雅芳啊,这是姑爷上门了吧?” 别说二舅和二舅妈傻眼,就是刘雅芳都目瞪口呆。 这小子咋来她家了? 刘大鹏却十分自来熟,几大步上前,一把握住舅姥爷干瘪的手,还问刘雅芳:“婶子,这位是?” 刘雅芳表情有点儿木,面无表情介绍道:“这你得叫舅姥爷。” “哎呀,舅姥爷,您好您好,我不是这家姑爷。我哥们是这家姑爷。我这正好路过,他让我来看看丈母娘和媳妇,正好这不开车来的嘛,一起回京都。” 舅姥爷有点儿没听懂:“啊?”但挡不住刘大鹏拽他手的热情:“舅姥爷,我哥们他当兵的啊,手上有任务。等下回的,让他亲自去看望您。再说我哪行啊,您是不知道,我婶子的姑爷可比我优秀多了。比我高,比我壮,比我有本事,现在正忙活国家给的任务。国家给的任务啊,咱能马虎吗?那得认真干呢,分身乏术,他……” “刘大鹏,少胡说八道。”毕月出现在门口。 刘大鹏仍旧笑嘻嘻,他心话了,帮哥们一把是一把,得给关系坐实喽,继续冲院子里喊道:“等办婚礼的,你们就见着了。毕家姑爷了不得。我要胡说八道半句,我请老少爷们喝酒,我叫刘大鹏,哈哈。” 第五三八章 去一个搭一个(二合一) 刘大鹏的几句话,说的院里院外的人都有点儿莫名其妙。 隔壁胖婶儿率先反应过来,她站在凳子上趴在墙上扯嗓门问道:“我说,大丫头是订亲了?咋姑爷姑爷的都整出来了?” 这一问,好多人跟着附和:“毕家有喜事?咋没听到信儿?” 就是书记赵树根儿脸上都露出不满了,瞅瞅刘雅芳,瞅瞅屋前站着的几个人:“啥意思啊弟妹?” 刘雅芳张了张嘴,又像是僵住了似的侧头看了眼毕月。 一看她娘那表情,毕月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她娘这是要宣布啊,这回她假结婚,恐怕就连村里的鸡鸭鹅狗猫都得知道了。 “啊,那什么,我家大丫头找了个当兵的,不是订婚,胖嫂,是结婚了。但咱农村不是没摆酒席不算数吗?我家姑爷这不,这不……” 刘大鹏一步上前:“在执行任务,忙完就办酒席。城里是领证算数,就是结婚了。毕家姑爷叫楚亦锋,是营长,是位军人。” “对对,有任务。”刘雅芳面红耳赤,眼神真诚无比,看着院里院外的众人再次解释道:“才回来,还没跟大家伙说呢。寻思等姑爷忙完的,回来摆酒席到时候再通知,挨个通知,我们家能落下谁嘛?谁也别想落下。” 胖婶儿惊愕地瞪大眼:“哎呀妈啊,不是订婚是真结婚啦?” 赵树根儿也跟着拧眉埋怨:“弟妹啊,你和我毕老弟这就不对劲儿了。最起码给我个消息嘛。月月结婚是好事,藏着掖着这事儿干啥?女大当嫁这有啥嘛。” 院外有跟毕铁刚关系挺好的老爷们起哄道: “书记,还说别人呢,你家大山结婚,俺们倒是听到信儿了,到现在也没喝着喜酒没见到新媳妇啊?” 赵树根儿被问的一噎,他看起来比刘雅芳还窘迫,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 刘雅芳抬眼皮瞅了瞅。心话,没说都是因为有特殊原因,跟你家小子一样,还说啥啊说。 这个插曲一过,赵树根儿指挥着胖婶儿: “去把你嫂子叫来,你们都得过来帮着张罗饭。”又冲门外喊道:“去个人把三大爷请来,完了都该干啥干啥去吧。徐老三,你平日里跟铁刚关系不错,这功夫劲儿了,帮着张罗张罗,这家里都来客人了。行了,都散了吧,别围着人家那小汽车转悠,给刮花了,卖房子卖地都赔不起哈,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刘大鹏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舅姥爷先进屋,一边回头喊道:“没事儿没事儿,车那东西不怕摸。” …… 毕月被胖婶拽一把,被赵大山他娘拽一把的,她们都忙着做饭,手上动作利索极了,却一点儿不耽误打听她找个啥样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 毕月抿了抿唇:“很早。” “咋认识的啊?” “当家教。” “啊?”胖婶儿挑眉:“教你对象念书?他不识字?” “不是,给他弟弟当家教。” 葛玉凤马上拍大腿:“哎呦天,真是千里有缘一线牵。当老师能当出个嫂子来。” 毕月窘迫的低下头洗菜。 那两个人还问呢,一点儿没看出毕月已经不吭声了,有的问题她们还能自问自答。 婆家啥样啊?婆家是干部家庭吧?你瞅瞅来的兄弟都能那么大阵仗,那你婆家得是啥干部啊?家里是一个小子还是几个小子? 毕月也洗不下去菜了,地上要能有个地缝,她指定一头扎进去。 刘雅芳心里没底儿,一直观察着毕月脸色,就怕闺女翻脸,这一看脸红脖子粗了,赶紧指挥毕月:“你瞅你,一脸汗珠子,去上楼洗把脸,换件衣服。这都你大娘婶子的,不干活没人挑你理,回屋吧。” 胖婶儿哈哈笑道:“嗯那,烟熏火燎的。胖婶儿包了啦,月月啊,就一点,到时候你得让我去参加婚礼,我就是山炮进城也得去京都喝杯喜酒。” 葛玉凤看着毕月的背影,倒是挺感慨的跟刘雅芳说道:“一晃真快。去年我还为我那小子结婚找啥样的犯愁,现在……”停顿了一下,俩人心照不宣,葛玉凤这才继续道:“弟妹,没想到你这蔫不出溜的,比我还麻利。说让月月嫁就嫁了,证都扯完了。你说你,俺们在京都那前儿,你咋牙口风都没漏呢?到底婆家啥样啊?” 毕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听到她娘说:“亲家一家,咋形容呢?都是咱不敢高攀的……” 她听不下去了,心堵的没个缝隙。 娘啊,就是因为他们一家有本事,才能上门骂咱们,您都忘了吗? 可悲的是,现在这还得拿出来说道显摆。人啊,怎么活的都那么虚? 毕月站在楼梯口那,看到刘大鹏在跟舅姥爷和赵树根儿以及二舅介绍着楚亦锋,就差把楚亦锋小时候如何品学兼优拿出来说了,那几个人还听的津津有味,啧啧感慨出声的,她也是紧蹙着秀眉,眼中是满满的无奈。 二舅妈已经出门借自行车走了,要骑回他们村,找大舅一家也过来,说是喜事儿,大家伙要热闹热闹。 真人都没来,大家至不至于? 就在毕月要转身上楼时,坐在沙发上的刘大鹏喊道:“毕月,来,拿车钥匙,去后备箱把茶叶罐子都拿出来,我那都是好茶,给舅姥爷他们尝尝。” 毕月不可置信地回头。 她这一望过来,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全都疑惑的也看向她,只有刘大鹏左右看看两侧的人,有点儿尴尬地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弟妹,你再找俩屋,让我这俩小兄弟歇歇,来回几千公里……” 舅姥爷也马上附和道:“对的,得那样。大妮儿你麻溜的。” 毕月抿了抿唇,忍下了嘴边儿话,走到茶几边儿盯着刘大鹏捡起车钥匙,转身就走。 她就纳闷了,这刘大鹏跟她很熟吗?那要是不熟,这人哪来的自信呢?一口一句村长叔,一口一句舅姥爷,喊着二舅让尝尝他的烟。 就是楚亦锋来了,也没刘大鹏这么自来熟吧。 你说他是一个前男友的朋友,到朋友的前女友家摆谱认亲,这算怎么回事儿? 门口也都是人,大多都是小孩子,毕月捧着一个茶叶罐站在院子里,右手边厨房是胖婶儿听到楚亦锋情况一惊一乍的夸张赞叹声,左手边儿的客厅里能听到舅姥爷说:“哎呀,我还以为你是我外孙女婿呢。原来你还不如我外孙女婿呢。” 二舅马上制止,这老爷子不会说话啊:“爹,你那是啥话?” “你瞅瞅,你瞅瞅我岁数大糊涂了,不是别的,小刘就挺好挺好的了。我就是想说啥呢,结婚得办婚礼。小刘啊,回去得告诉我那外孙女婿一声,搁农村,领证没用,不办酒席是不作数的,抽空得抓紧时间办,回村里,舅姥爷给他张罗,让小楚抓紧时间赶紧来一趟。” 刘大鹏替楚亦锋承诺道: “放心,我来之前我兄弟跟我说了,这是有任务走不开,要不然他早来了,还跟我说了,办,一定办,你们东北这面有什么讲究,他都配合,不仅得办好,还要大办!” 毕月就那么木在原地,不上前不后退。身前身后全是说结婚的事儿。 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只剩她一个人是清醒的,其他人全部沉浸在一个弥天大谎里。 新郎新娘在哪呢? 刘雅芳早就发现闺女被支使出去又回来了,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心乱的饭菜,拿东忘西,只因为心里有块石头落不了地,就怕她闺女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不敢跟葛玉凤和胖婶儿细聊了,其实她说楚家说楚亦锋,都是特意压低音量介绍情况,就怕刺激到毕月,但她挡不住别人大嗓门啊。 刘雅芳拿着抹布擦了下手,边笑呵呵跟葛玉凤和胖婶儿点点头,边猫腰带小跑的出了厨房。 到了院子,还得跟大门口刚听说情况来她家门前晃悠的乡亲们打声招呼,这才一把拽住毕月的胳膊:“来,你跟娘去后院摘黄瓜。” “娘,你……” 刘雅芳左右看看,一脸急色,前倾着身子用着气息叮嘱道:“妮儿啊,娘求求你了,都这样了,别整秃噜扣了。我和你爹,将来得落叶归根,俺们认识的人都搁这呢,在外面玩命遭罪都不怕,活半辈子,烟粉得往脸上擦,俺们活的就是脸面。” 说到这,刘雅芳发现毕月笑的很难看,这孩子真没吵没闹,就那么一笑,这笑容,她心酸心疼,心里难受极了,眼圈儿当即红了:“闺女,你可别多心。娘不是嫌你丢人,我这么撒谎,就是想让你体体面面,也让我们脸上好看点儿。我没商量我就那么说,你过后再跟我闹,啊?你明白不?” “知道了。等晚上人少点儿的,我让刘大鹏他们离开。” 刘雅芳急了: “那不好。你这孩子咋能那么办事儿?吃完饭得几点了,你撵人走? 甭管是冲亦锋,还是冲谁的,他就认识咱们,这都相当于城里来亲戚朋友了,到了家门口了,得让人吃饭,留人家住一宿,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人家小刘来不也是为了拉咱们走吗?你懂点儿事儿,实在忍不了你就进屋。听见没?” 前院儿有人喊刘雅芳,问她啥东西放哪了,刘雅芳一边儿应着:“嗳,来啦来啦。”一边又叮嘱一遍:“大妮儿,娘求你了!” 刘雅芳没解释出口为啥撒谎的原因,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和毕铁刚都认为,早晚得结婚。 还能让外孙换个爸爸或者真没有爸爸?哪有女人带着孩子一辈子不结婚的?反正要结指定就得小楚。早晚的事儿,不算撒谎。 所以楚亦锋叫爸叫妈,他们含糊着。 所以即便也怪楚亦锋,但是不打算收拾了,那小楚是自己家孩子了,那是将来的姑爷。 毕铁刚和刘雅芳之前让毕月非得嫁,是为闺女好。 现在依着毕月不嫁,也是怕毕月过不来那股劲儿。 着急忙慌的在这档口嫁了,那小楚他妈都住院了,两家又闹的挺不愉快,再心口堵着气结婚,把感情打散花子了。 心思不瞎掺和了,再依着闺女一回,等过俩月,都消消气再办婚礼吧。 …… 再返回客厅的毕月,心态稍微平和了些,冷眼旁观着坐饭桌上比比划划的刘大鹏。 桌子上刚摆上四个菜,那边就已经喝起来了。 刘大鹏带来的俩司机,大概一直赶路没歇着,只简单吃了几口就一脸困倦,刘大鹏喊毕月:“弟妹,你领他们上楼吧。我得陪三爷爷和舅姥爷他们好好喝喝。” “弟妹,把这酒烫烫,咱东北这小烧就是地道。” 舅姥爷说:“对,你尝尝。”三爷爷也笑眯眯地说:“走时给你装五斤,我自个儿泡的。” 等到毕月把饭盆端上来了,刘大鹏饭碗一递,很自然地让毕月给盛饭。毕月急了:“刘大鹏,你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这就是楚……” “对。”刘大鹏笑了,跟桌上的几个人说道:“三爷爷,舅姥爷,啊?村长叔,就我刚才给你们举那几个例子,我兄弟算英雄吧?在我弟妹面前,愣是说的不算。我这支使都因为您几位在场。” 毕月被刘大鹏的厚脸皮气的满脸通红,其他人却听着特别满意。 “嗳?”刘大鹏扒拉一口大米饭,嚼着嚼着就跟品啥美味东西似的:“你们这大米挺香啊!” 三爷爷骄傲道:“别看俺们这嘎达不咋地,跟首都不能比。但过去你知道这是啥地方?老鼻子(很多)小鬼子在这弄粮食了,听说过小日本的垦荒团不?你现在脚踩的就是那片土地。” 刘大鹏歪侧着脑袋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毕月:“这么好的大米,咋不让全国人民尝尝?” 毕月说出的话,让书记赵树根儿心口一跳,激动坏了。 “刘老板,要在这开加工厂啊?那我替村里人谢谢你。” 刘大鹏一拍大腿:“行啊,没问题!” 远在京都的楚亦锋频频看手表,要是一切正常,现在大鹏应该到赵家屯了,怎么还不给他来电话? 他哪知道,去一个搭一个…… 第五三九章 热闹的小楼(二合一) 文工团的小伙骑着车从楼前经过,一眼就看到大树下的白雪,“滋”的一声赶紧捏手闸,两脚支住车子,异常热情道:“白雪,散场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走?你车子没修好?” 白雪不喜喊话的人,这人是文工团吹长号的,老是没事儿对她献殷勤。最近训练紧张,每天见面频繁,对她更加黏糊。 “嗯。” 年轻小伙对于白雪的冷淡态度不以为然,漂亮女孩儿傲点儿,正常。 “那你坐我车回去吧?我姐新买辆飞鸽坤车,等我明天给你借来。” 白雪脸上露出了不耐烦,她以前讨厌一个人也尽量压抑着自己不表现出来,免得招小人,可今天却顾不上了。 她怕从楼里出来的楚亦锋听见,该知道她是特意等的,那多难为情。没等来人说完,打断道:“不用了,谢谢,你快走你的。” “那你怎么回去,你就我坐我车走呗?顺脚的事儿。” “楚大哥?楚大哥!” 男轻小伙看着忽然笑颜如花的白雪,像个小燕子似的甩着大辫子跑走,他拧眉疑惑地看向从办公楼里走出的军官。 楚亦锋边走边戴军帽,腋下还夹着公文包,出了办公楼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白雪,他还以为是偶然事件,朗声道:“这么巧?” 白雪被这话问的,站在楚亦锋的身前,略显手足无措,抿了抿小粉唇:“是啊,好巧,我也是刚……”忽然想起不远处的同事,又憋回了谎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 楚亦锋面无表情低头说道:“抱歉白雪,你要是坐我车,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我着急回家接电话,你还是……” “楚大哥。”白雪打断了楚亦锋,她咬了咬下唇,微侧了下身体,扭头看了眼两脚支自行车的男同事,看一眼后马上回身,再抬头看向楚亦锋时,脸色微红,表情上还带出难以言说的原因。 楚亦锋这才疑惑地看向那名吹长号的年轻小伙,后者发现他看过来了,还冲他点点头。 楚亦锋觉得自己明白了。这是追求者?不好拒绝得坐他车离开?微拧下眉:“那走吧。” 就这种语气态度,白雪坐在楚亦锋的车上,目的达到了,看着同事蹬车也走了,可她心里不痛快极了。 白雪无神地望着车窗外,为这一刻的自己心酸。 她居然在楚大哥心里,是个麻烦。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得靠这种暗示才能达到同行的目的。 她也不敢想,为了和暗自喜欢的人多点儿时间在一起,哪怕多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或者将来更加贪心,想多在一起一年、一辈子,到那时候,她到底会让自己的底线设定的有多低。 楚亦锋无心管白雪说不说话,更没注意到白雪上车就很安静的情绪变化,他一门心思踩油门想快开,心里琢磨着,得赶紧回家。 屯子里打电话费劲,别错过大鹏的电话。 楚亦锋此刻也不敢想,不敢想像刘大鹏那么靠谱的人,为什么到现在也没给他个信儿。 出发时明明都说了,正常情况下,开的再慢也该到了。现在又不下雪又不封路,那现在耽误没通知,除非是一到毕家就遇到了特殊情况,不方便及时通话。 那特殊情况能是什么?毕月怀孕,别是…… 楚亦锋心乱如麻,烦躁的很。他非常反感毕月离开京都,原因也在这。 哪怕天天不见面,但都在一个城市,至少在掌控中,找人能找到,也能及时赶到。 实在瞎琢磨还能偷摸去瞧两眼。现在看不到,两千公里开外,就觉得心里没底儿,老是不自觉的往不好的地方琢磨。 “楚大哥,这几天我怎么没看到你?我等了好几天,明天都休息了。” “啊。”楚亦锋用了三两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抽空瞅了眼白雪,这才回道:“不好意思,答应你坐我车,就那天坐了一回。嗳?那这几天你都怎么回去的?车子修好了?” “没有。我想等发了津贴再买一台,我那台也太旧了。” 楚亦锋客套道:“难得,小丫头还挺节俭。我这几天总有事儿。去外面查资料,还要忙生意,下班不定时。”说到这一顿,楚亦锋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实话,我都忘了要拉你的事儿。早知道告诉你一声,免得让你等。这样吧,我家有台闲置的,你去跟我妈说一声先骑着,这样你也方便。” 他忘了……白雪有点儿难堪的低头,没话找话道:“楚大哥还做生意?我以为就大姐做生意呢。她做的很成功的。” “呵。”楚亦锋不置可否。 “那你是做什么生意?” “开饭馆。” “啊?那我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行啊。” “我觉得你开的一定跟普通饭店不一样。” “呵。” 从这一刻起,白雪觉得她怎么试图找话题,楚亦锋都不配合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聊天内容干巴巴,没有上一回两个人聊一路的默契。 蹭车,忘了,聊不起来,白雪觉得她坚持不住了,她得提前下车,为自己的脸面,也为了不给楚亦锋回忆起她是无趣的印象:“楚大哥,就停着吧。” “停这?”楚亦锋明白了,女孩儿懂事儿,估计是怕他着急:“那行。再见。” 白雪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她叹息了一声。 跟人家表白没有勇气,能混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到底在干什么?这样磨蹭下去,有什么意义? 要么向前迈开一大步争取,趁着没结婚抓住最后的机会表白,将来也不后悔,要么退后一步远离。 可女孩子争取,面子上又过不去,他又不给她机会多接触创造契机。契机点在哪呢? 白雪站在街头拧着眉头想着…… 毕家小楼里,毕月坐在客厅掰着瓜子儿吃着听着看着,客厅里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认识人进来握手的,村里人热情极了,话题也早已不再谈论她结不结婚。 毕月觉得,被打岔打的,真挺好,她也爱听。 她此刻更挺服气。就刘大鹏这种爱挣钱的人,就人家走哪脑袋瓜都是生意经这股劲头,还到哪都吃得开,难怪退役了,当什么兵?不发达都没处说理。 看看,叫她舅姥爷和三爷爷就跟叫的是亲的似的,双向得利。 刘大鹏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向老庄稼人打听,跟他们可有共同话题了:“三爷爷,那我过俩月再来?苗子能长挺高了吧?估计收成这方面,您老人家就能估计个差不离儿。” 又一歪头端酒杯敬舅姥爷: “舅姥爷,我明天得叨扰了。这加工厂真要干起来,收粮这块,您和我大舅二舅就得受累了。您老把关。我这好几头买卖,只能过俩月来一趟,收粮来一趟。雇人什么的,你们都得操心。我敬您一个。” 赵树根儿激动,这是创收啊,也算最后给村里人办件好事儿,备不住搞好了,县里都能有名望,主动说道:“大鹏啊,这样,如果你真能确定下来,你要收粮,附近几个村什么的,我去给你联系,这都不是问题。” 刘大鹏大手一挥: “村长叔,您别觉得我屁股没坐热,喝了点儿酒是开玩笑,我这人做生意说干就干,我只关心最后收成。这个能保证,我这几天就能把加工厂办起来,机器什么的,二舅,咱就往回拉,不能手工,太费劲。 你们是不知道,南方吃的都是籼米,咱把咱这粮食干出名望,弄成牌子,给它运营成什么样呢? 这么说吧,你这牌子的大米只要运过去,南方人一看就认购,抢先市场先占住,那就妥了。 村长书,知道我这是啥不?我这是造福全国人民呢,好东西咱得分享,我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这好事儿我能不干嘛?” 大舅二舅听的更是激动,以后粮食收上来就倒手卖给刘大鹏省心,也不怕粮食降价。加工厂再一成立,入了冬还有活干,这等于天上掉馅饼。 尤其二舅,他本来是想跟毕月商量商量,给家里俩小子找活,哪怕去城里当学徒工呢,没想到坐家里就有活干了,这刘大鹏还说,因为毕月,因为那个没谋面的楚亦锋,以后真干起来就信着实在亲属给管理了,信舅姥爷。 二舅摩拳擦掌建议道: “你就说咋干咋整,这几天我都能陪你来回跑,我有手扶车,啥都能拉。 大鹏啊,月月坐这呢,你问问她,她二舅人品咋样。我们都是农村人,可我们村里人实惠。 嗳?要不然咱现在就去地里看看?” 话题莫名其妙就拐到了要出门。 三爷爷喝的老脸通红,除了毕铁林,他现在最喜欢刘大鹏。 这人真来开厂子,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以想象以后他们赵家屯备不住不靠政策也能富起来,赶紧点头:“大鹏啊,你现在吃的是沉米,不咋香。你等入冬的,我请你吃新米,那时候你再尝尝,老香了。哎呀,我现在一听你要开厂子,我这腿都有劲儿。走,我领你去看看咱赵家屯这片黑土地,竟出金贵东西。” 桌子上七八个大老爷们全都站起身,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势,毕月扭头看了眼院子。 “舅姥爷,三爷爷,明天的吧?外面这都黑天了,什么也看不到。”毕月伸手指指窗外。 结果毕月话还没说完,舅姥爷干枯的手一巴掌拍毕月肩膀上,语重心长又一副欣慰的表情,喝多了,有点儿激动:“丫头啊,你有福气,赶紧补上酒席,咱农村人讲究那个。趁着舅姥爷没死,等你结婚那天,我让你俩舅舅多买万八响的鞭炮,亲自送你上轿!” 刘雅芳用围裙擦手,她大舅都喝的说的醉话了,说着说着眼圈儿还红了,又看了眼她家大妮儿都被说愣了。 恐怕闺女心里琢磨都说的哪是哪啊? 刘雅芳看着高兴,也挺感谢刘大鹏。 “去吧。一会儿溜达回来,我再给你们做饭,愿意喝再喝,自个儿家,想咋地咋地。” 刘大鹏对下楼的司机一摆手:“亮子,你歇着。”车钥匙一递,递给了毕月的二舅。 毕月更服气,她二舅就显摆一句有手扶车,刘老板马上就能找准爱开车的人。 站在院门口,门口的大树下还站在很多看热闹的。 二舅在二舅妈不停提醒要小心的声音里,跃跃欲试进了黑轿车,还给刘大鹏讲手扶车和夏利车的不同,问人家要不要也试试摇把子。 等毕月再回到客厅,收拾着残余剩饭,厨房里的二舅妈没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这小刘真不错。月月咋不找小刘这样的? 这孩子,不会挑对象。 得找这种跟咱农村人能说得上话的,这种过日子才踏实呢。我咋听那个小楚,咋都觉得没这个小刘实在。” 刘雅芳不高兴了。擀面杖停了下来,本来是想给楼上歇着的俩司机包点儿馄钝送上去的,被莫名其妙膈应着了。 她姑爷可不就是大少爷脾气?那也不行说。她家楚小子再不好,也是亲的。 大舅妈瞪了眼说话不过脑的弟妹,赶紧看了眼刘雅芳的脸色,又冲二舅妈挤咕了两下眼睛:“你胡说八道啥呢?啊,谁好就跟谁啊?那跟谁处对象都是缘分。再说人家小楚没来,没听小刘说嘛,比他优秀百套,咱月月找的,那能差了?” “哎呀妈呀,姐,你可别多心,我这不就是嘴一秃噜瞎说嘛。” 胖婶儿和葛玉凤对视一眼,葛玉凤捶着后腰坐在小板凳上,咔嚓咔嚓的咬着黄瓜:“雅芳,这俩舅舅都在跟前儿?丰和呢?” “早上走的。他要知道又得说我。那一听说请客吃饭,眼睛都冒光,不省心的玩应。” 真照刘雅芳这话来了,刘丰和此时虽然还没听说错过好饭,可他一点儿没耽误讲究他姐。 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摆着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手边儿是一壶烫酒,张嘴就对他媳妇抱怨道:“我姐住三层小楼,给我三百块还一顿这个那个。啧,真抠搜。” 他媳妇小燕不高兴道:“你咋能那样寻思,姐咋没给别人?三百你还不知足,伸手管人要钱最磕碜。” 刘丰和一巴掌拍炕桌上,嘴里直喷花生米:“你跟谁说话呢?” 第五四零章 做人别忘本(一更) 刘丰和的媳妇小燕,被忽然暴怒的丈夫吓的身体一抖,本能的往炕沿边儿蹭了蹭。 刘丰和并没有因为媳妇示弱而降火气,倒是更火冒三丈,继续骂道:“我回来磨叽两句,你瞅瞅你,不分里外拐。你跟我姐过日子还是跟我过? 你当登人家门,厚着脸皮要俩钱儿那么容易呢? 连姐家那丫崽子都敢跟我甩脸子,我还得憨着一张老脸哄那丫头。 谁是谁舅?我一个当长辈的,跟三孙子似的。图啥?哪回不是把钱交给你?” “我?”小燕眼圈儿通红地看向丈夫。 这话,刘丰和没撒谎。刘雅芳也小瞧了她这唯一的弟弟。 刘雅芳根本不知道这些年,她这弟弟在外面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跟她也像个搅屎棍子似的蛮不讲理,倒是真心疼媳妇的人。 刘丰和每次在外面占便宜了,去掉嘴馋买点儿吃喝的钱,基本回了家就如数交给媳妇,媳妇是倒贴娘家,还是自个儿存起来咋地的,他都不管。 这也是小燕经常挨揍,娘家就在跟前儿,却从没因为挨打离开过家的原因。 有时候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娘家弟弟问小燕是不是挨欺负了,她都说是不小心磕碰的,帮着丈夫在娘家保持住好印象。 “哼,你啥你?你是一点儿不懂我。我心里能平衡就有鬼了。 你说说,我姐住小洋楼,这家把她阔气的。我是她亲弟弟,到现在吃顿肉都得算计算计。 我姐夫呢,那算是什么姐夫?比个旁人都不如。 过年回来那时候,跟这个喝跟那个喝,从来没说过拉拔一把我这个亲小舅子。 我在饭桌上问问找活的事儿,被个孩崽子损成茄子皮色。 大过年的,因为盆洗脚水,外甥女给亲舅舅骂出家门。给我差点儿没气断气儿回来的,你瞎啊?没看着? 我这回去,还得给背半袋子小米,舔脸装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为的啥? 我他娘算是看好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你瞅瞅,瞅我大舅那个势利眼,我都不稀得埋汰他。 以前总装老太爷,别说登我姐家门了,过年过节的,不去看他,他还挑理。 现在你再看看,鞋跑丢了往姐家奔,一个个的。我生气姐也不分里外拐。我都跟你们这种不分里外的选手置不起气!” 刘丰和说到这,还长叹一声,咂摸了口白酒,心里想着:防他跟防贼似的,外甥女对待他这个亲舅,比外人都不如。姐姐给三百块钱,得听训。 他知道三百块钱对于平常人家挺多的了,该知足,可心里有火发不出。 去镇上买斤酱牛肉都能有人寒碜他,说是论斤买啥啊?别切了,就这一块吧,你姐家那么有钱。 这还是不认识的。 村里认识的,他下地干活经常能听到酸话,谁逮谁劝,麻溜收拾东西进京吧,别跟土坷垃打交道了,就你这一个弟弟小舅子的,不拉拔别人也得让你吃香喝辣。 吃香喝辣!搁哪呢? 刘丰和越想越气,仰脖干了一盅,夹菜都不是好气儿,自言自语道:“按理说,都那么有钱了,姐家手指缝漏一点儿都够咱过好日子。就我这一个弟弟,多给点儿又没给外人。 再说了,那么多活,这个进城那个进城,能帮别人,不能帮我?啥玩应呢! 唉,我姐夫跟傻狍子似的,雇别人能比雇我放心吶? 你说我给他跑跑腿管管事儿,咱家小军是不是将来也能进城念书?一整就拿我当臭要饭的打发。这回给几百,还是我说咱家房子漏水。” 小燕儿无语地看向丈夫。那不是仓房漏了吗?谁家仓房能修的跟住人的屋子似的?这人又撒谎。 再听丈夫还在自言自语抱怨着,她憨厚嘴笨,一时间不知道该咋组织语言劝,又气又急又心疼。 气丈夫咋那么大脸呢,姐给钱还给出孽来了? 急丈夫喝点儿酒就不着四六,谁能信得着?怨得着别人吗?就这番话,要是让大姑姐听见了得多伤心。 同时也心疼。 丰和说的对,她过年跟着去的,看见了大姑姐一家,尤其是毕月那丫头对他们这俩舅舅舅妈的态度,心疼丈夫为了要俩钱得装啥也没发生的登门。 小燕伸手把笤帚疙瘩攥在手里,她怕自己说完,刘丰和再揍她,先攥住,这才开口劝道:“哪有那么多按理说?丰和,姐过富裕了,咱应该高兴。现在咱屯子都高看咱家。你老说姐亏了你,你咋不想想……” 刘丰和立起眼睛:“想啥?!” 小燕闭了下眼,觉得不说重话,丈夫就得心理不平衡魔障了,做人更得糊涂,鼓足勇气道:“当年姐夫上后山没出事儿之前,姐知道咱俩手里有钱,是我说秃噜嘴的。结果上门管咱借钱,你……也赖我。咱俩都没让她闭上嘴,一分钱没拿着,顶着大雪天走的,边走边哭。” 刘丰和脸色涨红,他犟嘴道:“那不是没有多少?还得给你爹买咳嗽药。” “你咋忘了这茬?换你你得记恨一辈子。我现在能不登门就不登门就是没脸。姐夫出事儿了,那是一辈子残疾。家里就姐夫一个壮劳力也倒炕上了,咱都没登门看看。换咱恐怕都得不认这门亲,你咋不知道知足呢!” 刘丰和被说的恼羞成怒,习惯性举起巴掌要扇媳妇,而刚才害怕挨揍的小燕儿却忽然凑上前,像是不害怕了般,一把拽住刘丰和的胳膊,哭道:“我知道你,我懂。 以前你抠门,咱那样对姐,都是穷闹的。 你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要回来钱都给我爹治肺痨病,还怕俺们娘俩挨饿。 现在咱不缺吃喝,丰和,别那样了,让人瞧得起点儿。给咱儿子当个好榜样。 你要真想进城找活干,我陪着你,咱跟姐夫好好说,不偷奸耍滑,不挑累活轻活,靠力气挣钱,别再张嘴就伸手白拿。 姐为啥让你欺负,为啥出嫁时一分钱没拿,全都留给咱?姐夫为啥睁只眼闭只眼,那么困难时还给你拿粮食?不就因为那是亲姐。换别人,你看她干吗?” 刘丰和无力地放下胳膊:“行了行了,别猫哭鬼嚎的了,哪辈子的事儿了,提那些嘎哈?” “啊?丰和?”小燕依旧恳求着不依不饶。 “知道了,你这娘们。” 第五四一章 汇报之“就她没提你”,受伤不?(二更) 刘雅芳拿着手电筒,站在大门外望啊望,嘴里嘟囔道:“这都几点了,咋还不回来呢?” 被惦记的几个人,此时也从地里往外走了,所有人脚上都带着泥,要上车回村了。 刘大鹏边走边用手扇风,一会儿给自个儿胳膊一巴掌,一会儿扇一下脸颊,夏天这大蚊子嗡嗡的。 折腾谈粮食,再被夜晚小风一吹,蚊子一咬,他此刻酒醒一大半,不过依旧很兴奋。 无论是三爷爷还是舅姥爷,从老到少,一路说说笑笑,憧憬着刘大鹏那个加工厂。 车路过大队部时,赵树根儿拍了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刘大鹏,像是显摆一样比划道:“看见俺们大队部了吧?其他屯子的可没我们赵家屯的好,前段时间刚修的。我吆喝了一嗓子,大家伙有多拿多,没有就出力干活。所以说,大鹏啊,厂子设在俺们屯,你放心。” 刘大鹏半扭着身体笑道: “村长叔,明个儿我去舅姥爷那边几个屯子再瞧瞧,咱这就往回拉机器,跟你签租用厂房的协议,等来年我还得到你这买宅基地盖厂房。 有三爷爷和舅姥爷掌舵,您给跑跑关系外加收粮,我这买卖做的顺心。 真是没白来,哈哈。也算是天大的缘分。 您吶,给这屯管理的也算持家有道,别看这话不恰当,但充分说明,屯子里的乡亲们服您,所以我放心着呢!” 这话夸的赵树根儿心里熨帖,正要谦虚两句,只看刘大鹏一巴掌拍脑门上,吓了他一跳:“咋的了?” “村长叔,我得打个电话。咱屯子安没安电话?” …… 楚亦锋这边面条刚出锅,那面当当当连刀切上了小辣椒,正要用小辣椒和肉丝炸酱呢,电话响了,他一接起来就飚高音儿:“你小子有谱没谱?下午到,你现在给我打电话?” 楚亦锋拧紧两道剑眉,听清那面说什么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喝多了?大鹏,那是我丈母娘家,你别给我丢人现眼。以后你拍拍屁股走了,我还怎么去赵家屯?让你去当司机,不是去毕家当座上宾,你搞清楚身份!” 刘大鹏坐在破旧的桌子上,吊儿郎当握着电话筒大言不惭道:“你可拉倒吧。哥们现在是赵家屯一九八六年年度最受欢迎男青年,你来没我好使。” “少胡扯。我媳妇怎么样?她状态看起来怎么样,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京都,我去路口接她。” 刘大鹏啧啧道:“哎呀,疯子,你那小媳妇真是厉害人。那小眼神给哥们剜的,我从进她家门就矮了半截。等回头的,你真得好好管管,那么野的性子,我看你这后半辈子要不妙。” “你还没醒酒?说点儿正经的。” “正经的?行啊!嗯,你媳妇过的挺好,我也不能问她胖了瘦了,越线了不是?你丈母娘现在等哥们回去,要给我来顿夜宵包馄钝呢。 嘿嘿,羡慕不?我们处的不错。 更正经的是,我们可不一定哪天回哈,你可别跟傻小子似的在道口望眼欲穿,守不着。哥们要在这开粮食加工厂,把来回路费挣个几百倍再回去。” 楚亦锋心里犹如猫爪挠:“刘大鹏!” 刘大鹏嫌磨叽:“你媳妇的三爷爷和舅姥爷都在外面等我呢,我不能让那么大岁数的人喂蚊子吧?别老你媳妇啥样啥样的,她啥样我也不能离近观察,你也不让啊。” 毕月的三爷爷?舅姥爷?陪刘大鹏? 楚亦锋心理复杂的要命,声音压抑道: “她提我了吗?有说什么没有?” 刘大鹏再次拍了下脑门,瞧瞧喝酒误事儿,急忙回道:“你真得感谢我,还得感谢你丈母娘。这么说吧,全村老少都知道你是毕家姑爷了,说的可是你们结婚了。” 楚亦锋心里一热,眼中精彩绝伦,就在心热往翻滚沸腾上蔓延时,刘大鹏又一桶冷水浇下:“能提你的都提你了,就你媳妇小脸一板,面无表情,没提你。” 楚亦锋当即怔住。 他捏紧早已挂断的听筒,心口一会儿堵的严严实实,一会儿又像是松了口气。劝自己,最起码关系坐实了,毕月赖不掉他。 可这么一想,又觉得自个儿特窝囊。他期待的爱情和婚姻,不该是这般模样。 毕月现在连提都不爱提他了。这种被迫的默认,是因为孩子?是不是像认命? 月月,就不能再给次机会吗?就不能开开心心嫁我看我以后表现吗?你这样,太打击人了,太打击我的骄傲。 楚亦锋眼中是复杂的神色。 等他再次站在厨房里,只挑了碗面条,拿起用来炸酱的小辣椒咔嚓咬了一口,辣的他眼有些热。窝囊,窝囊极了。 用酱油拌面条,干脆猫腰趴在菜板边吃了起来。等吃完了,也没心思整理材料,换了件白衬衣,对着镜子照了照,暗示自己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楚亦锋。 别气馁,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娶到手就行,没啥。 …… 楚亦锋到了他的私人会所,推开院门,里面灯火通明,十几个工人正在加班加点的干活,铺面而来一股锯末子味儿,满院子飘灰儿。 刚才站在院子里还在剔牙叫嚣快点儿干活的人,闻声回头一瞧,马上带小跑奔了过来。 四十多岁的人,一脸笑模样,此人外面尊称一声柳六爷,串胡同长大的,目前组了一个二十几人的装修队。 说是装修队,实际上接活接的最多的是专门修缮王府四合院之类的细致活,据柳六爷他自个儿胡吹海吹,说是柳家祖上就在营造司干这行当,手艺是祖传的。 柳六爷说话间点头哈腰: “楚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里面请,看看咱祖上的手艺,合不合您的想法?” 楚亦锋点点头,抬脚迈过一地的刨花,一侧眸就看到从里面走出几个彪形大汉,正打算抬地上堆的三个木箱,有些疑惑:“六爷,那是什么?” “呦,楚爷,您叫我声老六就成,您这不是折煞小子吗?”说完,柳老六就冲那几个彪形大汉喊道:“都给我轻拿轻放嗳!”这才又对楚亦锋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不嘛,伙计快干完了,老六赶上楚爷您开张,也没什么表示,弄几个屏风,喜庆喜庆。呵呵,虽说是赝品,但工艺不错,有富贵吉祥完整版,有四大美人,古艳香色占齐了,给您楚爷提前贺喜,祝您红红火火开门大吉。” 第五四二章 多大的男人也有孩子的一面(三更,为盟主太古尊无影+) 楚亦锋被逗乐了,翘起嘴角道:“老六啊,你还得给我张罗一个跟你一样能说的管家,这事儿给我上心点儿,好处少不了你的。你啊你。”楚亦锋拍了拍四十多岁汉子的肩膀:“将来若是不想干装修了,你找我,包你发达。” 柳老六双手抱拳,满脸喜色: “承您吉言。您放心,管家的人选我早都给楚爷留意了。” 总体上,楚亦锋对于装修风格相对满意,他也没大改,只是弄的更原滋原味一些。 此刻他站在院门口,身侧站着一位一眼就能辨认出曾是军人模样的男人,这人名叫贾爱党。 “爱党,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管理,还托刚才柳老六找管家?”楚亦锋侧头看了一眼,这才继续道:“咱军人不弯腰不低头是印在骨子里的。但是做生意得必躬必亲,能说会道,逐利是本能。我现在身份受限,没有太多精力投在这上面,找来的人,他负责管院宣传拉拢顾客,你负责管他,我只信着你。” …… 这天晚上,楚亦锋放下资料,放下了挣钱的心眼,他放空心思躺在毕月的床上。 事业上升期,挣钱还是当务之急,媳妇孩子也不在身边,要不要在他身边当媳妇,至今也没个准确答案,天天提心吊胆。 楚亦锋将毕月的毛毯盖在脸上。 他忽然脆弱了。 他想告诉毕月,他没那么强悍,他就一普通人。 下了飞机,还没忘记歹徒拿炸药要跟他拼命呢,又意外得知要当爹了。 憧憬着做梦般站票回来了,迎接他的是又跪又被骂又挨打。巴掌撇子的,亲爹拎着棍子打,丈母娘捶他心口,老丈人拎他脖领子,媳妇扇他脸,小舅子踢他膝盖。 这要算完,他不抱怨。可毕月猛戳他心窝子,戳的稀烂,揣着他的孩子威胁他分手。 似是他不退后一步,她会干出更伤害他的事儿,说出更狠的话。 他受不住了,退了一步后,开始过上了有苦难言做贼一样往院子里扔吃喝,鬼魅般尾随毕月远远看一眼。 白天还得装男子汉,哪样都不敢耽误,努力向前。 一人一碗一副筷子,对面空空如也,没人陪伴。酱油拌面条,吃饼干,喝的像傻瓜一样,自己换绷带上药,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怎么就混到了这一天?还得学会一笑而过,时时刻刻反省自己,反省完,控制不住火冒三丈的脾气还会再犯。 楚亦锋骑着毯子,翻了个身,傲娇地嘟囔出声:“老子歇一天。” 毕铁刚站在房门外,一手端着饭盆,盆里有热饭热菜,一手攥着新牙刷,不用进去就能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 与其同时,远在赵家屯的毕家小楼也安静了。 刘大鹏他们,连同舅姥爷一家,也都住在了新盖好的房间里。 刘雅芳看着一大帮人,直跟毕月背后磨叨着多亏盖房子了,要不然住不下不说,让人刘大鹏来了以前的大破家,丢楚小子脸面。 毕月此时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面侧身对着镜子照着自己,她将毛巾扔在脸盆里,手指划过凸起的肚子,在浴室满是水蒸气的氛围中自言自语道:“宝宝,你姥姥真烦人,把你爸爸说漏了。妈妈成了已婚妇女。 你爸爸也真烦人,离他两千多公里,他还能阴魂不散派个人。 他怎么老缠着咱娘俩,就不能让咱俩透口气吗?你堵不堵得慌? 唉,你这还没出生呢,等你出生,他得疯成什么样。” 毕月坐在床头,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外面的月亮,没了白天的镇定自若。 谁说别人提起楚亦锋她没反应,那是她至今都很信任的人。 她陷进了众生中在恋爱婚姻中的女人一样的思维,宝宝的爸爸,这个头衔,就足够她左思右想,少了份干脆。 刘雅芳躺在软乎的大床上,累的她都不会翻身了,还搁心里算计着明早做啥饭呢。 她想的比较杂。 一会儿又累又高兴的瞎琢磨着,能有更多人入冬有活干了。看看给丰和也安排一个活,冲她,冲楚亦锋,大鹏能给这个面子。 又想到姑爷啊,你可得争点儿气,别你脾气比我闺女还大。 你们结婚的事儿都说出去了,咱都消消气吧,俺们不跟着裹乱,可快点儿好好过日子吧。 等俺们娘俩回去了,你好好哄哄,跟你们都要操不起心。完了赶紧去补结婚证得了。谁家像她家似的,嫁闺女嫁的这个吃哑巴亏。 入睡前,刘雅芳又重新算计了一遍,明天到底蒸多少馒头够这一大帮人吃。 而她此刻并不知道的是,她要做的饭,少算了两个人,那俩人正在火车上。 毕铁林身揣巨资,一派从容,大晚上的,他一手拎着吃喝,一手扯着梁笑笑下了火车,又在站里直接换上了去哈拉滨的火车。 屁股刚坐定,毕铁林拽了只烧鸡腿递给了梁笑笑,对面坐的几个人一瞧,都本能咽了下口水。 梁笑笑摇了摇头,毫无胃口。 看向对坐的大爷大娘,这俩人大概被烧鸡腿勾的也饿了,掏兜拿干粮,拿装酱的罐子,干豆腐,大葱,小黄瓜,大爷起身去打水。 没过几分钟,黄瓜的清香味弥漫周围,梁笑笑吸了吸鼻子,毕铁林瞅了瞅她。 列车员推了推毕铁林的胳膊:“同志,是不是你要补卧铺?” “对,现在有吗?” 等梁笑笑毫无形象地爬到硬卧上铺时,毕铁林已经没影子了。她也没管,一歪身子,扑腾躺下了。 也不怪梁笑笑打蔫,她小发卡都睡丢了,两眼顶着大黑眼圈,小脸蛋已经一天一宿没擦香香。 再加上夏天热,头发黏黏的,一折腾就跟要虚脱了似的,刚跟毕铁林熬了半宿加一白天,下了那趟车赶这趟车,要折磨死她了。 梁笑笑刚要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隔壁的铺位有女人尖声喊道:“干啥呀你?挠我脚心干啥?” 很少慌张的毕铁林,声音里这回都带出来了:“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 “大半夜的,你这人真是,给我吓一跳!” “抱歉抱歉。” 梁笑笑腾的坐起:“铁林?铁林?” 毕铁林一脑门汗,仰头瞅着梁笑笑,手里还攥着干豆腐卷,献宝一样递上前。 “怎么了?” 毕铁林脸色讪讪道:“寻思闹着玩,挠错人了。” 梁笑笑没心没肺捂嘴乐:“哪弄的?” “用鸡大腿换的。你吃。” 第五四三章 顶门立户的回来了(一更) 毕铁林仰头望着坐在上铺咬干豆腐卷的梁笑笑,一面用胳膊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毕竟以前那种罪名进去过,从出来到现在,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离妇女同志们远点儿。 就刚才,别说被挠错脚丫子的那位吓一跳,他自个儿也被吓的不轻。心里有阴影啊,就怕人家扯嗓门骂他是流氓。 梁笑笑哪知毕铁林的心理,摆摆小手,毕铁林配合着离近一些,她嫌弃道:“也不好吃啊,看人家吃怎么那么香。”说完,掐着兰花指拽出黄瓜条,咔嚓咔嚓地咬着,将散花子的干豆腐卷又递了过去:“给你吃吧。” “那你早点儿睡,我走了。” 梁笑笑撂倒了又腾的坐起,这功夫终于长心了,想起就买到一张铺,毕铁林拎的兜里装着存折和很多现金呢,她用着气息叫住离开两米远的毕铁林:“你把兜子放我这,你去硬座那面踏实睡觉,我枕脑袋底下,你放心。” 大概下铺嫌弃顶铺的人太折腾,咳嗽了几声,不是好气儿的翻了个身。 毕铁林瞟了两眼下铺的人,这才抬头和璨如星辰的大眼睛对视道:“不用,别操心了,快睡。”边往车厢外走,边寻思着:把兜子给笑笑得更不踏实。就那没心没肺的样儿,别说管钱了,能管好自己别睡过站就谢天谢地。 毕铁林此刻也觉得自己太操心,还找了个太不操心的,他一手拎兜,一边吃着剩下的干豆腐卷,靠在车门处。 但他一想到笑笑那憨样儿,嘴角边就能嵌出几分笑容,可见甘之如饴。 这大半宿的时间,他甚至没回硬座车厢,总觉得不放心梁笑笑一人躺在陌生的地方,尤其是上铺,怕睡毛楞再从上面掉下来。 列车员不验票的空档,毕铁林就坐在卧铺车厢过道的座位上,抬眼就能看见梁笑笑,后者愣是没发现毕铁林去而复返。 到一站列车员重新检票呢,毕铁林就去卫生间或者火车连接点晃悠抽烟,他有票,可他怕被查问,到时候笑笑很容易听到他的声音再醒了。 当然了,这是毕铁林前两个小时琢磨的,后来天蒙蒙亮时,他觉得自个儿真是想多了。 上铺的梁笑笑睡的天昏地暗,不但没起身上过厕所,就是连翻身都懒得翻身,睡的呼呼的。 最让毕铁林感觉有点儿受伤的是,快到站了,这小胖妞终于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他站在过道处,连问都没问一句,张嘴就是:“呀,快接住我,我得下去。” 毕铁林叹气,明白了,这是要着急上厕所。 下火车倒客车。客车还不如火车。为啥说不如呢?因为没座位。 八十年代的大客车,哪有超载这一说,毕铁林和梁笑笑都是坐在过道的小马扎上,一前一后。 梁笑笑侧头瞄了一眼花同等价位坐在“大座”上的乘客,眼神流露羡慕,又挠挠鼻子蔫头耷脑的低头。 毕铁林用手指在后面给她顺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后悔跟来了?” 梁笑笑马上回眸犟嘴:“不后悔。” 开玩笑,这次要说后悔了,以后毕老板走哪都不会带她了,她好不容易死皮赖脸跟来的。再说了,去他老家说后悔,这不是嫌弃的意思吗?那显得她多不地道。 嘴上这么说,可客车刚行驶一个多小时,梁笑笑的脑袋瓜就一点一点的。 车里闷热,她汗流浃背、昏昏欲睡。 就在她一个大瞌睡要一头扎前座人的后背上时,毕铁林眼疾手快从后面给她搂住,也顾不上周围大座上的人瞅了,他趴梁笑笑的耳边哄道:“再坚持坚持,还有俩小时。” 梁笑笑欲哭无泪,拳头揉着眼睛:“怎么还有俩小时?”这是去的啥地方啊? 毕铁林很后悔,不如开车回来了。最后一笔煤款结算完,他也连续好多天没睡好了,怕一人开车出事儿。 可此刻后悔不如他一人遭罪,瞧瞧给他的笑笑折腾的,明明跟顶花带刺水灵灵的小黄瓜似的,现在像打蔫的茄子。 其实,这趟回来也不在计划中,带笑笑回来更不是他本意。 大概还是年轻,抵抗不了想跟笑笑腻在一起的诱惑。 …… 刘强东到客车站时,一眼就看到了毕铁林正猫腰掐着坐在道牙边儿女孩儿的脸,挑了下眉,有点儿意外:“铁林。” 毕铁林赶紧恢复本色,站直身体不失热情地跟刘强东握手:“刘县长。” “什么县长,跟我还那么客气?你又忘了叫哥。” “刘哥,你怎么来了?” “你姐那面走不开,这不是天热嘛,有人跟她冰棍厂定了大量的奶糕,让送货上门,我正好在,她就让我来接你了。这位是?” 毕铁林一把握住梁笑笑的小手:“这是我未婚妻。笑笑,这是刘哥。” 刘强东意外毕铁林找了个这么点儿岁数的,不动声色道:“你这小子速度还挺快。我告诉你,结婚必须通知我,我等着喝喜酒。怎么个意思?咱现在去养殖场还是回屯子?回屯子开我车走吧。” 等梁笑笑爬上了吉普车,赶紧翻出她的小化妆包,拧开雪花膏往脸上点了五个点,得收拾打扮,要见父老乡亲了,不能丢毕铁林的脸:“这回再到地方,那就是真到了吧?” “呵。” 梁笑笑又剜出一大块,伸手就往毕铁林的脸上抹,毕铁林这几天都习惯了,也没躲,任由胖出小坑的手往他脸上划拉。 梁笑笑唏嘘道:“我都坐好了下客车换牛车的准备。”说完拽起身上的半截袖闻了闻:“呃,又嗖又香,味道混了。” 毕铁林一本正经的表情耍流氓:“过来,我闻闻。” “你讨厌。我告诉你哈,到了你家,我得跟月月在一起,你别老动手动脚。” “咱是她小叔小婶儿,当然得保持形象。我也警告你,梁笑笑同志,别啥话都跟毕月说。” 路过镇上,毕铁林东打听西打听,包了三家卖鞭炮的存货。 以至于毕家小楼里的众人刚准备要吃早饭,毕铁林和梁笑笑人未进屋,外面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响起。 赵树根儿叼着烟卷加快脚步往毕家方向跑,跑到近处眯眼一瞧,对闻声都出来瞧热闹的众人忽然喊道:“毕家顶门立户的回来了,铁林回来啦!” 第五四四章 为何(二更) 第五四四章 正主回来(二更) 毕铁林之所以回来,起初的原因是外甥女付娟接电话时,絮絮叨叨唠的那些家常:“老舅,你和我大舅都不回来,有嚼舌头的说是咱家盖小楼又怎样,刚盖完就没有人气,人丁不旺啥的,说什么是落败之象。 还有人不敢当我妈面说,可我回屯子都听到了,说我妈离婚就是因为建房起地基咱家不搓第一撬,完事儿也不回来放鞭炮。 这回我大舅妈和我月姐回去,俺们刚下车,就有人小声说,回来的是女的啥的。反正我就觉得不好听,有空你回来给他们瞧瞧。” 在农村,婚丧嫁娶外加一个盖房子,那确实是大事儿。赶上讲究的人家,还会请亲戚朋友来家吃饭暖锅,家里不回来顶门立户的,也确实不好看。 给大家伙瞧瞧,行啊。 正好最后一笔煤款并且是最大的一笔款项到位了,又给京都的张秘书打了几个电话,听说了政府扩建招标要马上开始了,各种人脉关系,早就有建筑公司活动开了。 正因为以上几点,晚上搂着梁笑笑,本该终于睡个踏实觉的毕铁林,他心里揣着事儿,像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腾的坐了起来,朗声跟梁笑笑宣布,他得去找毕月谈谈,也是时候回老家看看了。 所以他下车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鞭炮,让大家伙听个动静,出来都给他看看,谁说老毕家只回来家属了。 “哎呦天啊!”率先往外走的是舅姥爷,他将饭碗往桌子上一丢,比刘雅芳还快了半拍儿:“是铁林回来了!”他这一嗓门,后面跟了一串人。 刘雅芳也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厨房带小跑的出了门:“铁林啊?你咋回来了?啥前儿回来咋不告诉一声?” 毕铁林一嘴对付十来个人,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 毕月翘脚站在客厅看大门口,感觉就一错眼的功夫,门口喧哗无比,院子里接二连三的往里进人,她瞪大眼,嗯?那杏黄衬衣是谁?笑笑! 这种时刻,刘大鹏不再是上上宾了,赶紧将手里攥的半个馒头扔在桌子上,问毕月:“谁回来了?” “我小叔。你吃你的,坐。” 毕月说着话,趿拉着拖鞋也往外走,还对刘大鹏和俩司机摆摆手。 刘雅芳在嘈杂中问梁笑笑:“你咋来了呢?”这话问的不太友好,可本意更多的是纳闷。 梁笑笑只能笑了两下,脸色微红,也不知是晒的,还是被一帮人瞅的。 妇女们也擅长发现八卦,不像一帮老爷们围着毕铁林寒暄。 院墙上趴的,趁空往里挤的,总之都想听两耳朵。 刘雅芳这一问,心里燃烧八卦的婶子大娘们,都支着耳朵瞪大眼好奇地看着梁笑笑。 毕月正好赶了过去,拽了拽刘雅芳的衣角,示意她娘态度好点儿,一把握住梁笑笑的手,不知为何,刚才小叔瞄她那一眼,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没敢对视。 所有人都认为毕铁林很忙,围着问话的人也很多,不会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可此时毕铁林直接对全村最爱传播小道消息的邻居胖嫂喊道:“胖嫂,这是我对象,领她来家看看。” 这一声介绍炸了锅,大家伙七嘴八舌。 胖嫂还拍打了两下刘雅芳的胳膊,嫌弃不够意思,这事儿咋回来没第一时间说呢,哈哈笑道:“铁林吶,我一猜你准保不会回农村找对象。瞧瞧这水灵劲儿的,是城里的吧?” 毕铁林在人墙中扭头瞧了眼梁笑笑,笑的志得意满:“是,笑笑,这都是村里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胖嫂热情十足,绕开毕月一把拽住梁笑笑的手,夸张的像是她亲弟妹似的:“呦,我说你们家可真是双喜临门。昨个儿才听说你大侄女结婚,嫁了个军官,你这又领个城里媳妇回来。快着点儿进屋,要我说,就该收拾收拾去后山,赶紧给你爹娘磕几个头念叨念叨这些天大的好事儿。” 毕铁林表情带笑,但他听了这话,看了眼刘雅芳,又再次看了眼毕月。 毕月不知为啥,她有点儿怕小叔,挠头这一团乱糟糟。 别说毕月怕了,就是在热闹的人群边缘陪笑脸的刘大鹏,心里也暗暗纳罕。 难怪疯子的老丈人家不是普通庄户人家,这家里最有本事的人,全身透着股说一不二的劲儿,这小叔,不是什么好接触的人。 正如他想的那般,当舅姥爷和刘雅芳一起介绍完刘大鹏,毕铁林和刘大鹏握手时,依旧是满脸笑容,只是挑眉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 这细节,刘大鹏正好捕捉到。 …… 梁笑笑红着脸,不顾院里院外几个妇女打趣的眼神,在刘雅芳身后尾随着进厨房,小小声道:“嫂、嫂子?” 刘雅芳一听这称呼,扭头一看梁笑笑那张小嫩脸,她浑身上下不舒服。 “我帮你干点儿什么吧?” 刘雅芳指着敞开的厨房门,门外就是通客厅的地方,也小声严肃道:“这么多人,谁不能帮忙?你痛快跟大妮儿上楼洗洗收拾收拾,别在楼下晃悠,吃饭了没?” “没。” 刘雅芳心里都快乱套了,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真是撒完闺女的谎,还得跟村里这帮妇女撒小叔子的慌。 总不能说铁林对象是大妮儿介绍的吧?人家嘴上说是有缘分,出门就得呸的吐一口,啥家风?难怪能找到这么小岁数的对象。再说跟这些人也说不着那么详细,糊弄个大面儿得了。 刘雅芳十分嫌弃,此刻更是认为梁笑笑不知害臊,这咋还跟老家来了? 头都没回一摆手打发道:“上楼等着吧。他们这热闹得时候能散。” 毕月正好进厨房取茶杯,客厅里的茶杯都不够用了,当着梁笑笑的面拧眉道:“娘,你态度好点儿。” “娘啥娘?你快点儿陪她上楼,别哪句说秃噜嘴了。不用你端茶倒水。” …… 就这样,楼下如何喧闹,毕月和梁笑笑都不掺和了,俩人结伴上楼时听到楼下有人和刘雅芳说:“你闺女跟她那个小婶儿处的不赖啊?” 梁笑笑进屋就没心没肺道:“你看你妈那样,得亏我脸皮厚,稍微薄点儿都得被她吓哭。” “我小叔那面不忙?有事儿?”毕月表情有点儿严肃:“还有你,不是去那呆几天就回家吗?你爸知道你又跑东北了吗?” 梁笑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儿还扮可爱:“回去我外婆准保得揍我。我爸嘛,他就拉着脸这样,唉!” “那你还来?” “我这不是想你了?来看看。” “胡扯。没出息。” 第五四五章 施压(三更,为盟主忽然好想念+) 楼下这顿早饭吃的糊了半片的,一会儿这个咬两口馒头,那个喝口稀粥垫吧一口。 大概也就半个小时的热闹,村里人更有眼力见儿,碰到人家吃饭点儿,再说到点儿该扛锄头下地了,只简单说几句话,问一问在毕铁林手底下干活的亲属咋样,听个大概齐也就笑着离开了。 二十几个茶杯装满的茶水,只有少数几杯,有人端起喝两口。 要是不看大理石地面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脚印儿,根本看不出刚才这屋里装了多少人。 去外屯的去外屯,手扶车一走,刘大鹏的黑色轿车也再一开走,马上少了一大半热闹。 一时间,走的走,帮忙收拾屋子的葛玉凤等人又去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了三爷爷、赵树根儿和毕铁林。 赵树根儿坐在沙发上扫听毕铁林在外地干的咋样,三爷爷也打听他挂心的外甥陈大鹏。 毕铁林有问必答,在三爷爷和赵树根儿一边嘱咐他好好睡一觉,一边抬屁股要离开时,他这才说道:“我下午还得去趟我姐那,明天早上给我爹娘上坟。明个儿中午吧,来家吃饭,正好咱们商量点儿事。” …… 三楼毕月屋的浴室里,闺蜜俩说着知心话。 梁笑笑嚼着巧克力,摸了摸毕月的肚子,唏嘘长的挺快,有点儿能看出来了,边脱衣服要洗澡边絮絮叨叨犯愁道:“都被你娘说成已婚妇女了,那就赶紧结吧,你还真打算让你娘撒谎撒一辈子?我说月月,你在闹什么别扭呢?” 毕月拧紧眉头,她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她在胡闹? 明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成了她的错,语气不是很好,忽然变的特别烦躁喊道:“我那是闹别扭吗?笑笑,换你你嫁啊?对,你们不是我,过几个月,不,不用几个月,你们过个十天八天就能忘了,可我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怎么一个个那么烦人呢!” 毕月说完就将连衣裙往凳子上一丢,她本想气冲冲转身离开浴室来着,想起还没给梁笑笑找毛巾,又不是好气儿地站住脚蹲下身翻柜子。 梁笑笑抿了抿唇,光着身体站毕月身后探头看了一眼,蔫声蔫气儿地说:“怎么了嘛,生气了?我人生地不熟到了你家,你好意思跟我闹别扭吗?” “你!”毕月嗖地扭头瞪人。 梁笑笑倒乐了,这就好说,随后又一叹: “我说你闹别扭,我立场足啊。有些话,你别不爱听。 你看看我,你看看你妈对我那态度。 打一照面,她都说了什么,我又不傻,我也忘不了。 让我别叫她嫂子,让我别去医院给你送吃的,就差指鼻子说看不上我了。 私心里备不住都得认为我不害臊,挺大个姑娘也不顾脸面了,特别是这回。” 梁笑笑脸色红扑扑地,她自个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尤其是这次,她真是死皮赖脸跟来的,毕铁林撵她回京都,怕对她爸没法交代,也怕越裹越乱。可她不想离开他,回家迎接她的不定是什么呢。 “月月,不被人接受,还有受过的委屈,谁都耿耿于怀。可我厚着脸皮刚才又管你妈叫嫂子了。我明知道她有多看不上我,我还往前凑。知道为什么吗?” 毕月仍旧蹲着,她手里攥紧新毛巾,平静回道:“咱们不一样。我娘做不了我小叔的主,我们家谁也做不了我小叔的主,你信任他。再说嫂子和婆婆能一样?你心里明白这点。” 梁笑笑挠了挠后背,也抱膀蹲在毕月身边: “面子,他家再地位高,你伤了自尊,你一定心里想着,就那样的家庭,你还懒得过门呢,所以迟迟不往前走一步。 可在我看来,说白了,就是你不够坚定,你比起我,太小心翼翼了。你自个儿都怀疑你们过不好。 我们不是催你,就是觉得你不该就这么对付混日子下去。着急,懂不?给我毛巾,我洗澡了。” 毕月出了哗啦啦水流声的浴室,还没消化完梁笑笑的话,毕铁林敲了几下门。 “小叔,她洗澡呢,说是不饿,等会儿我给她煮面条。” “我不找她,我找你。跟我出来一趟。” 毕月心里没底儿。 …… 毕铁林和毕月一离开家,梁笑笑慌神了,更不好意思饿了吃,困了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儿,头发湿哒哒地站在刘雅芳身后。 这功夫,毕家小楼彻底静了,下地干活的,回家做饭的,有正事儿都出门了。 刘雅芳拿着抹布擦这擦那,一回身看到梁笑笑就心堵。她也没别的原因,看不上仨字概括,这回就剩她俩了,更不用装了:“跟着我嘎哈?看不到这地面埋汰?拿拖布去院子里洗洗,完了给我墩地。” “噢噢。”梁笑笑站在院子里差点儿喊婶子,嘴一瘪又紧急改口:“嫂子?哪有水龙头啊?” 刘雅芳站在窗台边嫌弃道:“看不着水井啊?压水井,你看谁庄稼院儿安水龙头!” 压水井?梁笑笑挠脑袋。 那得一人压水,一人洗拖布吧,谁能干两样事儿?疑惑,困扰,但不敢再问刘雅芳了,笨笨咔咔吭哧吭哧的压井,干压不出水,到底被刘雅芳推一边去了。 地也墩完了,茶几,窗户,桌子,家具也全都擦了一遍,就在梁笑笑偷摸打了个哈欠,纳闷毕铁林和毕月咋还不回来时,刘雅芳将手里的抹布往茶几上一扔,她坐在沙发上问道:“你们回来干啥来了?有啥事儿?别说放鞭炮,说点儿有用的。” 梁笑笑心累。月月还说嫂子不如婆婆,瞧瞧她这嫂子,比婆婆还能端着,也就她吧,软乎好欺负。 不过,呵呵,这嫂子也就私下训她两句过过瘾吧,当面儿敢吗?毕铁林不会让的。 梁笑笑低头间眨了眨眼睛,反正也得给,她来说。好声好气道:“回来给月月送钱啊,他煤款都要回来了,关系也给找好了,把三十多万要给月月拿去好……” “啥?多少万?!” 谁也不知道毕铁林跟毕月说了什么,毕月是肿着眼睛回家的,不到两个小时,紧接着嗓子也哑了。 第五四六章 句句戳心(二合一) 叔叔和侄女一回来,毕家小楼很静,谁都知道气氛不对劲。 毕铁林回房间洗澡了。 毕月也回了自个儿房间,被梁笑笑拉住时只说了句:“被蚊子咬了,我去抹点儿药膏,你呆你的。” 梁笑笑望着情绪低落的毕月哑言。 大白天被蚊子咬了,这俩人钻树林子谈话去了? 刘雅芳在厨房当当当连刀切着手擀面,要不是她这块弄出点儿动静,梁笑笑会觉得别扭极了,跟刚才客厅里的热闹喧哗有太大反差,更是明明很累不能歪倒躺着。 气氛不好,又到了别人家,她有点儿紧张。 厨房里,很不对付的俩人在小声说话。 刘雅芳切完一堆面条,提起抖了抖,抖散了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放在面板上,头都没抬问道:“问出啥了没?” 梁笑笑尴尬。 毕铁林洗完澡,光膀子穿个大裤衩在床上躺着呢,她再脸大吧,也只能问几句就落荒而逃,不能在那屋多逗留,要不然那是个大灰狼,能问出啥就有鬼了。 “就说不该我打听的少瞎琢磨。我还问月月了,她跟我比划了两下嗓子。” 这回答,梁笑笑也看不出低头舀水刷锅的刘雅芳,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能画蛇添足又添了几句:“我说什么毕铁林是不听的。一般正事儿上,我备不住能有知情权,在他那绝对没有参与权。” 刘雅芳抬眼皮瞟了眼杵在一边的梁笑笑,心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有瞧不起,也有无奈。 瞧不起梁笑笑还没结婚就攥不住老爷们。 无奈这丫头知不知道,要是搞对象时拿不住,结婚了,人家就得拿她不识数。 梁笑笑挠了挠后脑勺,以为刘雅芳不信,强调了遍:“真的,他要不想说,我基本打听不着。咱还不如问月月呢。 我怀疑毕铁林是不是说了什么重话啦? 他可真是讨厌,刚进家门就惹事儿,月月还怀孕呢,上火生病又不能吃药。” 刘雅芳叹了口气,问上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三十多万,铁林就这么信着大妮儿要白给,你就没有不舍得?那么多钱。” 梁笑笑疑惑:“又不是我赚的。” “那你……”没说完又咽了回去,刘雅芳矮下身子坐在小板凳上,一副要烧火的样子。实际上是不希望前后态度不一,打自个儿的脸。 低头划火柴,有试探,有考验的意味说道: “那等赶明儿你们成家了,他这么给,你也让啊?” “他又没给别人。要是给别人,我指定不能干。”梁笑笑脸色红扑扑的,吭哧了几秒后才继续道:“再说他都能挣那么多钱,又不是傻子缺心眼,我操那心干嘛。还能不留点儿给我?只要够我花,各方面安排妥妥当当的,人家用钱是干大事儿,我为什么要舍不得?” 刘雅芳嘴唇动了动,不过到底没说出来啥。 就梁笑笑这心大的回答,就这一刻,刘雅芳觉得自己平日里确实挺眼瞎。 她跟她舅俩合计来合计去,介绍陈翠柳,为的就是别找个厉害妯娌。怕厉害的妯娌把钱攥的死紧,她家俩小子还得小叔子能帮一把是一把呢。 结果她领去的陈翠柳,一顿乱搅搅。没成功拉倒也行,陈翠柳又勾引小叔子手下的喜子,俩人鼓动偷摸做假账捞钱。 好好的吴玉喜,被翠柳那娘们杵鼓的,愣是以前挺好个人,后来变的不是人了。正经闪了铁林挺长时间,相当于左右手被砍断了,没人管店。小叔子嘴上没说,心里能得劲儿就怪了。 刘雅芳想到这,再次抬眼皮看梁笑笑,看的梁笑笑有些无措地东瞅瞅西望望,不敢跟她对视超过五秒。 刘雅芳心话了:她掐半拉眼珠儿看不上这死丫头,是差辈儿还是其他咋地的,那就不用多说了。 总之,烦,原因琐碎着呢。 直到现在她仍旧怀疑大妮儿走岔道了,就是这死丫头没妈教,先跟小叔子搅合在一块,闺女有样学样才不学好。 要不然就她和毕铁刚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教不出闺女好意思去别人家住的事儿。 但是,也是这个心大到晒干了得八斤重的玩应,她就敢说出三十多万又没给外人,以后如何如何的话。 刘雅芳没文化没阅历,但她深知,人面两张皮,人心最难懂,用钱这东西看人性才准呢。 再说小叔子就喜欢这没长大的,这丫头还跟闺女处的好,钱上的事也不在意。 以后大成和狗蛋儿借铁林的光,估计就这丫头甩手掌柜的做派,也不会瞎参与。还害怕她。 行了,就这么地儿吧。刘雅芳如是劝自己。 “笑笑。” 笑笑被这声“笑笑”叫的,心里没底,后悔不如听毕铁林的,在他屋里躺着补觉来着。 刘雅芳心里认同了,第一次放下了芥蒂,但她仍旧端着,她认为她有端的资本,所以仍然是训话的派头,说道:“月月她奶奶没的早,再一个生铁林也晚,我自然得多操心。以前就是她活着那阵,其实也是我拉拔铁林。后来月月她奶奶没了,唉,我和你大哥又接茬替铁林操心。” 梁笑笑终于正儿八经的懂事儿道: “嗯,他都跟我说了。尤其是他进去那些年,咱家困难的不行。 我没过过太困难的日子,虽然无法想象,但是我知道患难见真情。 嫂子你们确实不容易。 换有私心的那种,那年月自个儿都吃不饱,饿的俩眼冒绿光的时候,有多少人为了粮食连爹妈都不认,谁还管小叔子。 可咱家没那样,咱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都是真感情。” 这话说的刘雅芳心里软和的不行: “对,说的就是这个。老话说长嫂如母,我倒是无所谓你咋看我。我那阵不同意就是觉得你岁数太小,铁林又吃过那么多苦,最起码得找个知疼知热,能给做饭洗衣裳,多生几个孩子,扔哪都放心的媳妇。你这么点儿岁数,我怕你不定性。” “嗯嗯,我没记着那些。” “差辈儿岁数小你也得学,你跟月月还不一样。 铁林常年在外,你俩都没啥长辈拉拔一把啥的,你最起码过日子那一套得会。 有啥不懂的你就问我。你家那头过年过节有啥讲究咋走动,你也跟我说。 明天去上坟,一会儿给老爷子老太太买纸钱,那钱得你掏。待会儿吃饱饭去睡一觉,完了再跟我一块堆儿叠金元宝。” 这话一说开,梁笑笑心里对刘雅芳的害怕也在慢慢消失。 虽然她刚才撒谎了,那句“没记得那些”是假话。 事实上,梁笑笑觉得只要她没失忆,她这辈子都能记得刘雅芳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心堵场景。以前每次她心里也吐槽又不是真婆婆,摆什么谱。 但要说记恨,那个恨真谈不上。 心里这么想的,梁笑笑顺嘴也就说了出来: “嫂子,你看咱俩今儿聊的就挺好。其实就是立场角度不同,谁都不是什么坏人,我希望月月也能明白。谁道了?难道是我嘴笨?总是说不出来这个意思,我觉得吧……” “你别觉得了,赶紧支桌子,去楼上叫他俩。咱家两顿饭,那刘大鹏指定得在外面吃饭喝酒,不等他们了。” 刘雅芳不愿意让梁笑笑说毕月,就像是她现在极力压制着不满,不满毕铁林给闺女叫出去一顿臭损。 没臭损咋眼睛哭肿了?嗓子还哑了? 她和毕铁刚还活着呢,轮不着别人对她闺女说三道四,给钱也不能说骂就骂一顿啊?那钱她还不稀得接呢。 给钱盖楼,不实习了?不上班啦?还怀孕呢。放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铁饭碗不要,让挺个大肚子干活?挣钱都该是楚小子的事儿,凭啥她闺女一个女人家家的要遭那罪? 摆弄起她家孩子该干这个整那个了。 等吃完饭的,这俩人下火车没几个小时,总得让小叔子吃饱饭,完了再说。 厨房里的俩人,谁也不知道毕月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基本这俩人在屋里聊上了,她就站在门外拐角了。 …… 梁笑笑拿勺子舀卤子往毕月饭碗里放,毕月躲了下,毕铁林脸色不好看夹了一筷子小咸菜,低头继续吃面条。 刘雅芳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没话找话活络气氛道:“上车饺子下车面,你俩多吃点儿,不用管俺们。笑笑你舀你的,那卤子两大海碗呢,两样卤子,想吃哪个自己整。” 梁笑笑是好心,豆角肉酱卤在毕铁林面前,她怕毕月被骂了一顿后不好意思舀,再说哪有干吃面条的?她给那一大碗拽毕月跟前,又再接再厉舀了一勺往毕月碗里夹。 结果就这一个动作,毕铁林放筷子了。 梁笑笑惴惴不安。 刘雅芳觉得小叔子这是回来找茬来了,忍着话到嘴边儿的:“干哈呀这是?!” 毕铁林一脸严肃地看向对面的毕月。他眼神里的不满非常明显。 在他看来,他离开这大半年,毕月性情上大变样,被哥嫂给惯坏了。 以前这丫头干什么,他都支持。 因为毕月有正事儿,面对困难,无论顺境逆境都憋着一股劲儿,人是提气的状态。 他这个小叔宠着点儿无可厚非。甚至私心里,有很多次都觉得毕月要是毕成该多好。 再看看现在。不论她怀孕买地跟家里人吵架是对是错,是不是惹祸,就这种活的自私自我的态度,就该教训。 毕铁林启唇之前,桌子下的裤子被梁笑笑拽了好几下,他横了一眼梁笑笑,这才看向毕月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 毕月咽了咽吐沫,在刘雅芳和梁笑笑担心的目光中,她倒很平静,声音略哑道:“小叔,吃饭吧,我不是在闹脾气,是嗓子疼不敢多吃咸的。” 这答案,毕铁林也有点儿心疼,剑拔弩张的气氛马上消失不见。 他拿起筷子,头都没抬道: “嫂子,看看给她吃点儿啥喝点儿啥能缓解,别整严重了。” “哼。”刘雅芳就这么回答的。你还知道谁是嫂子? 毕铁林耳朵热了,嫂子当着笑笑的面儿没给面子,他有点儿窘迫地大口大口吃面条,只是面上不显。 梁笑笑觉得她来的方式不对。她拧紧小眉头,端着筷子瞅了毕铁林半响,毕铁林就跟没感觉到似的,她更生气了。一扭身子,脸冲毕月的方向,像是要跟毕月和刘雅芳统一战线同仇敌忾似的。 而另一个当事人毕月,更是低头挑面条,装作若无其事。 实际上脑海中,在翻滚着毕铁林的那些话。 小叔说了很多,其中一点就是: “你干了什么对事儿?你是钱挣多了有后遗症?能支撑起家里所有开销,父母就得事事听你的? 这大半年,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儿! 对错先不论,事事都得别人哄捧的给你面子,看你脸色行事,这是什么时候添的毛病。 毕月,面子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惹了祸还得勉强别人照顾你的情绪。 除了家里这几个人,走向社会,不图你什么的人,谁惯着你这点? 包括那个楚亦锋,他不图娶你,他惯着你? 脾气越来越大,还是你就会跟家里人使脾气?” 想起这些,毕月难堪地咽着面条,她知道小叔刚才生气是以为她又“犯病”了,误会她得靠大家哄才好好吃饭。 等放下饭碗回了自个儿屋,毕月坐在床边儿,才回想毕铁林骂她怀孕的话,状态是木呆呆的。 “你哪是怀孕丢人,我看你是能丢的都丢了。干脆利落劲儿也丢个精光。 你爹电话里跟我说,你要自己生自己养,我们勉为其难尊重你的选择。 可我回来看到什么?这就是你要自己生自己养的方式?你尊重自己了吗? 我告诉你毕月,要么让楚亦锋成为过去,这辈子他都没机会。 见都不见,说到做到,什么刘大鹏,门都不能让他进! 要么痛快结婚,我看你这个没出息劲儿,也就剩麻溜结婚! 楚家什么态度,你找他的时候就该想到。 成年人了,你的选择你干了些什么,受的委屈,起因都在你,你就该为自己买账。 别一会儿舍不得了这样,一会儿又长记性了那样。 你反反复复瞎折腾,你是痛快了,我们也都得为了你撒谎? 我看你是在让全家人跟着你继续丢人!” 第五四七章 抽空结个婚(二合一) 热水倒入杯中时,绿色的茶叶瓣随着涌起的水花在杯中激荡翻滚,几番的升降浮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终沉入杯底。 都是凡人,有谁能做到经常直击自己的内心做自我反省? 可此刻这杯中茶叶,却亦如毕月的心。在被骂后,她终于能平静的自我反思。 有些话,小叔没冤枉她。 她承认父母,两个弟弟都得听她的。 因为在她看来,他们老做错,总是干一些她眼中的糊涂事儿。 衣食住行各方面,从一点一滴,小到不准去早市买减价处理的烂菜叶子,不准吃热了几遍的剩菜,大到买地、大成不准谈恋爱、狗蛋儿必须得念补习班。 时间一长,没了耐性。 她也不劝说,只告诉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怎么做。稍微不对她的心思,她就会特别窝火。 时间一长,其他人也习惯看她的脸色行事。 承认,但她多少还是有些委屈的。 为自己不是个讨喜的人委屈;为自己落个飞扬跋扈、刁蛮任性靠人哄而委屈;为自己有话不会好好说,态度强势、骨子里毫不存在楚楚可怜那点儿基因而委屈。 毕月小心翼翼端起水杯,抿了一点儿,滚烫的茶水缓解了些肿胀疼痛的嗓子。 至于楚亦锋…… 小叔骂对了,她是没出息。 毕月觉得她这辈子,只能在私下里敢于承认没出息。她也想有志气一次,可控制不住,整死她也忘不掉那个人。 那让她怎么办?再死一回?一步步沦陷的比上辈子还窝囊,少了那份说斩就斩的干脆。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发生关系才会这么没出息。 以前,一想起和楚亦锋的点点滴滴,她偷偷一人倚在被子上都能控制不住开心。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开心的事,可就是开心。 现在倒是不偷着乐了。可不见他还好点儿,他一出现,一看到楚亦锋那张脸就心堵。 心堵成那样,那颗不会做人的心脏仍旧乱跳。 她压抑着自己,不希望任何人发现。 这是她的短处,这就是她心里骂着楚家算什么东西,却做不到非黑即白,犯糊涂着。 毕月清了清肿胀的嗓子,上火的原因也在这。 小叔认准了非黑即白,骂她是当老大的,不给树立个榜样,一天正事儿不干,让她离开前必须告诉是结婚还是不结婚,警告她没人陪着绕圈圈,要是不结,他给谎圆回来。 迫在眉睫要答案。 楼上的毕月,被毕铁林一箩筐狠话差点儿给憋屈的病倒,楼下当亲叔叔的毕铁林也不好受。 他没有毕月想象中那么强势。 咋不心疼?他挺优秀个侄女,没有这些烂事儿,哪怕像笑笑一样按部就班读书,那以后也有个非常明朗的未来。 结果可倒好,就离开大半年,乱套的事儿一样接一样,不问还好点儿,一问,连买地的事儿都能打翻天。 再加上现在侄女明明不结婚,全村子却嚷着侄女结婚了。 都赖谁? 毕铁林双手搓了搓脸,回身看了眼在水井边刷碗的刘雅芳。 梁笑笑将水杯往前推了推,小心翼翼瞄了眼毕铁林咬着后槽牙不好看的脸色:“毕月就是随你,有话不会好好说。骂完后悔了吧?再说她是孕妇,咱得让着她点儿。” 这话让毕铁林更是心烦意乱,腾的站起转身就走。 梁笑笑瞬间消音儿,望着院子里的毕铁林和刘雅芳,听到毕铁林说:“嫂子,借一步说话。” …… 刘雅芳脸色很难看:“这回回来带多少钱?” “三十七万。” “你手里还剩多少?” “拿空了。” 拿空了仨字让刘雅芳叹气,也不好意思发脾气了,心里挣扎了下:“都给月月?让她挺个大肚子在那片地上盖楼?那是女孩子能干的吗?你哥都够呛!” 毕铁林声音很硬:“我姐那面有需要会留下点儿。京都那头我打过招呼,有什么不能干的。明天中午请赵树根吃饭,组个知根知底的建筑队,拉开阵势、说干就干。这三百六十行,哪个行业规定女人不行?” “那梁笑笑你咋知道让她消停呆着?” 他嫂子是真不讲理啊。毕铁林脱口而出道:“她确实是不行,照月月差远了。” 刘雅芳卡巴卡巴眼睛,心里复杂。三十多万啊,她的真实想法是还想留下,还不想要毕月盖楼。 留手里是觉得毕铁林一个单身汉,手里抓那么多钱干啥啊?别败家了。 “铁林,我知道你看好了,一准儿就是挣大钱的营生。 可丫头眼瞅着要实习了,毕业就当老师,我就盼着她和大成那天呢。 这年月可不像过去被骂臭老九,一天啥活不干都有工资拿。 要不让你哥干这事儿呢?或者让毕月教教我,我干。你不能让我供个大学生,供个一六十三招的打水漂吧?” 刘雅芳说到这,紧皱着眉头,话音儿又一拐:“其实要我说啊,干啥都有风险。别折腾了,咱家钱够花。让她消消停停像笑笑似的多好。你把钱给我,咱三十多万存起来老鼻子利息了,我就存一万还挺多呢。” 毕铁林更不想听这些。 一天天瞎掺和! 要不是嫂子给侄女骂出家门,能有后来这些事儿?他在听到毕月说买荒地被骂走,他就猜到了。 迁怒,也埋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钱给孩子邮过去。 这趟回来本想耐着性子跟哥嫂好好解释,能挣钱,能实现自己的抱负那叫铁饭碗。混日子那叫什么铁饭碗?他家不需要那俩工资。 可现在他懒得解释。跟糊涂人讲道理,那才是真糊涂。 如此想法,毕铁林语气很不好,第一次对刘雅芳冷声说话:“嫂子,你管不好毕月,不要让她按照你想的去做,那不是个普通孩子。 你想的太局限,只会越管越乱。 她怀孕不结婚,你和我哥都能依着她,工作上就更应该放手。 钱我给她放那,能铺的路我给她铺开,她要做就做,不做拉倒。” 刘雅芳急了:“你啥意思啊铁林?啊,你给俩破钱你就能管大妮儿了,我是她娘,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毕铁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跳: “没人说你不是她娘。可孩子的路让她自己去走,我们能帮就帮,不能帮别瞎掺和,看看这半年乱的!” 刘雅芳心寒的站起身,指着毕铁林骂道:“你回家你就骂我闺女,你挣俩钱你连哥嫂都不放在眼里,你这是在教训我?!” 毕铁林彻底急了,他也站起身: “嫂子,说正事儿,不要说着说着扯吵架那一套,我现在也明白了毕月为什么会被你骂出家门,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但我可没那个时间听你吵!” 这话差点儿给刘雅芳气个倒仰,她震惊地看着毕铁林。 一看刘雅芳被气那样儿,毕铁林深呼吸,强迫自己要冷静:“嫂子,咱家总共几个人?就这几个人不能把日子过好? 咱家这俩钱,你以为很多?在京都算个屁啊!就是在山西,你看到一脸煤灰夹个收水费的包,那都有可能是身家几十万的老板。 这说明啥?有钱敢干的人有的是。机遇不等人。你抓着毕月给按在学校里能有什么大出息。 你们不明白的,不懂的,最起码要尊重别人的意见。 这次你问毕月一定会结婚了吗?嫂子你就满村子放话?即便逼孩子下决定也得私下,而不是直接替她拿主意。 我都说了,钱给她扔下,因为我认为那片荒地可惜,她也不是能消停干老师的料。 你怎么不问问毕月为什么拿楚亦锋的二十万? 我当叔叔的有那个能力,不需要她想干什么拿别人的钱,咱老毕家有。她愿意干什么干什么,我竭尽所能!” 门外偷听的梁笑笑听到刘雅芳被气哭了。她替毕铁林先尴尬了一会儿。 这可是嫂子和小叔子干架吵个半红脸,还是在大哥不在场的情况下,多尴尬。 梁笑笑两手扭在一起。她忽然像个智者一样摇了摇头。 只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她和毕铁林之间,都把最难堪的一幕暴露了出来。 其实有什么大事儿吗?都是好心好意闹的。 像她们老梁家,发生那么大的事儿,闹翻天一般,时间一过,迎刃而解。 可好心好意会让大家等不及,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天晚上,刘大鹏出人意料没有喝酒,浑身是灰儿的回了毕家。 他一进屋就嗅到了气氛不对。 俩女人在叠金元宝,毕月那个牛哄哄的小叔呢,据说是去了镇上毕月的姑姑那。 刘大鹏不关心其他,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主要留意了下毕月。 那脖子嗓子那,怎么就大半天时间成紫色了?上火了? 唔,不对。是吵架了。他在这开厂忙乎挣钱是不是有点儿添乱? —— 而毕铁林到了毕金枝这,姐弟俩聊完正事,毕铁林起身去房后上厕所,可路过院子时,一眼就瞄到了蹲在房后抽烟的付国。万万没想到啊,还能见到这人。 屋里的毕金枝也忽然想起这茬。 最近阴雨天,付国老家那破房子不能住人,娟子给她爸安排到房后那空房子去住了,她懒得伤孩子的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金枝加快脚步往外跑。跑个啥劲儿自己也不清楚,就知道不想让弟弟看见付国,别再认为她这个姐姐没出息离开老爷们活不了似的。 结果到底晚了一步。 毕金枝走向一蹲一站的两人跟前,脸色微红。 付国比谁都坦然,就以蹲的姿势回头,还打招呼呢,跟以前一模一样:“哎呀,铁林咋回来了呢?黑了,还瘦了。” 毕铁林攥紧两拳都无语了。 毕金枝用皮鞋尖儿踢了踢还蹲那的付国,不得不说话,不是好气儿道:“孩子可怜你,借你个空屋子住两天,你别不自觉,满院子乱晃啥?回你屋去!” “嗳嗳,这就回。铁林吶,多吃点儿,瞅你瘦的,那我先走了。” 毕铁林望着付国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付国造的像个糟老头。 再一想到刘强东又是借车,这回见他态度特别亲,他歪头看着他姐。 毕金枝脸色通红,略显慌张道:“过去了,真都过去了,是娟子那孩子可怜她爸。那是她亲爹,孩子记吃不记打,我能咋整。” 毕铁林一声没吭。 他姐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侄女毕月刚开头的人生,没功夫听那些。 这趟回老家,从不跟家人摆谱的毕铁林,态度强硬。包括上后山给他爹娘烧纸,梁笑笑站在山下脚步迟疑时,他撩脸子了。 不认可这是扯啥呢? 刘雅芳和毕月拎着筐在旁边听着。 “怎么?是近乡情怯还是就不想?”说完,毕铁林掏兜点烟,给梁笑笑侧脸看,他站在一边也就不再吱声。像是给梁笑笑机会再好好考虑似的。 那张臭脸看起来是从没有过的欠揍,至少梁笑笑是这么觉得的。 很没面子,梁笑笑眼圈儿微红,低头看脚尖儿:“我要说还没结婚就上坟,是不是程序不对?你是不是会嘴黑问我那跟来干嘛?” 毕铁林身子一僵。 在毕月抿唇不语、刘雅芳的大白眼中,梁笑笑又囔囔了句:“我有点儿害怕。” 毕铁林将烟头弹出几米开外,也不顾及还有别人呢,大掌一把握紧梁笑笑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 毕月在后面听到她小叔说: “那是咱爹娘,你毕业那天就是咱俩领证那天,怕啥?擦擦眼泪,让娘看看你长的多好看。” 刘雅芳一个踉跄,被毕月扶住。 …… 赵家屯村支部的院子里摆着两个破木头桌子,木头桌子上摆着相同的白纸黑字一张张合同书。 赵家屯排起了长队,舅姥爷和三爷爷坐阵,二舅配合赵树根维持秩序,毕月的亲舅舅刘丰和也耀武扬威的站在场子里喊话。 要感谢刘强东在开会时往下通报,县里告诉镇里,镇里告诉乡里。 毕铁林和刘大鹏结伴招工。 毕铁林对刘大鹏的态度也不同了。 不是听说刘老板有能力才刮目相看,而是毕月坐着刘大鹏的车离开时的那句:“小叔,我会抽空结个婚。” 毕铁林警告毕月:“你决定了,脚上有血泡也得给我趟过去。招工开始,没有退路。” 刘大鹏的两个司机特意送了一趟毕月和梁笑笑。 刘雅芳留守,生气毕铁林的一言堂,却不得不给这一大帮人再做几天饭,等着那俩司机返回再给她拉走。 第五四八章 只有他把她当笨蛋看(一更) 梁笑笑从司机减速靠边停车开始,她就挤了下毕月,从后座探头往中间凑,透过车窗看向对面。 对面车上,下来一位身穿陆军夏季常服的高大男人。 梁笑笑半张着嘴。 板正的军衬,高大男人笔挺的身姿,浑身散发着硬朗气质。 奈何长相清隽俊逸,也比别的军人稍微白了点儿,减弱了特种兵和上过战场的煞气,只眉宇间有好斗神色。 不像那个军辉似的,额头斜道疤,粗犷且看起来爱斗狠。 望着楚亦锋大步流星的奔她们车的方向走了过来,梁笑笑眨了眨眼睛,嘴角控制不住上翘,心里直钻粉色泡泡,这还没进城呢就接月月了?这是有多上心啊? 也憋不住笑自己,真没正溜,她都爱瞅。 “嘿嘿。”梁笑笑回眸间有点儿兴奋,还用胳膊碰了碰毕月,意思是你也瞅瞅啊。不过只三两秒,她就收敛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因为毕月靠在后座,面无表情,没丁点儿反应。 梁笑笑为自己汗颜了一把,又偷摸看了几眼毕月的神色。 也是哈,闹这么凶。再说楚亦锋是月月的,备不住早瞅够了。 司机撂下车窗打招呼道:“楚哥。” 楚亦锋微点了下头,直接开后座车门。 车门打开,外面的热风涌进了狭窄的车厢。 楚亦锋一手放在毕月的头上,另一只干燥的大手直接牵起毕月的手。 车门还是大敞四开的状态,梁笑笑再次半张着嘴,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旁若无人牵走毕月。 她眼睛忽然又是一亮,因为毕月走出十几步站住脚回头了。 她刚要挪屁股跟着下车,楚亦锋也回眸看了过来,朗声说道:“给那个送家去。” 毕月眼神落在被紧握的大手上,她刚才站住脚时,这人忽然用力抓疼她了。 而楚亦锋也微侧头,眼神落在毕月的脸上,看着抿唇不语低头看手的毕月,他盯着那张想念至极的脸蛋儿松了松手上的力度,刚才心里那一紧的状态也稍微松了口气。 梁笑笑是以跪在后座,手拄下巴的姿势离开的。 她两手托腮,透过后车窗,望着楚亦锋给毕月塞到副驾驶座上,望着还在道边儿磨蹭不离开的灰色轿车。 直到拐弯儿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还心里埋怨司机你着什么急啊?才转过身老实坐着。 月月可是说了,抽空结个婚。多般配啊,别闹了。 …… 两个人坐在车上不语。 楚亦锋安顿好毕月后,笔直地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前方。 只有他自己知道,大脑有点儿空白。 下意识紧张、激动、忐忑,肾上腺素指定分泌的厉害。 以前在雨中偶遇毕月,在电影院并排坐着感触少女气息,在她那个小破出租屋里偷亲,在车上进入那一刻,他都没这样过。 楚亦锋侧头看了眼毕月,暗中偷偷观察了下,抿了抿唇又继续目视前方。 他瞄那一眼太快,自然没看到毕月无语的白眼。 最普通的白衬衣底边儿打个结,最普通到膝盖的牛仔裤,最普通的马尾辫儿,见他连打扮都懒得打扮。 都怀孕了,他至不至于? 心心念念,倾心。 她说句好话,他就能卯足了劲儿,像朵格桑花,还是孩儿他妈,就想跟她成家,怎么不至于! 楚亦锋忽然俯向毕月。 毕月心里一紧,屏住呼吸,两手攥拳维持姿势不动,不想闻扑面而来的男人味儿,随之微拧了下眉头。 就这微拧眉头的表情,楚亦锋立刻没了刚才乱七八糟的感受,智商归位,心像是有人拿针扎了一下。 知道毕月嫌弃他,眼神落在毕月的脖子处,俯身拽安全带,尽量不碰到毕月的身体。 毕月明白那人是要扣安全带,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默剧演了好几分钟,楚亦锋终于启动车了,开车时又瞄了一眼毕月的手。 以前他开车,都是拽着那只手的。 就这么一会儿,他毛寸头发里布满了汗珠。 他没见到毕月前,甚至来接毕月的路上还气愤的想着:为什么回老家不告诉一声?回去干嘛去了?躲他?躲到他滚出京都再回来的意思? 谁让她碰小动物的?还放羊养兔子唱山歌,摔一跤怎么办,心怎么那么大? 肚子里是他的儿子闺女,他儿子闺女知道多重要不? 有没有吃好喝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照顾不好,咱没完! 结果此刻的楚亦锋,他全忘了。 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伸向后座抓啊挠啊够啊,抓住他的公文包拿到怀里,在里面拽出一个黑皮日记本递给了毕月。 毕月瞟了一眼没接,直接扭头看向车窗外。 楚亦锋又往前递了递,还用日记本碰了碰毕月的胳膊:“看第六条。” 毕月这才又扭头迟疑地接过。 旁边高大的男人再没说话,看起来是专注的开车。 毕月摘下捆绑日记本的皮套,打开第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龙飞凤舞的字迹。 有的地方有划掉的痕迹,有修改的字迹,有补充说明的括弧。 第一条:媳妇你要是感冒了: 轻度感冒刚刚发现时,用五个苹果去皮,切成小块,加水煮沸五分钟,用蜂蜜搅拌吃。 姜丝萝卜汤加红糖也尚可。 葱蒜粥做法。橘皮姜片茶。 吃两天不见效,再口服感冒清热冲剂或者板蓝根冲剂。括弧:症状没有掐死在摇篮状态,下一步必须去医院。 第二条:媳妇你要是便秘了…… 媳妇,据说孕妇会身体痒,你万一肚皮痒要…… 牙疼要如何…… 青葱细嫩的手指滑动到第六条。 媳妇你要是嗓子疼,白糖水煮梨;一碗开水放盐搅匀,两个大拇指沾盐水,用点颈往两个方向推,一边推七下。多喝洋甘菊茶,洋甘菊在你书桌第二个抽屉里。 罗里吧嗦了好几页,毕月一页一页的翻看下去。 前面二十六条是她在怀孕一年间会遇到的状况,再之后就是她不能吃要忌口的,能吃的有营养的。 心里一直是揪紧的状态。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一排大叹号,才算稍微平静些。 第一个叹号就是不准碰小动物! 毕月扭头看楚亦锋。只有他把她当笨蛋看。 楚亦锋也侧眸对视:“我这留备份了,那本子弄丢了再管我要。” 第五四九章 人家说了,得七下(二更) 梁笑笑惴惴不安挎着双肩包站在梁家门口。 深呼吸,一闭眼,这才用小拳头敲了敲门。 梁柏生面若寒霜打开了房门,又隔着安全门和梁笑笑对视。 养闺女操心。 尤其是养个女大不中留,没出息且还有主意的闺女更是糟心。 梁笑笑早没了之前还看别人热闹的欢快,从车进市区就开始咬手指甲,此刻更是低头看脚尖儿,蔫声儿道:“爸。” “你还知道回来?” 梁笑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梁柏生,忽然有些委屈道:“爸,毕铁林不都给你打电话了吗?我又没丢,我也没干什么错事儿,就当我出去旅游了一圈儿……” “你再说一遍?那是旅游吗?!” 梁笑笑脸色通红。 梁柏生差点儿被缺心眼的女儿气个倒仰。 “柏生啊?是笑笑回来了吗?” 梁笑笑像见到救星般喊道:“奶奶,是我回来了。” “哎呦,小祖宗啊,你可下回来了,要惦记死我了!” 梁笑笑的奶奶一把推开插腰生气的梁柏生,打开安全门就开始抹眼泪儿,边拽着梁笑笑进屋边哭道:“你爸不同意你去,为什么暗下要去?你这孩子,趁我不注意你居然敢偷跑。你还撒谎?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你以前可不这样。” 梁笑笑又偷摸瞅了眼沙发上的老头:“爷爷。”随后就是一缩跳开:“奶奶你别打我啊。” 老头老太太都被气坏了。 梁奶奶更是对着梁笑笑的屁股上去就是几巴掌。 梁爷爷坐在沙发上不住的摇头,气的脸色涨红。 浩宇不是亲孙子了,就剩这一个孙女。孙女还是大姑娘了。稍不注意,他们老梁家上哪买后悔药救这唯一的孙女。 这趟偷摸跑,问儿子才知道毕铁林的事儿。 你说孙女不是傻了嘛,放着年龄相当、清清白白的大学生不找,愣是找个蹲过监狱三十啷当岁的。 孽缘吶孽缘。 没等梁柏生教育女儿呢,老太太气的呼哧带喘地质问道:“你跑到山西,怎么又跑东北去了?你想把我们气死是不是? 打电话给那工地,你还敢扣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爸出差都差点儿半道返回来挨处分,还差点儿给他同学打电话。 要让别人知道你去扑奔个男的没影子了,我们这张老脸丢了没啥,你爸还怎么做人? 要不是那个叫毕铁林的,千般保证总给家里来电话,我跟你爷爷都要挤火车去山西找你了。你这孩子是缺心眼啊,还跑人老家去了!” 梁爷爷忍着话到嘴边的:都送上门去了。 但那是他亲孙女,不能那么骂,怕伤了孙女的心。最让人窝火就窝火在这就是大实话! 梁笑笑无力辩驳。 她哪是跟家里撒谎了,她是跟毕铁林都撒谎了,怕不让她去。 说她爸知道,其实是爸爸前脚出差离开,后脚她就跑了,给爷爷奶奶留了封信。 结果到那睡了一宿后,实在是心里不安,她就跟毕铁林坦白了。 至于扣电话,那接到家里电话,不是怕嘛,怕挨骂,想着等回来骂一顿就好,本能的一听到他爸动静就给电话扣了。 梁家很热闹,没一会儿的功夫,梁笑笑的外公外婆得到信儿也到了。 两个老太太一起围着梁笑笑抹眼泪自不必说。 当爷爷的和当外公的,一起摇头失望也是少不了的。 只不过这场批斗梁笑笑七嘴八舌的会议,说到最后,外婆第一次耐下性子,先是给梁笑笑拽到了卧室,小声问道:“吃亏了没?” “没。他说那样对我不好。” 梁奶奶猫腰又给梁笑笑后背一巴掌,用着气息骂道:“还用人说?你自己不知道好不好啊?!” 倒是外婆,她强迫自个儿冷静,认真问道: “笑笑,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他有什么优点让你这么不管不顾,你比谁都清楚他配不上咱,不是吗?” 梁笑笑忍下羞臊,红着一张脸,小小声告知道:“奶奶,外婆,你们别对毕铁林有偏见,他可有担当了,优点很多的。 就算他将来一穷二白了,我信那也压不倒他。因为他是穷苦出身,不怕大风大浪,指定能从头再来。另外他还被冤枉过,一准儿离其他女的远远的,都不用我瞎担心。” 梁奶奶傻了般脱口而出:“没了?”她觉得孙女被妖精迷了眼。 梁笑笑疑惑:“这两点足够了呀。学识、文化、年龄,过去的经历,不会的学,年龄大只要健康就好,以前种种可以当经历,总比以后走错路要强。这还不够?” 连同外婆都心不甘的哑言,落寞地耷拉着肩膀。 这样死心眼的认准了,说教再多,只能逼着孩子一根筋嫁的更快,显得更没出息。 讲一百条道理,也得外孙女争气,不争气不配合,说什么都枉然。 …… 比起梁笑笑家的乱糟糟,毕家小院儿静极了。 俩人从车上那一眼对视后,再没说过话。 下车面对锁头,在外人看来,也像是最平常的一对儿小夫妻般开锁进院儿。 只不过这种平静,更像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楚亦锋将公文包放在书桌上,看了眼站在床边儿的毕月,他抿了抿唇转身出了屋。 毕月那双大眼睛极快地眨了眨,楚亦锋在这屋躺过。 瞧瞧那豆腐块的被子,瞧瞧那毯子跟走之前叠的根本不一样。 她回身插上了房门,又不放心的从窗户那探头望了望,拉上了翠绿色的窗帘,这才找出在家穿的老头衫套上。 等她磨磨蹭蹭的重新打开门插时,楚亦锋端个饭碗正好出现,俩人又是你瞅我我瞅你的对视一眼。 得,毕月明白了,这人是要执行第六条。 好听点儿叫专注,不好听叫死心眼,而这样的人,一般人整不了。 楚亦锋用手指搅合了下盐水,大拇手指和食指比划出要掐毕月嗓子的姿势,但就那么僵在毕月脖子的前方,没了动作。 毕月挺直腰板,眼神落在其他地方,等了好几秒这人还不下手,她抬了下眼皮瞟了一眼。 而这一眼,立刻让楚亦锋耳朵泛红,磁性的声音却哑声说道:“疼也忍忍。” 一下、两下、三下,男人那手指头才有劲儿呢,往嗓子眼的两个方向硬推。 头一下,毕月心口还处于被楚亦锋“摸”了的紧张。 第二三下一用劲,嗓子确实马上松快了,但脖子火辣辣的疼,咬牙忍着不吱声。 四下、五下…… 毕月疼的一吸气,往后一躲:“行了,我自己来吧。” 楚亦锋较真儿道:“不行,还差两下。人家说了,得七下。” 第五五零章 也算质的变化吧(二合一) 因为那个日记本上记的东西,是结合京都有名的老中医、被楚亦锋踢的密云医院的妇科主任、以及乔延媳妇等三类人的智慧精华,所以楚亦锋才严格执行,奉为最权威的孕妇大全。 日记本上记了,得两个方向推七下才能出火。那不够七下等于没完成。 死心眼的的楚亦锋倒是完成了,但给毕月治病治的眼圈儿发红。 楚亦锋有点儿慌神,两手还沾着盐水,一副要去捂毕月脖子的架势:“别哭啊,我给你揉揉。” 毕月对着伸过来的大爪子,使劲扇开:“出去!” 楚亦锋端着饭碗默默离开。 虽然他搞不明白毕月为什么又生气了。 又不是小孩儿,良药苦口利于病。生病了忍着点儿疼,那是应该的啊。但没敢招惹,也没敢啰嗦几句大道理。 毕月捂着火辣辣的脖子,被楚亦锋气的缓了好几分钟。 从这开始,俩人隔个院子又没什么交流了。 一个是生闷气不想跟他说话,一个是不敢上前跟她说话。 一个端着一盆泡有洗衣粉的水,拿着抹布在擦纱窗,撸一遍全是灰,毕月边抖落抹布边摇头:家里剩下爹就是不行。 挨屋擦,没一会儿各个屋里就飘散着洗衣粉的香味儿。 另一个是钻进厨房,一边用小砂锅给毕月炖着糖水梨,一面低头做晚饭。 煎炒烹炸,小小的厨房里充斥着忙碌的背影。没一会儿厨房就满是热气,汗流浃背,军衬紧贴在厚实的胸膛。 还是毕晟推门进院儿,才打破这份看似安逸的画面。 “姐?姐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咋没听爹提过呢。”又一扯脖子冲厨房喊道:“娘!” 毕月笑着拍了下狗蛋儿的肩膀:“娘没回来,小叔回老家了,她得留那再做几天饭。” “啊?小叔咋不回这回老家了呢?他好不?你们咋啥都不告诉我们?你那脖子咋确紫的?” “天热上火,没啥大事儿。咱村支部那个破电话经常掉线,就那样还被小叔和另一个大老板给占用了。我就没打电话。呵呵。” 毕晟围着毕月绕了一圈儿,感觉有好多话要问,一时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小少年挑了下眉:“姐,你胖了瘦了?咋还上火了?” “你看呢?” 毕晟很诚实:“好像还那样。”眼神落在毕月的肚子上,傻兮兮地笑着挠脑袋:“看不出来。我哥啥时候回来?” “火车上呢,明天这时候就到了。你先进屋洗手去吧。” “嗯嗯。爹还不知道吧?等吃完的,我去给他送信儿,让他也早点儿回来。” 毕晟一脸兴奋,姐姐哥哥终于回来了,过几天娘也回来了,这家里不再剩他了。 要不然他爹一忙忙到夜里十点关门才回家。 有时候他懒得去饭店吃饭,毕竟为了口吃的还得倒公汽。在家竟对付一口了,偶尔才能吃点儿好的,还是那个谁…… 走了两步,毕晟忽然站住脚,想起门口那轿车。 不用猜,娘没回来,厨房飘香味儿一准儿就是那谁在做饭。 “怎么了?” 毕晟回眸小声道:“姐,姐夫来给我做过三次饭。” 姐夫? 看来也干了什么细心的事儿暖着了狗蛋儿,不止是做饭。 毕月望了一眼厨房,那里面也不知道炸什么东西呢,噼里啪啦油点子四溅,听起来挺热闹。 …… 毕晟低头扒拉着大米饭,眼神乱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俩人是和好还是没和好? 你说眼瞅着要吃饭了,姐夫让姐先喝糖水,给他姐灌了个水饱,他姐也接过饭碗喝了。 现在给他姐又盛海带汤,又要继续灌水饱,他姐也不抗议一下。 楚亦锋拿起筷子时看了眼毕晟:“好好吃饭。” “你炸半天也没肉啊?那你炸啥了?” “你吃那茄子不是炸的?鱼香茄条。这香辣肉丝,红辣椒丝不是炸的?” “醋放多了,姐夫,太酸太甜。这个辣椒丝倒是炸的挺酥,可你看我这脸,你咋好意思弄这么辣的肉菜?” 楚亦锋一听这评价,疑惑地看向毕月,好声好气道:“太酸了吗?” 毕月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吃了,这就算回答了。 “那你尝尝这个辣椒。” “还行。” “不辣?” 毕月无奈的和楚亦锋对望,吃个饭哪那么多事儿:“没辣味儿。” 楚亦锋瞟眼毕月的肚子,嘴角微微上翘,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往毕月的碗里夹。就跟能看到他儿子闺女吃饭似的。酸儿辣女,齐活儿。 毕晟再次瞅瞅毕月,看了看楚亦锋嘴角带笑。叹口气。 得,就他是多余的。这俩人拿吃饭这么大的事儿逗闷子。 毕月听到弟弟的叹气声,脸色微红,手指抹了下唇角:“去补习班学的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还行。” “这是什么回答?” “补习班前几天摸底儿小考,我还是三十多名,不过是大班,一百多人。”在毕晟的心里,他其实挺骄傲自个儿进步的挺快。 可毕月急了:“又是三十多?那开学了也得给我继续补。” 楚亦锋也给毕晟盛了碗海带汤放在一边,他倒是没说话,但他是一脸看笨蛋的神情,白瞎他给找的学习资料了。不就那点儿东西吗? 毕月想起毕铁林骂她的话,收敛了脸上的急色,边吃饭边耐下心像聊天似的说道:“狗蛋儿,你在老家能回回考第一,跳级那么念,是不是哪回没考第一会很别扭?这就是了,优等生是会严格要求自己的。 可你到这考三十多名。 我不怕别的,我怕你长时间下去,会适应考不好的心理。当中等生成习惯。 据说优等生都不好意思考不好,你想想你以前是不是这样的心理?也不好意思调皮捣蛋。” 楚亦锋马上附和:“你姐说的对,是那口不能松懈的劲儿,我就是优秀习惯了。” 毕月再次无语地看了眼楚亦锋。 毕晟有些失望。 没人懂他,进步了也没夸奖,白补大半个暑假,他姐连句鼓励话都没有。 小少年拉下脸,明显加快吃饭速度。 毕月端着筷子也不夹菜,望着闹脾气的弟弟,她也心累。 难道跟家里人真就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 楚亦锋拧眉。这什么孩子?笨蛋还笨出理了? 就在楚亦锋和毕月都以为毕晟会甩脸子下饭桌时,毕晟一抹嘴说道:“姐,咱爹娘都没那个习惯问我学习上的事儿,我哥还心粗,他们仨只知道我考不好就骂几句,我也懒得跟他们说。 就你抓着我不放,你看你到家就知道先问我成绩。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我不知道我是不如你和我哥的脑袋瓜还是怎么的,我是真学了,但不可能在这念书马上考进前几名。” “原因呢?” 毕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着公鸭嗓说道: “姐,我跟同学第一次去新华书店时,把我吓一跳。 我想象不到会有哪个地方能有那么多书。 而老家的语文只有语文书,数学只有数学书。 以前,我也一直以为一个科目真的只是一本书。 到了京都才知道不是的。 他们有很多很多教材,很多很多课外辅导书。老师考试也会出范围,题型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无须多说了,两个聪明人都会脑补。 楚亦锋听完的第一反应是:大城市、小镇上,孩子差在哪?差在起跑线不同。 这种差距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过程,每一个有能力的中国人,都该尽一份心的义务。 毕月倒是没有去想大爱的事儿,得说她的精神层面没有那么高大上,也没有这个年代人的责任感,听完的第一反应只剩复杂。 她冤枉弟弟了,也太想当然了。 要是狗蛋儿一直不说今天这番话,她根本意识不到。 是啊,不提她,她没有参考性。 就单说大弟弟毕成。 毕成是八十年代初,刚刚恢复高考没几年考上的大学。 在初中高中那重要的几年,他们的老师还有很多是没来得及返乡有真本事的。 再说那时候也分不出大城市和小山村的教育水平。 国家振兴初始阶段,都没来得及编制其他的书籍呢,应试考大学的课本,真就那几样。 到了小弟弟毕晟这,改革开放,文化教育科学经济都是飞速发展的阶段。 后世的辅导书满天飞,不就是从这两年开始的?层出不穷,变着花样,各种竞赛。 最关键这还是首都,什么变化都是打这先开头。小弟从农村到城市刚半年时间,她太急于求成了。 毕晟垂着脑袋,被毕月看他的表情给瞅害臊了。这功夫跟楚亦锋之前想的一样。埋怨自己,笨还有理啦? 楚亦锋看到毕月脸上露出愧色,抢先对毕晟表态道:“行了,以前也没时间注意这点儿小事儿。这回我们都知道有其他原因了。 再说都半大小伙子了,撵个学习成绩能算什么大事儿? 先定个小目标,限定多长时间追赶上,再定目标厚积薄发超越。你心里要有个数。 狗蛋儿,没什么可委屈的。这世间还有很多你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成绩的事儿,那到时候你要如何? 你就记住了,做好份内的事儿,学习和玩乐都不要耽误。其他事情不用那么心重。吃饱下桌吧。” 毕晟心里一松,还学习和玩乐等同重要?嬉皮笑脸的离开。 刚才说这话题还心里挺沉重,跟他姐实话实说后,发现也没啥嘛。 饭厅里就剩毕月和楚亦锋了。 毕月忽然出声问道:“你这么大岁数了,那你那个大学怎么念的什么都会?” 她也不管楚亦锋能不能听懂,疑惑地看向楚亦锋等着答案。 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好奇。 不细想还好,一细想发现好多方面根本就没了解过。 按理说楚亦锋念大学的年头是刚恢复高考,也就是后世传说的老三届。 那老三届有很多是托孩子带爪子的,都成家了。有的大学生的孩子甚至都能打酱油了。 这老三届招考完了,各个大学就出规定:不准谈恋爱。 而眼前这位,正好高中毕业参考,估计在老三届人的眼中,那就是个毛孩子,这种正常考的倒是奇葩。 楚亦锋能懂那么多,比她一个穿来的知识面还广,当时的教育水平可没到那种程度啊,又没出国镀金。 楚亦锋边喝汤边斜着眼睛瞅毕月。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怎么那么不招人听呢?什么叫岁数挺大的。 不过也就他吧,真听懂了毕月的问题:“呵,这世间有几个我?” 毕月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就走。太能吹牛了。 “嗳?再吃两口啊?” 话题怎么就稀里糊涂拐到这了? 楚亦锋站在窗边看着毕月的背影,他自个儿也挺纳闷。 但控制不住的是有点儿开心,眸中是复杂的神色。 逗闷子也行啊,至少跟他有话说了。他已经不想探究发生变化的原因,怕答案伤着自个儿。 也有很多话没说透,现在也不想说了。至少他不敢在刚回来的第一天就进一步。 就这么什么都不掀开的相处吧,陪伴往往比其他更重要。 那些不好的,不愿意面对的,或许随着这么一点一滴的相处,能被这些掩盖住。 …… 楚亦锋一手拎着浴兜,一手拉着穿老头衫的毕月,走进人声鼎沸京都最大的澡堂子。 在收银台拿过钥匙套在毕月手上,微弯腰嘱咐道:“进去好好蒸蒸,不用着急,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等毕月都要掀帘没影子了,他又提高嗓门嘱咐道:“看着点儿脚下,小心别滑倒了。” 狭窄的车厢里都是俩人沐浴完的香味儿,味道相同,楚亦锋嗓子有点儿发干,手中攥个尺子。 毕月拧眉:“这是干嘛?” 楚亦锋摸了摸毕月的长头发,潮乎乎的,这才舔舔唇回道:“量量你腰围。” “量腰围干嘛?” “你也不跟我去医院。我总得知道咱家孩子多大了吧。” 毕月不吭声了,眼神落在挂挡处,过了几秒才说:“等我忙完就去。” “去医院?”楚亦锋意外的咧了下唇,毕月这样,让他心里又没底儿又总是控制不住惊喜,随后又收敛笑容:“我知道你回来是忙什么,大鹏跟我提了几句。钱上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在给你跑贷款,下周三你……” “钱上的事不用你操心。小叔给了我三十七万。” 楚亦锋送毕月回家这一路上再没吱声,他也上火了,跟自己。 第五五一章 需要他的帮助(一更) 楚亦锋一路没吭声在想什么? 不是三十七万这个数字刺激了他。 是他在琢磨着:毕铁林只用大半年的时间,不包括已经承包大大小小煤矿的费用,光是目前的现金积累估测就得有近百万。 是他的好哥们刘大鹏,现在最起码也折腾出二三百万的资产。 晚饭的时候,他们还讨论了高考。 楚亦锋一直用着很自傲的态度,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那几届大学生中的佼佼者发展很一般的。 比如叶头的妻子,那位嫂子现在在外交部干的风生水起。 而他,说句不服不忿的,乔延之类的大学同学跟他也没有可比性。 家庭原因是一个,学识上不如,乔延现在却只比他低半格,也算发展不错的。 至于军辉根本就没念大学,更没有对比性。 自傲中有着种种不甘心。 部队就是这样,军功大于天。 而尴尬的是,新旧时代交替,不是你想挣军功就能挣到的。 现在的领导叶头、雷明、包括他父亲,成就于在有仗可打的年代。到了他这,百炼成钢不知道该往哪使劲,学再多也开始有了熬资历的迹象。 这就是他错过那场战役,为什么会直到现在仍旧耿耿于怀。理想理想没完成,目标不知道在哪里,想起来就会一身热汗的惊醒。 而现在即便是名特种兵,虽然总能经历一些足够血腥刺激的场面,但还是觉得缺了很重要的东西,毕竟他当兵就为了上战场。 尤其是毕月现在正缺钱的时候,他掏不出太多,帮不上自己的女人,这种感受很差,这点太刺激人。 他相信只要给他大半年时间,大刀阔斧的干一场,他才是那个会成为支撑住毕月前行的人。 最可爱的人,最有意义的事,有没有浪费时间和机遇? 楚亦锋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 在开到快拐进毕家胡同里时,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军装。 毕月也随着楚亦锋这个动作,松懈了紧绷一路的神经。 别看楚亦锋没吭声,可一向心粗的毕月,此刻全部猜中了楚亦锋的心思。 干嘛啊?这不该是楚亦锋这种人该有的情绪。这世间有谁是无所不能的?没有。 …… 客厅里,毕铁刚一脸愁容的佝偻着脊背喝茶。 回来就听到女儿介绍情况,然后就感觉像是头上咔嚓一声炸个响雷似的。 用好几十万,而且好几十万还不一定够用。 毕铁刚的那颗心脏有点儿受不住。 那可不是农村盖房,就农村招的那些人能行吗? “爹,小叔让我转告你,要相信我能行。” 毕铁刚犯愁的事情可多了,憋啊憋,憋半响问道:“你身体这个样,你小叔咋就能信着?他这是给你往脑袋上绑紧箍咒。” “爹,小叔光是现金,前后加一起就给了咱家四十二万了。 我跟他说了,都算是借的。要是不等开口就有人借钱,这样的紧箍咒谁都喜欢。 他比谁都不容易。 其实早在买这块地时,我就蹲在道边儿想过。 如果我能挣到盖楼的钱该多好,不是发包给别的建筑公司,而是亲手盖起来。亲手带出一个能盖出一栋又一栋高楼的队伍。几十年后,它们依然坚挺的立在那。爹,你想想,不心热吗? 我小叔帮了我一把,说心里话,之前我还有点儿别扭,别扭不是完全靠自己。但确实很高兴能有个帮我的叔叔。因为目前靠自己太难了。” “大妮儿啊,我这脑袋忽悠忽悠的,不敢想。你身体还这个样,咱家能有那个本事吗?唉!” 客厅里的谈话和毕月安抚毕铁刚说的话,站在院子里的楚亦锋都听到了。 要说以前,他不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天天国际的前身就是一群在农村盖房子的二把刀,有些人甚至都没盖过房子。 他之前也怂恿过毕月要干就往大了弄。 但这是之前,现在毕月怀孕。 他不想让孩子有什么茬头,这是此刻的真实想法。 …… 楚亦锋一直跟在后面回了毕月的屋,两个人的状态像极了合作者。 进屋楚亦锋就是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态度: “最便捷的方式是发包给其他建筑公司,比如天天国际,你等着收楼就行,钱上不够可以贷款。” 毕月的态度更干脆:“我没钱发包给他们。自己的建筑队如果需要十万,天天国际得黑我三十万盖楼钱。” 楚亦锋强制自己冷静,劝服道: “花钱买的是省心。 先不说没干之前那些琐碎的手续,就是工地上需要的人、材、机器等等,不仅要有上千人的队伍,就是手边儿没有三五个得用的专业人才,你根本干不来。 比如,塔式起重机吊起钢筋木愣脚手管,你不去工地监工?出事儿就是人命的大事儿。就你现在这身体情况,我不放心。” 毕月仰头直勾勾地盯着楚亦锋,她倒不唇枪舌剑了,而是像审视一般望着楚亦锋,问道:“我要是挺着肚子一定要干呢?” “你和小叔太想当然了。不够理智,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我就问你会支持吗?” 楚亦锋神色复杂,和毕月对视了好半响,心里叹了口气,终还是退了一步。 他也没废话,直接用行动表示道: “现在我说你记。你先去勘察设计院,让他们出一个对待建项目的制作报告书。” 毕月一愣,她对这时代各种不健全的手续问题确实不懂,马上拿出日记本和钢笔开始记录。 “必须得有他们出具详细的规划设计参数,用于上报审批。你要想自己拉开队伍干,也必须得给那块荒地定性为非招标工程。这块我去给你找人。” 毕月笔尖一顿:“你最近不忙吗?” “不忙。”楚亦锋干巴巴说完,抢下毕月手中的钢笔,猫腰趴在桌子上刷刷写字,边写边说道:“你得有建筑、消防、工商,包括爆破的审核同意书,拿着这些到建委才能申请审查。我写的这都是地址,让毕成去跑。” 两个人因为写字凑的很近。 毕月看着楚亦锋的侧脸:“谢谢。” 楚亦锋也回眸盯着毕月,两个人保持了三分钟无言状态,彼此的洗发水味道都能闻个真切。 楚亦锋直盯到毕月不自然地微侧头看向旁边:“我都能给我姐跑厂子,这是自己家的事,谢什么。” 毕月脸色微红,脑袋还看向一边,手指使劲戳了戳本子,像是忽然烦了般说道:“还有什么赶紧写。” “饿不饿?” 第五五二章 饶不了你(二更) 毕月端着一碗冰糖红豆粥,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能偶尔“嗯”一声,这就算回答。 楚亦锋看着毕月吃东西,咽了下口水还得继续白话着,用钢笔点着本子说道:“好的施工员能节约很多施工时间,这个其实很关键。寻找人才,你得当回事儿。明天你去勘察院找老周打听两句,我也会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嗯。”毕月用手指蹭了下唇边儿,糯糯的、甜滋滋的红豆粥让她心情很好。放下空碗,瞅着楚亦锋:“还有呢?” 在楚亦锋眼里,这一刻的毕月,少了白天冷着一张小脸的犀利,头发披散在肩膀处,略弯着腰坐在床边看他,眼神里也有了温度和柔和。 他俩好像没吵过架,找到了从前的影子。 抬腕看了下时间:“还有就是你得休息了。去洗漱吧。我把能想到的都给你记在本子上。明天早上再说。” 毕月离开时,脚步顿了一下,咽下了嘴边的那句“你什么时候走?” 选择默认了楚亦锋爱走就走,爱留就留,这时候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就在楚亦锋刚松口气,闭目养神按着太阳穴时,外面院子里的毕月“呕”的一声,吓的他立刻眼睛圆睁,有幸第一次听到了毕月的孕吐声。 “呕。” “怎么了?” 毕月一手端着牙缸,一手扶住院子里的水龙头,吐的都要直不起腰了,刚才吃的那点儿东西全倒出去也就算了,胃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似的。 “啊?怎么了?”惶恐、手足无措的楚亦锋,一边给毕月顺着后背,一边抢过塑料牙缸甩手扔在了水池子里,似乎只会重复一句话:“怎么了?” 毕月只觉得瞬间心烦的要命。 怎么了怎么了的,眼瞎啊?看不到在吐啊! 楚亦锋捡起牙缸涮了涮,接了杯水喂毕月嘴边,扭头就开始埋怨:“爸,你红豆粥里放什么了?你这做的也太难吃了,看看给我们吐的。行了,以后我做吧。” 毕铁刚站在房门口一脸为难。是经常吐好吗?这不正常吗? 毕月吐的直喘,气愤地拍楚亦锋一下:“孕吐,你讲不讲理!” “你总这么吐?我看你吃饭坐车都没有啊?我以为你不吐呢。这不行啊,你这得……” 毕月漱口摆手道:“我多点儿啥?你别磨叽了,都这样。” “这怎么能是磨叽呢?” 毕月没吐哭,要被楚亦锋折磨哭。 她是被他架着胳膊回的房间,都没敢看她爹一眼,丢死人了,楚亦锋还絮絮叨叨一连串的话。 毕铁刚无奈地扭头和小儿子对视了一眼,俩人都听见那小屋里,毕月耐着性子告诉道:“现在确实不怎么吐了,你没必要大惊小怪。就闻到怪味儿和刷牙不对劲儿了才这样。别磨叽了,我大部分时间是打嗝。” 楚亦锋脸色不好看地望着毕月的肚子,以前把他儿子当最美丽的意外,此刻有点儿嫌弃:“这什么孩子?等他出来的,欠揍。” …… 这天晚上,毕月在半睡半醒中感觉有人悄悄进了屋。 闻到跟她一样洗发香波的味道,她装睡。 也感觉到有双手试探性在她肚子上方乱晃悠,一副想摸摸看的架势,她更是装作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 只不过那双手,不知因为什么又缩了回去。 就在她以为楚亦锋要撤时,好嘛,她都没控制住自己,在黑夜里挑了下眉。 死心眼,干什么事儿都较真儿的人,拒绝也没用,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 楚亦锋不知道在哪找了个破卷尺,不摸肚子,到底偷偷摸摸的量到她的腰围了。 …… 毕铁刚始终在他的小屋里望着楚亦锋东一趟西一趟的。 他睡不着,被几十万要拿去盖楼刺激的没觉了。 再说还有这俩像是“过家家”的倒霉孩子,他能睡着觉就怪了。 侧头看了眼石英钟,又看到楚亦锋大半夜的往门口走了,毕铁刚这才露面出屋,撵了几步,顺手拿起门栓问道:“咋地?要回去啦?” “啊?我不走。去车里取公文包,今晚在这对付一宿。” 毕铁刚尴尬的将门栓递给楚亦锋,给孩子台阶下:“那你回头把门插上。你住大成那屋吧。” “不用,我客厅沙发上对付一宿吧,还有个电话要打。” 已经迈步离开的毕铁刚愣住:“这都几点了,你都打好几个电话了吧?人家谁不都得睡觉啦?” “没事儿,给自家人,我姐夫。” “啊。”毕铁刚迟疑了一下,才问出了一晚上纠结的话:“你觉得能行?” “行不行的……”楚亦锋笑了下:“我不敢惹她不高兴倒是真的。” 这话回的毕铁刚心里更是没底儿了。 他今晚听到了楚亦锋和毕月在屋里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很难。也听到了楚亦锋在客厅打的那些个电话,他一脸愁得慌说道:“挣多少钱是多?唉。她是不是被你小叔给搅合的魔障了?别再是穷折腾。大学再毕不了业可咋整。” 楚亦锋拍了拍毕铁刚的肩膀:“不会的,您去睡吧。我也想好了,我要是真不放心她,就该多帮帮她,咱们都应该这么想。只要孩子能安全落地,她身体健康,其他都不是问题。” 毕铁刚还是没睡,他蹲在墙角下听着里面说啥。帮不上忙是真的,惦记上火也是真的。谁劝他也没用,除非他自个儿找到安心丸吃上。 楚亦锋在半夜十一点多钟打给王建安时,也确实略斟酌了一下,对着电话寻思了一会儿。 不怕别的,怕听到他姐楚亦清的声音。 …… 楚亦清从她儿子王昕童的房间悄悄退了出来,她也是这个时间才忙完回来。 客厅里就他们两口子跟夜猫子似的,也不开灯对视。 “谁来的电话?你怎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儿?女的?” 王建安“啧”了一声:“我怎么偷偷摸摸的了?”打算绝口不提楚亦锋,要不然当姐姐的容易“好心”啊。 楚亦清边上楼边扭头横了一眼丈夫:“我警告你哈王建安,你最好别给我弄出些花花肠子的事儿,让我知道饶不了你!” “哼。”王建安也顺嘴警告道:“我看要注意的是你,最近买了多少裙子了,化的跟个小鬼似的,那是正常应酬?要是让我知道有不正常的,我也饶不了你!” 第五五三章 元宵节快乐(一更) 楚亦清洗澡、卸妆,坐在梳妆台前擦脸擦脖子。随后又拧开一玻璃瓶,指尖剜出一大块,连脚带小腿的也擦了一遍。浑身香喷喷地躺在床上,舒服的喟叹一声翻了个身,给王建安个后背。 王建安嬉皮笑脸凑到楚亦锋耳边,哈哈呼了几口气:“我刷牙洗脸了。” 楚亦清头都没回耸了下肩膀,耸掉了王建安的手和那一腔热情:“睡觉。都几点了?别烦我。” 王建安脸上挂不住了,脸色很难看。 他坐在床上侧回头看向穿睡裙的楚亦清,舔了舔唇。他好半晌不说话,楚亦清就跟没感觉有人瞅她似的闭眼假寐。 楚亦清越是这样,王建安越是心绪不平。 “你是看不上我啊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啊,还是你那方面有问题?有病赶紧给我治去。” 楚亦清没吭声,头枕着手,动都没动一下。 只觉得丈夫有病,又到了一个月一找茬的时间段了。每个月不来这么一出,他不能活,少搭理就对了。 “要不是传宗接代得生个孩子,你是不是都想省了那事儿?楚亦清,过分了吧?你自个儿算算,一年到头去掉你去分厂的出差时间,去掉你每个月那几天,再去掉你每个月给我喝醉几回,还得我给你洗脚洗脸,我还剩几天能用你?啊?” 王建安不分析还好,一分析倍感委屈,觉得自个儿挺大个老爷们窝囊极了。 这哪是娶的媳妇,这是娶的祖宗。 难怪他妈和两个姐姐总说他管不住媳妇。就床上这点儿事儿,他都快要丧失权利了。 使劲扒拉下楚亦清。 “你有病啊王建安?” 王建安脸色涨红和楚亦清对视道:“再去掉你今儿屁股疼,明儿个脑袋疼,这累那累的,我一年能有几次?再这么憋下去,我没毛病也得让你憋出毛病!哪个老爷们像我这样?”望着楚亦清的冷眼,王建安扯脖子喊道:“我看你有病,病的不轻,你还坑了我!” 楚亦清本不想大半夜搭理人,可王建安扯嗓门喊。 跟公婆住在一起,她最烦的一点就是干架都不能痛快彻底的干。她这个儿媳妇是个外人,为了少点儿口角是非,时不时的,她还得低头安抚。就像现在,就像此刻。 “王建安,我提醒你,发疯挑个时候,楼下住的是你妈,可不是我妈,你要想大半夜给他们喊起来,随你便。” “喊起来怎么的?告诉告诉他们你有病!” 楚亦清本来甩掉丈夫的手,又假装睡觉了,一听这一句一句她有病的,瞬间炸了,腾的一下弹坐了起来:“我有病童童哪来的?不是你儿子?放屁!” 王建安被气的脑神经一蹦一蹦的,心堵、胸口堵,下面堵。上来那股较劲儿的心气儿,就跟要过不去了似的掰扯,找茬道:“行,我明白了,那你就是嫌弃我,是吧? 楚亦清,回家你就给我穿睡衣,一柜子一柜子的往家倒动新衣裳,我倒要问问你,你都是穿给谁看? 擦胭抹粉的,还给眉毛剃掉一半。白天你不捯饬半小时不出门,晚上回家,你顶半拉眉毛还跟我拉长一张脸。 我提什么过分要求了?我没嫌弃你就不错了! 动不动的就嫌我穿衣服没个样儿,你看到哪个野男人穿衣服有个样了,你给我说个名,明儿我就去看看那勾魂小鬼是谁?勾的你忘了做妻子的本分!” 楚亦清望着这样絮叨不讲理的丈夫,除了烦还是烦。她此刻心里装着满满的瞧不起。 为了那点儿事儿,死皮赖脸,一点儿出息都没有,跟个事妈似的,胡搅蛮缠。 换成以往,几句嘴架后,发现王建安就跟要发疯似的,楚亦清有时候会选择半推半就的从了。可她此刻因为心里浓浓的鄙视,就坐在王建安的旁边扭头对望。 下面就该翻小肠说这些年的付出了吧?小气吧啦的,现在的男人越来越没用。 “你和你们家就没瞧得上我。我快赶上你们老楚家奴才了。我告诉你,我对你,对你娘家够意思。什么事儿不是我抢先一步能张罗的张罗开?到头来怎么样?你奶奶撵咱们出门,你妈一声没吱。到你这找点儿热乎气儿,你也拿我不识数……” 王建安说了一堆又一堆的,楚亦清看着那张上下嘴唇子哇啦哇啦的嘴型。 瞧瞧?床点儿那点儿屁事儿,能扯出八千里去。她要是从了他,明天就能给她老楚家继续颠颠当奴才,还得乐呵呵的,没出息! “谁家姑爷不这样?你哪那么多不平衡?要办痛快的,不办给我滚出去,再大半夜不睡觉没事找事我大嘴巴抽你!” 这是楚亦清选择让王建安闭嘴速战速决的方式。 而这一次,王建安冷笑着下床了。 那句大嘴巴抽他跟骂儿子似的,他哪辈子没见过女人?行,他倒要没事儿去公司查看查看,他媳妇天天跟谁笑颜如花。 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楚亦清眼皮一跳,今天晚上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谁家姑爷不这样?比如她弟弟。 …… 此刻应该说是楚亦锋昨天的作息时间表。 昨天下午忙到三点,他顶着叶伯煊的冷眼,不想撒谎,没有解释,后脊梁骨僵硬的拎着公文包出了办公楼,为的是去接毕月。 一路忐忑领媳妇回家,进院就开始做饭。饭桌子上连小舅子的心情都得照顾到。吃完收拾完领媳妇再洗澡。 前半夜亲手教毕月怎么当个女老板说的口干舌燥,掏出心窝子里的所有经验,还得一脸讨好。 换别人他都得听说后嗤笑。而这人是他媳妇,不行也得行,摒弃耿直的性情,强迫自己咽下心里的大实话:毕铁林和毕月,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什么条件都不具备,就要开工程队,开玩笑。 而此刻,后半夜了,他还得忙自己的本职工作。 要没有老丈人心疼他,端了一碗剩下的红豆粥放桌边儿,他不仅要劳其心志,还得饿其体肤。 “啪。”楚亦锋给自个儿脸一巴掌,看了看手心,全是蚊子血,可见得咬他多少口了。 毕家院子里,客厅那屋的灯一宿没灭。 毕铁刚眯瞪一会儿起来上厕所,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又栽倒在床上,一个梦接一个梦的,睡的糊里糊涂。 第五五四章 你当你妈不认识字母(二更) 叽叽喳喳小鸟,围着毕家扑棱翅膀乱飞。这些小燕子在毕家的墙角处搭了一个窝。 毕铁刚一边咳嗽着,一边双手搓脸地出了屋,又一天了。 到了客厅,站在茶几边儿瞅了半天,望着茶几上的一堆材料,他都没敢碰。 好多小蝌蚪的字符,就怕给姑爷的东西收拾乱套了。 这一刻,毕铁刚真是由心往外地感觉到楚亦锋的不易,也真心诚意地想好好做顿丰盛的早饭。 不是冲闺女儿子,而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姑爷。男人吶,不易着呢。这是一宿没睡啊。 毕铁刚正要和面烙饼,楚亦锋满身大汗地跑回来了。 路过毕月的屋扭头看了一眼,翠绿色的窗帘仍旧没有拉开的迹象。 “爸,早上好。” “嗯那,快洗把脸,瞅你这一脑门汗。搁哪找的旧衣裳,这是我搁家干活穿的,你咋不吱声呢?我那有老鼻子新背心了。” “呵呵,我看洗衣机上搭一件。”楚亦锋舀水准备洗脸。 毕铁刚围着围裙提着铁壶,往洗脸盆里添了点儿热水:“新压的井水,别冰着。一宿没睡还能出去跑步?” “习惯了。早上不跑几圈儿,一天没劲儿。” 毕铁刚满意地点点头,还拍了下楚亦锋的后背:“真壮实啊。大成照你差远了。” “你这是要做饭?” “烙饼,乐意吃不?” 楚亦锋马上加快洗脸洗脖子擦身的速度:“我做吧。” “我做,你进屋喝水等着,收拾你东西换你那军装吧。” “不用,你做的不行,别一会儿月月又吐了。” 毕铁刚一颗热心肠立刻被这话戳个稀碎。 明知道昨天不是红豆粥的事儿,今儿个居然还不讲理。本以为姑爷是想抢活干,怕他累着,搞半天是信不着他。 “行,那你爱做你做吧。” 早上六点钟,又是粥又是汤的,早饭早就上桌了,毕晟打着哈欠坐在餐桌边撕鸡蛋饼,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毕铁刚一脸不满意教育道:“你看看你姐夫,你再瞅瞅你。小小岁数的,哪那么多觉?赶明春夏你和你哥出去跑步,冬天给家劈木头,一个个的,长一身懒肉。” “爹,我可比我姐强多了。” 毕铁刚闻言脸色微红,拿张饼回头瞅了瞅静悄悄的院子。搁过去,懒媳妇是要受人讲究的,再说谁家愿意娶个懒婆娘,像是闲唠嗑似的跟楚亦锋解释道:“平常不这样,这不是身体不行嘛,让她睡睡懒觉。” 吃也堵不住毕晟的嘴,毕晟一撇嘴嘟囔道: “爹,可快拉倒吧,糊弄谁呢?都自己家人。”一歪头冲楚亦锋实话实说道:“我姐以前也这样。上学都是踩时间到学校。这要换我,我爹娘就得巴掌撇子的。” 楚亦锋笑着给自个儿扒了个鸡蛋:“她有车,能踩住点儿,你有啊?” 毕晟皱皱鼻子。得,算他多嘴。 …… 脱掉老头衫换上军装的楚亦锋,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清隽模样。 他一手拎着公文包,一边望着睡的呼呼的毕月。 小心翼翼将毛巾被往毕月的肚子上搭了搭,眼神落在肚子处观察了两分钟,这才又看向毕月的脸。 如果他们好好的,如果已经结婚了,他是不是想掐鼻子掐鼻子,想亲两口亲两口。聊的话题也会是憧憬孩子的到来。 楚亦锋手指头微动,随之鼓励自己,这次回来明显对他态度不同了,这就是好现象。 总会结束和尚生活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临离开之前,桌子上留了张字条:“背书包出门。”随后才开车拉走毕晟,送小舅子先上补习班。 可他不知道的是,前脚门关上,毕月紧接着就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清明。好奇的拿过书包,书包成了叮当猫的口袋。 …… 嫩黄色衬衣,衣角打个结,白色五分裤,白色凉鞋,背着米色双肩包,扎着一掌长马尾辫的毕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好,王处长。” 王建安被一副学生模样的毕月惊艳了下,意外的不是长相,而是看不出怀孕。当年楚亦清保养的就够好了,那都没这个精气神,还有跟上次在密云医院也不太一样,真是青春无敌啊。 “呀,弟妹,还什么王处长啊,自个儿家人,没事儿,不用避讳,快请进请进。”王建安赶紧站起身,合上了钢笔帽,急步几步迎上前热情招呼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副处长,你得叫李哥,那是小赵。”王建安又指着毕月笑道:“这是我小舅子媳妇。小赵,那个许可证卡戳了没?” 毕月一一打过招呼后,以为怎么也得麻烦点儿,过过手续什么的,没想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王建安就带着她又去了几个办公室跟人打招呼。 每进一个办公室之前,王建安都会语速很快的提醒她:谁谁谁,以后你会常打交道。谁谁你以后经常见面。这都是领导。 她到了这竟认识人了。直到该认识的一一握手交谈了几句后,那名叫小赵的,也拿着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敲门送进来了,彼时,她和王建安坐在一个小会议室里,里面只有他俩。 “王处……” “嗳?”王建安一脸不满意:“弟妹,你这就不对了哈,童童还跟我提过你,说是什么治牙见到过舅妈。” “姐夫。” “这就对了嘛。” “真是谢谢你了。我没想到会办这么快。上午去勘察设计院取效果图和报告书,到了消防那卡我,死活说不通,说让我来这取个什么工程预算估价表上交,没想到……” 毕月一上午被人为难了好几次,这就显得王建安这确实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继续道:“你说我这消防和工商那面都没弄明白呢,这规划书也没上交,你就给办下来了。太谢谢了。” 王建安摆摆手:“你慢慢办那些,补上就完了。我信你不会出茬头,我人在这里就算担保。我听小锋说你那面已经开始招人了,那咱必须得抓点儿紧。自家人,应该的。” 停顿了下,王建安一语双关补充道: “弟妹,这事儿就咱仨知道。” 毕月笑了下:“姐夫,有的地方需要表示你吱声,钱上能解决的,咱没必要踏人情为难。也不用通过楚亦锋,你直接跟我说就行。咱们以后是要经常合作的。” “行啊。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 王建安算是在给楚家卖力着吧? 梁吟秋脸色很难看,拨电话手指头气的直打哆嗦,脸色涨红,一接通就气急败坏道:“楚亦清!” “妈?”楚亦清冲正在汇报的秘书摆了摆手。 “我刚从瑞蚨祥出来。” 楚亦清一愣:“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给谁定制的衬衣?别跟我说是给建安的,尺寸不对,也别说是给什么客户。字母why,你当你妈是傻子啊!” 第五五五章 发没发生关系(一更) 电话里的梁吟秋还在质问,楚亦清捏紧话筒,眼睛极快地眨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答。 她紧张地揪紧连衣裙连同大腿上的肉,随后极快的对秘书摆摆手,示意对方先出去,看着秘书关好门了才解释道:“妈,你冷静点儿。只是一件衬衣,那并不代表什么,咱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 电话里的梁吟秋气急败坏道:“我冷静?这是上纲上线?我看你是道德败坏,需要清醒的是你!你给我出来,到你新买的房子那。马上!” “马上什么呀?我一会儿有个电话会议。” 而对方已经将话筒扣了,电话里传出嘟嘟嘟的挂断声。 楚亦清扭头看了看窗外,几秒钟过后,她忽然对着额头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拍了起来。 十分懊恼自己是个猪脑袋,怎么能去家人经常去的地方订制衬衣。 …… 梁吟秋一只胳膊上挎着灰色皮包,一手拎着好几袋子东西。里面有给老太太订制秋天穿的布鞋,有楚鸿天的衬衣,也有给她儿子订制的衬衣和西服。 她穿着一身灰色半截袖套裙,额头上布满汗珠儿,站在女儿新买的小别墅门口拧眉眺望,心里是火烧火燎的状态。 楚亦清车头一拐进甬道,梁吟秋立刻抿了抿唇,眼里喷火。 …… 楚亦清咬了咬下唇,一边开院门,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梁吟秋的脸色。 到底在开房门要换鞋,她回身伸手要接母亲手中的袋子时,梁吟秋控制不住脾气,连袋子再拳头的落在了楚亦清的身上。 “楚亦清,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家里钱太多,你烧得慌是吧?还要不要个脸了?” 楚亦清单手捂着肩膀,不可置信喊道:“妈,我是您亲生的,你居然这么骂我?” “我骂你?我还打你呢。打你一天天不干人事儿!”梁吟秋给楚亦清推了一个趔趄,指着女儿的鼻子方向骂道:“我就是打你打的太轻,让你现在不知道轻重。 why是汪海洋吧?童童都七岁了,你给我扯这个事儿? 我看你要疯了,这要让建安知道了,你那个家还要不要了?” 楚亦清站在客厅中间,看向旁处犟嘴道:“他不是不知道嘛,这不是知道的是你?再说我又没干什么。咱能不能平心静气点儿。” 梁吟秋被这话差点儿气疯,要是知道的是女婿,她只要假设心里就没底儿。 手中的袋子噼里啪啦全部掉在了地板上,梁吟秋光着脚几步冲上前,楚亦清一看不好,马上也穿着拖鞋跑,娘俩在客厅里上演你追我赶。 “你给我站住,我今天要不抽你,咱俩没完。” 楚亦清边跑边躲:“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哪是一名知识分子?” “我还知识分子呢,我连你们都教不好。我今天要不把你管正溜了,我就像你奶奶说的,撒泡尿浸死!” 楚亦清无处可跑了,猫腰站在沙发拐角处,回头急道:“您干吗呀,天又没塌,王建安不是不知道嘛!” 一拳头接一拳头像是雨点一样砸在了楚亦清的身上,梁吟秋头型乱了,打孩子打的一身的虚汗,眼圈儿通红,脑仁一蹦一蹦的疼:“你知不知道给别的男的买贴身穿的代表什么?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如三岁孩子。 还等建安知道了,他都不用知道这事儿,就是你们敢背着他偷偷见面都不能和你过了。 你知不知道严重性,你到时候让童童怎么办。 你们都是要账鬼吗? 你弟弟弟弟不回家,弟媳妇肚子揣着孩子不进门,跟咱家都快赶上仇人了,你又给我扯这道德败坏的事儿。 你是想让老王家也跟咱楚家结仇是吧?! 好好的一个家,你让你妈我眼睁睁看着你家散了,一个个的是嫌我活的太长是吧?” 梁吟秋骂着打着,一想到万一真有那天,一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妈?”楚亦清揉着胳膊咬着下唇,听到母亲呜呜的哭声,心里满是愧疚,又小小声叫了遍:“妈。” 梁吟秋用手掌心使劲一抹眼睛,她勉强控制住心里乱糟糟的情绪,仰头看楚亦清问道:“这地方就咱俩,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问你,跟那个汪海洋……”梁吟秋一咬牙:“你跟他有没有发生什么实质关系?我是说办没办过那事儿?” 楚亦清难堪的低头。 “说实话!” “没有。” “没有你给他买东西?” 楚亦清急了:“您要不信,您就别问。我说没有就没有。就是以前上学,他穿衬衣好看。现在别看他是个警察,一个月就那点儿钱,连个像样的衬衣都没有。” 梁吟秋直运气的连续点头,。 糊涂虫啊,是谁妻子都忘了。人家光腚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要不是她生的,她都懒得跟这样的人说话。 “什么时候有联系的?送过几次?” “他调回来那阵碰到了。” “你俩经常见面?送他他就收?你眼瞎心瞎了是吧?看见建安和童童,你愧不愧得慌!” “妈!”楚亦清脖子粗脸红。 “楚亦清,你给我听好了,再不准跟那个汪海洋见面。这辈子我和你爸就建安那一个女婿,你要敢坑了建安,再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儿,你就别叫我妈,一辈子别回娘家!” —— 楚亦清认为,自个儿母亲知道了,骂几句,打几下,一段时间内不给好脸色,也就完了呗。 亲妈,能怎样?还能告诉王建安?又不是婆婆。 她虽然心烦意乱,但是却并不担心。 却没想到,当她回公司开电话会议,对手下营业额较低的部门管理人一顿臭骂时,她母亲的对面正坐着汪海洋。 汪海洋很紧张,他似乎猜到要谈什么了。 重新盘了头发,看起来依旧很端庄的梁吟秋,望着汪海洋身上的普通警察衬衣都觉得很刺眼。 她女婿,建安,她都不止一次听到女婿絮絮叨叨跟女儿犟嘴说过:“我订制什么?浪费。你们娘俩穿好的就行,我就没有投资必要了。” 这一刻想到这话,心堵的厉害,但梁吟秋表情未变。 “阿姨,好多年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 第五五六章 毕月傻眼(二更) 梁吟秋得承认,再次见面,三十多岁的汪海洋有了变化。看起来比当年少了份青涩孤傲,英俊且沉稳。 不过,收东西的男人,真沉稳吗?浮于表面罢了。 而她女婿王建安,为人踏实,能为了小家弯下腰,那才是个耿直踏实的好孩子。 破坏别人家庭,什么东西! 梁吟秋没有听到回答,低头端茶杯时,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心里恨不得想像婆婆似的,指着对方鼻头破口大骂才爽快。可她表情上看起来却真像汪海洋的阿姨般亲切。 汪海洋喉咙处动了动,连同难堪一起咽下了嘴边的“还行”二字。 梁吟秋不打算浪费时间,继续温和道: “最近物价飞涨,在京都居住确实很不容易。 尤其是你还没有白居易的才情。 小汪,如果你觉得在这生活的很辛苦,阿姨随时可以给你调回原来的地方。” 说完,梁吟秋拎起一堆瑞蚨祥的口袋,转身微笑的离开。 …… 梁吟秋已经离开有十多分钟了,而汪海洋却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置。 茶馆里的热闹,他置若罔闻。 手边茶杯里茶水也已经不再冒热气,静坐在那好一会儿,嘴边忽然泛起自嘲的笑容。 十五六岁的白居易到长安拜访文学家顾况,目的是要住在长安结交名人。 顾况当时怎么说来着?噢,对了,是“近来长安米价很贵,只怕居住很不容易呢!” 呵呵,想必跟阿姨刚才一个模样吧,从没瞧得起。 可亦清她母亲说的对,他汪海洋确实没有让人另眼相看“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才情。 他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名小警察罢了,还是能被高官随意调遣的那种。 汪海洋怀揣着一颗冒凉风的心,回了办公室后打开了他向来记得锁上的保险柜。 那柜子里有一个隔断上,摆放的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五件各色衬衣。 汪海洋有些发愣地看着。 这段日子,他都是陪领导开会,或是和楚亦清有约会时才会换上它们。 有时和楚亦清吃饭聊天说到很晚,他都会再返回单位。 因为他要在回家之前换掉它们。 因为怕家里的妻子发现。 因为和他这个人不匹配。 他得是那个穿着最普通的警服,蹬着自行车,一身是汗家伙。 这样的他,像什么? “亦清,晚上有时间吗?” 楚亦清闭着眼睛捏了捏睛明穴,她不想给她母亲气过去,握着电话刚要拒绝,电话那头又说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楚亦清立刻睁开双眸,随之眯了眯眼:“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有。亦清,今天见面,咱们不谈孩子的教育问题,不说单位上的人情冷暖,不提王建安,不提李春兰。就说说我们之间,好不好?你不是总说我端着?我今天不想端着了。” 楚亦清心口一跳,微笑道: “好啊,心里话得配顿好酒好菜,晚上五点,兆龙饭店。” …… 汪海洋穿着黑色西裤,白色订制衬衣,旁边的凳子上搭着他的警服。 他摇晃着高脚杯,眼中是不再遮掩的深情: “从第一眼见到你,你在我心里就像个高傲的公主。我还记得有人对你吹口哨,你一个扫腿过去,当场踢的那哥们弯腰,第二天直接请假了。” 楚亦清笑了下:“我爸说碰到小流氓就是揍。” 汪海洋也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等那人好了来上课了,我在男厕所又踢了他一顿。后来我妈去学校跟人赔礼道歉才算拉倒。” “我怎么不知道?” “我还记得那时候下课铃一响,我就会站在二楼台阶看着一楼的你,梳着一个倔强的马尾辫甩啊甩的。 我下课看你,放学跟着你,我身边的兄弟们都知道我喜欢你。 亦清,高中时代你的海洋大哥,只有一件白衬衣,一双白球鞋。 你说你记忆中的我,像个白马王子。 可你或许从不知道吧,白衬衣和白球鞋,刷洗次数多了会泛黄。你看到的白,是那上面有很多白粉笔。 认识你的第一年,我远远的跟着你,不是没勇气跟你说话,是怕离近了你会发现。”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回忆,他不紧不慢的说着,也没阻止楚亦清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第二年,整整一个暑假,我去小砖厂干活挣了点钱,在我妈的咳嗽声中,买了一件敢走上前跟你说话的白衬衣。 那是直到现在,我最高兴的一年。” “我去找你,前几天还好好的,你拉着李春兰的手,说要跟她走。你也知道我高傲,你知道我心里有个人有多难?你要找个好的也行,可她不好!” 楚亦清眼圈儿红了,她过不去心里那关。 “那年冬天,我母亲住院了,能借的都借了,我在你家门口转悠着想借钱,远远的看到你妈和你弟弟…… 我那一刻才知道什么是差距。 我承认,在那种时候,唤醒了我所有的自尊心,我甚至在他们面前,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举止才是正确的。 你刚多大?怎么能跟我过苦日子? 可李春兰,跪在医院求医生再治治我母亲。我在她面前是可以穿漏脚趾的袜子,是可以在一起研究怎么做个假领子,既看起来体面又省钱。” 楚亦清仰脖连续干掉几杯酒,泪中带笑:“又是该死的,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那点儿自卑心。” “她是适合,你是记忆深处的那个。我以为咱这个岁数了,我可以贪心的多见见你,哪怕做个信任的朋友。可我发现,即便是朋友还是会自尊心受损……” 楚亦清只盯着那张还在不停说的嘴唇,她觉得自己真是醉了,因为听不清。 她一双泪眼望着,望着汪海洋忽然撕碎了身上的订制衬衣,又淡然地穿上了警服。 汪海洋已经拽开了包房门,却听到身后喝醉的楚亦清哭道:“海洋哥。” …… 毕月锁上车门,不停地抬腕看时间。 她下午从国土局出来就回家了,给刚到家的毕成安排去租赁工人宿舍的事儿。 仰头看兆龙饭店几个大字,赶紧推开了门。 王建安要给她介绍几个人,有工商的,有税务的,但最主要的是介绍一名端铁饭碗却郁郁不得志的工程师,看看那工程师和他的学生,能不能到她这来。 正站在走廊寻找包厢号呢,斜对角的包房门被人拽开,里面一女人很疯狂的拽男人的胳膊。 “海洋哥,我不要你走!” 第五五七章 当掀开是什么样子(二合一) 见识过后世当街热吻都能从容经过的毕月,只扭头看了两眼。 那包厢门开一半。 那高大男人的背影,又挡了里面发疯的女人一半。 什么都看个影影绰绰,声音也没什么辨识度。 毕月来晚了,她专注地找包房号。 但是…… “是不是我妈找你了?海洋哥,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亦清!” 毕月半张着嘴,迈步的脚瞬间顿住,僵硬回身看过去,她和肚子里的宝宝都被惊呆了。 汪海洋先是看向紧拽他胳膊上的那双手,看了一眼后,才和楚亦清的泪眼对视。 他剑眉下的那双眸子里,也流露出浓浓的感伤。 原来那点温馨,那点欢欣,随缘荡至不可强求。 你我曾邂逅,坦诚承认爱过你,这就足够。 放下了,亦清,放下心底喜欢你十二年的梦。 他还有孩子要养,要让女儿有更好的生活,他惹不起那个一脸笑意的梁阿姨。 楚亦清像是什么都看懂了,她慌乱地摇头。 从没有过的祈求姿态,微弯着腰,两手紧紧拽住,眼中是浓浓的恳求。就做朋友,最普通的那种,她要的并不过分。 “我穿警服呢,你理智些。楚亦清,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各自珍重。” 汪海洋手上用力,拽掉了楚亦清的那双手。潇洒转身间,脸上立刻露出惊愕神态。 他懊恼门外有人,酒精和情绪双重袭击,他竟然没发现。 而一身驼色连衣裙的楚亦清,同时也让站在走廊里的人看个一清二楚。 毕月先是上下扫了眼高大的汪海洋,扫完后,这才回望一脸泪痕且面露震惊的楚亦清。 她脆声评价道:“哎呦我去!” 说完就抬头看包厢号,嗯,这是303,她要找323,上错楼梯口了,转头就走。 楚亦清脸上满是慌张,脸红脖子也通红。 害怕席卷全身,这可不是她母亲逮到,这是她的死敌毕月。 楚亦清顾不上擦泪,上前两步,呵斥的声音都走了调:“毕月!” 一声毕月使得汪海洋也立刻呆住,他做不到从容离开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就是小锋那个怀孕也不嫁的媳妇。他太知道亦清和毕月之间的恶劣关系了。 像是三点一线般,只不过属于毕月的那条线,一直在移动着。 楚亦清没叫住,急了,一跺脚喊道: “毕月,你给我站住!” 就不站住,有能耐你跟我来。 来呀?来323。 喊吧,最好再大点儿声,让王建安也听听。 毕月直到推开包厢门,脑中还在开party,不琢磨都不行。 个不正经的东西。 就那几句,就那几个关键词,她啥都猜到了。好一出年代大戏。 毕月推开包房门的瞬间,一脸微笑,双手合十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来晚了。” 王建安马上站起身迎了过去,他已经喝了几盅白酒:“正主到了。来,我给各位隆重介绍一下:毕总,毕月,地产界的新秀,也是我小舅子媳妇,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毕月将皮包放在座椅上,开始跟在座的一一握手交谈。 “这是税务局的赵科长。老赵,就凭咱这关系,以后真得多关照我弟妹啊?” “王处长,这还用说吗?不过你岳丈家竟出女强人。” 毕月只来得及谦虚两句,又被王建安示意看向另一位:“这是国土局的隋主任,我的一位老大哥。” 毕月面露惊讶,同时手也伸了过去:“真是有缘,隋主任,咱今天下午才见过面。” “是啊。小毕啊,工程预算估价表那块,你也不用太着急,什么时候方便,补交上就完了。” 王建安拍了拍隋主任的肩膀,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毕月一脸诚恳地笑道:“那太谢谢了”。心里却暗恨:妈的,就这位,下午刚干过楼上楼下一顿折腾她卡这戳卡那戳的事儿,最后差那张估算表格,愣是说不通过。你一个批许可证的,你管用多少钱做预算呢! 又挨排介绍了几位后,王建安像是介绍毕月一样,夸张的指着主宾位的一位老者:“这是杜工程师。” 毕月的目的很明确,一听这是宴请的正主,马上伸手道:“杜工程师,久仰大名。” 每次毕月要和人握手时,其他人都会站起身微弯腰的回握,或是心里有瞧不起她这个所谓“新秀”,也会态度大方,仰头朗声交谈几句。 唯独这位老者,手伸出去几秒了,杜工程师不但没起身,还停顿在那,也没什么笑容。 最后在王建安尴尬的轻咳声中,他才微抬手跟毕月的手搭了个边儿,随后就拿起筷子夹菜。 倒是他的学生主动站起身,给毕月台阶下:“毕总您好,免贵姓唐,唐爱华。” 毕月心里立刻有了答案。 刚才那位老者有些许才情上的孤傲,同时也应该是个死教条注意,看那端着的做派吧,难怪郁郁不得志。 别说这位不想给她打工,就是要来她这,她还不要呢,她这上手就得干活,多干多得,不养大爷。 倒是这杜老头的学生小唐,可以观察观察。 有人席间上卫生间,有人推杯换盏正在耳语攀谈,后来这个包厢又到了几个人,席位坐满。 毕月一直以茶代酒,别人举杯她也举,也有人拿她不喝酒打趣,都被王建安挡了过去。 最后有人喝多事多,真挑理了,毕月主动解释道:“各位老大哥,等我生完孩子的。”不过她一直没好意思提自个儿还念书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表示看不出来。 酒过二巡时,毕月趁着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她这,又单独私下跟王建安客套道:“姐夫,抱歉哈,让你先张罗开了,还得你替我喝酒。你没事儿吧?还能不能喝了?不行叫我弟弟过来。” 喝了三四两白酒的王建安,看起来更是要比往常大大咧咧,他不爱听客套话,一家人嘛,直接问其他:“这地儿去年才开业的,你看还行是吧?” 毕月笑道:“嗯,隔音效果也不错。” 王建安建议道:“你开宾馆真该跟这家学学。去年,就这,小平同志,带着近十位领导人来参加的开业典礼。” “噢?是香港投资商吧?” “聪明。我说弟妹,亦锋给童童他妈那就弄的挂靠海外关系。国家重视啊,有很多优惠政策,那叫招商引资。你真该也走这一步。你们小两口再商量商量。” 童童他妈?听到提起楚亦清,毕月瞅了眼王建安的侧脸,抿了抿唇。 王建安说完,连续喝了三杯茶水,又吃了口菜,压一压往上翻涌的酒意,看到小唐扶着老杜起身,他侧头问毕月:“你觉得他怎么样?谱大是大点儿,但确实有真本事。他要是能到你那,时间可真是金钱,保质保量提高效率,省下的钱可是一笔大数目。” 毕月一挑眉:“姐夫,那尊大佛,我庙小可镇不住。省钱也不请,怕他给我当老板。” 王建安正要建议那小唐呢? 想要告知老杜一生无子,拿小唐当半个儿子那么带起来的,应该能学到七八分,都没等说呢,唐爱华走了过来,直接坐在毕月的邻座说道:“毕总,如果我到贵公司,我想知道您能给我开多少薪酬。” 王建安马上举杯跟对座的人喝酒,希望让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也不希望别人能听到这面详谈的工资数额。 毕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意味深长地仰头看向二十六七岁的唐爱华。 张嘴就提钱?比她还俗。 一般有才情的年轻人,最该关注的,不该是她这个“新秀”就一槽子买卖吗?干完这个工程没活了,这关乎发展前景啊。 “你现在的工资应该还可以吧?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通常问的第一个问题,都该是心底最关心的。 而你?据我所知,似乎还没到那个地步。 小唐,嗯,我想知道我们有可能会合作的契机是什么。” 毕月脸上那浓浓的好奇,唐爱华半生都没有忘记。 毕月也自始至终没忘记,她的唐总,这个比她大几岁的男人,第一次细聊时脸上露出的羞赧。 “我想让恩师能专心做学术研究。 让他各国走走,多研究国外建筑物的施工专业化。 看看中国建筑业和发达国家比较起来,我们能有哪些方面尽快追赶上,把技术学成带回国。 都说结构师奋斗一辈子也不如地产老板,但我还是希望祖国能多出几个国际建筑师。” 唐爱华说到这一顿,恰巧老者杜工程师回来了,他一脸崇拜喃喃道:“我的恩师是有这个才能的。” 毕月明白了。 不会做人、自大自负,在领导面前不得烟抽的老杜,连出国深造的机会都没有,得自费。 唐爱华要赚钱供老人读书。 掏出纸笔,毕月写了个数字,将本子推给唐爱华:“就冲你刚才那番话,我打算盲目的信你一次。试用期一个月,后面数字是年薪,可提前支配。 另外,你的发展前景,我们来憧憬一下。 小唐,也许几年后,最起码省会城市会有你亲手盖起的建筑物。” 唐爱华震惊的和毕月对视。 他以为这个要开宾馆的女老板,干完这个,他的聘用期也就结束了。 毕月看清了唐爱华眼中的不可置信,她莞尔一笑道:“我的心有多大,你施展才华的舞台才能有多大。跟一个心大的老板,你才会有前途。我可是连家人都没告诉,保密。” 唐爱华哑然失笑地点点头。 不知道是何种原因,他忽然也想盲目的相信眼前这个太过年轻的女人。 再次伸出手时,唐爱华叫人的时候低下了头:“毕总,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刚坐稳当的杜工程师拧眉愣住了。 他的学生他了解,踏实,稳扎稳打的性格。今天来这里,他其实没报多大希望。却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成定局了。 老者端起酒杯,叹了口气,示意毕月。 毕月端起茶杯微点了下头: “以茶代酒,见谅。” …… 中国酒局文化就是这样,一场酒能喝三五个小时,说的一百句话里有十句正经有用的,那都算效率高的。 美其名曰,沟通感情。 可这沟通吧,哪怕是抱有目的性的,你得沉浸其中才能得点儿趣味。 难为毕月一个孕妇滴酒不沾,看着一桌子老爷们喝的越来越压不住嗓门,讲着最近又见到谁了,她时不时还得举杯,说些她都认为肉麻没用的奉承话。 奇怪的是,酒后的人是真爱听这个。 毕月跟唐爱华敲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又说了些工程上的其他事情后,她就开始扮演微笑使者。 得陪着啊,混交情混脸熟,待会儿还得买单充冤大头。 另外,她还不由自主地眼神跟随王建安,有点儿看守的意思。 怕啊,怕王建安出门上厕所出点儿啥“意外。” 正所谓出轨不要紧,被撞上才可怕。 毕月一边微笑着,一边时不时开小差想象着:如果刚才不是她遇见,是王建安碰到了,或是一会儿出啥意外发现了,打的不可开交了…… 这圈子真不大,光速传播。 完了。那这个挺实诚的姐夫,婚姻毁了,明天再一轰声,即便他不是过错方,京都城也呆不下了。 …… 买单时,毕月问服务员:“303什么时候结账的?” 服务员一头雾水:“303的客人没结账啊。” “不是,之前那两人……” “噢,女士,你是说楚总?” 毕月赶紧回头看向在门口送客的王建安。 “那您是?” “我是她弟妹。” 服务员不但松了口气,还多了句嘴,以为要替对方买单呢:“早在两个半小时之前就离开了。楚总也打听您这个包房了。” …… 红色夏利穿梭在街头巷尾的霓虹灯里。 毕月的心里很复杂。 复杂到开车送王建安回家时,看着后视镜里喝多的人,莫名的替王建安心绪不平静。 复杂到听到王建安喝多絮絮叨叨的话,她一时都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弟妹,县官不如现管,这些人你不能得罪。呵呵,不过我就这点能力,叫来的都是小处长啊,部门小主任,跟我差不多级别的。” 复杂到望着蹲在她面前要给她洗脚的楚亦锋,咽下了嘴边:“你家出个不正经的。” 她想:或许,楚亦清自己就能作的重磅炸弹炸开了。 那叫老天开眼。 只是不知道炸开那天,对那个实诚的姐夫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 王建安一身酒气地晃悠进屋。 他忘了昨天之前还跟楚亦清置气,一脸笑呵呵地凑到楚亦清跟前嗅了嗅:“你也喝了?唔,媳妇挣俩钱不易。” 说完,楚亦清还没反应呢,他心里先软和的一塌煳涂。 也不等人回答,从后面一把环住了楚亦清,满脸笑容地看着镜子里两人的模样,他怎么瞧,怎么觉得他们两口子好般配。 看完后抢过楚亦清手中的玻璃瓶: “这不是你擦脚丫子我擦脸的油吗?你喝傻了,嘿嘿。” 楚亦清愣神的状态被打断,赶紧低头道:“啊,拿错了。” “来,拿错不要紧,哥给你擦干净了。瞧我媳妇这脸嫩的,跟鸡蛋清似的,难怪叫小清。” 摸啊,手指蹭楚亦清的脸啊,最后王建安干脆舔了起来。 在唇要被堵住时,楚亦清赶紧含煳问道: “在哪喝的?包房号?” “兆龙,323。” “唔……” 这一次,楚亦清任由王建安上下其手了,甚至还很配合的回搂住。 而另一个家庭…… 瘦弱的李春兰站在女儿房间的门口,她望着汪海洋的背影。 呵,他是个警察,却不知道他看外面的夜色有多久,她就盯了他多久。 他一定又在想那个女人了。 不是刚见完面吗?又想得慌了? 汪海洋,一次次跟踪,你真没让我失望。 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怎么伤害我,为了女儿,我也能活下去? 李春兰挂着淡然的笑,却在转身间泪流满面。 他心里有个影子,她十年陪伴的时间只是个名字。 她甚至劝过自己,女儿有个有能力的爸爸,才能改变生活,要向生活低头的。 可孩子,妈妈对不起。 一次又一次,大半年他们见了二十七次,还有她没发觉的那段时间,她咽不下这口气。 第五五八章 你有病啊?(二合一) 楚亦锋手刚撩水面,毕月本能的脚趾头一缩。 他低着头抿抿唇,毕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以后等你生完孩子,就是能喝那天也别放量喝酒。 甭管多大的官、多大的买卖,你都记住了,能喝三瓶就说自个儿一瓶倒,能喝五瓶两三瓶就要装醉。 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也就不拼你了。听见没?” 楚亦锋是根据男人心态给毕月分析的。 毕月既然想走这条路,那免不了沟通维持关系。他作为她的男人,能容忍她少不了的跟异性谈人生、谈理想、谈棉花,还得源于目前很相信她。 但再怎么相信,也绝对不能拿酒沟通。 毕月卡巴下眼睛:“你就是这么躲酒的?” 楚亦锋仰头看毕月,一副理所当然样儿: “我用躲吗?我本来就不能喝。部队那地方喝酒瘆人。喝白酒用茶缸子,喝啤酒对瓶吹。瞧着都肝颤。我要那么喝一回,连续两三天不在状态。喝多那味儿我也受不了,能把自个儿熏吐了。” 傲娇。 毕月眼中有了笑意,想起刘大鹏在赵家屯说:我兄弟就是喝酒怂。来这,舅姥爷你一顿能放倒他三回。 “大家都知道?” 楚亦锋回望毕月,笑了,手撩水花给毕月搓上了脚,毕月都没发觉:“嗯,不能喝美名扬。” 低头间,憋回了他以前也这么警告他姐,他姐没听天天醉的话。 不提他姐,扫兴。 那位可真是纵横酒场七八年,杀敌三千喝哭若千,现在谁也管不了。不像毕月一张白纸还有可塑性。 屋里气氛莫名温馨,以至于毕成推门进来还尴尬了几秒。 楚亦锋不紧不慢的给毕月擦完脚,拍了拍毕成结实的肩膀端脚盆出去了。 毕月收敛了刚才情不自禁的笑意:“怎么了?” “姐,郊区卫校的负责人刚才来电话了。啧,太黑了,没比租市区的低多少,那地儿还那么偏。” “多多少?” “多两千。”毕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微皱眉头继续道:“我咋觉得是那人想贪这钱呢?校区都搬地方了,空着也是空着。妈的,抬价。 再说了,姐啊,咱是不是太那啥了? 远的不说,就小叔盖临时工房前,据说都是让大家伙住帐篷,有的直接睡露天地。 现在天又不冷,同行都那么干。天天国际比咱资本雄厚的多吧?听说也那样,大冬天给那些工人再赶走。都那样,能省不少。” 毕月舔了舔唇,思索了一下摇头道: “这钱不能省。 像钢筋作业棚、配电房,水泥仓库这一堆盖完了,我怕入秋前,施工生活区还没来得及盖完。 白天累一天晚上躺冰凉的地上?到时候不得受冻? 你答应下来,但是得跟那卫校签个合同,随时延长租用期,不能涨价。” 毕成不太赞同,说一堆都没劝明白? “姐,我算了,你这一好心,没人领情得多花一万。 咱从卫校给他们拉工地,还得给他们配大客车,车再旧也是钱,司机呢?工资不得多开点儿? 你都当小钱,加一起就多了。 最关键是没人知道你干这好事儿。 咱又不是没良心,他们出门打工本来就会吃苦。 比咱有实力的老板都这么干,这钱花的,我觉得冤枉。” 毕月压抑着想轰走人的情绪,咽下了让你怎么整就怎么整,她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大成,我懂你的意思。但咱不能压榨这些穷苦人。” 发现大弟弟要解释,毕月挥手叫停: “你听我说完。 别的老板?业绩要向他们看齐,但其他,我们有我们的管理方式。 手对上紧一些,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费,从哪省不出? 我也不需要别人领情,我就知道对他们尽可能厚道一些,那都是十里八乡扑奔咱毕家来的。 他们有个像样的居所不受冻,也许能提高效率,我更能睡踏实觉。” 窗户外的毕铁刚听的连连点头,老大欣慰了。 他最舍不得那些钱,可此刻听了这些,却觉得比闺女考第一还舒坦。 等毕成出来时,毕铁刚对着毕成就卷了一脚。卷的毕成一挺腰莫名其妙。 他这一暑假学的,他认为作为老板,必须要节省一切资源将利益扩大到最大。 谁不想做好人?在做好人的基础上差不多点儿就行了,那是理智的,那才能赚钱,他有错吗? 毕成苦恼的问楚亦锋:“对不对?” 楚亦锋慢条斯理的打开公文包。 在他看来都对,什么境况干什么样的事罢了。 一语双关回道:“是该以人为本,就是你姐手里钱少。” 不过倒是心里对毕月向善的人性,更有了再上一层楼的认识。 钱这个东西,让人多花点儿,让人少挣点儿,这两样听起来微不足道,做起来难。因为对手是自私的人性。 …… 毕月踹掉毛巾被坐起身,热、燥,这是咋的了? 白天走多了累着了?累的找不到睡姿?怎么睡不着呢? 她找件长袖衬衣披在睡裙外面,推开了房门。 小院儿很静,静到后园子也不知道是啥虫子,叫唤声听个一清二楚。 她一侧头又忽然愣住,微眯眼上前几步望着客厅的方向。 现在得有凌晨两点了吧?这人怎么没睡觉? 一杯牛奶放在了桌边。 楚亦锋疑惑的回头,懊恼地拍拍额头:“我居然没听到动静。” “你很忙?” “你哪不舒服?” 俩人异口同声完又对视道: “睡不着。” “还行。” 楚亦锋彻底失笑,被这杯牛奶暖大发了,拿起杯一口干,看的毕月直皱眉,不烫吗? 而对方喝完一抹嘴,伸了个懒腰,在收回伸懒腰姿势时,眼神斜睨了眼身旁倩影,大掌对着毕月的屁股轻拍了下:“走,咱们都睡,睡不着也得睡。” 毕月脸色微红了往外走,能感觉到身后的楚亦锋一直在看她。 心里好像有个东西在作祟,感觉怎么走路姿势都不对。 “月月?” “嗯?” 楚亦清望着粉红的俏脸,眼中满是柔情:“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所以才向前一步,给我泡牛奶,大晚上睡不着。 “啊?”毕月微张着嘴:“我明早给你煮面条。” 楚亦锋笑了笑:“好,我等着,你可千万别睡懒觉。” …… 这边俩人在月亮最圆的时间段沟通了几句后,闹失眠闹失落的都沾枕头就着。 可有一个人,却翻来覆去咬着手指,夜深深,无法入睡。 楚亦清两手揉着太阳穴,轻踹了一脚打呼噜的王建安。 看着王建安咕哝了一声将脸转向另一侧了,她干脆心烦意乱的下了床。 夜晚的风吹拂楚亦清的紫色睡裙,她站在窗口闭着眼眸,想让自己尽量能够理智分析。 汪海洋在离开时问她:“会不会有麻烦?” 她当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其实那时候她是用仅剩的自尊心撑着。 见到毕月那一刻就酒醒了。 毕月的出现让她顾不上其他,难堪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同时也不踏实到了极点。 可此刻,她已经不是踏实不踏实的程度了,甚至有种第六感,她要有大麻烦。 楚亦清咬了咬下唇。 她万万没想到啊,毕月和王建安搅合到一块去了。打电话给丈夫单位的同事才问清楚。 整块东郊破荒地要干工程,王建安给跑关系。 换成以往,她即便后知后觉也会拦住。 凭什么? 求她丈夫办事,没求到她头上就想利用她的关系? 求人要有求的态度,得低头吧! 包括自个儿那个弟弟,最起码得见她叫声姐,完了得她决定帮不帮。而不是一边不搭理她,一边还利用她的人。 可现在不但不能质问,还得装不知道王建安帮弟弟和毕月的事儿。 楚亦清给自个儿倒了杯热水,她两手握紧水杯,也不开台灯,后半夜两点半,像个鬼魅一般来回踱步,小口小口的抿着热水:当时,毕月应该是站走廊听半天了,都很有可能心思龌龊的根据她和汪海洋那几句话,把他们想成不三不四的关系。 发现她的短处了,这是多大的短处呢。 可是看王建安今晚回家对她死皮赖脸的热情样,她白做好心理准备了。 毕月应该又是什么也没说,甚至只字未提在饭店遇到她的事儿。 为什么? 她骂过毕月的父母,她跟毕月差点儿打交手,她不让毕月进楚家门,是她让毕月现在怀孕还名不正言不顺。 按理说,那个死丫头恐怕最恨的人就是她了。 不多言别人的是非? 不,换成别人有可能。但她不是别人,她是让毕月耿耿于怀的人。 楚亦清告诉自己别天真了,毕月没那么好心。要换位思考才能得到准确答案,她开始心理暗示假如…… 如果她是毕月,嗯,那么能逮住这个机会看对方惨,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的。 不是能踩几脚踩几脚,是要一踩到底,再不能让对方翻身。 然后看热闹。 看对方家里大乱,看对方没脸再回娘家,更没脸再阻止进楚家门。最后过的一团糟。 最讨厌人的花边儿事儿,将来见面,不高兴时被惹到了,这把剑想插胸口插胸口,想扇脸就扇脸,随时能拿出来寒碜几句。 楚亦清赶紧放下水杯。 她一手紧紧攥拳,一手堵住心口窝的地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只凭假设,只要一想象毕月那个死丫头有可能会骂她的恶心话,心口就堵的厉害。 她无法忍受被人嘲笑,更无法容忍连她的父母都很有可能听小话。 她母亲那么要面子……不可以。 楚亦清有些颓废地坐在贵妃椅上思索着,忽然她抬头眯起眼睛,心里想着:毕月今晚没说,不代表明天不说,不代表以后不说。 服务员说包厢里有七八个客人。王建安还帮忙找关系。 楚亦清觉得她明白毕月是怎么想的了。 说了当场闹起来,或是不欢而散,那死丫头怕耽误那破工程。 到时候他们夫妻闹掰,没有她楚亦清这个眼珠子,王建安能帮那些眼眶? 人还挺多,没进楚家门也是她弟妹,这是不争的事实,那死丫头也觉得会面上无光,踩人得分个时候。 明天?以后? 楚亦清重新躺回床上,当务之急得先去警告那死丫头。 …… 王建安宿醉后胃口全无,拒绝他母亲给扒的煮鸡蛋,喝粥时斜睨了眼楚亦清。 微皱了皱眉,这什么脸色?没睡好? 放下粥碗,他给他媳妇扒上了鸡蛋。根本没注意到他母亲一边给孙子舀鸡蛋羹一边瞪他。 顶瞧不上儿子都结婚十年八年了,还拿媳妇当个宝呢。再惯就得上天。 王建安用胳膊肘碰了碰楚亦清,将鸡蛋递了过去:“我昨晚打呼噜了?” “嗯?”楚亦清结束了愣神,接过鸡蛋吃了起来:“还行吧。” “那你这脸色怎……”王建安又咽了下去,偷摸瞧了眼他媳妇的大腿根儿。 昨晚折腾的太狠了。 要知道别看他俩结婚年头多,他媳妇始终给他喂个半饱,要不然他能总跟饿狼似的盯着她嘛。 唉,太旱了,一开闸四次,又差点儿给媳妇使废了,瞅瞅这熬的,俩眼眶发青。 有父母在场,王建安没多说别的: “妈,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们哈。要是过了九点,你们就锁门睡觉吧。” 他打算等下班去接楚亦清。冷不丁现身,请媳妇吃饭,给个惊喜。 “爸爸,你和妈妈怎么总是很晚回来?” “哎呦,儿子。”王建安也不管孩子吃没吃饱,两手一使劲给他胖儿子抱怀里:“挣钱嘛,要不你能这么胖?来,劝劝你妈,让她也多吃点儿,跟你这么壮。” “妈妈。” 楚亦清露了笑容,凑她儿子跟前儿:“童童,最近钢琴学的怎么样?” “掰不开手指头。”父母开心了,王昕童不高兴了,大早上他感觉好堵心。 王建安他妈不高兴道:“又出去吃?都九点还不回家,你俩要去哪住啊?就回家呗。”被王建安他爸瞪了一眼停住了话头。 人家小两口买二层小洋楼了,年轻人的事,管那么多呢。 …… 这天早上,各家都看起来风景独好。 毕家就更是了。 楚亦锋吃一根面条真就没咬断。 面条太厚太宽都没煮透,他吃的满头大汗,嘴里塞的满满的,心里也满当当的。 早上五点,他的孕妇月亮就挠着脑袋站在厨房里了。 当他跑步回来看到那一幕,围裙,微凸起的肚子,为他留起的小马尾辫,切黄瓜丝的背影。心里那感受,特复杂。 楚亦锋吸溜面条吸溜的很香,引毕晟侧目,在低头看盘子里的煎蛋,有点儿没胃口了。不明白咋就姐夫有面条呢? 直到楚亦锋撩下饭碗,毕铁刚说:“你咋不早说。等晚上你下班的,我炒几个菜。”瞧瞧,刚住两天,毕铁刚就已经习惯楚亦锋到点回家了。 毕月看着楚亦锋:“生日快乐。” “嗯。我挺快乐。”边说边瞟了眼毕月的肚子,这才站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毕月看着楚亦锋那背影,心里想着: 这人也不回家取两件换洗衣服。现在也不臭讲究了,上班穿军装,下班穿她爹大背心。 那那什么不换换吗?要不要今天给他买几个裤衩当生日礼物啊?还是撵他走啊?唉! 别看毕月是叹气无奈状,其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叫甜蜜的负担。 上班的,开店的,上学的,被派遣出去的毕成也走了。 毕月心情不错的锁大门,刚一转身,隔壁邻居的鹦鹉更是给她逗的笑弯了腰。 “起了您那?” 毕月呵呵笑道:“孙大爷早上好。老黄,你也起了。” 孙大爷献宝一样将鸟笼子提高:“再说两句?” 鹦鹉很听话:“您忙着,我也张罗去。” 孙大爷要求很高:“老黄,咱京都人得懂礼好面儿,不能先走,你再说句英语,咱哥俩再张罗去。” “古德猫宁!” 毕月哈哈的笑出了声,开车门上车还嘿嘿嘿嘿的憋不住傻乐,觉得那鸟成精了。 你说挺好个心情,结果车刚开出去几百米,毕月一个紧急刹车被别住了,怒拍了下方向盘,撩下车窗就骂道:“楚亦清,你有病啊?!”觉得大清早真晦气。 第五五九章 被害妄想症(一更) 楚亦清裙角拂过车头,望着气急败坏的毕月,第一次没有在第一时间还嘴骂回去。 心里是有点儿理亏的,一着急忘了毕月是孕妇,也有点儿后怕。 所以来到夏利车近前,楚亦清先说打开了毕月的驾驶座车门,直勾勾地看了几眼毕月的肚子。 发现没什么大事儿后,态度也比起以往强百套。可张嘴说的话,却差点儿给毕月气抽:“你不认识我车吗?我都对你按车喇叭了,你怎么还不站住?非得我别你。” 毕月瞪大眼侧仰头看向楚亦清。她被这人倒打一耙自私自恋的本性给震惊了,奇葩到太让人长见识了。 楚亦清以为毕月是被质问的哑口无言,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跟上。咱们找个地方喝点儿东西。我有话要跟你说。” 毕月探身拽住车门,“咣”的一声又给合上了。你跟我有话说?我跟你没话说。 “有病!”骂了一声后就要启动车。 “你敢走?”楚亦清瞬间站住脚。她回望的眼神里还有几丝意外。 她没想到都说的很明白要谈话,毕月居然跟耳聋似的还要走。 这回音量不自禁提高,直接改命令的语气: “我告诉你,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必须得听我解释!跟我来!” “楚亦清,有病就去精神科瞧瞧,你……” 毕月还没说完呢,拎着鸟笼子的孙大爷急步跑了过来,敲敲车门子:“呦,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说着话还警惕地看眼楚亦清:“用不用给你找小王去?” 毕月勉强挤出几分笑,拉上手刹,不得不下车。 小王是他们这片片警。 她要不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就朝阳群众的热情劲儿是从八十年代延续的好嘛。 “孙大爷,没事儿,认识人。真没事儿,熟着呢,您老慢走。” “嗳嗳。不行去小王那备个案。” 楚亦清看着那提着鸟笼子的背影,气的脸色涨红。 毕月看着孙大爷离开有些距离了,嗖的回头。 动作太快,心潮起伏过大,早上九点的大太阳光晃的她脑子晕菜了一下。停顿了一瞬后,回望有几丝探究她身体如何的眼神,冷声道:“楚亦清,这是大街上,你不要体面我还要呢。你要是想听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你就继续纠缠我试试!” “我就不明白了毕月,我今天有怎么着你吗?倒是你,一口一句有病的,还让我去看精神科。你跟谁说话呢?张嘴就骂人,什么素质?我就是想跟你解释几句……” 毕月被气的当即两手狠拍巴掌,咱俩谁没素质啊!差点儿没被憋屈疯:“你不是有病你是什么!你跟我解释得着吗? 你要是因为担心那点儿磕碜事儿,把心放肚子里吧,啊跟我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没空说你那点儿破烂事儿,我怕脏了我的嘴! 你要是再敢纠缠我,我这就去找正主,让王建安好好听你解释!” 对,就是这样。跟昨天晚上自个儿想象的一样。 看看,现在来不来就脏了她的嘴,破烂事儿,磕碜事儿,她果然想拿这事儿想刺几句刺几句。 楚亦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再也没了之前有心想好好说话的态度。 嵴梁骨僵硬,两手紧紧攥拳,额头上布满了被骂后的冷汗:“那你最好给我记住了你刚刚说的话,这辈子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哎呀?”毕月都要上车了,她又站住脚:“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 “是什么甭跟我这废话。”毕月一摆手钻进了车,要开走前,她扭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楚亦清,目光从对方那张脸一直扫到高跟鞋:“老话儿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瞧你吓那样儿。”说完才转动方向盘离开。 毕月边扫眼倒车镜边摇头,劝自己犯不上跟这种人生气。但无论怎么劝还是有些余怒。 楚亦清个大神经病,就像她是天王老子似的。她车别人就得认识。 怎么的?那车上面有长翅膀的标志啊?要是能飞起来,她指定能认出来。 最让毕月感觉余怒未消,真恨不得去找楚亦锋告状的是:楚亦清这死女人,为达目的,不顾别人安危。 这是刚出胡同口,车速不快。 要是车速快呢?这一别车……靠! 毕月靠边停车打开双闪,两手轻抚肚子,嘴里嘀嘀咕咕轻声道:“摸摸毛吓不着啊。唉,吓着了除了能作你爸,咱娘俩也没别的招。 其实咱俩这边缘人物还好,你爸爸才是倒霉透了。自个儿一穷二白,却扶持个大魔头。 宝宝肯定知道的吧?爸爸给妈妈掏不出钱,当时耳根子都发烧了。他强撑着,掩饰都掩饰不住。 妈妈就得听他罗里吧嗦的经验,还得装出一副请教的样子去烦他。那是你爸爸能保住面子的方式。 宝宝,关键是那大魔头还不正经。 将来你不准叫她姑姑,她差点儿要害了你。 不过……唉,那事要是人尽皆知,你爸爸得多难堪,咱们也跑不了。” 说完,毕月自个儿也是一愣。 是啊,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说谁家谁谁谁,她主要是心疼楚亦锋。 而另一边的楚亦清还在原地没动地方呢,她也被毕月气的不轻,死死地咬着下唇。 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会沦落成这样,被骂得忍着。 就毕月刚刚那副嘴脸,她恨不得给一巴掌。 一联想到以后在毕月面前也站不稳,楚亦清又忽然全身无力。 不过再生气,她坐进车里还是长舒一口气。 不得不说,心里踏实了些。 楚亦清理智分析,一般像毕月那种性格的女人,说到做到的可能性比常人要多一些。 但愿没看错,但愿那死丫头是个守信的人。 …… 楚亦锋接到梁吟秋的电话并不意外,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有谁忘的,母亲在这一天确实忘不了。 “儿子,我最近实在是太忙。 你奶奶病了,伺候她小半个月。岁数大了,一个小感冒就得折腾的中医西医一天俩医生的去咱家,把你爸也吓坏了。 你爸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忙。说什么军区上下都在忙交流座谈会的事儿。还跟我说,你是五个代表之一。妈妈好高兴。我也就没去看你俩。 你是不是一直在那头住呢?毕月身体怎么样了?我这给她买了东西,也给你做了几件衬衣。待会儿三点多钟,你奶输液完,我就过去一趟,你看行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六零章 你是他丈夫?(二更) 楚亦锋问了几句楚老太太的情况,最后用着质问的语气问他母亲:“天这么热,那怎么还能感冒呢?” 一句话给梁吟秋问沉默了。 她哪知道啊? 她做小月子呢,婆婆直接嘿呀呼哈的叹气撂倒了。她就得爬起来伺候。反正这么大岁数了,也无所谓会不会做下病。这就是上有老下有小不省心的生活呗。 楚亦锋跟刚进办公室的同事点了下头,这才对电话说道:“三点多钟?那个时间毕月还没回家。”这几天毕月跑完关系得定建筑材料的事儿。 又略一琢磨干脆道: “您要是着急去看她,晚上五点半之后吧,直接去就行。” 梁吟秋一听: “小锋,你俩和好了吧?和好就结婚吧。 我一想都睡不好觉,估计你奶奶也是一股火急病的。 我给你们找找关系,就按照结婚报告的申请日期办结婚证,这样孩子出生没什么说法。 你别不着急啊,你得跟毕月多提几遍。” 楚亦锋心烦,一个个的早想什么了? 本来刚才听说母亲要去看毕月,心里挺暖,尤其今天还过生日,可一想到……语气瞬间不太好道:“行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听出儿子不耐烦了,梁吟秋又拐回道: “我也不是着急,我不催你。 你这不是有那个交流会嘛,你爸说会议完事儿,叶柏煊得带着你。 我给你做了两件衬衣和西裤,不能什么场合都穿军装啊? 另外给毕月还买了挺多水果,怕放坏了。” “知道了。我确实是忙,得空就回大院儿看我奶。”楚亦锋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妈,那您身体怎么样?” 一句妈,一句问候,梁吟秋在另一端,握着电话眼圈儿当即发红,心里瞬间百感交集。 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她想儿子了,想的心里委屈。 她想像以前似的,跟儿子说你过生日得回家吃饭,妈给你做好吃的,她现在都不敢命令,她上毕家门去看儿子得问行不行? 梁吟秋压抑住哽咽,可鼻涕眼泪却无声的流了出来,用手指紧着擦,不想让楚亦锋听见她哭了,只敢回短句子,怕多说话儿子听出来:“挺好。” “妈,我早上吃面条了,毕月给我做的。” “好。” 挂了电话的楚亦锋就投入到了高效率的工作中。 他拿着二十几张初稿站在打印机边开始打印,打算在午休后交给叶柏煊。 只有打发走领导,让叶头别看着他,这样他才能早退去趟私人会所。 去那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了,跟会所那面的手下多交流几句,定下后天为开业时间。 后天是休息日,他不能露面剪彩,得找别人干这事儿。 休息日还能得空拉着老丈人和媳妇去参加开业典礼。就这么定了吧,别算什么良辰吉日,心里不讲究那个,也无所谓什么忌讳。 至于初稿能不能过?呵呵,二十多张外文,等叶头研究明白了都礼拜天儿了,上哪找他去。下周一再交修改稿的样本。 楚亦锋在心里给自己分配那点儿可怜兮兮的时间。 而这一天,一心惦念想早退的不止是楚亦锋,还有坐在会议室里无精打采的王建安,他就差打哈欠了。 领导在正座上说啊说,王建安也不敢抱着他的茶水杯喝啊喝。 只能在心里拼命吐槽道: 屁大的事儿也召集大家开会。一开仨俩点儿,散会发现什么也没说明白。 眼神扫了一圈儿:这个热闹啊,看着列席会议的挺多,就跟中午食堂吃饭一样的道理。 一个个占个坑,实际上干实事的就那么几个,他就属于老黄牛之一。 “建安,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王建安马上菊花一紧,他都不知道说到哪了。得体的笑容回道:“主任,我这没什么要补充的。”心里话却是:有事儿没事儿开个会,会议精神甭理会。 熬啊熬,王建安熬完了会议又趴在窗台探头向下望。 看到召集会议的大主任坐着小汽车离开了,他表情严肃的踱步回办公桌前,喝了几口茶水后,对办公室同事说道:“老李啊,我家里有点儿事儿,先走了,你在这盯会儿。” …… 在单位还挺有官样儿的王建安,出了单位的范围就不是他了。 猛蹬自行车的背影,能够看出来其实他也只不过才三十出头。 王建安着急啊。大主任罗里吧嗦的,多耽误事儿,他在老莫订桌是晚上五点,现在都四点了,还得去百货大楼给媳妇买支口红呢。 学年轻人浪漫一把,那得配套。 可为什么是口红呢? 王建安早就瞧楚亦清抹个大红唇不顺眼了。通红通红的大嘴唇子,亲一口总觉得会中毒。 再一个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女人的审美。他喜欢媳妇嘴唇是那种天生的粉嫩,而不是这种吓唬人的鲜红,跟吃死孩子了似的。 猛蹬自行车赶路的王建安,骑车骑的一身汗,他站在柜台前速战速决说道:“最贵的是哪个?我要粉色的。没粉的?粉红也行啊!”都走出两步了,又问柜员:“能给我找个小盒小袋子的装上吗?” 出于昨晚四次累坏媳妇的补偿心理,王建安怀揣着待会儿老夫老妻约会的景象,怀揣他相信能和楚亦清找到处对象感觉的想象,他把自行车当风火轮蹬,尽量调动起早已不在的激情。 公司门口,有位头戴大凉帽遮挡半张脸的女人,她在和一名四十多岁的门卫攀谈。 这门卫的妻子跟她是一个工厂的,李春兰也是在半个月前才不经意得知的。 因为有这层关系,门卫虽然心里挺疑惑李春兰看见小汽车上下来个男人就问“这是谁?”但还是能说的会回答一句两句。 但什么都事出有因,门卫还是有点儿警惕性的,再是老婆的同事吧,也得差不多点儿,终于在又被问了两人后说道:“你是要找谁吗?这么问多麻烦。我这有电话,能给一楼值班室打内线帮你找。” 俩人正说话呢,王建安拨了下车铃,门卫赶紧解下腰间的钥匙要给开安全拉门,知道王建安心细爱盘查,边解钥匙还边对李春兰小声道:“这是我们楚总的爱人。待会儿要问你,你就说是我亲属,我们这地儿不能随便放人。” 但是等门卫开门了,他刚刚叮嘱戴凉帽的女人却蹿上前,冷静的对王建安说道:“你是楚亦清的丈夫?我有事儿要和你说,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说完,眼神清冷的侧头看门卫,脸上早没了刚才套交情的笑容。 王建安眯了下眼睛,他审视般盯着面前瘦弱的女人:“好。” 第五六一章 燃呀(一更) 王建安被那半句“你一定很感兴趣”给膈应坏了。 他感觉出不对劲儿了。 可他面无表情的推着自行车,引李春兰去斜对面的茶楼,心里却在强势地跟直觉做斗争,暗示自己:估计是公司的员工或是家属,出了什么事儿,亦清没给一个公平公正的说法。 坐在茶楼的大厅里,王建安对服务员挥了下手:“说几句话就走。” 服务员也认识王建安,准确的说是认识楚总,点了点头也就离开了。 “说吧。只给你五分钟时间,先介绍下你自己。” “我建议你去隔间,相信我,这是为你好。” 王建安紧蹙两眉,眼神犀利的盯着李春兰。 李春兰毫不示弱地回望,眼中是一片清明。 几秒的对视后,王建安说:“跟我来。” …… “这是你妻子和我丈夫……”李春兰说到这一顿,手按住本子往王建安跟前儿使劲一推,才继续告知道:“他们每一次私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我是六个半月前发现的,所以只有这半年时间的跟踪记录。 半年,你妻子和我丈夫共私下见面二十七次。 平均每次见面时间都在两个小时以上。 另外,我还记录了我丈夫三个月前出差的时间,和二十六天前,他出差去天津。 我不知道他是真有公出任务还是假的,倒是希望今天你能给我个准确答案。还有……” 王建安腾的站起身,哪来的疯女人! 他连碰都没碰那个日记本,一脸怒意呵斥道:“住嘴!你出于什么目的来诋毁我妻子?” “你不相信?还是像曾经的我一样在骗自己?” 李春兰眼中满是嘲讽: “你要好好看看我记录的时间,每一个时间点都清清楚楚,她那个时间段回没回家你不知道吗?看完了你就会有答案。这本子,就这本子!” 李春兰没了之前的淡定,眼中立刻包满了泪,她那颗磨成厚厚老茧包裹的心,在要提到孩子时顷刻碎裂:“我为了让自己相信,为了让自己绝望,从冬天跟到了夏天。 我将我女儿锁在屋里,她烧水烫伤了脚。 可她爸爸呢,他在跟你的妻子谈笑风生,或许正在给你的妻子掖耳边的碎发!” 王建安瞬间闭了下眼,他脑袋嗡了一声,咬牙切齿低声道:“简直胡说八道。”莫名其妙冒出的女人,连工作单位叫什么都不敢说,抬腿就走。 “站住!你真就不想知道我丈夫在出差时,到底是不是跟你妻子在一起吗?他们聊天就能聊两个小时。到了外地……” 王建安双手插腰运气,他想掐死这胡说八道的女人。但腿好似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李春兰再施压:“日记本你可以不看。那我说了半天,你就不想问问,跟你妻子的男人是谁吗?你在躲什么?你不想去问问那个男人,问问你的妻子,我到底有没有冤枉他们!” 王建安立刻扭头和李春兰对视。 李春兰很满意王建安被她牵着走。第一次发现时,她脑子也短路成这样。 她两手死死的抠住桌边儿:“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不能提我。因为我还要对付过。” “说!” “你有没有听过汪海洋?他在铁路公安局刑侦科。” 说出名字那一刻,李春兰眼泪滑落却带着笑容,因为她看到王建安立刻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 瞧,又是一个陪伴十年,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名义。 汪海洋,就让疯跑出去的那个男人收拾你,然后断了你的前程吧。免得我闹丢了你的工作,你不会好好过日子。 李春兰站起身,她在服务员的错愕中从容离开。 终于了结了一件心事,该说的说了,那个日记本也转交了。 女儿可以没有一个有本事的爸爸,但不能有个疯妈妈。 她不能被逼疯,她得护着女儿长大。然后告诉孩子:女人这辈子,真情真爱要给对你有心的人。要不然终是空。 …… 车筐里的日记本被夏日的微风吹乱了纸张,包着口红的袋子也被吹的沙沙作响,它们随着车把抖动交合在一起。 王建安在骑车路过公司门口时,他眼眶猩红地一直歪头望着。 他分不清是怕直接见楚亦清,会脑子不清醒绝望的杀了她,还是心底仍然期待着那一丝侥幸。 或许还有一部分是大脑空白,停止了运作。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就是这样的心态,王建安边望着高楼边骑了过去。 他麻木地猛蹬着自行车,跟二十分钟前来找楚亦清时是一样的速度,可心态却大不一样。 穿梭了几个街道,抄了多少近路,蹬了多久的时间,信号灯是绿色还是红的,他靠着本能在蹬车,大脑里好像什么都没剩下。 而此时汪海洋正恰好站在窗边儿,解着衣领看着下班的同事陆续往外走。 就在他要转身,捎带着瞄了眼大门口时又忽然顿住,脸色瞬间一变。 那个男人,他从被调回京都那一天就偷偷观望过,后来又不止三次五次的观察过。 没错,就是他。 警察的敏锐直觉,让汪海洋迅速拿起电话: “亦清,王建安来找我了。” “什么?!”楚亦清震惊的瞪大双眸,可她手里的电话只剩断线声了。 汪海洋在最快的时间有了动作。 这是下班时间,他不能让王建安在他工作的地方大闹。 “姐夫?你怎么来……”左涛惊愕的望着将自行车摔在院子里,抄起散落在地上的日记本就一股风刮过的王建安。 望着猛跑的背影,左涛对同行的同事挥了挥手,摆完手就追了过去。 侧门角落里,等左涛找到王建安时,他彻底怔愣了。 什么情况? 汪科长在堵住姐夫的嘴,架着胳膊往后院儿拽。姐夫连踢再挣扎,眼睛里迸发着噬血的光。 “松手,干什么吶!” 汪海洋知道左涛跟楚家有点儿关系。他也顾不上领不领导,眼看着他就要制不住王建安。 …… 被半拖到后院儿的旮旯里,一下子就明白是找他汪海洋的。 如果说之前还抱有那么一丝丝侥幸的王建安,现在要还不明白的话,他觉得他真可以先杀了这对儿狗男女再自杀。 悲愤,尊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面对比自己高半头的汪海洋,王建安被松开那一刻一拳头直奔对方面门:“我X你妈的!” 左涛飞奔回大厅,捞起电话就往军区打。什么?不在。 又往楚亦锋的住处打:“嘟,嘟,嘟……” 左涛撸了把脸上的汗。再不接电话,一会儿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姐夫刚才摸他腰间的枪。姐和汪科长?亏了上交了! “小刘,国际列车抢劫案的证人档案在哪?” 左涛边翻找号码,边祈祷早退的楚亦锋在毕月那。 而同一时间,彻底慌神的楚亦清忽然将下唇咬破,一拳砸在了办公桌上,留长的指甲劈裂。 好你个毕月! 第五六二章 倒霉蛋儿(二更) 毕家的厨房里,地上摆放着一个铁质大洗衣盆,里面的鲤鱼正在活蹦乱跳着。 它还不知道,它的最终命运不过是盘中餐。 客厅里传出低沉男声,声音里充斥着热络的笑意:“迟叔,小侄干什么您都得莅临指导。您多说两句,我就一定不会跑岔道。呵呵,那太谢谢您了。后天中午十一点,我恭候您。” 楚亦锋说完挂了电话。 他脑袋上搭条白毛巾,头茬还湿着,穿着白色跨栏背心,两手还在撵着电话号码本,一页一页的翻看。 就在他拿起铅笔,在本上的某个人名下面画条线时,电话响了,他还惊讶地挑了下眉。特能说的丈母娘要回来了? “你好。” “亦锋?”找了一大圈儿,终于找到正主了,左涛都有点儿不敢相信是楚亦锋本人接电话了:“亦锋我可找到你了!你听我说,你姐夫他在我单位呢,他……” 左涛气急败坏的哇啦哇啦一顿说,不过在不歇气儿连说两句时,还急着要声回应:“我说哥们你听没听见?” “说!” 楚亦锋随着左涛的简单介绍,越听脸部线条变的越僵硬。 他抿紧唇,脑中只转着几个关键词: 姐夫和汪海洋大打出手; 姐夫在对打时试图掏左涛枪; 汪海洋敢还手; 能疯狂成这样,恨不得干死一个是一个,那源于什么,不言而喻。 电话扣掉,屋里很静,只十几秒后有抽出皮带“当”的一声。 楚亦锋身着毕成的西裤的和蓝格半截袖衬衣,重新出现在客厅。 —— 毕月边开车,边分心的瞟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一堆袋子。 建筑材料才敲定了两样,亲弟弟被她当苦劳力使唤,一支出去就是一天。 用毕成的原话就是:姐,腿都要走细了。 她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居然干出逛街的事儿。还自个儿啥也没买,给楚亦锋买了一堆,给宝宝买了个奶瓶子。 现在又提前回家,目的居然只为给全家人做火锅。 为啥啊?就因为楚亦锋早上吃她做的面条那一脸满足,她瞧着甚是顺眼。 毕月舔舔唇,叹服自个儿,原来喜欢一个人能喜欢的这么深沉。 一手握着方向盘,手还不老实,紧着拍动。 一手咔咔的拧着广播,管啥玩意都没有。 小夏利没一会儿就传出毕月一会儿一忘词咿咿呀呀的欢畅声,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唱的是哪首歌:“我为你rap这首歌,你的被窝里有辐射,碘盐也要吃很多。 夜晚我陪你咬耳朵,你得送我辆跑车。 然后我们吃着火锅一起唱着歌…… 对我不好狗叼走,你的良心有木有,伤不起……” 啊,是伤不起啊。 毕月眨了下眼睛,抿着小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等赶明儿有空闲有大把钱的,她得找个录音棚录几首歌,整一碟,自个儿唱给自个儿听。 毕月正高高兴兴自恋呢,结果发生的下一幕,她就在这一刻明白了她娘那句口头禅:“放屁赶裆”到底是啥意思了。 要不然不能一天之间碰见那死女人两次,还同样都在她家出胡同口的大街上。 …… 毕月的车头准备要右转,看到了对面车辆要左转,转过来就跟她驶入同一方向的车道了。 正常来讲,也得毕月让行,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脚放在刹车上轻点了下。 可心里特不舒服。 因为她又不眼瞎,对面那深灰色丰田太嚣张,左转不打左转灯,它打双闪,关键是那车早上刚见过,这回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而更让毕月气疯甚至惊愣住的是,深灰色丰田轿车打着斜奔她来了,根本不是要左转,而是要找她! 两车相迎,对方还闪着车灯晃她眼睛,跟个庞然大物似的就那么怒哼哼冲了过来。 毕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六感,她要是不站下,楚亦清真敢撞她。 拼狠,这娘们拼谁是疯子! 在两车距离仅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毕月差点儿被心口那口气堵的晕过去,却用紧留的那一丝理智没较劲认输了,觉得跟这精神病整不了。 她车也不是悍马,她还怀孕呢,别不信邪,她认怂站下。 楚亦清单手揉动甩了下方向盘,丰田车越过夏利车时,两车间距只有半米,又往前蹿出五六米远才能站住,可想而知这车速。 毕月侧回头,一脸后怕,唇色发白,就这么十几秒,满额头布满汗珠子。 她一手捂着心口的地方,一手本能的捂着肚子,心口砰砰乱跳。 正所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而这楚亦清,怎么看怎么像是不要命了。 楚亦清甩上车门时,毕月也汗津津的下车了。 俩人都是车门大开。 一袭乳白色连衣裙的楚亦清,眼中迸发着浓浓的仇恨,胸脯急速起伏,红唇上还能看出她咬破下嘴唇的痕迹,几步路走的狠盯毕月:你敢骗我?你敢破坏我的家庭?你是不是以为我只会骂你?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今儿让你认识认识我! 而一身碎花雪纺连衣裙的毕月,眼中同样蕴藏着她要揍人的气势。 即便她被吓的腿软,即便她心跳依旧不规律的乱蹦:你这是试图要撞我?你敢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是杀人! 你个死女人。我今儿要在大街上棒打狗头! 毕月转身间,裙摆刮过车面。 她不想多一句话,精神病跑出来了,祸害人间。取雨伞,她那黑雨伞没接过雨,可打人厉害。 但就在她开后备箱的时候,楚亦清跟疯魔了一样穿着高跟鞋噔噔蹬跑了过来,一把掐住毕月的胳膊,那眼睛里的光,如果毕月说实话,她确实被震慑了,主要是她想好好活着。 “楚亦清,要死回家吊死自个儿剁了自个儿,我刨你家祖坟了?” 楚亦清咬牙切齿微眯着眼睛恐吓: “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给我去和王建安解释清楚。说你是胡说八道再扇自个儿两耳光,有一样做不到你……” 穿着平底鞋的毕月,微扬着脑袋瓜看楚亦清,明白了。 都顾不上去听那些狗屁倒灶不上台面的威胁话了。只觉得自个儿被无赖缠上了,倒霉透了,早知道那天她绕着走:“你给我闭嘴!你败露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有你看到了,你还敢狡辩?” 毕月眼神瞄了眼楚亦清的身后,低声道:“狗男女!” 楚亦清瞬间攥紧两拳,挥舞着胳膊奔毕月的脸扇了过去。 毕月一闭眼。 等她再睁眼时,楚亦清已经四仰八叉坐在了地上,周围有很多人瞧热闹。 深灰色轿车,她确实不认识。 浅灰色的,她可熟着呢。 第五六三章 真热闹(三更,为盟主太古尊无影+) 挺粗个嗓子,低音炮的音质:“你没事儿吧?” 面对眼底倾泻而出满满当当的担心和关切,感受到大掌轻抚后背的热度,毕月需要咬下唇才能抑制住表情。 因为她怕在这种时刻露出欢喜。 提醒自己:地上那可是四仰八叉躺一个呢。 可随后她确实笑不出来了。 她的楚亦锋,天之骄子,一直那么骄傲的人,不该承受这么多人的异样眼光。比她还倒霉,倒霉透透的了。 毕月看到楚亦锋的脖子和脸涨红到发紫,她没吭声。 算了,这年头谁心软就欺负谁。 不但咽下了想张嘴告状“你姐要撞死我”的话,还摇了摇头。 但是等毕月这低头一瞧,一看在地上半趴着的楚亦清,她还得继续抿紧唇。 明明刚才还恨不得替天行道想要削死楚亦清,现在却先替对方迷之尴尬了下。 楚亦清穿的是连衣裙,被她弟弟一脚扫飞出去,坐在地上的姿态是四仰八叉。估计怕走光了,又改合上腿侧身半趴在地上。 胳膊肘能看出在流血,腿又蹬啊瞪,那高跟鞋不停地摩擦地面,可干蹬蹬不起来,恐怕是跟太高,一脚卷飞又落地时伤了脚踝骨,挺白个脚踝那通红的。 最关键是楚亦清那表情。 怎么说呢?复杂啊,复杂到毕月觉得影后真比不上,生活远比影视剧演出来的要精彩。 楚亦清满脸泪痕,眼角处还在不停的汹涌流出,一滴滴泪,滴答滴答顺着脸颊掉在裙子上、胳膊上,砸在地上。 眼睛却紧紧的盯住楚亦锋。 楚亦清欲泣出声,因为伤心委屈。 小锋,你居然对我这个亲姐姐动手。 你长大了,有力气了,不再是帮我出气,而是对我这个亲姐姐使拳头。 是第一次打女人吧?打的是你的亲姐姐,真本事,这就是我的弟弟! 可楚亦清又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抿着嘴角,用她还能活动的胳膊支撑住身体,一次次尝试起来。 已经不再在意被这么多人围观的难堪了,心里是被伤成筛子般的难过。 一次次试图用流血的伤胳膊支撑住站起来,一次次脚上用不上力,楚亦清干脆蹬掉了高跟鞋。 整个过程,她只看着楚亦锋,却没哭出声,因为不服输,因为她想告诉楚亦锋:从此她不再有这个弟弟! 楚亦锋上前几步,紧蹙两道剑眉:“散了!麻溜散了!” 你说散就散啊? 围观看热闹的,随着下班点儿,人越聚越多。 还有刚刚路过手里拎着菜筐的婶子大娘,翘脚观望打听道:“这是怎么着了?是撞车了还是撞人了?” 所有看热闹的,都能看出楚亦锋那一脸怒气,但老百姓可不管你那事儿,他们人多力量大啊。 瞧热闹怎么了?就瞧,谁让你们家不关门掐架,还开三台车出来当猴子耍戏来着。 楚亦锋无语的看着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楚亦清,他弯腰要试图给拽起来,楚亦清却使劲一挥胳膊,一点儿也不比刚才要扇毕月的力度小。 就这动作,彻底激怒了楚亦锋。 毕月都能看到楚亦锋在咬牙切齿。 他半猫着腰和仰头的楚亦清对视,眼中喷火:“你有理是吧?楚亦清,要不是你姓楚,就凭你刚才敢打我媳妇,我饶了得你? 够了! 维持你那点儿仅剩的体面,要是那点儿你都不想要,你再想想父亲母亲,他们还想要?不要给父亲惹祸!” “我怎么惹祸了?是谁在惹祸?就是因为毕月那张破嘴,她让你亲姐姐的家就快要没了!” 到底当姐姐的感情先崩溃了,楚亦清指着楚亦锋的鼻子,哭的泣不成声:“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儿是非?!” 楚亦锋觉得脑袋嗡嗡的,他直起腰,微眯着眼,说话前先环顾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越来越多的人,他被气的只感觉无法再跟他姐对话了,没个对话! “楚亦清,我们家毕月懒得说你那破事儿,你冤枉欺负人没边儿了是吧?有谁说,她都不会说,她比你要有大局观!有你这样的姐姐,我真特么是受够了!” 说完,楚亦锋立刻转头看向毕月,伸着手指指着毕月的鼻子方向:“开车跟我回家。我告诉你毕月,以后再碰到这样的,给我大嘴巴招呼她!” 毕月瞟了眼楚亦清,凄惨无比?惨给谁看呢,你都快要给你弟弟气抽了,转身听话的上车。 她听到身后有看热闹熟悉的声音喊道: “快散了吧?都回家做饭去!” 这是孙大爷的动静。 真是丢人,一个个的干仗老来她家附近。 毕月从开锁到进院儿,一直在偷摸斜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结果刚关好大门扭身回头,就被人抱住了。 “对不起。” 刚被搂住那一瞬,毕月有点儿无所适从。 甚至这场闹剧从头到尾她除了后怕,还有点儿像外人般瞧热闹,盼着楚家越乱越好。 可那声对不起在耳边儿一响起,她心里某处地方像被人扎了一下。 毕月慢慢地抬高胳膊,拥住了楚亦锋的肩膀。 “月月,你跟我在一起真的很倒霉,受了不少委屈,还跟着丢人。” “楚亦锋,就因为你姓楚,这个姓没给你什么。你也很倒霉。” 楚亦锋松开了毕月,两人对视着。 倒是毕月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们明明很好的。” 楚亦锋受不住这句,他赶紧搂住毕月的脑袋,让毕月埋在他的胸膛。 毕月眼圈儿红红,心里吐槽自己:瞧瞧他一句相信你感动的;瞧瞧怀孕这感情充沛的;瞧瞧都给楚亦锋整不会了。 “你出门是有什么急事儿吧?” 被这一提醒,楚亦锋赶紧压抑翻涌的情绪,他把着毕月的两肩,告知道:“姐夫跑铁路公安局去找汪海洋去了,对打呢,左涛制不住了。” 汪海洋?楚亦清当时叫的海洋哥。 “啊?”毕月惊慌的瞪大眼:“左涛都制不住了?你快去拉仗。别打出什么事儿,姐夫那人真的,别再坑人家了!” 楚亦锋点点头。 毕月站在大门口看着车影。 瞧,倒霉体质,被扣一脑袋屎,还得给擦屁股去。 …… 楚亦锋风驰电掣地驶入铁路公安局院里时,左涛正扯住王建安的胳膊,看起来像是在搀扶,也像是在絮絮叨叨的劝着。 这是打完了? 可楚亦锋却不干了。 “哐”的一声甩上车门,站在王建安的面前,上下看了眼,震怒地问衣服凌乱的左涛:“汪海洋在哪?” “亦锋?你给我回来!”左涛急的直跺脚。 鼻青脸肿的王建安一闭眼,没有比他还窝囊的。 而同一时间,毕月听到大门响,有点儿小心翼翼的问谁啊? 家就她一个,万一那失心疯又来了呢?她一孕妇。 打开门一看,梁吟秋大包小包一脸温和的笑意。 毕月真想脱口而出:你还笑呢,你心咋那么大呢。 不过随之又一挑眉。 这屎盆子她可不担。 梁吟秋,你也少欺负楚亦锋一个。她必须得好好告诉告诉都发生了什么。 第五六四章 给您药(一更) 客厅的茶几上堆着很多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五花八门。 红豆、黑米、腌制的鹅蛋,话梅和葡萄干,水果就更是样式齐全,甚至还有一大瓶子苹果醋。 可以说从粮食到蔬果,基本能淘弄到的,茶几上都有,堆了半面儿。 有贵的,也有居家过日子常用的。这还是只给毕家或者说是毕月的。 再加上楚亦锋的皮鞋、凉皮鞋和两个塞满满当当装衣服的兜子,梁吟秋都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了,手指骨节还肋的生疼发紫。 梁吟秋侧头看向在厨房烧水泡茶的毕月。 这毕家,谁都不在,就她娘俩。 这又是那天晕过去后第一次登门。 要是按照常理,人越少越好,免得难堪,尤其是毕月那个母亲,她不在省了不少口舌。 可梁吟秋就是觉得此时来的不是时候。不如等毕家人多了,至少该等儿子到家嘛。 你一句我一句的茬话题,总比单独面对毕月要强。 想到这,梁吟秋忽然露出无奈的笑容,笑自己一把年纪了,经了那么多事儿,怎么还能对个小丫头打怵呢? 瞧瞧人家毕月看到她,非常从容的帮忙从出租车里往下拿东西,又拎进客厅,接着就能什么都没叫出去泡茶。 唉,这丫头啊,也不知是脸皮厚还是心理素质太强。 而此时在厨房泡完茶的毕月,都端着茶壶准备要进客厅了,又忽然放在操作台上。 她左右瞅了瞅,拿起擀面杖蹲下身,对着要跳出洗衣盆里的大鲤鱼一顿削。 噼哩噗噜的,瞅瞅嘣的满地水,都嘣她丝袜上了。咋蹦跶还能上天吶? 梁吟秋听到动静了,后仰了下身体探头望了望,看一眼就心堵的厉害。 这是敲给她看? 心里堵得慌还得劝自己:别挑歪理。那丫头见她一点儿也不紧张,也许没其他意思,顺手的事儿。 得亏梁吟秋这么想了,要是敢露一丝不高兴的样儿,就冲毕月一肚子火气,能借着楚亦清的事儿给她气升天。 不过话说回来,毕月还确实是顺手砸鲤鱼,也确实很淡定。 她无论是在大门口见到梁吟秋那一刻,还是现在,她都是该怎么着怎么着。 毕月觉得有谁腰杆不硬也没她啥事儿啊? 她有什么可腰杆挺不直溜的? 就是未婚先孕咋了,没楚家教育出的儿子,她自个儿一人能怀上啊?老大不说老二。 巴巴的来她老毕家,当时损她娘,现在想想都堵心。就差跟楚亦清一个德行明说了。 她娘过后跟她学,听了差点儿没气死。楚亦清那个失心疯就不提了,就她梁吟秋教明白儿子了? 更何况,哼,这回热闹了,事实说明,可见她梁吟秋真是只会生不会教,瞧瞧那楚亦清。 毕月削完鲤鱼了,端茶壶往屋里走,心里还挺不痛快。 全是楚家的烂事儿,好好的生日过不了,要不这个时间,她应该正在剁鱼头。 …… 毕月坐下了,梁吟秋赶紧指着袋子说道: “这些水果市面上不太常见,孕妇都能吃,你多吃孩子长得水灵。过几天我再托人从山东往回带点儿大樱桃。毕月啊,最近身体怎么样?” 瞧瞧,这资本家做派。一个水果得从外地运。 可毕月瞟了眼梁吟秋不自禁搓动涨紫色的手指节,又心里叹口气,提醒自己,别挑歪理,一码是一码。 “还行,比以前强很多。”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那还有燕窝。过去怀孕产前啊都吃这个。你不用省着用。我跟人说好了一直订到后年呢,只要有人从香港回来就给咱带。到时候等孩子六个月,用这燕窝水调迷糊是最好的。” 真是资本金的女儿啊。 过去?是指在家当大小姐时听说的吧? 毕月怕自个儿会一直吐槽外加小家子气仇富,她点了点头,赶紧岔开话题,语气很不错的说正事儿道:“您带心脏病药了吗?” 梁吟秋疑惑的瞪大眼,随后心里咯噔了一下:“毕月,其实我对你第一印象挺好的。要说这中间发生的事儿,我只想告诉你,等你将来当了母亲,到了孩子成家择偶时自然就会懂了。一辈儿一辈儿的,唉。咱们不能意气用事。” 毕月无语。又以为她要堕胎。 现在谁敢碰她宝宝一根汗毛,她豁出命干。这都后悔了,等孩子出来了要问她怎么说呀? “不是。我要说的是失、楚亦清的事儿,我怕您有个三长两短,带药了是吧?” 梁吟秋不搓手指节了,改紧紧攥起两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怎么好像跟她发现那事儿有关呢?可不能让儿媳知道女儿那什么啊。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总之,因为姐夫帮我跑关系,我去了饭店。正找包房号呢,有一个包厢门被人突然拽开。 然后就是您女儿嘴里叫着海洋哥海洋哥的,还拽人胳膊,又跺脚又哭,就差跪下了,哭求那个什么海洋哥别走。相当失态。” 毕月说到这一顿,看到梁吟秋真开始捂着心口了,她抿了抿唇。好吧,不能学太仔细,免得恶心到自个儿。 “反正挺大动静。换谁谁路过不得瞅一眼?” 梁吟秋脸和耳朵通红。有个地缝她都想钻进去,又不能钻。 因为感觉丢人的同时还后怕。 女儿和汪海洋见面,姑爷就在同一楼层的包房? 梁吟秋赶紧端茶杯喝了一口。心里转动怎么帮女儿开脱。即便借口牵强,她也得掩耳盗铃。这是儿媳看到了,她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月月啊……” 瞧,毕月变月月了。 毕月心话:您甭着急,这只是个开头。找借口就省了吧。 “服务员估计怕看到啥太臊得慌都躲开了,我也是倒霉,当时走廊里确实就我一人。可我真的没说。楚亦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知道那也不是我说的。” 嗯?之后还有事儿? 梁吟秋心口跳的厉害。端着茶杯斜拧着身子回望毕月。 毕月点点头:“姐夫今天就知道了,谁告诉的不知道,总之不是我。” 咔嚓一声,茶杯磕了下茶几,又滚动着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顷刻炸裂。 毕月冷静的拿过梁吟秋的包开始掏药瓶,都没瞅梁吟秋,继续道:“后院着火殃及池鱼,你女儿认定是我说的,就在刚刚您没到之前,我们家胡同口上演一出大戏。” 梁吟秋其他都听不进去了,无非就是找茬。误会可以过后说。 女婿知道了?女婿知道! 梁吟秋震惊完赶紧站起身。 “没说完吶。你女儿开车要撞死我和孩子,您还燕窝水果呢,我俩还有命吃吗? 没撞到,那是我躲开了。 结果我躲开还不行,她像疯子似的,又要对我这个孕妇抡巴掌。 你儿子恰巧出现看到了,我这才有命坐这跟你说话。 还有,您儿子心都被伤的透透的了,他还得卯足马力奔铁路公安局,我姐夫在那打架斗殴呢。 给您药?先吃上。” 第五六五章 火力全开(二更) 梁吟秋站在沙发边,震怒、震惊的半仰着下巴,像是脖子承担不住脑袋的重量,在耷拉着后仰。 她的眼神落在毕家客厅挂的水墨画上。 人是恍惚的,大脑是空白的,随着毕月话音儿一落,只感觉天旋地转,两腿不听使唤腿一软…… 毕月速度极快,两个健步冲上前,一把扶住,又托着架着让梁吟秋重新坐在沙发上。 “啧。”毕月不是在感叹梁吟秋咋被刺激成这样了,倒是这幅样子才在情理之中。 而是着急接住梁吟秋时,膝盖撞茶几上了,疼的她半蹲紧着搓膝盖,还得问:“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您要再倒下,楚亦清就得上天入地,不是进局子就是进精神病院。” 毕月这话不好听,可这话很神奇,确实起到了提醒梁吟秋的作用。 梁吟秋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缓着。 毕月一看梁吟秋那张脸都不是好颜色了,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了老相,不知为何,她一下子就想起去年当家教,她第一次见到梁吟秋的样子。 那时候的梁阿姨,说实话,得承认很有气质。 无须穿金戴银给自个儿端着,就温和的往那一坐,中年女人如兰花般沉淀下来的淡雅气质,穿什么都不会让人小看。 再看现在……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毕月抿了下唇,转身去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凉白开端了进来。 梁吟秋也在同一时刻睁眼,睁眼就看到坐在她旁边的毕月正捧着杯子要递给她。 梁吟秋像是再也直不起腰似的,微驮着背,手心向上等着,毕月赶紧将药盖里的药都倒在她手心上。 梁吟秋颤着手将药一股脑往嘴里塞,刚抿紧嘴,“噗”的一声又呛住了。 这一刻,毕月看的有点儿动容了。 她垂下了眼睑,不再盯着瞧,给梁吟秋留下余地把药好好吃完。 心里想着: 楚亦锋他妈就这么哭了。 你瞅她那样真是愁人。 想要维持支离破碎的婆婆形象,只能忍着。但那心吶,确实稀碎稀碎的。 呛到了估计是不想当她面儿哭,又没忍住。还着急要吃药、不敢倒下。 失心疯就是杀人犯,那也是她亲女儿,惦记那失心疯吧。 梁吟秋嘴里含着药片,说话自然是咕哝着,只是她态度很认真,侧头看毕月盯着毕月的眼睛问:“为什么没说?” 毕月语气很差,拧着眉头回道: “别说那破事儿我没稀得说,就是你家楚亦清刚才要拿车撞我,我都没跟你儿子说! 楚亦锋只看到了他姐要挥胳膊打我这个孕妇。我这孩子怀的,我孩子……” 毕月没说完,赶紧扭头看向另一侧。 梁吟秋却像是在执着找答案,又问了遍:“为什么也没说?” 毕月嗖的转过头直视梁吟秋,突然飚高音愤怒道:“为什么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楚亦锋现在心就得跟筛子似的被伤透了! 他帮楚亦清起步造势,从大学没毕业一直到刚参加工作,本该爬坡的阶段,耽误着自己,让楚亦清有了今天。 结果他姐有钱有势了,却反过来用钱威胁羞辱他在乎的人。 楚亦清不是拿钱再踩我恐吓我,我从来没怕过她。她是一次次在踩她亲弟弟。 她楚亦清到我家破口大骂,楚亦锋下了火车就剩下跪着道歉这一条路了,他什么时候跪过谁?因为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 他是人,你们谁在意过他?到底是瞧不上我,还是你们在拿他不识数! 刚刚,她楚亦清又不问青红皂白要扇我,她扇的是我吗? 你儿子亲眼看见他姐要动手打他的女人和孩子。 我现在才怀几个月,他能心细的怕我吃错东西写半个本子,你说他会不会后怕我被扇倒有什么闪失? 可他还得忍着,因为他姐是闯祸大王不检点,他怕出事儿,他还得去找王建安给处理烂事儿!” 毕月腾的站起身,不说还好,一说情绪激动的不行,尤其是看到梁吟秋在捂着脸哭,心堵的厉害:“我还说什么? 对他说你姐不是要扇我,是为了出口气要拿车撞死我? 说根本就没想过你这个亲弟弟的孩子在我肚子里? 我当时忍了,是为他。 我现在跟你在这说说说也是为了他。你们能不能差不多点儿?讲个道理!” “毕月?”梁吟秋一脸的泪,她仰头看着毕月。 这一刻,认可了。 “妈给你道歉,我没教好你姐。我管她,指定给你个说法,让她必须得给你道歉。对,我得去找她,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梁吟秋站起身就咳嗽开了。 而客厅门口也传来了咳嗽声。 毕铁刚一脸愁容地看毕月。 钢极易折,闺女这是干哈啊?咋又吵吵把火跟婆婆干起来了?真不打算进楚家门是咋的。 毕月一边递给梁吟秋卫生纸,一边迎上前,也咽下楚亦清道歉免了吧:“爹,回来了。” “这是?” 梁吟秋拿着纸边擦脸边拿起包。 以前对于她来说,丢一次脸,她能膈应三年五年。甚至无法想象丢大脸是什么样。 可最近,丢的是一场接一场,最难堪的是还不能倒下。顾不上了,什么状况说什么话吧。 梁吟秋挎着包,在快要到毕铁刚近前时低头道:“亲家啊,对不起了。” 心里想着,这确实得道歉。 这要换成任何一家,知道自个儿女儿开车要撞人家孩子,不说拼命也得报案。不能因为是亲家就没个说法。 毕铁刚都没听明白是咋回事儿呢,他就挺好说话道:“你这是要走啊?” “嗯。等我改天再过来。” 直到爷俩看到梁吟秋往胡同口走了,毕铁刚才回身问道:“咋回事儿啊?” 毕月反手关大门,还没等回话呢,根本没留意是啥时候到家的毕晟蹿了出来,怪声怪调道:“我姐夫他姐搞破鞋。我姐揭发了。” 毕月板着脸训斥道:“都说你语文不及格,什么搞破鞋?跟谁学的?那叫作风方面存在问题,那叫……” 毕铁刚烦躁:“你俩有没有正溜?狗蛋儿,回屋写你作业去!” 毕月简略告知道:“别等楚亦锋吃饭了,她姐搞破鞋被发现了,他给断官司去了。” “完了你告诉他娘啦?”毕铁刚震惊。这世道是咋的啦?咋这么多乱搞的?有俩钱烧得慌吧。 “啊,我凭啥不告诉。” 毕月没说太细,没学自个儿差点儿被人揍被人撞什么的,她被毕铁刚絮叨了几句,该做饭做饭。 也真以为楚亦锋只是拉架劝架就完事儿,根本没想到楚亦锋是主力。 …… 楚亦锋是在毕月刚见到他母亲那一刻动手的。 他姐夫,鼻青脸肿,快要看不清模样了,衬衣少个袖子,鼻子被打的哗哗淌血。 可这汪海洋呢? 楚亦锋没见到时还好点儿。 等见到了,太出乎他意料了。 他看到汪海洋只颧骨通红,衣服凌乱,还坐那拿冰块儿敷呢,只觉得没有再这么欺负人的。 这一刻,他不再是因为什么姐夫出气,他都感觉要窝囊死了。 “你挺能打是吧?” 楚亦锋心头那一股股火瞬间爆裂,拳头带着风声,毕成的那件穿在他身上的格子衬衣,也在他挥动间裂开。 第五六六章 “啪”(一更) 之前左涛一直紧拽着王建安的胳膊,就怕这位受刺激大了,甩开他再干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儿。 他回头望着楚亦锋转瞬间就没影子了,绝对相信楚亦锋能马上找到汪海洋,无论躲哪都能被第一时间搜到。 要是真打起来,这是公安局。 刚刚都要压不住事态发展了,再这么一打,明天等局长来了,有欠嘴的那么一说…… 左涛心急如焚。 再一瞅王建安,姐夫像是一直沉浸自己的世界,正拽掉堵鼻子血的纸,还摊开两手看看手心上被沾染的血迹。 “姐夫,亦锋是特种兵,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是把人打废了,他就得挨处分,还有我们局也得介入……” 王建安回眸看向左涛愣住。下一刻将鼻血纸一扔:“快走!” 倒是左涛慢了一步,望着那一副惨样子的王建安在前面领跑,一下子心里特不好受,扎了下他同为男人的神经。 等俩人跑到大厅里时,楚亦锋正迎面走了过来。 他除了衬衣裂开了,表情上不太好看,其他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走,姐夫。” 左涛却顿了下,脚步一拐,直奔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 “砰”的一声推开门。 会议桌歪拧着。 盆栽里的土、花叶子,撒的可哪都是。 汪海洋正坐在地上擦着鼻血,他的旁边还有几个七扭八歪倒下的椅子。 左涛无奈叹息着走上前:“能不能动了?” 汪海洋呸的吐掉颗牙,糊了半脸血的模样仰头看了眼,摇了摇头:“没事儿。”说完就用手掌拄着地,爬了起来。 左涛松了口气。 要知道楚亦锋能几秒制敌,断人胳膊腿也就眨眼间。 这能爬起来就说明没大事儿,没下死手。 虽然这汪科长的模样看着吓人,但是亦锋的主要目的估计是在恶心人。 要不然不能一改往常打人的方式,越挡脸越揍脸。恐怕是被姐夫那张伤脸刺激的。 左涛两手叉腰,无言状态的长呼口气,随后反手锁上了会议室的门,也没再和汪海洋说话,开始收拾上了会议室。 —— 银灰色轿车的后备箱大开,里面塞着王建安的自行车。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车窗也大开。 夏日的凉风吹拂着楚亦锋腋下的黑色毛发,蓝格衬衣的袖子耷拉着。 让人感到舒口气的夏风,也吹拂着王建安那张伤脸,他胳膊肘拄在车门上,猛吸着烟,侧头望着远处。 还是楚亦锋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他还手是因为跟我姐没事儿,他不理亏。他这叫正当防卫。” 王建安马上嗤笑了声:“你信吗?” 楚亦锋舔了下下唇,扭头看了眼窗外,没吭声。 “你信吗?小锋。” 王建安将烟头弹飞,突然情绪激动地继续质问道:“这要是毕月和以前缠缠绵绵的高中同学有联系,联系到连出差时间都一样,联系的你被蒙在鼓里,让你像个二傻子一样被他们作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姐是终于给他盼回来了? 呵,总共刚调回来多久? 大半年时间,俩人共私下见面二十七次,次次两个小时以上。 两个小时,他们在干嘛?聊什么能聊两个小时? 啊?小锋,你告诉告诉我,换你你信他汪海洋不理亏?你信他俩之间没事儿? 你先想想这要是换成毕月再说话,而不是旁观者姿态站着说话不腰疼!” 楚亦锋咬了下牙。 二十七次?他会捏死毕月。 而质问完的王建安本来在看前方的路,可他再次忽然扭头看楚亦锋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不等回答自言自语道:“噢,是左涛。” 楚亦锋沉吟了下:“也不光是左涛。我姐去找毕月了。姐夫,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这个你得跟我说。” “找毕月?为什么?” 楚亦锋抿了下唇:“他们私下见面,毕月撞见过一次。” 王建安这回改成侧着身子面对楚亦锋坐着,他瞪眼盯着楚亦锋的侧脸。 就在楚亦锋准备解释几句毕月为什么没告诉时,他的姐夫像是请教问题的态度,却给他问的心里一紧:“我这面儿去找汪海洋,你姐就能心有灵犀的知道我发现了? 她是去找毕月算账的吧? 我刚露面,汪海洋就能给我堵到大厅、拽到后院儿?猜到了我是去找他? 真巧啊。 是吧?他们真不白联系,默契。” 楚亦锋哑口无言。 不言而喻,临干架前,汪海洋还和楚亦清有联系。 王建安闭眼养神:“前面左拐。” 就楚亦清那样儿的,一准儿找个谁都听不到丑事的地方等他呢。 所以说,当王建安已经猜到楚亦清在哪时,梁吟秋还傻找她女儿呢。 作为母亲,梁吟秋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太不了解女儿。想找人根本找不到。 坐在楚亦清的办公室里还问道: “小张,今天你姐夫是什么时间段来的,都见了谁?” 秘书一脸懵:“来了吗?我没看到姐夫露面啊?” 望着板着一张脸的梁吟秋,小张又急中生智道:“您稍等,我去门卫处问问,或许是我没留意。” 而此时王建安已经下车了,他对着跟下车的楚亦锋,第一次用了命令的语气:“你们家,一个你爸,一个你,就你俩尊重我。 说实话,你看我被打这样,那口气儿差不多了,我只找楚亦清谈。 至于我跟你姐,我俩甭管结果怎么着,我现在还是你姐夫,记住了,你个当弟弟的少掺和别人的家事儿,不准跟来!” 楚亦锋看了眼远处停放的楚亦清的车:“姐夫,理智些,就即便不过了也没必要打骂,她是童童的亲妈!” “少废话,赶紧走!” 楚亦锋眼睁睁看着别墅门关上了。 他踌躇的站在院子里。怎么可能走得了? 门响动那一瞬,坐在沙发上静等的楚亦清,不自禁打了个颤。 可她却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害怕的那一面,甚至在扭头看向门口的丈夫时还板着一张脸,只是下一刻,她脸色大变。 楚亦清忍着疼瘸着脚,惊愣地瞪大眼站起身。 不是去打人吗?怎么王建安被打成了这样? 本来在开门时,王建安还在告诫自己,问清楚了,楚亦清就给他滚蛋。 可等见到了人,看到楚亦清那张脸了,他血液上涌。 “汪海洋打的?”楚亦清赶紧托着伤脚上前几步,一脸惊慌和怒气:“问你话呢?谁打的!” “啪”的巴掌声响起。 王建安被楚亦清嘴中叫着汪海洋刺激的手心颤抖。 楚亦清不可置信的捂着半边脸:“你敢打我?” 第五六七章 炸了(二更) 楚亦清的身体打着冷颤。她捂着脸,眼神慢慢由不可置信,逐渐变成流露出受伤。 多年前在登记那天,她对王建安说过: “一,这辈子,你不能扔下我,时时刻刻要把我放在第一位。 二,从今天起,你不能做出打我骂我的事儿,一次都不行。 我对你的要求只这两点,哪怕你们家三起三落,我跟你母亲一起煳火柴盒,我也绝无二话。 可你做不到那天,咱们就重来这,民政局见。” 他当时回的是什么? 他先是在大喜的日子里开玩笑说:“那我要死你前面指定扔下你了?” 随后才严肃了表情,虔诚的举起手对老天发誓,说他一定会做到,她才傻呵呵的跟着去登记。 可如今…… “王建安,你敢说话不算话?你明明知道我最恨被骗。你打我了?你居然过了那条线!” 眼圈儿发红的王建安,刚才打楚亦清的右手仍旧发颤。 望着面前的楚亦清,他咬牙切齿。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对他大唿小呵,还想着欺负他。 这女人可恨极了。 她被所有人误解的时候,他都一直理解她。 可这回,她说破大天,他也想不明白。 他对她就差掏心掏肺了,枕边这么多年的妻子,她到底是因为他差在哪,能绿了他的脑袋! “你跟汪海洋在一起卿卿我我,一聊就是俩仨点儿。 咱俩是谁过了那条线? 啊?! 你们一对儿狗男女干的是过了道德那条线! 你不配当童童的妈,他会以你为耻,甚至后悔是你生了他!” “你特么才狗男女!”楚亦清的眼神终于为王建安点燃了,她不再是趾高气昂不屑辩驳的大小姐。 她气急败坏的扬起胳膊,终于像极了普通人家吵架的妻子。她想挠死王建安,两只手胡乱的奔王建安的脸使劲儿:“我让你说不是人的话。我说了我说了我跟他没什么,你特么有完没完?!” 奈何王建安三两下就给她两手禁锢住了。 楚亦清被气疯的状态,无力施展,无奈于又打不着人,只能撕心裂肺摇晃着脑袋喊道:“我们聊工作聊生活聊家庭聊孩子,甚至聊你,就是没有聊情感! 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儿,你敢说我不配当童童的妈?你听不懂人话就给我去死!” 听到这,王建安彻底怒火沸腾了。 他全身用力两手一甩,楚亦清的伤脚立刻支撑不住身体,晃悠了几下到底后仰了过去。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着头气势汹汹的两拳砸着地面。 看着像看仇人一般的楚亦清,王建安恨不得一把火点着了,烧死她也烧死自己。 他扭动了下脖子,眼中冒着凶狠的光,咬牙道:“你是有多贱才能那么好跟人聊! 你还聊孩子? 你有跟他聊的时间,你哪怕多陪陪童童,你配当一名母亲吗? 楚亦清,你少跟我在这胡扯,我让你嘴硬!” 王建安嗖的一下,从后腰处拽出日记本砸向了楚亦清的脸:“说!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大半年间,这二十七次跟他见面到底是特么有多大的事儿,你风雨无阻颠儿颠儿的去送上门犯贱。 二十六天前,我母亲生日那天,你是出差吗? 你对给你带了七年孩子的婆婆撒谎。 她没要过你什么,只想出门跟牌友玩一天,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外地有急事儿,接送不了童童。你抬腿就走。 如果那是真的,行。谁让我妈生了我这个窝囊废! 可你是有多不要脸?你们约会约到了外地?!” 王建安胸腔里的那颗心,随着他自己的这些话,破碎疯狂。 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楚亦清的脖领子,似乎是楚亦清回答的不好,他就能跟她同归于尽般。 楚亦清试图往后躲了下。 犯贱?不要脸?二十六天前? 她小心翼翼的摇着头,她真的只是出差。 看清了王建安眼中的火焰,这不是她了解的丈夫,太陌生了,她被吓的不停的抖动睫毛。 被吓的楚亦清,不自禁小声道:“你都听谁胡说八道的?” 就在她慌乱的捡起散落的日记本,刚看到其中一页二月十四日晚八点几个字时,王建安又改攥住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声音幽幽道:“你俩都干什么了?嗯?尤其是二十六天前。 光聊天?你觉得我能信吗?好,我信。 那你们是怎么聊的?脱了聊? 聊工作,聊生活,不说还聊我了吗?聊我床上表现好不好? 你跟我也聊聊?聊聊他行不行?比不比我强,啊?楚亦清,他行我行?” 楚亦清害怕的咽了下口水,她想甩开被捏住的下巴,却又被王建安更大劲儿的捏住,只能急切否认道:“王建安,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我真的出差。 我承认,我见过他几次,也不该瞒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可我没骗你,你知道的,我要么不说,我不屑骗人。 你别这样,你现在这样是病态,我没干什么你至于吗?建安!” 王建安嘴角牵出一丝笑。 他有病?至于吗? 他确实是有病! “啪”的一声又响彻在客厅,随后对着楚亦清的肚子上去就是两脚。 他看着蜷缩的躺在红色地毯上的楚亦清,望着脚边那张红肿的脸,眯着眼骂道:“你装的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你抹红嘴唇原来是天天给我出门偷汉子! 我要没病,我能大半年没发现? 我脑袋上特么长了一片绿,还天天把你当个宝对待,我不是有病我是什么?!” 楚亦清抱着肚子,觉得像痉挛一般抽疼着,脑子被打的晕晕的,耳朵嗡嗡的。 她干脆也不起身,就蜷缩着躺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浸湿了地毯,喃喃道:“够了王建安,报复完,离婚吧。” “离婚?你是在嘟囔离婚?”王建安也不可置信的笑了。 他蹲在楚亦清身边,曾经有多稀罕这张脸,现在就有多恨:“想解脱了?被我打一顿就以为完了?然后跟你汪海洋哥哥私奔?楚亦清,别想的太美。那我这十……” 王建安话音儿忽然顿住,回头看了过去。 楚亦锋在踹开门那一刻,被梁吟秋抡起皮包砸了一下。 梁吟秋冲进了屋里,随后站在客厅门口,手中的皮包瞬间掉地。 楚亦清蜷曲着身体,泪眼朦胧望着门口的身影,第一反应就是安全了:“妈。” 这声妈,让梁吟秋的身体立刻晃了晃,闭上了眼睛,楚亦锋赶紧扶住母亲。 奈何梁吟秋再睁开眼睛时,她不是好气儿地甩开儿子,指着楚亦锋的鼻子骂道:“你当什么兵?保家卫国?这就是你保的家?!” 王建安就像是没干过什么错事儿一般站起身,一身的伤,却很从容的两手插在裤兜里,看向岳母。( 第五六八章 表态(三更,为盟主Molly0707+) 楚亦锋站在窗边儿,双手插腰,胃疼的厉害。 他一脸无话可说地看向王建安。 你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要谈? 又看了眼干脆在地上躺着,等着母亲去扶,一身伤的楚亦清。 尤其扫那一眼看到他姐脸上的血,额头上的汗,捂着肚子,哭着不停喃喃叫着“妈”,心揪紧了一下。 紧皱剑眉,再次咬牙看了眼一脸无畏的姐夫,那位干脆坐沙发上了,就像是等着母亲忙完好谈判。 对于刚才连他妈都迁怒于他,楚亦锋只感觉百口莫辩。 对这俩人,有一个算一个,真儿真儿的他妈的烦透了! 之前,他站院子里听到他姐问的那声是不是汪海洋干的。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姐护短劲儿上来了。 有这心气儿,那就是吵啊闹啊,打成团儿了,他姐夫那样儿,俩人就是捶一块去…… 反正,他就知道人两口子事儿,他通过自身经验,有时候真能骂着骂着好了,打着打着好了。就算不好那天,淋漓尽致,别人别掺和,无遗憾。 可有外人在场,那个面儿撑着,屁话聊不明白,想说软乎话儿都得咽下去。 再说他一当弟弟的听墙角?他知道人俩人撕吧撕吧能在屋里干出什么事儿啊! 不过说实话,确实听到甩巴掌声了。 那巴掌声甩的他楚亦锋也挺心情复杂好吗? 打的是亲姐,这也就是他姐吧。都不用是外人,这就是换成毕月,他都揍。 对于男人来讲,这是什么事儿?这是毁了人王建安尊严的天大事儿。男人尊严比生命重要,他姐就是欠揍! 楚亦锋攥紧了下拳头,他也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越想越生气,胃越来越疼, 他承认,基于以上几点,也多少基于他对他姐的怒气,当时硬着头皮,确实装听不着巴掌声来着,再加上烦躁的一摸裤兜没烟,想起烟盒被姐夫随手扔座位上了,干脆出了院子。 取烟,从后备箱卸下姐夫的自行车,又碰到他母亲,他妈再追问两句,等推车进院儿…… 哪知道就这几分钟的功夫,人打成这样。 楚亦锋两手搓着脸,无话可说的状态,可梁吟秋却一肚子话,她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梁吟秋扶起楚亦清先坐稳,她看到女儿仍然蜷着身体捂住肚子,脸色一变,手伸了过去:“这疼?这呢?怎么个疼法?是骨头折了还是什么?说实话。” 楚亦清咬紧牙关,忍住疼的吸气声: “妈,没事儿,岔气儿了。” 王建安眼珠儿也动了,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那对儿娘俩。 梁吟秋又想揍又想骂又心疼女儿,几种情绪交织,袭击攥紧她整颗心。 她都顾不上抱怨是冤家啊! 梁吟秋又抬起楚亦清那张红肿不堪的脸,给女儿的头发顺到后面,用手心给楚亦清擦鼻血,发现根本擦不净,她看起来很镇定的站起身。 先是把脚上碍事儿的高跟鞋脱掉,随后光脚直奔卫生间,没一会儿就一手拿着湿毛巾,一手攥着卫生纸重新出现,半跪在楚亦清的面前给擦着,给冒血的鼻子堵上:“仰着头。” 楚亦清听话的仰着头,可她眼泪却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流进了头发里。 她母亲看起来很镇定,只有她知道,那手是颤的,那手挨到脸上是冰凉的。 梁吟秋确定女儿肋骨和鼻梁骨都没断,由半跪到站起身时,她又审视般看了眼楚亦清红肿的脸,这才转身看向沙发上的女婿。 她就坐在她女婿的旁边,一巴掌拍在了大理石茶几上。 严厉的态度吓的楚亦清一抖,楚亦锋也瞬间看向母亲。 “楚亦清,你用我余下的寿命发誓,你所说的话,不能有假,否则你妈我不得好死!能不能做到?” 楚亦锋不干了,简直儿戏:“妈!” “你要还认我这个妈,坐下!” 梁吟秋扭头看向女儿:“你跟那个汪海洋,到底发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楚亦清赶紧摇头,她慌张道:“妈,妈我一定说实话。您一定会身体健康。” 瞬间哭出了声,被吓的不停摇头脱口而出,能说的都说了,并且语速极快,梁吟秋呵斥都没有机会:“我错了,我真错了,妈,我发誓没有做难堪的事儿! 我只跟他见面吃饭聊天,还喝过几次咖啡,给他买过东西。 对,买了几件衬衣。他在高中时穿衬衣好看的印象太深了。 我出差是真的出差,不过我知道他跟我同一天去同一个城市,有那么两次巧合。但我哪有时间跟他见面,我去外地都是处理急事儿,我还着急回家看童童。我不管孩子是不管的,我几天不见孩子我受不了。 再说回京都聊呗,我在外地我聊什么,每单生意最少都是几十万的交易额!” 楚亦锋没等听完就站起身看窗外,胃疼也狠狠的吸烟。 梁吟秋看到身侧女婿那攥紧的拳头,她闭了下眼。 招了就招了吧,没有比现在更坏的了。 “建安,她错的离谱,是我和你爸没教好她。妈给你道歉。 我知道这不是受委屈的事儿,换谁谁都过不了心理那关。 可人呐,真得往前看。 我这还真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怎么不疼,那是我生的孽障。 妈没脸说别的,我就表个态,说一说当你足够有勇气往前看时,我的态度吧。 你决定选择原谅她,我办理退休接手她公司。 让她在家带童童。 平常人家的媳妇什么样,就让她什么样。 你看她表现。你也踏下心来,她没有什么可仗着的资本,糊涂事儿能少干。” 楚亦清捂着肚子站起身,眼中有错愕,有惊疑不定。 梁吟秋就跟没听到一般,只看向眼里也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王建安。 “你要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也由你。我和你爸要登门对你父母道歉。总之,两种向前看的路,选择权都在你。” 说完,梁吟秋这才看向女儿: “楚亦清,你听清楚了没有?你没有资格决定该怎么办。” “知道了。” 梁吟秋忍住翻搅的心绪,在茶几下面掐了下大腿,这才继续道:“但是建安! 法理有法官,情理方面她有父母,你告诉哪个都成,你选择哪条路也都成,你动手打她。 你给我女儿打成了这个样子!” 梁吟秋还是落泪了。 第五六九章 强盗逻辑(一更) 楚亦清一步一挪,挪到梁吟秋的身边。 她都不知道该捂哪了。 被几巴掌扇的头疼欲裂,肚子疼,脚疼。 “妈,您别哭。”自个儿却哭的不行。 从没有过如此凄凄惨惨模样的楚亦清,她再次站起来,依旧像是不服输般扭头看向旁边的酒柜:“您哭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亦清,你是死鸭子嘴硬还是就是个混账东西!” 梁吟秋仰头看着身边的女儿。 这也就是她生的吧,没办法了,但得有其他招,非得给这性子,给这死丫头都一起回炉重造。 气的不行还得往回找补,声泪俱下的质问女儿:“你当你这么多年的婚姻是儿戏?你们两个当初是不是自愿结婚的?谁给你们绑一起了?王昕童还要不要了,让他成为可怜的孩子,让他缺爹少妈才叫有个大不了的?!” 这话说的王建安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麻木的伤口立刻被儿子又撕扯了下。 随后,听着丈母娘以下的话,更觉得真不值。 梁吟秋还在继续指着楚亦清骂道: “建安这么多年对咱家怎么样,你心里没数是吧? 你爸昏了,是谁背着你爸往医院跑,来回折腾着伺候照顾?这么多年,也许他自个儿爸妈都没借上什么力。 倒是咱家。还有小锋。他从前线回来,是谁在医院一宿一宿的陪着?建安冲的是你弟弟,没有你,他至不至于! 你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亦清,你是脑子不好使心大的可以啊,还是想要气死我。 当初建安又是怎么对你的? 当初要娶你,他跟全家人保证对你好,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那些过着过着就变了的,但人家建安却真做到了。 我跟你,跟小锋,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这几年操了多少心,倒是人建安,我没什么可挑的。 你不惜福,你得寸进尺,思想败坏,过分的可以! 你硬生生给建安这么憨厚的人逼到这份上,他明知道这样做是最不理智的,却只能动手打人了!” 梁吟秋话落,楚亦锋忽然突兀的站起。 “干嘛去?” 楚亦清一双泪眼也看了过去,能看出来,她眼神中还有几丝错愕之色。 楚亦锋沉着声音回道:“不是打不起来了?”保家卫国,哼,说完转身就走。 他懒得听这些煳涂事儿。懒得听她母亲像领导似的,一会儿手段硬一会儿话音儿软。懒得听到双重标准生气。 而王建安在楚亦锋离开后,他觉得自个儿好像真耳鸣了。 光看着岳母那张嘴在动,从各个方面剖析他打人有多不对,得讲道理,或者去找他们,哪怕去告。打人多伤人家父母的心。 父母的心? 他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没走。 他只知道梁吟秋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后悔打人,甚至觉得打了也没出了那口气,尤其在听了这些。 大脑也会不自觉的陷入自己的世界。 王建安想象着,如果此刻坐在他的旁边的是自个儿的父母,那应该能说些什么。 恐怕是我儿子被戴了绿帽子,去找人要个说法,还被打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楚家女儿所赐。我儿子好好的过日子,忽然晴天霹雳,他招谁惹谁了? 王建安想着这些,眼圈儿有些发红,梁吟秋以为女婿听进了心,再接再厉道:“建安,你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我现在都不怨你一句。就是这个打人,这种方式就不行!从现在开始,两条路,你什么决定都不能再动一根手指头,那能解决什么问题……” 王建安垂下头。他双手搓了搓脸,搓掉了讽刺和冷笑。 听听,话外音儿就是谁让他倒霉,他活该,他没睁开眼睛娶媳妇,他自不量力找了个翅膀硬的可以的岳丈家。 就比如他现在要是制止岳母声泪俱下的滔滔不绝,讲道理,说他的委屈,说他被莫名其妙戴了绿帽子为什么不能出那口气? 恐怕以岳母现在这做派就得告诉他,谁让你去找汪海洋的?你打不过自个儿不清楚吗?自不量力。 跟给他两条路走,要么对付过,要么离婚,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差明说发现就发现,受不了那就离。不想离就对付过,咽下去,从此不能提,动手就不行。 呵呵,是啊,离了能把楚亦清怎么着? 人家楚家,不在意离不离婚,人家在意女儿挨没挨打。 两条路,过与不过,楚亦清都能全身而退,人家照样是大老板,是童童妈。用丈母娘刚刚说的法理,运用法律手段照样见儿子。 他惹一身腥,他成了不是人。 他十年青春因为眼瞎,因为娶的是楚亦清,因为他打人了,还得被人说至于吗?好聚好散不好吗?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强盗逻辑。 妈的!智障没天理的强盗逻辑! 王建安腾的站起身,继楚亦锋后,他又再一次突兀站起打断了梁吟秋那些哭着讲的大道理,火气腾腾的出了门。 梁吟秋捂着心口窝,惊愣地看着院子里王建安的背影,伸出手指指了半天儿,也缓了半天,才转头看向也傻愣在原地的楚亦清:“你到底犯了多大的错,你有没有意识到! 打你也不多,换成你爸就得剁了你! 还有,你到底是过还是不过了?你刚刚是什么态度,你有没有脑子?赔礼道歉不会啊? 楚亦清,你天天惹事儿,天天捅大篓子,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你还这幅模样,给你把刀,你捅死我得了! 我问你,是谁给王建安送信的,你心里有没有数?” 发现女儿马上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梁吟秋再次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拍的手掌心通红:“煳涂!还毕月呢,你弟弟要是知道你要拿车撞死人媳妇和孩子,你爸爸要是知道,再加上你奶奶,不用人王建安打你,他们就得给你打个半死!” 梁吟秋深唿吸: “不问青红皂白!门卫说有个三十多岁的女的,是变压器厂叫李春兰的。” “李春兰?”楚亦清瘸着腿奔电话去,走的太过气愤和着急,她拳头捏的死死的,几个号拨过去,干打没人接。 楚亦清忽然双手捧起电话,对着地面就砸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七零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二更) 梁吟秋看到女儿这反应,明白李春兰是谁了。 “你招惹人家丈夫,人家能不报复你?” 却得硬生生咽下了活该等难听的话。 “先不说她,你少为这些没用的人着了心魔。我问你,你居然敢开车撞人,你撞谁也不行啊,更何况是毕月。你爸他不是皇上,你妈我也不是哪国老佛爷能给遮住这片天。你是太狂妄还是脑筋已经不清楚了?” 撞人?一脸伤的楚亦清扭头看母亲,皱起秀眉:“我什么时候撞毕月了?她这么跟您说的?” “撞没撞自个儿心里没数吗?” 楚亦清有点儿委屈,她低声犟道:“我有什么数?妈,我现在就是罪该万死,我也不能什么错都担吧?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梁吟秋气愤的一指:“你还知道丧心病狂?这是毕月没什么,有个万一,我先让你看看我怎么丧心病狂!” 楚亦清急促的解释道: “我真没打算撞她。您怎么不信呢? 早上碰见她,叫都叫不住。我不是制不服她? 我承认,刚听到信儿,确实认准了就是她告诉的,因为就她跟我有仇,她看见了。 可我开车离挺远就打双闪,我真想撞人我开什么车灯? 我是要让她给我站住下车。我质问我得能见到她吧?得她跟我对话吧? 您不清楚就毕月那样儿吗?要不然她就得跟瞎子似的看不见我。 结果可倒好,开半天,她个缺心眼,还在犹豫不站下呢。 我以为她心虚要躲我,一那么想更生气了。最后才提速。我不信她敢真撞上来,她又没傻透呛。” 梁吟秋被气无语了:“好哇你。就为了质口气,为了问你那点儿破事儿。她要真逞强跟你想的一样呢?你想没想过后果?你还试试她能不能站下,那是汽车,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她?相信你的车技?你拿生命和你弟弟的孩子任性?楚亦清啊,真的,你妈我……我对你无话可说了!” 楚亦清咬了咬唇。她就是觉得毕月没有那么缺心眼。 好不容易站起来,梁吟秋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额头。 她像是有第六感,总觉得一定会早死般想着:亦清,你这么没脑子,冲动易怒,霸道不讲理,无法无天,你妈我还能活能多久?还能护你多久? 我死那天,你身边还能不能剩下个知冷知热的真心人。 等我和你天各一方,也看着你过乱糟糟的日子? 你就作吧! 梁吟秋在说话时,声音哑的厉害: “建安跟好人一样了,我给毕月约出来,你给我道歉。 还有,李春兰是可恨,可错误在谁?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要意识不到,离了吧。我也离你远远的。” “妈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梁吟秋侧头看女儿,一脸的疲惫:“你不是答应我不跟汪海洋联系? 你妈我生你养你一回,没求过你什么,能给你的也都给你了。 就求你别惹祸,求你别管你弟弟的事儿,昨天儿刚刚求过你别再和汪海洋见面,你就这么糊弄我? 你是我亲闺女吗?你是我冤家吧。 今天被建安打成这个样儿,别人打了我孩子,我都没有底气还手!” 楚亦清踢掉了脚面上是散落的电话筒,略弯着腰僵硬地扭头看梁吟秋。 “就为你这声妈,我能丢的人都丢了。为了你,不如个扫街道的大妈明事理。 不说人毕月和王建安那两个外人是怎么看我的,看到你弟弟的态度了吗?他都得这么认为。 亦清啊,你能不能清醒清醒,你心疼心疼你妈成吗! 我就差给没进门的儿媳妇鞠躬,给人建安的父母行礼了!” 楚亦清像是瞬间站不住了似的,也像是真的愧疚到无以言表,噗通跪在了地上,眼泪滴答滴答的滴进了地毯里。 梁吟秋用手心抹了把脸上的脸。 女儿那乱糟糟的头发,那张脸,那伤脚,就这样跪她面前,而以前是什么样? 那是她当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孩子,那是她爸爸每个月三分之一津贴会拿出来打扮的女儿,那是她几通越洋电话,女儿就能意气风发的站在剪彩现场,是她培养出这四九城谁人不知的优秀女子。 可现在,被女婿打的,就因为这孩子从来没失去过什么,唾手可得,就因为那个什么狗屁汪海洋…… “现在我说你听,楚亦清,你能不能不再当着我面儿答应,过后又干糊涂事儿?!” 楚亦清赶紧答应道:“能。” “先说今天。 从小夫妻,童童的爸爸,这么多年对你知冷知热的丈夫,就冲这三点,值不值你该低头? 你干的是什么事儿,那事儿能让人有多窝囊,你清不清楚? 诚恳点儿,有个悔悟的样儿,听见没有。 那面子,夫妻之间,你早丢没了,就少硬个脖子,谁离开谁都能活。 人家建安离开你照样能给童童找后妈,找个大姑娘再给童童生个弟弟!” 楚亦清猛的抬头:“他敢?”又瞬间捂住肚子,一阵痉挛。 梁吟秋脸色一变:“怎么了?啊?” 楚亦清唇抖还不忘挤出几个字安抚道:“没,应该是来,来月经了。” 看到女儿疼的没一会儿就汗珠子布满额头,梁吟秋赶紧半抱半搂着往沙发上拽。 …… 与此同时,另一个家庭却跟大闹的楚家完全不同。 同样是一脸伤,甚至比王建安面部伤的还重的汪海洋,却有热饭热菜吃。 “爸爸?”梳着两条马尾辫的小姑娘,手里捏着筷子,仰着脖子看着汪海洋。 汪海洋想笑一下,可一咧嘴,他忍不住“嘶”了声。 李春兰将盛满饭的二大碗,不是好气儿的摔在汪海洋面前。 “你这是一人斗几个歹徒啊?你们单位可真是,抓好几个人就敢派你一人出警?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边说边坐在餐桌边,给女儿擦了擦嘴角边的饭粒儿,说了句:“出去玩吧。” 而女儿已经出去好几分钟了,汪海洋也将菜底儿全都划拉吃完了,俩人仍然没话。 李春兰坐正身体,眼中有几丝意味深长的看着丈夫脸上的伤:“怎么了?你好像心里有事儿?” “嗯。”汪海洋一脸抱歉地看向妻子,商量道:“春兰,给我五百块钱吧。” “多少?!” 听到妻子一提钱就急了,汪海洋艰难道:“五百。我们局长的小姨子结婚。我年底还提职,想表示一下。” “表示表示?谁跟咱们表示?!”李春兰呼的站起身,端起空盘子就走,嘴里絮絮叨叨道:“你张嘴就五百。刚借给你姑钱,一堆穷亲戚就觉得咱们在京都这大首都过多好的日子似的。我手里早空了。这眼看着就要立秋,买米买面买秋冬白菜土豆不是钱吗?” 汪海洋双手支住头部,沉默的拄在饭桌上。全身无力。 他得把会议室砸的那些桌子椅子买了,那都小钱,无所谓。可他没想到的是那盆栽居然很贵。 要不是左涛说,他明天被人问起更得丢了大丑。 第五七一章 穷人的铜板(一更) 汪海洋并不担心会拿不到钱。因为妻子就是这样。因为几年如一日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只要他开口了,最后李春兰总会该怎么着怎么着。 只不过在交给他之前会磨叨一番,无论那钱是干正事儿还是借亲戚走礼。像是没了这个过程,她不曾拥有过一样,磨叨相当于祭奠。 汪海洋穿着跨栏背心和蓝格大裤衩靠在床头,两退交叠,手上捧着一本书靠近台灯。 他想尽快沉淀下来,不想让这个闷热聒噪的家烦着。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总是被外面的噪音牵引干扰。 先是妻子刷碗摔盆的声音,现在又是女儿玩耍完回来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妻子明明拿女儿当眼珠子,却经常不能好好说话,甚至有时候还连扯带拽。 “让你出去玩一会儿,又野到这么晚。瞧瞧?看看这眼皮被叮的,难看劲儿!” “妈妈,我跟菁菁她们说好了,明天白天就不能找她们玩了,所以才玩的晚。” “知道要学认字了?” “咦?你不是说明天要带我去买裙子?” 李春兰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弯腰给女儿擦脸的姿态也慢慢直起腰,指着女儿的鼻头骂道:“刚多大点儿,你就裙子裙子的?除了美还会不会别的,小小年纪……” 小女孩儿很委屈,垂着两条辫子截话道:“妈,不是要陪你买裙子?你不是说给自个儿买?” 卧室里的汪海洋感受着外面的沉默。 大概停顿了三两分钟,他才听到李春兰的声相对柔了下来:“妈不买了,没我能穿的号。不过明天还会领你出去溜达。咱先逛逛新华书店,给你买本字帖,再给你买双凉鞋。这样行了吧?去洗脸睡觉吧。” “噢,太好了。我以为你又要替人加班呢。” …… 李春兰一手攥着医药包,一手拿着存折,在她要推开卧室门前,手上不自禁用力捏紧了这两样东西。 斜靠在床头的汪海洋就像是能感受到门外的一切,他回眸盯着那道门。 门推开时,汪海洋看到穿着老太太才穿的无袖跨栏背心的妻子,第一次心里浮现了陌生的愧疚。 他觉得这次之所以愧疚,可能是撒谎的原因,还数额很大的关系。 李春兰有点儿不自在的躲开那道目光:“过来,上药。” 等她曾经心爱的丈夫坐在床边任由她给擦脸上的伤,她控制不住又磨叽了一遍:“一年才几个月,这五百块钱相当于你几个月工资?还得是不吃不喝。可你看看咱家这三口不吃不喝行吗?扎紧脖子等死啊?算没算过账?反正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别人家能拿几百块钱打水漂,咱家可不行。” 擦着擦着手上用力了,听到汪海洋嘶了一声,李春兰眯了眯眼,心里恨恨的,继续道:“光换句领导的好话,换个瞧得起,那就算了。瞅你年底要升不上去的,白忙我跟你急。” 刚刚对妻子浮起愧疚的汪海洋,立刻就烦了。 他轻飘飘扒拉开给他抹红药水的手,捡起旁边的存折,又横躺着往上蹿向了床头,将存折放在枕头下,拿起了他那本书。 而李春兰根本不在意丈夫吭不吭声,习惯了。 她摇着蒲扇躺在另一边,刚躺下就叹口气,像是有很多愁事儿,像是累了一天,终于能沾床上松快松快了。 卧室里只有汪海洋翻书的声,静了十来分钟了,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 李春兰心里明镜知道丈夫被人揍了,还出自她的手笔。 说实话,当丈夫下班打开家门那一刻,她看到那张红红紫紫的脸,暗爽大过于其他所有的感受。 可她现在又有点儿后悔了,因为五百块。 要说汪海洋给局长的小姨子随礼这事儿是真是假,她还真有些含糊,毕竟前段日子还真提过一嘴。 要是真的……那她更不舒服。 这怎么发现了还没断了他前程?她真的不希望他混好了。 将来当了处长甚至局长,现在是个楚亦清,以后有王亦清张亦清呢?不给又显得很泼妇。 李春兰翻了个身,将蒲扇扔在了一边,给汪海洋后背看。心里继续琢磨着:那五百要不是给局长的,他又挨了揍,难道是那个楚亦清的丈夫咽不下那口气顺便讹钱? 明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更低,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么思考。 用这样的思维方式,她能感觉心里痛快一点儿。 嗯,打完了,人家丈夫指定是想着,不能媳妇让你汪海洋白玩,这世道玩什么不得给钱。人老爷们要损失费无可厚非。哼,五百块,她楚亦清值吗?! 而李春兰不知道的是,她在翻身后,汪海洋就放下了手上的书,一直在看她的后背。 汪海洋脑补妻子没有呼呼睡觉,恐怕又在小心眼算计家里那俩钱。 她特别节省,很会过日子。 这一夏天确实没添一件新裙子。倒是让自己和孩子从不缺什么。而自己却因为那事儿,一张嘴就是她十几条二十条裙子的钱。 这么一想,之前嫌啰嗦,嫌妻子很聒噪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汪海洋刚刚压下很愧疚的情绪,此刻浓浓的包裹他的心。 李春兰后背一僵,汪海洋一边随手关掉了台灯,一边拽住李春兰的肩膀袭了上去,对着很久不亲的嘴深吻着,吻的很投入,掌心也充满了渴望的热度。 没几秒的功夫,李春兰那件只有老太太才穿的纯棉背心被扔在了地上,随后是她粉色的大裤衩以及三角裤。 汪海洋掏出他能给予的所有热情,把身下他眼中最平凡的女子当公主伺候着。 干涸已久的李春兰早就受不住这份激情,她一边舒服的喟叹出声,一边心里心里悲哀的想着:别人家老公交公粮,那是天经地义。她家的,跟她做一次是施舍,是心虚,是道歉,是愧疚她又要节省攒钱的表达方式。 等房间里响起汪海洋一场过后累的喘息声时,李春兰的眼神在夜晚忽明忽暗,她手又伸了过去轻抚蔫头耷脑的工具:“海洋,我还想要。” 这一宿,她恨不得一次性给丈夫使废。 …… 等第二天天刚亮,汪海洋就顶着一脸伤起大早去了花鸟鱼市。 从头走到尾才找到两家卖一样盆景的小店。 又好说歹说的将手表和工作证都压在了那,和店家商量好午休去银行取钱,这才搬走了盆栽。 他归置好会议室,看着那盆栽有些许愣神。对于别人来讲,这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东西。 对于他来讲,看一眼就心堵,这是让家庭顷刻变的拮据的东西。 就在汪海洋愣神时,局长拎着水壶推开了门。 “啊,小汪在啊。” “早啊,局长。” 局长脸上并没有意外,甚至还顺带着瞟人时瞟了眼会议室是不是完好如初。 满楼里都是干警察的,可见都有所发现,也大清早的就传进了局长的耳朵里。 可等局长要喷他的宝贝时,脸色顿时有点儿不好看了,装都装不住。 这玩应贵,别人送的,局长就怕太贵的东西摆自个儿办公室影响不好,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方针,搬到了会议室。 这东西自从搬到了公共场所,他仍旧谁都不用,自个儿伺候着,可见是他的心头好。 汪海洋不明白局长怎么不高兴了,他又看了眼盆栽,一狠心说开了,解释道:“局长,抱歉啊。昨天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还闹到这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这是照着原来的样子刚买回来的。” “原来的呢?” “我给扔了。” “啊。”局长笑的表情不太自然,还拍了拍汪海洋的肩膀以示安抚。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在流血,十分不满。 唉,这个汪科长啊。毁了老子的心头好。算了,局里都是糙小子,估计家里也不养也不懂,没见过。 “没事儿,去工作吧。” 局长拎着水壶走了,根本没心思喷新盆景。说的话没听出什么其他不满,可汪海洋心里沉重。 他花了这么多钱,结果只换来领导的耿耿于怀。 虽然他仍旧不明白,这有什么的?明明看起来一样,他又不是没赔。 因为这个插曲,汪海洋这一上午无心提审,他坐在办公室里抽烟瞎琢磨着。 等听到有人在走廊里喊左处长,他赶紧出了办公室,顶住几个同事异样的眼神,给左涛叫进来问了几句。 顾不上上下级,也顾不上别的了,他只能有什么事儿问左涛,在他一人面前可劲儿丢脸吧。 左涛一听,指点一二说道: “盆栽的价值不仅是取决于树种,好这个的,都讲究个外形上的艺术价值。呵呵,汪科长,更何况咱头啊,他亲手养了二年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左涛笑着转身离开。 …… 上午的阳光折射在汪海洋笔直的身影上,他的心很不平静地望着外面,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几条街道上的热闹。 对于他来讲,关于前途这件大事儿,比起什么都重要。 而此刻,他迷惘。 以前在外地那个小县城时,他告诉自己要努力,所以他拼命加班,他真能干起来。 可到京都才发现,不是只有努力就行的,常常力不从心。 比如左处长,他要什么有什么,他还很努力,努力到敢玩命。这就显不出他这种只能靠拼的。而办公楼里,有好些个左涛这样的。 汪海洋拄着额头,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楚亦清,又开始情不自禁假设,如果他的妻子是楚亦清这个命运之题。 后悔吗?后悔。 社会越现实,见的无奈的事情越多越后悔。 为什么要找一个什么都帮不上的妻子。如果他曾经没有机会也就甘心了,可上天明明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却错过了。 他也搞不清,他舍不得的是那些年的青春,还是能改变命运那一丝光明的想象。 第五七二章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二更)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或许人活着,都为满足七情六欲的情绪。 汪海洋此刻坐在办公室里再后悔再失意,他至少是平安度过,看起来和往常一般的。 而楚亦清那面,前一天晚上夜幕降临,富人的心理煎熬才叫刚刚开始。 …… 梁吟秋在楚亦清捂着肚子缓过那阵痉挛后,陪着去了卫生间。一看真有血块,还好多。 她一面翻柜子给女儿找卫生巾,一面气急败坏絮叨道:“亦清啊,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我是真对你失望透顶。家眼看着要作散了,身体还这个样儿。你是不是又喝凉啤酒了?挣多少钱有什么用。” 干翻翻不到,梁吟秋扶着楚亦清躺在床上,又现烧的开水给倒了一杯放在床头,这才挎着包说了句:“等着。” 梁吟秋一去半个小时,这半小时,楚亦清捂着额头看着棚顶,也算是有个思考的时间了。 她不甘心的问自己: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完全失控了? 她向来调剂品就是调剂品,调剂品是不可以影响家庭的,它上不得台面。 可她的家,现在就快要四零八落了。 妈的,李春兰你个死女人。你当你是毕月,我能一次次放过?等老娘缓过这口气那天,就是你给我夹尾巴人人唾之滚蛋之日。抓我小辫子?我让你满头小辫子,人人皆知。 还有汪海洋,好哇,好一个大打出手。 跟你聊天说话,你就是这个用处的。 跟你怎么着了?让你找不准自个儿身份,你敢打王建安?欺负他打不过你是吧? 怨,楚亦清第一次不是因为自个儿被甩怨恨,而是敢打她的男人心绪不平怨恨。 她气的胸脯起伏不平。脑袋也涨疼的厉害,肚子一抽一抽疼,想起王建安,最关键是伤心的厉害。 王建安对她真的动手了。他说话不算话,他没守住承诺,她要不要跟他民政局见。 这个问题,她以前问过自己,并且是在他们三口之家去海边游玩最开心时问的自己。 那时候她望着那对儿爷俩在海边疯跑,嘎嘎的笑声传来,她就悲观的想过。 在她心里,王建安犯什么错都不算事儿。当然了,女人方面,他不敢。 至于没出息,没事儿。 没钱,平庸一辈子,没事儿。 所以就一件,大概是因为男女力量悬殊会打她的事儿,她会掂量掂量。 而那个时候,就像是冥冥之中心里总不落底儿,能猜到有今天似的,她当时给自己的答案居然是……分什么事儿。不再是过了杠就不行。 当时,这个扪心自问的答案,也给自己吓了一跳。 那么现在…… 楚亦清将手不自禁的放在红肿的脸颊上。 梁吟秋将拎着一袋子推开了卧室门,对发呆的女儿说道:“去换上吧。能不能自个儿过去?” 楚亦清慢慢挪下床,点了点头,还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道:“我这脚不是童童他爸打的,你儿子踢的。” “我去给你煮碗面条,吃完好上药。”梁吟秋就跟没听着似的放下东西就走。 她脑子嗡嗡的,已经懒得问这种“小事儿”了。还小锋呢。这要是楚鸿天知道女儿敢找第三者,天都得塌了。 楚亦清只吃了半碗面条,还是被逼着往下咽。此刻她脸上刚上完药,正注视着她母亲坐在地毯上给她用药油揉脚。 “妈,你回去吧,我奶不是感冒才好?你回去晚了,她又得作你。” 梁吟秋抬眼瞅了瞅看起来忽然变的平静的女儿。 “妈,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爸。他一准儿不管我怎样去王家道歉。”楚亦清说到这,控制不住哽咽了,又使劲一吸鼻子:“他不能因为我这事儿道歉。” 梁吟秋仍旧没吱声。 这功夫知道不能让父母丢脸了,早想什么了。这是因为什么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 楚亦清用手指堵住鼻子的哽咽声,轻声坦白道:“刚刚我想清楚了,气头是气头,我没想过离婚。这次被打了,我……我也不离。” 发现梁吟秋要说话,楚亦清就像是猜到了母亲会骂她什么,主动交代心里话:“您也别骂我了,不解决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离婚还和汪海洋联系,就是贪心联系。 一次又一次,我挺高兴见到他。 但高兴是高兴,我可没想过要换掉建安,从没想过。 我甚至有时候都明白他不如王建安,差远了,可…… 有时候我是故意的,看到他听我学王建安的事儿,还得跟我一起参与两句,在公共场所遇到熟人打招呼,他会主动避嫌装作路人先走,我还觉得刺激……” “胡话!混账!”梁吟秋像是被恶心到了般,将药水往旁边使劲一放,气的她席地而坐仰头看女儿,就差拍大腿了。 她情绪复杂的要命,又想知道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这样,又不想听这些能气死人的心理。 这不就是闲得慌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跟那些不学好的男人拿女人玩有什么区别? 可她女儿是女人,也没有武则天的能耐! 对于传统思想的梁吟秋,此刻简直是心理备受折磨。女人就是不能干那些事儿。这完全颠覆了她的三观。 “妈,我真是这么想的。我要知道有今天…… 我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什么,用我奶的话,我好像被招了小鬼。我有时候见完他,自己都觉得,我这是在干嘛? 所以说我不会离婚的,我会等建安回来,道歉。 您放心吧,就我俩人,我会低头,您走吧。他可能快回来了,别再多说什么,让他对您有意见,我已经够能给家里惹祸的了。” 梁吟秋离开有点儿被撵走的意思,别说是亲女儿假撵,就是真心撵她走,她也绝不会挑那点儿理。并且是在心头如乱麻的状态下,还一步一回头的嘱咐道:“你都拿我寿命发誓了,他估计能信了,就是顺不下那口气。亦清啊,多哄哄,夫妻间不丢人。等你要是丢了个真心待你好的,你肠子都得悔青了你!” 挎着包走了两步,梁吟秋又站住脚回头说道:“那孩子憨厚,但得有一丁点儿要跟你继续过的心思,他应该不会告诉他爸妈。你别犯傻说露馅了。估计他也没地方去,应该一会儿得回来。” 楚亦清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你?你摔电话干什么呀?我要是不放心都听不到个声。”梁吟秋又话题拐到了这:“哎呦我天啊!” 直到她都走出小区了,这大晚上的,不打电话定出租车是根本没有车的,可她却没心思担心自个儿怎么回大院儿。 又惦记地想到,忘嘱咐女儿了,咽不下气也别先和那个李春兰浪费时间,那些人都不值在这个节骨眼添乱。就建安值,可自个儿家先弄明白成不成。 梁吟秋一脸愁容地回头望着别墅区,一声叹息。 可楚亦清坐等右等都没有等回让她忏悔的丈夫。 王建安离开后就去了单位,洗了脸,收拾了一下狼狈不堪的自己,换上了开会才穿的西裤和衬衣,他捞起电话打给了天天国际的李大军:“李老板,晚上攒聚儿(ju)了没?” 李大军一愣。要知道这位财神爷可拒绝夜间活动。没局儿现攒也得上啊。人家财神爷嘴里的信息和心里装的东西,那时间就是金钱吶。 第五七三章 你要上天?(三更,为静宁路和氏璧+) 王建安挂了电话后,习惯性抬腕看手表,又气愤地的甩下胳膊,手表他妈的打丢了。 距离他跟李大军攒好局儿的时间还有俩小时。 他嗤笑了下自己,人家大老板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而他以前呢? 通常两个小时后,搂着胖乎的王昕童洗澡睡觉,跟儿子一起躺床上学习叽哩哇啦的外语。 老隋,老王,他常联系的几位老大哥,酒后经常拍着他,神秘兮兮说他不会做男人,挖苦他躲什么呀? 就这,免不了的应酬硬着头皮去,后来干脆能不露面的应酬都推了。 一是看到那些酒醉金迷搂脖抱腰的,他是又感叹又稍微动点儿心思时为自己捏把汗。 二是,回回都让女的坐的离他远点儿,那还有什么意思?姥姥的,就怕楚亦清那狗鼻子发现点儿什么。 三是他这个不入流的拘谨劲儿,也束缚了手脚。 你说别人都那样,就他看着躲着显得格格不入。是,他是清白了,别人得担心吶,哪天人家事儿露了,得先怀疑他这清白的,到时候说不清。 所以说…… 瞧瞧,人李大军接他电话都纳闷。 瞧他这个听话懂事儿劲儿,真让人放心,快赶上她楚亦清另一个乖儿子了。 王建安使劲摔上了办公室门,心里叫嚣着:老子今晚要同流合污。楚亦清你这么对我,对不起我这十年! 去见李大军之前,王建安打算先给自个儿灌醉。 不是不敢,夫妻之间,谁怕谁?尊重而已,却让人拿来不识数了。 他像是在祭奠做人要有良心和最后的底线,祭奠这种心理,坐在了老字号的卤煮店里。 锅里咕嘟着,热气沸腾的熏脸。 微胖的老板友好爽快,熟悉王建安,老顾客嘛,凑上前搭话儿道:“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样?” 王建安指着热锅,夸赞道:“火烧切井字刀、豆腐切三角、头也是剁小块儿,有小肠和猪肝,跟以前一样,透着股讲究、规矩。” 掌柜的被夸的眉开眼笑,让服务员把配料摆上,探头一瞧,怎么只有韭菜花、辣椒油酱豆腐和醋? “去,给这位爷来几瓣蒜。蒜泥都不成,不够劲儿。”又问王建安:“是吧?您瞧我记性还成。” 王建安却一摆手拒绝了。开玩笑,吃大蒜一会儿怎么跟小妹儿亲嘴啊。“给我来瓶二锅头,您忙。” …… 王建安刚才还在对老板夸口,可他菜却没动几口,一杯白酒下肚,借着肚子里一大堆情绪下酒。 而这些情绪,通通都来自于白天得知的羞辱,通通围绕着楚亦清那个妻子,他儿子的妈。 不要脸的东西! 难怪对他性趣大降,一干那事儿就脑子热屁股疼,啊,原来是有野男人了。 男人出轨当偷情,女人出轨当爱情。 指定就是爱情。爱情你他妈早想什么了?爱你不嫁他,他不娶你。俩臭不要脸的! 没忘了初恋情人,喜欢人家是吧?打算先绿了他这正牌的,然后要跟人比翼双飞了?想得美! 王建安咕咚咕咚又倒了杯白酒,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冒热气的饭锅:贤妻良母偷汉子! 贤妻良母?我呸!她不配。 妈的,你还想离婚。一口闷下辛辣的白酒。 美死你! 老子还没玩够。你等我玩够那天,我要给你当破抹布扔出家门。 你想风风光光离婚了什么不耽误是吧?我拖也拖死你,我祸害死你楚亦清,我让你这么坑我! 等四两白酒下肚,酒精太刺激人,唤起了所有的委屈。 王建安单手捂住脸,捂住发红的眼圈儿。 楚亦清你太不是东西了。 我对你那么好,我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个随从似的。 你开小汽车,我骑自行车。 一生气,你就四个轮子飞,让我自个儿滚回去。 你瞧不起我那俩工资,我月月发工资就上交,还老想着攒钱,就怕你大手大脚。 你看不上的小钱,我老想着万一你那么不靠谱,这些也能应应急。 好吃好穿都可你们娘俩来。 你看不上我俩姐姐借你光还讲究你,我跟你统一战线冷着他们。 你对我妈跟保姆似的,我当面从没反驳你一句,你知道我私下里对我父母赔了多少不是? 你跟娘家叮咣干架,我像三孙子似的,两面跑两面不得好,还得憨着一张脸贴过去,装什么事儿没有,装没有眼力见儿看不出来。 我王建安这些年,就生王昕童是麻烦你了,那还是我不能生,能生都不用你。 我图什么?我个傻逼,就图个当年见你第一面就稀罕,让你拿我当傻子溜。 这么多年,你都吊着我,让我稀罕不过瘾,我终于明白了,不是让我不过瘾,是你瞧不上我,你能投入吗?你可不就是能躲就躲! 王建安吸了吸鼻子,他不知道掌柜的不停对他侧目。又咕咚一口仰脖干了半杯白酒,辣的他借此机会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了。 二十七次,次次两个小时。 都他妈爱情了,有家都挡不住你们两个狗男女了,说什么事儿没发生?糊弄鬼吶! 就算没到最后一步,那几十次的见面时间都干什么了? 是不是一见面就楼脖抱腰贴一起?得亲了吧?摸了吧?从你那衣襟里往里探进去两只手吧? 不,是裙摆吧? 买那么多连衣裙,方便抓一把摸几下吧?抹那大红嘴唇子,撅嘴等人亲了吧? 卧槽! 王建安心里火烧火燎。越想越想先回家剁了楚亦清。 他甚至还有种更疯狂的冲动,他要带着绿帽子出去溜达一圈儿,站在楚亦清楚总楼下喊,他被媳妇绿了脑袋! 似乎这么想想就过瘾,似乎这么干完一场,他就能知道、能甘心让自己怎么办了。 可他腾的站起时,他看了眼周围人都在望着他。 呵呵。那就会有很多人像现在这样瞧他,瞧他的童童。 卤煮店的老板挥退了服务员要追上要钱的举动。 他站在店门口,望了望他眼中一直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而这平时笑呵呵的年轻人,此刻那走路的步子很颓废。 …… 王建安推开了包房门,谁都没看清呢,就被转灯转的迷糊,被震耳欲聋的舞曲震的晃了晃。 李大军叼着烟卷赶紧上前:“王哥,您可来啦,小弟恭候你多时。” 王建安随着李大军往沙发方向走,望了眼有两对儿跳舞已经耳鬓私语了,说了句:“这地儿挺隐秘啊?找半天儿,看起来不错。” 李大军推了推银框眼镜,开了瓶洋酒回道:“王哥,这才哪到哪。” 话音儿落,酒瓶起,李大军啪啪拍了两下手,音乐先灭了。 啪啪又拍了几下,包房门开了,也不知从哪淘弄的,王建安纳闷,刚才从走廊走怎么没遇到? 摇曳生姿,四个大姑娘,齐刷刷地站在了离王建安的只有半米的地方。 李大军挑眉介绍:“怎么样?王哥,学舞蹈的,艺术大蜜。您瞧哪个好?” 王建安点点头:“百花深处好,世人皆不晓,哪个都好。” 第五七四章 山上的女人是老虎(一更) 都挺好? 李大军一挥手:“你们四个都坐王哥身边,告诉你们,给我伺……” “别的啊,老弟。”王建安晃悠着赶紧制止。 四个,他能伺候过来吗?谁伺候谁啊? 用眼角顺带那么一瞟,只那么一眼,王建安就能看个真切。 刚才喝了半斤白酒,一进来就迷煳,但选人时,他愣是头不昏眼不花,得说这叫男人本色。 王建安也在心底真心佩服李大军,够有路子的嘿,从哪淘弄的? 得说四个大姑娘确实各有各的好。 你瞅瞅第一个,一看就是熟透了的,经常玩的,艳若桃李型。 第二个,温柔可人的。抿着小嘴羞答答那么一乐,乐的人心里怪喜庆的。 第三个天生丽质长的最好,秀丽端庄端着架子,不喜不喜。 王建安有自个儿的审美。 凡是跟楚亦清沾点儿边的,捎带点儿强势的,他都厌恶。 指向最靠边看起来一脸柔弱、弱的不得了的姑娘说道:“就她吧。” …… 姑娘坐下就学着艳若桃李型的姐妹们,给王建安倒酒。 王建安端酒杯和李大军碰了碰:“你攒聚儿不会就咱哥俩外带你那俩手下吧?没别人了?” 李大军斜睨他笑道:“王哥,难怪别人说你从不扯这套。这才哪到哪,不自在啦?” 开了句玩笑后,凑近王建安耳边又说了俩人名,王建安一挑眉。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俩人刚沟通完,税务局的副局长和国土局胖胖的隋主任舔着肚子推开了包厢门。 王建安跟税务局的那位只能算一般,但他跟隋主任关系好啊,这位是他老大哥,要不然他也不能介绍给毕月认识。 隋主任一进屋就瞪大眼、大嗓门:“你那脸怎么了?” “骑车摔的。” “嗯?”隋主任凑近瞧了瞧,借着大家互相打招唿的乱劲儿,拍了拍王建安的胸口,小声取笑道:“我还以为被弟妹挠的呢。今儿怎么来这种地方了?”说完打一酒嗝。 “喝多少啊你,天天有酒天天醉啊?” “你跟谁喝的?”几个人都落了座,隋主任还很随意的对一个小妹儿摆摆手,拍了拍他旁边,这才看向王建安。 “我,别人请的。” “今儿有胆儿了?老大哥以为你是年轻,怎么也得到我这岁数才稀罕这……”说到这一顿,老隋意味深长:“岁数越小,滋味儿越好。” 王建安一脸大义凛然,还骂了个脏字:“中南海都对外开放了,时装模特都敢广场走一圈儿了,改革开放开放,我怎么就不能思想解放?什么胆儿不胆儿的,老弟向来不惧内。” 连同听了两耳朵的李大军都闷声笑了下,磕着瓜子不当真。 接下来就是莺莺燕燕陪伴在身旁互敬酒,王建安和税务局那位关系一般的频频举杯,几杯洋酒下肚,互相也称兄道弟了,我叫你魏哥,你叫我王老弟。 王建安得承认,有很多关系其实都是私下接触起来的,而他以前是拒绝这样的交往方式。 隋主任很忙,快五十岁的秃顶中年人,一会儿跟李大军耳语几句最近的政策,一会儿和艳若桃李型的大姑娘调笑几声。 王建安甚至听到看到这位老大哥捏人女娃下巴说:“这小嘴怎么还肿着呢?有两天了吧?想没想得慌?嗯?” “隋哥。得罚你酒哈。” 那撒娇的动静,惹得隋主任念了句小妖精后,就哈哈笑着甘心当酒桶。 王建安被刺激的,也回头瞅了瞅他那位小妹儿。 小妹儿很娇羞,在他看过来时,赶紧主动往近处坐了坐。 一股香气钻进了王建安的鼻子里,又是白酒又是洋酒,双样袭击他有点儿昏昏沉沉。似乎没过多一会儿,就能因为周遭环境沉沦。 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抓住姑娘的手放在膝盖处了。姑娘跟他嬉笑着说了什么,他没听清,舞曲太响了。 王建安在转灯的晃动照耀下,手指动了动。想推掉,又想抓紧,甚至想从膝盖处上移,他抿着唇看向前方。 舞池和身边人都在鼓掌,虽然不明情况,但他知道了,老隋一喝多就爱狼哭鬼嚎唱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是又开始了。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王建安手上忽然用力,十九岁的女孩儿立刻趴在他的胸口。 为掩饰些许不自然,王建安拽倒后就松开了姑娘的手,给老隋鼓掌叫好。 女孩儿偷摸抬眼瞧了瞧,这人她从来没见过。虽然她也只见到几个。 这年轻男人跟她前段日子见的两个都不一样。 直观点儿说,要比其他有能耐的中年大叔年轻多了,感觉也就三十岁左右。长的斯文英俊,就是脸上有好几处伤口。 还有,最特别的就是有种感觉,感觉这男人看着一脸笑,脸色还通红的,但总觉得脸红不止是酒精的原因,还有别的。 像是好奇般,十九岁姑娘重新趴在王建安胸口,像是好奇似的,在音乐这么大声的情况下,她还能听到耳边的那颗胸腔在咚咚的跳的厉害。 俩人在歌声中贴的很紧,算是搂抱在了一起。 一曲完毕,舞池里响起了小城故事,这曲儿轻柔,歌词有句叫看似一幅画,可王建安却不忍直视,为台上两位老哥哥先尴尬了下。那手往哪摸?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莫名汗颜了下,推开坐起身。 王建安拿起块西瓜嚼着,吃了口想起来了,递给边上的姑娘:“吃。”吐桌子上俩西瓜子:“叫什么名啊?” 那边和王建安隔两个座位的李大军举酒杯,王建安刚要喝。 “我叫小清。” “噗。”王建安嘴里的酒撒了一半儿,咳嗽的不行。 李大军微皱眉看那女孩儿:“改个名!” 心里已然明白,王处长这是明显家庭生活不痛快,看看那一脸的伤,这才一反常态出来的。叫小清?跟楚总小名似的,那是放松?那是戴紧箍咒。 小清拽王建安袖子:“那我叫什么呀?打小叫的。你给起个?” 吴侬软语的,王建安纳闷道:“打小叫?你干这个没艺名?不会真是舞蹈学院的吧?” 小清开始边陪王建安一会儿抿一口酒的,讲述她的伤心程。 而王建安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脑中转动着楚亦清叫嚣的那句:我和汪海洋聊工作聊生活聊家庭甚至聊你,就是没有聊情感! 他忽然像是叛逆般认真地看向小清,心里也叫嚣着:老子那些都不聊,直接聊情感。 很认真的倾听。 什么当年小清考上大学北上不容易,家里人集钱给她掏路费。学校的饭票不够吃,还很费舞鞋。刚上一年,老家的爷爷得了尿毒症,学习更好的弟弟面临辍学,父亲一场急火倒下了,她要挣钱,挣钱给爷爷买药,给家里寄去,供弟弟读书。 如果毕月此时在这,她不知道会作何感受。或许,托尔斯泰那句应该改掉,不幸的家庭也有相同的不幸…… 毕月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场的王建安听进了心,正所谓女人忽悠也迷茫啊。 等李大军抱着妹子跳完一曲回来,他就双手插腰站在酒桌边儿晃动了下脖子,无奈了。 那俩人坐在旮旯的阴暗处,小妹儿哭的梨花带雨,王哥一手拍人肩膀,一手掏裤兜。这俩人,谁给谁解闷儿呢? 王建安将裤兜里的一百八十五,全都塞给了小清,劝道:“世道不同了。你去乡下上筐鸡蛋,去集市披点儿面条,就在寝室卖半夜饿疯的那些人,那都能赚不少。拿着吧。别扯这个了。在这里认识的人越多,你将来学成后的路就越窄,信我的。” 小清看了看手中的钱,又勐的抬头,泪眼朦胧中看王建安。 王建安也不在意李大军笑着点他的表情。 二比就二比吧。头重脚轻的,他要不行了! 王建安带小跑一路急奔。 厕所间,王建安又着急尿又着急吐,门也没反锁,刚解决完下面,裤子也没提,又拄着墙壁哇哇的解决上面。 结果就在他吐的天旋地转时,一只小手要袭击他下面…… 厕所间响起噼哩噗噜的动静,王建安摔倒在地,捂住他的小兄弟,声都变了:“快出去!” “你是好人,我不能白拿你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七五章 法海你不懂爱(二更) 小清手足无措,她也急的不行,想解释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就是觉得不能白拿人钱。 这是个好人,不是菲菲刚才偷着讲究的山炮还骑自行车什么的,还说在他身上扎不出多少钱。 这样的人,就冲刚才那番话,也得对人好点儿。 最起码不能在王哥这明显喝的不能自理时躲开。她刚才进来是想给拍后背让他痛痛快快吐,又恰巧从后面看到裤子要掉,想给拽一把。 王建安摔在蹲位边儿,眼中全是惊慌。一手捂着,一边用脚蹬了蹬,明显蹬不到姑娘,蹬腿只为表示自个儿窘境的挣扎。 “快走快走。” “王哥,我扶你起来吧?你看你吐的,走路都转圈儿。就冲你那钱,我也不能让你这个样子啊。”小清欲要弯腰上前。 王建安又往里缩了缩,躲的意味很明显:“不用。”也不知是吐的身体虚,还是急的闷热感透不过气,汗都下来了:“妹子我求你了,你出去我就起来了!” “那?”穿着白连衣裙和白凉鞋的女孩儿轻跺了下脚:“那你起不来记得喊我。” 后来,王建安觉得自个儿好像喝断片儿了。 他只记得提好了裤子,又趴在水池边一顿吐,怎么回的包厢,不记得了。 下一个镜头就是,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他迷迷糊糊地被扒拉醒,老隋他们早没影子了。包厢里就剩他、那个女孩儿,以及李大军。 李老板用下巴点点,问他:“王哥,是去楼上房间,还是回家?” 他似乎回了句什么。 至于回的是什么,天知地知那女孩儿知和李大军知,就他自个儿不记得了。 再下一个镜头就是恍恍惚惚觉得外面下瓢泼大雨,因为他被浇的好像清醒了点儿,倒进车后座被问去哪,他居然答得上来。 不过那一刻一想到要回家了,要面对楚亦清了,他想了三个问题:那臭女人一定不会痛哭流涕求他;发火揍她就得跟他说离婚;她一直以来喜欢的是别人,一直以来,不稀罕他! 他好像当即被气的又睡了过去。 王建安这半宿娱乐耍的,正所谓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楚亦清眯着眼盯着落地钟,餐厅里的那碗鸡蛋面已经成坨了,她也已经这么静坐好久了。 当看到那指针滑向了凌晨三点,楚亦清彻底沉不住气了。 两手不自禁捏皱床单。 回那面了?不可能。 别看她和他母亲闹半红脸时会不吭声,但背后不定怎么作揖呢。 那是个心细的。 能谁生日都记得,动不动就给他妈买护肤品裙子皮鞋,穿多大鞋码都能记得,可见那是个大孝子,才不会顶一脸伤让他妈捂心口窝。 在办公室熬夜呢?不能。 单位有门卫有执勤的。 他要是在那熬一宿,第二天就得有嘴碎的一哄声。他本来就因为找了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他好着呢,才不会给别人谈资说被撵出家门。 住宾馆? 楚亦清深吸口气。 她上周给他发了三百块钱的零花钱,去掉买烟给儿子买零食花掉的,能住得起宾馆吗?不得去住旅店? 那旅店环境脏乱差的…… 楚亦清泄气的拽过睡衣换上。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 他敢夜不归宿了,宁可去住宾馆也不想面对她了,看来是不想跟她谈,不想再听到她说话了。 半夜十分,这静悄悄的大房子,雨滴拍打在窗户上,一切的一切,楚亦清觉得真让人心情压抑。 她刚换上睡衣,一滴泪就瞧瞧掉落在睡裙上,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窗边,想将泪意憋回去。早知道他要出去住,上周多给他点儿钱好了,住宾馆,别住旅店。 正这么想着呢,忽然看到外面有车灯在雨中打着双闪。 楚亦清用胳膊一抹脸,挪着伤脚扶着楼梯把手,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司机觉得他今晚真的被吓的不轻。 虽然这楚总他上次只是送人时远远望过一眼。可就那一眼也能看出来,年轻,能干,姿色一等一。 并且每到选拔三八红旗手时,李大军李副总总会气哼哼嘀咕,他们大老板李天天女士又被这楚总干下去了。 可这位此刻…… 一身白睡裙,长的都看不到脚面,打个黑雨伞,在雨中一瘸一拐跟僵尸蹦似的。 午夜时分,天空一声闪电加炸雷,司机更是被吓的握紧了下方向盘。 那闪电晃的,楚总那半边脸通红通红的。吓的他愣是没反应过来要第一时间下车。 半边脸抹着红药水的楚亦清,用胳膊和脸夹着雨伞,一打开后座车门,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王建安脑袋就耷拉了下来。 她厉声质问道:“你谁家司机?他跟谁喝成这样?” 司机反应过来了,顾不上挨浇,帮着楚亦清搀扶王建安,边往下拽边回道:“我是天天国际的司机。” “李天天还是李大军?” 楚亦清将雨伞举在王建安的头上,嗖的转头,黑乎乎的,只能看清车灯照耀下的雨在刷刷下,那面隔几栋楼,就是李天天家的别墅,气的她恨不得找过去。 “是李副总。” “起开起开。不用你!” 司机重新钻进了车里,他没有马上开走,而是看着在雨中的那对儿夫妻,离这么远,这么大的雨声,都能听到女人在呵斥挂在她肩上的丈夫:“别闹,给我举好了!”随后不是好气的,将雨伞都推给了丈夫那面儿。 蹦,又是半蹦半挪,拖拽着男人进了屋。司机又望了眼睡衣全部粘在身上的玲珑曲线,这才放心离开。 楚亦清将王建安摔在了床上,发现那位终于不跟死狗似的了,躺在那歪头看她,她胡乱的撸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拿着大浴巾生气的给王建安擦脸:“你看看你全身吐的,真是失态至极!不能喝你还喝这么多。王建安你……” “你喜欢他,从来没对我真心过。”王建安低落低沉的继续道:“我一想到这,戳心。” 楚亦清僵硬地跪在床上,她看着王建安说完就歪头看向另一边,忽然受不住了,扑在了王建安的胸口:“不是的不是的。建安,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她说了很多,有理的没理的,就趴在王建安的胸口,头不抬哭着诉说。可等她哭的有点儿头晕眼花终于抬头时,才发现,王建安早已经睡过去了。 楚亦清瞬间心累的不行。收拾妥当后,她顺势一歪,也想想这想想那的进入了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没睡多一会儿,就听到哐的一声,可想睁眼又睁不开。 王建安捂着额头,看着面前的大镜子,他觉得自个儿有天死也是气死的。 忘了换房子的事儿,忘了那臭女人就是个神经病,厕所不安门,她安玻璃! 第五七六章 雷峰塔会掉下来(二合一大大章) 被撞的头晕眼花的王建安,捂着涨疼的额头,推开了玻璃拉门。 心里那股要燃烧他自己的火气在翻腾着。 进了卫生间,王建安低头瞧了瞧自己,咬着后槽牙解开皮带,任由裤子掉在脚踝处,两脚用踩的方式,踩掉了用脚趾勾着裤子甩到了一边。 同时两手又一齐用劲,衬衣扣子立刻崩到了水池里面、柜子下面、浴缸里面。 哗哗的水声传来,他方便时昂扬着头,抿紧嘴角紧盯墙壁。 等他洗手时看清镜子里的自己,那股无名火有要冒烟的迹象。 红肿的额头,青色的嘴角,颧骨处的青紫色,胯骨也有伤,转过身,一看连屁股蛋子上都青了,更不用说肩胛骨。 全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他长这么大,没挨过打。跟她过了这么年,功劳苦劳什么劳都没捞着,倒就回馈给自己这个。 窝囊。王建安,你窝囊死算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就昨晚,很是精彩不是吗?你瞎吗?看不到那些水嫩嫩的? 谁离开谁不能活,看谁离不开谁! 再找一个,找一个大姑娘,找个身体和心灵都归他一人的,再当次新郎,多美。搂着娇妻给她楚亦清看看。 哪怕他就是从此不再死守一个女人了,他只要有钱有本事,天天当新郎也不是梦,更美。 那他他妈的昨晚是怎么了?他躲什么? 他就该当年敢大声说嫁我吧,现在就应该大声告诉她楚亦清,滚! 王建安一脸怒气,在被气到极致时又习惯性推门,却发现自己又忘了,这是玻璃的,这得推开。 丧气! 也正因为这一耽误,他眼角扫到了洗衣机上的红色丝网女士内裤。 没看清别的,或许是注意力都在白色上,引发了他的联想,唤起了被戴绿帽子后、男人第二阶段的症状。 王建安攥紧这个脏裤衩推开了玻璃门。 楚亦清坐在床上,眼睛哭的太肿,只剩一条缝隙,双眼皮也哭没了。 她在王建安没出来之前,有点儿发愣的看着外面的雨打窗。等听到动静了,她抬眼看向了丈夫。 王建安微眯着眼,恶狠狠道:“看你那副丑样子。长的是真丑,没有比你再丑的女人了!”说完上前几步,忽然举起那裤衩对着楚亦清的脸扔了过去。 楚亦清只当这人借着余醉又开始找茬了,没把那内裤当回事儿:“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很失态?你在外面代表我知不知道?喝成那个样子,丢不丢人?” 不问他大半宿没回来是干什么去了,先想着丢人。 一点儿不担心他找别人。那他贱个什么劲儿要拒绝? 王建安一只腿跪在了床上,眼神意味不明的和楚亦清对视。 还敢跟他大呼小叫的?她是哪来的底气? 不,她底气一定足着呢。因为她拿准了他够贱,割舍不下! 王建安忽的扑了过去。 楚亦清立刻被床弹的抖了几下,全身被压的立时像是要散架子了。 王建安撕扯她的睡衣,房间里响起楚亦清急赤白脸变了调的喊声:“你疯了吗?!” “这让人摸了吧?这呢? 这都亲了吧?裹的啧啧出声吧? 他怎么捏你的?有没有像我现在捏变型? 啊?这也进去了吧?射里了吧?看看你那裤衩。他干你干的爽不爽?共妻啊你! 你他妈偷腥不擦干净嘴!” 楚亦清挥起颤抖的手,又马上被大力气的男人制服住。 “你还敢打我?你个偷汉子的!” “王建安你……我来月……” 王建安已经狠厉的挺了进去,进入的很彻底。 楚亦清瞬间仰头,疼的她眼角不自觉的浸出了泪,绝望的看着棚顶。 而王建安那些类似于他强我强的对话,也一直随着动作没停。 “你敢躲我?你等谁亲?”房间里又响起含糊的喘气声:“他裹到小舌头了没?啊?” 受刺激,好奇心很重,敏感多疑。内心极度丧失平衡,生活观念变化,不再相信婚姻。 以上症状,这个房间里的男人,体现的淋漓尽致。 王建安速度越来越快,看到血迹沾染到床单被罩他身上了,妻子的身下也像是开了朵血红血红的玫瑰,却熟视无睹。 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随着越来越疯狂的动作,随着他那些脏话,随着逼迫楚亦清一定要承认,一定要告诉他和汪海洋在一起种种有可能的出轨细节,适当缓解了些。 甚至没有的,只是他想象的,当他使劲摇摆楚亦清,掐着楚亦清的脖子,腰上用力不放过身下的女人,看到真投降点头了,他居然脑中犹如炸了一道响雷,白花花的,这一刻交代了自己。 他伏在楚亦清的身上累的不行。 瞧,跟他想的一样。他料事如神。 …… 窗外的雨声阵阵,明明是清晨,可这个早上要是不开盏灯,好像又到了每天半夜什么都看不清。 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流声, 楚亦清躺在大床上,王建安从她身上离开时是什么样,她就还是什么姿势。木木的歪头看着外面的雨。 王建安刷牙的干呕声传来,楚亦清才用手肘拄着床慢慢爬起。 从这一刻起,夫妻俩像是再无话可说了般,各干各的。 他出卫生间,她进去收拾自己。 他站在床边看着狼藉一片的地方,咬牙咽下心底的酸涨。 她垂着脑袋对着淋浴。 不知道是肚子疼还是胃疼了,可她不捂着。任由泪和水浸湿了整个身体,包裹住她那颗潮湿的心。 灰色运动裤,米色家居服的他打开了卧室里的灯,脚边堆满了床单被罩,他在又跪又爬重新换上一套。 她换上了新的连衣裙,脸上的表情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一头湿发披散着,大脖子处有点儿冰凉。 等王建安拧开洗衣机出了卧室,站在二楼时,看到的就是楚亦清席地而坐,坐在一楼的地毯上。 那电话好像坏了,她的手边有螺丝刀,有钳子,有黑胶布,她在一心一意的研究那几根断的线。 似乎研究明白了,但好像怕松开那几条线又得重新开始,干脆拿起黑胶布直接上牙咬。 楚亦清侧头对着旁边轻呸了几口,将嘴里的胶布味儿呸掉。 王建安不知怎的,他忽然全身无力的坐在二楼扶梯口处。 一副大爷样瘫坐在那,心里想着: 别人家的女人要是因为力量悬殊,刚被丈夫强了,还是在月经期,还是在很粗暴的情况下,此刻那该是什么样? 会歇斯底里吧?会想着谈谈?会失望透顶?会想着能不能过了,会又哭又嚎的大吵大闹。 更有可能会抱着肚子虚弱给丈夫看。 会的方式很多。 可他家这位,她修电话。 他昨天不见了,她不修,不四处找他。 丈母娘回家一定会惦记她,她没长心肺不试着修上,告诉一下。 可今天,她因为要联系,因为昨天不在,着急想知道有没有急于处理的,湿着头发,来着月经,脚肿着,坐那研究上了。 王建安听到楚亦清拿起话筒在那喂喂了两声,扭头看过去。好像没修好,那女人气急败坏的又拍了拍话筒。重新闷头研究。 连她的娘家人都认为她有些坐享其成,可只有他王建安知道,没有什么人会随随便便成功。 所以他信,信昨天她当着岳母面说的那番话。 到了外地没见汪海洋,几十万的买卖,她还反问为什么要见?话外音儿,浪费时间,回京都有空的时候再见呗。 院儿里有汽车声传来,王建安这才站起身,从二楼一眼就看到了戴着黑框眼镜的余副总和张秘书,他又瞟了眼楚亦清,那位脸上露出松口气,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间裙摆飞扬,急速的跳跃的柜子边,慌乱的翻抽屉,再转头时,脸上捂了个口罩。 王建安无心再看了,他重新推开了卧室门走了进去。 她是一名在员工心里非常公事公办严厉的老板,可只有他知道她曾说过:改革开放,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作为决策者也有迷茫期,更不用说手下那些人了。都是一心为公司,谁都不会故意做错事,要私下里帮他们解决生活难题,工作上理智的引导他们。 是的,她如此平和的心态,仍然没改变员工眼中厉害的形象。 可那些人并不知道,这就是好的了。 她已经把最大的耐心都给了他们,却把霸道的坏脾气,连老板有钱就学坏都给了家人。 王建安掏出洗衣机的床单和楚亦清的内衣,他发现洗衣机根本洗不净血迹,又都扔在了大盆里,倒了一堆洗衣粉。 饿的虚脱也不想下楼做饭,就坐在浴室里使劲搓上了。 …… 余副总尽量控制自己,尽量保证不让自己会扫到楚亦清的口罩上,他低声和楚亦清说合同书的事儿,最后敲定数额后,楚亦清又过目了一遍,这才接过笔边签字边说了句:“费心去办吧。辛苦了。” 说完,楚亦清就抬眼看站在一边的张秘书。 秘书偷看的目光被逮个正着,立刻拘谨的拽了下套裙的衣角,赶紧将几份文件递了过去:“楚总,这几份文件也需要您签字。” 楚亦清装没发现,拿过四个文件夹,挨个打开审阅,挨个签字。 都忙完了,瞟了眼楼上,这才对近处的秘书说私事:“先去趟你姐夫单位请假,事由就是我高烧不退住院了,明天正好休息,后天再说。再给我联系电话局,来个人给我修修。”指了指散在地上的一堆,又沉吟了下继续道:“这两天尽量电话联系,不过有急事不能耽误,你就来这找我,我住这面。你们刚才去我婆婆那面了?” 张秘书点头。那找不着人不得上门? 楚亦清一看秘书没其他话要说,就知道婆婆那面儿啥事儿没有。刚要站起身,忽然皱眉头:“怎么了?”以为刚才想茬了。 余副总很有眼力见儿,先点了下头出去等着了。 张秘书凑到楚亦清耳边小声道: “昨晚公关部谢经理安排……看到了……” 楚亦清边听边用手摸着唇:“想尽办法找到,先把她带我这来,然后再去你姐夫单位。听到没?我要尽快见到她。” 张秘书望着楚亦清连皱眉的表情都没有,心里很含糊:“是。” 楚亦清目送手下的车出了院子,她赶紧又一蹦一挪的去了卫生间,进去蹲到起身时得靠扶着墙,洗手时,镜子里是一张发白的唇。 没人的时候,才会捂着肚子,佝偻着腰,腿打颤,呲牙咧嘴的忍着疼去了厨房。 “王建安,吃饭了。” 王建安甩了甩手上的泡沫,头疼欲裂双手搓了搓脸,可等他下楼时是两手插在裤兜里,一脸面无表情。 他看着面前的二大碗,心里叹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岳母会做水晶肘子、东北大水饺,是炸是炖小鸡啊,做什么都像那么回事儿。再加上人家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还会做一手好甜食,南方北方的都能做的很规矩。 再看楚亦清,做什么都像猪食。 对,楚家就是这么奇怪,反向思维就对了。因为她妈会,她就什么都不会。 王建安夹起鸡蛋看了看,明明楚亦清爱吃糖心的,可她一煎鸡蛋就恨不得糊了的。为啥?因为火大能出圆形,不会碎掉,方便翻个面儿。 又夹起油菜,咔嚓咬了一口。听听这脆的。估计又是扔锅里烫绿了就捞出来,因为好看。 华而不实的人,干什么都这么不着调。连面条都没个咸淡味儿。 楚亦清也没什么表情的低头吃着,头都没抬平淡道:“我让小张给你请假了。” 王建安嘴里叼着面条立刻抬头。 “怎么?你一脸伤还想丢人丢到班上去?” 王建安啼哩吐噜的一顿吃,面条汤都喝了,将饭碗一摔又转身上楼了。 楚亦清斜睨那气哼哼的背影,心里冷哼:还学会找小妹儿了。 …… 王建安哪知道他就上楼抽了几颗闷气烟,又坐卫生间咔嚓咔嚓的搓洗完被罩又改搓床单的功夫,昨晚一口一句吴侬软语叫他王哥的小清妹子就被请来了,正站他家客厅诉说呢。 这妹子也是倒霉。 昨晚带她去的姐妹先走了,她没有菲菲出租房的钥匙,大半夜又下大雨。 关键是她真是舞蹈学院的,不像那个艳若桃李型是二把刀干演出的,学校真的关门了。 没招了,她的王哥喝的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她求李大军住包房对付几个小时吧。就这么的,一逮一个准儿。 小清怯生生的攥着手,没敢看楚亦清。下了小车进这小楼哪都不敢看。只盯着大理石茶几上的一百八十五块钱。 可一张嘴就带出了哭音儿,十九岁的女孩儿被吓的肝颤,心里发誓再不挣快钱了,从今往后在寝室卖鸡蛋:“王哥只拉我手了,我俩真的什么都没干,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别告诉学校。我求你了。呜呜。” 楚亦清微皱了下眉头,她抿了口红糖水,挺平和的声:“别哭,说详细点儿。比如他都对你说过什么?干了什么?别落下任何细节的话,我就不告诉你学校。” 小清止不住肩膀颤抖,小小声哭道: “他先给我改了名,让我叫红杏。我敬他酒问为什么,他说他烦小清两个字…… 王哥让我趴他胸口趴了一首歌时间,就给我推开了…… 我跟他讲我爷爷尿毒症,家里穷的不行。这是真的。所以您千万别给我告诉学校,我要被退学,家里会受不了的。 他从那之后连手指头都没碰过我…… 王哥人很好,他给我出主意上筐鸡蛋、批发面条在寝室卖,还给了我一百八十五的本钱,说他裤兜里就剩这些了。他还说…… 他摔卫生间不让我碰他,我只是想扶着怕他摔了…… 他走时嚷着回家说我媳妇等我呢……” 二楼的王建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清不知道,可楚亦清知道,她表情十分平静的上下扫了眼丈夫。 王建安顿时陷入疯狂,脸面全无,气急败坏大怒道:“楚亦清你够了!” 第五七七章 一天时间,一个决定(二合一大章) 小清被这声怒吼吓的肩膀一抖,终于抬眼了。 先看了看她的王哥,只瞟了一眼家居装的王建安,就马上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对,又赶紧看向沙发上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被口罩吓的,还是楚亦清太过骇人,她不自禁的倒退一步。 怒不可遏的王建安三步并两步冲了下来。 他站在客厅中间,胸脯气的起伏不定,声音冷的带冰碴:“你要干嘛?” 楚亦清微皱了下眉,侧仰头看过去。意思很明显,你很莫名其妙,她没干嘛。 王建安看到这反应,气愤的不停点头,连点了五六下后也不再看楚亦清了。 刷的一下拽过茶几上的钱,走到小清旁边。 小清两手不停地摆着,眼睛里充满惊恐,再次往后退了两步。 而楚亦清看到这一幕,则是挑了下眉后,一边瞧着一边继续抿红糖水。 王建安脸色很不好看,眼里蕴藏着怒火却得压抑着:“拿着。你王哥给的,你有什么不敢接的?记住了,妹子,等我再找你去,无论咱之间发生什么事儿,只要不是我让你说,你都不能说。有人威胁你,你找我。我倒要看看……” 楚亦清端杯的手捏紧了一下。话这个多啊,气人都磨叽。 “我看看谁敢管?你先走吧,放心走,没人敢去你学校闹!” 说完,王建安的表现像是小清的守护神,还将手护在女孩的后背方向往外送,送到屋门口还得目视汽车送人离开。 而楚亦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王建安命令她的司机,什么一定要安全送到之类的,她摘下了口罩。 恼羞成怒的王建安再返回屋时,他气急败坏叫嚣着,跳脚喊道:“你要干嘛?啊? 抓我小辫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半斤对八两扯平了是吗? 我告诉你,别白日做梦了! 你给她弄来想要说明什么? 楚亦清,我他妈就是找一百个女人,你也不许找野男人!” 楚亦清一脸严肃,呼的站起,她扬着头厉声道:“糊涂! 李大军请客找女人,你也敢去? 我还以为你们只是简单应酬吃饭,搞半天,这种套你都敢钻。 最近几年,严打和拆迁并重你不知道? 恨不得全京都能拆都拆。你手里的权利有多大,你到底有没有意识? 自个儿是干什么的,他又是干什么的,哪个生意人手里不握点儿把柄?你在我身边,光记得吃饭了?! 凭什么给你们大把撒钱,王建安你脑筋到底清不清楚? 落他套那天,那辫子不再我楚亦清手里捏着,是别人、别人!就你这智商,没出大事儿也得惹一身腥!” 王建安双手插腰,被骂的满脸通红。 他家这臭女人,得知他找女人了,第一反应不是怕惹一身骚,是怕惹一身腥。 简直没法沟通了,简直再没什么可跟她说的了。 他跟他聊男女,她跟他聊事业。他跟她聊事业,她说他没脑子。 王建安被气的使劲的喘着粗气。 然而楚亦清却没骂完,她恨不得哇啦哇啦给扒开揉碎了掰扯,目的就为这一刻,王建安赶紧给她往心里去,长长脑子。 但她却忘了,话多会气愤的什么直白说什么,厉声会什么难听说什么。 “想玩了,想出去散散你那颗好奇心,散散你那一肚子窝囊火唱唱歌了,行,不是不可以。” 楚亦清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咱家没钱吗?我大把大把挣钱,拼它个昏天暗地为的是什么? 就为你给我消消停停当你的小处长,当你的小官,不用多大出息,造化到哪步就升哪步,但无论哪步都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给我当个好官,别犯糊涂。 结果你给我出门占便宜?你个小家子气的东西! 就是不提家里现金是现金,存折是存折,就说昨天。 你在任何一个地方以我名义打欠条,甭管是皇城宾馆还是娱乐城,我都能第二天去给你结账。那叫丢人丢到我这,没风险!” 王建安冷冷道:“你训儿子呢是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楚亦清急的跺脚,却忘了那脚受伤了,膝盖碰了下茶几,她顾不上疼,指着一脸冷漠的丈夫,她却一脸急色喊道:“还有,你是太实在了还是缺心眼?人家跟你说个苦出身你就信。你不知道那地方的人满嘴胡说八道?总共兜里有多少钱?三百块,那是我上周给你偷吃猪下水和给王昕童买零嘴的钱,你给人一百八十五,还掏光裤兜。” “够了!” “你还不如王昕童呢,至少孩子不会被骗。就你这样的,还想学人出去玩,都得被骗成乞丐……你要干嘛?” 王建安满屋转圈儿。他脸色不再是涨红,而是嘴唇有发白的迹象。 两个数字代表着恼羞成怒和难堪到无以复加,被提到了,他的心里在极速发酵。 一百八十五,他想起刚才那个叫小清的死丫头把什么话都说了。 泄露了他的心理,泄露了他被戴绿帽子后还惦记回家找媳妇。他在楚亦清面前丢了大人。 三百块,他想起他忍了好几天,直到昨天才去卤煮店,想起了儿子管他要罐头,他拒绝了。 因为有个天底下第一号大傻子,汗流浃背的蹬着车,花了快一百块给媳妇买口红,二十块交了西餐厅的订桌押金,剩下的,他本以为是饭钱。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刚刚被气的绕圈圈的王建安,一脚对着花架子踹了过去。 他踹完没看地上的狼藉,而是马上扭头看向楚亦清。 后者面无表情的抿了下唇,甚至还回望他,那眼神中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就这个动作,就这种表情……王建安立时成魔。 他冲着墙上挂的油彩画就冲了过去,两手使劲一拽,连画带玻璃框掉落。又抄起了椅子对着酒柜抡,边抡边声嘶力竭呼哧带喘喊道:“我再傻再被骗再爱钻套也比你强,至少我不会犯贱给别的女人买订制衬衣,一买买几件,还贱兮兮送上前! 楚亦清,你就不是个正常女人,哪个女人听到丈夫找女人是像你这样的反应!” 楚亦清觉得那不是错觉,王建安好像失了心智,捂嘴掩住惊愕上前:“建安?建安?” “躲开,你他妈躲开!”王建安疯狂的砸着,他将酒柜的镜子全砸碎了,最后抱起电视机时,他望着楚亦清的眼眸,眼圈儿慢慢变红,声音里也带出了哽咽:“你霸道强势的让我喘不过口气。你连给我个遮羞布都不给。楚亦清,哪怕你让我透口气,就一口气。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说完,手一松。 楚亦清眼睁睁的看着电视机扯着电源儿掉在了地上。 她震惊地回望王建安。 而此时恨不得砸碎一切的男人,表情看起来有颓废、有意兴阑珊,他托着疲惫的步伐扶着把手爬楼。 “建安,我是个正常的女人。” 王建安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们登记时我跟你说过,你敢动手打我那天,咱们就重来民政局。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 对自己不好的,我一定不要,这算一个优点,这叫止损。 对别人狠,也勉强算一个吧,这叫主动出击。 你知道的,这两点我一向保持的很好。你也知道的,我向来说话算话。 可我昨天被你打了,却发现底线是可以降低的。原因是你这十年的陪伴。” 楚亦清泪流满面的仰头看着楼梯上的背影: “我以为挨打不离婚就是让一步了。原来只是开始。 今天,刚才,你又那么对我,我身体疼,心里疼。 我又告诉自己,谁让自个儿思想跑偏,不赖你王建安。 再次把底线降低,低到打算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以为我会为自己伤心,但是我只是会心酸。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回到从前。” 楚亦清不说了,她抹干净了泪。因为她找到了怎么能让王建安回到从前的答案。 她看着那背影想着: 分开。这样他就不会作,不会出去找酒喝,不会有祸害自个儿作出事儿的可能。 而王建安也无力垂下了头。他也找到答案了。 他想着: 分开。这样他就不会像昨天,像刚才,再干出伤害楚亦清的事儿了。 …… 女人在二楼晾着衣服。 绳子上挂着她的白睡裙,两套内衣,床单被套,男人的衬衣和西裤。看起来很拥挤,贴的很近。 男人在客厅里用笤帚扫着地上的狼藉,他刚才砸碎了多少,现在就在费劲恢复原样多少。 他此刻正站在凳子上挂着没有玻璃框的油画。 修电话的蹲在地上,总觉得这家里气氛不对。加快了修理的动作。 可等电话局的工作人员走了,梁吟秋拎着吃的喝的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她是捂着嘴坐在沙发上哭的有些失态,耳边是餐厅两人的对话。 “前一段有个酒局,我没回家跟你说,怕你露马脚。你们那个老孙,他快被劝退了。或许你能借着他下,再升一级。” 王建安坐在楚亦清的对面,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高兴,表情很平静。 楚亦清脚边儿是收拾好的行李包: “所以理智上来讲,等你半年后安全上位了,你想办手续再找我,现在不是好时机。” “会不会耽误你?” “不会。” 王建安没有听到最期待的满意答案,这就是楚亦清。 “童童……”楚亦清顿了下,看向旁处快速眨动了下眼睛:“你就跟他说我出差。反正儿子也习惯了。 等他过段日子开学,我跟你一起送他去。当孩子面儿别表现出别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另外,我这没有孩子归属谁的问题,咱们也别搞那一套了,你说呢? 有一天你不方便,我随时接手。 不过说句大实话,我心里是不信我妈给我带孩子,我却信你母亲亏不着他。这些年,你妈确实很不容易,多亏有她。” 王建安仍旧没吭声,却也极快的扭头看向旁边。 “家里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这房子也归你,我车一会儿也给你留下。” 王建安脸上顿时有了急色:“你这是要净身出户?干什么呢你?咱俩还没办手续呢。什么意思?分财产?分也不是这么个分法,那都是你挣的。” 楚亦清表情有点儿不耐烦,说什么话题都能这么啰嗦,这就是王建安。截断道:“你脸上那伤,你得在这住几天。 我办公室有休息室,我招待外商还有长期包下的房间。 你行吗? 这地儿离你单位远着呢,你蹬自行车没等到单位得累一身臭汗。 至于钱,我告诉你,我刚才跟你吵架不是别的意思。 你可以和不对口的行业老板有交往,却不能跟你有利益牵扯的有联系。即便没什么,说不清。那个老孙,没事儿他能被劝退?” 王建安点了下桌子:“我在跟你说钱呢,你别胡扯。你这女人,我又不是没工资。” “就是说这个呢。非要联络你请他们,或者回请。别絮叨这个了,没意义。先这么定,全都放你那,行吧? 至于父母那,我妈在屋里听着呢,接不接受都得接受。 我爸那,他一般有事能找你,没事儿的话,一年到头都想不起你。我要是不惹事儿呢,基本我家也没啥事儿了。 你父母那,你怎么说我怎么配合。” 王建安这回干脆了:“说你出差。” “嗯,随便你吧。” 谁打算离婚的两口子是这么个离法? 半年后办手续,三言两语间,楚亦清理智的不得了,王建安也是从没有过的冷静。 他甚至还冲哭的梁吟秋低头叫了声妈,打了个招呼。 …… 车开走了,楚亦清只看向车外,没心思劝梁吟秋,也没回头。 而一脸伤的王建安,打着雨伞站在门口却迟迟不回院儿。 他一直望着,他觉得他这次好像还是送妻子出差。 因为这场景,像极了这几年间出差中的一切一切。 给他预备任务,嘱咐一堆孩子父母的,随后包都有专人拎,就那么嚣张的离开,次次不回头看看。 只不过…… 王建安握紧右拳放在心口处。 从今天开始,一个月一个月的不见面了,如果没有童童开学,他也不去找她,可能眨眼就是半年后。 雨还在下着,由暴雨转为了淅淅沥沥,这看似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天。 离别时,只道是当时习惯, 一切都很平淡,不觉出彩。 雨落时,才想起那种心安, 欢声和笑语还在我耳畔。 如今已各自在城市两端, 相距远相见难不聚只散。 其实我并没有太多期盼; 毕竟一生很短,少有美满——BY谢春花《只道寻常》 第五七八章 啥前儿办事儿啊?(二合一) 被楚亦清和王建安大打出手的景象刺激的,被母亲到了那种时候还偏心眼气的胃疼的楚亦锋,站在毕家的门口,久久没有推开大门。 刚才自己家那面有多让他心力憔悴,他觉得此刻的毕家就有多难得。 虽然很吵闹,虽然那些争吵的话题,在他眼中毫无意义,可他就是觉得好。 他们好像在院子里吃饭。 丈母娘好像挺不扛念叨,真回来了。 院子里传来那熟悉的尖音儿,依旧默默叨叨,吃东西都没挡住又骂他的月月:“大妮儿啊,我才几天不搁家啊?瞅瞅你们这个作妖劲儿。 毕铁刚,你就惯着他们吧。 一个个眼睛大肚子小,能吃多少啊? 瞅瞅,又是火锅又是鱼头,还整洋事儿买个蛋糕,一晚上要吃多少顿啊? 这天这么热,那蛋糕不得放坏啦? 大妮儿,你那嗓子还没好利索呢吧?吃这不上火?你们就败家吧。” 楚亦锋推开了大门,毕铁刚咽下了“吃也堵不住你嘴”。 入眼就是电炉子上的火锅正在冒着热气,地上连着好多电线一直通向毕月的屋。 “妈,您什么时候到家的?” 刘雅芳愣了三秒。反应过来了,心话:走一段日子了,冷不丁听外人叫她妈,你还别说,又不习惯了。 脸上露出了笑容: “哎呀,你这是也才回来啊?咱俩前后脚。 那个谁,刘大鹏给我送到家门口,留他吃饭也不干。他还找你呢,说是有事儿。 快着点儿,洗手,他们都吃了,就咱娘俩没吃。你……” 刘雅芳的表情再次愣住,停住了话头。微弯腰站起身,那孩子的衣服袖子咋提(di)了算挂呢?打架了? 毕成瞅了瞅楚亦锋,又低头瞅瞅自己。只觉得那么眼熟呢,感觉在姐夫的身上,找到了自个儿从前的影子。 毕晟刚要欠欠的问“你也加入战局了?”被毕铁刚一横眼睛憋了回去。 面对全家人的眼光,楚亦锋倒是非常从容,看向撩门帘出来的毕月,似解释,似开玩笑嘱咐道:“赶明儿给大成多买点儿好衣服。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合格啊。看看,一咧就开。” 说着话就坐在饭桌边儿。 毕月也笑呵呵的回看过去,心里立刻明白,那位不是拉架就是帮人出气了。看来闹的场面挺大。不过那几个人捆一起都打不过就是了。 “你要不要换衣服?我今天给你买了几件。” 楚亦锋扯了扯稀碎的袖子:“不用,无袖凉快。” 毕铁刚将干净的饭碗筷子递给身边的楚亦锋,他坐在小板凳上,指指蘸料,又一脸看孩子不容易的表情。 能容易吗?摊上那样的姐姐: “喝不喝凉啤酒?脸盆里镇着呢,解渴。” 而重新返回屋里的毕月,再出来时端着个大蛋糕走了出来。 “你瞅瞅,这么大。哎呦我天吶。”顾不上纳闷的刘雅芳,赶紧带小跑上前接了过去,回头还要继续磨叽败家,毕铁刚截住道:“一回来你就嘴不闲,快赶上七八十只鸭子了。亦锋过生日。” “过生日?”刘雅芳有点儿尴尬。 好不好孬不孬的,就这一个姑爷。村里的鸡鸭鹅狗猫都被她宣传的知道了,得对的好点儿。姑爷是娇客。又马上转换成异常热情的态度说道:“那咱吃,亦锋啊,放量吃,吃不了也没事儿。” “嗳。” 楚亦锋下青菜涮着时和切蛋糕的毕月对视了几眼,又跟毕铁刚他们没话找话了几句。 总之,他受到了毕家人非常温和的对待。 吃了几口后,倒是这个七八十只鸭子的丈母娘,率先发现了看似比平常话多的楚亦锋有点儿不对劲儿,比毕月还心细。 刘雅芳饭碗里是一堆羊肉和粉丝,手边也放着一块蛋糕,刚咬一口还没咽下去呢,就问道:“你这孩子是胃疼吧?我看你捂那地方?毕铁刚,你可别给他灌凉啤酒了。等着,你不能吃这些玩应。”说完,一抹嘴,满手又是麻酱又是蛋糕油,站起身就小跑去了厨房。 毕月用眼神询问,楚亦锋点点头。 毕月也赶紧去客厅翻胃药。 娘俩在厨房汇合。 刘雅芳清洗小砂锅,三五下就淘好了米,要给楚亦锋煮蛋花粥,叫住了拿药的毕月:“咋回事儿啊?” 毕月看了眼院子,凑她娘耳边小声道:“他姐跟别的男人瞎联系,被他姐夫逮到了。他刚才出去断官司去了。” “啊?”刘雅芳愕然。 “啊啥啊。娘,你可别表现出来。这回你高兴了吧?他家,哼。咱可不比谁低一头。” 刘雅芳立刻啧啧出声,唏嘘道:“你瞅瞅他那家庭,确实是真闹听。有钱有势有啥用?这种花花事儿也有了。” 毕月望着刘雅芳,本以为跟最亲近的娘,分享楚亦清的丑事会很快乐,她就等着跟她娘说细节好一起快乐呢。跟爹说不行啊,不方便。 可她张嘴就说了。但这一刻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了。 “娘,你要是敢说漏了,我就再不跟你说悄……” “妮儿啊。”刘雅芳脸色有点儿不好看,没心思讲究别人:“你记住喽。以后不能偷摸给你爹钱,超过五十你告诉我。我算是看好了,这人啊,没处看去,有钱都学坏啊。快走吧,让他吃药。” 楚亦锋舀着糯糯的蛋花儿粥,耳边听着毕月在水井边刷碗,刷完又开始拾掇丈母娘从农村带回来的蔬菜。毕成在给毕晟讲题。 老丈人话很少,但嘱咐他多喝点儿,要是胃还疼,不行要陪他去医院看看。 丈母娘挥舞着蒲扇当蚊子拍儿,也时不时的看着他。 他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在蔓延。 这种复杂的情绪,他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可他今天却对毕月说出了口。 “说实话,以前我觉得无论谁嫁我,那她都应该是个幸运儿。因为我了解自己,我知道我一旦能下决心娶她,必会对她很好很好。当然,也有家世的原因。” 毕月坐在床边儿,回望楚亦锋,静等他敞开话匣子。 她知道他一定是被他姐的事刺激着了。 “结果你被我看上了,事实证明很倒霉。 我家是,自己的孩子才是孩子。只有自己家的好了,别人的爱好不好。 你家是宁可让自己家孩子亏着,也不轻易伤别人家孩子。” “你姐和你姐夫分开了?你妈她……” “我在说我们。他们爱怎样怎样,只要不影响我们,只要你不吃亏就行。”说到这,楚亦锋顿了一下:“可你已经吃了很多,怎么办? 月月,我是不是除了恳请你多担待,别嫌弃我家,也别嫌弃我,没其他招了?唉!” 楚亦锋突如其来将毕月揽在怀里,吻着毕月的额头。 而他怀里的毕月赶紧看向窗外,躲着那轻吻,就怕她娘刚回来咋咋呼呼冲进来,有点儿精神不集中。 她觉得现在她怀着孕,吃着梁吟秋送来的燕窝,被楚亦锋搂着,再重新讨论那些臭氧层子已经没用了。 可是慢慢的,随着楚亦锋复杂情绪下的那些话,她不但听进了心,也让今晚楚亦锋说的话在她心里扎了根儿。 虽然那些话并不是甜言蜜语,也完全不像楚亦锋一直以来的说话风格。 “我们没有多年夫妻厚重的感情,我们折腾不起。 咱们还没开始,就差点儿被这些闹哄哄的事儿,影响的连期待感都没有了,想想我就心堵。 都说最亲的人是夫妻。 以前我还真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觉得真是这样。咱俩成名副其实的夫妻吧。不过我能给你的,也就剩承诺了。” 毕月推开了楚亦锋,她想看看楚亦锋的眼睛。 楚亦锋微低着头,和毕月对望,抓紧毕月的肩膀道:“我们相互扶持。 即便婚后被时间沉淀的没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了,咱们成了老夫老妻。 即便我们也会在婚后面对诱惑,但我会一生不变。 一生不变,你听这词是不是很空?可大家在这个时候都这么说。 呵呵,谁能保证一生?听着心里舒服罢了。 我不能,其实你也不能。 但我们要同时向对方保证:你稍微变点儿,我稍微变点儿,谁脚步走的快了,要记得拉对方,谁倒退了,我们要彼此鼓励。 咱俩好好过,像其他情侣一样,带着这样的准备和决心,相信走进婚姻能过的很精彩,好不好? 你信我一次。忘掉那些不愉快,咱们也补上这份期待。” 毕月瞪着大眼睛,惊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她的求婚吗?她果然跟别人求婚结婚生子都不一样,听的她想叹气。 “那咱俩明天去登记吧。我现在怀孕,咱也别单过。到时候等你走了,谁给我做饭。你跟我脸皮厚点儿,还住这。生完再让我娘给我带孩子。好吧?” 楚亦锋心里感动要溢出来般,可他脸色还是露出有点儿受惊的表情:“你说什么?” 毕月推开楚亦锋的手,指指桌子上的冲剂:“把这个喝了,你早点儿去睡觉吧。” “月月?再说一遍?” “好吧。”毕月无奈的一本正经道: “你看,你颜值高,嗯,我看的确实挺顺眼。 身世好,承不承认你都是将军的儿子,这就是世人眼光。 你还比大多数人多金,嗯,我是说相对的。 你有才华。比同龄人沉稳,虽然可以再挖掘,有时候菱角还太尖锐。对我也算痴情,不换衣服不回家,我都有看到。” 毕月扫了眼楚亦锋紧抿的唇,想笑就笑呗:“懂浪漫,就是刚才干巴巴的真是,以后你得补上……会做饭,估计受你妈你姐刺激,你未来也能是个会教子的好爸爸。会……” 会写俩仨字,毕月咽了回去,继续夸奖道: “按理说,这种男人只应天上才有,我何德何能。可你家这么闹得慌,我倒踏实了。总算你有不如普通男人的地方了。毕竟,我毕月没有多好。” 楚亦锋急切地掰过面前娇俏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你说的是心里话?” “对啊。我确实没有多好啊。 我脾气大,你看我跟我娘都能吵翻天。 我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光看到我比同龄的女人敢想敢干了,显得挺能耐的。其实只有我自个儿了解自个儿,我还真有点儿小富即安。 谁没事儿愿意天天琢磨挣钱?钱难挣屎难吃多累啊? 我只是怕浪费脑袋瓜,不得已。其实我蛮喜欢享受的。 我还挺意气用事,情商也有很大空间开发,还有……” 楚亦锋赶紧打断:“不是。我是问你夸我的那些?” “噢。那个啊。”毕月站起身,双手环胸斜睨道:“我还懒,懒得说第二遍。” 在毕月要扔下傻呆呆的楚亦锋出屋前,楚亦锋忽然腾的站起,一把拽住她,对着她的脸蛋儿响亮亮的香了一口,那响声,毕月捂着脸又跟做贼似的赶紧看向屋外。 楚亦锋挺直腰板,他立刻雄心万丈,满脸冒光。 …… “爹,娘,我俩明天要登记,给我户口本。” 毕月这话一出,毕铁刚立刻不知该继续喝嘴边的水,还是放下。 而铺褥子的刘雅芳就跪在床上回头看过去。 楚亦锋赶紧给毕月往后拽了拽,一脸笑意上前一步道:“爸妈,月月肚子的孩子越来越大,孕检啊什么的都需要证件,也方便不是?我俩刚才说好了,趁着我还没回那面,想把登记的事儿补上。能把户口本给我们吗?” 说完,楚亦锋发现那两口子没反应,他挠了挠鼻子,一鞠躬。 毕月看的替他尴尬,侧头看向一边,怎么瞧怎么觉得傻。嘴角边儿有几丝笑意。 她是没看父母,可当父母的却一直在观察闺女,没理会儿那突然的一鞠躬。 就那几丝笑,两口子全明白了。这是彻底和好了。 毕铁刚先说的话:“啊,那、那行吧。明天去啊?”回头瞅老妻。 刘雅芳站在屋地中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问:“不办婚礼啊?” 毕月这回转头看她娘了,赶紧点头道:“娘,等我生完再说吧。你看我俩现在多忙。不要居于形式,我也没那个精力。啊?等以后的好不好?” 楚亦锋急于补充,他虽然不知道等他下次休假是什么时间,但这时候得表态,不能说太多实话:“一定补一个盛大的。回村也办一场。” 第五七九章 大城小爱(一更) 毕家夫妻的小屋里传出好几个人惊讶的声音。 毕铁刚问:“会所是什么?” 楚亦锋沉稳回道:“您就当饭店吧。” 刘雅芳大嗓门惊讶道:“你也开饭店?咱各个儿家不是有饭店吗?那还不够用?咋又开一个,哎呀天儿啊。你俩可真行。一个要毕业了不好好上班。一个当兵的有挺好的班去开饭店。搞不懂你们了!” 毕月拧着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儿?你那二十万花啦?” “花了。” “啊?那我这工程等于空手套我小叔钱吶。” 低沉的男音笑道:“是。” …… 楚亦锋给楚父去电话,他都没往大院儿打,一猜他父亲就在工作。 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至于别人的,比如他姐的,只字未提。 楚鸿天沉吟了下,提出三点问题:“小锋啊,你现在很忙啊,我也忙。是不是暂时办不了婚礼?” “是。” “那你要和人毕月的父母解释清楚。难办也别躲、别糊弄,讲明情况。” 楚亦锋答应道:“是,爸,他们都知道,也表示理解。” “那就好,我尽量在短期内抽出时间。没时间张罗你们的婚礼,双方吃顿家常便饭还是应该的。另外,你那报告书有没有弄完?需不需要我把关?” 楚亦锋很直白:“您看不懂。” 楚鸿天握紧电话筒,心里骂了句臭小子,不过还是赞同的点点头。 他得承认小米加步枪的时代过去了,电子战、信息站的时代要来了。他这个将军到了迟暮的阶段。 “那好吧。我这就让秘书把你结婚报告送去。你这是在毕家呢吧?” “嗯。尽快哈。” “不过你那个什么什么会所,简直胡闹!这么忙的情况下,你还能分心干这个?我看你思想要出现偏差。自个儿没事儿好好看看你那身军装。我更不会给你这胡闹的东西撑场。至于你妈那,她愿意去就代表咱家吧。” 咔嚓一声,楚鸿天那面挂了电话。 楚亦锋没有多少失望,早习惯了。他瞟了眼户口本,那就是照耀他前进的动力。 并且更没打算指望母亲。他姐那面儿今天两口子打一起去了,第一次动手,明后天还不定什么样呢,干脆也无须废话。 拿起电话又开始请假: “叶头。” “说。” “明天上午我想请假。我要去办登记结婚。您总得……” “知道了。” 人到不惑之年的叶伯煊,手中握着的正是楚亦锋上交的报告书,正看不懂心烦呢。挂了电话才想起:什么?那小子结婚? 不过也没心思管这些。 他起身敲了敲书房门,对他的妻子问话道:“夏天啊,你忙不忙?不忙帮我翻译一下……” 书房里传出优雅的女声:“忙。” 叶伯煊尴尬的杵在门口,他的儿子女儿站在他身后偷笑。 直到十分钟后,里面才宣他觐见,女声还挺疑惑:“你这手下有出国经历?居然还有西班牙语。” “当年军校不是一个月四十一块工资,雇了几个外国人教语言嘛,估计他跟着学的。呵呵,现在看来真合适。” 女声露出了遗憾:“他怎么去部队了?他应该来我外翻部啊。” “快翻译吧。我怀疑那小子是故意恶心我的。他也就敢跟我这样,知道我要面子。就是那谁,楚叔叔家的儿子。” “我这术业专攻的也就算了。连手下都能恶心到你这少将。叶伯煊,你确实要好好学习,你现在都不如闹闹。不求你别的,免得将来旅游走丢喽。” “你这女人,啰嗦,恶心我!” …… 楚亦锋先是给他父亲,随后又是给他直属领导打电话,倒是毕铁刚一直站在旁边听来着,手里还拿着两件新背心和新毛巾。刘雅芳回来了,这背心也能找到了。 “你爸后个儿不去?见不着?” 楚亦锋接过东西:“嗯,您听着点儿大门声,一会儿他司机过来送东西。他说等有时间一起吃饭。” 说完,楚亦锋出门洗澡去了,留下毕铁刚一人站在客厅里瞎合计着。 楚亦锋的背影明明没有失落失望,毕铁刚却怎么瞧怎么不得劲儿。 没一会儿,就听到他给他弟弟也打电话了: “铁林吶,你认识那大官儿,礼拜天也不知道有空没空。 啊,我倒是没事儿。就是问你能不能给请来?是这么个事儿。 亦锋那开了个会所饭店,好像是这么叫的,我不寻思人越多越面儿上好看嘛。他爹娘都不去。 嗯那,明天他俩就去登记。这不是咱自个儿家孩子的事儿嘛,你瞅瞅你哥我,还这个样儿。 我寻思多来几个有本事的,给亦锋撑撑场,行,你问问吧。你那头咋样啊?你嫂子说你呆两天就走了……” 院子里的刘雅芳发现楚亦锋去后院洗澡了,她也一把拽住刚洗完脸的毕月,还四下瞅瞅后才问道:“登记你俩不住一块堆儿啊?咱家那不是买了个新房子嘛,空着也是空着,收拾收拾你……” “娘!”夜色都挡不住毕月满脸通红:“你管的可真宽,这事儿也问?” “啧。”刘雅芳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我是你亲娘,你跟我有啥害臊的?” 毕月不耐烦道:“你别管了,我俩就住这,你可真烦人。”说完赶紧逃之夭夭。 刘雅芳冲着闺女的背影小声念叨道: “我烦人?你俩登记不办婚礼,不住一块堆儿,这叫什么结婚?完了还有孩子了,竟整那没用的事儿。再说我不得给你张罗新被褥?哪能啥都不讲究了。谁家像你……” 嘟囔时低头一瞅手里的田字格本子,再看一眼闺女都要拉窗帘了,这才想起正事儿。 赶紧抬脚跑进了屋,这回不嘟囔了,认真道:“妮儿啊,你先别睡觉,这是你小叔给你的名单,那里面画圈儿的都是掏不起路费的,你小叔给垫上了。你别忘了到时候发工钱给扣了。” 毕月惊讶道:“借路费?” “那可不。你是不知道啊,好多人都跟咱家以前似的,甚至还有不如的。有的想出来干活,坐硬板都没钱,要穷尿血了,不垫咋整。” 第五八零章 留下足迹,带着期许(二更) 早晨四点,楚大少腰不酸了,胃不疼了,也不出门傻跑步了。 他滋溜一下,钻进了拉着翠绿色窗帘的小屋。 翻柜子,找出白t恤,白网鞋,小白袜,毕月常穿的到膝盖处的牛仔短裤。 都准备好了,他才放轻动作坐在床边,抿紧嘴角怕露出幸福的笑意。 又好奇一般,忍无可忍脸贴脸凑近,仔细听听毕月张嘴熟睡的呼呼声。 伸舌头舔了舔一呼一吸的小嘴,就偷着舔了两下,下身立刻蹿火。 楚亦锋不敢闹了,怕失态。捏起毕月的鼻子,在女人的耳边吹气儿道:“起床登记去。起来?该登记去了。” 毕月连翻白眼都懒得翻,只翻个身拽下枕头抱住,一脸不耐烦到极致的模样,继续糊里糊涂的状态,嘀咕句:“你有病啊。” “起来吧?啊?起来。”楚亦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两手穿到毕月腋下往起拽:“咱俩溜达一圈儿吃个早饭,民政局就开门了。听话。” 毕月被架着坐起身,无奈的欲哭无泪,两手捂脸。 楚亦锋跟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还凑跟前儿讨厌道:“你都多大了?还闹觉?” 毕月将身上穿的睡衣,两手使劲一提,立刻露出肚皮,楚亦锋的眼神马上被肚皮吸引。 她脑袋插在睡衣里面,带着哭音儿道:“我是孕妇我是孕妇啊。” 整个儿换衣服的过程,等毕月推开屋门被小风一吹,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身后那人一直没出屋。 就在俩人一个磨叽水凉不凉?一个直接拧开水龙头直接洗脸时,毕成腋下夹着卫生纸也推开了屋门。 天刚蒙蒙亮。 毕成纳闷地看着两人道:“你们要干啥去啊?” 楚亦锋的观察点却在毕成腋下那卫生纸。那玩意儿不是在厕所?都是男人,都有经历过。明白,明白。 “吃早饭。你去厕所吧。” 怨就怨在楚亦锋的声音太明朗,太有辨识度。立刻屋里有一扇窗露出一脑袋瓜,毕晟站在床上趴在窗台上喊道:“等我会儿。我也要出去吃。” “啊。”毕成走了两步也停下说道:“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吧,等我会儿。姐,正好我跟你说说事儿。” 楚亦锋看着毕成的背影,听到屋里的狗蛋儿跳地上穿衣服了,赶紧用手肘推了推毕月刷牙的手,毕月拧眉,差点儿杵嗓子眼里,给她整干呕了,什么也干不了。 “没事儿吧?” 毕月没搭理。 “快别刷了,赶紧撤。” 毕月咬着牙刷,一嘴泡沫,傻眼的任由楚亦锋给她牙刷掏出来,往她嘴里倒水命令:“吐。” 楚亦锋捞起地上扔的兜子,俩人扯着手快步离开。 毕月钻进车里,还在抱怨:“有病啊?现在四点多登记?” 楚亦锋一脚油门蹿出胡同,开出去了,放心了。拍着方向盘优哉游哉道:“我要领你这小镇姑娘掌掌眼去,给咱那会所添几件新物。正所谓凌晨出货有盘算,是真是赝看修行。大白天的都是懵买懵卖的。” “去古玩市场?” “对。”楚亦锋一手掏了几下兜,变出一手电筒:“看,家伙什都齐了。” 等狗蛋儿听到车声出来…… 刘雅芳一边捋头发一边笑骂道: “哪都有你。你跟着出去嘎哈?剩那老些蛋糕,我告诉你,你们爷仨今早都得给我打扫了。” —— 这天清晨,从天蒙蒙亮一直到大街上热闹起来,两人肩并肩的身影出现在潘家园市场、琉璃厂大街、护国寺小吃店。 在“捡漏”的市场里,楚亦锋一直跟毕月白话着,显得话格外的多,也看起来很兴奋。 他在告诉毕月,没交女朋友前,他的单身生活其实也挺丰富多彩。 “那时候咱们几个真是说走就走。什么钥匙啊,给大院送白菜的大解放,我们系红领巾时就能引着了偷开跑。 高一?记不清了,我们几个偷刘大鹏他爸的破吉普去天津了。 他哥那时还没牺牲,他哥帮他担着,那大鹏屁股都半个月不敢碰凳子,你想想,刘叔下手多重。 呵呵,我们谁欺负他踢屁股就行。 所以说,那次去天津印象特别清楚,我也真捡着漏了。宋代官窑瓶,大鹏没白挨揍。 现在的价值嘛,找人鉴了,已经不能用钱论了。我当时用粮票换的。那年月也大多数都以物换物,大家都吃不饱饭。” 毕月仰头笑嘻嘻道:“那你偷粮票,回来抱个瓶子,你们家也不顶饿啊?” 楚亦锋也呵呵笑出声:“我妈懂啊。我奶撺掇我爸揍我,我妈拦住了,还跟我吃挂唠挨骂了。那瓶子原来在我住处,你没注意?”看到毕月摇头:“现在会所摆着,明天你能看见,允许你摸摸。” “切,小气吧啦的样儿。不过我还真没听说天津有。” 楚亦锋走到一小摊前停脚,拿起毕月眼中跟尿壶似的东西看看,随嘴回道:“先有天津沈阳道,后有京都潘家园。” 毕月拽住楚亦锋的胳膊,流连忘返又瞅了眼尿壶,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不砍价儿?那是真的?” 楚亦锋没点头没摇头:“在这儿,谁也别说是行家。眼力、运气,多看多听多问少买。不过我倒是想给你买个把件儿,弄一年头长的手串葫芦戴上。” 毕月连连点头。万一弄好了,她滴几滴血,哪天半夜三更的,她从葫芦里进去,那不就有空间啦?挣钱还用费这劲儿。 楚亦锋不明白毕月在意淫什么,就觉得毕月那呆样儿很可爱。 他们在不同的门脸摊铺前逗留,在犄角旮旯共同商量买不买。 在琉璃厂大街上,两个人都是白t恤白网鞋的青年男女,也会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楚亦锋会拿着一瓶子放在毕月耳边敲几下,让她听声。 女人习惯性偶尔轻抚下肚子,然后傻兮兮看着男人点头,好像她真听到了什么。 直到最后,楚亦锋拿出后屁股兜揣着的手电筒,这东西终于派上用场了,说明他要出手。对着一破旧的茶叶罐子里外照明。 五百块成交。 楚亦锋伸手要钱,毕月掏一次五十,拽几张又是几张十元,可见她很心疼迟疑,毕竟这东西太小,摆哪不显眼,她更可心琉璃瓶什么青花瓷。 紧接着掌柜的就傻愣愣看呆了。 楚亦锋一把揽过女人亲了一口脸蛋儿,就在大街上,笑声里是满满的大声夸赞:“是个会过日子的。” 等毕月捂脸左右看了下,臊的再一低头,反应过来了,楚亦锋趁她不备偷钱。 小吃店里…… 花痴什么样,毕月就有那种表情迹象。 她单手拄在桌子上,拄着下巴,微侧头一脸笑容的看着在窗口排队买早饭的楚亦锋。 时不时发现楚亦锋看过来,她还会挥下手示意她座位占的好好的呢。 对面的椅子上,是一个手电筒。 第五八一章 我们结婚也臭讲究(一更) 人满为患的拼桌,小吃店的伙计还在门口高声喊着:“请吧,您哪!热烧饼,热果子,里边有座哪!” 跟毕月拼桌的俩人是湖南的,刚才问毕月路来着。 毕月心情很好,给写路标记下坐哪路公交车时,时不时还会晃动下左胳膊,就像是左手腕戴的二十五块的手串葫芦很影响她发挥似的。 等楚亦锋排队挤的一脑门汗珠子回来时,毕月那张小脸上的笑容就跟要开了花儿似的。 “傻笑什么呢?” “呵呵,等着吃。” 俩人在外人眼中,一看就腻腻乎乎。 两碗豆汁儿,一碗面茶,一小叠水疙瘩切细丝浇辣椒油的咸菜,两个芝麻酱烧饼,三个焦圈儿油炸果。 毕月接过面茶儿放在跟前儿,认真地看了看浓浓的一层芝麻酱撒在小米面儿上,最上面那层还飘着一层芝麻,没等吃呢,就感觉香在嘴里暖在心里。 伸长胳膊随意的让楚亦锋给擦擦手,随后她就端起碗来,不用筷子不用勺儿,趁着烫劲儿沿着碗沿边儿转着圈儿的往嘴里吸熘儿,偶尔还卷起小舌再舔舔嘴边儿。 楚亦锋听那声儿,再看毕月那馋样儿,双眸中的笑意挡都不挡不住。 他端碗儿豆汁儿喝了口,夸奖道:“吃的还挺讲究。你一外地人跟谁学的?过去比这个时间还早,老京都人都坐在这一起吸熘儿。我记得我小叔刚结婚那阵儿,那时候还没楚慈什么事儿呢,楚慈外公见天儿的领我出门吃吃喝喝。就咱坐这地方,全是吸熘声,这叫京都人的吸熘儿文化。” 说完,楚亦锋将另一碗豆汁儿往毕月面前推了推:“喝喝这个,喝这东西必须得两碗起,你先喝,我再买。” 毕月一脸恶寒,赶紧又推了过去。 她特看不上这东西。跟泔水似的,一股子酸臭味儿,绿豆发酵的,从来没有喝惯过。 楚亦锋看不出眉眼高低,还继续建议道:“你用焦圈儿蘸着,再吸熘儿口它,油油脆脆、滑滑稠稠,试试?” “你可别说了。再说两句我得吐你面前。”说到这一顿,毕月眼里露出坏笑:“我也能给你找几个词形容,你要不要听?” 楚亦锋立刻不再强求,打算老老实实吃他的早饭。倒是身边的外地大哥笑呵呵打听道:“为什么得两碗起?”他挺喜欢听这俩相貌顶顶好的年轻人说话。 楚亦锋夹起焦圈儿吃了几口,笑着回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猜大概是早年间传下来的。 据说干隆十八年那阵,这东西传入宫中是为了解腻用的。后来有太多的小贩会挑到街头巷尾,庙会,胡同,就地熬熟那么卖。 那时候就很奇怪,旗人们吃豆花什么的得偷偷的,觉得丢脸,喝它就没事儿…… 熬这东西得用小火,火大翻泡就泻了……” 毕月扫了眼前后左右,有好多个人都支耳朵边吃饭边听楚亦锋白话。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就觉得楚亦锋今早让她大跌眼镜,其实挺能侃的。 这在之前,包括她俩去秦皇岛那阵,那都没发现。 她俩越来越熟了,熟悉的她不在他面前“装”,是什么时候卸下的面具,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至于楚亦锋嘛,估计他也不再是特意的耍酷卖帅,接地气儿了。 有京都老人接过“两碗起”的话题了,毕月小声问:“你怎么那么会做饭?不应该啊。” 楚亦锋吃着东西含煳道: “唔,好奇吧。打小就这样,很多东西当玩。也一向是对任何事物都是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的心理。 第一次给我姐做饭,好像也系红领巾吧?记不清了,她记得。 你想啊,那时候柿子黄瓜都为吃饱用的,那阵我就有大厨意识得弄个花瓣儿摆盘儿……” 毕月看着埋头吃东西的大脑袋瓜,嘿嘿笑道:“你奶奶又撺掇你爸要揍你了吧?” 楚亦锋憨厚的点点头:“嗯。经常撺掇。吃饱没?走了媳妇。” 毕月赶紧抬腕看手表:“登记早点儿吧?” “你这么急?” “我怕你急的挠墙皮。” …… 老字号裁缝店里,俩人起争执了。 楚亦锋指着一大红色上面绣牡丹的旗袍,毕月指着一件雪纺灰白色上面绣几朵小花的素气旗袍,两人在大眼瞪小眼。 男人低声提醒,还让老师傅作证:“这是手工的,你选那是机器的。旗袍手工的都有收藏价值。” 女人微扬着下巴:“可我喜欢。你那太俗。” “谁结婚不穿红?傻,这个贵,高贵,是吧?”老师傅频频点头:“这是店里最贵的。” 毕月干脆耍赖道:“那不买了。正好早上花了好多钱。”说完就开始扒拉衣架上的其他款式,她打算给她娘买一件。 楚亦锋无奈的两手插裤兜里,和老师傅对视了几眼:“听她的吧。”说完就泄气一般进了换衣间,换上了他订制的衬衣西裤。 可等他再出来时,看到毕月那一刻,他面无表情的攥起拳头放在心口处。 没说心跳加快的话,假装没被惊艳。 但却不自觉的四处寻找了下,他很想给找把油伞,也很想有一天,真的能看到毕月在江南烟雨迷蒙的某天,就穿着这身,撑把油伞,还是这幅略带哀怨的眼神向他走来。 是的,毕月哀怨。面前的这小子可真帅,但她怀孕怀的,这肚子,这腰,这算什么嘛。 楚亦锋清了清嗓子:“自个儿照照镜子。” 当毕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旗袍着身,曼妙多姿,虽然是雪纺,但就感觉穿的是绫罗绸缎。 她又在镜子前绕了个圈儿,前后左右照完就趴在镜子前,瞬间笑颜如花绽,叹道:“我可真美。” 楚亦锋汗颜,好好的画面破坏了。上前两步站在毕月的身后,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别吸气,对孩子不好。” …… 车里东西杂着呢,泥罐子和给毕家人买的穿戴放在一起。 车门大敞四开,一边一个,两个人都在弯腰换鞋,男人换皮鞋,女人换平底儿凉席,毕月还在冲楚亦锋喊话:“你这人就是臭讲究。” 直折腾到上午九点多,俩人才在民政局见。 民政局负责在结婚证上卡戳的徐大姐,在见到同事小李领进来的俊男靓女小夫妻时,微愣了下。 这装扮,也太郑重了。 小李笑呵呵道:“徐姐,这是我爱人的战友,您通融下,按照结婚报告上的日期办理一下吧。军人执行任务耽误时间了,咱们地方也关照些嘛。”说完还冲徐大姐挤咕了几下眼睛,转身出去时也冲楚亦锋点了点头。 “行、行吧。”徐大姐伸手接过材料,低头一看名字那栏,她立刻坐不住了。 “你俩稍我下哈。” 都没敢在办公室打电话,直接跑到走廊里,摸起挂在墙上的电话就拨号打给外甥女送信儿。 而此时刚刚和王建安谈完分手的楚亦清,也和她母亲进了办公室。口罩还没来得及摘下呢,小张敲门进来在楚亦清耳边耳语了几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八二章 也算裸婚吧(二更) 楚亦清被口罩捂的,不但有点儿喘不上气儿,鼻尖儿也都是汗珠儿,微侧头疑惑地问秘书:“你二姨?” 小张看了眼沙发上的梁吟秋,点了点头,又凑过去继续耳语道:“您不是让她给看住了,她在民政局啊,您忘了?您弟弟现在……” “啊。”楚亦清不冷不热这么一声完,干脆摘下口罩。 都和王建安不过了,还得住办公室,秘书这面是瞒不过去的,得有人给她买饭送饭。 在小张立刻惊呆的眼神中,楚亦清回了句:“知道了。” “知?知道了?”秘书眨了眨眼,楚总被家暴打傻了:“您不是说要找茬拦……” 楚亦清扭头看向窗外,非常平静地打断道:“我自个儿都没过明白呢,谁又知道他们会过不好?没有人有前后眼。” 梁吟秋目送小张离开,一边按着肿胀生疼的眼珠儿,一边问道:“说什么呢?” “呵呵。说您儿子结婚了,现在在登记呢。” “啊?”梁吟秋瞪大眼歪着身子看女儿:“现在?没给我打电话啊。他那手续,还有毕月那面,都得找人。不对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亦清踩着平底白皮鞋,一瘸一拐的绕过办公桌,又是拿水壶又是拿杯,给梁吟秋倒水时才回道:“因为你女儿坏呗。 妈,所以说别哭了,也别替我担心了。 我什么都没耽误不是吗? 该生子时我生了,童童都那么大了,公司运营的也不错。 您儿子今天还登记,咱就是图一吉利,也就别哭了吧?” 楚亦清将水杯往前推了推,一副商量的样子,继续劝解道:“您骂我也于事无补,对吧?我们就这种情况了。 您去多操心操心小锋的事儿。 办婚礼得张罗起来,毕月那还挺个大肚子,怎么个章程,咱这面是男方,得主动些。啊?别坐我这了。” —— 砰砰两声…… 毕月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那大戳对着红色的对折小本卡戳,她不自禁的捏皱了旗袍。 她结婚啦? 她穿到八十年代才一年多的时间,她还什么都没干吶,这就交代了自个儿? 偶滴个神啊! 而楚亦锋却在第一时间侧头看她,他笑了。 他笑的凑到毕月面前打了个响指,然后就意气风发的站了起来,跟徐大姐握手感谢。 这一刻的心里是别样满足。 一直以来,他楚亦锋的人生一步没落下过。 该念大学时,恢复高考。 该结婚时,二十七岁不但交出了自个儿,还一起完成两件事儿,有妻有子,谁能有他行? 毕月对卡戳的徐大姐也弯腰感谢,她两手上前郑重接过结婚证,随后也不管楚亦锋又挨屋发糖块,就站在椅子跟前儿认真地看着:姓名:楚亦锋。 姓名:毕月。 自愿结婚,经审附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持证人,嘿嘿。毕月捂嘴乐。又是她和楚亦锋紧挨着的名字。 发证机关,京都市人民政府婚姻登记专用章。 这证?这证? 毕月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口,望了眼大晴的天儿,有那么一瞬不可置信,又捏紧结婚证再次看了一眼,看完就傻乐呵喊道:“真没想到,比我毕业证还早。这可是靠我自个儿努力拿到的第一个证!” 楚亦锋也一脸阳光的笑,弯腰驼背双手抱拳道:“楚毕式,望以后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毕楚式。” “哈哈。” 两个人都是一副郑重的打扮,可表情上看,却好像脑子都不太够用。 民政局这地方,有结婚的,就有来离婚的。 一对儿要即将办理离婚手续的多年夫妻,女人站在远处忽然不走了。 她看着毕月那稚嫩脸上的笑容,心里想着: “真傻啊姑娘。这么年轻就陷进婚姻那泥潭里?青春就那几年吶。等你迈进去了,会不会跟我一样被柴米油盐折腾的后悔?” 可这女人的嘴角边儿,却慢慢随着远处毕月和楚亦锋的说话声弯起。 她想,这就是喜事儿的差别。每一个敢于在年轻时迈入婚姻的姑娘,都是好样的。 银灰色的轿车里,毕月摘下脖子上的项链。 当楚亦锋伸手接过用链子拴过的戒指时,他那兴奋过后的心绪瞬间变的复杂难言。 这戒指,他在船上吐过。 给了毕月后,她就戴了几天。 她老是藏着掖着,现在看来,她那时候是自卑的。恐怕是害怕不被承认,或许觉得这戒指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吧。 “干嘛呢?给我戴上啊?” 楚亦锋抿了抿唇,他先替毕月委屈上了: “其实你嫁我不该是这种程度。咱应该讲究些,不说世纪婚礼也得……” “哎呀,咱哪种程度了?我们有车有房,肚子里还揣个娃,家伙什全齐了,那些都没用。” 毕月见不得楚亦锋冷不丁这幅模样,还拉了拉男人的小手指。 楚亦锋长呼出口气,笑着给毕月戴在无名指上,戴完就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嘴边儿,眸中的笑容能暖透个人:“那阵儿你说分开,我就知道你是糊弄我。你知道是哪两样出卖你了?” 毕月觉得这人真是……挺高兴的,老说没用的。 “一个是你那头发。你就没剪过。一个就是这戒指,你一直戴脖子上。” 毕月没正面回答,倒是俏皮一笑,将昨晚楚亦锋的诺言给改良了,回道:“所以嘛,你得对我好点儿。我要是在以后的几十年里,走的慢了些,你别忘了拽我一把。我要是走的快了呢,那就不要你了吧。” 楚亦锋瞬间瞪视:“敢不要我?”扑上了前。 车里先是传出女人毫无形象的笑声,男人的闷笑声,随后成了男人的闷哼声,两人亲嘴的啧啧声。 车外,蓝天、白云、垂柳,听的都红了脸,恨不得赶紧天黑请闭眼。 可这一天很漫长,俩人又去了军区医院…… 毕月被这么检查那么检查,坐起身时,先瞟了眼要出去洗手的医生,随后就对给她系鞋带的楚亦锋摆摆手,楚亦锋立刻将耳朵凑上前:“你带卫生纸了吗?” “没。” 急了:“你带手电筒你不带卫生纸?” 楚亦锋汗颜道:“我一当兵的,翻山越岭扎营驻寨,要是什么都带齐也不用野外训练了。不用那个。怎么了?” 不用那个?毕月惊诧。真棍刮儿啊。 “我要上厕所,大号。你去给我要纸去。” “不等结果?憋不住了?” “磨叽!废话!” “王婶儿,有卫生纸吗?” …… 所以等毕月解决完生理问题回来时,就听到医生在问:“亦锋啊,想不想知道是几个?” 楚亦锋毫不迟疑回道:“我就想知道她身体好不好。” “男孩儿女孩儿也不准备问问我?” “不想知道。我家又没大位等人继承。” 第五八三章 温柔乡英雄冢(三更,为凉茶0走人和氏璧+) 毕月一脸不高兴,扭身坐在车里嘀咕道: “有病啊?我想知道,你拦着干嘛?那就是买奶瓶子也得知道买几个吧?别准备少了不够用,多了再浪费。” 楚亦锋瞟了眼毕月,继续开车。 以前他也这么想。他还好奇,他好奇心多重个人呢。 但他更怕啊,怕奶奶知道了,万一是几个小闺女,又这事儿那事儿开始了。 他可刚结婚,放他和毕月一条生路吧,折腾不起。 “男孩儿女孩儿都期待,咱知道那干嘛?几个也都能养得起,你觉得是你挣钱不行还是我不行?带有期待挺好。 倒是你,媳妇,听到了吧,焦虑,睡眠不好,休息不够,全都不行了。 咱从现在开始得注意了。要不然咱孩子该比别家的长得慢,体重轻,肾精不足咱得多后悔?” 毕月不但不吭声了,还扭脸看了眼楚亦锋的脸色。 医生说的太吓人,说的她这个含糊。关键是她最近没觉得累啊。 而之前脸色很一般的楚亦锋,在发现毕月偷偷看他时,赶紧露出了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唇边,话音儿一拐问道:“听那意思,好像俩。害怕不?嗯?” 毕月斩钉截铁道:“不害怕。我现在都不怎么吐了。嘴壮还年轻,一准儿能好好生。你就记住了,等你回那面儿,执不执行任务都不用慌,不要担心。到时候你就瞧好吧,我还能靠自个儿再得一证,结婚证后是孩子们的出生证。” 说完,还握拳,握给楚亦锋看,鼓士气。 楚亦锋望着这样的毕月。还有什么样的感动在等待着他?遇见真心想娶的毕月,这个人只要是她,就是他的幸福人生。 攥紧毕月的手,再次放在唇边亲了又亲。 …… 毕月本来是想忙完这些“杂事儿”后,要抽空去租的给工人住宅的地方看一眼的。 可她执行力相当强,被医生吓唬的,直接选择回家睡午觉。 就这做派,得到了她丈夫的赞许。 就这态度,也算给楚亦锋听说多胎有点儿焦虑吃了个定心丸。 毕家的小院儿里,只剩下娘俩了。 毕月躺在床里面呼呼大睡,刘雅芳坐在床边儿,一会儿低头看看结婚证,一会儿给她闺女盖盖小毯子。 三酝酿两酝酿的,刘雅芳有点儿激动了。 她捂住嘴到底掉下了几滴泪。咋咂摸咋觉得闺女就这么结婚了,委屈。她还有很多不放心也掺和在这种情绪里。 一吸鼻子时,发现毕月动了动,刘雅芳被吓的立刻不哭了,忍下那些翻涌的酸胀感,心里想着:等着,妮儿啊,没人给庆祝,婆家不欢迎,娘给你炒十个菜庆祝。 至于送毕月到家的楚亦锋,那真是四个轱辘快开飞了转,在他那,时间真等于金钱。 先去了趟会所,把买的东西选好位置,再听两个管家式经理跟他汇报完,又马不停蹄的掐时间去了刘大鹏那。 只是他没想到,一去会耽误很长时间…… 楚亦锋站在刘大鹏的办公室门前,以前的哥们、现在刘大鹏的手下瘦猴一脸无奈,小声嘀咕道:“楚哥,大鹏哥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您可进去劝劝吧。 都怪夏海蓝那娘们……唉,其实也不怪她。这强扭的瓜是真不甜! 夏海蓝趁着大鹏哥去东北,跑了,跑的那个远啊,从美国转法国。我没看住人,也挨了踹。” 楚亦锋抿抿唇角,刚推开门,他就一皱眉。 满屋子酒气,满地烟头酒瓶子,至于茶几沙发办公桌,那真是七扭八歪,还有好多碎花瓶的玻璃渣子。 “大鹏。” “夏海蓝那娘们,那娘们给哥们踹了,我要去给她逮回来,妈的!”嚷嚷完这两嗓子,刘大鹏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两手痛苦的捂住额头。 可等楚亦锋舔着唇走近了,正在酝酿怎么劝呢,又听到刘大鹏似哭似泣中全是不甘道:“小一年了,跟我睡一回。就是瞧不上我了,等我回来说一声也行啊。” 刘大鹏又忽然神经质暴起,问楚亦锋: “我给她钱、存折,首饰,她都给扔抽屉里,一分没拿,一字不留。 哥们把存折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就怕她懒,连张纸都不找。结果真一个字都没有。 疯子,她美国折腾到法国,她没钱她怎么活啊?!” 楚亦锋此时很想说一句:她的心要是在你这,怎么闹都会被心牵引着回来的。 可他觉得,怎么那么酸? “我下午必须去上班,晚上……”楚亦锋略一琢磨,总不能登记当天就喝的酩酊大醉,让毕月第一天就后悔吧? “晚上也不行。明天?”嗯,明天会所开业,看大鹏这样也不用通知了:“明个儿晚上七点找你。我平时半斤,明天一斤,走了。” 刘大鹏被楚亦锋那面无表情的样儿也带的稍许冷静:“站住。” 在一堆乱七八糟里找到文件夹,又掏钥匙开保险柜,没什么精气神道:“真是金矿,同意合作了,那是合同。这是见面礼,你一个,我一个。拿着,兄弟。我他妈就剩钱了,我女人都跑了!” 楚亦锋一听,得。这又绕回来了。没敢说自个儿结婚刺激人,点点头赶紧离开。 …… 楚亦锋中午那点儿时间恨不得是倒计时的状态,可他卯足了劲儿又干回毕家胡同里。 下了车,他用胳膊一抹脑门上的汗,自个儿都不知道这是因为啥。或许就想看看毕月熟睡的样子?那也不至于啊。 大概就是温柔乡英雄冢吧。 放轻动作推开了房门,楚亦锋和刘雅芳对视了一眼,也不顾丈母娘就在一边呢,上前查看了下毕月,用气息笑呵呵道:“睡冒汗儿了。”心里挺高兴。转身出屋前对丈母娘摆摆手。 院子里,楚亦锋递给刘雅芳一块红布包的东西,献宝一般递过去:“妈,咱家钱都在月月那工程上,我知道您心里不踏实。可这东西,您一定稀罕,保值。将来就算再回到灾害年间或者有什么闪失,咱家也饿不着。” 随着楚亦锋这话,刘雅芳疑惑的打开,打开就吓傻了,本能地左右看看,又仰头瞪大眼问道:“是真金?” “嗯。这给您心里垫底儿用的。再一个,将来毕成和毕晟娶媳妇了,您给儿媳们毁首饰什么的当见面礼。这就别告诉月月了,您自个儿拿着。” 说了这么多,刘雅芳一句没往心里去,还嫌弃楚亦锋磨叽。用牙在金砖上一咬,出牙印儿了,声都变了调:“大妮儿啊?大妮儿!不好了!” 楚亦锋有点儿生气了。 第五八四章 该回来的都回来吧(一更) 床上的小身板被喊的一抖,随后毕月被人拽起身,入眼就看到一块红布里包的金灿灿。 她用手掂了掂愣了下,也没了睡意。 顾不上她娘一惊一乍,听懂咋回事儿了,挪动睡的有点儿僵的胳膊腿,跪在窗前赶紧掀帘看了眼院子,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娘,他吃饭了吗?” 刘雅芳捂着腮帮子揉牙:“吃啥饭吃饭。你快看看啊妮儿,咱家要成地主老财了!” 毕月面对激动的娘亲也挺无力。 楚亦锋,你大中午的刺激她干啥? 不知道你妈看到字画会惊叹,我娘会填炉子里烧火? 你妈银行里有没有钱都有底气,我娘没用,给折看数字表现一般,可你取五千块铺炕上试试? 给穿好戴好吃好更没用,就这大金子,甚合心意,这就是你妈和我娘的差距。 楚亦锋开着车打了个喷嚏。下定决心:再不私下给丈母娘任何东西。 楚家这面…… “高档人”婆婆梁吟秋,顶着正午的太阳,肿眼泡的模样撩起门帘,楚老太太立刻将水杯“当”的一声,放在茶几上。 那种压抑的气息,瞬间让梁吟秋满是疲惫,她闷头换鞋。 自从儿子和毕月的事儿闹开了后,这家里一直就是这样。没谁多说话,说话就是婆婆骂她,连保姆老刘都走路用脚尖儿点。 前一段还满屋里飘中药味儿,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 楚老太太横着眼睛:“我问你,昨晚你去毕家又出茬头了?” “没有。” “你煳弄小鬼儿。没有你昨晚回来这德行?今天又哭,哭啥?我还没死! 你还不上班,撒谎吧你。 梁吟秋,不是我说你,拎一堆东西去,拐带我多少吃喝,你还能给办砸了?你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啊!” 几句话下来,楚老太太唿哧带喘。 这场热伤风差点儿要了她半条命。力不从心那种感觉越来越重了。一会儿一瞌睡,要不然她早找毕月去了。 “是她肚子里孩子有啥茬头?”楚老太太被自个儿这猜测立刻吓的心一忽悠,脸色都变了。 梁吟秋这回痛快了,不再是无精打采的样儿:“您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今天小锋和毕月去登记去了,他俩好着呢,孩子也好着呢,我是和亦清拌了几句嘴。” 楚老太太立刻截话,瞪大眼睛道: “登记去了?真的?孩子验没验呢?啥叫好着呢,怀的是男孩儿吧?!” 梁吟秋一下子火了:“男孩女孩能怎么着?都登记了,那就是一家人!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看看你孙子告不告诉你,别问我!”喊完转身就走,装听不到婆婆骂她的话。 哪家婆婆张嘴就骂这么大岁数的儿媳“奶奶个腿的?” 骂孙子都得想想才能骂出口吧? 委屈几十年了,也懒得去计较了。 梁吟秋现在就一个心理:不想多和老太太说话,反正听婆婆说话生气。吵起来气坏了还得她伺候。轻不得重不得,那就是个老祖宗。 再一个,她此刻也没那个闲时间。 在梁吟秋的观念里,即便没办婚礼,那也得敬婆婆茶。 儿媳怀孕,行。她去那面等着敬茶。 不能白敬啊? 梁吟秋抱着首饰盒,头昏脑涨地靠在床头。 耳边还充斥着楚老太太在门口绕圈儿的默默叨叨,她心烦的不行,也庆幸多亏锁上了卧室门。 梁吟秋的首饰盒里可谓琳琅满目。吊坠,耳环,胸针,两整套珍珠饰品。 她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心思却全在犯愁女儿、琢磨儿子上,也就看什么都不可心,哪个都不想给毕月。 等她乱七八糟的一通想,再低头一瞧时,不知不觉已经打开了盒子的最底层。 望着那首饰,梁吟秋瞬间陷进了回忆。 当年她是拿了三样东西去的红色高地。 父亲亲笔的字画,从小佩戴到大脚腕处的金锁,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翡翠镯子。 因为那字画,十年动荡期刚一开头,楚鸿天差点儿拔了枪和打砸抢的干起来。 她怕了。也真心佩服那些虾兵蟹将不屈不挠非要没收的精神。当着他们的面儿,一把火给烧了。那种无力感,她到现在都记得。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恨那些年的。 她想:大概就是因为那几年被伤透了心,所以她的事业才一般吧。熬资是一小方面,借了丈夫和有文化的光,这才有今天。 以至于她干了这么多年的妇女宣传工作,从来没挥舞过小旗站在街上喊口号。磨没了当初想好好干革命事业的心气儿。 至于那金锁,没等到红色高地,翻一座山时,被峭壁刮在了脚腕上,掉的无影无踪。 再就是,梁吟秋抚摸着手中的玉佩。 当年穿着浅色上衣,玄色裙子,白色纱袜,圆口布鞋的她,背着一个行囊,就是戴着这镯子离开的家。 这是一对儿,也不知道哥哥那里还有没有了。 梁吟秋看了看散在床上的一堆,又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翡翠镯子。 甭管是她当母亲的“为儿子好”,还是女儿和儿媳间一次次恨不得弄死对方的误会。 儿媳进这个家门,确实一路跌跌撞撞,到现在没个婚礼就得给楚家生孩子。 就冲那孩子昨天跟她说那番话,能看出来直来直往、坦坦荡荡。 那她这个?女儿要都没给。 梁吟秋一咬牙。 就她吧,就它吧,都好好的。 刚把翠绿的的翡翠镯放好,梁吟秋就听到客厅中水杯炸裂的声音,她无语地闭了下眼。 能不能让她喘口气?敷敷眼睛去见儿媳也行啊! 再次暗下决心,绝对绝对不能当磋磨儿媳的婆婆,烦透个人。 不慌不忙的放好兜子,拽了拽套裙,板着一张脸,梁吟秋刚把卧室门的门锁打开,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娘。” 楚老太太被杯中的热水烫了,可她却没有知觉,僵硬地维持一个姿势侧头看门口,嘴唇颤抖着喃喃道:“老儿媳?” “娘。”楚慈的妈妈张静安,手中的行李包掉地,又赶紧跑上前一把扶住楚老太太。 梁吟秋没想到阔别这么多年的弟媳回来了,本以为得生疏,本以为得像中间隔着什么,可…… 老太太抿紧唇,怕泄露激动的情绪:“你瘦了。看到你爸了没?盼着呢。” 张静安挎着楚老太太的胳膊:“鸿迟要是活着,无论我俩去哪出差,第一站准得先看您?要不然您该骂他了。” 楚老太太立刻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边哭边拍张静安的后背:“别提他了,不许提了。你年纪轻轻的老想着他干啥?再走一家,我让你走,指定不找你茬!” “娘,谁都不如鸿迟优秀,别说那话了。我回来了,您跟我过日子吧,啊?” 等梁吟秋听到“大嫂”二字时,已经陪着哭了好一会儿,眼睛更肿了,今天也喝不了婆婆茶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八五章 毕姥爷逛大观园(二更) 这天下午,新郎官楚亦锋收到了礼物,一块古物:砚台。 他心里愧疚,将装糖块的兜子扔给了大家,又特意拿了几块糖和初稿,去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沟通感情。 回来在一片的恭喜声中,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母亲的。 听说小婶儿回来了,楚慈还在外傻踢球不知道呢,楚亦锋操碎了心。 怕楚慈说什么狠话再伤到刚归来的小婶儿,他建议母亲晚饭的时候给父亲弄回去吧。 电话里,更是压着心气儿硬是没打听他姐一句,又跟电话里的张静安说了几句,表示歉意,表示小婶儿终于回来了。 第二个电话是会所的手下。 目前会所能跟楚亦锋直接对话的,一个姓佟,满族人,也是老京都人,来他这之前在胡同里也被尊称声佟二爷。 一个姓关,六十多岁了,楚亦锋叫他关叔。 还有一个姓康,二十啷当岁,没结婚没成家却很有定性。这是以前的战友。因为伤病,去年大裁兵下来了,他这次给调来了。作用一方面是护院儿,一方面是监账,不参与经营和招待。 而这次给他打电话的是能说会道的“佟二爷。” 第一句就给楚亦锋问愣了:问老丈人是不是真老丈人?什么时候结婚的? 说毕铁刚带着个伙计开着小货车,拿着地址单子找上了门。 到了那二话不说就卸货,半车的酒,各种价位都有。 纸箱子都嫌费劲,用的是胶丝袋子装烟,一袋子一袋子的往院子里抬,吓的他们仨面面相觑。 先不管真假,试图劝过:“那中等以下价位的酒,这地儿用不着啊?烟也是。开业后前仨月,只外放二十桌,这叫试营业,还得有会员卡。没卡,甭提谁,没用。” 可怎么劝,毕铁刚都不理解。 他好心好意的,姑爷开业。哪有开饭店不用这些的?人家他家又不是没开过饭店,煳弄鬼呢。怕是姑爷不好意思让他破费吧?也不吭个声,闷头往院子里扛。 就这么的,电话只能打了过去,不得已才打扰到正主楚亦锋。 “让我岳父接电话。” 佟管家一听,有点儿为难道:“我得给您现找他去。他大概熘达迷路了。” 毕铁刚穿梭其中,一路走,一路傻眼,还会不自禁的边走边扑落身上的灰儿。 天老爷啊,这是王府宅子还是公主府啊?难怪花好几十万。 一看就是大有来头,坐北朝南,连路都分中东西三路。 中间这条路有正殿七间,左右居然还有配楼,后殿、后寝、后罩楼。 现在后殿装修成像宾馆能休息的套房,还有茶室和棋牌室什么的。 西路跨院是一个小厅接一个小厅,能看出来像是半开放式,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池塘。 毕铁刚替楚亦锋上火啊,这池塘要是收拾不妥多臭啊?谁还能坐那吃饭?这就是多余的事儿! 他又拐到东路院儿,更上火了。 这么好的房子,居然还有那么大一屋,上面写着府库。 不就库房嘛?欺负他没读过书? 你说家里有的是地方,这开放了还能摆几桌子招待。 哎呀,孩子岁数小,不会算计着过日子。多摆一桌多多少钱?一天多多少?一年呢? 等毕铁刚见到厨厮二字时,他也见到厨师了。 面点师傅纳闷:“你谁啊?” “我楚亦锋他老丈人。” “啊?没听说楚爷结婚啊?”对方微愣了下,甭管真假一摆手:“这面不是库房就是厨房,再就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住所,没什么看头。您老正院儿请。” 毕铁刚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滴血。 个败家孩子,还楚爷呢,应该抽俩鞋底子! 给这帮人还住这么好的院子?出去有的是楼房出租,一人一屋才能多少钱? 嗓子冒烟的老丈人终于晃荡回来了。 被晒的,被晃得,人和心都挺迷煳,无意间就推开了一屋门。刚要给合上,结果眼角扫到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哎呀娘啊! 毕铁刚蹑手蹑脚的进了包房,进去就开始用手抠墙壁,以为是真金呢,仔细辨认了下是渡上的色,那也满是吃惊的望着,边倒退着,边仰头嘴里碎碎念道:“这是饭店?这还能敢吃饭了吗?谁吃谁打嗝。我这是进了小皇宫吧。” “哐”的一声,屏风被他撞倒。 毕铁刚立刻去扶屏风,又像是做贼一般看向门口,就像是害怕被人逮到得包赔似的。 楚亦锋那个退伍手下立刻捞起电话:“楚哥,稍等。我能找到他了。” …… 一脸愁容、唉声叹气,毕铁刚拎半塑料袋酸梅汤,早早地就回了家。进院儿就问刘雅芳:“咱家丫头呢?” 刘雅芳在烟熏火燎、满是香气的厨房里露出脑袋瓜,扯嗓门回道:“说什么问爆破的事儿?我也听不懂,都快回来了。你咋回这么早?” 毕铁刚没搭理老妻。 “闺女结婚证搁屋里抽屉那呢,你去瞅瞅吧。” 毕铁刚仍旧没搭理。 他都后悔了,那楚小子太能败家了,一般人谁能养得起?不实用啊。看结婚证怕更上火。 毕铁刚叹着气,猫着腰将塑料袋里的酸梅汤找小盆装上,他闺女就爱喝这个,又哗啦哗啦的多压了些井水,用井水镇上后,他就叼着烟坐在院子里。 也不帮忙扒葱剥蒜,望女归来,他要告状。 “爹?”毕月反手关上大门:“咋回来这么早?” “我去他那什么会所了?” “啊,咋样?”毕月没当回事儿往自个儿屋走,将双肩包扔书桌上。 “那不是王公大臣的住的,也得是个公主,还得是皇帝老儿挺招待见的。” 毕月想去洗手,看着她爹欲言又止的样儿,又停住了脚:“那还行。那看来那钱没白花。” 憨厚的毕铁刚一听更上火了,摆摆手叫毕月,仰头瞅着闺女,没敢大声说,怕刘雅芳听到添乱:“你以后手爪子紧点儿吧。你俩对着花,这可怎么整啊? 那孩子比你还不靠谱。管咋的,你那是置办地。他可倒好,养一宅子,还养一堆闲散的。 我一打听,说是就给五百人啥卡,白金黄金的,你听听,白给人金子。 这就算了,一天就给二十桌做饭,多一桌都不行。这得懒成啥样啊?住那么好的房子,厨师不给干活……谁家那面开饭店?往外撵客?妮儿啊……” 毕铁刚说了一堆。 毕月很认真的一副聆听样。可她心里却在想着,她要不是穿越的,说实话不用这饭店,很多观念都得跟败家子楚亦锋起冲突。除非是大家女,不在意这个。嗯,门当户对,其实有道理,思想观念才能保持一致。 不过话说回来,她要不穿越,楚亦锋能开这饭店?嗯,九十年代中后期得让小楚童鞋倒卖喽,别哪天被国家收购了宅子,那哑巴亏得被呕死。 楚亦锋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十个菜等着他,毕铁刚也强打起精神迎接姑爷,装作毫无意见的样儿,却对女儿使了个眼神,就像是现在劝还来得及似的。 楚亦锋听毕月说完,呵呵笑道:“二十万买的?你知道我费多大劲?人品都要丢光了。买之前,手下那些弟兄们蹿遍京都城,硬生生编了好几个版本,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公主府闹鬼。这才吓走一二十五万的台湾商人。” 毕月疑惑:“你装修花不少吧?” “连修再装再买家伙什,又砸进去小十万。” “哪来的钱?” “用房契贷的款。” 毕月急了,瞪大眼睛:“楚亦锋,我嫁你第一天,你告诉我外面有饥荒?” 男人低沉的笑了:“呵呵。”(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八六章 吃饭也要讲究齐心协力(一更) 毕月剜了一眼楚亦锋,去了厨房。 楚亦锋望着那倔答倔答的小马尾辫儿,心话:这可是你误会只贷款十万的,不是我说的哈,我可没撒谎。 十万?笨琢磨吧,怎么可能? 台湾的厨子,谭家的厨子,粤菜的老师傅,更不用说加在一起正好一百零八个工作人员了。 为什么把百分之二的股份给管家关叔? 包括食材,每晚海运的食材就得到位。 这么说吧,单单谭家菜,就冲“食届无口不夸谭”这名气,挖这个师傅就花了好多钱,哪是你毕家私房菜那种可比拟的。 …… 毕月又发现楚亦锋另一个缺点:欠。 楚亦锋洗手落座后,笑呵呵主动问毕铁刚道:“爸,您瞧我那怎么样?” 老实人毕铁刚被逼着说假话,还得偷摸看眼刘雅芳,被为难着帮孩子瞒着:“挺好挺好。” “确实不错是吧?” “呃。”毕铁刚憋了好一会儿,怕再夸下姑爷要上天,又憋出仨字:“不好说。” 刘雅芳一脸兴奋,这一下午她都这样。得了金砖,那和地主老财一个档次了,那能不值得高兴吗? 听到这话,果不其然疑惑地看过来:“咋还不好说呢?比咱家那个咋样?更大吧,明天不得热闹死啊。” 就外放二十桌,热闹个屁。毕铁刚无奈道:“你快给孩子们盛饭。哪都有你。” 楚亦锋瞅着毕月嘿嘿乐了,气的毕月在桌子底下轻踹他下。 “爸,这卡您揣好。以后拿着这卡去那,想干什么干什么。” 毕月在毕铁刚要伸手接时,一把抢了过来,她边翻来覆去看,边惊诧道:“黑卡?你真找人做出来了。”这都是她以前在信里瞎白话的。 狗蛋儿也伸手要:“姐,快给我看看。哎呀,真漂亮。这个给我当书签行。我还能弹牌玩。姐夫还有吗?” “没了。” 毕铁刚看着那张卡在大家伙手里跟稀罕物似的,心下无力。 倒是给金卡啊? 他好给姑爷放好了,最起码也能减少点儿损失,不把金子白给别人。你说居然给他张确黑的。 强挺着笑的跟以前一样,比划下桌子:“吃饭吧,咱都吃饭。今天是个好日子。那卡也给你小叔留着,我没事儿不去你那。亦锋啊,大成?给你姐夫麻溜倒酒。” 话音儿刚落,电话响了。 毕月听到里面的声后,后悔啊,她抢着接哪辈子电话呢。 来电话的是梁吟秋,她没听到毕月叫妈,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老观念也有一点好,没敬婆婆茶,这不是她忙嘛,孩子先不叫就不叫吧:“月月啊,今天登记了吧?我这一天忙的,你姐那头还……对不住了丫头。那什么,你妈妈回来了没?我跟她说几句话。” “啊,回来了。”毕月赶紧举起烫手山芋:“娘,接电话。” “谁呀?”刘雅芳正挪盘子呢,把她眼里的好菜都挪楚亦锋跟前。进了客厅还废话道:“谁电话啊?谁能找我啊?” 给毕月气的,你接不就知道了,我还能直呼梁吟秋大名啊?楚亦锋在家呢。 这边饭桌上,毕成出息了一把,筷子没拿起就举杯,还说了一大堆。 这也就代表着,他叫姐夫不再是别别扭扭,承认了,也尽量忘记那些不愉快了。 “姐夫,这杯酒,一方面是祝你和我姐幸福美满,再一个就是谢谢你。自从认识你了,那时候我和我姐,深一脚浅一脚的,得到了你不少帮助,一直也没对你说谢谢……” 楚亦锋端酒杯,越听越浑身不得劲儿:“大成,什么那时候,这也没过去多久。再说我这不是抱有目的嘛。” 连同毕铁刚都得靠喝酒掩饰笑容。 毕晟也凑热闹举杯,喝了两杯啤酒。 什么感谢姐夫给他买羽绒服,谢谢今天给买的新衣裳,还领他看升旗,讲那阵回东北在同学面前显摆好长日子。 楚亦锋逗小舅子:“狗蛋儿,我这记账呢。等你成绩撵上来了,礼拜天得给我打工去。” 这边厢很热闹。可毕月却有点儿分神看客厅。 她娘自从得了金砖,那一脸笑算是下不去了。 可娘那是跟梁吟秋聊啥呢?聊好一会儿了,不知道的以为是闺蜜。有那么熟吗? 刘雅芳终于挂了电话,人没坐下吃饭呢,就大嗓门笑呵呵跟毕铁刚道:“那谁,亲家母打来的。说是不好意思啥的。你说都一家人,还特意告诉一下,多余的事儿。哪能不理解。” 又冲楚亦锋问道: “你婶子从国外回来啦?你俩一会儿要不要过那面看看去?” “啊。不用。我跟她也解释了,她还要来咱家呢。刚回来,很多方面都需要处理,等改天我忙完的吧。” 毕月对于她娘坐下吃饭就一口一句亲家母说,有点儿纳闷,就感觉忽然之间关系全变了。 但等她娘给她添饭的时候,刘雅芳趁着楚亦锋注意不到冲她撇了撇嘴时,毕月抿嘴笑了,嗯,是亲娘,还那样。 毕家这顿饭吃的很热闹,楚家却很尴尬。 楚慈公鸭嗓问他大伯楚鸿天:“毕月不是大学生?大学生不是不能结婚?您给他们找的关系吧?” 张静安刚给楚老太太夹了个四喜丸子就撩筷儿了,她的父亲、楚慈的外公,也一脸抱歉的看向楚鸿天。 俩人都不舍得对孩子说重话,本以为说点儿别的就茬过去了,结果气不顺、心堵的要命的楚慈喝了几口汤,再次抬头看向尴尬的楚鸿天和梁吟秋,说道:“哼。违反规定提前登记结婚,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丢人! 果然,教我们是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规定是给普通人的,特权就是特……” “楚慈!”张静安脸色涨红,第一天到家就忍不了儿子了:“怎么跟你大伯大伯娘说话?给我道歉!毕月,还直呼名字,那是你嫂子。”吓得她父亲张世均赶紧拉了下女儿的胳膊。 楚慈嗖的转头看向他母亲。 他从满头大汗踢完球回来到此刻,一直都没叫声妈。 骗他,说春天回来,这都要入秋了。骗他一次又一次,每个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儿。 “你没资格儿说我!” “你?!”张静安眼圈儿登时红了,楚老太太气的嘴抖,要骂人都骂不出。 而一再压抑的楚鸿天看到亲娘那样,看到刚到家的弟妹就被气哭了,彻底暴起。 他腾的站起身,他左右看了看,啥都没找到。干脆拽下脱鞋就奔楚慈去了。 边追着楚慈要揍一顿边怒气冲冲喊道: “咱就是老怕他长不结实,老觉得这死小子可怜才给惯的臭脾气,比老子脾气都大,给我站住!皮子紧了,抽你一顿就顺溜了!” 全家立刻慌乱了。 着急站起拉架椅子倒地的声;楚慈公鸭嗓往楼上跑抗议顶嘴的声;张静安哭的声;梁吟秋气楚鸿天缺心眼,人家亲妈都回来了,你打人家孩子?拦架的声。 楚家小楼乱套了。 第五八七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二更大章) 管孩子是件很复杂的事儿。 管多了不行,皮实了。 管少了也不行,管少了就楚慈这样的反应,他好像想得慌,很奇怪的少年反应。 楚家二楼的书房外面,俩老人外加俩女人都在敲门,有说出口的,有哭着不忍的,意思统一:别打了。 楚鸿天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白袜子直接沾地,手中捏紧拖鞋,望着半趴在地上的侄子,那火气啊,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在哐哐哐的敲门声和哭声中,骂道: “错没错? 跟我呛声,我是你啥?不孝的东西! 还跟你妈那个态度。 她要心里没你,就当年那精神状态,你没印象啊? 你个当儿子的,楚慈,你爸爸要是看到你这大不孝的样子,脱鞋底子抽你?他能扒了你的皮!” 楚慈之前一直是不服不忿的模样,倔强的抿着唇角,被打就被打,打死也不认错。 可他此刻仰头看到大伯说着说着眼圈儿红了,那攥脱鞋的手还直哆嗦,怕给气过去。 得说他确实比楚亦锋孝顺。或许是他没爸了,懂得珍惜,就这一个大伯,特心疼。 楚慈由一脚被踢倒在地趴的姿势,变成了扑落扑落膝盖站起了身,低头凑到楚鸿天跟前儿,拽了拽他大伯手里的鞋底子,也不瞅人,随后用胳膊一抹眼睛:“大伯。” 一声大伯就让楚鸿天的声音变了调,门外的人都听出来那份哽咽:“惹全家人不高兴,你高兴了?你小子就是欠削!”大掌使劲推了下楚慈的脑袋瓜:“给我出去,消停吃饭。” 这吃饭的气氛能好吗?都偷摸观察楚鸿天的脸色和楚慈。 而楚慈是蔫声的偶尔偷偷瞅瞅他大伯。 楚鸿天主动拧开了瓶白酒,也不说话,跟楚慈的外公就着那份无奈喝了起来。 在他的心里,这侄子他当宝一样对待,甚至高于自个儿的孩子太多太多了。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都多少天不回家了?就怕孩子耍驴,他今儿个马上到位。 能抽空去的家长会,他也一定去。 几十年了,儿子女儿的事儿很少过问,可楚慈的家教他都要说几句好话嘱咐嘱咐。 …… 张静安一手扶住她父亲的胳膊,一手拎着兜子,兜里装的是给哥哥嫂子的礼品,偶尔还回头瞅一眼在后面跟着的楚慈。 儿子吊儿郎当的一直跟她保持十米远的距离。 她忽然叹口气。觉得自个儿离开太久了,儿子长大了,她似乎不会管了。 刚才大哥给踢那样,本以为楚慈会犯倔,会更得作的翻天,结果这就莫名其妙好了。被大哥呵斥要跟着出门送外公,楚慈也一屁股脚印真陪着出来了。 楚慈的外公看着心里也是一叹。 女儿太小心翼翼看外孙脸色了,恐怕都得琢磨,待会儿送完他,一会儿娘俩单独走回去能说点儿啥。开玩笑道:“你应该回咱家啊,养女儿就是外向。哼。” “爸,谁让你是我亲爸呢。咱都住一个院儿,我住哪不是住?以后有的是时间陪您。 我刚回来,想多伺候我婆婆几天,住在一起也方便观察她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行趁着我现在还没就职,带她去哪疗养一下。咱可以一起去啊?” 张世均笑道:“借口就是多。就是偏心眼。亲爸不如婆婆。” 楚慈在后面忽然出声喊道:“外公,回去用药酒搓腿,我走了。”喊完转身就往楚家跑。 这一宿,他那屋的门是锁着的,预防他妈跟他对话。 有些伤心难过的张静安,回了大哥大嫂家也得强装没啥大不了的,晚上抱个枕头跟楚老太太说:“娘,咱俩一起睡吧。” 老太太后嵴梁骨有些僵硬,怕直接拒绝伤了老儿媳的心。 她主动说了自个儿一大堆缺点:“我打唿噜。我半夜三更还起来喝水,一宿尿好几泼,你大嫂说你不是得倒什么时差吗?年轻人,多睡睡懒觉去吧。” “不要紧。”张静安笑呵呵的将枕头放一边。 老太太又低头小声嘀咕了句:“岁数大了,身上有味儿。” 看着像是犯错的婆婆,张静安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张静安觉得她得在婆婆最后几年全心全意的照顾,补偿这些年离开。 而给婆婆准备要量血压的梁吟秋,愣在了门口,她听到老太太这番话,着实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宿,楚老太太根本没咋睡好,寻思寻思老儿子,更多的是怕睡太实诚挤到老儿媳。 她在张静安这,谦让的很。 等梁吟秋品出来那天,她居然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情绪。 …… 毕家这面,晚上九点,院子里除了毕月那屋亮灯,全熄灯了。 楚亦锋瞟了眼床上的双人毛巾被,还是新毛巾被,他喝着茶水当解酒,呵呵低沉的声音没完没了。 笑的毕月眼看就要恼羞成怒了。 “太明显了。看来以后有好东西还得继续孝顺丈母娘。” 毕月红着脸警告道:“我告诉你哈,这可是在我娘家。你等会儿喝完赶紧回我小叔那屋去。甭想美事儿。”心里觉得好丢人啊。 “瞧你那厉害样儿。”楚亦锋欠欠的猫腰上前,捏了下毕月的下巴:“没看我都不敢坐床上?再说你怀孕,关键时期,我一军人,久经考验。你也娶到手了,小爷着什么急。” “还小爷呢。” 楚亦锋嘿嘿一笑,使劲摩挲了下脸:“我就没想过干别的。”这话是假的,他打了个酒嗝:“陪我唠会儿磕就知足。” “唠啥?” “嗯。”楚亦锋沉吟了下,开始自爆家庭八卦史:“我爸那人,真的,家庭琐事他管不明白,一掺和就瞎管。 将军没用,我们那一院子,我算是品出来了,师级以上好像都管不明白。 你看哈,刘大鹏他爸经常被骂,还有王叔不……你看我情商是不是不错?绝对不能学他们。” 毕月听的津津有味。 楚亦锋又拐回来继续道: “我爸心里,我觉得哈,我妈排第一,我奶第二,完了就是楚慈,我第四,我姐第五。他其实是有重男轻女倾向的。” 毕月也自爆道:“我家呢,你别看我爹平时不吱声,可关键时刻,我爹说的算。” 楚亦锋点头认可,继续道:“我妈那人呢,以前我觉得她真是跟大院儿其他婶子伯娘不一样,相当引以为豪,其实现在也有自豪的地方。 比如说,在我的成长阶段,就我爸那没文化的样儿,我现在有很多算是优点?都是我母亲观察到了。 唉,但得说人确实是两面性,有好也有坏,她不像院子里那些嘴不好的伯娘们,东家长西家短,可她确实待人接物有些冷漠。 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只对自家人用心。当然,媳妇,她也会对你越来越用心的,这点……你明白吗?” 毕月挑了下眉:“我娘那人,哎呀,你给她穿龙袍也像个唱戏的。所以吧,她以后要是免不得丢脸或者瞎搀和思想狭隘了一下下,你多理解吧。” 刘雅芳翻个身,打了个喷嚏。她鸟悄起身看了眼对面,那俩孩子唠啥呢?窗帘不拉,这恐怕是给他们看的,就面对面说话。 “孩儿他爹,你咋还不睡呢?” “明个你到了那会所,别一惊一乍,端着点儿。老鼻子员工了,给孩子留点儿脸。” 刘雅芳听的心里直犯嘀咕。闭眼寻思她那旗袍,寻思她那金块,愣是没告诉毕铁刚。 可也一直没睡着。 对话还在继续。 毕月说:“我们家大成没有狗蛋儿聪明。不过最近有进步,我不打算夸他。楚亦锋,好奇怪,这话我就敢跟你说,我偏心眼,偏大成。他弱的事儿?” 大概是听到姐姐讲弟弟了,毕月觉得楚亦锋还是被酒精影响的有点儿触景生情了。 楚亦锋叹了口气:“我能说实话吗?” “你看我这么平静,想说啥说啥呗。” “我姐那面到底怎么样了…… 媳妇,小时候,我姐那份零花钱是我花,当然了,我的还是我的。 我不找我妈,我到家找她,做饭也是给她吃。 后来她工作了,她工资还是给我花。 公司成立,挣第一笔钱,她当着姐夫面拎一箱子啊,一脸兴奋,我也特震撼,要全给我。” 刘雅芳第二次拉开窗帘偷摸瞧瞧,姑爷出女儿房间往前院儿走了,俩人还依依不舍,一个边走边回头摆手,一个不知道在嘱咐啥呢。她松了口气,睡踏实觉。 可这一宿,有人却睡的相当不好。 楚亦清白天谈离婚那个从容啊,但到了晚上,她发起了低烧。 躺在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里,只感觉全身上下骨头节疼,找不到第二条棉被,她将所有的衣服都压在被子上。 半夜十二点多钟,前天晚上担心毕月说出那事儿,昨天晚上等王建安,相当于两整天没休息的楚亦清,迷迷煳煳的,打着冷颤昏睡了过去。 可没过多久,大床上昏睡的瘦弱身影忽然一抖,只看她习惯性踹向旁边,昏昏沉沉喊道:“建安,我渴。” 黑暗的屋里,连丝月光都没有,更是静的可怕。 “王建安!” 楚亦清被自个儿喊醒。 她老公呢?对了,她哪有老公啊。坐在床上,她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同样被揍、被酒精折腾不轻的王建安,他此刻也是毫无睡意,坐在院子里看月光,一会儿一拍胳膊上的蚊子。 任何时间里,这个世界都有人欢喜有人忧。 毕月早早的起床,她摩拳擦掌的要给刘雅芳擦点儿烟粉,帮她娘穿好旗袍,又蹲下身给穿高跟鞋。 刘雅芳这回脸上的笑容是满足的,跟得金钻还不太一样,望着大肚子的闺女,围着她身前身后的转,嘴上虽然说的不好听,心里受用:“哎呀,这个麻烦呢。我还能画成花儿啊。你自个儿打扮去,别给亦锋丢人。” 毕铁刚恰好此刻推门进来。 毕月觉得她一点儿都没夸张,她爹看她娘,那眼神真直了。哈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八八章 一更 秘书小张端着茶盘,茶盘上托着大枣茶和银耳八宝粥。她刚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被乱七八糟的景象惊呆了下。 这怎么满床全是衣服。 “楚总?” 小张将茶盘放在床头柜上,拧开了台灯,放轻动作掀开棉被,手一搭到楚亦清的额头就摸到一层薄汗。 “咱们去医院吧。” 楚亦清有气无力道:“几点了?” “九点。” 楚亦清立刻睁开眼睛,强挺着坐了起来,冲着窗帘的方向比划了下。 等看到天光大亮,她用手捂住红肿的眼睛,捂了好一会儿。 接过大枣水连喝了几杯,楚亦清才觉得她好像又重新活过来。推拒了搀扶,可一下床腿就是一软,感觉全身发虚,头重脚轻。 “今天有什么急事儿?” 小张一边撤掉沾有血迹的床单,一边回道:“楚总,余副总已经在外面等您了。不过我建议见完他,咱们去医院吧。” 楚亦清没回答,直接进了洗漱间。 …… “楚总,您?”余副总推了下黑框眼镜。 “看起来很惨是吧?” 对方赶紧低头。 楚亦清抿了抿发白的唇,脸上什么也没擦,她穿着件宽松的黄色衬衣、白色亚麻裤子,端着粥碗坐在沙发上,边喝边道:“坐,老余。” 余副总掂量着怎么说,他打算老话重提。先是将一份文件夹放在楚亦清面前,打开最后一栏申请资金栏目,点了点数字说道:“楚总,江西方经理又申请研发费用了。” 楚亦清抿了口粥,瞟了眼数字,低头间问道:“你怀疑账目有问题?” “不是。只是方经理太是学术性人才了。不停的研发,不停的开办医药学会、协会等各种大型学术活动。听说他跟您申请,想要弄个学术平台让医生学新知识?” “嗯。如果我能给他请来国外的权威医学专家,我是赞同的,你呢?” “我不赞同。楚总,他在那面折腾的风生水起,就是不赚钱,不赚钱的行当就该止损。 原研药进入临床前,是要经过漫长的药理学研究和临床试验,我们已经投入八十几万了,这才一年多的时间。 八十万,以现在地产的标的额,我们现在都能站在自个儿盖的高楼里了。 如果咱们公司没有这方面的资本和技术,眼睁睁的看着行。 可咱们公司能有今天,第一桶金是几年前绕城公路建设,建筑工程,我们才应该坐第一把交椅。” 面对激动的手下,楚亦清倒很平静。 她仰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余,将一个邀请函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政府再一次向我们递出橄榄枝。过几天京都将同时有几块地一起招标,政府向有资的企业发出邀请。”余副总觉得太可惜,他又意味深长点道:“楚总,如果您是怕您爱人那有不好的风评,我们完全可以……” 楚亦清赶紧摆手制止,放下了粥碗: “不要都盯着那一块大蛋糕。京都,省会,窗口城市,现在一窝蜂的都在盖楼,错综复杂。本地的,外地的,甚至还有港商台商,我们不要趟那个浑水。” 楚亦清站起身,躲避手下又要提起的那些陈词滥调。她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不知为何这一刻特别感慨:“我记得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我问我弟弟,怎么能快速集结资金,他一个不是学经济的告诉我,智慧都在百姓口中:要想富先修路。咱们初始资金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才有了现在的公司,前前后后收购、重组、整合了十二家大大小小倒闭、破产、停产的国有和集体企业。以至于干的太杂了,步子迈的太快。 生物化工,集装箱,外销食品罐头的代工制造。但利润的总和呢?不敌铺路。 所以老余,你有心在这劝我,不如不忘本,去做大我们的本职。 房地产那块蛋糕是大,但我不会入进去。 你看看大桥建设,各省公路建设都是迫在眉睫。甚至我们可以想想,京都的地铁会不会随着改革发展,将来其他城市也要大肆施工。” 余副总脸色涨红,不服道: “就是太杂了。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干医药。 我以一个经济学硕士的专业角度敢跟您现在就撩底儿,咱们再不加快脚步,被医药拖累,那么有点儿名望的地产开发商,不出几年就会超越我们。 甚至,我们拍马都赶不上了!” 楚亦清听的心里瞬间冒火。提她弟弟那句智慧在百姓中是为什么?非得说透了?她得向手下汇报? 转身几步走到茶几前,拿起笔刷刷签字,严厉斥责道:“老百姓中还缺什么?你光注意到百姓衣食住行的住了,可你忘了吗?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手下。 为了你工资不够,你要救你父亲。 药品种类,目前甲级医院才有五百多种。 等老方那中成药开路,吸引外资药企引入。想过吗? 你啊你。光算计研发费用和推广费。你怎么不想想,穷人富人,面对疾病都会掏光所有。甚至衣食住都会为病让路。 研发出来,这是十年八年的利润?几年间被超越了能怎样,我要干的是医药行业的黄埔军校,甚至成就百年事业。 所有一切都得给这方面让路!你要是没那份决心,离开!” 楚亦清喊完,身子晃了晃,全身冒汗。 “可几年间,一旦资金链要是……” “可什么可?”楚亦清拿起文件夹对着手下的身上就砸了过去:“出去!” 屋里气氛僵住时,电话也响了。 楚亦清听到恭喜两字疑惑不解,结果她边听边瞪秘书,笑着说了几句挂断后,她一脸怒意道:“你消息越来越晚了,人民银行的徐主任要是不恭喜我,我这个当亲姐姐的都不知道弟弟开会所!” 小张赶紧低头。 楚亦清更多的是生楚亦锋的气,气的她肚子又疼了起来,却顾不上缓缓。 还有一个多小时要开业典礼。 一面要安排秘书事宜,一面挨排打起了电话,调动她所有的人脉。 她不知道,汪海洋不停地往里打,不停的占线。随后只能颓废的出差。 而梁吟秋在听到信儿后,她赶紧进屋慌乱的收拾自己,换衣服,也往儿子那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八九章 二更三更(为舵主me微笑向暖和氏璧+) 毕月站在这座公主府里,她终于明白她爹那么憨厚个人,为什么昨天会迫不及待的跟她表达担忧了。 要知道,她可是把全家人的钱,全部压在工程上,并且还挺个大肚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情况下,她爹也只是满眼关心,硬生生咽下一肚子话没说啥。 可见已经被她这个女儿花钱折腾的,心理素质提高很多了。 可昨天,那明显是告状。 确实,值得告状。 如果不是亲临其中,赫然在目,毕月简直不敢相信,她家楚亦锋、她的新晋老公,哪是干会所干公府,他是在向现在以及未来的百万富翁们,传授花钱的艺术。 就是后世,她听说过,也没亲眼见到过,毕竟这种地方都很防着记者。 可那时候消费能力是什么样呢?现在呢? 现在是香港人在北大任教,月薪才八百多块。这还是涨了几番工资了,前年才四百块。 这地方,消费低了那才是脑子有泡。而消费能力万一跟不上,不得三两年内没进项啊? 毕月能感觉到刘雅芳握着她的手冰冰凉。 她能劝啥。 这忽然拔高的程度,别说她爹她娘受不住,就是她明知道最终亏不了,毕竟房子在这呢,可也有点儿“兴奋的”后背冒汗。 投资三十万?贷款十万?楚亦锋你煳弄鬼,撒谎! 大到豪华装修,小到黄瓷餐具、茶具,纯银刀叉,据说是副国级用的餐具标准。还有这用钱堆出来的气氛和格调。 她嫁了一个花钱顶哌哌的大少爷,这大少爷还是个囊中羞涩、贷款几十万愣装淡定的。 毕月只能深吸一口气,回拍她娘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也在暗示自己,得端着,别在外人面前失了态。 可回头一瞅,真是一路走一路丢人。 大弟毕成跟着那个小康,到了前门去接待了;她爹估计是怕上火,坐在林荫环绕的长椅上在发呆;小弟狗蛋儿,那小子干脆站在半敞开的厨房门口,看着花样刀工,望着从没见过的鱼啊海鲜啊,以及外国厨师的蓝眼睛,傻眼中。 至于那个楚爷呢,介绍她管来人叫一声迟叔,就陪着那位头发没几根的部长,坐在池塘边喝上了金骏眉,畅谈家事国事天下事。 现在是十点,他居然还能挺悠哉,都没人上门。难道他有自信那些大干部,都会在十一点踩点儿登门? 管家关叔在前面给毕月和刘雅芳引路,他一路走一路在低声介绍,什么最大可招待三百人的宴会厅;名家私厨;中西两种风格的套间休息室,棋牌室、茶室,舞会俱乐部等等。 “夫人,这里是……” 听到夫人二字,刘雅芳表情一僵,她都听这岁数比她还大的大哥叫闺女两次了。 “关叔,叫我名字就行。” “夫人,那不合乎规矩。这里是书法室。基本设施就是这样。” 毕月点了点头:“你去前院儿忙吧,辛苦了关叔。”现在就是有人跟她说,后院儿还有个游泳池,她也麻木了。 刘雅芳没等管家走出多远呢,她那双冒冷汗的手赶紧拽住她闺女的胳膊,极其小声用气息问道:“不能批斗亦锋吧?你可是嫁了他了,批斗他就得批斗你!” 瞧瞧给她娘吓的,现在已经到了不再是磨叽钱的程度,保命要紧了。 她要是稍微含煳一下,她娘能领着她逃往东北,继续装三代贫农。 “娘,不能。再也不会回到……” 毕月还没说完呢,毕成脑门全是汗的小跑了过来,叫住了要进屋继续参观的毕月:“姐,四海集团让姐夫或者你签收门口的东西。姐夫那面走不开。” 四海集团? 毕月觉得一孕傻三年,这话真不是扒瞎。因为她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四海集团是楚亦清的。 可刚跨过门槛,不对,是她跨过去了,她娘没跨过来还差点儿给她拽一个趔趄。 再看她爹,那也是腿一软。 刘雅芳急了,也不管跟前儿人能不能听到了:“妮儿啊,这是要炮轰咱们啊?完了完了,来逮人了!” 毕月望着正对着大门口齐刷刷的六台礼炮车,她赶紧对迎上前的人一摆手,两手用力扶住往下出熘的刘雅芳,先安抚父母道:“别紧张,那是礼炮车。相当于鞭炮。” “啊?礼、礼炮?”刘雅芳看向毕铁刚。毕铁刚脸色通红通红的,使劲拽住老妻,咬牙提醒,其实他刚才也被吓的不轻,没见过啊:“你可别吵吵了,不懂别吱声。” 来人跟毕月说的很明白。 楚总说了,二十六个花篮,这是短时间内京都所有的鲜花蓝了,您指示摆哪就摆哪。请签收。 毕月抿了抿唇。 楚总说了,礼炮车最多就能弄来六台了。 毕月点点头。 楚总说了,她给公司的车都调来了,以防哪位领导没带司机。 毕月望了眼三台轿车,居然还有一台面包车。 楚总说了,她已经给能联系上的公司都打过电话了,咱们接待方面…… “胡闹!” 毕月被冷不丁的呵斥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向怒冲冲的楚亦锋。 楚亦锋大步流星走过来,质问来人道:“谁让通知各个公司的?”双手插腰又一闭眼,劝自己要压着点儿气,跟这人说不着:“老刘?从现在开始,四海集团叫来多少人,饭费多少,出票子送过去让她楚亦清给我报销了!” 这话一出口,跟前儿的人都有点儿傻眼,包括戴着珍珠项链、隆重打扮刚下车的梁吟秋。 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听到了女儿名字。 望着儿子气冲冲的背影,儿媳跟在后面好像劝着什么,一把握住刘雅芳的手,只打招唿说了句亲家母,就赶紧问来人:“怎么回事儿啊?” 听完有点儿生气。 一边跟刘雅芳和毕铁刚进院儿,一边不外道直接说心里话:“你说说,亲家母,他姐帮他也帮出错了?说实话,小锋都没通知我们。我刚知道信儿,也是第一次来。你们呢?” “那啥,她爹第二次来。我们七点多钟就来了。” …… 毕月拽了下楚亦锋的胳膊,态度十分温和道:“慌了?这还没到点儿呢,都会来的,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慌什么?!”楚亦锋紧锁两眉。 “你什么态度?别把邪火往我身上发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这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楚亦锋立刻深吸了口气,确实不能迁怒,可还是能看出来他很气急败坏:“你说我姐她有没有脑子?我用得着她通知?断了咱家财路,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说到这一顿,楚亦锋抬腕又看了下时间,时而回头看眼正门,这才又小声解释道:“媳妇,我费这么大劲儿开它干嘛?知道那迟老谁吗?我爸在那几年保过他。就这一次人情使没了。就咱爸,要知道了,我就得挨顿抽。 可…… 这么说吧,一个人如何成就一番事业?获得贵人囊助是必要条件。资源就是无数的人。这地方就是给把握、打理、培植人脉、铸造人望干的。” “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呃,这话好像我也说过。怎么啦?” 楚亦锋舔了舔唇,他姐这抽冷的一下子,给他打乱了计划,思维都乱套了:“怎么了?你说她都要离婚了,不赶紧管她自个儿,真是气死我了! 我那外放的卡,只给政客。商人想买,来吧,想要认识社会名流精英人士,拿钱,先给我交一大笔入会费。 这回懂了吗媳妇? 所以我没必要请那些、你常说那叫什么词?土豪啊?没必要。 我这次让他们白吃白喝认识上人,我不冤大头吗?谁给我掏入会费让我还银行贷款啊? 我就是想让今天吃最贵的饭,再放出风,来这里的人,臂助、资金、技术、渠道,全有。进来了,何愁大事不成? 勾着我姐那类人大把撒钱,宰他们宰的对生活丧失信心,还得给小爷我挤破脑袋往里钻!” 毕月憋半天儿,不知为何,看着跟丢了几十万的楚亦锋,她噗嗤一下乐了。 “你是不是傻?”楚亦锋扶额,他的钱啊。他姐又一次“为他好”,躲都躲不开。 毕月一比划:“来人了。” 只眨眼间,车水马龙,正门里不停地往里面进人。 有的人连梁吟秋都不认识。而那位部长也终于放下茶杯,带着楚亦锋亲自迎客了。 毕月的左手边是梁吟秋,右手边是刘雅芳。 刘雅芳觉得她怎么笑都别扭,自个儿都能感觉出不自然,偷摸看了眼梁吟秋,她觉得她得学学。 而毕月这一刻真被楚亦锋震撼了,她对他还是不够了解。 科工委、人民银行、建设部、大学教授、铁路局的、人事局的、交通口的,计委的…… 用那位迟老开玩笑的原话就是:咱们这是要开领导班子会议啊。引来一堆人笑。 而最让人意外的宾客,连楚亦锋都没想到的是叶伯煊。 叶伯煊便装,跟梁吟秋叫了声婶子,冲毕月也点了点头,发现真没有楚叔叔的身影,站在门口一边帮楚亦锋接待,一边小声说道:“你小子人脉挺多啊。你个军人,部队这面怎么能没人?” 楚亦锋马上反应过来了,意味深长道:“叶头,原来麒麟公司是你开的。私企方面,我只给张毅张总去了通知,因为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两个是他搭的桥。可来的却是你。” “保密。咱们都要多接收退伍兵啊。” 毕铁林那个干大伯陈凤翔陈副市长,此刻正在对他的秘书说:“你还拦我吗?还怕拿我职位说事儿吗?咱们还需要低调吗?你看看谁官职低?你啊,小张,工作不仔细。铁林家的情况都没有摸清。在车里等我吧。” 楚亦锋意外,这人他没邀请啊?一脸笑容道:“陈副市长,欢迎欢迎啊。” “哈哈,小楚。不过我主要不是来吃饭的,是来见见我另一个侄子。你岳父在哪?” 楚亦锋最烦这种,莫名其妙一个副市长成他爷爷啦? 陈凤祥一把握住毕铁刚的手,见亲侄子什么样,他什么样。 毕月听着楚亦锋的讲话内容,听到大家鼓掌,着实心里憋不住乐。 就她明白,那简直说的是胡话,跟刚才私下说的不对卤子。 “这里是为在座各位提供真正私人专享的社交休闲空间……未来还有马场、射击场、球场,等等一系列会员专属私人娱乐项目……” 可毕月没想到的是,楚亦锋下场前,居然用诙谐的语气示意大家看她:“最后,我要向各位领导,各位叔叔伯伯,向党和人民汇报下,小楚同志我,早就结婚了,那位是我的妻子,毕月。” …… 吃的是啥? 黄河大鲤鱼,只取鳃盖上的两小片肉,做的鱼肉丸。这居然还是相对便宜的菜。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抚刘雅芳,照顾毕家人,成了梁吟秋的工作,因为毕月会被楚亦锋时不时叫走。 梁吟秋此刻就在跟刘雅芳耳语:“有几道我也没吃过。估计一会儿厨师会示意。” 话音刚落,厨师还真示意了。因为有道清蒸河豚的菜,那是长江鱼,这鱼不能直接做,鱼本身卵巢里有毒,得专业人员先放血。 厨师当着大家的面儿,先尝了一口,以示没毒,随后做出请的动作。 刘雅芳要说话,毕铁刚在下面轻踢了她下,又踢了下要说话的狗蛋儿。 还是同桌的宾客开玩笑道: “真是开了眼了。口感倒像海蜇皮,不过肉真是鲜嫩。” 什么鹿肉啊,海参啊,瑶柱干鲍翅、蒜蓉粉丝蒸鲍鱼,蟹金裹玉丸…… 还有台湾厨师现场做菜,他用着台湾强调,一边回答领导们的问题,像是跟你聊天似的,一会儿功夫就能端上:鱼子鹅肝蒸蛋。 更不用说谭家菜,有识货的马上吃出来了。 刘雅芳用着纯银的刀叉,随时端起黄瓷茶杯抿一口,她心里想着:早上她姑爷,明明刚吃过她做的蛋炒饭。可现在……她感觉像做梦似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九零章 后遗症 在六台礼炮车齐发的礼炮声中,众人的鼓掌声中,开业典礼结束了。门口是满地红的鞭炮屑。 但园子里依旧热闹的很,甚至还有刚赶过来的,代表人物比如刘大鹏。 六十多岁的管家关叔,伸长胳膊拦住一身酒气的刘大鹏,累的呼哧带喘,反复强调两句话:请您出示请柬,请您海涵。 海涵个屁?知道和你们老板是什么关系?俩人还吵吵了几句。 得亏退伍兵小康认识刘大鹏,带着他找到了楚亦锋。 彼时楚亦锋已经陪着几位领导去了后院书法室。 …… 那天过后,京都城出了天价大餐。 在八十年代,双职工家庭每月五百块工资,孩子每天拿着两毛的零花钱时,坊间已经有传闻:京都城某一胡同里,白天路过百八十次都想不到是饭店的高门里,那里面一桌席要三千多块,人均三百八一位。 也是从那天过后,外界给这座神秘院落的拥有者送了个外号:“人脉王”。 但人脉王本职是做什么的,姓甚名谁,没几个人能说得清。 奢华的装潢,顶级的管家式服务,高品质舌尖上的享受,会员推荐制又让很多“有钱人”连庙门都找不到的入会方式,以及那让人感到囊中羞涩的价格,等等一切,外面传的越神乎其神,越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归其原因? 手中捏紧一堆饭票子,又无奈得卡戳报销的楚亦清,倒是此刻终于悟的通透了:她弟弟抓住的是富人想更富的心理。 富人玩富人圈子,富人认为和有智慧的人在一起,没有办法变的不富。 假富豪“跨级别”消费,为了结识人脉,跻身真富豪行列,消费的是一种心理满足。 真富豪“花钱买时间买信息”,到了那地儿,各个领域不用现找,花钱即省钱,这叫投资。 楚亦清想通透了,她揉着太阳穴,心里却有点儿不好受。 弟弟另辟蹊径的挣钱路数,已经需要靠噱头挣钱了,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心疼。 明明不至于如此。 她弟弟要是经商干实业会比她成功,可无奈于她这个姐姐各个行业都掺和,估计是想躲着她。 她弟弟要是今天坐在她这个位置,也会比她优秀的多。 楚亦清这回报销饭费痛快了。 不但如此,她先是跟手下的公关经理说:“去月满西楼办张会员卡,要最高的那个级别。再放出风去。” 看到手下出去了,她又拿起电话连拨了几个号,才找到舅舅家的表哥,四十一岁的梁毅:“阿毅哥,小锋开了个会所。对对,就是香港那种商人俱乐部,不知道舅舅和你现在有没有朋友在京都的……” 可见一只竹篙难渡汪洋海,众人划桨开动大帆船。 所以毕月担心的三年两年内没有进项是不可能的,当晚就有一台商和两名华侨登门了。 她啊,当楚亦锋是她了,干什么都得指望自己,一颗小树弱不禁风。 …… 而关于家人。 那天过后,毕月眼中的刘雅芳,似乎像是感慨万千的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毕月不知道人这个生物,是不是真的情绪太过复杂就会一声叹息了,可她娘确实是没说啥。 要说有点儿反应那就是有后遗症。 尤其是第二天全家人吃早饭的时候,后遗症明显。老瞧着人家楚亦锋,盯的楚亦锋都不太好意思扒鸡蛋了。 其实当天毕月就能感觉出全家的不对劲儿,本来还挺生气楚亦锋陪完领导陪刘大鹏,剩她一人面对很多人。 陌生人也就算了,不得面对完婆婆面对自家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全都很轻松的过关。 梁吟秋那自不必多说。 人来人网,宾客多多,她又被正式介绍是楚亦锋的妻子,那就得表现出是亲婆婆。 那声“妈”,是在介绍宾客时含糊叫出来的。 婆婆呢,弄一翡翠镯子,还偷偷摸摸拽她手时就给戴上了。 用梁吟秋跟她咬耳朵的原话就是:月月啊,咱别讲究改口拜礼了,赶紧着,先干嘛干嘛。 打那声“妈”后,毕月再喊人也不太别扭了,楚亦锋隔挺老远都对她眉开眼笑,她懒得吐槽,心里只庆幸得亏楚亦清被姐夫揍个狗血淋头来不了,要不然被架在那,她不得还改口叫大姐啊? 而毕家呢,当天吃完“天价饭”,全家人回了家后,刘雅芳确实是一肚子话。 她憋了一路了,推开家门就瞅着毕月,给她闺女瞅的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刘雅芳想问,她吃的那海鲜蘸料,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还一着急给打碎了碟子碗,是不是真的很给女儿女婿丢人了? 可……唉,这问题还用问吗?让闺女咋回答? 当时孩儿他爹都嫌弃她,除了埋怨的看她,啥啥都不帮忙,得亏亦锋他妈了。 这亲家母一变了吧,变的那个彻底,比自家老爷们都可靠。又是递毛巾又是喊服务员收拾,这才缓解她的尴尬。 毕月就像是会读心术般。一家人都不回屋,全都站在院子里,她先说的就是这事儿:“没事儿啊娘。谁蘸多都哭。没看楚亦锋他妈眼圈儿也红了吗?您今儿表现可真不赖,愣是没磨叨钱。” 刘雅芳立刻将话到嘴边噎了回去,不好意思问钱了。 其实啊,在刘雅芳心里,她此刻更想问:闺女,是世道变化太快?还是娘真是啥也不懂瞎惦记啊? 种种情绪在心间翻腾着,还包括她此刻有些明白梁吟秋了。 都说人家当初不同意闺女进门。天差地别啊。 这差别,刘雅芳说不上来具体差在哪。 以前不懂,现在好像明白了。那是一种感受,就是明白不是有钱没钱能撵上的事儿。 得亏闺女不随她啊! 可当初人家亦锋他妈不知道闺女啥样,备不住就是怀疑得随她,这才横巴拉竖挑的。 这么一想,刘雅芳觉得也就理解了。毕竟她自个儿也生了俩小子,换位想想,她家现在条件刚这样,恐怕以后她也得扒拉着挑儿媳。 毕月看着表情各种变化的刘雅芳,无奈了: “娘,你到底要说啥?你要憋死我啊?咱可今儿说,过了没机会了哈。” 刘雅芳最后三酝酿两酝酿的,捂着肚子带小跑的奔向后院,终于开口了:“瞅瞅给我吃的,都不消化了!” 毕月…… “爹,别跟我们上火了。我们怎么可能会让钱打水漂呢,这么做也有这么做的必要,您能明白吗?” 望着闺女一副讨好的模样,毕铁刚先叹口气,随后脸上就露出几丝笑:“妮儿啊,我和你娘还有个三四十年好活,也不知道往后还能跟你们几个经历些啥。” 说完这话,背着手转身回屋,毕铁刚边走还边笑呵呵继续道:“哎呀,今儿真长见识,借我姑爷光了。省得将来有钱咱都不知咋花。都回屋去吧,累大半天了。妮儿你也眯瞪一觉,今天就别出去瞎折腾了。” 毕月问毕成:“你听出无奈没?” 毕成倒是很从容,被锻炼的。他认为家里人一时有点儿懵就跟他以前似的,欠练罢了:“姐,他们多见见就平常心了。” 而狗蛋儿是变化最大的,主要表现在行为上。 当天晚上,楚亦锋陪刘大鹏喝多了。吐的那个动静啊,估计隔壁吴老二都能听个一清二楚,狗蛋儿是又去大门口扶他姐夫,又给端脸盆拿毛巾。 小少年这变化,楚亦锋连续两天观察才品明白了。 怎么瞧怎么像是回到了刚认识那阵儿,不敢跟他没大没小的了。 那小眼神是崇拜? 小舅子,算你有眼力。 第五九一章 因为不想分离 楚亦锋在开业典礼当天大醉过后,也是急流勇退,连续好多天都没去过会所。 至于外界那些是褒是贬的评价,他不关注,也不在乎。 听到“人脉王”仨字时,甚至还脸红耳热的跟毕月自嘲道:“不是什么好称呼。咱别作出事儿就行,树大招风。” 可要说他在乎的事儿,也有,不过那都跟至亲的人有关。 比如他爸。 只是他没好意思跟毕月磨叽心里那点儿忧愁。 楚亦锋是连续好几天,单位的,家里的,只要电话一响,他就有点儿心里犯含糊。 就怕接起来迎接的是个大嗓门,让他立刻滚回大院儿。 但如果刨除听到电话铃声有点儿紧张外,最近几天,楚亦锋过的那叫一个快乐,正好和失恋被踹的刘大鹏是两种反差。 早晨四点半,楚亦锋跟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非要拽起毕月,连商量再哄的给毕月穿衣服递牙刷,目的就是为了陪他走走,也算变相陪她。 军区举办的报告会进入倒计时了,会场都开始着手布置了,他的定稿也已经到了能脱稿背诵的程度,这就代表着开完会没两天,他就要回特种大队。 离开了,扔下一大摊子。家里的,外面的。 妻子挺着大肚子干工程。而老丈人家,除了一个有点儿执行力的毕成,再没什么能帮媳妇的人。不像他,想办成什么事儿有很多助力。 因为种种舍不得的情绪时常扯着楚亦锋那颗心,又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早早的就让毕月心情不好,在他看来,没必要的事儿。 就带着这样的心理,楚亦锋只能挤出一切时间,扯着毕月那个人当药引子来缓解自己要离开的焦虑,也想多陪着毕月,争取一切时间让她开心开心。 所以在开业完事儿、第二天早上开始,刚刚结为夫妻的两个人有了他们共同的时间表。 每天早上五点钟,毕家胡同里就会有一景。 一美女开车溜,一帅哥跟车晨跑。俩人时不时隔着车还能对上几句,直到楚亦锋跑的满头大汗才算消停。 再一起找各种小吃摊,恨不得互喂,恨不得头挨头分享一碗,腻乎的不行,观者能被酸的倒牙。 等中午时,如果双方都没事情耽搁的情况下,俩人还会不约而同返回家里。 楚亦锋做饭,毕月打下手。 这个时间段,小两口是最方便的时候。 因为刘雅芳人在饭店,毕铁刚在酒行,毕成是暑期听吩咐最忙碌的那个人,自然也不在家。 至于狗蛋儿呢,楚亦锋美其名曰:小舅子啊,别来回折腾了,姐夫给你二十块,跟同学道边儿吃去吧。不够吱声,你这欠的钱都给记本子上,满十八岁后别忘了还。 总之,谁都不趁四个车轱辘,谁都不能想回家就回家。就他俩有,想见对方,隔多远都能折腾回来。 边做饭或者边吃饭的时候,楚亦锋会听毕月发发牢骚,也得例行公事向彼此汇报上午都干了些什么。 每次各种菜只剩盘底儿了,楚亦锋都很高兴。 他媳妇吃了,孩子们消化了,其实幸福往往很简单。 等吃完喝完,一个刷碗,一个伸懒腰吃水果,再双双一起去睡午觉。 楚亦锋给摇着扇子,毕月呢,也不嫌热,直往楚亦锋怀里钻。 俩人好极了,搂的蹬蹬的,搂的死紧到呼哧带喘。 没入睡前,还会一会儿一分享下吃完午饭后的口感。 天天中午都弄的楚亦锋激动的失态。天天中午也都得折腾个二十来分钟,毕月才会老老实实的睡着了,楚亦锋再掐着时间踩着点儿往军区赶。 而他每一次离开,都得跳院墙,把大门反锁上。 按理说,中午最方便亲热,这应该是作为男人的楚亦锋最高兴的时间段了吧?可他却不那么认为。 中午啊,在他看来,痛并快乐着。 媳妇怀孕,搂着亲着摸着,不能做。 媳妇还是个笨蛋,怎么教都不会,那小手总是给他捏疼,急的他头皮里都长出火疖子了。 有时候被这火疖子影响的,一想事情脑袋瓜都疼。天天大清早靠傻跑舒缓,连续吃了好几顿牛黄上清片。 所以楚亦锋认为,晚饭后才是最幸福的时间。 因为俩人吃过晚饭后,他会蹬着自行车,驮着毕月去很多地方。 他们骑过很多大街小巷,热恋中的情侣啥样,他俩只比其他人更甚。 前门儿喝个茶,广场放个风筝,碰到哪个时装店没关门,再带着媳妇进去挑几件,走哪看哪。 一起进过戏园子。 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不过可惜的是,那场电影,毕月全程不知道演的是啥,楚亦锋也只看了半场。 因为在发现毕月睡着了后,楚亦锋就搂紧毕月,望着屏幕思前想后。 思前:回想着上一次他们的关系,那个下雨天发生的事儿,那时候的心境。 想到这,楚亦锋还很幼稚回头,挑衅般瞅瞅后座的人。 他终于无所谓别人怎么瞧他们了。 心话:偷亲?哥要乐意,现在随时都能亲一口。有证了。 想后:唉,这次要是离开京都,再回来时不得大冬天媳妇生了?生了真都不一定能请下假来。他这一年假期全用完了,可怎么办呢。 还有钱。他怎么就这个时候能这么穷。 甚至有点儿后悔不如不折腾了。 钱不能解决所有事情,但得说,钱能解决很多事情。媳妇的工程款将将巴巴够,一旦有点儿闪失,不能又朝毕铁林开口吧? 楚亦锋那颗心跟要磨碎了似的。再低头一瞧怀里的毕月,他家这个,心大着呢。 一年前,一年后,两次进电影院两次睡觉。 无论放什么影片,里面正扔手榴弹呢,那都轰不醒。 瞧瞧,手里纸包装的榛子也撒了一地,给扑落扑落裙子。 楚亦锋又使劲搂了下毕月,后面的人终于受不了了,咳嗽了声。 楚亦锋听到咳嗽声,头都没回,终于有机会表现了,就挑衅。对着他媳妇的额头连亲了两口,给人亲醒了。 而谁说毕月心粗。 毕月坐在车里抱着小水壶喝了几口后,张嘴就警告道:“楚亦锋,你到底在忧虑些什么吶?我可告诉你哈,你要操心的越长越像小老头了,我可真不要你了。” 楚亦锋不可置信歪头看过去: “你真就相中我这张脸了?” “那你还有别的吗?” 第五九二章 提前结束快乐 又是新的一天。 这天早上,毕月没用楚亦锋死乞白赖的拽她,而是不到四点就起床了。 她和他也不是冥冥中猜到,今天将结束保持了几天的时间表。 而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昨天晚上,她接到姐夫王建安的电话,让她去趟他单位,参加下午的政府的拍卖会,要给她张邀请函。 而楚亦锋呢? 毕月站在窗前,抱着两肩,隔着窗户看伟岸的侧影。 他连熨烫军装都保持那冷峻的脸庞,那圆形八一五星帽徽太耀眼了。 耀眼到等会儿他穿上,得帅成什么样? 大概又会像上次离开一般,穿上了,离开的脚步从不拖泥带水,连侠骨柔肠里的那点儿柔肠都看不出来了。 今天那场准备了半个月的大型军事会议,将在会议中心举行。 毕月知道楚亦锋在焦虑些什么,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明白,开完会,他也就等着再写个总结报告,内部再开个座谈会后就得离开。 可说开了,她确定她会看起来很不懂事儿。 她这个孕妇不是情绪易激动,是她真舍不得。 她刚过几天好日子啊? 她也不图他什么,就多陪陪不行吗?却不敢哭,连提都不能提,怕控制不住说出来:小伴儿啊,你不止刀枪剑棒能耍的有模有样,你要是脱下这身军装,你当霸道总裁也一定会更有模有样。 能不能脱掉?脱掉了,你知道你会拥有什么样的未来? 她甚至可能会疯疯癫癫哭求道: 我是穿越的,我是和平年代穿来的,不要拿上战场哭着喊着要牺牲那种大爱要求我,不要让我向其他苦哈哈的军嫂看齐。 我穿来是想过几天好日子的,不是为一场又一场糟心来的。 再说我就是一小女子,我只想让你像平常人家的爷们天天在家呆着。 孩子病了,你在。我病了,你在。老人有事儿了,你在。 人之初,性自私,不是我错了,是你太博爱。 楚亦锋熨烫衬衣的动作顿住,感觉到后面有人盯着他,他忽然回头,正好捕捉到窗外的毕月在偷着抹眼泪那一瞬。 楚亦锋表情僵了一下,还挺傻帽似的先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 拔掉插销,几大步出了房间,温热的大掌摸了摸毕月的肩膀:“怎么了?啊?不是吵着不够睡,怎么提前起来了?” 又略弯腰平视观察了下,鼻息相间满满的关心:“怎么哭了?什么伤心事儿啊?” 刚才在心里腹诽一大堆委屈的毕月,吸了吸鼻子,推了把楚亦锋,囔囔撒谎道:“去,什么伤心事儿,我做噩梦了。” 楚亦锋登时松了口气,直起腰来,扯住毕月的手往屋里领:“吓我一跳。什么梦?走,进屋。等我熨完咱再出门跑步。” “忘了。我给你熨吧?”毕月仰着头看帅哥还吸鼻子呢,又打了个哭嗝继续道:“咱今儿早去吃面茶,我想吃那个。” 楚亦锋哭笑不得:“行啊。” 也就两分钟,毕月又由哭改笑,笑的娇娇俏俏给楚亦锋熨烫制式衬衣,她眼中满是认真,时不时的还用手小心翼翼摩挲两下。 毕月自个儿都承认,看见军装是崇拜,摸起来更是由衷骄傲。 不脱就不脱吧。她坚韧着呢,可她一人遭罪得了。你也不当兵,我也不当兵,都她这么想,完了,她的儿女们也不用像她似的在和平年代了。 瞧瞧,舍小家顾大家,她有一颗多么大的爱国心。 就毕月这幅看起来格外爱重军装的模样,看的楚亦锋的心里一浪接一浪的往嗓子眼涌甜蜜,拿起大檐帽随手就扣在了毕月的脑袋瓜上:“来,给哥敬个军礼。” 毕月冲楚亦锋一呲牙,真傻乎乎的敬了一个,敬完听到楚亦锋的笑声,她自个儿也闷头乐,实际上心里在自嘲:“切,主要是管不了他。她要是指哪他干哪,她就不喜欢他了。人家是有理想的,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玩,她那颗庸俗的心也能升华升华。” 楚亦锋打水洗脸,边洗脖子边笑道: “要我说,我们军衔条例也不着急通过。倒是应该拟定一军嫂着装条例。哪个军嫂干的好,也升级别。我们一身军装在外面受人敬仰,你们更不容易。买个菜啊,看个病啊,完全应该靠着装行一些方便嘛。” 毕月配合道:“那可怪好的。我要有那身衣服,我天天穿。我看谁还敢欺负我。” “呵呵。媳妇,你这昨晚是做的噩梦吗?” …… 现在全家能起早的毕铁刚,宁可躺床上来回烙饼都不起来,就是为了让他俩说话方便。 所以说,俩人又恢复了高高兴兴,手拉手,本以为还能抓住时间的尾巴,能乐呵一天是一天。 可等楚亦锋拿下门栓,打开大门那一瞬,两个人都知道,得,提前结束了。 “你是?”毕月紧蹙秀眉疑惑地看向蹲坐在她家门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笑一脸褶子:“是姓毕吧?毕家那个大丫头?你小时候,你娘领你去俺家玩过,在俺家吃的小米饭。你娘和俺家那口子没嫁人前儿一块堆儿玩……” “啊。叔,那快请进请进。啥时候到的?” 毕月让开半开身子。 楚亦锋也回头喊道:“爸,家里来人了。” 毕铁刚披件衬衣,眼睛还迷迷糊糊的呢,推开门定睛一瞅,一拍大腿:“哎呦,老臭你咋提前来了呢?铁林说大部队得明个儿后个儿到啊。” “别提了,铁刚兄弟,都走岔道了。这见着你算烙了听了。你说我都问哪去了?就看见那亭子有亮光,进去了才知道是派出所。哎呦我天吶,人民警察给我指道,找着了我也没敢敲大门吶,寻思别整茬了。大兄弟啊,你可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咱们没个可比性啦。这大房子,哈哈,我愣是没敢敲门,怕敲错挨踢。” “老臭。糟践哥呢。那我家大丫头,那姑爷。还能认出来不?”又一指汉子:“妮儿啊,这你臭叔,梨树村的。她家俩丫头,有印象没?” “听说了,村里传遍了结婚了。真好。这孩子真是出息大发了,叔这回都借光了。”汉子憨厚一笑,也没敢瞅楚亦锋。 毕铁刚很热情:“走,老臭,进屋!” 老臭? 毕月在后面跟着,疑惑地看楚亦锋。 楚亦锋心话,你都纳闷呢,你瞅我我也不认识啊。 来人叫薛之岫(xiu),祖上是给人看墓地看天象的,有那么点儿文化,就给整这么个名。可村里人不认识这字啊,尤其是梨树村生产队队长还自诩小学文化,能喊人干活喊不出名吗? 当年是这么喊的:“薛之臭?” 这汉子蔫蔫道:“队长,我不叫薛之臭。” “那你叫什么臭啊?” 从此,老臭老臭就这么叫开了。 第五九三章 心里的山丘 老臭叔人很实在。 他坐在小板凳上,一会儿回答毕铁刚,一会儿回答刘雅芳。家里的,村里的,知道的都说一说。还不停磨叨着:“可不用整鸡蛋,祸害它干哈。大早上对付一口就行。我这兜子里还装好几个大饼子呢,拿出来咱们腾一腾。 哎呀,你们两口子啊,别麻烦了,我这就借挺大光,咱是出来干活,可别把我当qie(客)。” 而在老臭叔的憨笑乡音中,毕月也听明白了。 由于报名晚了,后报名的,火车票都得单买,再加上跟毕家走得近的,小叔就给了地址。 这样的人得有十来个。估计三俩点儿陆续这一天三趟东北到京都的火车上,应该都有乡亲们来扑奔陆续到的。 为啥提前来?答案让人心里暖和,让她爹娘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薛之岫说:“地里活都托给别人了。这不家里娘们就撵我赶紧来,说再荒地吧,归拢归拢围栅栏铁丝网啥的。左溜也单买票,先来两天有啥干啥。 对了,弟妹啊,你弟弟丰和和他媳妇,我临走搁集市上碰着了,说给老丈人家买点儿东西就出发,估么着等会儿不就得到?” 毕月赶紧去了毕成屋,走到门口又站住脚,楚亦锋已经先于她一步,正在屋里嘱咐道:“大成,快起来。 从今天开始,让大客司机去火车站那停着。你今天也先跟一天。 拉上长条幅……算了,有不认识字的。你弄大喇叭录上话,循环放。 这东一个西一个都找家来,他们容易走丢咱们也受不了。这又不是大车店,集合几个人就往宿舍送。” 等老臭叔被毕铁刚活活从小板凳拎到饭桌边坐下,刚拿起筷子,他又放下了,半张着嘴看向门口,看呆了。 楚亦锋穿上军装什么样呢? 肩膀佩戴陆军肩章,制式衬衣,大檐帽再一戴,笔直的裤线:“爹,娘,我走了。”说完,看了眼毕月,又冲老臭叔点了点头。 刘雅芳就觉得,哎呀,这开会开的,真是时候,真露脸啊! 要不然她姑爷一般搁家时都穿白衬衣黑裤子。扯嗓门,一脸笑容,虚荣心全摆在脸上了:“今儿开会吧?什么国际会?亦锋啊,别紧张。” 全家人都知道她在显摆。而一向顶瞧不上臭显的毕铁刚也压不住一脸骄傲。 在他们那年代人眼里,这军人代表啥?他这是军人干部家属:“嗯那,听你娘的,别紧张。晌午回来不?” 刘雅芳赶紧啧一声,连显摆再比划道:“那能回来吗?那么大个事儿,全国人民的事儿,得抓紧时间。净问废话!” “呵,行,我不紧张。”楚亦锋说完就走。 至于毕月,就跟没听着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她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丢脸的小细节了。嘿嘿,她有证,丢人怕啥。 老臭叔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手里还拿个馒头,看着院子里的背影,脱口而出实在道:“你们是不知道啊,村里还都讲究你家大妮儿结婚早啥的呢。我看他们真是一天天一帮吃饱饭闲得慌。你瞅瞅,就这?那是得早结婚吶。” 毕月立刻呛住了,连咳嗽再往外吐,也被这话臊的一脸通红。 其实人家是没好意思说,难怪不办婚礼就怀孕了。 同时也庆幸,得亏楚亦锋在家。 要不然就乡亲们陆续都到了,是给她打工,可人言真可畏啊。没见到真人,再瞎猜,也挺够人呛。 难堪不? 站在自个儿家那此刻怎么瞧怎么接地气儿的饭店里,毕月跟赵大山聊完了给工地那面送菜送粮后,正在说这个话题,她无限感慨道:“有点儿难堪。这难堪且需要时间消化呢。 大山哥,就我和寒菲?这是她嫁你了,我也迈过那坎儿了,要不然真是无法想象。” 赵大山呵呵笑道:“我倒觉得又不给别人活,还好。” 毕月连连点头:“你们男人思维还是有共通性的。楚亦锋也这么劝我。他关注的点,是认为我先这样了。”比划了下大肚子:“认为我在他家那面,我爹娘那,受委屈了。他说了,要是能重来一回,想想那阵儿闹的,后悔就后悔这个。别的倒无所谓。 唉,也劝我,你管别人怎么看?咱自个儿过的不错就行。 可话是那么说。大山哥,你是不知道,他那会所开业,宾客多多,他介绍我,只能介绍个人名。 说念大学呢?那些人可不是相亲们。读书怀孕?这不就是先惹祸了? 说我干工程,可我那月亮湾工人还没到齐呢。 我婆婆被人问到儿媳是干嘛的,我都替她紧张,她还没等说话先脸红。 人还不会撒谎,岔话题岔的对方比她还尴尬,就像是知道了楚家天大的丢人事儿。 你就想想我这个当事人得什么样? 就差咬牙切齿发誓,等下回在众人面前,不再是人名,而是名人。” 赵大山拍拍毕月的肩膀鼓劲儿:“妹子,哥信你。指定有那天。其实咱自个儿这分店一开业,就差不多了吧?” “呵呵,差远了,谢谢您捧了。”毕月又收敛笑容,忽然有点儿情绪复杂对赵大山道:“犯了错,我和寒菲这种又不能死,还好我们出了什么事儿都有你和楚亦锋这种共进退。你们没缩。 我们看起来没心没肺,只是说实话,都这样了,除了厚脸皮也没别的了。 怎么不纠结? 但面子、难堪、不好意思,对父母的愧疚,等等吧,只能给孩子让路罢了。” 赵大山站在饭店门口,他一直温和地望着那台渐行渐远的红夏利。直到车拐弯儿了,他才重新反身回去,进了饭店就给戴寒菲打电话,很关心的态度。 他觉得,他那颗被压着结婚、被强迫结婚的心,松散多了,有新的东西在填满。 原来妻子怀孕,比他要委屈,比他要不容易。 …… “姐夫。”毕月很尴尬的捏紧手中的邀请函。 她最近易怒的情绪不见了,可尴尬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到底说了出来: “对不起啊姐夫,我碰到了还没告诉你。” 王建安倒是笑着一叹,把酸楚随着这一笑咽下,看起来很轻松道:“没什么。毕月啊,你可不能穿这身去开会,也不能自己去吧?哪有老总自个儿举拍卖牌子的,是不是?” 毕月脸色微红:“我哪有钱拍地啊,也就是长长见识。谢谢你了姐夫。” 而大中午又返回家,准确听劝换衣服的毕月,也见到了亲舅和舅妈。 刘丰和惊讶到嘴里的包子当即掉在了桌子上,伸着手指指向毕月的肚子。 毕月知道,她这一周时间就好像长了好几圈的肚子,跟回老家那时候不一样了。也奇了怪了,在楚亦锋的喂养下,宝宝们拼了命的成长。 正打算要说点儿啥呢,电话响了。婆婆找她有事儿? “娘,等会儿大成回来让他别接人了。舅,你去吧。啊?再让大成穿衬衣裤子扎领带,下午两点去市政府找我。千万别迟到。” 开车又利索离开的毕月,没听到她娘磨叨咋穿高跟鞋什么的,也没心思去琢磨她舅那一惊一乍。 抿了抿抹了点儿口红的粉嘴唇: 婆婆找喝茶?谈什么啊? 可等到毕月被服务员引领着进了包间后,她那一脸文文静静立刻消失不见,转身就要走。 楚亦清看的一拧眉,可她却一闭眼睛,态度很温和道:“毕月,我是你姐。” 第五九四章 嘚啵(三更,为舵主素颜小书虫+) 姐?这姐她可不敢要。 梁吟秋可真行。 骗她,刚当了几天婆婆,不得不叫声妈,又开始拿她不识数了是吧? 毕月那一脸气愤难当,楚亦清看的一清二楚,心下无力。 楚亦清也是第一次主动抓紧时间该干嘛干嘛,而不是别人来配合她的时间,就怕毕月嗷嗷喊几嗓子后调头就走。 她弟媳,她承认,弄不住了。 从兜里赶紧掏出红色请柬,往毕月的方向推了推:“这是市政府的邀请函。今天下午两点,几块地同时拍卖,做生意就要有做大的决心,明白吗?” 毕月回眸看到那眼熟的请柬,极快的眨了下眼睛,立刻将包间的竹子门帘放下。 楚亦清松了口气。 还算识时务,懂点儿事了,最烦又穷又横又瞎要强的:“相中哪块地了,别等,机会不等人,拍下来先屯手里,等你生完孩子有精力再说。分包出去都能挣一笔。至于资金方面……” 毕月转身间也打开皮包:“你先别着急说钱啊?” 从里面拿出大红色请柬挥了挥,一脸逗你玩的神态,娇俏一乐道:“知道谁给的吗?你前夫。” “你?!”楚亦清不可置信的望着毕月。 就这不可置信,刺激的毕月立刻由笑转为寒着一张脸,直视楚亦清的眼底咬牙切齿道:“听说我改口叫妈了是吧?你就以为能一笔勾销? 骂我父母,我退一万步,当你有自信我进不了你楚家门,当你没教养,所以你才那么猖狂地羞辱别人的父母。 楚亦清,如果说,那事儿叫耿耿于怀,让我一见你心里就膈应。那你开车预备要撞我那一瞬,知道叫什么吗?那叫犯罪预备! 你活的只有钱味儿,没人味儿。 你妈那是长辈,就冲她是楚亦锋亲妈,她生他养他,耿耿于怀的事儿我放下了。 可你算老几? 别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我毕月这辈子认谁都不会认你!” 刚才被前夫俩字刺激的脸色发白的楚亦清,瞬间又涨红了一张脸,发现毕月要走,她赶紧站起身拽住毕月的胳膊:“我只能说我当时确定你会停车,我……确实对不起了。” “对不起?”毕月使劲甩开楚亦清的手: “等你开车拉着王昕童,我也来这么一场,我确信也撞不到你儿子,你看怎么样? 事后老娘也拿着十万二十万的,给你个破请柬,买你个低头,你看怎么样? 楚亦清,往自个儿身上联想联想,有些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过对于你来讲,或许到的那天也是好事儿,你就能有点儿人味儿了,你就知道你对我到底干了什么恶毒的事儿!” 楚亦清瞬间像是站不住了,向后踉跄了两步。 她自个儿都不清楚为什么,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泪眼模糊的看着毕月:“冲小锋,只听我说五分钟,行吗? 毕月,不提过去种种,就说你给我的感觉。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满二十岁。 十九岁的姑娘该是什么样?还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 你自己说,接人待物应该是什么样? 可你呢?见我时,眼中没有惊慌,没有惧怕。 如果我没看错,那不是穷横的倔强,你当时眼中居然是不屑。 这不是一个正常那个岁数的反应。 说实话,我踏进病房和你对视那一眼,你那警戒的状态,和不过如此的眼神,刺激的我火冒三丈。” 这话说的毕月心里一咯噔,也让她迈步的脚一顿,却没有回头。 楚亦清稍微平静了些,又重新坐在茶桌前,看着毕月的后背继续道:“你刚才说了,换位思考。 如果当时车里是王昕童……我思考了,所以今天让妈约你出来道歉。 别怨她。 那请柬也不是收买你,不是在为我做错事儿补偿怎么样。 谈不上。 你一辈子不认我这个姐姐,那是你的自由。 说白了,我弟妹那个身份无论谁来当,只要进楚家门了,能帮的,你可以不接受,可我要竭尽全力。” 说到这一顿,不再是语速极快,楚亦清忽然一叹,情侣叫欢喜冤家,可她和弟妹算什么。 “毕月,或许我们就属于没有眼缘的人。直到现在,你说你有耿耿于怀的地方,我也有。 你也换位思考下。 你弟弟有女朋友吗? 假设你也欺负过这样的弟妹,她该有的反应。 当你弟弟领一你这样的姑娘,即便我们在医院第一次见面不愉快。 可那姑娘要是敢跟你破口大骂,反应出乎你意料,并且做出的反应,还不符合她成长的背景和阅历年龄,眼中装满浓浓的不屑,你觉得那姑娘对你弟弟是真心的吗? 父母在婚姻大事儿退让一步,那是因为在乎孩子的感受。 那女朋友这个身份因为在乎会什么样? 会忍住难堪赔小心。不说忍打忍骂,最起码不会我骂一句,你八句,扩大事情严重化。 我怀疑你的真心用心,越说越往你图小锋钱上扯,有错吗? 在当时的我看来,似乎不惧的前提,没有顾虑的破口回骂,不在乎分手不分手,无所谓干起来会不会关系很僵,正常人只能理解为你对夹在中间的小锋不在乎。 好,说这些没意义了。 就说我的私心,就说你当时对我那种敌意,哪个当姐姐的想要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弟妹进门? 我手段恶劣,我承认,我这一向对对立面下手狠。 等有一天你也经商几年,不,一年。 你要是惯性思维没达到做事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做不好生意,你会赔的土崩瓦解。” “够了楚亦清,我烦透你了!” 毕月边气哼哼的掀开门帘,边拧眉边小声道:“嘚啵嘚嘚啵嘚的,不咬人膈应人。” 这态度让楚亦清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歪头看着窗外,连喝了一壶茶水,坐那劝自己:这是弟妹,气死自己也是楚家人。 …… 市政府大门口,毕成把领带递给毕月,用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又一伸脖子等他姐给系领带,这玩意儿他一直系不明白。 “姐,你不是雇那个唐爱华了吗?怎么不叫他一起来? 啊,他是副总,我啥名头没有。 你拿你弟弟当骡子使唤呢,哪有坑哪顶,忙的我嗓子都冒烟儿了。” 毕月沉默,被楚亦清搅合的心绪乱糟糟。 “姐?” “哎呀!”毕月烦了:“姐什么姐。叫人来,连个巴掌大的地方都没钱拍下来,让人心慌跳槽啊?嗓子冒烟儿废话还这么多。你等会儿给我学着点儿。” 毕月将她的皮包往毕成怀里使劲一塞:“走!” 毕成纳闷:“你哪来的邪火啊?”摸了摸脑袋:“舅舅说啥刺激你了?” 进了会场,毕月成了月亮湾大酒店的毕总。 而意气风发的楚亦锋,在同一时间也进了会议中心。 第五九五章 我是一只小小鸟 雄姿英发的楚亦锋,笔直的站姿等候在会场报厅的门外。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紧闭的大门,等候工作人员通知他入场。 而场内此刻有一对儿夫妻,他们共同出席这个会议,一前一后隔了四排的位置,关心的侧重点却不一样。 一身深灰色西服的夏天,她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眼神却一直落在大厅后部的同传室。 她不知道后面有人在盯着她,那人看她的背影,都能察觉到她此刻不被外人所知的紧张。 夏天专注于倾听耳机里的同声传译,这是同声翻译的首次亮相。可见这场会议的重要性。 可此刻作为翻译官们的最高直属领导,她就差点儿控制不住失望摇头了。 同声传译,不影响或中断讲话者的思路,耳机里最多间隔十几秒就要准确翻译出意思。 现在同传室里只有三个人,可见翻译的语种有限。 并且在第一个代表发言时,耳机里的声音也很明显地出现了不足够稳定、不足够专业等瑕疵。 有因为紧张停顿超过了几十秒的瞬间。甚至还有第一时间并未翻译出来的空挡。 夏天端坐在那,有些无奈的摘下一侧耳机。脑中是复杂难言的思绪。 八十年代这样的人才还在国外学习深造中。 她都替那些在海外的学生们着急,赶紧学成归来吧。 作为穿越者,她见证了祖国发展的两个时代。 她想后人是无法想象,这一刻祖国在腾飞中碰到的各种尴尬,各种问题。 八十年代,我们落后,我们是起步阶段,我们缺大量的人才。 各种先进仪器需要靠引进,包括她刚摘下的耳机,我们连培养优秀的翻译官都需要时间。 夏天又忽然一挑眉,重新戴上了耳机。 她想,有啥? 我们现在是不行,可你们知道二十年后的中国会是什么样? 地震,海啸、爆发冲突,大使馆包民用直升机救人,到达后第一句话:我们是来接中国人的。 空中禁飞又怎样,我国是第一个动用军舰救人的国家,到达后还是那句话:我们是来接中国人的。 清朝,你们外国人来给我们修铁路。二十年后,我们中国人给你们英国人修铁路。 外语?我们现在确实是没有高品质优秀的翻译官。 可二十年后,你们国外免税店都得给我们放中文解释牌,就怕我们中国人不买,就是有钱。 我们已经不需要说外国话了,倒是你们得说中国话! 夏天知道,这就是她的目标,这就是他们这几代人的使命。 可刚刚鼓足了劲儿,劝自己学术性和专业性需要时间提高,不要再讲究凡事尽善尽美了,含糊过掉不要较真儿,多几秒就多几秒,她又忽然紧张了。 话筒前的楚亦锋,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要知道演讲稿这种东西,还有咱国家的会议精神,稿件是需要层层考核最终定稿,不能出现意外的,并且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有备案。 但台下他眼中的一小国家的代表,却非常不合群、似有意无意的打断了他近乎完美的演讲。 场内有微妙的气息在流转。 楚鸿天的面前摆着他儿子那演讲稿,要没有这稿子和第一次佩戴的耳机,他啥也听不懂。 此刻坐在他以前老首长的身边,紧张的脸通红。 其实比他更紧张的人还有很多。 按照人之本能,耳机里没声,应该本能回头看眼同传室,可楚亦锋头都没回。 他脑中用两秒钟急速吐槽。 挑衅是吧,用你们那小语种哇啦哇啦什么意思?当你们国家呢,巴结强的,欺负弱的,还跟中国军人对比? 深沉的声音只停顿了下,一身锐气淋漓展示,沉稳回道:“我想,区别在于,中国军人从不惧强敌。” 出了会场,有几分少爷脾气上涌的楚亦锋,抿紧唇又继续心里吐槽:小爷听得懂也会说,可我就用中国话回答你,爱咋咋地。 不止是楚亦锋这场重大会议出了茬头,就连毕月那面在同一时间,也发生了很大的插曲…… 毕月进了会场,有点儿疑惑: 难道提前到的,都不算重要人物?越重要的越踩点儿?迟到彰显身份? 正要跟毕成耳语两句时,陈凤翔副市长的秘书走进了会场。 毕月眼睛一亮,有认识人好办事儿,免得连攀谈的人都没有。 张秘书引领着毕月,让毕月终于走进了八十年代京都房地产的商业圈儿中,他挨个给介绍了起来。 毕成一直跟在毕月的左右,他看起来是一脸诚恳,实际心里想着:人活着可真假。 瞅那些跟他姐握手的老总们吧,一个个挺会做人,没人会说没听过月亮湾啊?倒是频频点头,像是他们知道月亮湾在哪似的。 实际上,月亮湾现在还是空地好吗?就连这名,都是她姐非常随意的一拍脑袋瓜去注册的。 没名片,毕月有些尴尬。 无论认识谁都是那几句话:“对,东郊那块地是我们公司开发,还请您以后多多指教”,就这换汤不换药等等应酬话,也挺让她尴尬。 最让她握拳给自个儿鼓劲儿的是,名不见经传小人物发家史的过程,实在是夹杂着太多感慨。 包括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毕月尽量让自己笑的很得体,装作没注意到会有人不经意扫眼她肚子。 她明白,换谁都得纳闷。女人从商也就算了,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人,这么年轻就挺个大肚子来了。 在张秘书的提携下,毕月谦虚的对各种“总”一一握手,介绍自己,就在他们这面相谈甚欢时,门口有了骚动。 毕月也跟着看了过去。 入眼就看到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淡蓝色西服套裙走在最前面,身后簇拥着四个男人。 有跟毕月几面之缘、看起来一副亦正亦邪模样的李大军,那个李副总。 有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助理,手中拎着一个突兀的女士包,看来是那个女人的。 还有两名看起来一脸精明的男人。 而刚才还跟毕月有些端架子的前辈徐总,立刻一脸笑容几大步迎了过去:“李总,看你阵容,今儿势在必得啊。” 女人说话语速很慢,可一颦一笑挑眉间却暴露了气势凌厉:“老徐,你的竞争对手可不是我,据说今天还有台商和港商。”说话间伸出手回握住,继续笑谈道:“我倒是希望,咱们这些老熟人今天能满载而归。” 毕月知道,这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天天。 据传是跟楚亦清那臭女人名望相等的女强人。 就在李天天隔着几个西服革履的人影,也回望毕月时,她的身后又有了骚动。 毕月知道,又有大人物到了。 这大人物得带几个人彰显身份呢? 香港林氏集团创始人林鹏飞,白衬衣黑西裤出现,毕月和毕成立刻惊呆。 呆,不是因为又见到恩人了,是后面。 林鹏飞的身后,没有四个大美女,也没有四个男助理,只有一老头。可那老头? 毕成失态的出声喊道:“是许叔吗?” 听到有人叫他,个头不高的许豪强,立刻在林鹏飞的身后翘起了脚。 第五九六章 连环插曲(祝丫头们女神节快乐!) 外界传林老板因为家庭原因,将要离开内地定居香港了,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会很少回京都。 外界也都在猜,那林氏集团在大中华区的负责人会是谁呢? 所以今天在场的各位,没人敢小瞧林鹏飞身后的小老头。 恐怕这位就是林氏地产的负责人,带出来亮相了。 许豪强翘起脚看到毕家姐弟俩时,眼神中盛满了不可思议,翘脚的姿势都没耽误他被惊的瞪大眼睛咧开了嘴。 又从林鹏飞身后露出了整个人,拽了拽红格领带,像是被领带肋的要上不来气儿似的。 毕月瞬间松了口气,由吃惊的表情变成了笑眼弯弯,看这大大咧咧搞笑的动作就是他。 毕成是激动万分的,他又小心翼翼叫了遍:“许叔?还认识我和我姐吗?” 那语气,在毕月听来,像极了“还认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她笑出了声。 她觉得今天真的不白来,恐怕这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愉快的高于过年。 “哎呀呀!” 听,这夸张的惊叫。许大叔就是这样,像个老顽童,又从不另人失望。 他当年说不白吃你们的饼,到了莫斯科就能在惊疑不定的状况下,排着长长的队伍给买大列巴。 他说还会再见的,真就重新相逢了。 许豪强都走了两步了,才想起得回头跟林鹏飞点下头。 这才一脸惊喜万分的急步走上前,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你们……你们怎么?” 毕成笑的格外开心,一把抱住许豪强的肩膀:“许叔,你没变。” “就一年能变哪去?倒是你,结实了!”许豪强一巴掌拍在了毕成的后背上,同时笑呵呵地盯着毕月,瞟眼毕月的肚子:“你这什么情况啊?” 毕月看着许豪强伸出那两手,也不知是要跟她握手还是要拽她,她一把抱住,在旁人看来更像是轻拥:“大叔,去哪了,怎么从来没找过我们?” 许豪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也回手拍了拍毕月的后背:“去澳洲了,我……” 粗哑的声音打断了不合时宜的叙旧,林鹏飞那高大的身影立在毕月的面前,这一次他主动伸出坚定有力的手:“又见面了。” “飞、不对,林总,您好。” 林鹏飞看着面前一身桃红色西装的毕月,又看了眼身侧的毕成,他看清了这对儿姐弟俩眼中的崇拜。 有好久没笑了,这一刻控制不住嘴角微翘。不知为何,心情莫名转好。 林鹏飞紧握了下毕月的手,又拍了拍毕成的肩膀,都出乎他自己预料外,居然说了句:“加油。” 说完就有点儿不自然,当然了,别人是察觉不出来的。他在政府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奔最前排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许豪强又是一脸惊讶,边惊讶还边记得要安抚他那俩小友,声音还挺大:“等散会的,叔请你们吃饭。” 而毕月和毕成,还没等消化完粉丝被偶像鼓励加油的激动呢,李天天也被引领着走了过来。 李天天走到这对儿姐弟俩跟前儿时也忽然站定,她率先利索地伸出手,一脸温和的笑意:“毕月,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也比我想象中步子迈的要快,终于见面了,你好。” “你好李总。”毕月微低了下头回握住。 这人不是应该因为不卖地看不上她吗?怎么感觉像是在递橄榄枝?难道是她的错觉? 李天天仍旧慢声细语,这是她这么多年为了控制结巴养成的说话语调,不过这语调里,确实有浓浓的善意:“将来如果有什么项目需要共同合作的,或者你有哪些方面还吃不透,随时可以找我。” 毕月没控制住表情,脸上露出惊诧。 而李天天在看清那份迟疑和惊诧后,已经点了下头面带微笑离开了,她也带着手下坐在了第一排。 李大军坐定后,回头还看了眼仍在傻站着的姐弟俩,耸了下肩,低头闷笑着点烟。 “姐。”毕成拽了拽毕月的衣服底角,凑近小声道:“你发现了吗?刚才跟你摆架子的那些人,看咱眼光不一样了。” 毕月坐下身时,回头看了看,还冲几个刚刚打过招呼的各种“总”笑着点了下头,这才跟毕成耳语道:“大成,你什么感受?” 毕成正了正领带,忽然哑然失笑。 他拿起月亮湾的大圆牌子,翻来覆去的瞧了瞧,什么感受呢? 毕成组织了下语言: “有点儿像是被前辈指教了。像不像咱学校里叫的那种学哥学姐?学校里的还差点儿意思。反正我就知道飞哥和那个李总,就那派头,那才叫前辈。” 毕月听的一乐。 她双手环胸靠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林鹏飞和许豪强的背影,又看了眼另一侧在窃窃私语的天天国际小组。 “姐,你呢?” 毕月眼睛微眯道: “我在想,我到底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和他们这样优秀的企业家平起平坐。一起喝茶,吃饭,谈事情,而不是前辈对后辈的指教。” 拍卖会正式开始,投影仪上立刻出现了几块即将被拍卖的土地立体图。 一号地、二号地、三号地,共七块地,随着政府工作人员的讲解,场内有种要一较高下的气息在流转,很微妙。 而毕月的脑中也同时出现了一个立体图,她脑中的图可比投影仪上干巴巴的投影要形象具体。 一号地,2000年出现cbd概念以来,那里将成为京都商务活动中心。而这块地上,将来会有很多高档公寓拔地而起,入住率不断增长。 二号地,二号地看来李天天很想拿下,那女人眼光确实犀利。 毕月拿着牌子挡住半张脸,跟毕成小声耳语,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舍:“这二号地,要是盖市场走商铺,租金一年一个样,涨幅速度,你有一天都不敢想。大成,三号地,三号地也好啊。” 三号地,九四年盖了百盛、万通新世界、华联。四号地也不错,其实七块地都好。 毕成脸色有些微红,怕他姐太激动一会儿再意气用事举牌子,用气息道出事实:“咱没钱,白想。” 毕月挺讨厌她弟弟戳破事实。本来心里就够煎熬的了,面前摆一大蛋糕,舔一口都不成。 一号地开始拍卖了。 那个跟毕月略微端架子的徐总率先举牌子,他这一举不要紧,后面频频飙价格。 毕成在替许豪强着急。他来真像是看一场竞拍会,就是现场气氛不允许,这要是足球场地,他就差给大飞哥和许大叔摇旗呐喊了。 而毕月随着那些举牌子报价的动作,她手指点着裤子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心里急速的省钱算账,脑子发热到算计着,把家里的房子全拿去贷款。 就在许豪强直接喊出一个别人都觉得不合适的价格,林鹏飞冲大家微笑说了句:“承让”,他们那面成交了,毕月也一把拽住替别人高兴的毕成,又用牌子遮住半张脸:“大成,咱六号地也举牌子。” “什么?”毕成睁大眼:“姐你疯了吗?” “那现在还有人当坟圈子用呢,破地方,价格指定低,咱开发。”又用下巴点了点前排坐的那些重量级大咖:“他们也够呛能瞧得上,大成,资金咱贷……” 发现毕成脸色有些严肃的看她身后,毕月慢慢转过了头。 女人就坐在毕月的身边,微扬着下巴,启动红唇,一脸土豪相:“相中六号地了?拍。” 毕月用手捂着心口:“你阴魂不散啊?” 楚亦清倒是从容应对,前后左右有别的老板发现她了,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难道四海集团也要掺和一脚? 楚亦清躲又躲不开,只能一边冲大家点头示意,用手指指指身边的毕月,一边咧嘴保持微笑,用牙缝里的声音说道:“不叫姐就算了,你别给我大嗓门丢脸。相中哪个买哪块,有我呢。” 毕月承认,确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别吵吵把火。她干脆不吱声,目视前方,取消刚才脑袋一热要买地的计划。 也得说楚亦清一出现,她冷静了些,没那么见钱眼开了。这要是晚上回家跟她娘说,娘,房子都没了,我又买荒地了…… 一号地,二号地,三号地,鹿死谁手,都发生了一番价格战,直到当场签署拍卖成交确认书才算完。 楚亦清一直坐在毕月的身边,两人相安无事也没再说话,可她心里浮躁极了,手痒的很。 这毕月,怎么哪块都不竞价?来玩来啦?瞧那怂样。 前方话筒传来:“现在进行六号地……” 果然,大咖们真如毕月所想兴致不高,可有位名叫楚亦清的土豪兴致高啊,她刚才没听错的话,弟妹说要买六号地。 楚亦清拿起月亮湾的牌子就举了起来。 这回场上场下,前排的后面的,都注意到这位楚总了。 楚总正举着那大肚子女孩的牌子……等等,那女孩儿怎么像要跟楚总干架的架势?直往下抢牌子呢。那大肚婆到底是谁啊?怎么谁都认识? 毕月差点儿被气疯,要拍举自个儿牌子,她这牌子举完就得掏钱,公证员坐一边呢。 “你神经病啊?” 然后毕成就见证了两个女人坐他旁边,就跟讨论买萝卜白菜似的对话。 楚亦清这回略猫腰坐着,顾不上跟认识人点头了,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侧着头跟毕月瞪眼睛:“我给你买。” 毕月用气息气愤道:“我不要。” “我白送你。” “你神经病抓紧吃药。” 毕月一把抢过牌子。 同一时间,许豪强坐前面也终于举牌子了,林鹏飞扭头看了看后面,摸了摸鼻子又转过了身。 第五九七章 点儿高的两口子 林鹏飞转回身翘起二郎腿,一副略显慵懒的模样靠在椅子上。 也确实可以松口气了,他对七号地不敢兴趣。 可他盯着投影仪盯了两分钟后,忽然嘴角微翘,又跟刚刚一样,心情莫名的很好。 笑的许豪强一脸莫名其妙的瞅他,林鹏飞赶紧摆下手,意思是他没其他指示。 那个叫毕月的小丫头,是的,在他眼中,就是个小丫头。 别看好像是怀孕了吧,但那副稚气未脱弱巴巴的小模样,显得太过年轻了,行为上又像个小冒失鬼。 可就是那个小冒失鬼,总给他很复杂的感受。 看起来也就是十九二十岁,年纪轻轻却敢踏上国际列车,跟他用一样的方式,去淘金、去经历、去积累资金。 他一个大男人,当时踏上那趟列车都心慌,要不是被迫使然,绝对不走那条路。可没有身后那对儿姐弟俩胆大。 他军人出身,一技傍身,但那对儿小姐弟俩呢?恐怕靠的就是:现在还有的那一脸无惧无畏和没心没肺。 林鹏飞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回忆。 一幕一幕惊心动魄不敢睡觉的场景,似映入眼帘般重现。 听说是那小丫头拍下了证据。 在当时那样随时会丢命,一个姑娘家随时会丢清白的状况下,她心性倒是挺坚定。 没吓的崩溃,还敢贼胆大的拍照片。 人啊,危险来临本能保住自己,别说女人了,有几个爷们能做到如此? 还有那丫头和她弟弟,一见他就满眼崇拜。他林鹏飞真有什么让人崇拜的吗?答案是否定的。可见他们有多年轻。 每个人成功与否,不过是命运的推波助澜,有多少路是被逼走到那一步才能有今天。 等他们真的设身处地感悟到这点,恐怕也得到他这岁数了吧。 林鹏飞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看了眼副总、他以前的老哥哥许豪强。 他想,就冲这份机缘,如果有一天,那对儿姐弟俩需要他这个前辈儿指点一二、帮助一二,他不会阻拦老哥哥能帮一把是一把的。 而同样就等散会庆祝的李天天,也回头看了眼出声音的毕月和楚亦清。 李天天能够看出来楚亦清那脸上的笑是硬装端着呢,微微示意点了下头后,这才看了眼毕月。 就这一眼,她就憋不住笑了,赶紧回头,怕激怒楚总。毕竟外界总拿她俩作比较,别再误会她是挑衅。 可李天天转过身仍旧失笑的抿了抿唇。 那小孕妇倒是挺诚实,一脸不高兴,端端正正的坐在那目视前方,一点儿没给楚总面子,脸上就差明晃晃写几个大字“事儿妈”了。 如果她没调查,或许此刻会觉得毕月那小姑娘很假,装什么呀? 可主席说的对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她啊,最近几年掌管一切,凭借敏锐的嗅觉和直觉一次次扩大公司的规模,却对人对事越来越武断。难怪闺女他爸笑话她:有一言堂的趋势。 李天天承认,之前她对未曾谋面的毕月印象很差。 给多少钱也不卖地,你说你要不差钱也行,本身又没什么钱,就那小饭店见过几十万嘛。说明什么?可见那小孕妇心思贪,狮子大开口,秉性不纯,满会见缝插针的。 再加上凭空冒出个小丫头片子,初来乍到,干哪行不得先拜拜祖师爷,结果可倒好,一点儿面子不给,干脆躲跑了,说是回农村了,怎么谈都是一块硬板。 骨头那么硬,谁给的胆儿? 然后她就知道了毕月是楚家未进门的儿媳。 噢,原来是楚家给的胆儿。 但那可是没进门呢。就算进门了,你以为有楚家就一马平川了?皇城根儿脚下,谁敢这么放话? 李天天思绪飘飞,回忆前一阵儿她对毕月的印象,说实话,当时她很生气。 她等着毕月正式施工,设计障碍,她要让年轻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年纪轻吃亏是福,什么叫楼盖一半儿无力回天。反手还得求到她这,减价处理那块地。 可就在前几天,听说月亮湾注册了,本想知己知彼用才掉档案,结果调来了一看,那小孕妇和她当年一样,明明有助力,却没用过,没想指望过。 原来上赶子还真不是买卖,看看身后气急败坏的楚总就知道。不是不帮,是不想要。 原来有个女孩子跟当年的她一样,脚下的路要自己趟过去。 原来那小孕妇的资金不是凭借那张漂亮脸蛋,那是豁出命倒货挣,再加上她叔叔是个商业奇才,也是个敢想敢干的人。 李天天看着台上进入最后一个流程领导讲话,她保持得体的微笑,心里却百转千回,又想起过去的自己了,所以她今天对毕月释放了最大的善意。 她很希望有更多敢拼敢闯有梦想的女人,像她一样,坐在男人的天下,桃李争辉,不逊色任何一个男人。 再想起过去和小姑子倒布包被抓进去,她被踢的肋骨骨折,被揍的没个人样,被治安联防抓的满胡同乱蹿……那些年遭过的罪,流过的血泪,记忆犹新。 李天天此刻倒是很想跟毕月说说知心话: 小孕妇,因为你年轻,所以你现在到达不了我这个程度。可我很看好你,我甚至相信你能用很短的时间追赶上我,因为你出现在最好的时代。 女人不易,女老板越活越不像女人,更不易。 要舍弃很多家庭的时间,舍弃陪你肚子里孩子的时间,要一言九鼎重信诺,要收起女人的情绪化,要学会任何的时候都要拼命追逐不气馁,你做好准备了吗? 李天天又再次忽然回头看向毕月。 毕月赶紧收敛了对楚亦清烦到不行的情绪,冲李天天的方向低了低头算是打招呼,心里莫名其妙,李总怎么了? 却无心思多想,因为她身边那不咬人膈应人的终于憋不住了,她就知道,要散会了,一准儿得给她几句,要不然那都不是楚亦清。 楚亦清被气的不行,还得端着笑。太难堪了,那牌子被毕月在众目睽睽下抢下。 完了,一个个都是人精,恐怕过后一打听,知道是她弟妹,都能猜出来他们楚家不团结。 你说她好心好意的,给钱都不要,明明小锋和毕月有指望的人,为什么不用她这个靠山?她再不好,她是他们亲姐。气死了。 楚亦清咬牙切齿用气息说道:“毕月,你可真行,我这一下午时间……”语气中是满满的不甘心:“一下午啊,陪你在这坐着玩了!你知道我的时间是钱吗?!” 毕月也被气的不轻,神经病啊神经病,被她摊上了,还甩都甩不掉。 还整个时间浪费时间?也是,人家楚总除了忙工作和回家,还得挤出时间见情夫呢,那就不叫浪费时间了,那叫陶冶情操。 话都到嘴边了,毕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别刺激楚神经了,她家会所还得等这些有钱人去呢,在这打起来丢了大人了。 “我让你来的?”毕月到底没控制住,又烦躁的加了句:“你别跟我说话。” 这面散会了,毕月赶紧越过楚亦清,:“林总,许叔,恭喜啊,我请你们吃饭吧……”她打算带他们去会所。 楚亦清的身边也围了好几个人,立刻恢复官方笑容:“我们集团项目太多了,房地产这块不可能有想法。那不是我弟妹嘛,我过来把把关。” 而另一头军区那面,楚亦锋正被人调侃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无论他之前他之后,别国代表都没再问过问题。 楚亦锋笑呵呵对办公室同僚道:“我是点儿高。”话音儿刚落,门口传来:“楚哥,去礼堂。” 楚亦锋摇头,他下班还着急回家呢,坐在桌子上回道:“不去。” “不是我叫你,是首长。” 楚亦锋听着红色娘子军向前进向前进的曲儿,他才明白,啊,是叫他来当翻译的。真是够了。 心里在算着时间,关于这段芭蕾舞,他也解释完了,等看完这场他就撤。 一脸严肃盯着台上。可盯着盯着就认出来了,那是白雪吧?饰演吴清华。对了,他还答应演出来看呢。 “向前进向前进”的音乐声越加昂扬激情。 台上的白雪配以合体的军衣短军裤、大刀、枪械道具。 她在后面一堆配角整队立起足尖动作,场下观者掌声雷动时,随着乐点儿几个纵跃,随后就开始挥鞭转,转啊转,转啊转…… 楚亦锋忽然一闭眼,不忍直视了。估计白雪那脚踝骨得咔嚓一声。 后台,白雪哭的妆都花了,仰头看到楚亦锋那一刻,瞬间捂住脸,哭的更是不能自已。 “没事儿,台下坐的全是外行人,没人能看出来。抓紧去医院。” 安慰白雪的文工团女战士赶紧站起身:“那这位首长,能麻烦您送白雪去医院吗?我们后面都有演出任务的。” 楚亦锋抿了抿唇,他今天确实“点儿高”。 望着噙着泪,一脸可怜巴巴惨兮兮的白雪,楚亦锋态度很真诚:“你等我会儿,我给你叫人去。” 边小跑出后台,边四处寻人。 心里只明白一点,他可不能背个大姑娘从后台出来。 知道的,能说清,不知道再瞎传呢?他结婚了,本来就没办婚礼,更得注意作风问题。 第五九八章 欧巴今儿个真倒霉(二合一) 楚亦锋出了大礼堂,边寻人边替王大牛遗憾。 这要是在身边,甭管多远,他都去叫。 岁数相当,俩人都很上进。 一个憨厚耿直,一个是人精心善的姑娘,相互扶持,共同成熟,牵上这样的红线,大牛的前途无量啊。最关键的是,他欠王大牛一小媳妇。 “小李?小李!” 楚亦锋喊住刚换下岗的小战士,他得叫岁数小的。 虽然他知道他要是回办公室喊一嗓子,有没有人背文工团白雪?能得来一群狼响应,还能算个小人情。 可那么做不地道,对人家姑娘家名声不好。这小李好,岁数小,怎么瞎传也扣不到他脑门上。 不到二十岁的小战士立正站直敬军礼:“首长!” 楚亦锋笑骂道:“首什么长?你叫我我敢答应吗?稍息。” 小李笑嘻嘻的放下手。 叫楚参谋?楚干事?叫什么都不对嘛,这回回来是借调。他不知道该叫什么,就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楚亦锋边带着小李往礼堂快走,边扭头瞅了一眼:“里面穿的什么?” 一脸聪明相的小李赶紧紧张的拽住前大襟,啥意思啊?要扒他衣裳啊? “楚哥,我光膀子呢。” “臭小子,连个背心都不穿。一会儿跟我外出背个伤号,礼堂里全是人,那是个姑娘家,你给我速度快点儿。” …… 舞台上出现重大失误的白雪,此刻大脑像浆糊般乱糟糟的,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却泪眼模糊的一直盯着门口。 前后左右有很多换装卸妆的战友,白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谁跟她说话也不答应一句。 她期待着楚亦锋去而复返,心里只知道:楚大哥碰到了,就不会扔下她。 盼啊盼,当一双泪目中真的出现楚亦锋的身影时,可想而知,白雪的心情有多激动,还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包裹着她那颗心。 甚至心暖的忘了哭,哽咽中带出了期盼:“楚大哥。” 楚亦锋点点头,往旁边一躲,小战士也跟着出现在白雪的面前:“就她,你背着,快速移动,手脚利索点儿,别惹首长们注意。” 小李马上连连点头。 白雪却登时惊愕的瞪大眸子,看着利索蹲在自己面前的小战士,她只发出个“这?”,楚亦锋就上手帮忙往上扶了,边扶还边解释道:“你那脚不是冷敷的事儿了,得去医院。我背你影响不好,小李岁数小,他背没事儿,放心。” 结果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小李觉得背上那大姑娘哪是哭啊,快赶上下雨了,眼泪哗哗的全掉他脖颈子上了,顺着脖子往后背流。 白雪狠狠咬住下唇,却抑制不住哽咽声, 她泣不成声的趴在小李的背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后来索性将整张脸都埋在小战士的肩上,哭到身体抖的厉害,哭到让在后台换装的战友们都趁着空挡过来纷纷安慰一句。 还哭的楚亦锋挠头不已。 楚亦锋不明白了,白雪怎么那么能哭?怎么就能伤心成那样? 你说同样都是女的,他家毕月怎么闹着玩都不急眼,发生越大事越不哭。 天吶,不知道的以为是发生啥生死大事儿呢。 将车开出去军区有十几分钟了,白雪还在哭,楚亦锋的情绪有些要失控了。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看向车窗外长运气了几下,可见真是被哭烦了,手攥拳又松开调整自己,被哭的这个闹心。 瞟了眼副驾驶上的小李,瞧瞧,给这小伙子都哭的脸抽抽了。 “白雪啊。”受不了了,打算安慰几句。 楚亦锋通过车视镜跟后座的白雪对视了下,听到哭的声音终于卡壳了,这才又继续道:“你那失误只有专业人员能看出来。下面坐的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只明白那是跳舞,根本看不懂好坏。真的,多大的事儿?是不是?小李。” 小李哪看了,他刚才值岗来着,但反应很快:“对,我们一般就会瞧个热闹。” “你听听,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说,白雪同志,甭哭了啊,你都给我哭冒汗儿了。 谁一生中还没几个失误? 再说当时你后面那些配角不是马上给你补上了吗?并不丢人,台下坐的都没人知道你受伤。 你团长那面也能体谅,你看他都没当回事儿,连后台都没去,对不对? 退一万步,你这都谈不上处分不处分,有什么可哭的? 也就是写个检查,脚养好了好好训练,又不是脚废了!” 白雪听到这,肩膀又是一抖,胸口也跟着一抽,再次双手捂脸痛哭了起来。 之前发生失误后,一直大脑跟浆糊似的,结果此刻被楚大哥一分析,白雪才想起来,对啊,还有检查,不止是被楚亦锋伤的痛彻心扉,还有同事们的眼光。 那些跟她争演女主角的对手们会很开心吧?被她比下去,可她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楚亦锋彻底无奈了。舔了舔唇,得,刚才等于白说了。 这一路啊,两个男人都在女人的哭声中度过。 可下到了医院了,楚亦锋让小李赶紧给白雪背处置室去,他打算给王家打电话,给白雪家人整来,他真是要受不住了,忙乎一身汗。 楚亦锋心里明白王大伯跟他父亲都忙着外国代表团呢,只能指望王大娘赶紧接了。可等了好几声,还是没人接。就在他要挂了时,家政人员接起电话说了几句。 完了,楚亦锋更无奈了,真“点儿高”啊,本来出于一个院儿住着,挺熟的,他父亲跟王大海关系也在呢,又答应去看节目等等原因,才在出了事儿后第一时间去后台看看,结果砸手里了,王大娘去了外县。 楚亦锋又往毕家打了个电话,是刘雅芳接的,他告诉会晚点儿回,问毕月回没回来?家里有什么事儿没有?刘雅芳捞起电话就开始磨叨:“她倒是来电话了,说跟大成俩遇到认识人了,要请人吃饭,还去你那会所了。你说说这丫头长没长心啊?请谁啊?俺们都搁家呢,你舅也搁这呢,请别人去那么贵的地方,那得花多少钱?” 楚亦锋赶紧安抚两句,自家的,什么钱不钱的,然后就迅速挂掉。 他对丈母娘那絮絮叨叨的磨叽十分拜服。 楚亦锋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中,小李战士马上用胳膊蹭了下脑门的汗珠子,像求救般望着楚亦锋。 “你怎么站这?” “她不治,还给医生撵出去了。” 楚亦锋疑惑:“医生走了?” “嗯。她发脾气,发好大的脾气。” 这话说的,楚亦锋更是不解,要知道白雪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极其温柔的姑娘啊。那可不是个烈性子,怎么可能? 楚亦锋推开了处置室的门,入眼就看到冷着一张小脸的白雪。 他挑了下眉,没出声。 室内静了一瞬。 倒是白雪主动说话了,冷声冷气道:“就这样吧,别治了。一次失误等于污点,再不会被人信赖,也不会让我挑大梁了。” 楚亦锋抿着唇角,看了眼白雪那肿的跟馒头似的脚踝。 白雪讨厌这样的楚亦锋,讨厌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脚。 她本来只要见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开心、失落、难过、高兴,控制不住自己想贪心的多看见他。 只有楚亦锋,只有这个人,让她明白原来只要看到一个人,一眼就能很喜欢很喜欢,无论之前怎么调动自己积极点儿生活,做人要懂得要自尊,别人家不喜欢她,她还挺卑微的往前凑。 可…… “我说你有没有听到?我不治,不治了!治好又能怎样?我就瘸一辈子得了!” 楚亦锋深呼吸。这还是小孩儿吧?发的这脾气非常无厘头。你跳不跳舞也得治病吧?跟谁赌气呢? 但是楚亦锋也有点儿理解明白,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来讲,人生的大事无非就那两样。 一个是嫁个如意郎君,一个就是眼下那点儿喜欢的事业,这就目标。受挫折了,确实受不了。 楚亦锋很平静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态度不错道:“白雪,我也憋足劲儿想干过某件事儿,结果还不如你。 你是紧张和现场发挥等等原因,我却是因为一个非常愚蠢的原因。”楚亦锋说到这,一耸肩。 提起过去种种想装作无所谓,可提起还是会非常非常遗憾,压下那种思绪,继续道:“就受伤了,就之前憋足劲儿的那些准备工作,全白做了。我就被迫撤回,我就……总之,我懂你训练了很久又功亏一篑那种无法释怀的感受。但咱是成年人了,咱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白雪忽然又捂脸大哭了起来,这次是哭出声的。 楚亦锋有些无言以对,太情绪化了,简直了。 没招了,只想速战速决。 楚亦锋走到白雪的面前,做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暖心的安慰动作,他那大手拍在了白雪的脑袋瓜上,似哄似安抚道:“咱可甭哭了,影响不好。 这样,你配合正骨,咱治完,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不是答应你去我那饭店吗?给楚大哥个面子,啊?我给你叫医生去了?” 白雪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想,就冲楚亦锋第一次跟她这样说话。 …… 毕月和毕成陪着林鹏飞和许豪强在会所里正逛园子中。 姐弟里一脸笑容,这一刻也显得话特别多,状态很热情。 他们边走边介绍着会所里的一切。 许豪强频频点头,给予肯定: “这地儿不错,这地儿确实不错,是不是飞哥?” 毕月噗嗤一下,又笑出了声。 她都听许叔叫了两遍飞哥了,还是不习惯大叔这样谄媚的叫法。 “你这丫头,笑啥嘛。你也叫飞哥,咱都平辈儿。” 毕成到了拐角处,笑呵呵做了请的手势说道:“我们可不敢。林总时间表都是排好的,能百忙之中陪咱们吃顿饭,我就挺高兴了。 今儿拍卖会那阵儿我姐还说呢,什么时候能跟林总这样的大人物一起喝茶吃饭什么的。” 林鹏飞倒是习惯:“无所谓的,叫什么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跟着跨过门槛进了东跨院,他两手插在裤兜里,闲庭漫步般跟着,也点了点头道:“老许,繁花满园,绿草如茵,确实不错。你待会儿办张卡。” 毕月脸红谦虚,夸会所就跟夸她似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摆手道:“不用不用,待会儿走,我给许叔弄个卡。” 许豪强那个老顽童立刻冲毕月做了个开枪的动作,笑的一脸褶子:“够兄弟。” 这一个动作就给毕月逗的咯咯的: “林总啊,不过您能信着我许叔给你管公司吗?我怎么瞧着那么不靠谱呢?” 大家瞬间都笑出了声。 “龙虾?专门运的?”许豪强仰头看了看,啊,难怪,池子里还养着金贵鱼,到后厨了,指着龙虾道:“来,服务员呢,记一下,给我们来四只。” 毕月很土豪,比了个八的手势:“听我的。” …… 在林鹏飞和许豪强面前装完豪,毕月安排大家去了打开窗户就是池塘的小厅。 她趁着林鹏飞正在研究墙上的画:一幅鸿运百财,上面只画了白菜红辣椒和蘑菇的画,冲毕成使了个眼色又赶紧出去了。 “关叔。” “夫人,您可别这么叫我。” 毕月想说,您也别这么叫我行吗? 却懒得浪费口水,直接说正事儿道: “今天吃饭记账,明天我让楚亦锋把钱带来再划账。给我开瓶好酒。” “夫人,您开玩笑吗?您吃饭记什么账。” 毕月一下子就拉下脸: “关叔,您和小康还有佟管家心里得有数啊,我吃饭也得照给钱,明白吗? 一码是一码。 就是我父母和楚亦锋他爸妈来,尤其是他姐,那也得走私人账,做到账目清晰。要不然就四海集团一个月应酬百八十顿,咱这还能开下去吗?” “是,您说的对。” “有事儿叫我。” …… 坐在包间里,望着外面的池塘和林荫,听着大喇叭留声机里放着: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那首铁道游击队的主题曲,以及各种琵琶曲。 夜晚的微风再一拂面,圆桌前的几个人说话音量都自动降低,并且也放下了很多外界看来很物质的东西。 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林总,今天就帮毕月提前完成了心愿,平起平坐平等的谈心。 虽然他话还是很少,基本以附和为主。可毕月偶然间,还是能发现到他不经意间泄露的情绪。 随着话题不停展开,过去,现在,许豪强这一年干嘛去了,毕月为什么怀孕了,毕成去毕铁林那矿地所见所闻,跟林鹏飞介绍煤矿这方面的利润。 不过最终,他们慢慢的开始讲述共同倒货的经历。 许豪强讲起最初,他和他大飞哥。 林鹏飞听着,他一直就没放下过酒杯,时不时哑然一笑,也会听到某处细节时,端杯喝一口就着酒咽下苦涩。 而毕成是讲起他最后一趟是怎么挨揍的,当时如何动魄心扉,以及前一阵儿法院开庭。 听的许豪强一惊一乍的,尤其是听到那些早就被枪毙的名字,他还盯着林鹏飞沉默了会儿。 倒是毕月,她一直以观察为主,扒着龙虾,这话题没怎么参与,一看大家有点儿情绪不对了,及时采访道:“要是挣到第一笔大钱了,你们会怎么花?呃,当然了,林总是回忆下,我们姐弟俩还没挣到呢,打算借鉴一下。 许叔,你是正腾飞中啊?你这眼瞅着就要钱当纸片子了,咱怎么花啊?” 许豪强微微一笑,一脸智者模样,喝的脸通红,半斤酒下肚,但回答的可俗了。 讲什么当年挣了二百块,回了老家连夜偷摸往柜里存粮食,四处划拉白面小米,还杀了一头猪,大卸八块塞两口大缸里。 一再强调那年月二百块钱真是钱吶。 至于现在嘛,他用胳膊碰了碰林鹏飞:“现在好像挣多少都没那么大惊喜了,是吧飞哥?要不,等你走了,我给我老婆子弄来?买房买车买房车呗,也就这些了,搞的很没有追求嘛。” 毕月又再次被逗笑了,她很没有自觉性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姐。” “没事儿,就一口。”偷喝酒被抓包,正脸红打算说点儿啥岔过去呢,一抬头,她坐这位置正对着窗口,看到院子里身影,瞬间打了个酒嗝。 毕月极快地眨了下眼睛,夹菜时也眯眼望向院子,只是表情很淡定。 院子里,楚亦锋在前,小李在后,他们俩人的旁边还跟着一露天轿子,轿子上是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本来那轿子是给客人预备的,客人还没来得及用。让毕月用,毕月说她是怀孕又不是残废。 这不嘛,第一次用轿子的人,就成了白雪。 第五九九章 刚好遇见你 会所前院一共十二个风格不同、面积不同的包间。 名字也各有特色。 分别是一展门、双喜门、三好门,四通五福六顺七星八仙九龙十全,最后是能装几十人宴会的百盛门,和能容纳三百人的宴会厅千禧门。 此时,毕月带着三个男人坐在四通门里。 此时,楚亦锋带着白雪和小李坐在双喜门里,三个人正看着穿旗袍的姑娘们行云流水般穿梭在包间。 有给拿菜牌的,有给倒茶的,还有给递上毛巾擦手的。 小李都傻了,他拘谨且身体僵硬的端坐在那,眼睛也不敢乱瞟,瞪着眼睛盯住玻璃。 这是吃饭吗?这得花多少钱?莫名其妙踏楚中校好大的人情。他好像来差地方了,不,他这种小兵就不该来。大姑娘在一旁服务,太腐败了,心口怎么乱跳呢? 而白雪心里也是吃惊不已。又不能当着小李的面前问出来。 这就是楚大哥开的饭店?她跟着大姨和大姨夫也去过很多好地方,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饭店。 怎能有不崇拜的理由? 白雪将毛巾递给身旁的旗袍女,那双哭的微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楚亦锋。 从楚亦锋摘下军帽放在一边,翘起二郎腿看着手中菜牌开始,她就一直再不遮掩地瞧着。 认真的看楚亦锋每一个动作、表情。从楚亦锋的剑眉、鼻梁到抿着茶水的薄唇。 白雪觉得,楚亦锋太讨厌了,他吸引人的过分。她身边所有的男性加在一起,都没有楚亦锋来的吸引人。 以至于刚才明明失落的要命,现在让她又有了那种无力感侵袭全身。不是事业,是感情上的无力。 到底要怎样提升,该提升自己哪些方面,才能让他看她的目光有温度,是看女朋友的那种温存。谁能告诉告诉她怎样才能站在他的身边? 白雪也不出声,就一直盯着,她自己都没发觉,是什么时候胳膊拄在了桌子上,托着下巴的姿势看楚亦锋。 可小李发现了啊。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啧,文工团一枝花,配全军区公认的优秀中校。他都觉得般配,看起来就像段佳话。 同时发现的还有楚亦锋。 脑袋顶被人盯着,早感觉出来了。不用抬头都知道对面那目光强烈,白雪瞅他什么呢?搞的他这个不自在,都不好意思抬头对视了。 楚亦锋边低头整理了下军衬,拽了拽腰带,边侧头跟小康说话点菜,心里也觉得好笑。 他怎么忽然变的敏感了?以前习惯各种这样的目光,难道是结婚被套上了紧箍咒,有种本能得躲着其他姑娘? 呵呵,看来,他楚亦锋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丈夫,一会儿这面儿菜点完了吃上了,他得出去寻寻她,不是来会所了?告诉她挑人很有眼光嘛。 白雪托着下巴,听着那些她没听过的菜名,听着楚亦锋低沉的声音,她失态的盯着。 没注意到对面的楚亦锋已经不自在了,盯的很专注是因为心里在给自己鼓劲儿呢:他真是英俊的不像话,说话做事沉稳的不行,挣钱能力又跟别人完全不一样,能甩别人好几条街。也有好多挺优秀的军人,可奇怪的是,他们在楚亦锋面前就是被显得黯淡无光,很平凡的样子。 有理想、有抱负、有担当。这么好的男人,白雪你在等什么? 借着今天失落失意又丢丑哭的那么难过,他还跟你很有共鸣,此时不摊牌更待何时? 想到这,白雪终于不盯着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伤脚。真心觉得,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等待会儿送她回家,她这脚站不住,到时候直接抱住,或者…… 白雪被自个儿的计划羞的脸和耳朵霎时红了。 反正不要让他成为你心里不可触摸的恋人,不能再靠着想象跟他在一起的情景沉沦。 一定要勇敢点儿说出来,他只要没结婚,就有机会,他也有机会选择更好的你。还或许,就冲他刚才知道哄你、轻抚你的头,他万一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你能重新选择呢? 小李很实在,看到小康离开了,赶紧问道:“楚哥,这地方指定不便宜,咱没必要……”说到这卡住,人家也不是请他的。 楚亦锋笑道:“敞开肚子吃。一朋友开的,不贵。” 白雪忽然插话,声音有点儿小,也没敢看楚亦锋道:“我想喝点儿酒,行吗?” 楚亦锋本想说你这都受伤了得吃消炎药吧,又一想,得,都成年人,他一请客吃饭的,没必要管的那么宽,再以为他差酒钱,起身走了出去。 而这一出去,他好一会儿没回来。 从后院儿回来的关叔,见到楚亦锋第一句话就是:“找夫人吗?” “她在哪屋?几个人?” “在四通门。她和她弟弟,还有另外两位男同志,看样子来头不小。门口那黑色车就是他们的。车里还有司机在一直候着,夫人让我送了点心。” 楚亦锋疑惑地微皱眉。冲身后的门指了指:“送进去几瓶啤酒,我去看看。” 而此时,许豪强喝的尿意上头,站起来要上厕所,转身间有点儿晃悠,毕成赶紧也跟着站起扶住,嘴里嚼着东西含糊道:“叔,我陪你去。” 一老一少,俩人都喝的不少,走道一起划圈儿,也全都是一张大红脸。 这俩人一撤,本想要出包间寻楚亦锋的毕月,就不能离开了。不但不能走,还得没话找话。 毕月抿唇瞅林鹏飞笑了笑,看看人家这酒量,喝的不少,也就是微醺的状态:“林总,听许叔说你以前是当兵的是吗?” 包间里就剩他们两个。 “你看像吗?” 毕月真就认真观察了下:“我爱人就是军人嘛,不过他和你比起来,我觉得你更像。”说话间用拳头捶了捶自个儿的胸口:“你比他看起来还结实。” 林鹏飞被这夸奖取悦了,现在很少有人能取悦到他心里的点。嘴角微弯,不过没给答案,没说是不是军人。倒是主动提起刚才的话题攀谈道:“你刚才问,赚钱了怎么花是吧?我还真回忆了下。 好像真没花过什么钱,也没有老许买东西藏起来那种记忆。” 林鹏飞看着毕月吃着扇贝抬眼瞅他,一副认真倾听样,他端起酒杯,有点儿找到前辈的感觉了:“我建议你,不要有赚了多少买什么的想法。创业就像学习。 你说一个学生,他要是目标只为考哪个大学,他这个学习的过程就会很累。 但他要是因为每天能学到一个新的知识点而高兴,这么累积下来,最终考上理想的大学,这个过程就会很快乐。” 林鹏飞抿了口酒,放下酒杯,两手交叉,胳膊拄在桌子上,目光里满是认真继续道:“咱们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为买什么买什么,你最终会坚持不下去,终有一天会觉得,对吧?没什么意思。 像你怀孕还要忙工程,会比普通人吃平方以上的辛苦,要是整个过程不是享受的那种累,会出问题。 我一直认为,咱们生意人要是为拿下一个项目,又一个项目,把它做成了,为的是那一刻的充实和满足,那就会一直攀爬。 每一个项目都是目标,而这个世界上,就比如京都吧,机会很多,项目很多,你就会一直在路上,不会掉队。” 毕月连连点头,很认可:“去香港发展应该有更大的机会,澳洲啊,香港,那面的地皮比京都还值钱。这是林氏集团的战略目标吧?要发展到国外?也许还有美国英国,行成一个产业链条?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奈何底层打拼上来的,有今天也是人情精热,谈钱没有。” 林鹏飞就觉得眼前这小冒失鬼思维挺跳跃,怎么像个记者? 他哑然失笑,不置可否。冲门口摆了摆手才想起来拒绝服务员留在屋里。 毕月马上起身去门口:“服务……”门口堵着跟座大山一样的楚亦锋。 毕月抿了抿小红嘴唇,再用大眼睛上下涮了楚亦锋一遍,随后横了一眼,越过山丘:“服务员,泡壶龙井。” 说完就转身,奈何转身间就被楚亦锋给一把拽住了。 楚亦锋咬牙,齿缝里冒出仨字:“林鹏飞?” “撒开!” “你跟他怎么那么有话聊?聊仨点儿了?还不散?不是四个人吗?怎么就你俩?” 毕月赶紧关好包房门,回眸瞪眼呵斥道:“你给我小点儿声!别把我当你,神经。” “你说我神经?”楚亦锋一脸浓浓的醋意,酸的一米远的管家关叔默默后退了好几步。 “好啊,毕月。你看看你,什么样子?”楚亦锋用手指挑了挑毕月的西服领口:“穿这身给他看的吧。桃红色,结婚你都不穿红,还抹红嘴唇,还穿高……”楚亦锋用皮鞋尖踢了踢毕月的小黑瓢鞋,看见这小黑高跟儿鞋更生气了,心里冒火:“你孕妇你穿高跟鞋?就为了见他?你这拍卖会挺有收获啊。买不起地弄个人哈?跟人一聊聊几个小时,冲人嬉皮笑……” “够了,当我是你呢!”毕月本来一直用气息呵斥说话,结果听到这越说越过分的扒瞎,被气的没控制住,音量飚出来了。 她回眸瞅了眼包间门,再回头时双手一起用力,给面前这大身板子,这张讨人厌膈应的脸推的连连后退两步。 推完了,毕月逼迫上前,手指指着楚亦锋的脸,连点着再气急败坏道:“你不忙吗?不是忙的不敢浪费一分钟吗?原来是节省时间忙着用轿子抬大姑娘吃香喝辣,你怎么不给抬家去?我给你倒地方。跟你姐一个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楚亦锋被几句话气的,心打哆嗦,头顶恨不得冒烟,脸色通红,两手握拳。 “你什么你?”毕月说完还不解气,眯眼继续加了句,说完转身就走:“我崴着了我好坐轿子我乐意。我告诉你,别给我进包间丢人,你要敢打扰我和林总沟通感情,咱俩没完。” 第六百章 影后影帝 毕月再重新返回包房时,看到的就是毕成略显慌张在摆手拒绝,许豪强坐在原位仰头正瞅着毕成笑。 她顺手将包间里的卫生间门关上。 毕月压下刚才被惹恼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呵呵问道:“怎么了?” “姐,林总和许叔要给咱们调来六台钩机还有铲车。” 毕月意外:“啊?” “他们说咱家工地家伙什太少,影响进度。” 毕月瞪毕成。跟人说那个干啥?一台钩机多少钱? 现在这时代,所谓大公司和小公司的区分,就在于这些大型机器的数量和钢筋水泥钱。 她买两台车,掏空大部分的存项。六台,这得欠多大人情? 毕成涨红着脸有点儿无所适从。这不是人家问嘛,他顺嘴就说了,又不是故意的。 姐弟俩的表情,席间坐的两位林氏当家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林鹏飞抬腕看了下时间,又双手搓了搓脸。 最近天天吃工作餐,饭桌上基本也在谈生意,有时候都觉得不如自己下碗面条,今天算是很尽兴了,喝的很到位,该到了散场的时候,利落截话道:“明天接收一下。我能给你再调去四个司机,有老师傅在,那挖掘技术可不是会开就行。你派几个手下踏下心学。啊?就这样。” 毕月呆楞了几秒反应过来,你别就这样啊?脸色通红连连摆手,掏心窝子大实话道:“可别。林总,许叔,我们姐弟俩一见到你们就攀关系,像神经病似的挺热情,一方面是从前那些机缘,种种吧,反正见面就挺激动,就是觉得咱能遇见挺难得。 我们也真心想跟你们多走动,像朋友那种。 可没有说咱认识上了,借着以前的关系,然后让你们帮我们这种念头。 真的,我真没动过那种心思,一点儿都没动。你们要这样,我、我太难堪了。” 许豪强很嫌弃地看毕月:“你啊,心眼跟筛子似的。打咱认识我就瞧出来了。不如毕成实在。欣赏还是讨好,是不是想攀关系,你觉得是你叔我看不出来啊,还是林总看不出来啊?” “不是,我……” 许豪强眼角皱纹堆起,笑道: “行了啊丫头,什么这个那个的,接着吧。在讲究钱的年代,要想让我和林总对你念念不忘,时不时得提醒你请我们吃饭,你就记住了,想让谁记得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欠人东西不还。” 毕月虽然被逗笑了,但心里一时很怅然。 她边笑着摇头,边走过去拿起红酒瓶倒了半杯。 毕成看到他姐这样,不但没拦,他也赶紧倒了一盅白酒,一张喝的通红的脸看向林鹏飞和许豪强。 毕月有些感慨道: “一直以来,我们姐弟俩都算很幸运,总会碰到好人。 从油条摊,不认识的大姐。 学校里,能够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老师。 到许叔,真的,认识你是结识了很大的善缘。 就连只是听你提起飞哥,像话本似的听几耳朵,我们姐弟俩都能借光。 你们都是陌生人,跟我爱人、我叔那种还不同。 我从前也觉得谁行谁不行,拼,只要敢拼就会行。 走到今天却觉得那话不对。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分靠贵人扶持,我占了很多。感恩。” 坐在餐桌前的两人,看着毕月和毕成的眼神都很温和。 是,善缘,所谓善缘就是别看眼下当前,能帮一把是一把。 毕月和毕成也对视了一眼,这才双双举杯,姐弟俩一起说道:“林总,许叔,谢谢。” 包间里弥漫着让毕月感动的气氛,可门外的楚亦锋,里面传出的声音越热闹,他那颗心越跟八爪挠似的。 从毕月进了屋后,他就一直杵在门口,进退两难踌躇的状态。 不进去……不进去不甘心。 进去吧,被毕月警告会跟他没完,还有点儿不敢。 他媳妇怀孕喝酒,祸害他孩子。 抹红嘴唇,穿高跟鞋,还弄一身红色西服,扎眼。披散个头发,整那模样挺风情,挺个大肚子还漂亮的不像样。 她嫁人了,怀孕了,还不耽误她勾引人是吧? 骂他,说他神经病。 揭短,说他楚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点着他鼻子,点脸上那么骂他,拿他姐那事儿给他定连坐罪。 他楚亦锋任何时候,到什么境地下,也没被任何人这么羞辱过。 可他妻子,最亲的人,这样对他。 最关键的是,他干什么了?他俩谁错了? 怎么她犯了原则性错误还能一脸理所当然?还能反过来倒打一耙?! 楚亦锋双目紧盯着门,笔直地站在那,双拳捏的咔咔响,心间五味杂陈。 而管家关叔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对身后过来叫楚亦锋的小康摆了摆手,也挥退了走廊里的服务员。 望着楚亦锋那被气的通红的脖子和侧脸,心下也挺无奈,他觉得这小两口很莫名其妙。 你说就是正常请客吃饭,眼下马上就要迎接下一代当爸妈了,那点儿信任还没有吗? 再说两边也都有旁人在,又不是男女单独约会。 最普通的事件,到了这对儿小两口跟前儿,就感觉俩人一照面,忽然间全炸了,没一个有智商有理性。 关叔两手置于腹前,微弯着腰的站姿,此刻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是太般配了,对,太般配造成的。 相貌上自不必说,就说为人处世、接人待物那干脆劲,分开时在各自领域又都有本身的价值,也都各自说的算。 以至于啊,没有一方是弱的,都想摆弄对方,让对方听自己的。好时怎么都好,不好时,瞧瞧,连吃醋都针尖对麦芒。 这要是有一方,事业性情相对弱些,或许能好很多。 关叔走上前,拍了拍楚亦锋的肩膀,就在楚亦锋怒气恒生想问你怎么还在这时,关叔摊开手,手里是两张金卡。 “给他们的?” 包间门打开了。 楚亦锋和林鹏飞瞬间四目相对。 毕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挺温和:“你怎么来了?” 楚亦锋赶紧伸出手:“林总。” 林鹏飞意外的一挑眉:“楚首长是?” “对,是我父亲。” “啊,你好。” 两个男人犹如绅士般互相握手,毕月也一脸笑意上前,介绍道:“这就是我爱人。”又冲许豪强一伸手,示意楚亦锋:“这位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许叔,也是林总委派在京都的负责人。” 许豪强像个长辈般,一双醉眼上下扫了遍楚亦锋,伸出手时给予评价:“小伙子,一表人才啊,难怪这丫头早早结婚。” 楚亦锋陪着毕月和毕成送客,一路上,这对儿小夫妻的表现,就跟刚才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人不是他们似的。装的偶遇很自然,装的非常和谐体面。 夫妻俩外带个毕成一直站在会所门口,望着黑色轿车渐行渐远了,这才转身,转身间就不是他俩了。 楚亦锋冲毕成抬了抬下巴,紧蹙剑眉:“你先回去。” “啊?”毕成看向他姐,发现他姐脸色也很不好看。 毕月冷哼了下,递给毕成车钥匙:“你姐夫那还有一桌,我得认识认识,你先回。” 俩人返回院子里,并肩挨着走,看起来很亲密,可离近的关叔,此刻都恨不得要冲上前说句“别吵了,有必要吗?” “毕月,你拿我当丈夫吗?指着我鼻子骂。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啊?!” “我告诉你,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才会把别人想的都那么不堪。你明知道我在干嘛,说的那叫什么?懂不懂得尊重人?跟你姐一个德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楚亦锋被气的手抖:“我有什么账让你算?又提我姐,你真是过分的可以。你还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我对你太失望了。现在我又龌龊了,不是你再说一句?” “你龌龊,你爱失望失望去。抬大姑娘进门,那大姑娘呢?我也对你失望失望。” 毕月站定,回头看向关叔,那意思你给我领路。 “你?好,我给你介绍,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楚亦锋大步流星先走一步,他身后的毕月听到:“简直不可理喻!” …… 楚亦锋一掌推开了包间门。 “楚大哥?” 楚亦锋脸色很难看,白雪以为是冲她,端着筷子僵在那。 而走在走廊里的毕月,她都不用看到楚亦锋那张脸,就知道那死脾气恨不得想掐死她。 楚亦锋不阴不阳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话音儿落,毕月也随之进了屋。 “这是我爱人,毕月。” “爱、啥人?”战士小李傻住了,愣愣地看向毕月。不过反应还算快,马上腾的站起身敬军礼,又补了句:“嫂子好。” 毕月笑的很自然:“你们好。”正打算说几句客套话,让人坐下该吃吃啊。 白雪手中的筷子掉地。 她紧盯着毕月的肚子,不但如此,她还伸出手指指着毕月的肚子半张着嘴。 毕月的脸彻底挂不住了,最起码的礼貌呢? “这?”白雪又变成一边指着毕月的肚子,一边瞪大眼看楚亦锋,眼中的意思很明显,她要解释。 只是在着急站起身想要说话时,忘了伤脚,一个趔趄,她跟前儿的碗筷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热汤又撒了半身。 毕月立刻冷冷的看向楚亦锋。 第六百零一章 知道不知道 面对毕月冷冷的眼神,楚亦锋刚刚那张不阴不阳的脸,第一时间立刻皱紧眉头。 他眼中有不解,他还疑惑地歪头和毕月对望。 毕月被气无语了。你瞅啥?你问我啥意思我问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果然不是个好鸟! 楚亦锋看懂毕月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刻,他也恍然大悟了。 舔了下下唇,嘴张开了,手也从裤兜拿出来比划了下,就在毕月认为楚亦锋会开口解释些什么时,楚亦锋却又停顿了两秒,随之抿紧唇角。 不是这样的,刚才还不是这样的,这怎么忽然间就乱套了。 原来如此。原来白雪对他有那种心思。 可他并不知道,他要知道,不会干这么蠢的事儿,那得多蠢的人能这么办事儿? 不是,不是蠢不蠢了。 他明明是领毕月进来看看,他和毕月比起来,尤其是毕月一见到林鹏飞就激动,刚才跟崇拜对象一聊仨俩点儿,恨不得小鹿乱撞了吧,比起这些,他可坦荡荡着呢!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天不是“点儿高”,是姥姥的倒霉透顶! 想到这,楚亦锋先是慌张的对毕月微微摇了下头,等本能的否定摇完头了,他觉得丢脸极了,又赶紧板起了脸,假装冷静。 姿态是站的比刚才更直流了,那张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不想跟任何人对话的神情。 服务员陆续进屋,收拾碎碟子碎碗。 楚亦锋只拽了把毕月让开,也没说话。 而侧身时,毕月又瞟了眼楚亦锋,她十分纳闷他哪来的底气,还敢横呢? 结果这一瞟,才看清身边这位,在低头间脸上闪过委屈,闪过百口莫辩的无奈,以及还有不屑。 嗯,是不屑,不屑跟她解释,拿她当菩萨脾气,不吱声不认错,都到这一刻了,那态度倒更像是认栽。 毕月望着那张大红脸,双手攥了下拳,你还有理了? 又在转身间脸上恢复淡淡的表情,微扬着下巴看向白雪。 而白雪被突如其来盘子碗碎裂的声,也震的不再盯着楚亦锋。 她大脑一片空白的呆坐在原位,眼神盯在不知名处,根本没注意到毕月看她那清冷的眼神。 倒是服务员礼貌的一弯腰让白雪先起身一下,结束了白雪呆若木鸡的状态。 白雪僵着身体站起来,刚一站起就是一个踉跄,小李及时扶住,可她却像是不需要任何帮助似的推拒了下。 人小李是男同志,也不好意思强扶住大姑娘的胳膊,也被这状况造个满脸通红,就像是他打碎了盘子碗似的,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 很尴尬,很难堪,主要是行动不便。 白雪单脚站在床边,金鸡独立的状态,那只伤脚蜷缩着。 她紧盯着笤帚,随着扫动那些碎裂东西的声音,慢慢地,泪迷蒙了眼睛。 服务员动作很利索的换上新餐具,速度很快的撤了出去,包房门刚关上那一刻,白雪也忽然抬头,泪眼看向楚亦锋。 毕月瞬间上前一步,挡住楚亦锋的身影,逼迫那双泪眼来看她。 挑眉间带着笑意问道: “这位同志,我这刚进屋还真不明白,你这是哭什么呢? 是惊讶我是楚亦锋的妻子?还是打了餐具哭成这样啊? 不过你哪方面都没必要这么失态吧?” 白雪也不坐下,干脆两手扶住身后的窗台,仍旧单脚站着,眨了下眼睛看着毕月的肚子,泪珠子也在眨眼间掉落,一脸伤心,一脸心碎的模样,她干脆问毕月:“我怎么没听说你们结婚?” 毕月笑着又上前一步,她用着很莫名其妙的语气回问道:“那你是谁呢?我好像没听楚亦锋提起过你。我们结婚不是谁都通知的……” 结果没等毕月说完,白雪又羞又怒脸通红,音调忽然拔高,执着于这个问题打断道:“我是问你,你们就是没办婚礼啊?” 这回毕月彻底撩脸子了。 她真的试图劝自己,劝八遍了。 有其他战友在,传回军区,楚亦锋没面子。这事儿无论传出什么版本,都得带上楚亦锋的大名。 还有,仨人呢,别紧张兮兮,不值得大动肝火的事儿。 即使猜对了,大家不用说透,回家收拾自个儿丈夫,让他长记性有分寸,别有失自个儿那所剩不多的涵养。 种种理由说服自己,哪怕就是回家跟楚亦锋干翻天,在外面也不能丢丑。 可这一刻,毕月火气彻底压不住了。 人大姑娘都不怕丢人,她怕什么。 这姑娘是哪来的底气有什么脸来质问她?还一副被她抢了男人的样子。 给脸赛脸! “我说,连无知村妇都知道,结婚是以登记为准,你怎么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 我们办没办婚礼,跟你有关系吗? 看你穿军装,瞧着挺体面的,连无知村妇都不如? 你叫什么,看你这样是受伤了吧? 楚亦锋是好心请你吃饭,你一副怀疑我们未婚先孕的态度。安的什么心? 我倒要先问问你,你是在怀疑楚亦锋的人品党性?还是在往他脑袋上安诋毁他的罪名? 他是军人,你知道你这么说话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吗? 我俩没结婚我能怀孕?你不是指我肚子了,看不着? 瞪个大眼睛,姑娘家家的,先用手指没有礼貌的指人,又来这一套,你就这么做人做事儿的?!” “嫂子,嫂子你别。”小李都懵了,脑袋发木,四肢发麻,不知道该说啥:“别、别生气。白同志不是那个意思,嫂子,我们这就……” 而毕月根本不知道,白雪之所以一直没还嘴,是因为楚亦锋早已经站在她身后。 在她说话时,也是一脸无语的看向白雪。 白雪看懂了,那是楚大哥无话可说的摇头,眼中还有不可置信她会这样。 原来她在他眼中,真的不过就是一个院儿的,一个认识的普通人。 白雪知道,她今天不仅丢了丑,还丢了其他东西。 “白雪。” “你别!”白雪在楚亦锋一出声时,瞬间整个人慌乱的摆手,人也站不住的状态,直晃着身子,哽咽中像是害怕般抢话道:“你不用说了楚大哥,不要说。” 她害怕楚亦锋说出那句:他很后悔好心了。 而楚亦锋在毕月的目光下,只说道:“让小李送你回家吧。” 第六零二章 不讲理的她呦(二合一大大章) 红色夏利车,打着左转灯速度很快闪进毕家的胡同口,王晴天立刻重新跨上自行车追了上去。 毕成摇上车窗,拉上手刹,正低头将摘下的领带塞进随身包里时,敲车玻璃的声很奇怪的响起,因为就敲一下,戛然而止。 毕成歪头看过去,瞬间和王晴天四目相对。 王晴天还尴尬的端着胳膊,保持敲车窗的姿势。 车里车外,两个人无言对视了好一会儿,毕成才有了动作。 他将皮包夹在腋下,打开了车门,迈下了大长腿。 下车一边正了正裤腰带,一边装作只是见到一个认识人的模样,不冷不热很平静问道:“有事儿?” 王晴天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退到身后的自行车近处:“我以为是毕月姐呢。” “啊,我姐有事儿。”毕成说完也没走,该锁车门锁车门,王晴天这才偷偷抬眼看毕成。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都不知道自己紧张个啥劲儿,她以前从来在毕成面前是不会紧张的啊,怎么一段日子不见会这样? 白衬衣,湛蓝色西裤,他像换了个人,其实他们只是隔了一段日子没见而已。 他变了。 变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势,迫使人不敢对视似的。 而毕成在锁完车门后,拿着包又转回身看了眼王晴天,发现对面那女孩儿仍旧低头露个额头,给个脑瓜顶,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波动。 这得多膈应他?才会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恐怕还得后悔,敲错车了。 不过自己是真够一说,人家跟自己没话,连瞅都懒得瞅,他还不走。 他居然此刻还很希望听到她说说,为什么一个暑假不见就瘦的跟个骷髅似的。是不是她们娘俩又挨欺负了?钱丢了?到底被抢了? 没有什么经验的王晴天,此刻就会沉默,她也不走,两手攥拳,有些紧张。 她莫名紧张忘了要说什么。 毕成等了好一会儿,啥也没等来。他像是对自己无语似的点了点头,叹息时鼻息间满是酒气。 再开口时,不再像刚才淡淡的状态,而是有了情绪,蹙紧眉头:“行,那没事儿我走了。”说完迈开大步,拎着皮包绕过车头。 “毕成,我是问什么时候施工,施工那天,我要是能串班,想去看看。” 毕成明白,晴天是想再看一眼她爸爸那块地。 回话语气却是公事公办: “第一天会去很多人,揭牌仪式和动土同时进行,不方便,照顾不到你。你要么在路边看一眼,要么等十月份休国庆假再去吧,到时候我姐能安排人领你四处看看。” 没回身,毕成说完这些就推开了大门。 而王晴天也像是没了刚才猛蹬自行车撵上前的力气,她没骑,推着自行车反身离开。 瘦成八十多斤的姑娘,肩膀耷拉着,心里莫名很低落,心堵的厉害。 毕成进了院儿就看到他舅坐在院子里,正在扯嗓门问各种问题。 “舅,接到几波?司机全送过去了?被褥、都够吧?” 刘丰和咽下嘴边那些气话,拿起茶缸子喝一口倒口气儿,这才回道:“嗯呐。送去四趟,这家伙给我累的。一宿啊,在人硬座下面铺报纸睡俩点儿,又搁出站口蹲一小天儿。耳朵现在都有回声,总感觉有火车咣当咣当的。” 毕成笑了下:“辛苦了啊舅。” 刘丰和仰着头看毕成,马上来劲儿了: “我辛不辛苦的,这都各个儿家事儿,你俩有大事儿忙,我就是再跑半个月那都无所谓。 可我问你,你姐,暗下里就这么不阴不阳的结婚了,跟人登记不办婚礼,村里都传遍了。 行,难听好听的,我听到扯老婆舌的,跟人吵吵多少回?你问问你舅妈,可我吵吵一回闹心一回。 我就问你娘亲舅大不?结果可倒好,还没你们赵家屯一哑巴知道的多。 你说上回,你娘你姐回去,我还特意去你家一趟。 你娘可真行,我哪是亲弟弟啊,牙口风没露!今儿这一来,那肚子?”刘丰和比了下大肚子:“你们都拿我当啥呢?就我这一个舅舅,里外拐分不分吶,我再没本事吧,是不是长辈?是不是最实在亲属!” 说完,刘丰和气呼呼地瞅毕成,就像是在等着评理。 毕成扭头看了眼厨房,他娘和舅妈都非常平静的在做饭,晾着他舅坐院子里自言自语抱怨。难怪了,一逮到他影子,一堆话。 “舅,各种事儿都赶在一块了,您多理解。人我姐跟我姐夫处很长时间了,不是冷不丁就结婚。她总不能跟谁处对象见着你告诉一声吧?面子上不好看。跟我两码事儿。至于我爹娘,这不一年才回去两趟?还都忙忙活活的。” 刘丰和一听,十分嫌弃道:“哎呀你可快拉倒吧。别把那套磕对付我。就是没拿我当盘菜。”说到这还一叹气:“不当不当吧,谁让我这个舅舅没本事。你们牛逼,我都得指望你们脸色吃饭呢。” “舅,说的那是啥话?就你一个舅,谁也亲不过你。我和我姐心里都有数。可别生气了,一会儿我陪你再喝点儿。” “哼,不敢当啊。”话是这么说,可刘丰和又忽然怒气冲冲瞅毕成。 这么大财产,这么大院子,他姐他姐夫实在,他得帮守住了:“结婚了,你姐咋还住这? 还带回一个刮啦你爹娘? 那小子就这么住你家,你们都没意见? 咋地,这大院子不给你和狗蛋儿,一个嫁人的还打算分点儿啊?” “舅,你可真是。你觉得我家能谈得上那个吗?再说这房子,看着体面,这我小叔的。还我们仨分呢,等我小叔一结婚,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去住。” “少跟我哭穷!”刘丰和大刀阔斧一摆手,拧着眉骂道:“我发现你这孩子跟我打马虎眼可丁壳了。 你是不是傻? 你们可真随你娘,里外拐不分。 我告诉你,实在大劲儿了,人家就得拿你们当傻子。 你瞅瞅现在这情况,这不很明显,就是那小子他家拿咱家不识数。 结婚连个房子都不给买,这搁农村就是熊人,这点儿道理不明白? 让大妮儿挺个大肚子住娘家,那小子也跟着住这借光,吃现成饭,住现成房子,上门女婿啊?! 得了,你也虎。 我告诉你,你爹娘老实,什么寻思以后得走动啥的,我可不怕那事儿,我也不跟他家走动。 我得问问去,咋地啊?俺们家大姑娘嫁一回,就这么对俺们啊?没婚礼,没房子,妈的,不臊得慌吗?!” 毕成听完都无奈的笑了,他坐在小板凳上,将皮包往桌上一扔:“舅啊,你不要把我姐夫想成普通人家那些女婿啥的,不是一路的。等一会儿到家你就见着了。 人家谈不上借光不借光。退一万步,真就是拿咱家不识数也不是差房子,你正好想差了。 人家怎么可能买不起房子,我娘没跟你说吗?人家恨不得让回军区大院儿住,那地方等赶明儿我带你去溜达溜达去,你就知道了。 是我姐不去。谈不着那个哈。一切都等你见着再说,啊?” 刘雅芳斜眼看了看院子。 她弟妹很不好意思道:“姐,丰和说话难听,可他是好心。你别往心里去。” 刘雅芳呵呵笑道: “咱都不搭理他,一会儿等喝上酒就好了。我看还是没累着他,有这瞎操心功夫进屋倒会儿多好。” 刘丰和和毕铁刚半斤酒下肚也没忘了“正事”,他要品品楚亦锋是不是来他姐家借光的。 结果盼啊盼,天黑都没瞧着外甥女婿。 …… 毕月端正的坐在餐桌前,她微眯着双眸望着院子。 院子里,楚亦锋在对小康说着什么。 毕月知道,那位有“责任心”到不止是轿子了吧? 亲自送不了,恐怕得叫会所的车送。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一会儿轿子也抬了过来,那名小战士搀扶白雪又坐了上去。 轿子抬进来,轿子抬走的。 白雪看上去很难堪,从她旁边过不敢抬头,连饭…… 毕月瞟了眼桌上的盘子,连饭都没吃就被撵走。 可真正难堪的是谁呢?她怎么琢磨怎么都觉得不痛快。 楚亦锋去而复返,推开包间门先看了眼毕月的背影,这才回手关紧门。 心里想着:就媳妇那双手环胸扬着下巴的坐姿,连回身看一眼都不看,他知道,这事儿很麻烦。 心堵,他该怎么办?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惹祸的。真莫名其妙。 不过比起毕月,他甭管怎么说还强点儿。 唉! 楚亦锋坐在餐桌前,看起来很淡定,说出的话却是:“你是真生气了,都不跟我吵架了。” 一句话给毕月说的,气的手痒牙痒,面无表情的仍旧看着窗外。 楚亦锋一手端起鲍鱼粥,一手拿起勺子开始大口喝了起来,喝着粥含糊道:“忙一天。早上妈给煮那鸡蛋吃俩,再就没吃啥。中午忙,晚上还……” 啼哩吐噜的声音响起,干脆将泛凉的粥往嘴里倒。 粥喝完了,楚亦锋又开始夹菜,吃的可能太急,顺手抄起啤酒瓶子对瓶吹了几口。 毕月闭了下眼睛:“你想咋地?” 楚亦锋筷子一顿,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出声就好,就怕不出声。这才放下筷子。 “先解释刚才,不谈动机。 人是我拉来的,会所离大院儿远,总不能让小李一路背回去,他的体力做不到。 出门咱这地儿还没出租。 媳妇,咱理智地想下,谈不上好聚好散,因为我不会再见她。但咱给人弄来,得让人消停到家。” 毕月终于扭头看向楚亦锋了,抿了抿唇,眼神清冷的厉害。 楚亦锋这回在回望毕月时,终于有了情绪,不再装作平静如旧。 毕月之前捕捉到的百口莫辩和满脸无奈,暴露无遗。 楚亦锋两手抓了抓毛寸头发: “我不知道她有那个心思。 在今天之前,一个院儿住的,她大姨总领她去我家,前些年寒暑假,她跟我姐也总说话什么的,自然也会跟我说话。 我把她当什么呢,认识的熟人,仅此而已。 还有,前一阵你回老家,这不都为了外国代表团做准备? 文工团在礼堂排练晚,我有时候准备稿件也晚。 反正现在想来,可能不是凑巧,但当时我真觉得就是凑巧。 下班偶遇过她几回。她说自行车坏了,要坐我车。我拉她两回。 第一回 车坏,第二回好像有个追求者在纠缠她,她一脸为难,我也没问,我问问好了。 唉,那天挺晚了,我、我就拉了。就这样。” 楚亦锋使劲回忆,他没什么可隐瞒的,恨不得能说都说,倒更怕有些细节因为忘了而没说,以后再是事儿。 毕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当她听到楚亦锋坦白、承认,当时偶遇现在想来不是凑巧这话时,生气和松了口气并进。 “媳妇,我错指定是错了,虽然我很莫名其妙,但我要不承认错误,你不更倒霉?真是……”楚亦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随后扔一边掉盘子里了,他自己还先深呼吸一下:“我吧,我不知道别的男同志会不会跟我一样。 就觉得认识捎脚,包括今天帮忙,很简单的事儿,没想的多复杂。 你要说我一已婚男人怎么能对那事儿没觉悟呢?我…… 我其实是有觉悟的。 我能说她那方式不对吗? 以前有女孩儿,还很多,跟我表白什么的,但都不藏着掖着。 你说我一看她那样,她也没表现啥啊,我就认为不是嘛。她问我个人问题,我说你了。再加上她知道我有你,这怎么? 总之,车上指定得说话啊,都是今天出席表演这活动,当时确实答应她去看表演,就顺嘴答应的事儿。 但今天还真不是,是我们首长让我去礼堂,踏实坐那没五分钟,刚打算看两眼表演,她咔嚓一下那脚就崴了。” 毕月冷哼一声打断:“那是看到你小鹿乱撞才出差错吧?接下来是英雄救美版本?” 楚亦锋急了:“什么英雄救美?媳妇,我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能信我吗?我英雄救美,我要真对她动一丁点儿心思,我整小李跟着?” 越说越委屈越气,腾的站起,他防了,防不胜防! 抓狂的拍了下桌子:“我就怕影响不好,就怕咱没办婚礼,不是谁都知道的,特意出去抓一个背她……” “你喊啥?”毕月也立刻站起身,眯着眼睛质问道:“怎么别人没那么多事儿?就你一人跑后台?说一千道一万,你别说抓一个小李,你抓一百个,也是因为第一时间去看她惹的。你还说啥啊?跟谁拍桌子呢?” 楚亦锋扭头看一边:“我不该拍桌子。” “还拉人两回?车上聊天,聊啥啊? 聊的挺开心吧?不开心能顺嘴答应?被姑娘哄的挺乐呵吧! 还以前挺多女孩儿跟你表白?她换个套路跟你示爱,你挺享受?” 毕月不说还好,一说一巴掌也拍桌子上:“挺受用吧你?小鸟依人,个臭不要脸!” 楚亦锋后悔了。 跟女人说心里话,原来不能说的太详细啊。不定哪句,最实在的真心话也会成为罪名。 楚亦锋赶紧上前,一把抱住毕月。 他没脾气了,服了,真服了,什么回忆细节啊,不顶用。制止住毕月来回扭动,大声表态道:“媳妇,两点。一,再私下见她,你剁了我,不含糊。至于公共场合见到她,我躲远远的。 二,其他女性,从今往后,对我有没有意思,我感没感觉出来,都当她们对我有意思处理。能躲多远躲多远。 别生气了,我求你了,不值当的事儿!咱回家吧!” …… 关叔无语地望着那对儿小夫妻的背影。 像是绑架般,楚亦锋又搂又拽,还得时不时在毕月耳边提醒:“这外面穿军装呢,给我点儿面子。” 车上,再次重复认识错误:“我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女声里满是不甘和抬杠,不甘就这么饶了他:“对,准备几个备胎,我是不是让你得到的太容易了?楚亦锋,你太欺负人了,自个儿龌龊,还能骂我!” 男声透出浓浓的无奈:“不是,我红心是准备随时见到异性快速撤离。我龌龊,我错了。” “你往哪开呢?!” “回咱自己家,方便你让我认识错误,我深刻反省。” 楚亦锋抱着毕月上楼,毕月连蹬带踹:“放我下来。” “别喊。啧,看伤着孩子!” “你敢跟我喊?” 门咣的一声关上,唔的声音在满是灰的屋里响起。男人还含糊回道:“我哪敢喊。” 毕月在天旋地转间,嘴里传来鲍鱼粥的味道。 而楚亦锋堵住毕月的嘴,心里还挺犯愁:怎么说怎么做,怎么都成了错…… 第六零三章 原来是憋的(一更) 怎么吵着吵着吵床上去的? 怎么就开始她抱着他的头,蕾丝内衣还挂在自个儿光滑的胳膊上? 怎么两个人就开始热烈的亲吻了? 通通没具体的印象流程,唯一记住的是在很短的时间就到这一步了。 在合二为一那关键时刻…… 房间里有一娇媚的女人,痛并快乐地尖叫道“啊!” 而男人憋红一张脸立时闷哼一声。 女人似求似嗔地叫着男人的名字:“楚亦锋。” 那声柔的,楚亦锋觉得毕月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不是拒绝,是邀请。 他使劲全身力气控制住箭在弦上先不发,没敢进入就动。 楚亦锋一脸恳求,也一张大脸烀在毕月的脸上乱亲着,手上乱摸着、含糊着:“你想我了媳妇,你真想我了月月,你看。” 嘴离开了毕月的唇、脸,取而代之的是举起食指和中指,放在两人鼻息中间,那两个指尖儿亮晶晶的,他用着激动到不行的语气,在向毕月证实道:“媳妇,你看你想我想成这样了。”随后又急不可耐提要求:“啊?我动了?” 毕月不止是脸红,看到证据,脚趾都羞的蜷缩了。羞大劲儿快急哭了:“你别、你别这样,我求你了,会伤着孩子。” 不求还好点儿,带着哭音儿一求,楚亦锋腰部用力动了下,只一下他就舒爽的嗯了一声,又马上利落的两手支住身体,立起身体仰着头慢慢地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里暖急了,他也要兴奋幸福到不行了。 蓝黑色的大床上,横着一位皮肤白皙的孕妇。 蓝黑色的被套搭在四腿交缠上。 随着有节奏一下又一一下的动作,深色被套又滑过楚亦锋的臀部、腿部,一半搭在了床尾,一半扫落在地上。 房间里男人呼哧带喘还不忘撒谎保证:“我慢点儿,一定不使劲儿,你数一百个数,我指定完事儿。哎呀,哎呀。” 毕月听到楚亦锋像是被挠到痒处那哎呀那哎呀的,她大脑也迷糊了起来,一片空白,只剩透进毛细血孔般的舒服,嗯啊轻叫着。 后来迷糊了,完全没印象。 迷糊到什么时候楚亦锋往她屁股下垫个枕头,她没印象。 被拽到床边,他站在地上,她的腿死死缠着他的腰,不知道。 甚至被翻转过身,她配合的跪在床上,他在后面是什么模样,她脑筋也不清不楚。 只能听到后面时不时闷哼的动静,而每次听到,她心里都控制不住激动到顶点。 想着急说,你快点儿结束,她受不住。 趁着楚亦锋卡住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的空挡,她赶紧开口,结果在嗓子眼里的破碎音儿居然成了:“快点儿。” 一声指令,饿狼传说开始了。 毕月忽然在身后急快的速度下到达某个点,她脚尖绷直,瞬间全身瘫软,男人在身后给她及时抱住,并且在毕月脑海里炸出七色花时,楚亦锋在她耳边边裹着耳垂儿,边好像喃喃着什么。 她没听清的那句是:“媳妇你好美,我爱你,你说你爱我,爱我是不是?嗯?” 楚亦锋真觉得他妻子这一刻最美。 清纯的脸蛋儿,微张的小嘴在呼呼喘着气,散发母性光辉的肚子,无论是后面还是前面,毕月都能跟紧节奏往前凑的风骚劲儿。 再瞧瞧他家月亮在整个过程的状态,眼神是渴望的,是祈求速度再快点儿的,让他感觉身下承欢的人欲罢不能,这又到达顶点了,顶点代表啥?他表现一百分啊,他得多厉害。 要美煞死他了,恨不得能爱她到至极,喝他楚亦锋血都成。 毕月满脸通红,在她刚缓过来没几秒时,又被重新翻回正面,完全丧失行为能力的状态。 男人问她棒不棒,你爷们厉不厉害,她瞳孔发散、迷茫点头。 是什么时候恢复点儿智商的?是怕了。 她全身无力被楚亦锋又拽着坐在他腿上时,他重新进入拽着她胳膊来回摇晃。 而毕月过了那个劲儿了,也终于能完整抗议,高亢的女声喊道:“我求你了!” 男人也激动回道:“马上,马上!” 以至于毕月睡前就记住一句马上,剩下啥也不知道了。 晚上九点,这对儿小夫妻就睡的十分香甜。男人还时不时打几声呼噜,女人也睡的呼呼扑热气。 睡太早的结果就是醒的也很早。 屋里却黑时,毕月睁开眼,她知道自己做了梦,是个挺有故事内容的梦,但睡眠质量太好,梦见什么不记得了。 毕月纠结地活动下四肢,这一动还给她吓一跳,全身发软,腿上无力,这都不要紧儿,怎么脚底下有个东西。 伸长胳膊一按台灯,撩起被子,记忆全部重新回归大脑。 毕月用脚尖儿踢了踢脚边那张俊脸。 楚亦锋眼睛还没睁开呢,笑容先浮现了:“媳妇。” “你怎么睡我脚底下啦?” 还带着睡意的男声,闭着双眸轻笑回道:“你是不做梦了?一顿踹我。” “起来。” “不起来。”同一时间,毕月惊叫一声:“你?!” “我给你用手指啊?” 大清早就羞臊的恨不得晕过去的毕月,立刻用两脚夹住楚亦锋的大脑袋往外蹬,楚亦锋一把掀开被子。 床上俩人赤裸裸的模样,毕月瞬间双手捂脸,本能用脚趾夹住楚亦锋的耳朵,而对方正一脸甜蜜的偷看,这体位真方便看“下嘴唇”。 这个小家,大清早就很黄很暴力。 女人看似用脚踹男人脸动作粗鲁蛮横,男人一脸嬉皮笑脸任由怎么着都行,不停往前凑,手不老实,笑的眼神里全是温柔。 结果五分钟后,房间里忽然又传来女人的惊叫,这回可没有害羞了。 楚亦锋也不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且还一脸懵,腾的坐起身。 用着亮晶晶的手指指着毕月的肚子,傻傻道:“嗯?” 毕月瞪大眼:“你也看到了?” “不是,媳妇,这什么情况?”楚亦锋傻了下,极快的速度滚下床,站在床边儿,都不敢在床上呆着了:“你什么感受啊?” 这一瞬给毕月问住了,有种感觉无以言表,可看着站在跟前儿的楚亦锋,她试图总结了一下,蔫声道儿:“你看到了?冒、冒泡泡。我是不饿了……” 还没等说完,肚子的右边极其明显,抖动震动,一跳一跳的,咚咚的。 毕月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感动,她还没等表达她宝宝们好厉害,楚亦锋突然“哇!”叫了起来,还给她吓的啥感受都没有了。 要知道那低音炮嗓子在屋里狂喊,喊的还是哇喔哇喔,很破坏感觉。 之后,毕月就觉得一裸体男围着她转,他很烦躁的样子。 因为宝宝们大概是被爸爸低沉惊叫的声音吓着了,就那大动了几下后,等楚亦锋反应过来摸上去,他们马上不动了。 怎么摸怎么都不动,楚亦锋趴她肚皮上打商量:“再动动?我是爸爸,听爸爸话!” 依旧没反应。 没招了,只能傻呵呵一直看着盼着趴着听,折腾了好一会儿。 楚亦锋站直身体,拧眉跟毕月发火:“你让他们动动啊?” 毕月又开始上脚踹:“快出去做饭去。”好笑楚亦锋那一脸失落,又想悄悄消化一下自己的感受。 楚亦锋套上裤衩,很泄气的走出去了,毕月刚松口气,门又再次被推开。 “动了吗?” “做饭去吧,我吃饱了到时候就动了。” 宝宝们很懒,第一次胎动在他们爸妈合体的第二天早上发生,更像是故意的,他们很好奇啦。 楚亦锋身上只穿一黑色三角裤,前面系一围裙,前面捂的挺严实,后面精壮的后背实在是魅力十足。 他此刻搅动鸡蛋清都恨不得耍出花样儿。 毕月穿着他的白衬衣站在厨房门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框,柔情似水的望着那背影:昨日事昨日闭,不会再提。 正这么想时,楚亦锋端着鸡蛋碗上前,撅起嘴,嘴对嘴响亮亮一亲。 毕月嘿嘿仰头笑,心情晴朗的不得了,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那句是:我好爱你和娃娃们啊。 第六零四章 老司机,请带路(二更) 俩人从有孩子之后,这算是第一次合体。 之前,虽然也有机会,比如中午午睡。 但是不知是因为年轻的父母只有贼心没贼胆,还是因为结婚结的很不容易,保住孩子保的也很不容易,都一直矫情的忍着。 结果这一合体,就跟打通了两人的七情六欲外加任督二脉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楚亦锋将毕月抱在怀里,连旁边的凳子都不许坐,强行搂住,搂的密不可分,维持这样的姿势扒鸡蛋。 毕月翘着两脚,悠闲地坐在楚亦锋的腿上摆动着,嘴里吸溜最难吃的早饭,鸡蛋酱手擀面,不但眉毛没皱一下,还吃的眉眼弯弯。 她叼起几根一歪头,楚亦锋立刻会凑过去咬下半截,俩人头对头往一起凑,每吃完最后那截,俩人会自然而然亲一口。 有时候太腻歪了,自个儿都被亲密的状态恶心着了,毕月会往后躲,楚亦锋没皮没脸仍旧往前凑,他没觉得腻,还觉得不够劲儿。 毕月嚼着面条,呵呵傻笑了声。 “笑什么呢?有嚼头没?” 毕月没回答,点点头,冲楚亦锋翘了下大拇指,赞擀面手艺。 两条腿晃晃荡荡的看起来更惬意了,一脸傻笑地想着:是哪部电影来着?吉星高照?利智谈恋爱了,边走边和人亲一口。 当时她刚看到那个镜头,逗坏了,还觉得喜剧太夸张,看的人迷之尴尬。 可如今,那都算啥?你看看她和楚亦锋,得亏没人,有人在得给外人先羞出二里地。 就在她正开小差这空挡,楚亦锋大手掰正她的脑袋,毕月马上两手摆动,楚亦锋不管,你喂我了,我也得喂你,咬着煮鸡蛋,将毕月的脑袋瓜定在手掌里,强制喂。 女声耍赖喊道:“行了啊,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你被小爷承包了!”说完双臂用力,横抱起毕月。 “啊,你别挠我痒痒啊。” “唔,我月月真香。” 一顿早饭,愣是吃出了情趣,吃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吃啥东西,又吃的滚回了床上。 他趴在她的上方,十指穿过她的长发,时不时还会窝起身体亲吻女人的肚皮,傻兮兮自言自语:“给爸爸翻个身,你们比赛,翻个?” 肚皮静悄悄,一点儿不给面子,一个个的,没出来呢就不听话,楚亦锋咬牙,再改折磨孩儿他妈。 而她掐着他的下巴,摩挲着晨起的胡茬。毕月还会偶尔嫌弃楚亦锋对肚皮说话太傻,搞下偷袭。 怎么偷袭呢?袭击楚亦锋胸前那俩也挺粉嫩嫩的“图钉”,一拧,她就会咯咯笑,可喜欢看楚亦锋似爽似痛的表情。 每到这时,楚亦锋就会自个儿边揉着胸边吹牛道:“你知道我持久力强,时间不够就撩,是吧?” 毕月也不回答,俏皮一眨眼,勾着楚亦锋又扑上前咒骂道:“小妖精!” 也得亏起的够早,这俩人磨啊磨,耳鬓厮磨。 而本打算昨日事不再提的毕月,却听到楚亦锋趴她耳边酸味知足道: “你一见林鹏飞就手舞足蹈,我心里不舒服才失态。”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听我说完。媳妇,什么机缘也不能那样。我昨天那么说你,是我不对。可你别老刺激我啊?咱能不能无论见谁,也不能高于见我那种开心?你得见到我才能笑的跟朵花似的,反正……好不好?” 毕月在楚亦锋的手掌心里坚定地点点头。 这就算答应了。本以为拉倒了呗,结果亦锋又忽然委屈的、非常小小声补充了句:“以后你能别那么骂我吗?” 哎呦,这给毕月听的,跟刚才感受不一样了,楚亦锋一示弱她就受不了。 心一颤,马上翻身抱住大脑袋,又觉得不够真诚,由躺着被动变主动,斜压在精壮的胸膛上,赶紧说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不那么骂你,我保证。”说完,举起耶的两个手指头发誓。 楚亦锋很感动,他就觉得自个儿是啥命啊,他命咋这么好! 真等对了,找对人了。 别人都不是这种味道,很美妙。该矫情矫情,该爽利时,白天晚上,床上床下都爽利。 他也学着毕月的模样,举起“耶”,郑重把着毕月两肩,很虔诚的模样说道:“我也错了,作为你的丈夫,你的男人,我错的更多。 最大的错就是,怎么能让你有那么生气的机会? 我保证,不是你不骂我,是我不会再给你骂我的机会。” 毕月登时双手捂脸,桃心乱窜,身体扭动像瞬间被引爆了她的兴奋点似的:“你好会说情话啊,受不了你了。” 楚亦锋被夸的,那两只大脚丫子自得的来回晃悠:“这就情话啦?没见识,这才哪到哪?” 而毕月在刷牙洗脸时,听着在浴头下面洗澡的人,闭着眼睛,一脑袋泡沫,高声念着诗词,她才知道,楚亦锋刚才没吹牛,他肚子里的“情话”确实一大堆…… “方以津液涂抹,上下揩擦。 含情仰受,缝微绽而不知; 用力前冲,茎突入而如割。观其童开点点,精漏汪汪。六带用拭,承筐是将。 女伏枕而支腰,男据床而峻膝。 或久浸而淹留,或急抽而滑脱……” “楚亦锋,够了,我求你了,能别说了吗?看邻居听见。” 毕月脸色通红,要羞死她了,咬着牙刷,气的冲洗澡的人直砸拳头:“一肚子黄色废料!” 然而男人不被说还好,越被警告越赛脸,大声笑呵呵总结道:“媳妇,羞什么嘛,然乃成为夫妇,所谓合乎阴阳,从兹一度,永无闭固!” …… 小两口都走出家门了,楚亦锋还一本正经告诉毕月道:“就我刚才读那些,我十七岁那年就能把整篇啊,整篇天地阴阳那什么大乐赋,倒背如流。” 毕月无语站定,一脸不可思议,她脸上的红潮又再次泛起,有气有羞:“你是不是闲的?没书读了?你是有多认学?” 都走到车跟前儿了,又马上回身警告道: “你怎么那么污?你要敢这么教育咱孩子,我?我还那么骂你。” 第六零五章 珍惜时刻的幸福(三更,为独步VSSS天下和氏璧+) 夫妻那些事儿,状似复杂。 可有些时候,其实也非常简单。 楚亦锋和毕月就因为做了这一次有意义的事儿,打通了,身体和心理通通顺时钟了,完了,这俩人没谁了。对方就是世界的重心。 谁也好不过他俩,吸引彼此的磁场大开。 毕月和楚亦锋没再回毕家住,他们大摇大摆、装的很正经的模样,还解释舅舅舅妈得住家几天不方便,然后当着刘雅芳的面前收拾东西。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他们搬出去住了两天,过上了两天晚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白天各自忙碌,忙的事儿还很多,忙的脚打后脑勺。 可到了晚上,床上不够,那哪能尽兴啊?桌子上、厨房里,沙发上,卫生间里搓搓澡都能结合到一起。 只要毕月说身体没关系,可喜欢了,楚亦锋就能立刻上发条,激动的我爱你我爱你的。 最夸张的是,他们明明睡不够,一晚上也就睡四五个小时,还能状态非常饱满。尤其是毕月,也不知年轻还是怎样,一个小孕妇愣是啥事儿没有。 甚至在当天晚上,毕月在午夜时分站在窗前,像个小猫似的叫唤,任由楚亦锋在身后。 俩人每个呼吸、每个动作、每个激动的表情都一致,最后爆发那一刻,毕月会急扭过头寻找楚亦锋的唇,楚亦锋会探身上前,急不可耐地衔住。 真儿真儿的没羞没臊,他们自己都承认。 因为无论是楚亦锋还是毕月,白天女人在某一刻想起对方,会忽然通红一张脸,替自己臊得慌。 男人呢,久旱逢甘露,楚亦锋坐在办公桌前,会在某一刻回忆时,想起自个儿那熊样汗颜,喝水呛住,呛红一张脸还笑着对同事摆手。 什么双方父母,兄弟姐妹,通通靠边站。 甚至就连孩子们,比起他俩的关系都得退一步。 要知道,他们两口子一直对孩子们不太地道。 不高兴时,拿娃娃们说事儿,雪中送炭抓住对方当确认关系用。 等夫妻俩高兴时候呢,想起来也是拿宝宝们当锦上添花逗几句、添情趣。 这是晚上的情况。 至于白天,他们也干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儿。 比如一身军装的楚亦锋,跟着毕月去了给工人租赁的宿舍楼。 以老臭叔为首,只要毕月毕成能说出名字的,他都会冲人礼貌点下头。 他也是这么对大家一一介绍自己的:“我就是毕家女婿,我是毕月的丈夫。” 是跟干活的这些工人说不上,以前他也认为确实没必要。 可这天早上,他是自己强烈要求一定要露面的,人越多的地方越好。 源于何种原因?只不过是他不希望他的存在是传说。 他觉得他已经欠老丈人丈母娘、还有他的妻子很多了。不可以因为他再被人诟病,不可以再让他们没面子。 可想而知,楚亦锋这一露面,很多有点儿不好听的猜测,自然不攻自破了。 不过话也得说回来,老臭叔也好,包括舅舅刘丰和说的那些,其实并不全面。 十里八村为什么会讲究没办婚礼这事儿,准确的说不是讲究。 谁家都有亲戚,亲戚连着亲戚,有很多人去山西挖煤的,这回更妥了,还有因为毕家进京的。 所以家里的妇女同志们爱唠嗑啊,走亲戚串友的,说认识人的事儿就那么多,但要说“名人毕家”的事儿,那可多了。 尤其赵家屯的人出去爱这么唠嗑道: “首富啊?嗯那,咱县首富是俺们村的。 哎呀妈呀,你是不知道啊,供俩大学生,炕上瘫一个,监狱蹲一个,一点儿不夸张,当初穷的都快要尿血了,就那两口子是劳动力扯那么个大破烂家。 结果你猜怎么着?小叔子这一出来,给这家带的啊。都说坟地下葬换地方的事儿,那都备不住啊!反正可突然就发达了。” 有人唠就得有人问啊? 首富家那点儿事儿也知道差不多了,为人厚道,对那些去山西干活的讲究够意思,一个个回来都翘大拇指。包括县里的毕金枝也没架子,碰到能扯上关系的,一向离挺老远也打招呼啥的。 那有没有啥可挖掘的名人家不好听的事儿啊? 富了争财产兄弟干架? 不但没有,你就看毕金枝家里出事儿,那家伙给人老付家还有那杨树村一家那么多兄弟给欺负的,可见和气着呢。 那有啥呢?啊,家里大闺女大学没毕业就嫁人了。 嫁人? 娘家都首富了,听说还可能干了,十里八村去了百八十个不就是扑奔这大学生?她叔都信得着给掏钱干大买卖。 又能干,家里又有钱,还大学生,那得嫁啥样的啊? 嫁一军人。 赵家屯的只能这么传话:“没办婚礼,没见着。” 总之,以上种种,毕月虽然被传了很多版本,但恶意的很少很少。单纯的听,尤其她心里、她爹娘心里有鬼,总觉得别扭,实际上没啥。 等楚亦锋这一露面,彻底更没啥了。 无需再解释什么,就这优秀的军人,大高个儿,长相俊,开轿车,往那一站,头顶的帽徽就是证明。 再加上小两口中间隔几个人,都能让大家伙发现那关系老好了,还有啥说的? 要说不满的只有一位,火车站蹲着的舅舅刘丰和,他还不如普通工人呢,连楚亦锋的面儿都没碰到。 又咋琢磨咋都觉得楚家拿他姐家不识数,欺负姐姐姐夫是老实人,他着急替老实人出头。 结果在毕月连续两天晚上“夜不归宿”时,第三天早上毕家电话就响了。 楚亦锋对毕铁刚说: “爸,我奶、我爸妈,我小婶儿,晚上请咱家吃饭。您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舅和舅妈,大家都去我会所聚一聚。” 刘丰和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皮鞋也擦的锃亮,出席了这场家宴。 很凑巧。两家小辈儿都没出席,只有楚亦锋和毕月这对儿小夫妻是晚辈儿。 因为毕成看他姐那一脸幸福到不行的模样,他得忙啊,事儿太多啊。狗蛋儿补习班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也没去。 楚家那面呢,梁吟秋怕楚鸿天发现女儿女婿不对劲儿,都那么说了,分开,总不能麻烦王建安过来吧?打马虎眼没叫。 楚慈躲他妈躲的不行,老太太也怕楚慈说出啥扫兴的话,没强求。 楚老太太见到刘雅芳就一把拽住,亲的不行。 其实她那双浑浊的眼珠儿里满满是毕月肚子的影子,老太太戴着假牙,合不拢嘴。 这么大肚子?哎呦天儿。到底她大孙子的嘱咐有一半儿没好使,问了,但控制自己没问男女:“月啊,跟奶奶说,医生检查说啥没?” 换以前,毕月牛脾气上头还真不一定告诉,你瞅楚亦锋有点儿紧张的表情吧,算了算了。 她笑呵呵对楚老太太和梁吟秋以及楚慈妈妈说道:“奶奶,妈,小婶儿,我好像怀俩。男女不知道。” 楚老太太拍着刘雅芳大腿不停说:“我就知道。侄媳妇啊,月啊,随你!行,我不问闺女小子,就冲随你,指定有一个小子,备不住俩小子!” 楚鸿天那面更热络,倒是刘丰和这顿饭吃的,频频出错也就算了,还比他眼中的老实人姐夫话还少。 他没啥说的了。他外甥女……确实牛! 第六零六章 还没翻跟头就要走吗(一更大章) 这场家宴,毕月也被问及什么时候办婚礼,她看向毕铁刚和刘雅芳。 依她的意思,其实挺无所谓的,幸福不是给别人观礼。 就像她舅诚惶诚恐的看楚亦锋的爸爸,那一脸不敢高攀,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被敬酒手都有点儿打哆嗦。 就像舅妈小声跟她娘说:“月月嫁的可真好,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就像楚家、毕家,其乐融融,没有任何尴尬和冷场的会亲家。 别人得觉得楚家是多么有底蕴的大家族,毕家又是运气有多好,能是被高看对待的亲家。 旁人看的,不过是假象而已。 或许,走到街头,望着一对对幸福的夫妻,也会像她和楚亦锋一样。 内里、家里有什么糟心的事儿,谁又能知道。 也亦如她,整个过程最终呈现给别人瞧的,不过是她真的攀上了别人不敢想象的高枝罢了。 所以她对待婚礼形式上的东西很无所谓,但毕月认为她没权利拒绝。 如果父母在意,她愿意配合。 奈何毕月看父母,毕铁刚和刘雅芳却盯着她。 毕铁刚发现怎么连闺女在内所有人都瞅他呢,憋的脸通红,最后对楚鸿天说:“一个当兵说走就走。一个现在还怀孕,丫头还可能瞎折腾了。 老大哥,时间上他俩自个儿拿主意吧。 咱说了,人俩孩子不一定有时间。咱当爹娘的,都随他们。通知咱就去。” 楚鸿天立刻爽朗笑道:“对,是明年还是啥时候,随他们,通知咱就去。”举起杯,随后有些感慨道:“你们能这么理解那臭小子,唉,我都比不了。有些时候,军人确实身不由己,不像其他的职业。感谢。” 刘雅芳马上笑呵呵道:“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亦锋也是俺家孩子了,能不理解吗?”还问老太太:“是不是大娘?” 楚老太太笑的一脸皱纹:“对哒,姑爷跟儿子一样一样的!” 一样啥啊?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刘雅芳笑的格外憨厚,心话:一样你盼着我闺女非生儿子。 而楚鸿天那话,大家都以为是客套,只有梁吟秋、楚慈妈妈和小两口听懂了。 四个明白人心情都有点儿复杂。 就连楚慈妈妈都想到了以前。以前楚鸿迟也是说走就走。生楚慈,她差点儿大失血死手术台上,以为见不到丈夫和儿子了,还是楚慈满月后,楚鸿迟才回来,身上还有伤,军装上满是血,她俩谁照顾谁啊? 多少个午夜时分,孩子哭她也哭,也经常写信抱怨丈夫。可现在想想…… 张静安赶紧让自己打住,不能再想了,本来模糊的脸又渐渐清晰。 可能是被大哥大嫂会亲家刺激的,等她家小慈也娶妻,只有她陪着。 而毕月在她娘和老太太唠客套话时,侧头看楚亦锋。 楚亦锋对她一笑,大掌摸了摸毕月的后脑勺,又端起汤碗递过去:“喝吧,晾凉了。”说完在桌下捏了捏毕月的手,像是安抚。 所以关于婚礼,最终答案是小两口随意。 过后楚亦锋是这么打趣自己的,咱们随意在一起,随意生孩子,他们还差咱俩婚礼随意吗? 这场家宴,毕月也收获了楚老太太的金戒指。 老太太当场挺逗,好像才想起来得解释似的,跟楚亦锋他小婶儿很理所当然说道:“你娘是个穷娘。这是大孙媳妇,她不一样的。静安,别挑理。我还有俩金镯子,等月丫头生完小子给一个。楚慈那个,娘回家给你。” 臊的张静安脸通红,特无奈地拍老太太手说:“娘。”大家都笑了。 不过金戒指是小事儿,毕月还收获了一样东西,存折。 她婆婆梁吟秋非常低调,给折就那么悄悄往跟前儿一推:“拿着吧,愿意用哪就用哪。” 也就是说,你可以不买房子不换车,完全能添到工程款里。 毕月打开一瞧,心里明白能有几万,毕竟那翡翠镯子就非常昂贵,婆婆能小气吧啦钱给万八千吗? 但还是在看到数字时有点儿懵,十八万。 楚亦锋凑过来一瞧,呵呵笑道:“妈,掏这么多?” 梁吟秋立刻脸色微红,她没觉得自个儿拿多,倒觉得拿少了。 “啊,你俩要缺钱再跟我说。” 结果说完这话,梁吟秋脸色更红了,还尴尬的冲刘雅芳笑笑。 因为在儿媳面前,她怕被发现自个儿可不是什么会过日子攒钱的婆婆。 毕竟儿子是知道的,很怕儿子告诉儿媳她年年拿女儿公司的分红,告诉儿媳她哥回国投资就是为了让她花钱松快。 这年月,哪有她这么败家的婆婆啊? 以前靠丈夫津贴养家,她自己工资花在兴趣爱好上,那年月就没什么存款,有多少花多少。这钱能攒下还是前年建桥梁,一大票分红,她才没动。 毕月不知道梁吟秋所思所想,被婆婆出手数字惊了一下,小家出身嘛,她控制不住窃喜。 这算意外之财,终于在最缺钱的时候,不用再空手套她小叔钱了。 而楚亦锋是拿他母亲的话当真事儿听,他了解梁吟秋的干股经济实力,认为没掏空,还有。 大概是在儿女心中,母亲的形象大多数都是贤惠的,很会过日子能给家里打理井井有条的。 要不然他能之前犯意识性错误膈应他奶吗? 他奶总骂他妈是败家玩应儿,因为这点,楚亦锋对他奶奶很有意见。认为是找茬,甚至鼓励他母亲离婚就离婚。 他就从没想过,他母亲要真贤惠会算账攒钱,是不是得心下合计一下他这会所?然后算完被吓一跳,赶紧掏老本:“儿子啊,可不能欠银行那面多钱,快拿着。” 这些通通没有,可见她母亲心里没数,花惯了,一把年纪了活的很不操心。 所以得说梁吟秋啊,命很好。她儿子不啃老,儿媳收是收,但不主动要,也从不指望婆婆兜里钱,要不然她就得被架到那,再拿钱拿不出了。 …… 军区的甬道上,两个比肩而立的男人边慢走边谈心。 叶伯煊对楚亦锋说: “即将要大踏步迈进止戈为武的时代。 其实,那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这次座谈会,耳闻外国的先进武器了吧? 小楚,军人的价值不仅仅是上战场,能证明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现在意识上有没有进步啊?” 叶头用止戈为武这个词。止战,放下武器也能震慑,让对方屈服,才是真正的武功。 如果能那样…… 是啊,和平年代,牺牲的可能性较小。有多少和他一样刚结婚要当准爸爸的军人。 或许叶头说的对,一生遗憾留存心中,万千家庭幸福安稳,不可否认进入了更好的时代。 楚亦锋沉稳回道:“止戈为武,任重而道远。” 叶伯煊停下脚步,看向身侧的楚亦锋微眯双眸道:“这就是你们这一代军官的责任。下周一,回去报到。” 下周一?那就是明天中午必须上火车。 楚亦锋立刻站直敬军礼:“是!” —— 毕月打开房门就吸了吸鼻子,好香啊,锅里烀什么呢。 放下皮包,还挺纳闷这人今天怎么不过来给她换鞋呢。 “楚亦锋,你锅里……” 毕月傻眼地看着坐沙发上那位。 楚亦锋身上系个蓝围裙,脚边两个大兜子。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茶几上堆着一堆破布,他拿个剪子在那吭哧吭哧剪呢。完美主义者,剪东西时不时还得放在样板上丈量。随口说道:“这都几点了?怎么回来这么晚?没电话是真不方便,我都没敢炒菜,怕放凉了,等我剪完这两块的就去炒。” “你干嘛呢?” 楚亦锋翘起嘴角仰脸一笑: “都是我的线裤,料软和。听乔延他媳妇说,这玩意儿当尿布最好,我给你剪个百八十条的,你也甭洗,费那劲呢,用过就丢。” “我的天,你可真不会过日子。” “媳妇,你来。”楚亦锋拍拍身边的座位,拽过两个大兜子,拉开拉锁开始给毕月展示:“你看这奶瓶有大有小,是不是挺好玩? 这是奶嘴,人家说了,不是通用的,你别到时候心粗给用错了。根据咱家小龙小雕……” “啥?小龙小雕?名字?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先别瞪眼,一会儿我给你解释。”楚亦锋继续往外掏,一脸很感兴趣的模样:“你看这些衣服鞋,都怎么做的呢?瞧着真好玩。 嗯,还有这两个工具盒。 你记住了,粉盒里是装给孩子们用的指甲刀、奶瓶刷、喂食勺什么的,都是两层,自个儿翻翻。 蓝色盒里是爽身粉,擦脸油,还有这个,别忘了给用。别我儿子闺女大红屁股我可找你算账。 我还买了两个婴儿床,两个浴盆,送妈那去了,也安装好了。” 毕月……“你也太夸张吧,他们一时半会儿用不着。” 楚亦锋呵呵一笑,他丈母娘也这么说的,她们说她们的,他干他的,又拿起一样东西献宝一般给毕月看:“这个,看到没?媳妇你真得夸夸我。我弄一婴儿背带当样板,特意找老师傅给改良的。 这背带,嗳?你现在试试,能背仨,咱生仨正好。生俩,你看明白没?这是个按扣,你可以往里面放手绢奶瓶子奶粉都行,只要你背的动。” 毕月静静地望着坐在沙发上,一边讨她夸奖,一边将小黄鸭捏的嘎嘎响的楚亦锋。 第六零七章 心间开启花一朵,想念汇成一条河(二更) 毕月在被喂食吃饭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了“胎梦”的版本,挑着眉瞪着眼,将嘴边大米饭粒重新塞嘴里:“啥?胡扯。” 楚亦锋不满毕月这反应。怎么能不信呢? 你看事实上,也是他拼着没脸没皮没自尊保下孩子们。 楚亦锋不管,他认准了那就是胎梦,还很神叨叨地强调道:“爸爸也能做胎梦,这是真的,我查了周公解梦。” 说完又要喂口饭,毕月将饭碗往下一抢,上下扫了眼系条蓝色小围裙的大男人:“我说,你知识都学杂了吧,都说你们领导总拿你当骡子使唤。那么忙,你还能查周公?再说了,那玩意儿你也信?是党员不?” 楚亦锋耳朵泛红犟嘴: “跟党不党员有什么关系。 周公之所以流传广泛,可见是广大人民群众在生产生活中实践出的。实践出真知嘛。 我这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再说梦文化是咱古代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知道过去那些古老的部落靠什么指引?就是元老做梦,一天屁事儿不干,天天睡觉做梦。” 毕月夹起小油菜塞嘴里,边吃边取笑,她主要是膈应楚亦锋梦里把她梦成戏子:“越说越胡扯,你不说书都白瞎了。 你还民国就将军?你咋命那么好呢? 我怎么那么狗屁倒灶,进你梦里成戏子了。你上上辈子拯救太阳系银河系啦?” “我拯救河外星系。”楚亦锋笑的弯起了眼睛:“主要管月亮那一块。”夹菜给毕月,继续不达目的不罢休道:“名字就这样吧?啊?大名小名都听我的。” 毕月撇了下嘴,一脸嫌弃意味儿。 随后看到楚亦锋起身添饭去,一愣:“你不是还有酒局?吃这么多还去干吗啊?” 小蓝围裙的背影没等喝呢就肝颤,传来唏嘘声:“等会儿给你洗完澡再走。我得多吃点儿,那帮小子太能喝啦,垫吧垫吧。” 望着这样的楚亦锋,毕月又想起刚才他像个大男孩给她展示那些婴儿用品的模样。 刚才他让她怎么着,她就怎么着配合。 他变了。变的不像他从前的自己,为她变的,为这个家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的。 面对她时,脸上没了以往说一不二的干脆,也没有完美主义者的斤斤计较。 他的身上有了很多家庭中那些最憨厚丈夫的缩影。时而也会很磨叽,事儿多到都会检查她鞋底儿是不是软底。 而唯一不变的就是,在她心里,他挺拔的身影更有担当,更有魅力。 楚亦锋刷完碗,给毕月洗完澡,此时坐在大床上抱着毕月的脚丫在剪指甲。 这几天,他觉得他媳妇也变了,嘴甜的要死。以前甭说我爱你了,就是普通情话都懒得搭理他,嫌他肉麻说他腻。 你再听听现在,被哥们锻炼的,快成口头禅了。 “别人光看到你是大帅哥,会赚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嘿嘿,他们都不知道,就我一人知道。 你还刷碗、收拾家务、洗衣服,还能当搓澡工、按摩师。 反正你一戴围裙我就可喜欢看了,下回我再给你做几条红色粉色的,绣个猫头狗头。 你是天底下最帅气的全能丈夫。我好爱你啊,都不知道怎么爱了。” 毕月主动往前扒,意图搂楚亦锋的脖子。 楚亦锋被夸的心花怒放,想控制来着,控制不住。时时刻刻的幸福要淹死他了,傻笑的一脸满足,还得装样呵斥道:“别闹,看剪着肉。” …… 是吧?媳妇真的变了。 几天时间呈几何倍数增长。 楚亦锋开着车穿梭在京都的夜景里,放下车窗,不知不觉伸出手,感受温暖和煦的晚风。 他笑看前方的一切:路人,红绿灯,包括街道两边的树木。 她变的更热爱生活,更懂得如何享受爱自己,懂得表达告诉他,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对待她是喜欢的。 她学会了释放自己。 她爱他,他也爱的不行,多美妙的故事。就这样,要珍惜,要一直这样下去。 现在不似之前爱的别别扭扭的情感,浓烈的、狂野的,燃烧的,甚至有些盲目的。 现在的他们,爱的穿透了生活。 能吵能闹能开玩笑,不但能把最丑的那一面毫不遮掩给对方瞧,而且还得追着问:“我好不好?” 要说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样的毕月,在他的眼中更美丽了。有上升空间,可他不需要了,他们这样刚刚好。 楚亦锋在推开包间门之前,心里还提醒自己呢,得把刚才所思所想记下来,别就着酒喝忘了。 回去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不枉被毕月夸奖“情话大王。” “楚哥,等你俩点儿了,干嘛呢?” 楚亦锋面对一屋子人,尴尬地笑着扯谎:“有点儿事儿耽误了。你们这是喝差不多了?” 看了眼围着圆桌摆一圈儿的酒瓶子,有点儿想缩。说话间还拍了拍日渐消瘦的刘大鹏肩膀。看来这哥们被踹现在还没缓过来。 这要换以前,他就能咧大嘴胡诌道:“夏海蓝长的好看吗?你至不至于。” 可如今过来人嘛,他可有经验了,真至于。 “大鹏,先跟我去下里间。”楚亦锋说完,又冲左涛喝刘立伟他们摆了下手:“我一定不耍赖,你们先喝着,我后撵。” 得来好几个人嗤笑。 楚亦锋递过去一文件夹:“里面有我表哥电话,地址,还有拟定的合同书,你看看吧,从我那份里扒给他。他不要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刘大鹏赶紧表示不同意:“咱俩一起匀点儿股份给你表哥,可你一人算怎么回事儿,听我的,重新拟定合同书。” 楚亦锋也没拒绝: “那你和毕月签合同去吧,我明天走。 先说我舅家这表哥,他中文名叫梁毅,现在人在香港搞投资。 创天实业是我舅开的,听说过吧?金子银子的,你都联系我表哥弄香港去,咱国内现在形势还不行。” 刘大鹏点头:“知道,你姐那公司以前不就创天实业,后来改名的嘛。国外都有名。嗳?我要出国的话……” 楚亦锋到底无语地笑了: “要出赶紧走,联系他办关系,只要你不怕离开损失钱就行,走一圈儿麻溜回来。 我说大鹏,你去我老丈人家又吃又喝的,我这要回那面了,我媳妇开业赶不上,生孩子也够呛。 她有个大事小情的,你是不是得给我张罗张罗?” 刘大鹏两手搓了搓大红脸,郑重点头,跟着楚亦锋一起走出里间道:“那指定的。放心,明天就走?家里都知道?” 楚亦锋找到了他能投入喝酒的理由了,今晚他发挥超长,喝的还挺多,五瓶仍意识非常清醒。 毕月睡的迷迷糊糊的,似梦也似真的,好像听到开门声了,但怎么没人出声呢,眼睛还一睁一闭就试图看下时间,都后半夜两点了。 这几天赤诚相见光溜溜睡惯了,等她披上睡衣鸟悄走出去,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残余的睡意也立刻消失不见。 楚亦锋正在台灯下,将宝宝们冬天出生会用到的六套毛衫毛裤拆了叠,叠了拆,一样又一样很认真地摆弄。 甚至都没发现她正在门边看着呢。 毕月偷着退了回去,她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偷偷哭。她打算哭完坚强起来。 也真哭出能量了。 楚亦锋上火车前,孩子们像是故意的,终于给他们爸爸表演了翻跟头。 而上次走的毫不拖泥带水的楚亦锋,摸着毕月的肚子感受那一跳一跳,他的眼圈儿倒瞬间红了。 毕月歪头看天看地看拥挤上车的队伍,就是没看楚亦锋,还假装没看到过楚亦锋眼圈儿红。 “我会改掉不打电话这毛病,两天不打,三天早早,晚上九点记得接。” 楚亦锋极快地搂了下毕月,平静说完,转身拎起皮包就走,再没回头。 哐当哐当火车的轮子动了。 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 长长的列车,载着短暂的爱。 第六零八章 奠基 迷蒙的雨雾中: 几十个花篮堆满现场。 八台礼炮车齐刷刷昂扬的立在那里。 荒地的周围驰骋着两台大货车,此时工人们正帮忙配合司机往下搬铁栅栏。 刘丰和身上的衣服被雨浇的有些潮,手握大喇叭嗓子还喊哑了,东西南北四面跑动喊话,告诉栅栏要怎么围起,扩充多大面积。 而这些印有月亮湾大酒店字样的铁栅栏,是天天国际送给毕月的庆礼。 聘用副总唐爱华,一身西装却顾不上形象,蹲下站起,站起蹲下,头发微湿,在带着两个工程师手下,做最后的勘测和丈量。 道边一字排开停满了各式车辆。 简易的四间工房前也站满了人,很多人没在屋里呆着,嫌闷,都撑起自带的雨伞站在外面等待吉时。 家人能来的都来了,包括楚家那头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婶儿张静安。 而没给楚亦锋撑场的楚鸿天,他却一改往常,今天本人虽没来,但派来了身边第一大秘。 这是毕月始料未及的。 而她此时带着毕成,正打着雨伞和车上下来的领导一一握手感谢,又发生了更让她出乎意料的事儿。 刘大鹏带着一个举话筒、一个扛摄像机的两名同志也下车了。 “刘老板,什么意思?” 刘大鹏看着不远处在雨中接受采访的陈副市长,他和毕月小声笑谈道:“给这个工程穿上一件保护衣,坐实是政府大力支持的项目。这样最起码,一些不长眼的能绕着咱这走。我就是有事儿忙,你这也出不了大乱子。” 毕月笑了:“谢谢。” 刘大鹏大咧咧回道:“疯子不在,应该的。”说完,又遥遥一指。 毕月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不同于在场各位老板的私家车。 公路上驶过来的有吉普,有202,有桑塔纳,有挂军牌有挂警牌的。 几台车车门大开,还有人边下车边整理衬衣,大概是刚在车里现换下制服。 而这些人,毕月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她明白,来的这些都是楚亦锋的兄弟们。 楚亦清眼神复杂,站在毕月的身后方望着这一切。弟弟回来是那样的形式冲进医院,走时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唉。”叹息声消失在这片空地上。 而离她不远处,王建安也在侧头看着她。 真的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楚总要是不“大驾光临”某一场合,如果没有一个契机点,他这个小处长是根本不会和楚亦清“偶遇”的。 连找个见面的理由都找不到。当然了,除了孩子,而他不想用。 比从前清瘦的王建安站的更直流了。她奔自己来了,恐怕理由就是孩子。 她从不躲躲藏藏,向来认识就会说话,不认识眼风都不会扫一眼。他是她的丈夫,丈夫…… “王建安,童童这几天好不好?” 王建安想问“你好不好?”可问不如观察,她不会回答。 他仔细看了下那张脸,又低头看了下楚亦清米白色高跟鞋,发现有好些个黑泥点子,顺手就将裤兜里的手绢掏出,本能到腰都弯下了,又略显僵硬的直起身。 楚亦清抿紧红唇看着王建安的一系列动作。他蹲下,她就看他脑瓜顶,他站起望着她,她就脸色微红看远处,任由王建安观察。 远处,母亲正在担心地望着他们。 “挺好。” “钢琴什么都照学呢吧?你爸妈、你那俩姐,没发现什么?” 王建安两手插在裤兜里:“跟以前一样。” “快开学了,再上就是小学,跟以前还不一样。告诉你妈,得让童童收心搞学习了。”楚亦清极快说完,忽然扬起笑脸,伸出手越过王建安,对来人极其热情道:“陈副市长,欢迎欢迎啊。”随后就陪同陈凤翔离开。 所以说,毕家人包括毕月承不承认,此刻的楚亦清在开业时都是主力军。尤其是准备不足,根本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毕铁刚和刘雅芳只会端茶倒水,被这场面震的不敢多说话,就怕露怯。 梁吟秋呢,除了跟个别政府人员认识也有点儿迷茫,她主要还清高,不会主动跟谁握手说感谢什么。 至于毕月,今天她见到拍卖会上的好几个老板,当时都是点头之交而已,现在还不熟呢。 而楚亦清不仅谁都认识,她还能带着从澳洲回来的老顽童许叔挨个给介绍起来,三介绍两介绍,他们一人打着一把雨伞还能简略的谈及合作项目,又站在李天天身边,指着不远处的荒山荒地,两个女人细声慢语谈笑。 中午十一点整,毕成关掉了放迪斯科的音响,陈凤翔拿起话筒讲话。 十一点零八分一到,八台礼炮齐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用长杆吊起的上万响鞭炮声遥相呼应,一时间,这片空地的上方,礼炮声震天响。 身穿那套桃红色西装的毕月站在右侧,白衬衣黑西裤的陈副市长站在左侧,他们共同揭开牌匾上的红绸。 牌匾上烫金的三个大字“月亮湾”熠熠生光。 市里的几个领导和毕月,一人接过一个铁锹,又象征性的挖坑填土埋石,相机、摄像机围着几个人不停地拍摄。 毕月又在大家的掌声中走上前,接过话筒那一刻,放眼望向远处。 雨雾中,她想她一定要记住今天。 将来有一天,她要站在自己亲手建好的宴会厅里,对新员工们讲讲。 讲讲今天是在简易房前有了月亮湾。讲讲她没有办公室,讲她如何白手起家借了一堆钱,告诉告诉后来人,什么叫真的尴尬,连开业典礼宴请这些来宾的休息场所都没有。 而月亮湾从今以后的盛衰,将在她的每一个决策中成长,她要带着它,像她的另一个孩子,从此驰骋纵横:“施工正式开始!” 毕月话音儿一落,八台大型机器轰隆隆立刻运作了起来。 而同一时间,远在某海边城市的楚亦锋,此刻正满头大汗围着训练场一圈一圈罚跑,这是第十三圈,他还差七圈。 他边跑边看时间:媳妇开业了。 随后洒然一笑,两腿更有劲儿了。 从上午跑到中午,慢慢的,楚亦锋的身边有了陆擎苍陪跑,有了贪吃却此刻不去食堂的王大牛。 军辉站在树下看着这一幕:听说发糖了,听说登记结婚了。结了就好,不枉那女孩儿被家人逼的一次次为你哭。 而不远处的二楼窗口,特种大队大队长雷明看着楚亦锋跑步的背影,嘴里吃着喜糖,心里却想着:这小子要留不住了,也就一年半载的事儿。 机会啊,总会留给更有学识有准备的人,有更广阔的天空在等着那臭小子啊。 第六零九章 每次分开都被想念打败 忙碌了一天的毕家两口子,托着挺疲乏的身体坐在床边,两人换下湿了大半截的衣服。 刘雅芳捶着大腿说道: “你说咱俩轻手利脚的,这家伙都能累成这样,感觉脑子嗡嗡的,全是说话声。闺女得累啥样? 都说我不同意她干这个,一丫头遭这罪呢,图啥。 年纪轻轻,还怀孕,又不是找不着工作,大老爷们也够呛。 你看到没?一帮子笑面虎,我听闺女说话都累得慌。” 毕铁刚叹了一声:“你懂啥?咱老毕家也算祖上冒青烟了,那么大块地,等大楼再一盖起来,你说以前哪敢想,谁给我一棒子说咱家有天能这样,我都不带信的。” 刘雅芳承认:“是露脸。那炮仗一响,照相机一顿chuachua不停拍啊,闺女再一声令下,大家都干疯了。可有啥用?要我说挣多少是多,够花就行。” “我发现你,啥话都让你说了,那还磨叨啥?一天天废话可多了。咱啥也帮不上忙,你就别添乱了,妮儿听着闹心。” 话音儿落,毕成喝的脸色通红推大门进院儿,两口子不约而同跑向门口:“请吃完饭啦?” “啊。” “花多少钱?” 毕成现在跟他姐学的,凡是涉及钱的具体数字,他已经不那么实惠的汇报了,含糊过去没吱声。 刘雅芳也慢慢被锻炼的习惯了,她现在谁谁都摆弄不了,疑惑地看向没关上的大门,望啊望,她也没看到闺女的身影:“你姐吶?” 毕成解开两个衬衣扣子,这一天腿跑细了,嗓子说客套话说哑了,一副挺累得慌的模样:“让我送她回自个儿房子了,说是在那面再住几天。” “啥?你缺心眼是咋地?她穿个小高跟鞋忙叨一天,还挺个大肚子,你就让她自个儿住那面?你心咋那么大吶?” 刘雅芳抬头看了眼天,雨越下越大,一脸不高兴指着毕成道:“你别换衣服了,赶紧拉我去那面给她接回来。” 车上,毕铁刚问了个让毕成瞬间抓紧方向盘的问题:“那功夫宾客多多的,我没稀得问你。正剪彩呢,你跑道边儿给谁递雨伞去了?” 刘雅芳马上也探身看开车的大儿子。 “今天能去的不都得是认识人?谁不认识能顶雨跑郊区去啊?” 毕成没正面回答。 刘雅芳听的稀里糊涂的,毕铁刚却盯着大儿子的后脑勺眯了眯眼。 离的太远,长啥样没看清,就看见是个姑娘家,大儿子跟那姑娘弄把破雨伞来回推搡,又像是争吵了几句似的。 大成没毕业也找对象了? 这要搁过去,毕铁刚根本不会当回事儿问,因为在农村小子早早能自个儿处对象了,这都是有能耐的,定下来赶紧生孙子,家家都这么盼着。 可最近毕铁刚也跟很多成功人士能说上几句了,他也看上书了,还经常跟店里几个分店的小子再沟通沟通啥的,就觉得吧,这男人得有事业,什么先成家再立业啊,不完全对。 等到了那个高度了,找个差不多同样不错的,是不是?稳当。 至少这样不能过着过着,一个行了,一个还是当初的眼界找的媳妇,再闹矛盾。尤其现在这年头可不像过去了,三整两整就离婚。他们老毕家可不行出个离婚的。 想到这,毕铁刚虽没说破,但有些严厉道: “你姐身体那样,你得一直帮着,开学也得两面跑,不能撒手。 我告诉你,再忙也得好好学习。给我把时间安排明白了。 现在辛苦点儿,可你也比旁人学的多。你看看你爹我,这家伙啥啥都不会,多臊得慌? 大成,少扯犊子,少给我整没用的。” 毕成一皱眉:“知道了。” …… 毕月坐在小板凳上,两脚插在热乎乎的热水盆里,她仰着头看着卫生间里那扇窗,呆愣了好一会儿,雨拍打窗户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的心情更差了。 没人给洗脚,给按摩了。 这屋怎么这么大?不就一百多平吗?空的人心慌。 毕月极快地低头眨了眨眼睛,眨没泪意,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宝宝们陪妈妈是吧?” 可等她洗完脚,将屋里所有的灯打开,看了眼大双人床的男士衬衣,又悠悠荡荡地晃进客厅看到那规规矩矩的两个兜子,她立刻双手捂脸。 耳边好像又听到那一声一声带着笑意的“媳妇”。 闪得慌。楚亦锋给她养成习惯了,又冷不丁说走就走。 她想说:她听他的话,劝过自己了,比起其他的军嫂,她强出百套,这点也知道。可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她想他,很想很想,却不知道跟谁说。 她更知道他是骗她的,什么打电话三天不打两天早早,他做不到,有时候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会钻哪个树趟子。 毕月正哭的来劲儿呢,哭的有些犯迷糊了,有人敲门,她忽然瞪起一双泪眼,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就觉得好像楚亦锋下班回来了似的。 睡裙的裙角极快的刮着沙发,她像一股风似的小跑过去开门。 ……毕月不吱声,眼里那亮光瞬间熄灭。 刘雅芳一脸吃惊:“咋的啦?” 毕铁刚也赶紧上下看眼他闺女,以为哪疼哪难受呢。 毕月问毕成:“你咋大下雨天的把他俩拉来了?” “非要来,咋劝不听。” 刘雅芳扯住毕月胳膊,边换鞋进屋边磨叨道:“你自个儿搁这哪能行?人亦锋走之前特意嘱咐我了,他前脚一走,后脚你必须麻溜回家。 再说还用人磨叽吗?多大个肚子了,心里没数?还怀多胎,我发现你一点儿不长心。今天累坏了吧?哪难受不?” “还行。” “姐,你哭啥?” “就是。还行你哭啥?我告诉你,哪难受不能瞒着。走,跟娘回家。” 毕月有点儿嫌烦,她正回忆的好好的,正陷进情感不可自拔呢,你说她娘一进屋就大嗓门,仨人围着她问,啥情绪都没了。 “我再住几天。” 毕铁刚此时已经有点儿明白了。外向啊,生丫头就是这样。你说人家都走了,在这还呆啥啊。 刘雅芳不管那事儿,干脆直接动手收拾起了东西,边收拾还边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孩子临走前特意跑咱家一顿嘱咐。叮咣的还买一堆东西,又凿又安的。 我磨叽?你就睁眼说瞎话吧大妮儿,他可比我磨叨多了,你咋受得了的呢。 还给我个小本子,什么注意事项写一大堆,你说我都生你们仨了,咋照顾还不会吗?这也就是我吧,亲娘不挑,换你婆婆都得不乐意。信不着啊?信不着给你领走。哎呀啥玩意呢,不知道的以为他是特意的,不知道我不认字吗?那家伙写十来篇儿。” 毕月表情终于正常了:“在哪呢小本子?” “跟娘回家给你瞅。那孩子都给我说怕了,我现在最膈应他,你还想他想的直掉泪,啧啧。” 最后这句,泄露了刘雅芳早就看明白了。此刻她说秃噜嘴,发现闺女也没急眼,再说都自个儿家人,有啥面子不面子的,对脸红的毕月点着唠道:“这要你爹,他爱上哪上哪去,走几年不回家都行,只要到月给咱们几个拿钱。 你瞅瞅你们这帮小年轻,哎呦这个黏糊啊。 还是没饿着你们,要是穷家,他不出去打工,你和你肚子里的都得饿死,你看你还哭吗?到时候你巴不得他赶紧出门挣钱,搁家多呆两天你都得瞅他闹心。” 说到这,刘雅芳又一顿猫腰小跑里外屋划拉,毕月擦脸的那些瓶瓶罐罐都塞兜里了:“走,还带啥玩应儿不?让你爹拎着,别落下哪样。” 毕月本来打算再住几天,趁着楚亦锋的味儿没散再闻闻的。得,此刻啥七情六欲的情绪都没了。 不过,娘的手好暖和啊,好像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第六一零章 狠 而这个下雨天,之于楚亦清又有些不同。 她的心情,至少跟上一次下瓢泼大雨挨揍、夫妻分道扬镳不同。 再次见到王建安,楚亦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从前不注意那个人,现在无论跟谁说话,她都会假装不经意间时刻捕捉那人的表情。 但话说回来,不注意还好,一捕捉更心堵的厉害。 那毕月特意请大家去饭店之前请他王建安,单独请的。 别看不管她叫姐,一口一句姐夫姐夫的,她离挺远都听见了,可见真拿王建安当姐夫那么对待。 那还让人毕月怎么着啊?那么多宾客在场,还单独照顾他,结果王建安就是不给面子。 弄的毕月那个尴尬,她母亲没招了,也跟王建安说了好多。 王建安却瞅她几眼,瞧什么呀?那还用琢磨,自个儿家人的事儿不到场?你看毕家那几口人谁行? 不瞅她还好,瞅的她火冒三丈。 结果那位脾气那个大,骑个自行车顶雨走之前跟她说:“不是你让我少跟建筑老板们走动吗?” 说完,一倔答就走。 楚亦清想起这个更生气。她让他干的事儿多了,他听了吗?非得一样一样扒开揉碎教? 再说弄那出小媳妇样儿给谁看?你说特意把自个儿车留给他了,郊区那们远,又下雨,他不开,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还瘦那个样儿,不会好好吃饭啊? 儿子那么小,都知道感冒发烧一好就喊:“奶奶我饿了。”他还不如儿子! 提起孩子,想起孩子,楚亦清要拧车钥匙的动作一顿。 忽然颓废地趴在方向盘上。 以前真出差吧,走的比这时间长多了。也想孩子,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大概也是因为下这台车上那台车,一个会议接一个会议的,也就麻木了。 可这不是真出差,是和王建安分开了,心理有暗示就受不住,她想孩子想的猫爪挠。 她问王建安童童有没有好好学钢琴,其实那是废话,她偷着两次去看儿子上课什么样了。 哪好好学了?叠好几个纸飞机,往人小女孩儿脑门上扎,给小丫头的脑门扎的通红。 惹哭这个,拽哭那个,满屋里疯跑。 就小嘴儿甜,惹完祸围着钢琴老师转圈圈,毫无立场和原则,随他爸点头哈腰一样一样的。两个小胖手还不停作揖:“老师,童童错了,别告诉妈妈和奶奶,求你了。” 求人不丢人?有求别惹啊?要气死她了。 当时她偷看时,差点儿冲进去给儿子一顿胖揍。 一想,愣是咬牙忍住。孩子小,她不是出差了吗?冷不丁出现,再消失,那就不好撒谎了,孩子思维会混乱,会瞎说。 到时候恐怕她和王建安没到最后一步,婆婆大姑姐二姑姐也得频频上门。 频频上门只有两点可能。 一,逼迫她赶紧回家跟王建安好好过日子。 你说王建安那样儿,不要她了。他俩都说那么透了,她是不是硬贴?这不是逼王建安得接受她嘛,那当初折腾什么,互相折磨对付呗,初衷就变了。 要是逼迫她赶紧倒地方,离就麻溜办手续…… 楚亦清又叹气的从方向盘上抬起脑袋看前方。 瞧瞧她做人多失败。 弟弟不跟她说话,弟妹叫姐夫都不叫姐。父亲和奶奶对她吹胡子瞪眼,吓的她不敢回娘家。母亲呢,每次私下跟她说话都恨不得掐她一顿。 结果走到今天这步,到了婆家,这么多年,付出不付出先不说,一想到老王家要知道她和王建安这样了,居然没自信他们会劝继续过,居然会觉得还有百分之三十可能,让她楚亦清赶紧倒出王家媳妇的位置。 楚亦清心里不痛快,那别人就得遭殃,她一向不委屈自个儿。 将雨刷器调到最大档,楚亦清瞟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她忽然嘴角一翘,还好,今天心再堵也有一件乐呵事儿。 走,瞧瞧去。 楚亦清的灰色轿车行驶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一路很顺,连个红灯都没遇上,目的地很明确,只二十分钟就到达了变压器厂。 她将车大摇大摆的停在工厂大门口,抬腕看了下时间,坐在车里拿起口红补了补妆,随后就双手环胸静等。 工厂里陆续出来好几波下班离开的身影。 有准备充足打雨伞的,有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的,也有准备不足头上只套个塑料袋的。 干等也不见她想见到的人,不过楚亦清很有耐心,越晚越代表事情成了。 李春兰此时正坐在工厂党委会的各位领导面前,她低着头,眼中噙着泪。 厂长叹息了一声,冲宣布决定的主任点了下头。 “李春兰同志,作为质检员,由于你的失误,咱们工厂未能按照合同要求提供合格的变压器,造成江西欧式陶瓷”四条素窑,在烧纸过程中产品全部报废。” 李春兰顾不上其他了,她不停地捂嘴摇头:“那天不是我的班,是我们二车间张副主任晚上有事儿,我替他值的班。” 工厂主任有些不耐烦: “那你有没有拿他那份值班费?李春兰,不要以为领导们都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国家为什么会规定工作时间,明明咱厂九个质检员,你为了挣加班费,白班不算,一星期除了你自个儿该值夜的,还争抢着帮别人加班。 你能不困吗?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能不失误吗?你很让我们失望,你的质检员资格将被吊销。” 李春兰瞪大泪眼。什么?她熬了多长时间考下来的资格证,被吊销?被? 奈何主任还没说完,提起也气的够呛: “你知道给合同方造成多大的损失?三万六。这个天文损失先不说,那欧式陶瓷跟咱厂合作多长时间了,就因为你的失误,我们不仅要赔偿,要马上派工作人员去江西重新安装,明年的合同要泡汤了。关于损失这块……” 刚刚还在为吊销资格证觉得受不住的李春兰,立刻惊叫的跳起身:“主任,厂长!”瞬间扑向了领导席的桌子前,满眼恳求:“我是替别人班,吊销证件,在厂里干临时工都行,不能让我赔钱吧?我没有,我家里很困难,我家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哪有钱赔啊?再说这也不怨我啊,你们找张主任,我不要值班费了,明明他的事儿,怎么能让我顶包?” 厂长觉得这女人,疯起来一点儿面子都不顾啊。 你丈夫是铁警科长,相貌堂堂,一看就很有本事。比照一般人家条件要好很多,可这女人向来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很穷。 不仅抢着值夜班挣钱,还跟谁说话都苦穷,弄的挺体面个人家,她快成厂里出名的困难户了。 做人留一线,主要厂长也明白,逼死这女人也拿不出,再一个,或许不仅是质检的原因,还有车间流程出了问题。 “李春兰,虽然你的行为给工厂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鉴于你……” 李春兰茫然地站在大厅里。 有一个车间听到信儿的,都纷纷等她、跟她说话想劝劝,站她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有些无措,她也视而不见。 她心里只回响着一个声音: 吊销资格证,取消质检员资格。她白学了,去哪个工厂应聘也只能从临时工干起。还有厂子的那句:处理决定开除。 本打算下车会一会李春兰的楚亦清,当看到失魂落魄的李春兰连雨伞都没打,穿件的确良格衬衣,米色裤子,白袜子白凉鞋,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浇个彻底,还拎个布兜。 楚亦清摸了摸鼻子:都什么年代了?怎么感觉时代在变,李春兰却没变,跟七十年代那阵的打扮还一个模样呢。 她瞬间索然无味儿。 觉得自己早知道李春兰这个德行,何必拐个大圈儿。先要了解李春兰爱占小便宜抢值班,又很凑巧,江西欧式陶瓷可和她的药业是邻居。 楚亦清启动车,在快开到李春兰跟前儿时,她忽然踩油门提速。 当急速的轮胎压过一个大水坑,她在倒车镜里看到瞬间被崩的满是泥点子的可怜可恨女人,看到那女人头发湿哒哒狼狈的沾在脸上,她嘴边儿泛起浓浓的笑意。 心里却咬牙汽车地想着: 李春兰,你都不配当我的对手,不配我下车和你说一句。 而压倒你最后一根稻草的永远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 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了解你吗?因为你们动了我的那根稻草! 第六一一章 你活的是真酣畅淋漓 汪海洋出差归来,抓了两个前逃犯,工作上交接休息,情感生活上却不轻松。 胳膊上被划了一刀,包着厚厚的纱布,他还得给妻子孩子做饭。 紧蹙起两道剑眉,自个儿没怎么夹菜,吃完一碗饭刚要起身再添饭,一抬头,发现对面的李春兰连筷子都没动。 汪海洋叹息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李春兰碗里,什么时候他家吃饭变的这么沉闷了。耐下性子小声安抚女儿:“出去玩一会儿,不过只能一小会儿,然后回来睡午觉,不可以跑太远,听到没?” 他女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冲李春兰道:“妈妈,你快吃饭吧,要不然该凉了。” 李春兰勉强扯了下嘴角。 等支出去女儿了,两个人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是汪海洋主动打破了沉默,伸长胳膊碰了碰妻子的饭碗,探探凉没凉,这才开口劝道:“工作丢了就丢了吧,找不到合适的新工作也没事儿。 不是还有我那份工资?吃饭吧。啊?” 对面的女人毫无反应,继续呆坐一脸苦闷。 汪海洋不得不放下筷子: “咱家啊,春兰,又不是租房子,又不是没米没面,手头还有些存款,每个月也有进项。 我工资比普通人家高多了,你何必折磨自己呢? 你呆个仨月俩月的不影响任何事情,真不至于。你看看你这几天瘦的。” “不挣钱,我个白吃饭的。都白吃多少天啦?眼瞅着就要买白菜萝卜土豆子了,再说在哪呢存款?”李春兰很泄气,很颓废,她怨自己怨的不行,但怨的同时也没忘了否定手头有钱。 汪海洋懒得犟有没有存项:“那怎么能是白吃饭呢?正好你趁着这阵儿休息休息,调养身体,多陪陪女儿。” 李春兰腾的站起身: “你别跟我说话,烦得慌! 我不上班,我丢了工作?我能指望你啊?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让我们娘俩指望上,自个儿不清楚吗?!” 汪海洋瞬间冷了脸。 指不上他,这话说的太伤人。 指望钱就能指上是吧?所以才没工作跟疯了一样。 他一走这么久,带着伤回来,没被关心过一句也就算了,妻子说摔打东西就摔打,说发火就发火,怎么商量都不成了。 “那你为什么要替人值班?你不值班能有这事儿?” 李春兰两眼喷火,指着汪海洋鼻子方向大声怒道:“你说为什么,为钱!我不想让我女儿跟她妈似的,苦哈哈,一副穷命。我要让她成为人上人,我拼了命挣钱就为她,读书嫁人都是她挑别人!” 汪海洋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一股子铜臭气,天天钱钱钱挂在嘴边。 少了她们娘俩花的,这么抱怨生活也行,不缺吃不少穿的,这是为哪样! 也被气的站起身,拧紧眉头一脸对妻子无语的状态,连续点了几下头才说:“你往死里熬夜值班,你女儿就能人上人了? 我出差这么久,你前段日子居然把她锁屋里,多大点儿个丫头,就不怕有什么事儿吓着她?你这是为孩子好吗?她那脚怎么烫着的! 关键是你值夜班挣大钱也行,你值出什么名堂了?除了身体越来越糟糕。 没让咱赔钱就偷着乐吧,一天天瞎算计,算计来算计去,差点儿让你把咱家折腾的底朝天!” 李春兰立刻翻脸,直扑汪海洋。 又是砸拳头又是推搡的,有几下直砸在了汪海洋的伤胳膊上,眼泪噼里啪啦的也掉了下来,疯狂喊道:“汪海洋你什么意思?!我刚在家呆几天啊,你现在来不来就开始嫌弃我了是吧?啊?!” 精神病,疯了,无话可说,再不会安慰她一句,爱怎么作怎么作吧。 汪海洋一把甩开妻子,狼狈的甩上家门,将妻子的大喊大叫关在门里面。 他出了单元门才发现,自个儿脚上穿的是拖鞋。秋天已经转凉了,光脚丫子穿拖鞋,他蜷缩了下脚趾头。 唉! 左拐右拐居然走到了正街,一抬头是个小卖店,汪海洋抬脚迈了进去,拿起了公用电话。 从跟王建安打架以来,他的心口一直惦记着一件事。 奈何出差走了这么久,天天在各个村子蹲守寻找犯罪嫌疑人的影踪。 而那惦记的事儿就是:亦清还好不好。 楚亦清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四菜一汤,四菜却没动过,一边舀着热汤时不时抿一口,一边翻着经济报刊。 听到电话响她也没当回事儿,可听到秘书小张那句:“噢,汪科长你好。楚总啊?” 楚亦清放下了汤碗,冲小张微微摇了下头。 “楚总去分公司开会还没回来,您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记下转告,好,好的。” 楚亦清挑了下眉:“让我给他去电话?” 小张摇了下头:“没,他说再打给您。” 楚亦清捏着睛明穴靠在沙发上:“李春兰那面找几个工作了?” “李师傅说找仨了。楚总,我已经都沟通过了,凡是她找的,我都会亲自去办让她成不了,除了我和李师傅,还有工厂负责人知道,没人知道的。” 楚亦清对秘书给她办私事还时刻注意影响,她很满意。那女人果然不如她所料,都能玩命值班的人,可见对钱最亲,没工作没安全感。端起茶杯微微一笑道:“小张,别人家一找就搅黄,时间长了多打击人啊。 那些个工厂还得战战兢兢,不知道的得以为她李春兰是什么大人物,让咱们四海集团这么注意。” “啊?”小张一脸疑惑。 “天越来越冷了,别让人家白去嘛。可以让她试用一天,干完活再打发走。” 小张立刻笑了。 对啊,一天试用期怎么算钱。而且刚到某厂应聘的,一般试用时表现都好,有期待嘛。既能打破期待,还能让她白干。 “是,楚总,我明白了。” 楚亦清干脆躺在沙发上午休。小张默默收拾好桌子出去了。 在小张心里,她没有是非,作为优秀的手下,她也认为就该如此。 当年桥梁建设那个项目,楚总也让地方上一当官家的儿子给暗算到差点儿折进去,举报楚总的行贿材料都准备好了,也差点儿没有今天的四海集团。 私下里你来我往,你死我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面却要握手,坐一个饭桌上谈笑风生。 最后以折腾进去两个敢在项目上受贿对方钱的官儿,这才算拉倒,才有了之后的资金,有了今天的四海集团。 她见惯了,麻木了。就李春兰那点儿事儿,是经她手办的最小的事件、最小的人物。 虽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可那又如何?她小张就知道,如果有一天,无论她家里还是她这个人出事儿,丈夫都不一定能指望上,可楚总就会拼尽全力帮她、护她。 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只需要忠于。 而汪海洋在花了两毛钱打了个电话后,他又去邻居家找到女儿,重新回了家。 领女儿就是怕还无休止的争吵,却没想到李春兰已经换上外出的衣服,冷冷淡淡道:“晚上你给她做饭。” 汪海洋知道,这是又出门找工作了。质检员资格被取消,又不认可不是特别好的班,怎么可能能轻松找到活呢? 等到他吃了几片消炎药睡了一觉,他又出门去了小卖部打电话。而这一次,楚亦清接了,接起被关心的问道:“你还好吗?” 她低落回道:“海洋哥,能请我吃饭吗?见面细聊,行吗?” 这么回话,这是情况不好啊。打她了?骂她了?离、离婚了? 汪海洋想到离婚心口一颤: “行,去哪?” “上次咱们去那地方。” 上次去那地方?贵啊。 汪海洋回了家,急匆匆给女儿热了饭菜,嘱咐了几句话,翻到存折去了对着胡同口的银行,在银行没下班前取了五百块。 而挂了电话对着镜子抹红嘴唇的楚亦清,忽然画着画着面露憎恨。 现在问我怎么样?早想什么了?不可靠的男人,跟当年一样一样的。 我让你打我家王建安,只折腾的你们生活窘迫,没有负债累累,都算我手下留情! 她的脑中,又浮现起那天王建安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模样。咬牙切齿:她丈夫只有她能欺负,剩下谁都不行。 第六一二章 只是一场错以为是(为盟主太古尊无影的小号和氏璧+) 对于楚亦清来讲,这顿饭、没什么意义。 她倾听比较多。 吃着三百六的饭菜,楚亦清只对汪海洋道: “我现在已经是半离婚状态,不需要多久,恐怕就得办手续了。” 瞧,对面那男人立刻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甭管汪海洋乐不乐意,她楚亦清都因为和他绑一起才有的今天。 而男人啊,尤其心思复杂的男人,他恐怕得把她离婚这后果、这责任,主动绑在自个儿身上。 听,对面那男人开口了: “亦清,都怨我,如果不是我回京都频频找你,我……其实你不该如此,女人离婚会被人嘲笑的,比我要艰难。” 她能说什么? “都是缘分罢了。跟谁分手,跟谁相聚,缘聚缘散都是天意。 今天我告诉你这事儿,只是想说,你再见我,不用躲躲藏藏了。 本以为上次那样结束,你不会再见我了。 其实主动提出再见面,也是为了让你看见我好放心。我还好,还是老样子。” 想起上次话说的那么绝,汪海洋脸色微红,感情的事儿,有谁能说的清?意味深长道:“我也是真想见见你,确认一下你怎么样。一直出差所以……” 楚亦清站起身,她只动了跟前儿摆的凉菜,其他干脆没动筷,冲汪海洋笑了笑:“改天吧,我是很方便,如果你也方便的话,改天再约。我晚上还有个电话会议。 其实那个盆景…… 海洋哥,你当时就该跟我说。 毕竟是因为我让你升副处会更难一些。不过你的才华在这,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女儿也自己在家,早点儿回吧。” 楚亦清转身拎起包就出了包间。 她扶着楼梯下楼,每一次高跟鞋敲响在地面上的声音,都似重重敲打她的心。 她这次离婚闹的…… 人啊,只有在退无可退才能搞清楚自个儿要什么。 楚亦清问过自己,真离婚了,儿子给汪海洋带几天,放心不? 答案根本不需要考虑就否定。她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她喜欢个屁啊? 如果自己现在死了,童童还小,钱和公司给谁?给谁不心疼? 答案无非就那么几个人,一个弟弟,一个就是王建安,怎么砸,怎么花,怎么倾其所有,一个字值。 她也问过自己,那怎么给汪海洋也花钱了呢?自个儿可是明白自己的,她其实算是个抠门的人。 而现在想来,楚亦清觉得有点儿像小时候给邻居家小尾巴孙倩两件旧裙子,不值钱,没几个钱,花钱买个高兴,买个陪伴,但不是朋友,是她楚亦清附属品。 那瞎折腾什么呢,就因为不甘?就那份不甘弄的儿子儿子不能随时抓过来胖揍一顿,丈夫丈夫不能半夜再踹一脚给她倒水喝。 看,又是一个寂寞的晚上,弄的自个儿没家了。 楚亦清走到停车场,一场秋雨一场寒,她裹紧风衣,坐进车里。 要说恨汪海洋吗? 理智的说,她和汪海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和他谁都不冤。 但她此刻又被“不甘”二字给捆绑了,明知道再见面毫无意义,可她不但要见,还要多见几次。 她可忘不了汪海洋动手打王建安,她挨揍、她被王建安磋磨成那副德行,她都没动手呢。 还有一方面。 该死的李春兰,管不住自己男人,你就是在家和汪海洋打翻天了也没人管。要觉得真是她勾引的,或者来找她,那都行。 可你把王建安扯里头,弄的王建安送上门被你丈夫打,你真不了解汪海洋是什么人吗?该死的女人。 当年,李春兰,汪海洋拽着你手说走就走,今天她楚亦清反正也被作的家要散了,儿子都见不了了,那咱就新仇旧恨一起来。 觉得砸了饭碗就是对嘴欠的惩罚吗?不,那不过是开胃小菜。 你的丈夫,将因为仕途,将因为你没了工作变的越来越歇斯底里而丢下你,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儿,别躲在幕后藏着。 像当年的我一样,像现在的我一样。 不过托生是个技术活,你李春兰命不好,我被丢下,不影响什么。 你被丢下,天会塌了吧? 楚亦清前脚到了办公室,后脚电话就响了。本来还因为处理这后续心情糟糕透了,结果听到电话里王建安的声音,她赶紧问道:“家里出什么事儿了?童童怎么了?” 王建安舔了下唇:“不是童童。”又一顿,一想还是因为儿子:“爸妈跟二姐去乡下了,大爷家的堂弟结婚。家里没人,你是不是陪童童吃顿饭什么的?他开学,你出差,你答应他的也没做到啊?别人家孩子都是爸妈一起领着入学。” “你爸也去了?” 王建安有点儿火大,这是重点吗? 关键是他还因为撒谎莫名火大,怕被楚亦清多问几句揭穿。 其实孩子没怎么找过楚亦清。一想到这,就觉得儿子没良心,楚亦清呢,没长心,这些年,时间都喂狗了。语气很不好道:“那是亲大爷,你说呢?我意思是家里没人,你领孩子出去吃顿饭,再出差也不能一走走几个月,他这两天妈妈妈妈的抱怨你。” 楚亦清握着电话连连点头,激动的连点了好几下,才想起王建安看不到:“去老莫,我请你们爷俩吃饭,他爱吃那的汉堡。咱这就走?” 王建安嗯都没嗯,直接就想挂电话。又听到话筒里的女声喊道:“王建安,你给我开车。外面下完雨天冷,把他厚外套穿上,别穿雨靴,找双旅游鞋棉袜……” 王建安啪的一声扣上电话。 对于自己这没皮没脸没自尊,分开这么久了,天一冷更惦记楚亦清那双冰脚丫,恨自己恨的不行。 到底还是用孩子的借口,打了这第一个电话。 可这么怨自己,王建安一步几个台阶上楼换衣服,声音里还是夹杂着欣喜,冲玩具房里的王昕童喊道:“儿子,你妈妈回来了,请你吃汉堡包,吃牛排,快着点儿,自个儿找袜子穿,找厚衣服。” 王昕童手攥汽车模型零件,站在门口扭头看爬到二楼的背影:“爸爸,好突然啊?” “突什么然。一点儿不惦记你妈妈,你个小王八蛋!” …… 两口子带着孩子,外人不知道的,谁知道这家人什么情况,看起来跟往常一样。 楚亦清呵斥王昕童:“浪费食物可耻。我有没有说过,吃不了不点,点了就一定要吃掉。你知道有多少跟你一边大的孩子吃不上饭?” 也难得穿上订制蓝衬衣的王建安,两手分开拉架的姿势,劝啊:“你怎么才回来就骂孩子?你都说他不想你。换我我也不想你。” 楚亦清手中的刀叉一顿,四目相对,王建安尴尬的躲开眼神,又抢过他儿子的盘子:“我吃我吃,他吃不了我都吃了。” “王建安。” 王建安叹息了一声,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抹着红嘴唇的楚亦清。 “你慢慢说,语速那么快,给童童吓也吓的不知道该干嘛了。” 而心里却泛起解释不清楚的高兴,像极了从前。他们好像没变。 别别扭扭是常态的三口人,没有吃完就散,也没有开车就走,而是因为王昕童太胖了,楚亦清得拽着他消食。 这个夜晚很冷,张嘴呼吸有了哈气,可王昕童两手被爸爸妈妈扯着,他居然还听到他妈妈跟他说:“童童,妈妈对不起,失言了。这样好不好?等家长会,妈妈和爸爸一起去。” 王昕童调皮的两脚同时蹦进水坑里,蹦完又赶紧拘谨地看楚亦清,后者抿抿唇,不是浪费粮食那种大事,忍住没骂孩子。 王建安却笑呵呵道: “儿啊,你真得减减肥,一蹦地都颤,给你妈拽个趔趄。” 等到了王家,楚亦清给她儿子洗澡,王昕童已经开始学会回嘴:“妈,你是女的你出去,让我爸来。” 她失落,她强势的给小胖墩的屁股拍了几巴掌,硬生生给搓了澡,又搂着她儿子英语对话。 等哄睡了王昕童,已经半夜了。 王建安穿着一身家居服,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客厅里像是等候多时:“要不然你在这住吧。” 楚亦清关好儿童房的门后,后背略显僵硬地扭身看过去。 “我是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回咱卧室睡,我去爸妈那屋。” “不了,有车,方便。这几天他们不在家,你下班接了孩子就去公司找我,咱们一起吃饭。不可以带他去吃卤煮。” 王建安站在大门外,看着消失的车影,肩膀有些无力的耷拉着。 而楚亦清今晚却睡了个好觉,从闹离婚那天后,第一次没有半夜惊醒。还没供暖呢,可屋里很冷,她没找到热水袋,弄俩塑料瓶灌上热水塞被窝里。 但有人睡好,就有人睡不好。 自然,花了三百六的汪海洋,撒谎说是请重要人物吃饭,被一身疲惫又再次没找到工作的李春兰给挠到了脸。 汪海洋胳膊上的伤口被裂出血,他没觉得怎么样,甚至很理亏的任由李春兰又哭又嚎的大半夜往他身上扑。 可脸被指甲刮坏那一刻,他看到女儿披散着头发站在卧室门口,面子里子都受不住了。 这个女人,已然变成了神经病。三百六,他出差这些天外加工资,比这多多了,可那女人口口声声吵嚷道:“汪海洋,你不是人!你别花我钱,你喝我血得了!” 钱,又是钱,她跟钱最亲,面目可憎的女人。 第六一三章 揭开(为盟主忽然好想你+) 在毕月紧锣密鼓抓紧在上大冻前,将酒店盖个几层的时候。每个人的身上都发生了很多事儿,包括她自己。 不过,先说声楚亦清的身上发生的事儿。 …… 那天晚上之后,闹过吵过,因为三百六十块钱差点儿没心疼死自个儿的李春兰,和她女儿一起吃了汪海洋打包的剩饭剩菜。 她病了几天,又重新找上了工作。 她有种第六感,老天在跟她作对。 因为她最近霉运连连,依旧找不到。即使降低自己的要求,哪怕干临时工,也找不到。 像是一夜间,很多人都知道她给变压器厂亏损了三万六。 汪海洋老家的大伯大姑又都开口借钱,有股骨头坏死要治病的,有给小儿子想在冬天没农活办婚礼借点儿的,有求必应还的是人情债,因为公公在得了急病病重的时候,这些人都帮过。 李春兰没敢挑战汪海洋的底线,她也没敢不借,怕亲戚联系到汪海洋,只怕会借的更多。 钱越花越少,越拿越空。 有时候她也不想吵,可她控制不住。 因为她发现贫贱夫妻的夫妻二字,只贫了她一个,丈夫该吃吃该喝喝,戴着手表,穿着警服,皮鞋锃亮,头发只要长一点儿就会去理发店修边儿,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苍老。 每当看到意气风发的丈夫,她那股心头火旺的不行,似要烧着自己。 这天在饭桌上,他终于在被挠后跟她说话了。 “你还没找到工作呢?不工作指定是不行,这家里靠我一个人,确实压力大。” “你什么意思?” 汪海洋抿抿唇:“我是想说,你不可能被吊销资格还能干质检员,有什么活找什么活,不要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不是,刚刚那句,不工作指定是不行那句。”李春兰瞪着眼睛等答案。 汪海洋知道妻子又要较真儿无理取闹。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以前不显,现在发现真的不够花,哪有一个女人,不缺胳膊不短腿的,家里条件又不是多好,就这么呆着的? 关键是完全可以先找一个对付干。可他发现妻子找工作态度有问题。 他马上就到了三年那步提职的槛了,他…… “你找工作的态度有问题。所以才会总找不到。” “你跟我去找过?你以为我还清高的只干质检工作?” “那你这是?” “汪海洋,我对你很失望。你养不起家,原来给你当媳妇,要是不工作,就成了天怒你怨的事儿。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无能!” 李春兰腾的站起身, 汪海洋闭了下眼,无波无澜的声音告知道:“我最近会住单位,有个棘手的案子要突审。” 他收拾东西,听到李春兰趴在床上痛哭像是没听到,他累了,就躲出去两天。 而汪海洋没想到的是,他只离开这两天,那个棘手的案子能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在火车上打伤了人,经过公安医院鉴定轻伤,还是严打的时候,自然从重。 可犯罪嫌疑人的家里条件不错,父母登他家门了,最离谱最让他不可置信的是,妻子鬼使神差收钱了。 再次回家的汪海洋,望着桌子上的钱,他沮丧的揪住头发。 他不明白李春兰有什么脸哭,他拿着这些钱还给人家,对方给他放了录音,证明他收了,还了也是进退两难。 他忽然暴起给了李春兰一巴掌,一掌将妻子扇的趴在了地上,活动活动颈椎,刚要再上前,跟放学回来的女儿四目相对,终又放下了又抬起的胳膊。 汪海洋给楚亦清打电话,主动提出要请吃饭。 而这次吃饭不再是“叙旧”,他非常明确告诉楚亦清两点。 一,他跟李春兰过不下去了,那女人要送他进监狱,太可怕了,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夫妻感情破裂。 二,他把那个案件的材料早就交上去了,晚了一步,真打算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也于事无补。 怎么办?那家闹的要拿录音去找局长。 升不升副处不要紧。严打可不光严打这些,里面还有受贿啊,他怕被脱掉警服。 楚亦清听完,吃了几口菜后才说道:“海洋哥,有我呢,你把那些钱放你局长桌子上,该怎么回事儿就怎么回事儿。脱警服不至于,升职也不是没机会。你信我吗?” 从这天起,汪海洋不再回家,心里是满满的对楚亦清的感谢,以及他彻底放下了那层“皮”,他想他的人生或许能重新开始。 所以任由李春兰拿孩子当借口,无论说孩子病了还是她病了,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就在他要升职的档口,楚亦清出差了,她去了江西楚亦清很忙,在考察她的药业公司,在跟着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做最后的准确,准备这批药进入临床试验。 在汪海洋得知内定的名额没他,又被局长调查谈话的时候,他愣了,难道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不是钱交上去了? 局长看清了:“唉,小汪,闹的很凶啊,影响很不好。我明白是什么情况,可……唉!你的妻子,她在很多时候都代表你啊,你会说不清。恐怕你得下去锻炼几年。” 也是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楚亦清那个迟来的电话,作为汪海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她,终于用着狠厉的声音告知道:“汪海洋,我都准备要帮你了,该找的人,该走的关系,我进行了一大半儿,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停下手? 因为我无意当中得到一个东西。上面详细记载我们每一次见面时间,谈话多久,在哪遇见,进哪个包间,甚至莫须有的凑巧共同去同一个城市,走了多久也写的清清楚楚。 她好厉害,她怎么不干你那一行,是吧?想知道她是谁吗? 是你的妻子,李春兰跟踪我们大半年,拿着日记本找上了王建安。我才有了今天,你才有的今天。 她日记本就在我手里,你要不要来取证?要不要看看你妻子都背后干了些什么? 我帮你,谁帮我?要怪你这辈子也怪不着我!去问问她,还想怎么坑你!” 第六一四章 告一段落 楚亦清她自己认为,她没和汪海洋说一句谎话。 她确实刚回京都,一天一宿的时间,只短暂休息两个小时。 至于拜托人办工作,提携一下,升个职等,那也是真的。截止到目前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儿,就差最后一哆嗦,只不过和汪海洋无关。 楚亦清一脸疲惫的靠在老板椅上,一手握电话,一手揉着额头,等对方接起那一瞬,她马上犹如精神焕发般坐直身体说道:“郭主任,小楚啊。是,我刚出差回来。听我秘书说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我们家王建安有个好领导啊。 什么大忙人,瞎忙而已。 没有对比性的,你们是为人民服务,我也就是给国家多交点儿税。 方便一起吃个便饭吗? 公主府修了,您知道吧?现在叫月满西楼会所。 我打算约着您,再叫上刘局长,咱们去尝尝鲜,瞧个热闹,好好,那咱说好了……” 秘书小张面带微笑看着打电话的楚亦清。 姐夫的升职材料已经递上去了,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老板人在江西,心里还挂念这件事儿,现在尘埃落定,老板心里也能松快松快。 楚亦清也是挺高兴的挂电话,脸上状态也不再是那么疲惫。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她拿起喷壶喷着盆景时还嘴角边带笑,不过只一会儿,她又一挑眉道:“让李师傅撤回来吧。” 小张疑惑:“那李春兰那?” 楚亦清放下喷壶,双手环胸仰望外面蔚蓝的天空,清冷道:“无用的人,何必再浪费时间。以后汪海洋的电话,通通说我不在。” 而同一时间,浑身犹如调入冰窖的汪海洋,他一双明目中满是愤恨。 最恨一个人什么样,他现在就是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跟他十年的妻子。 李春兰甚至没敢回望,她被汪海洋身上骇人的气势,吓的不自禁倒退两步,眼神只落在丈夫哆嗦的右手上。 她有直觉,丈夫已经不是想打她的事儿,是想让她死一般。 汪海洋就以这样焦灼的状态,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动作,没说话,脑中却闪过一幕又一幕。 汪海洋觉得他穿衣服了?他明明光着,在两个女人面前,他一直衣不蔽体! 他像傻子一样盯着盼着电话响,连上厕所都要着急忙慌,就怕误了楚亦清的电话。 他一遍遍打到四海集团找楚亦清,希望能在一个男人事业上最关键的时刻得到帮助。 他甚至失去了正常判断的智商,居然跑到了四海公司的门口问:“楚总的行程”。 那门卫用着他是神经病的眼光。是啊,门卫怎么能知道老板的行踪。 可他是真傻吗?他是真着急,他见不到,他抓住最后那一根稻草,像病急乱投医。 可见,升职,对他有多重要。这身警服,对他有重要。 他是怎么有的今天,李春兰,拼了多少次命,她不知道吗? 先是跟踪,一手策划让王建安掺和进来。这种眼看着三年一不槛的时候,她收礼,让他被迫戴上受贿的帽子。又在关键时刻,那个详细记录的日记本,惹怒了楚亦清,毁了他从前一次次拼命的所有努力。 汪海洋怒到顶点,手攥拳又松开。满腔怒意一开口只几个字:“离婚吧。” 李春兰一直观察丈夫的变化,她知道她惹祸了,所以他不开口,她也不吱声。 但他说什么?李春兰觉得自个儿有点儿耳鸣了。 他怎么能面对年华不再,为这个家操持的一脸褶子的她,说出这么不是人的话。 一直一直以来,她对这个家把能付出的都付出了,就差榨碎骨头。倒是他,他才对不起这个家,他怎么能说离婚! “你跟我离婚?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时贪念,我、我不是没有工作了吗?我脑筋出问题我才收钱。我后悔了一百八十遍了!可你不能说离婚,有我说没有你说的!” 李春兰上前两步,她又忽然像想起什么了似的,抓住汪海洋的胳膊急道:“没升职?泡汤了?不对,你不是最有希望的。因为钱?你们局长讲不讲道理,钱不是已经交上去了?还想怎么的啊?” 汪海洋为自己的命运悲哀的眼圈儿红了,他冷笑了一声:“升职?不被扒掉这身衣服,我是不是得给父母上坟,谢他们保佑。” “啊?”这一刻,李春兰半张着嘴满眼震惊。 “离婚。你干了些什么你……” 李春兰已经跑走,她一手拿起棉袄,一边急的不行穿皮鞋,嘴里还不停骂道:“我去找你们领导去。这不是欺负人吗?钱咱们也没留下,还怎么的啊?扒掉你警服,我躺你们单位大门口,我贴大字报,我?我?你放心,我不能让你也没工作,是我收的,让他们有什么事儿冲我来。” “够了李春兰!”越这样,汪海洋越想一把火烧了这个家,他愤怒的眼神猩红,指着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穿着皮鞋的妻子说道:“我只要你离婚。你太可怕了,你这个女人,枕边十年的妻子像个毒蛇。你跟踪我和楚亦清长达半年之久。” 李春兰身体晃了晃。 “你怀疑我和她有什么,你一次两次哪怕三次发现,你介意,你找我谈,你罚我怎样,我今天不怨你。 可你背后搞那一套。 楚亦清刚告诉我那会儿,我直到下楼都没想清楚,那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有什么不能沟通的?我们十年夫妻!可我现在明白了。不就是想毁我吗?你看看我现在还有什么,你还能毁点儿什么,拿去,都拿去。 李春兰彻底慌了,她不停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一次次趴窗尾随,侦察反侦查,你比我还熟练,你不是毒蛇你是什么?哪个正常女人会受得了?你能一次次像有窥癖症似的忍着,只为搜集证据,最后策划成功交给王建安。 想到他会去我单位大闹了吧?想到王建安饶不了楚亦清他也饶不了我是吧? 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没有让事件像你预料的那么发展,没有造成什么舆论,你是不是很失望? 对,没有成功扒下我这套衣服。你开始收礼,这回更狠,严打的时候,你是想送我进监狱。” 李春兰一脚高一脚低又重新跑进了屋,一把拽住汪海洋胳膊,眼泪流过脸颊流向脖子:“海洋,海洋你听我说,我错了,我只是恨楚亦清。我是嫁你了,可她那个人影搅合我们日子。她凭什么?她要钱有钱要家世有家世,她比我漂亮比我能耐,她有丈夫有儿子她为什么跟你再见面还勾引你。我有什么?我只有一个你。我只想毁了她,不是你!” 汪海洋没怎么使劲的挥开胳膊,李春兰就坐在地上。 “你知道王建安为什么只是当时气不过去找我?过后为什么没再去?为什么算了? 你真以为王建安没能力搬倒我? 因为他怕楚亦清丢脸,他把楚亦清当人、当妻! 他回家去闹楚亦清,也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楚亦清的笑话。 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没有楚亦清,我也会和你离婚,我跟你过了十年,你、毒妇!” 汪海洋推开他家房门的时候,一滴泪滑落到警服上。因为他视而不见女儿,从女儿身边大踏步离开。 …… 从这天起,夫妻俩进入让彼此折磨似要发疯的状态。 一哭二闹三上吊。 李春兰哭求错了,汪海洋只住单位,接起电话就挂断。 李春兰为挽救濒临散场的婚姻,她还去了局长办公室,外人看来就是闹,她让领导给她做主。 局长施压汪海洋,奉劝眼下别出事儿,他其实很看好汪科长,能干,有胆气,想试着留下他。 汪海洋心里却一丝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只说对不起同事们。 李春兰病了,脱水到得去医院,还威胁汪海洋不去看她就割腕自杀,汪海洋去了,可他照常如旧发现她没死就走。 除了折腾的家里存款折的数目越来越少,再没其他任何进展。 折磨的彼此都麻木了。 而这个世间,别人照常生活,时间也没停过,只有当事人在人前强笑,心里才明白在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至少,楚亦清不关心他们离或不离。 她不打算再见汪海洋,最好连偶遇都不要出现。 至于李春兰,楚亦清心里原话:死不死呢。 她很忙,婆婆受不了她出差太久,很“凑巧”,她接的电话回了家,吃了顿烀羊肉,给二姑姐的大姑姐家孩子,安排进车间当个小头目。 跟王建安演亲两口子,演的一点儿不别扭。 倒是在儿子王昕童眼中,小胖墩儿觉得好奇怪而已。 因为爸妈经常陪他吃饭时,手碰到手了,抢着拿什么东西了,会尴尬到得缓个一时半刻。 他妈还会脸红了,他爸现在一出门见妈妈,穿衣服熨衣服让他等也就算了,最夸张的是有一次,居然见妈妈得现剪头发。胖墩儿耸了耸肩,也左右仰头看看,问父母:“你们什么情况?”答案是两个人都脸红,妈妈扭头装没听到。 可这世间啊,算是算不清楚的。 楚亦清算清步骤,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算计好了开头和过程,却没料到结尾。 她没想到,阔别俩月还会再见,并且是他们两个家庭、四个人,以那样的情况下见到的。 —— 别人都实习了,梁笑笑去了实验小学教四年级语文。 可楚慈望穿秋水也没等来毕月,他给毕月起了个新名字“小骗子。” 第六一五章 女老板的生活 如果楚慈叫毕月是小骗子,毕月得管楚亦锋叫大骗子。 心里明白,特种兵执行任务,高危、高密。 可明白是一回事儿,要说每每等不到楚亦锋的电话真的能平静如常吗? 还是会有点儿失望。 还得用军嫂这个身份,强迫自己理解。 所以她也就干脆没抬杠:你不是两天不打三天早早吗?搁哪呢?撒谎。 算了,不纠结这问题,纯属是废话。 所以说,从楚亦锋离开,一直到毕月怀孕近七个月,她只接过仨电话。 一次刚到,问她开业典礼成功不? 她只回答个可成功了,还没等兴奋的形容怎么个成功法,他就直接说下一话题。 你好不好?孩子们好不好? 毕月翻白眼,你不刚走吗?我多胖你不知道,故意的。 楚亦锋没听到回答,抓紧时间继续说他怎么挨罚,怎么想她,怎么惦记娃,怎么一路闹心巴拉,怎么思念她。 又是到了那后给战友们发糖,臭屁显摆,他有可能是双黄蛋的爹,就说这些了。 语速极快,恨不得一口气汇报碗,根本没有富有感情,时间仅用五分钟。 然后就匆匆解释道:我们任务特多,大队长等电话,不让占用。这是偷着用,进屋取材料来着,恐怕知道了明天还得挨罚。最后挂之前喊了一声:“媳妇我爱你。” 毕月舍不得挂,也就听到了忽然有个厚重的男声怒斥道:“你个臭小子,你爱谁你爱!” 楚亦锋好像挨踢了。 她没心没肺的乐了。 第二次打电话是离开后半个月,毕月一看九点电话响了,那庞大的肚子都没耽误她轻巧的转身,几步就蹿了过去。 她爹娘都看傻了,平常让递个凳子都怕麻烦闺女弯腰,外向,太外向了,生女儿没用。 那时候毕月接起就听到楚亦锋说对不起,执行任务了。吓的她赶紧问:“危险不?受伤没?” 他语气轻松回了句啥事儿没有,哥厉害着呢,怎么能受伤。 紧接着又问肚子情况,俩人刚说三两句,他就又着急忙慌再次道:“媳妇,现在队里每次任务后的战力分析都是我来开研讨会。大牛来叫我了,对不起啊,我得挂了。” 毕月握紧电话,声音里是满满的舍不得:“你晚上也开会?那你明天还能给我打吗?” “你不知道从京都来了位大领导到我们这吗?你往前几位想,我明天负责安保工作。就这样,不能再说了。” 毕月咬指甲气鼓鼓。 挂了后,也没管她爹娘和俩弟弟坐在一边,自个儿自言自语嘀咕声里有哭音儿。 怎么特种兵还干起了保安工作?谁啊?谁去那小城市干啥去啦?烦人! 拿起个特大号大水蜜桃,气呼呼一口气儿啃,只两分钟就剩下核了。 第三次是上个月,“大骗子”楚亦锋好像在边境某城市。 这回他可只字不漏,根本不说身在哪个曹营,就说在县政府找到的电话,正坐在县长桌子上呢。 为了安抚毕月的情绪,为了一解相思,当然了,也因为大队长不在,他是头,他跟毕月打了足足一小时电话。 之前还是那些关心的问啊问,有问题说问题,解决问题。都聊完了,俩人就煲起了电话粥。 外人听来,很没营养,太重复了。 你想不想我,哪想了? 咦,在厨房的刘雅芳一脸嫌弃,听的牙疼。 可有啥招啊?见不着面儿,女儿女婿感情好,她不仅要配合的轰走了要进客厅喝水的小儿子,她还得水果洗着端上去,假装耳聋没听见飘过,连瞅都不敢瞅她闺女一眼。 你瞅那脸红脖子红的,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拧个身子想回答那面的流氓问话,还不好意思的样儿吧。 就是这三次电话,奠定了“大骗子”的由来。 而毕月根本不清楚,就这短短的三个月啊,她脱了夏装换上棉袄的时间里,楚亦锋两次受伤。 楚亦锋真的尽力找到一切能打电话听听毕月声音的机会,他真的不是只重阳刚,他也有柔肠,只是压在心底牵挂着。 现在特种大队,没人再拿最初瘸腿抻着训练的楚亦锋说事儿,没人再注意他那过于英俊的脸庞。 提起楚亦锋仨字,哪个队伍的,哪个营的,都伸出大拇指赞一句:“铁骨铮铮的硬汉”。 可楚亦锋听到这夸奖却没觉得怎么样,他更希望大家伙不如来点儿实在的,把假期都借他用用,他好脱下军装陪着毕月生产,当个好丈夫好爸爸。 因为毕月月份越大,他越焦心。 而有觉悟的,比如军辉这种干部家庭的,有点儿看明白了。 雷大队长这是干嘛啊?拿楚亦锋当骡子使唤?不,听说明年军衔条例要立出文件了,得升一批。 只要楚亦锋敢拼,拼下一次又一次,命足够硬,这是军功,给楚亦锋铺向上走的路呢。 这些事情,只有楚鸿天清楚,却不能跟任何人说。弄的楚将军每次听到信儿啊,到了家就只会嘱咐梁吟秋:“把你那些吃的喝的,能补的,都给儿媳送去,看看亲家家缺啥少啥不?有什么难办的,你也帮着张罗张罗。” 话说回来,不知道情况的毕月,这不嘛,今天晚上八点半,她又赶回家了。 其实是特意敢回来的。她觉得差不多又该到了抽冷子打电话的时候了。 这几天忙的不行。 以至于毕月一进院儿,她娘就挺欣喜咋回来这么早? 为啥忙成这样? 因为眼瞅着就要上冻,工程活被这天气耽误的进度慢了,所有的工人们都在加班加点干活,趁着上大冻前一定能多干点儿干点儿,然后再回家过年。 所以毕月很忙很忙。 她甚至有时候摸着肚子累的问自己: 穿越一回,咋不当人人羡慕的米虫呢?那日子,过的得多逍遥,她家楚亦锋又不是不行。 也自从当了老板,她觉得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幸福,以前望着那些大老板,觉得遥不可及很羡慕。 现在嘛,只剩下的满腔感受是做人难,做想干点儿事儿的女人更难,至于像她这挺个大肚子的女老板,好吧,根本过的就不是人的日子。 大事得掌控工程款,工程进度,工人工资,用人方针,各方应酬。 小事儿啊,那就多了。 比如来的都是十里八村的,谁不认识谁啊?训人不能当孙子那么训,没人情味儿,可有时候有些人他真蠢。 远了不说,就亲舅舅刘丰和吧。舅妈带着几个工人家属负责做大锅饭。 毕月是好心,大山哥饭店那面订菜订肉,那常年下来都有一个流程,有固定的供货商。她好心直接让给饭店送菜送肉的送到工地,省麻烦事儿。 结果啊,刘丰和有一天跟着进城跑钢筋,在家吃的饭,喝的有点儿多,喝哭了。 拽着她娘的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指责她毕月多不是人,连亲舅舅都不信。这舅舅不就是仰望外甥女打工吗? 话很多,声泪俱下,当场就给刘雅芳哭的一股火上来嗓子哑了。 毕月生气生不起,她肚子里宝宝们受不住。 没办法,很平静道: 差钱儿?差表弟不在身边?差对舅舅你不好?真不好吗?为什么给你们两口子准备单间,你为什么不用干活当工头?不是信着是什么? 再说谁说你只能这样了,好好干,领着越来越多的工人,你将来有经验了,舅啊,还得指望你带着他们,咱们盖分酒店呢,各个大城市。 毕月给画大饼,以前她不会这样。 可也得说,舅舅变了,那真是守财,天天巡逻不让人偷懒,一天十八遍,以前微胖,现在肉眼可见瘦的不行,还天天喝金银花。 毕月只能苦口婆心劝啊: 但公司现在一堆一块摆在这。不是信不着舅妈,不是怕你们批发菜啊肉啊挣中间差额钱。 你要是着急在京都落户买房子,接表弟来,借给舅钱不是回事儿。 最后一拍板:倒出一工房,让舅妈开小卖店。卖烟酒卫生纸,那么多工人,进城不方便,是不是?先干着。 将来酒店干完了,舅妈用处大着呢。 就这样,磨破了嘴,就怕爹娘遭殃,给舅舅刘丰和是哄好了。不但如此,刘丰和还卯足了劲儿催工。 他现在心态是,信,信毕月说会开分酒店。到时候他真有能耐,帮外甥女管理不是问题,他得学。 当然了,这也有舅妈的功劳。舅妈听说舅舅作妖后,在夜深人静连哄再捧劝的,劝道:“他爹,你可有才华了。咱别给月月拖后腿。她能耐,不借光吗?她不好,咱还有明天吗?想想咱儿子,别伤了月月的心。对咱够意思。” 第六一六章 该生都生(为盟主Molly0707+) 瞧,这就是她毕月的女老板生活。 创业初期,事情在她眼中不但不分大小,而且还要事无巨细。 毕月曾经以为自个儿心眼很小,二十块给舅舅都心疼,能敢放权吗?能敢用亲属吗? 她本来就不会处理亲属关系,只会简单粗暴一刀切。 而能让她改变看法,改变思想,一方面是舅舅的变化,另一方面就是在一次次工地出现问题时,她也在检讨自己。 不是不能有亲戚工,她这种创业情况也不可能。不说上阵父子兵吧,也差不多了。亲戚连着亲戚。 而很多亲属包括熟悉一些、以前一个屯里住的,人家有好多员工干活是什么样呢,归不归人家干的,只要看见了,就会搭把手。也没那么斤斤计较工作多少个小时就得休息。 所以说,亲戚工不怕。怕的是没有一个高端的管理系统。 大家都遵守,有错能担起来,有特别突出贡献的,比如她舅这种啥杂活都抢着干,很怕浪费她时间,很怕耽误时间就是耽误她钱的,那咱过年时奖金就得厚。 这种没谁是应当应分的思维,不仅试用员工,也试用她这个老板。 毕月接过刘雅芳递过的热水杯,喝了几口缓了缓,全身有了热乎气。 女老板的生活还包括,别的孕妇腿抽筋了,哪疼会很娇气,身体只要情况,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也是真哼哼给别人听。 她呢,只要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问题,只要她自个儿觉得还好,一般情况下,拿自己当正常人对待。 半夜三更尿频啊,累的困的哪有功夫像别人似的,难受的哭一哭啊,没那时间,抓紧睡觉,利用一切时间休息。 反正倒是一点好,这要是没这一摊子,闲出屁了,丈夫人再不在家,一般女的不得有悲伤春秋、哀声感叹情感丰富的时候啊? 她没有,也不娇气,娇气给谁看吶?一堆事儿,耍一顿脾气,事儿不得还是她出面去处理,躲不过去。 可毕月绝对不承认是自己坚强。 她认为她至今状态能非常充沛,整个心气儿是往上走、是饱满的,那是因为“一个好汉三个帮。” 工作上,弟弟大成开着她的夏利,她开楚亦锋的车。 自从开学了,毕成学校工地两面跑。前一阵跟她唠嗑是这么说的:“姐,罗麻花儿他们对我意见很大,昨天晚上我就没去工地,请他们吃饭。 但奇了大怪了,以前聊玩、聊学校哪个姑娘漂亮,聊谁又跟谁干仗了,觉得可有意思了。 可我现在两瓶啤酒下肚,满脑子都是数据。我现在酒量明明还行啊,怎么喝点儿就上头,可见我真跟你犯愁。 咱公司一个唐副总,一个董经理,他俩都不如普通工人,工人管咋地有大汽车拉着,死冷寒天的,他俩蹬自行车来回跑。 我跟唐副总去交规划报建审计图,他坐我那夏利里还挺羡慕。你说哪个公司让副总挨冻过?说是冻的脚都刺挠,可咱哪有钱啊。 姐,不行咱给老唐和老董买两台二手车吧,管咋地四个轮子。” 听听,她大弟弟现在满腹全是操心事儿。 很多她想不到的,注意不到的,跑腿儿很麻烦的,工地但凡不是吊车啊、机器啊出大故障,大成也好,两个副总也好,他们都不麻烦她,也怕她一个孕妇上火。当场拍板,弟弟,你抽空看车,价格报我,我考虑一下不行就买。 所以说,很多时候,辛苦是辛苦,会收获很多东西,比如感恩的她一次次咬牙下决心,要记住此时此刻创业难的时刻,将来对他们好点儿。 还有一个就是感谢亲娘。 啥叫亲娘啊?过去种种不提,现在回过头再琢磨,当时她真是不太懂事儿。 她也要当妈了,妈妈这个词,伟大的都表现在细节上。丈夫不在身边,没有体贴人,指谁?婆婆?婆婆能买一堆东西来看她,能给她十八万甚至更多,能伺候她吗?伺候她,她也得好意思不别扭啊? 亲妈给洗内裤袜子、给倒尿盆都不当回事儿,亲妈照顾起居生活,亲妈操碎了心。 前几天她有点儿疑似要感冒,她娘后半夜睡迷迷糊糊起来整姜汤,看着她喝了睡了,她娘就坐一边守着,就怕弄大劲儿了得住院儿。 月份越大,毕月越有好多次觉得,重新来这过一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她现在忙活这一摊,而是寻找到可心的爱人了,还尝到了女人很多时候,有妈没妈伺候就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 刘雅芳被毕月瞅的这个不自在,闺女现在越来越像话本说的,那是什么臣?老坐那眯眼琢磨。 那小脸儿一板,皱皱个小眉头也不知道寻思啥呢,反正就是觉得不好打扰。 “娘,昨天半夜你都压我脚了。” 刘雅芳有点儿不好意思,给闺女揉腿,困了,结果睡着了:“嗯那,好悬没大头朝下栽地上,我闪腰闪醒了。一起身,睡懵了,都不知道自个儿在哪。” “我又不缺钙,没事儿。 真是年纪轻生好,现在才明白你说的。 你不用给我洗脚又按摩的,一天饭店家里两头跑,别听楚亦锋他瞎说,我没那么娇气。 你瞅你现在,我一回家你就围着我绕圈圈。” “嫌烦吶?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你说,工地那屁股垫是小电褥子剪的,你给我插上点儿,这样作病以后再得个痔疮,遭罪着呢。” 毕月低头瞅了瞅她自个儿这形象。 肚子像顶口大黑锅,红花棉闷子二棉鞋,身上穿一枣红色棉袄。 她娘自从吃过天价三千的饭菜,不那么算计了,请人吃饭,比如花了三头二百的,听的也麻木,就更不用说给自个儿家里人买衣服了,不心疼钱。可主要给她买不着现成衣服啊?合身的,肚子系不上扣。 她也没空逛街,整的她娘手工制造这么一件衣服。 “知道了,你看看你给我捯饬的,跟村姑似的。我现在都不爱照镜子。” 正说着话呢,狗蛋儿端洗脚水进屋,上面还冒着热气儿,毕月弯腰费劲儿,弟弟拿脚巾,亲娘给拖鞋脱袜子。 毕月笑呵呵道:“等我生完的,娘,我给你买一金镯子孝顺你。” 一句话给刘雅芳逗的可开心了,跟真戴上了似的,仰脸笑道:“浪费那钱呢,我不是有块金……”想说金砖,发现小儿子在屋,往外撵:“傻瞅啥?作业做完了去看会儿电视,给你姐守着电话,你姐夫要来电话了喊一嗓子。” 毕月听的脸红。得,她娘啥啥都知道,现在快赶上她肚子里蛔虫了。 打发走狗蛋儿了,刘雅芳才继续道: “妮儿啊,要我说给我买啥买,倒是你得抽空去趟大院儿看看。 以前那些气话啊,哎呀,别寻思了,啥不登门啊?一家人了。 亦锋他奶奶,那家伙来咱家多少趟,也没碰着你啊。那老太太躺我那屋,一会儿一觉。 你当人家不担心吗?人家不差钱儿,差你不好好怀孕生孩子,估计那老太太是忍着没说穷折腾啥啊。还得跟我陪笑脸,问你咋样啊。 还有你婆婆,你说那燕窝?”刘雅芳给毕月揉小腿肚子,她还嗤笑梁吟秋呢:“有啥喝头?甜不嗦的,还没罐头有肉呢,跟粉丝似的。也不顶饿,这有钱家的女的啊,竟整洋事儿。 可话说回来,她倒动多少来?吃的喝的,水果都能、我去菜市场也没看到有卖的啊?她搁哪整着的桃子啊? 还有,你瞅我这记性,都忘了说了。 你这回也不用嫌弃这红棉袄磕碜了,今天亦锋他妈又来了。一会儿我给你拿来自个儿瞅。 灰色的什么雪地靴?香港货?大棉鞋也让我不用给你准确了。 还有羽绒服,说是买的羽绒给你订做的,也不知道什么颜色好,给整两件,这不浪费吗?你生完孩子还能穿是咋地? 那娘们是真不会过日子,手爪子贼大。一黑色的,还有一件跟那雪地靴差不多灰淘淘的。” 毕月点点头:“等忙完的去看看,现在工地灯火通明连轴转,探照灯照着,我也不能说走就走。 等工人都回家,我能消停消停。 到时候再瞎忙一阵就得元旦,正好趁着那阵儿,我要是还能嗖嗖走,还得去他小婶儿家呢,看看他小婶儿的父亲。 我结婚她不给我块玉嘛,那玉挺值钱呢。” “嗯。得那样。咱家别差事儿让人讲究。还泡不泡了?不泡娘把水倒了,给你把那一兜子新衣服拿来?” “嗯。” 毕月点完头看手表,电话没响,九点过了,她习惯了,倒是心里合计着等明天再早点儿回来。 楚亦锋的电话像搞笑故事里“楼上的另一只鞋”,啥时候接到啥时候不用掐时间回家。 结果毕月刚躺下,电话真响了,她娘正要给她扶起去接电话呢,毕铁刚敲敲门喊道:“大山他媳妇要生了。饭店还有四桌客人喝着,我去饭店。” 毕月瞪大眼,到日子了吗? 刘雅芳披件衣服推开门,也问:“不是还得几天嘛?哎呀妈呀,玉凤在火车上晃悠呢,树根儿大哥领着大鹏收粮呢,这?这?” 毕铁刚嫌烦一摆手:“这啥这?不用等我。厨师搁那盯着呢,我得抓紧过去。” 毕月已经出来了:“爹,我开车送你?” “不用。你也不行去医院,戴家有的是人手。”毕铁刚说碗一挥手就走。 可不能让闺女过去,肚子挺大了,再条件反射听那大山媳妇哇哇乱叫,给喊吓着了怎么办。 毕月跟刘雅芳一屋睡的,迷迷糊糊入睡前还琢磨:大山哥现在还忙分店装修呢。 都她干的,她上嘴唇下嘴唇一合计,支使一帮人,弄的寒菲快生了,大山哥就还在饭店盯着。可得平安生产啊。生个啥呢? 又翻了个身,毕月犯愁,明天必须得去趟实习学校,不讲课也露个面儿,套套近乎跟校长说点儿拜年嗑。 这一夜,戴寒菲直折腾到天亮,生一七斤六两大胖小子。乐的赵大山和老丈人喜极而泣,俩大老爷们在医院走廊都哭了,打电话报喜,一句没提亲娘。 还是毕月说:大山哥,待会儿我去火车站接大娘吧?接到送医院去? 第六一七章 毕老师(二合一) 现在在戴家人眼中,毕家等同于赵大山的又一个家。 赵大山叫毕铁刚、刘雅芳叔叔婶子,相处的亲近劲儿甚至比亲叔亲婶儿还亲。 戴父看明白了,亲家两口子离的远,有一天即使搬到京都,或许还不如毕家借力呢。真得当实在亲属那么走动起来。 这种思想上的改变,一方面是毕月公司成立,毕月嫁的不是普通人家,还有一方面就是赵大山要开分店时,他正好在场。 戴父当时本想给姑爷掏点儿,结果那个毕家丫头就一句话:“大山哥,该怎么办怎么办,账上钱不够再跟我说。” 唉,看来他以前小人之心了,还不如个丫头大气,人家根本就没查账本。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弄的姑爷追那丫头后面反复强调你查查账。 就这份信任,难怪姑爷根本不考虑单干,心暖。 所以毕月、刘雅芳、葛玉凤一出现在医院走廊里,戴家几个人的感受就是:女儿婆家来人了,大部队来了。 毕月将用红纸包起的一个厚重大大的红包,没给赵大山,没给葛玉凤,她一脸笑容的递给了戴寒菲:“拿着,祝你卸货成功,出了月子减减肥,多买几件漂亮衣服,收拾收拾你那张脸。” 戴寒菲呲牙咧嘴的躺在病床上:“特难看是吧?你也挺丑。但咱牛气啊,生一胖小子,我儿子长的好就行。” 说完一点儿没客气,伸手接过就打开了,被她自个儿娘家妈瞪了一眼,她也不在意,打开想细看,没拿住,哗啦啦的钱撒的满床都是。 葛玉凤被吓着了,其实戴母也挺吃惊。 “哎呀妈呀,雅芳,可不行可不行。哪能给这老些?” 刘雅芳笑呵呵拍了拍葛玉凤的手。 这老嫂子坐一宿火车,眼里都是红血丝,那也是一脸兴奋,别说老嫂子兴奋,她都兴奋。 每回进医院是肝颤的状态,这回不同,也盼着她闺女生那天。 “嫂子,那钱可不是冲你,你看我就没给你包红包吧?人家大妮儿跟大山往大了唠,那是合作关系。你别管,小年轻们的事儿,哥哥妹妹的,让他们自个儿处去。” 毕月笑呵呵的冲赵大山道:“恭喜啊,当爹了,使劲挣钱吧。”说完就弯腰看孩子:“是不是啊?宝贝儿?这胖小叫什么啊?起名了?” 戴寒菲:“赵焕之。” 葛玉凤:“赵金鑫。” 毕月眨巴下眼睛,她觉得自个儿多嘴了。 葛玉凤冲亲家两口子一摆手:“金鑫好,你瞅瞅多少个金子,赶明儿啊,不缺钱花。我和大山他爹开了多少回家庭会议,就孩子叫啥,给他俩姐俩姐夫都折腾回村好几趟啦。” 戴父有些尴尬。 戴寒菲卸货了,还生个小子,底气足着呢。翻白眼被刘雅芳看见了:“就叫焕之。” 葛玉凤脸色有些不好看,拽了拽傻笑的儿子:“大山,我和你爹都说好了……” “娘。”赵大山呵呵笑,从毕月他们进屋就一直保持憨傻的状态,可见得了儿子乐懵了:“叫啥不一样。就听寒菲的吧,唤之是她奶奶起的,啊?娘,叫啥都是你亲孙子。” 葛玉凤心里不痛快。 咋她老赵家人,刚下生连叫啥都做不了主了?儿子也不向着她。歪头看刘雅芳和毕月:“这?” 毕月赶紧偷着拽了下她娘衣角,怕多嘴:“大娘,大山哥说的对,叫什么都自个儿家孩子。我这还有事儿,改天再来看寒菲和胖小子。” 刘雅芳也赶紧嘱咐赵大山:“不用惦记饭店,在这好好照顾她们娘俩,白天我在那盯着,晚上你叔关了烟酒行在那面睡。” 戴父和赵大山一直送她们上了车,看见开走了才转身离开。 而刘雅芳一上车就冷哼道: “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我一看你赵大娘,心堵都没个缝。得亏生你了。小子就是不如丫头。 就大成和狗蛋儿那熊样的,我都不用等以后看,现在就能寻思明白。只求啊,将来不在儿媳面前受气就不错不错的了。 你赵大娘背那兜里子,全是粘豆包,说是没啥给亲家拿的,提前多少天就开始包粘豆包冻上,几千里地,硬背来的。有啥用啊?起个名都说的不算。妮儿,你要会生啊,这胎里有个丫头,知冷知热,能说说知心话。” 毕月抿嘴笑呵呵转弯儿。你说别人家事儿,瞅给她娘气的,至不至于? “你忘了我气你的时候了?我气你那阵儿,还不如大成和狗蛋儿呢。” 刘雅芳一撇嘴:“你还怪知道的呢。”自个儿说完也憋不住笑了:“一会儿去学校?空手去啊?不行买点儿东西吧。 哎呀咋整,多说几句好话吧,你这情况给学校看看。别到时候不给卡戳,不说那是名校可严了吗?早知道不费那劲儿了,去名校嘎哈? 我现在也不指望你当不当老师,但咱念个一溜十三招的,得有毕业证吧?” 毕月直到从自家饭店离开,刘雅芳还扒着车窗户磨叽,嘱咐毕月多说几句好话,别犯倔。 结果等毕月走进这所出了很多名人的学校,到了校长室,见到了校长时,她没想到,她真的特别被格外关照了。 “关校长,太抱歉了,我只打个电话请假,我这……”毕月赶紧伸出两只手要握人家。 小老头关校长推了推眼镜,目光没先扫毕月脸,先注意到“那口大黑锅”,哎呀,这孕妇,难怪来不了,怀几个啊? “你好,小楚的爱人是吧?” “是是是。给学校添麻烦了。” 俩人客套了几句,关校长很直接道:“这样吧,你上几堂课,用摄像机给你录上,我再组织几个老师旁听,呵呵,也算一种证明吧。到时候录像带连同你的档案一起交给师大,算有个交代。” 毕月一听,眼睛一亮。 那太好了,录像带不仅是个证明,还能刻录一本拿回去给爹娘看看,证明没白供她,也算圆个老师梦,一举几得。完全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可在教哪个班级、教哪个科目时,出了点儿小茬头。 你说校长都没说啥呢,实验班的班主任倒非常嫌弃她:“校长,我那是快班。咱学校不接收实习生就是怕影响学生们的成绩。你让她?”很嫌弃的用眼神瞟了瞟。 这孕妇穿的还怪好的,难怪能进百年名校当实习老师,还想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抄近路。或许是上面哪个领导的女儿或者儿媳吧? 关校长陪笑脸:“傅老师,可以让她教一堂副科目嘛。有录像跟着,快班的精神面貌好。小毕同志情况还摆在这,你们都是女同志,多加理解,好吧?” 转头关校长就自动自觉看墙上的课程表:“小毕,能交历史吧?你现在备课。” 毕月站在办公室,给没上课的老师挨排发桔子,打溜须、搞关系。 自个儿其实也有点儿饿了,她借着尿遁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像个兔子似的,喀嚓喀嚓的连吃了两个胡萝卜,胡萝卜造血。一点儿不紧张,更不着急看课本。 备课?开玩笑,说教什么吧,我都能给你们画出考试点。 所以说,当身穿浅灰色长款羽绒服、浅灰色雪地靴的毕月,走进楚慈教室那一瞬,楚慈正跟几个同学侃侃而谈摄像机构造的公鸭嗓瞬间顿住。 毕月……“咳咳。” 先掏出她的小粉色保温杯,拧开杯盖儿。 随后拽过椅子,大刀阔斧坐下。 毕月还优哉游哉的回头看了眼黑板,在讲台里掏出几个粉笔预备好。然后就和楚慈对视。 教室里窃窃私语: “新老师?” “因为她才录像?” “她那么年轻。她好像是个孕妇,妈妈呀。” 楚慈抿紧唇,板着脸,僵着身子走到自己的书桌边,表情是严肃的,心里是窃喜的。 窃喜班里其他同学都不知道他和毕月的关系。 小骗子,终于等到你,你又可以给我当老师了。莫名兴奋和期待。 伴随着上课铃声,伴随着三位老师外加关校长在最后一排坐好,伴随摄像机指示灯一亮,毕月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始上课。咱们该讲贞观之治了吧?” 同学们瞪眼瞅,这老师不介绍一下自己? 毕月心话了,她得装上好几次课了吧?演戏演全套,下课再介绍。 “李渊,618年称帝,唐高祖,都长安。这个618是考试点,你们画个圈儿。” 楚慈画个圈儿,闷头嘴角翘起。 哪个老师会告诉考什么?恨不得让你通书背。可这确实是毕月的风格,很能找重点。看着吧,她还很能胡说八道呢,一会儿就得唬的同学们一愣一愣的。 果不其然: “李渊是隋炀帝的亲表弟,他们俩的母亲是亲姐俩,你们不知道吧?那是姨表亲啊。 所以说隋唐两朝是表亲。书上是没写,老师我嘛,给你们多说点。隋炀帝死是李渊发丧的,这是有历史可查的哈。” 毕月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以前她最膈应地理政治历史老师干巴巴念课本,念用你们啊?自个儿看得了。 她不瞅最后一排那几个老师,爱怎么看她怎么看她。 她专注于看讲台下那一双双惊奇的眼。 看到如此景象,更来劲儿了,表情随着讲述愈加丰富:“下面说贞观之治,李世民。哪年上位的不是考试点。 咱说说唐太宗的了不得。玄武门之变大家都知道吧?李世民先把他亲哥和亲弟做掉,又逼着亲爹退位。 你们现在看的历史书,李世民给他亲哥亲弟都写成了花花公子,其实是他篡改史书了。 皇帝是不能看实录的,一般有修为的皇帝更是不屑看的,同学们知道吧? 可李世民看。他怕啊,他心里有鬼。 过去古代皇帝上朝,是有史官坐在一边记实录的,皇帝说什么,史官写什么。 而李世民呢,他不仅一会儿走过去一查看,他还逼着人家改,不改?不改弄死你。这段给我掐了重写。 清朝专治吧?人家清朝都不看。所以说做人不能心里有鬼。” 下面有几个同学乐出声了。 毕月笑眯眯也望了一眼,发现大家兴致一下子高涨了很多:“但比起不足,唐太宗的贡献更大。什么贡献呢?下面这段原文谁来念一下。楚慈、旁边那个,对,戴眼镜那个男同学,你念一下这段。” 楚慈咬牙,毕月就是故意的。 毕月摆摆手让坐下:“这段什么意思呢?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唐太宗亲眼看到他大爷是怎么死的,怎么灭亡的,他得吸取教训。喔,插播一句,他大爷不仅是他大爷,还是他岳父,他有一妃子是他大爷的女儿。 吸取什么教训呢?要拿百姓当回事儿。 说是贞观五六年……” 毕月忽然拿着粉笔站起身,回身在黑板边写边说道:“天下丰收,米斗不过三四钱,一斗十升对吧?可见农业生产丰收。 一年、一年啊,才判死刑29人,大臣还得三次求情,可见什么啊?嗳,对喽,可见治安很好。 就咱们现在,一天不得判死29人啊? 还有,没有你们听说书那种动不动就午门斩首哈。午门是啥地方?说书都胡说八道,明朝斩首在西四,清朝是在菜市口,怎么就午门了? 再说更没有几个皇帝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大臣能抗,有个别的也是开国粗鲁皇帝爱砍人,代表人物比如赵匡胤,他打大臣。所以你们得听老师说。 唐太宗时期,还政治清明。” 楚慈举手。毕月装看不着。 楚慈受不了,公鸭嗓大声道:“老师,你身体不便,坐下讲课吧。” 毕月笑的一脸欣慰: “他政治清明、知人善用,唯在德仁。贤相:房玄龄杜如晦,名将:李靖李骥。李靖大家熟着呢哈?哪吒他爹,托塔李天王,李靖是被封为魏国公的。 唐太宗还能听取意见。纳谏代表人物:魏征。 魏征以前啊,他是太子的谋臣,太子不是被李世民整死了吗?李世民把魏征抓来了,问道,你看吧,就你挑拨离间,我把我哥都整死了,怎么办吧? 魏征赶紧表态,皇上,臣一定会向对待太子那样忠于你,信我一回吧,别杀我。就这样,魏征活了。 他也确实忠心耿耿。据说他一生、五十多岁死的,一生给唐太宗提了二百多条意见。廷争面舌过很多次,有一次气的唐太宗甩袖子退朝不玩了,魏征还拽住唐太宗呢:皇上,您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据说唐太宗那次动了杀心,天天听自个儿犯了什么错,心堵啊,换谁谁也受不住啊?反正老师我受不了。 长孙皇后,知道她是谁吧?一代贤后嘛,带着妹妹们、噢,就是唐太宗那些妃子们,穿上她那身皇后行头赶去劝,听完劝道,不但不能杀,还要重用。皇上,主明臣直、偏听则暗,这是社稷之福啊!唐太宗一拍大腿,哎呀,还是皇后你有觉悟,咱家政委思想高度就是与众不同。” 楚慈低头肩膀耸动。真能瞎白话。声情并茂,毕月就差演了,真招人听。瞧瞧,给他同学都听傻了。 “唐太宗从那之后,认真听取意见,有则真改之。他还把公主嫁给了魏征的儿子。 后来,魏征病重,皇上亲自过府探望,十分舍不得。 魏征闭眼呜呼时,唐太宗是这么说的……” 毕月又再次站起身,笨拙的身体随着粉笔在黑板上板书扭动,写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写完: “希望同学们能学习这种精神,常常照镜子,反省自己、哪做的不够好,哪可以做的更好。 学习上,是不是充分的利用了每一天的时间。生活上,是否在学习之余多帮帮父母,有没有尽尽孝道……” 下课铃骤然响起,毕月没等说完就长呼一口气,看着摄像机红灯灭了,她这才正式介绍自己:“同学们,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毕月。” 这一课讲完,快班的同学们都盼着毕老师再多讲几堂课。 而毕月只对楚慈眨了下眼,她就匆匆离开了。 第六一八章 满足(二合一大大章) 毕月只跟校长简短的说了几句话,握了握手。 又跟傅老师握了下手,表示感谢信任她,然后就在他们的目光中,打开了银灰色的车门,一溜烟没影子了。 她很忙,她不敢在进医院待产前停下脚步。 她要唱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 而毕月自然也不清楚这堂历史课,过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 快班同学们口口相传,说他们代课老师如何讲的很有意思。 你说几句、我念几句,就给传神了。 一个年轻的孕妇老师,犹如从天而降般,还让学校出动了摄像,讲了一堂课就走了。他们盼着,不停强调跟其他老师就是不一样。毕月俨然一课定型“明星教师”。 怎么不一样呢?外班跟楚慈关系挺好的小兄弟,此刻好奇打听,用胳膊肘推了推楚慈。 楚慈心底是抑制不住的与有荣焉,可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高深莫测,语气甚至还带点儿不屑:“没那么夸张,也就是正常发挥。” 他说的也是实话。 同学们才见识过毕月的几面? 根本不知道吧?那“小骗子”从前给他讲英语能胡扯到外国电影、体育。说棒球能说的吐沫星子横飞,硬是能跟他讲二十分钟MLB不带重样的。 口头禅就是,一张理所当然的小脸扬起头问你:“你知道吧?” 刚刚又是,同学们知道吧?他一直很想对毕月说,我不知道,你讲了才知道。 楚慈想到这,两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转身晃晃悠悠就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 前方的路,没有毕月陪了,没时间跟他玩了,不再一起跳舞吃饭,谈天说地。嫁他哥不扯他了,回不到原点了。 唉,见一次闹心一次。又不能像个丫头似的拽她袖子表白委屈。一个有趣的人,就这样不归他了。 而楚慈的小兄弟瞧那背影,咂摸咂摸,摸了摸下巴,兄弟怎么瞧着背影有些落寞? 至于百年名校的关校长,他马上就意识到“教学趣味”这四个字的重要性。 他开会,他在会上不停强调: “不要将知识点硬塞给学生们,要学会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在课堂上一定要互动起来。 要不然,请几个家教画画考试重点,或者很多副科,学生们自己看书背书,要我们这些人民教师还干什么用?” 去掉正常上课的老师,列席的诸位都面面相觑。 趣味性说起来简单,阅读量要有多丰富才能做到? 总不能讲一个小的考试点,去图书馆大量查阅资料吧?就为调动积极性?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这些老师哪知道,后世有百度,后世有百家讲坛有论坛,有经典传奇,还有各种科幻节目,你想了解外星人都有。 后世的人下了班,吃着方便面打开电视听这些,就跟听说书似的。 后世,那是个只要你带有一颗充满探究和好奇的心,就会随处发现知识点爆炸的年代。 有只听几耳朵的老师,腋下夹着教科书推开办公室门,问道:“毕月是谁啊?什么来头?谁家孩子?” 教导主任将杯中的茶叶倒掉,准备下班,笑呵呵提供内幕道:“谁啊,呵呵,是师大大四一小丫头,不顾校规早早结婚怀孕,估么着考虑是大四实习,学校发现不了。” 这话音儿一落,大家的统一印象就是,毕月以前不是个好学生,印象很差,可也更好奇了。 教导主任继续笑呵呵,伸出手指点着说道: “你们以为摄像跟着,是咱校长怕她有什么茬头? 只知其一啊。 据说,她在大学期间就创业供自个儿读书,结果买卖越做越大,收不住闸了。 咱们东郊那面儿,有好信儿的可以去看看,正在盖楼呢,那正在盖的月亮湾大酒店就是毕老师的!” “啊?”人民教师们震惊,觉得不可思议,此刻倒像是听书。 还有几个没吃毕月桔子的老师,瞪眼瞅桔子。 “那么年轻?老板?还是女的?” …… 隔了一天,毕月在下午第一堂课之前,又踩点儿来了。 这是关校长跟她约好的时间。 这次再进办公室,她觉得怎么感觉不同了呢? 有女老师拿着水壶问她:“给杯子里添点儿水?怀的男孩儿女孩儿?” “多胎,肚子大。看起来吓人。”毕月说完又一脸不好意思,拿着自个儿的小粉水壶推拒道:“来之前倒满的,谢谢哈。” 关校长也在她前脚一到,后脚站在办公室门口摆手叫她。 “我讲什么啊?” 一名年轻的男老师推了推眼镜,将一本子递给她:“代我的课。这是我做的笔记,毕老师可以参照一下。” “太感谢了,贵姓?” “我姓董。” “谢谢董老师。”毕月谢摄像老师,谢这个谢那个。 而这次预备去旁听的老师,明显也多了,包括借笔记的正牌老师。 毕月觉得不对劲儿了,可她更觉得太不可思议,受宠若惊。 在翻完董老师的笔记,告诉你们先去。又背着人,在临上课之前找旮旯啃俩胡萝卜。 所以等毕月进教室那一刻时,她一出现就被震了一下。 教室里莫名其妙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哎呀,那一刻…… 毕月要知道同学们辨认她,是因为听说毕老师穿灰羽绒服,灰色雪地靴,她都得汗颜一下。搞的像是她就趁两件衣服似的。 脱掉羽绒服,第二排梳马尾辫的女孩儿好像是班长站起,脆生生道:“毕老师,可以把衣服放在俞静旁边,她同桌请假了。” 说完就出列,帮毕月把衣服放好。 穿着嫩黄色圆领宽松毛衣的毕月,她也高高吊起一个马尾辫儿,坐在讲台前看起来小的可怜。 毕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蜂蜜水,镇定了下心口的激动。 依旧没有先介绍自己,而是直接讲课道: “这堂地理课,我们讲地球公转的基本特点和黄赤交角……” 她知道,对于初中生来讲,不能讲的太深奥,主要是知识点讲到了,考试重点划了,然后重中之重就是唤起大家的兴趣,在高中时再学,会有一个鲜明的印象,不抵触。 “它又称什么啊?同学们知道吗?又称黄赤大距。为什么这么说呢……” 三尺讲台上,女声很柔和。 直到最后十分钟,由于讲到黄道与天赤道的两个交点叫白羊宫第一点和天秤宫第一点,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嗳?你们知道白羊座、天秤座、巨蟹、摩羯、双鱼吗? 那位同学?不对,是你旁边……行啊,那就你吧。 你生日是哪个月的?噢,那你是狮子座男啊。” 毕月两肘拄在讲台上,一脸笑眯眯道: “狮子座是由太阳神阿波罗所管理。所以你性格阳光、热情、自信、大方。缺点爱听夸奖,喜欢被奉承对不对?还有点儿固执。” 下面的学生们笑了,全都纷纷举手。 额头长一通红青春痘的狮子座男生脸色通红。 “哎呀,那咱班长同学是双鱼女啊。很容易被感动,易于相处……” 也有性格开朗的男生会笑嘻嘻大声回道:“老师你讲我讲的不对。” 毕月脸皮很厚,两手压一压起哄的笑声: “那是你岁数还小,不显性呢。等你考上大学那天,要不是我说的那样,你找老师算账。” 下课铃响起: “好了,马上要期末考了,我希望同学们都能拿到一个理想的的成绩。你们想啊,遭罪这几天,能过个好年,玩一个多月呢。” 摄像机红灯灭掉,毕月这才站起身,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毕月”二字:“我是代你们一堂地理课的老师,毕月,感谢同学们的配合。” 下课了,可掌声又再次响起。 楚慈一嘴酸味儿的站在门外听着。 毕月……胳膊挎着羽绒服,手上拎包拿水杯:“嗳?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不教我班?你不是为我来的?” 真自作多情。毕月撇撇嘴,她自大吹牛道: “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班摊上吧,大家都沾吧点儿。” “哼!” 毕月望着楚慈气哼哼傲娇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所以本打算只上一堂课就离开的毕月,她并没有像上次似的匆匆就走。 而是为了楚慈,打算去快班跟同学们唠会儿磕。 臭屁的毕月本以为也会得来一片掌声,结果突然驾到的她,突如其来的站在门口,突然就看到耍帅的楚慈站在讲台上,教鞭从那小子手中飞走的景象。 嘈杂的教室立刻静了,有看她的,有好信儿看那面要打架的。 而马上就要被教鞭打的男同学,那反应才快呢,眼瞅着就要打到他那一瞬,一矮身子,一脸窃喜要气死楚慈的模样,还挑衅嬉皮笑脸道:“没打到没打到。” “啊!呜呜……” 嬉皮笑脸的小子发现楚慈不看他,脸上还有点儿慌,他以矮着身子的姿势僵硬回头。 最后一排靠墙坐的胖姑娘,鼻梁上的眼镜两瓣了。她被吓的以为被教鞭抽瞎了,两只胖手捂脸捂眼,没几秒钟,耳朵上挂不住两瓣儿的眼镜,掉地彻底碎了。 毕月也极快的走了过去,路过楚慈时,她歪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事儿吧?啊?来,抬头,眼睛哪难受都说。 楚慈,过来道歉! 还有你,下课就这么屁大会儿功夫也能闹成这样?你俩怎么不上天呢?!” 楚慈站毕月跟前儿,抿了抿唇。 嬉皮笑脸的男生紧张的结巴道:“于小凤,你、你没事儿吧?毕老师对不起,太、太对不起了。” 毕月抱着胖姑娘的脑袋瓜,左右晃动,仔细查看了一番。长呼一口气:哎呦天啊,真寸啊。这要偏一点儿不抽眼睛上也得抽脸上了,得亏眼镜了。 “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她。楚慈,跟我出来。” 此刻,班级里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了,原来毕老师是楚慈的嫂子。 走廊里,毕月要拧楚慈耳朵,楚慈涨红着脸一闪身就躲开了,毕月看着眼前这大高个儿,气的剜了一眼又一眼。 知道要上课了,她待会儿也有事儿着急走,得说重点,开口用气息骂道:“这是我在。我要不在,你们班主任就得找你妈。在你妈面前,有面子吗?” 楚慈通红的耳朵一动。 “那胖丫是个姑娘家,你就是刚才没打到她眼睛上,打脸上,落了疤人家不找你啊? 脸蛋儿是一辈子的事儿。 她要是真有个好歹,嫁你怎么办?你娶不娶?” 楚慈一想于小凤那长相,那胖胖的身材,他打一哆嗦。随后发现毕月幸灾乐祸的眼神,他松口气,公鸭嗓道:“你怎么骂我都那么没正行?”说完,倔强的男孩儿嘴角边控制不住翘起。 …… 毕月被耽误了一堂课的时间,她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放下,并且甘之如饴。 因为她得赶回教师办公室,看看被班主任带走的胖丫,再次确认人家小姑娘没事儿,不行她都做好拉去医院的准备了。 再一个身份揭开了,她自然也得拜托各位老师多照顾一下楚慈。 谈一谈楚慈的聪明,楚慈的与众不同,楚慈都有哪些不足。 所以等又是一堂下课铃响起时,她才走出教学楼。有她刚教过地理课班级的学生问道:“毕老师你要走吗?” “是啊。等我……”比了比肚子:“有机会再教你们,要好好学习。” 那名女班长主动上前,帮毕月拿包,拿水杯。 也有刚才上课前,还因为那场打闹没跟毕月说话的快班同学们,他们三五成群在下课这十分钟里,跟着毕月往操场走。 楚慈也一直在后面跟着。 毕月指了指,对女班长笑眯眯道:“那灰车是我的。谢谢你啦,小同学。”又微扬头对后面十几二十个看热闹跟来的学生们喊道:“都回去吧,天冷。谢谢同学们。” 说完这些,她才坐进车里。在一帮初中生的目光下,灰色轿车缓缓驶出学校。 毕月看着倒车镜里那一张张青葱的脸,她自言自语说了句:“哎呀,整的这个激动。” 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怎么的了,怎么有泪意呢,就讲两堂课啊,好有成就感的职业。 她在左拐弯儿彻底离开百年名校时,哼道: “我不愿意结束,我还没有结束,无止境的旅途;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已经忘了身在何处。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 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 —— 工地停工了,可今天工地没了大型机器的转动声,仍旧很热闹。 毕月坐在电褥子改造的屁股垫上面,面前摆一破旧的木头桌子,桌子上摆着很多大红纸和一个厚厚的本子。脚边是好兜子钱。 屋里站着十个手下,外面还有俩手下在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 唐爱华喊道:“下一个,邱之岫。” 毕月笑呵呵递过去一个红包:“老臭叔,除了工资,这是额外的奖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谢谢老板。我开年就早点儿来。” “不用,规定时间内到就行。过个好年,好好歇歇,新年快乐。” 类似这样的对话,毕月一边喝水一边说了很多很多。 认识的,像一个屯里住的,或者有印象见过的,她会在毕成的提醒下叫出人家的名字,说声“什么什么叔,辛苦了。” 不认识的呢,也会点下头道句“辛苦”,微笑一下。 光发工资和奖金就发了很久。 发完大家也不走,都知道毕老板还有话说。 毕月发完最后一个人,走出了工房。 她挺着大肚子,站在工房前,扩音器里传出她的喊话:“乡亲们,工友们,咱们工程今年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开化了咱们再接再厉好不好?” 得到一片掌声。 个个都拿到意外的奖金,感谢不?激动啊,没想到。 毕月又继续悍气喊道:“但咱这几天大汽不停哈!师傅再辛苦两天,买车票的,想要进大首都瞧瞧热闹给老婆孩子买点儿稀罕物的,咱们车接车送。老少爷们们,好不好?” 老少爷们们也真配合:“好!”还有竖大拇指的。 毕月就在掌声中,在毕成像个保镖似的打开车门,她坐进座驾,开车离开。折腾一天了,回家得等电话。 而她前脚一走,后脚工头刘丰和拿起大喇叭,他不干了。 在大家伙兴高采烈的议论中:“喂喂。嗯!”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对着喇叭喊话道:“大家看到别人家工地啥样了吧?住公棚! 咱呢?住楼! 我外甥女仁义啊,差多少钱呢? 可她就为了让大家吃好住好,是不是仁义?各位运气好啊,包括我,咱摊上了好老板。 所以说,咱都悠着点儿。大汽车烧油,油就是钱呐。别三五结伴的都支使师傅进城,咱们统一一下,都来我这报名。 大家伙也有个伴一起买回乡的车票,一起结伴逛大首都,行不行? 过个肥年,我提醒你们啊,都给我藏好钱,别让小偷盯上,到时候丢了哭哭咧咧我可不管。” 第六一九章 元旦前(二合一) 工人们坐在印有“月亮湾大酒店”字样的二手大汽车进城。 车里谁买了好烟,晃晃悠悠从过道走过一遍后,一盒烟发没了。 有人好个吃,拿一塑料袋桔子走一圈儿下来,也没了。 大家伙嬉笑怒骂,抽着人家烟、吃着人家东西也堵不上嘴。 有人问就有人起哄: “老蔫哥,待会儿逛大首都,要给你家那婆娘买啥啊?想得慌吧?哎呦老蔫哥脸都红了,哎呀这家伙想的!” 弄的发桔子的赵老蔫,黑红的一张脸上满是憨笑,吭哧瘪肚道:“给俩娃买点儿吃的。给婆娘、给婆娘买盒烟粉。” 起哄声跟了一道。 调笑完这个调笑那个。 有顾家里父母的,被问到就一句:“回家交给俺娘管钱。俺弟弟开春还得盖房结婚呢。” 有实在人不管首都东西好不好,咋好都不买,要直奔火车站归家心切的,说是回去都交家里娘们张罗置办年货。 还有贪玩的,前脚刚发钱,后脚就约一起打工来的工友:“咱回去搓几圈儿啊?” 反正无论谁被问到,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挡不住那一张张黑红脸上的兴奋。 而司机师傅早习惯这帮工人了,他也跟着笑。 大汽车停在火车站附近,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扛着行李卷陆续下车。 有一撮人手中拿着毕成给的纸条,直奔街里。 有脚步急匆匆打算跟火车站排队买票,买不着也不回宿舍,跟车站蹲着的。 大汽师傅跟大家笑呵呵挥手再见,他再马不停蹄挂手刹,返回接下一拨。 他很高兴,呆着也是呆着,老板就这几天给他多开一百,还挺给面子说了声辛苦了。 要不说呢,女老板就是有人情味儿。 …… 而早早回家的毕月,仍没有在一九八六年年底接到楚亦锋的电话,这是时间空格最长的一次。 她分析过,她家那口子一定又在执行高危高密的工作。 每一次这么琢磨,肚子都不消停,也就不敢往深了去瞎想。劝自己,瞎想只会添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毕月万万也没有想到,等这年一过,在二月中旬左右,近三十年来最大一宗贩毒案判决,源于她的爱人之手。 她家楚亦锋此刻不跟她联系,就是因为正在干这事儿呢。 楚亦锋两次秘密出境,潜伏很久,小腿肚掉一碗口大的肉,牺牲两名警员和一名特种兵。 作为寻常百姓,只会看到报纸上关于判决的报道,却根本不懂为这一刻,多少人流血牺牲,多少人将惊心动魄尘封在眼底。 刘雅芳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一瓶刚起开的黄桃罐头进了屋,她也挺纳闷道:“这亦锋是嘎哈去啦?不知道家里惦记?要不然你问问你公公?” 毕月摇了摇头:“军人就这样。现在也不是哪都有电话,不可能走到哪打到哪。” “嗯那。就别瞎寻思了。等会儿那俩和你舅舅妈到了,咱就炒菜,先吃点儿垫吧垫吧。那面儿都散了?都跑火车站买票去了吧?” 毕月只拿勺子抿了口糖水,她一点儿不饿。小书包里天天揣零嘴,一提到她舅,毕月瞟了眼她娘。 刘雅芳瞪她:“有啥话就说呗?” “给我舅发两千奖金,少不少?” “啥玩应?”刘雅芳屁股刚搭个沙发边儿,又弹跳起来:“发那些干啥啊?他现在穿的用的,包括你舅妈,都我上街里给买。 再说了,你舅妈在你那公棚卖水果、卖烟酒,挣不少呢,他两口子一个月你给发一千工资,那还咋地啊? 发个三头二百的得了,意思一下,当给你弟弟过年压岁钱了。” 毕月松了口气,不嫌少就行。你别看她舅这种,包括大成,这都是自家人。 就是自家人才不好弄。因为人家要是有想法不会说出来,直接不满寒心。 “娘,就我舅从早上工地开工,一直到晚上工人撤离,他中午都不歇着。我心里话,他那个监工法,省时间就是钱,至少得给我省各方面开销小两万。” “两万?那么多?” “那你以为。多盖一层差不少呢。吃喝拉撒全是钱,工地货车一动,那也都是钱。行了,就这些吧。我主要是怕他大过年的,发少了心里不痛快,再跟你和我爹哭,咱可受不住。” 刘雅芳憋不住笑了,重新坐在沙发上。 你看她话是那么说,可弟弟出息了,闺女跟她舅处的好,她高兴着呢:“你说也是奇了大怪了,你舅搁家时那是奸懒馋滑啊,怎么到了京都越来越出息了呢? 跟啥人学啥样? 我给买好裤子,他整个别浪费那钱,工地穿不出来。 给你做棉袄那阵儿,给你舅妈也做了一件,她可不好意思了,非要把棉花钱给我。以前算的也没这么细啊? 就咱家那不要淘汰的衣服,拿工地白给人,我能要她棉花钱吗? 还有你舅老爷,以前你爹瞪眼瞧不上你舅老爷。哼,跟我打嘴架没轻了讲究那老爷子,说你舅老爷爱摆谱啥的,你瞅瞅现在借多大力。” 毕月听的呵呵笑。她认为是过去太穷,家家穷怕了,人性的恶和自私就暴露出来了。 趟过那段日子,再返过头来想,实际上,谁愿意伸手白拿人东西看脸色?谁不想体体面面的? “以前都没活干没钱花的事儿。娘,我也大成发钱,你别帮他收着。少拿要给他娶媳妇说事,一个大男人兜里没钱,干什么都不方便。” 刘雅芳撇嘴:“你就花吧。今天发不老少吧?我告诉你,不许动你婆婆给那十八万。那是整钱,留的过河。” 毕月含含糊糊的没吱声,干脆扶住肚子往沙发上一躺。心里寻思话了,其实她最该给自个儿爹娘发些奖金。 现在眼瞅着要过元旦了,烟酒行最忙的时候,他爹两面跑。 白天在烟酒行,她娘在饭店收款,下午四点,她爹核对完账目后,再跑饭店换她娘。然后娘再折腾回家做饭。 现在毕铁刚干脆住在饭店那面。而这么忙的情况下,他爹娘还得找空去饭店分店瞅眼装修。 大山哥这一得了大儿子抽身,她们老毕家时间计划表彻底乱套了,每个人都快要忙飞的状态。 像今天,她娘能早点儿回来,据说是大山哥受不住儿子哭,稀罕几天稀罕瘦了,一宿一宿给他儿子换尿布瘦了好几斤。没招了,跑饭店躲着去了,商量她娘:“婶子你快回家照顾月月去吧。” 毕月想到这,听到厨房洗菜声,越听越琢磨心里越愧疚,她扶着腰又坐起来,刚要喊咱全家吃烤鸭去,不做饭了,大门响动声格外脆声。 走了一个多月的刘大鹏进院儿了。 刘雅芳赶紧敞开外屋门,瞬间冷热气叫唤全是白雾哈气,大嗓门道:“哎呀,大鹏,收粮收的咋样?我惦记的不行!” “多亏舅老爷和二舅啊。 那老爷子啊,现在身子骨可硬了,说给你们带好呢,问你们回不回去过年,我说不能回去了。 我现在粮食早就到南方了。嗳?婶子,过几天你上街也帮我寻摸寻摸,看看咱皇城根儿有没有卖我方正大米的。价格炒起来了。” 刘雅芳听的高兴,她现在被她闺女练的,学聪明了。一听她舅都这样了,那指定大鹏没亏着他们啊。哎呦,这就好像一眨眼间,全家都带动富了似的。 笑的一脸褶子:“进屋,屋里暖和,晚上搁这吃饭。” “吃啥饭啊婶子?就你自个儿在家?” 毕月挺个大肚子出现。 刘大鹏一摆手,明白了,家里就这俩人,孕妇还啥也干不了:“算了,婶子,就咱俩吧。我自个儿开车来的,车里头后备箱塞满了,快跟我抬东西去。” 毕月站在厨房门口,就看到那俩人一趟又一趟进院出去,她娘一边撵她回屋,一边磨叨:“这咋这老些东西呢?” 然后刘大鹏回答: “大舅妈杀了两只猪。非要拿一整头,卸了两半,说给你们一半我家一半,不要不要到底装车了。 到了镇上,姑姑又截住我车,我去的两台车啊婶子,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挤回来的,还让我俩副手坐火车,勉强给弄回来。 我姑装车三只羊,一只让我送大院儿,给疯子家送去,一只给我,一只给你们拉来。” 毕月披着羽绒服笑呵呵插腰望着。 再加上刘老板光给她家就拉来六个10KG精品箱大米,楚亦锋家呢,他自己家呢?难为那两台高档轿车了。 刘大鹏没在毕家多停留。只问了问毕月工程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什么难事儿要处理的? 毕月倒是提了一件事:“我估计年后就得生。我打算趁着元旦多走走礼。你把左涛家地址,还有乔延家能打听到在哪吧?反正你也认为楚亦锋得去看看的地址都给我,我挨家溜达溜达。” 刘大鹏挑了下眉,明白了。难为一孕妇了。 “不用,你这大肚子,我劝你这一个多月就在躺着吧。我们兄弟之间没那么多事儿。” “开车出去,到哪都是一坐,没大事儿。我大弟弟考完试,我连车都不用开,有他拉着我,放心。 大鹏,上回开业去了挺多你们朋友,我有好几个都不认识。这样,他不在家,如果你们那些朋友家里父母过大寿啊,谁结婚生孩子啊,总之有个大事小情的,你告诉我,我不能去礼到。毕竟楚亦锋他结婚了,不像以前。啊?” 所以,工程停工了,可毕月还是很忙。 她在遣散工人的第二天,给她手下领导班子这十二个人,不是挨排发红包,是挨排每个人发了一个黑色皮包。 副总级别唐爱华三千,其他都是两千。拿出来钱,皮包还能装文件,很体面。 大家还开了一个畅想一九八七年的简短会议。在会议结束时,毕月忽然问道:“除了我和毕成,你们谁没长过冻疮?” 无一人举手。 毕月沉默的连点了好几下头。她是出钱,她也压力最大,可真正去干实事去布置操心的是这些执行人。 还是唐爱华无所谓笑道: “毕总,这有什么?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创业嘛,再苦再难都正常。” 毕月深吸一口气,马上开玩笑道: “好。我这身体情况,跟你们聚餐就算了,你们几个可以找地儿好好喝,回头爱华找我拿票子报销。我警告你们哈,我生孩子住院,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准去,不用看我,消停休假。” 大家都纷纷站起,手下最大岁数的五十六,老会计。年轻的就是唐爱华了,但都比毕月大,提前恭喜生产顺利。 不过大成当场没得到奖金,毕月一路观察,毕成一脸很正常啊,一家人给什么钱。 可到了家,毕月扔给他一兜子。 这天晚上,刘丰和喝点儿酒又开始拉着刘雅芳磨叨了,姐长姐短的。 毕成坐在他的小屋里,数着十元十元的,嘎嘎新的钱,他姐给他五千。他顺手就给狗蛋儿二百,吓的狗蛋儿不停保证寒假买书。 又一天,毕月坐在乔延家:“嫂子,我刚怀孕那阵麻烦你了。楚亦锋就是那样儿,瞎担心。听说没轻了问这问那。” 乔延妻子很热情。小楚媳妇除了给她闺女买了新衣服,还提了一兜子麻花儿,她也挺感慨道:“我和乔延第一次到京都,吃的早饭就是小楚请的油条麻花儿。哪想到啊?你和小楚那么深的缘分,就在你的摊子儿吧?” “是。明明没过多久,可你看我这样,好像经历了很多。呵呵,麻花儿是我教我娘炸的,站不住了,腿肿,这东西能放住。” 毕月又去了左涛家,没见到左涛妻子,据说是年底加班忙。她拎的酒和烟,左涛不停说:“干嘛呢弟妹?” 毕月回道:“可跟楚亦锋没关。是跟那国际列车有关,作为受害人,我感谢人民警察有什么不对吗?” 一句话说的左涛笑呵呵叫过女儿:“叫婶子?” 毕月连续三天连番去了好几个地方,连实习学校关校长家,小叔那头人情关系陈副市长那,她全都没落下。 又在元旦当天、跨进一九八七年时,应邀去了大院儿。 去之前买啥,可给她愁坏了。 最后还是去小叔的烟酒行拿的烟酒。有给小婶儿父亲的,有给楚鸿天的。 刘婶儿见到毕月,一副就跟家里人回来一样,一点儿没表现不自然。其实这是第一次登门。 毕月自然更会装:“刘婶儿,我后备箱都是东西,你拎进来吧。” “嗳,好好。” 可毕月一换鞋看到王昕童时,她换鞋动作一顿,以为楚亦清也在呢。 更何况屋里还有白雪她大姨,楚亦清要是在,说话是不说话? 梁吟秋看出来了,在给何振云介绍完她儿媳妇后,又很自然的像闲唠嗑似的说道:“你姐,一天天的,瞎忙。 把童童送我这呆两天,她婆婆腰摔坏了。要不然我早去看你了,能打电话非得折腾你来嘛。 咱家就剩我和你爸了。你小婶儿带着你奶和楚慈去南方了。” 第六二零章 俩外姓人(为Molly0707和氏璧+) 毕月是听到何振云提白雪受伤后不好好训练,才很久没来串门,这才知道:噢,原来这位就是白雪她大姨。 她陪着婆婆坐在沙发上,听她们说话唠嗑。 发现何振云在喝水啊,或者学什么事情会瞟到她时,眼神对她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东西。 但,得说如果她直觉没差的话,那眼神是善意的,也没有挑剔,没有找茬的意味儿。 毕月坐那琢磨。要么是这位大娘有涵养、讲道理,所以白雪在她这受了羞辱,才该怎么着怎么着。 要么白雪就是根本没学那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何振云此刻心里还别扭呢,这还怎么唠嗑啊? 唠毕月肚子扯出月份,可别踩了楚家丑闻的地雷。 所以何振云夸毕月夸的中规中矩,夸的基本都围绕多胎真有福气上,说完了,也坐了有一会儿,离开不那么突兀了,这才站起身对毕月道:“丫头,等你身体恢复好了,让你妈领你去大娘家玩玩,我家还有个小丫头片子,没比你小多少,可一天天还不懂事儿呢,比照你差远了。” 毕月陪着梁吟秋刚送到屋门口,何振云死活不让她送到大门,梁吟秋也温和道:“孕妇最大,回去躺着,我送你大娘,这都老熟人,不要紧。” 毕月和王昕童大眼瞪小眼,嘴上得答应着刘婶儿东西都放哪,实际上心里在想着:看来那个白雪,你还别说,比楚亦清那正宗大院儿女有风度。 或者,不是亲爸亲妈,不那么仗义? 毕月其实还是有点儿小人之心了。她主要是膈应白雪而已,不能正确分析。 实际上白雪在王家的地位,跟亲闺女差不多。 家里没有女孩儿,从小在她大姨姨夫跟前儿晃,还孝顺懂事,长相乖巧,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王政委两口子俩儿子不在身边的遗憾。 白雪没说,是因为从那天之后的心态一直是难过和难堪并重。 女孩儿想的很简单啊,再被她大姨追问怎么了也不能说。 她认为:她都自作多情什么样儿了,丢人的是她。别让大姨夫脸上也不好看。 还有她心里也明白,要是说了,虽谈不上对楚亦锋的事业有什么影响,但她大姨是女的,心眼小还护短,心里不舒服在姨夫面前念小话指定会有的。 她休息养脚或多或少也打听了,楚亦锋不是正规渠道结婚的,这要是被有心人做文章…… 总之,楚大哥不喜欢她是不喜欢她的,她白雪喜欢一回楚亦锋,喜欢这个男人到没脸没皮,那这个男人将来要是事业没作为,要是不优秀,说明她眼光有问题。 而楚亦锋发展的越好……白雪觉得,是不是可以把她这难堪行径可以理解为情不自禁啊?谁不喜欢好的? 白雪唯一对家里人说的是:演砸了以及送她回来的小李战士是哪个排的。 梁吟秋不让毕月帮忙,还笑呵呵训斥道:“拿这些干嘛啊?” 毕月实话实说:“妈,给你买衣服,你衣服比商场样式还齐全,买化妆品,我擦的都没你好。” 梁吟秋眼睛一亮:“你去我那屋翻翻,喜欢什么拿什么。等着哈,等你生完孩子的,我给你定化妆品,找人从香港捎。” “谁在香港啊?怎么买什么这么方便?” “小锋没跟你说?你舅舅家表哥,就是我亲侄子,你阿毅哥在香港搞投资,那面有个侨胞会,他们经常聚会。 有人从那面回来就会联系我,次次不空手,我要是不要,他就乱买乱捎。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什么家里做饭用的都行。我还给你姐要俩咖啡……” 又提闺女了,梁吟秋忽然顿住,看儿媳脸色。 毕月坐在沙发上,一脸正常:“咖啡机?那等赶明儿也给我买一个呗。” 梁吟秋立刻笑意融融:“行。你去楼上躺着吧?小锋那屋在二楼最里面,旁边还有他的小书房,看看书,睡一觉。 今天你爸回来。你过年不是不过来嘛,他说他今天回来。 你奶这跟你小婶儿一走,回来忙活两天就得过年。 我估计也得跟你爸三十初一的时候近处慰问,远了我不走,你别到时候生。去楼上吧,扶着点儿。” 没有磨叽走毕月,王昕童噔噔蹬上楼那声才大呢,边上楼边摇头,他嫌烦。 毕月扶着肚子站起身:“我陪你做饭吧。” 梁吟秋摆手,就这么几口人的饭,用儿媳干嘛啊?老刘还是个帮手。 毕月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没有马上走。 她娘特意嘱咐她,在家啥活不干就不干吧,别婆婆干活她躺着,那是礼貌问题。所以说嘛,唉,还是自己家方便。 “楚慈考试了吗?我前段日子刚教他,我弟弟都没放假呢,我记得我还真问了什么时候考试。” 梁吟秋刚要转身去厨房,她有站住脚回身问道:“你去实习啦?” “啊,录了两堂课。关校长说那就行了。” “噢。”梁吟秋又叹气道: “还不是楚慈表态要跟着,你小婶儿就很没原则的答应了,还跑学校去给请假了。 她没回来,我还好管小慈。你说她都回来了,我再管人家孩子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哪有那么惯着的?连个不字都不敢说。说是上次考十二,这次也应该差不了,主要是行万里路,让再开学补考,还能帮着搀扶你奶啥的。 反正也是,一个你小婶儿的爸爸,他腿不好。一个你奶,最近老是咳嗽小感冒,越来越没精神,就她一人也确实不行。” 毕月还真挺遗憾。 听她娘提过好几次,老太太可有意思了,奶奶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回回不空手给她带什么,那老太太多抠门呢。 还老惦记让她请吃饭,说是去她家没一会儿就能歪到那睡着。醒了淌哈喇子还能找借口,愣说住二楼不得劲儿,还是这四合院接地气儿,要不能老进毕家院子就困嘛。她娘还得哄。 唉,结果那阵她忙啊,晚上八点多到家算早的,一次也没碰到。怕奶奶太晚回去,大院儿那面惦记。 她本打算这次来,陪老太太玩几天,逗逗她开心,打打扑克,下下馆子,让摸摸肚子什么的呢。 “我小婶儿从回来一直没去述职吗?” “去了,但没安排她工作。为什么现在着急忙慌带着你奶去南方,就是因为这个月二十一号,国家要成立新闻出版署,你小婶儿被任命……” 梁吟秋仔细回忆了下:“音像和电子出版物管理处处长吧?好像是这么个地方,到时候她就忙了。” 毕月一听,哎呀,小婶儿不是那样人,要是贪的,老有油水的地方了。别看现在连婆婆都得仔细回忆才能说明白,可你等九十年代再看看,正对口。 等毕月晃晃悠悠上楼了,她顺着音乐声推开了屋门。 王昕童正趴在地毯上,小胖手攥着画笔,但早就不画了。 家里条件好,你看看就是不一样,这孩子还怪会享受的,这么大点儿懂得一边画画一边用留声机听音乐。 可,等等…… 毕月蹲也蹲不下身,她扶着肚子走近,试探道:“童童,告诉舅妈你怎么哭了?” 王昕童抿了抿唇,趴地毯上仰头时还哭呢。 毕月以为这孩子刚才因为没人搭理他?家里没人陪他玩?惦记他奶奶的伤腰,想爸爸妈妈? 万万没想到…… “舅妈,这曲子太让我悲伤了。”说完,王昕童哭的还一抖。 毕月僵着脖子回身看留声机,她仔细听了听。嗳?你还别说。她又眯眼盯着王昕童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不停换唱片,她自个儿也唱了几首,目的就为让王昕童告诉她感受。 晚餐时,楚鸿天真回来了,而饭桌上还有一人,楚家姑爷王建安。 见过楚家“正品”都不在,她和王建安这俩外姓人陪过节的吗?没办法啊。楚亦锋不用说,楚亦清估计是不敢回来。 楚鸿天没当着儿媳的面儿问姑爷,怎么有一阵子不来了呢,始终保持笑呵呵的,愣是说今天家里到的全。 而毕月在饭桌上正跟王建安探讨:“姐夫,童童学什么乐器了吗?” “钢琴。那孩子随我,一上钢琴课就掰不开手指头。我怀疑根本就没有音乐细胞。” “老师也这么说的?” “那倒没有。一见我们就告状,他调皮啊。” 毕月觉得,那老师估计匠心气太重,恐怕也不是个有天赋的,怎么能没发觉呢,调不调皮管着吗? 她摸了摸王昕童的脑袋瓜,笑眯眯道:“谁说我们童童没音乐细胞,咱家童童乐感很强的,非常棒。” 王昕童立刻更喜欢舅妈了,夹起一个鸡大腿就放毕月碗里了,瞬间餐桌上响起很多人的笑声。 梁吟秋松了口气,她忽然意识她儿媳有点儿变了。经了事儿因为创业?或者是怀孕要当母亲?总之成熟多了,不像原来,即便没表现出来也能感受到棱角分明。 毕月却没笑,她郑重建议道: “姐夫,我没开玩笑。童童对音乐的情绪很敏感,他应该生活里就有表现,估计你们没注意。老人带孩子也不太在意。 不喜欢弹钢琴不要硬让他学,可以试试大提琴小提琴,鼓,乐器多着呢,他一定会对某样乐器感兴趣。” 王建安微蹙眉:“真的?弟妹,别因为是咱家孩子偏心眼。” “真的。” 低头夹菜时,毕月想,如果楚亦锋敢像王建安似的,不相信自家孩子的特别聪明之处,她一定把这问题上升几个高度让他反省。 中国式家长总是这样。夸别人的,表达出来的,自家孩子连隔壁吴老二都不如。她最讨厌这样。 她生的孩子,一定是最优秀的,她不需要贬低教育,她的娃们最棒。 第六二一章 就差一哆嗦 毕月的车刚熄火停在家门口。 几十秒钟啊,她娘踢里踏拉的往外跑的声就响起。后面跟一串儿,舅舅舅妈、两个弟弟,最后才是她爹。 今天元旦嘛,饭店休息了,要不然她爹这个时间还不在家呢。 毕月还知道,她爹这一定是在等她,就为了看她一眼。要不然啊,看着吧,等会儿就得去烟酒行。越是来年来节的,他爹那一摊子越忙。 刘雅芳自动自觉开后备箱,舅妈扶着毕月下车。 一兜子、两兜子、三兜子,还有一大塑料袋。 “哎呦天儿,咋又拿回来这老些东西?咱家冰柜里冻不下了,我都怕放仓房招耗子。” 大家伙接袋子陆续进院儿。 毕月前脚跨过门槛,后脚她娘就磨叨道:“咋样儿啊去那面儿?对你好不好?让你干活了没?” “我这样能干啥啊?对我,嗯。” “你这孩子,嗯是啥意思?你老公公回去了没?没说亦锋嘎哈去啊?” 毕月摆摆手,意思不用舅妈扶,发现她爹站一边也挺关心瞅她,这才强打起精神回道:“回去了。就说让我放心,啥事儿没有,不用瞎琢磨。” 刘丰和顶着喝红的一张脸。 这一停工他松懈精神了,跟酒可亲了,天天像个酒蒙子。 还会劝呢,就像是他可懂这里面的事儿似的,大嗓门道:“就是。姐啊,姐夫,别问啦。人家人民子弟兵干的活跟咱们能一样吗?保密工作是第一,人家有规定不能瞎说的。” 刘雅芳边拎着东西往仓房去,边嘟囔道:“哎呀咱家有的是鱼,咋给你啥你拿啥呢?你瞅瞅又拎这老些东西,我还得拾掇。这塑料袋……妮儿啊,你咋能买糖葫芦呢?你不能吃了!还买这么多?”扭身停下脚,瞪毕月。 毕月这回笑了:“不是我买的。我公公回家路上碰到包了的。说是元旦了,小贩还扛着卖糖葫芦不容易,谁道他咋想的?反正给我和他姐家孩子一家一半儿。我总不能不要吧。” 你看,啥事儿就分谁干。刘雅芳一听是楚鸿天买的,不是毕月嘴馋大手爪子乱花钱,脸上立刻有了笑意:“进屋吧,搁那没睡觉?” 毕月真就打一哈气,全身倍懒,白雾喷满脸。 她哪是没睡觉,她还哄一下午王昕童:“你们没吃接着吃去吧。爹,我小叔没来电话吧?他那面正是出量大的时候,估计得忙懵了,不用惦记。” “我不惦记,进屋吧。” “嗯,我可得眯一会儿。” 毕月从晚上八点一直眯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睡的啥也不知道了。 …… 元旦过后,毕月喝茶看报,躺着歪着,像个老干部似的。 她在五号的报纸上看到内蒙古发现巨型陨石坑。看到消息,这给她遗憾的,觉得如果她还能讲几堂课该多好,给学生们好好白话白话。 又没过几天,狗蛋儿期末考完,考了个第十四名,大进步啊,三十六名到十四名简直是质的进步。 就在毕月摸着下巴打算还给她弟报补习班时,狗蛋儿一脸酸意出现:“哼!” “哼啥啊?” 毕晟没搭理他姐,气哼哼转身就走。 毕月莫名其妙,穿鞋下地,纳闷的去她父母屋想问问谁又招他了? 结果刚推开门帘,就看到毕成正在给毕铁刚和刘雅芳放她讲课的录像。 这给她爹娘高兴的。 她爹一脸骄傲,不停重复:“没白供。” 她娘那说的就复杂了,不过倒是一脸笑模样合不拢嘴,就像是能听懂里面讲啥似的:“你瞅瞅当老师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当初妮儿考大学那阵儿我就说,女的当老师,男的穿着装当警察,最好。” 毕月明白了,弟弟是嫉妒了。她托着大肚子去了小弟屋,要摸脑袋,人家躲开了:“狗蛋儿,你倒是问我啊?趁着我有时间,你问我啥教啥。” 足足主动哄了两天弟弟,天南海北的神侃,还得答应不能给报补习班,这才算完。 十二号那天,舅舅舅妈坐着大成的车去了火车站。 他们不光给自个儿买了很多东西,老丈人的,小舅子的,反正都是给舅妈那面的亲戚,弄的刘雅芳有点儿不高兴,跟毕月嘀咕道:“上咱家挣钱,完了都搭娘家。瞎花啥啊?京都有房啊?赶明不接孩子来念书?不长心!六个大包袱,那车里都快要塞不下了还塞呢,挣俩钱儿不知道咋瑟好了。” 毕月劝:“娘,你这就小心眼了。那地是不是舅妈娘家帮着种?孩子是不是娘家给带?买点儿东西又怎么了。你知道爹妈不在身边,别人帮带孩子得操多少心?再说了,六个包袱不是有一个是你的?要给我舅老爷的?” 就这样,潜移默化,刘雅芳也就嘀咕几句,她但凡碰到心堵的事儿,被毕月三言两语说重点给劝的,也变的越来越善解人意。 当然了,前提是这娘俩别掐架,她俩要是掐起来,没人能劝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毕月会在精神很好、天儿也很好的情况下,让毕成拉着她去林氏集团。 她、毕成拽着忙中取乐的许豪强,仨人找各种小店吃吃喝喝。 毕月还帮着出主意,给许大叔在京都的新家出装修方案。 许大叔老了老了,经常跟小年轻玩还玩出浪漫了,居然对毕月和毕成说:“我要把这屋里都收拾妥妥的,再接我老婆子过来。 到时候这屋里铺的盖的,能用红色用红的,我老婆子嫁我那年,管啥玩应都没有。她稀罕红色。” 毕成纳闷:“许叔,你钱攒着干嘛呢?既然接婶子过来,怎么不弄一大点儿的房子?我以为你得一步到位弄别墅呢。” 许豪强笑呵呵看着新沙发: “没用。弄大了,你说雇个人收拾吧,咱都贫下中农出身,瞧着别扭。 不雇人,太大的房子,你婶子收拾挨累。 其实人一辈子,有多少钱能咋的?天天吃的不还是大米白面?睡觉也就那么宽,何必花钱受罪?” 毕月嘿嘿笑,否定道:“真够没追求的了。不琢磨琢磨孩子?” “丫头,还别说,你真得跟叔学。你瞧着吧,开春一过,我把你婶子一接过来,我家那小子就给他扔出去。 要做生意,行啊,给老子打欠条,借他点儿启动资金。还我时得给利息,还甭借我光。 要念书也随他。 总之,自个儿折腾去,你要生男娃娃,不要慈母心,孩子扑腾起来才成才。” …… 之后的日子,毕月也不能乱走了。 梁笑笑那个小小实习老师,送走了考完期末试的小学生们,她又跑去看了两天梁浩宇,然后就开始跑毕家。 私下里抱怨毕铁林眼里只有钱没有她,明面儿也抱怨,只不过是抱怨毕月不理她。 口头禅就像个小怨妇似的指责:“你变了。” 弄的毕月提早善解人意,早早发现男人们的不容易。女人啊,一句你变了,真让人无奈的很。 什么毕月大忙人啊,毕月嫌她幼稚不理人了,毕月跟她怎么就没共同话题,不行,一定要理她。梁笑笑小嘴儿啵的,中午还得跟毕月一张床上午睡。 反正每次梁笑笑走了,刘雅芳都会说道:“你看看人家才像个二十的姑娘呢,跟你那个黏糊,还撒娇耍赖没长大。我瞧那笑笑,咋瞅咋觉得比你有福,你就是张罗命。” …… 一月二十八日过年,一月二十五日,毕铁林才光杆司令拎着皮兜子在出站口验票。 毕成挥手:“小叔?这呢这呢!” 狗蛋儿也开始变声了,公鸭嗓喊道:“小叔!” 煤老板毕铁林不仅瘦的比夏天那阵儿还吓人,他穿的还不好呢,估计小偷都懒得偷他。 他也忙的顾不上买衣服,所以也就没在第一时间通知梁笑笑去接他。 一上车,毕铁林就问:“你姐情况怎么样?楚亦锋回来了吗?” 毕晟从后面探身抢话:“叔,够呛了。” “什么?!” 毕成瞪弟弟“去!”又赶紧解释道:“他是说我姐夫够呛能回来,都挺长时间没信儿了。我姐现在在军区医院检查呢,楚家怕她有什么闪失,说是年前一定要彻底检查。” 毕铁林拧眉:“预产期是哪天?” “初五那样儿吧。” “啊。”28过年,今天25,初五,毕铁林松口气:“你爹娘都在那呢?你拉我先去医院。” 结果没先通知梁笑笑的毕铁林,风尘仆仆的在军区医院大门口却遇见了梁笑笑。 女孩儿还用手背儿边抹眼泪边往大门口走呢,毕铁林赶紧喊道:“笑笑?” 梁笑笑打一哭嗝,哭的可委屈了,当她放下手背儿时,以为自个儿哭出幻觉了,僵着小脸呆在原地。 “怎么了?啊?” 毕铁林一脸紧张,满眼关心。 而穿着红大衣戴着白球帽子的梁笑笑,眼眶儿里包着的泪珠儿就在毕铁林紧盯的目光中掉落。 她信了,真回来了,不是幻觉,闻到灰尘味儿了。 得,毕成把着狗蛋儿的肩膀,说了句:“少儿不宜。”哥俩先走一步,留给小叔空间。 毕铁林在梁笑笑的哭声里听懂了。 阔别很久,他小媳妇又被嫂子瞧不上给骂了。 “我妈妈就是生我,呜呜,嗝,才没的。人家医生说了,月月现在就能刨,为什么不刨,指定安全啊。为什么要自己生,我害怕,你嫂子骂我滚边儿去,说我晦气……” 第六二二章 二更 做个身体检查,做的一肚子气,毕月、刘雅芳、梁吟秋都有点儿不太高兴。 …… 刘雅芳也不知自己是咋的了,今天到了医院后,眼圈儿红了一次又一次,还控制不住自己,偷摸背着人抹了两次眼泪。 她说不出来那是啥滋味儿。 就觉得闺女小小岁数生孩子、要当妈了,自个儿还没长大呢。 再一想闺女为了这个大破家,没过过啥好日子,她心里这个难受啊。 可一听检查结果还挺好,她难受中还有激动。 挺好就行,平安就行,闺女咋跟她作妖都没事儿,可得给她平平安安的,她只求生完还给她好好的女儿,激动的眼泪又出来了。 你说她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结果跟着来的梁笑笑突然炸庙了。 你说梁笑笑激动个哪辈子?你说梁笑笑算哪根葱? 还苦口婆心呢,突然就拽着她闺女胳膊,不管人多人少,不顾场合,张嘴就整个:“月月啊,我求你了,剖腹产吧,我害怕,你不可以有闪失。我妈就是正常生我才……” 哎呀天啊,那话说的,别说闺女被吓懵了,就是亲家母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 刘雅芳只觉得骂都不解恨。说那话,不骂她往哪跑? 结果做完检查,明明开两台车来的,少一台。 刚回来的小叔子把车给开走了,刘雅芳就更生气了。 惹完祸还得搁个好人哄是吧?你咋那么有功呢?你一个来看热闹的,真是够够的了! 也得亏今天楚鸿天和梁吟秋,毕月的公公婆婆全部出动了。 人家楚家能把检查都提上日程当大事儿处理,备不住就是寻思儿子不在,是不是?得陪着,她闺女不容易。 她们娘俩这才坐着楚鸿天的车到了家。 毕铁刚和毕成他们先到的。 毕铁刚特意没进屋,在大门口等着跟亲家说上几句客套话。 一身军装的楚鸿天下车了,他半个小时后就有个会议,可还是下车跟毕家人简短的说了几句,又再次对儿媳重复一遍:“不要有心理负担。咱家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接电话,有什么情况马上跟你妈联系。” 要说楚鸿天今天一下子就紧张了,他嘴里发苦啊,又不能对别人说。 早上秘书告诉他,楚亦锋住进了昆明医院,毒贩子是全部落网了,可他儿子失血过多是昏迷被抬进去的,到现在还没苏醒。还有多人受伤,甚至抢救无效牺牲了几个。 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梁吟秋,微凉的手也攥住毕月道:“对,听你爸的。再说咱是初五预产期呢,今天才多少号?放轻松,不要害怕,凡事有我呢。啊?” 毕月觉得真不至于,这检查结果明明挺好,一个个的怎么莫名紧张呢,是要过年才如此焦虑吗? “妈,您该跟我爸去慰问就去,不用挂心我。我这真没什么事儿,前几天还能嗖嗖走呢。” 楚家人走了。 一进院儿,毕月一脸无奈道:“娘。” “娘啥娘?” “你们娘俩到底咋的了?” 在走廊陪楚鸿天的毕铁刚,也有点儿不太明白发生啥了。那检查都是女的进去,就看见梁笑笑快哭的模样提前走了。大儿子开车时又说铁林碰到梁笑笑了,备不住送那丫头回家了。 毕月没在院子里说,她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刘雅芳气哼哼的也跟着进去了。 自个儿棉袄还没脱呢,先蹲地上给她闺女拖鞋。 “娘,都是关心我,出发点是好的。就是说错话了,你也不能骂人滚啊?” 刘雅芳瞪着眼,音量提高:“我骂她咋的?换旁人我都得揍她。大过年的,你还这样的情况,不是乌鸦嘴是啥?” 门外的毕铁刚叹气,进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这娘俩多长时间不拌嘴了,怎么吵起来了?随后再听闺女声,放心了。 毕月态度挺温和道: “娘,笑笑是弟媳,不是你儿媳。 她岁数再小吧,你也不能像骂儿女那么骂是不是?再说儿媳妇,你也得寻思寻思对不对? 咱们换位思考,她是关心则乱,她妈妈也确实是因为生孩子……” “你可别说了!”刘雅芳心焦的不行:“还说我呢?要不是咱带去的,你婆婆都得不乐意。没看到当场就撩脸子啦?” “娘,换位思考,咱要是关心别人,即便说的不合时宜,然后被骂滚,我要是有嫂子,或者你要是有嫂子,张嘴就让咱滚?你啥心理?” 刘雅芳一屁股坐床边,摩挲一把脸:“都要给我气蒙圈儿了。” “您啊,就是老拿人笑笑不识数。总觉得人家岁数小,感觉跟我一辈儿的说话不注意。再小吧,她就是十五,那也是我小叔找的女朋友,跟你同辈儿。” 而同一时间,车里的梁笑笑不哭了,也到她家楼下了。 毕铁林先是肯定笑笑的好心实意,帮笑笑伸冤委屈,凭啥骂我们啊?等彻底哄好了,平静下来道:“不过话说回来,笑笑,嫂子说是嫂子,我是爹娘老来子,他们那时候带不动我了,是嫂子带着我。 她拿我和月月、大成,没啥区别。 到现在吃饭干啥的,多有钱,饭桌只要有好的,她都先可我们来。” 梁笑笑撅嘴,倒是实话实说:“我去那,她也让我和月月先吃,好的都给我俩。” 毕铁林笑了,这一瘦一笑眼角好几道褶子,摸了摸梁笑笑脑袋瓜,看着水嫩嫩就差一步能娶回家的娇妻,哄道:“所以咱别记仇,啊?” “我没记仇。 月月大肚子走不了,还是我陪她去商场买的年货呢。 我以为我俩挺好了呢,我这红大衣就是她给买的。 她咬牙花钱说送我件新衣服,我都看出来了。不要不要非得给买,说过年穿新。 我也懂你说的,哪有给我这身份买新衣服的?拿我当小孩儿对待。 可,可…… 结果一个滚又回到解放前,还怎么去你家啊?她那么骂我我也好伤心。” “还给你买衣服了?”毕铁林仔细瞅瞅,拽拽红大衣袖子:“这衣服质量不错。我嫂子特抠门,你还别说,对你不赖。咱笑笑穿上也是好看。” 插科打诨,连哄再亲的。 再加上毕月那面多劝了几句,让她娘试着站笑笑角度想想,被吓怕了才那么说话,事儿也就过了。 毕铁林马不停蹄返回医院去接,听说早都走了,他回了家,见到刘雅芳还得陪笑脸:“嫂子,她岁数小,说话不注意,别跟笑笑一样的。” 刘雅芳能说啥?小叔子这就挺憨厚的了。你瞅瞅瘦的?咋能瘦这样呢?哎呀天吶! 再加上她被闺女劝的也过了那股劲儿了,一家人也谈不上谁给谁道歉。 她叹口气后才说道:“我也是一时心焦。月月说我更年期提前。更年期是个啥玩意我也不知道,备不住吧。唉!” 过后,也就是第二天,都没过二十四小时,梁笑笑又去了,她跟她奶奶唠嗑,她奶奶也把她说了,红着脸看刘雅芳。 刘雅芳说:“站院子里傻瞅啥?外面不冷啊?去,进屋找大妮儿去。” “我,我是来陪月月去洗澡的,能扶着她点儿。” 刘雅芳立刻不放心了。盼着小叔子赶紧给这丫头领走。 毕月对毕铁林笑嘻嘻道:“小叔,黑卡拿好,去会所吧。你拿这个比我打电话都好使。领笑笑去那开开眼。” 当天晚上,毕铁林一肚子好货回来了,喝的脸色发红,往他哥那屋一倒,正跟毕铁刚说他要请烟酒行这几个兄弟也去会所吃一顿,被他哥劝呢。 毕月推门进屋,十分八卦问道: “小叔,都没吃过吧?按脚跳舞唱歌啦?” 毕铁林不是好眼神瞅侄女。他第一次看到那大肚子,当时就吓胆战心惊,恨不得毕月千万别可哪走了。 此刻不是好气儿道:“回屋躺着去。你不是说黑卡好使吗?我以为不花钱呢。你们两口子啊,唉,我花两千多。” 后来,毕月给会所关叔、小康、佟管家拜年,她代替楚亦锋那个老板打电话问候。 据说小康早就有得了命令,楚亦锋早就告诉他,如果回不来,别忘了给会所所有加班的人发奖金,过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毕月听的放心了,她也更想楚亦锋了。 倒是关叔跟她说:“你叔来三次了,他只让按照黑卡正常打折。” 一次,毕铁林和梁笑笑。 一次,毕铁林领着她爹、带着烟酒行的几位。 还有一次,二十九那天,他请梁笑笑那面所有人吃饭。 梁家认小叔了,不认不行啊,与其拦着没用,不如把事儿摆明面上。 也有不甘,不甘梁笑笑刚实习,以后再工作了,选择多着呢,可有用吗?孩子要可一颗歪脖树吊死,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啊! 大年三十如约而至,毕月吊着马尾辫儿,穿着酱色条绒背带裤,红色高领娃娃衫,还嗖嗖走呢。 一会儿去厨房拿个炸丸子塞嘴里,一会儿喊刘雅芳给她炸虾片吃,还啥事儿没有呢。 甚至坐在电话边挨排打电话,偶尔发呆看看窗外,强压下鼻酸,要想死她的心肝了。 楚亦锋,过年了,你晚上得吃饺子,你到底在哪呢? 第六二三章 产房传喜讯(为盟主笑笑66和氏璧+) 毕家大年三十这天,上午饭是对付吃头一天剩下的。 可你别看没单做,那刘雅芳也忙活一脑门汗。他们家今年还少一样呢,老爷子去世不满三年不能贴对联,不用熬酱子,要不然得更忙活。 毕家厨房的大脸盆里游着一条活鱼,直往外扑腾水。 这时候活鱼可不好买,是会所小康大早上给送来的,还有海参等等一堆食材。 刘雅芳是从早上七点多钟一直忙啊,里一趟外一趟、开门关门,热好早饭端上去,胡乱吃了几口后,她还得刷碗收拾。 等这些都忙完了,又得开始准备下午三点那顿大饭。 她累的直捶腰,感觉还没捋出个头绪。糊完面糊,炸完这样炸那样。吃的样式太多也是烦恼,都不知道该做啥了。 毕铁林放下拜年的电话,坐在沙发上扭身看了眼院子,他哥正在扫院子,冲跟毕月正笑呵呵唠嗑的毕成不是好气儿道:“去,帮你娘干活去。还有你,狗蛋儿。” 自个儿说完也去了厨房。 刘雅芳不干了。在东北,老爷们是不干活的,尤其大年三十,那不得挨累一整年? “可不用。铁林啊,你们都进屋。你进屋给我写个单子,十六个菜都有啥,我这越做越懵。写好给我拿出来。” 毕月又出来了,她扶着门框惊讶道:“啥?十六个菜,娘,你要不要那么夸张?” 电话响了。 毕月也不谦虚,凡是电话响都是她接。虽然她跟小叔一人一半儿的电话量吧,那也得她接,万一是楚亦锋呢? 一接起来就听到楚老太太喊:“丫头!” “哎呀奶奶,刚才我给您打电话,说你上楼睡觉了。” “嗯那。我这不给你回话啦?” “你们做饭了吗?早上吃的什么啊?奶奶你还好吧?你怎么前天才回来?我小婶儿不是21号就职?怎么回来晚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楚老太太当即拍大腿: “哎呀妈呀,可别提了。” 楚老太太也不管楚慈外公和小儿媳能不能听到,她家也一帮人在客厅里呢,握紧电话大嗓门,就像怕电话声小似的喊道:“给我折腾可老远了,你那孕检我都没赶上。 你瞅瞅这算啥事儿啊? 啊?你问我有意思没?没意思! 那地儿啊,大破地方,全市就一个红绿灯。到处盖楼要不就是空地。 就是天热,有大海,给我扣一个凉帽往海边一扔,我都晒黑了,热的我心都难受。 你说你那身体都啥样了,你小婶儿这不是作嘛。” 梁吟秋也在调面糊,赶紧从厨房进了客厅,跟张静安和张老爷子陪笑脸,小声道:“对她多好都挑理。呵呵。” 张静安无所谓的,一脸笑容,早听麻木了,尤其没车票时,在南方被婆婆好顿埋怨。婆婆爱说说去,她该怎么着怎么着。 倒是楚慈外公笑呵呵道:“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嘛。静安这次准备不足,确实该批评。” 毕月纳闷啊,不是去海南? 听奶奶意思,现在是个大破地方。 啊,可不是咋的,如果没记错,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才建立海南省筹建工作,那可不是满城就有一个红绿灯? 她特地多打听了几句,想知道那面什么情况。 楚老太太跟毕月唠的可好了,什么她吃了什么,她喝了什么,还特意强调,椰子水闹不登的,她可不喜欢了,竟吃雪糕来着。 最后毕月问她:“咱家今年过年能有意思吧?小婶儿回来了,张爷爷也在那过年。” 老太太不怕得罪人:“有啥意思啊?年年如此,我可不爱过年了。你再看明年的,等你生完了,孩子们满屋跑正是好玩的时候,明年必须搁这过年。你不来,我去!” 实在忍不了了,老太太放电话前强调:“明儿个我去找你,明天你妈要跟你爸下基层,那都是任务。我自个儿也没意思。咱俩去医院啊?” “奶奶,大初一逛医院,不怵霉头吗?” “没事儿,咱那是喜事儿。啊?说定了,你明天找你家那叫……” “毕成。” “对,让那小伙子来接我一趟。丫头,奶奶祝你新的一年生十个八个小子。” 毕月挂掉电话,和她爹对视,脸色微红。十个八个?下饺子呢?对老太太无语中。 十六个菜上桌了,忆往昔是流程。 回想一九八六年的一切,回想的毕铁刚眼圈儿都红了,尤其在动筷子夹鱼的时候,姑姑毕金枝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爹开口就是:“金枝啊,那面儿就剩你一个了……” 这话说的,全家都沉默了。想到姑姑还离婚了。那没招啊,过年那阵正是卖羊卖牛卖猪的时候,姑姑来不了京都。 挨排儿给姑姑拜年,跟付娟也说几句。 等大家又重新坐下吃饭畅想新的一年时,话题不同了,气氛自然重新热络。 她爹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不敢想啊,不敢想有今天。” 至于下午三点那顿饭到底吃到几点,毕月不知道,她吃着吃着坐不住了,干脆下桌。也没回自己屋,脚步一拐去了离客厅最近的小叔屋,躺下就开睡。 一觉睡到九点多,她娘已经开始剁馅子准备包饺子了。她小叔正顶着喝红的一张脸,对着电视在唱歌。 电视里春晚正唱着:“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双手接过红军的钢枪,海南岛上保卫祖国……” 小叔毕铁林,大概是想让大家都高兴,他跟着大声唱。 这是毕月第一次听到他小叔唱歌,沙哑是沙哑了点儿,高音儿也上不去唱破音儿了,但挡不住小叔高兴啊,那情绪到位。 她笑呵呵调侃: “毕老板,作为第一批煤老板,你现在钱挣的有多厚啦?得用卡尺量吧?啧啧,再加一梁笑笑,小叔,你一会儿给俺们仨发大红包哈。” “没问题。” 毕月和毕成、狗蛋儿一挤眼睛,转身出了屋。 “娘,我要洗头,你给我整点儿热水。” “大过年的,你有……”刘雅芳习惯性想说你有病啊,又及时咽了下去,跟她闺女瞪大眼对视几秒投降:“知道了,睡醒就作妖。不是吃就是支使我。” 毕月不是故意的,她实际上心里发闷,笑也挡不住动不动鼻子发酸,睡醒一觉感情太充沛了,她想洗头清醒清醒,有点儿事儿干。 楚亦锋,奶奶那么大岁数都从海南折腾回来了,你到底去哪了? 昆明医院某病房,昏迷不醒的楚亦锋忽然睁眼。 他先是眼里毫无温度的看着棚顶,听到旁边病床家属在说话,也像是反应不过来人家说的是什么。 脑海里全是爆炸,在泥水里跟歹徒搏命,还有一个过肩摔后按服住,死死的将对方的脑袋按进泥土里,而对方冲他的腿上去就是一刀的画面。 直到听到有人说:“吃几个饺子,啊?过年了。” 楚亦锋僵着脖子看过去,看到那名家属正在给病床上的人喂饺子。 月月?他媳妇,过年了? 护士恰巧推门进来,惊讶道:“呀,首长你醒了?我这就喊医生。” 粗粝的嗓音,楚亦锋刚发出一个音儿,他就赶紧艰难的咽了咽吐沫:“我要下床,给我准备轮椅。” “首长,不行的。你现在腿部情况……” “我要下地!”楚亦锋将手上的针拽掉,腾的坐起,腿部传来的痛感疼的他一皱眉。 再抬头时,发现护士被吓住了,另外两个病床的人也都看他,他才闭了下眼深呼吸道:“让我打个电话,我妻子要生了,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了。” 护士去找轮椅了,可楚亦锋没一会儿就拄着拐杖,单脚跳出了病房,旁边床的家属想扶他,一路小跑的跟着。 毕家的电话又响了。 毕月一边擦头发,一边接起说道: “新年好,哪位?” “媳妇,新年好。看来你还好,没生呢。” 毕月手中的毛巾瞬间掉落:“楚亦锋,你在哪呢?”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落。 楚亦锋装作轻松的态度,实际额头上布满汗珠儿:“我还在外面执行任务呢。没事儿,安全,我好着呢,倒是你……” 他忙、她也忙,可他们很相爱,爱的毕月握住电话,千言万语的话都憋在心口,只会哭。 另一头的楚亦锋,也只会压下疼的倒吸气声,哄道:“别哭。我想你,你看我这不打电话了?预产期快到了,我,我……回不去,对不起了媳妇。” “没事儿没事儿……” 刘雅芳端着一盖帘饺子站在客厅中间,嘴里说着:“哭啥啊大过年的,啥事儿没有不就行嘛。”自个儿说完却吸了吸鼻子。 毕月忽然对电话那头道:“楚亦锋,我情绪有些不稳定,等明后天再打给我行嘛?我这肚子太大受不住。” “好。” 一声好过后,电话断线,楚亦锋手中的拐杖再也支不住他,啪嗒一声,连人在拐杖摔在了地上,腿上的白纱布立刻血崩。 他仰头看着医院大厅的钟表。十一点了,毕月一定不是情绪不稳定才要挂电话,而是她要生了。 楚亦锋坐在医院大厅的地上,无助的两手捂着眼睛,泪珠儿浸过指缝。 毕月拎个尿桶进了小叔那屋,她刚才忽然感觉下体流出一股股热热的水,坐那两分钟啊,就像是尿失禁了。 可这?毕月闻了闻,无色无味,这是流羊水? 她心里有些没底了,如果是先出红,她认为还能挺挺,得时候能生,可这不能等了。 心底是慌不择路的,但等毕月打开卧室门,和拿着盖连子的刘雅芳对视时,她倒表情镇定道:“大成,去开车。娘,拎着我待产包,我好像要生了。” 盖连子上刚包好的饺子,立刻撒了一地。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毕家客厅,此时空无一人。只电视还在放着春晚,里面唱道:“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产房里的毕月后怕,到这就给推进来了。 可她顾不上了,给自个儿鼓劲儿,握拳。 她毕月向来遇到没得选择的困境时,硬着头皮也要上。 疼吗?肯定疼。 能忍吗?也肯定是能忍住的。 没侧切没撕裂,顺产的产程都像是标准的教科书,头发湿哒哒的沾在她的脸上,可毕月仍旧咬牙发誓:“再TM生孩子是孙子!” 军区医院走廊里,杂乱的跑步声啊响彻二楼。 率先跑过来的是楚慈,第二波是梁吟秋,第三波是张静安和楚老太太,老太太脚上还穿着棉拖鞋呢。 第四波是楚亦清和王建安。 毕铁刚看起来还算镇定:“到这就说要生了,推进去了。” 楚老太太喊道:“丫头啊,给奶奶生个胖胖的重孙子。阿弥陀佛,各位神仙保佑,我楚王氏谢谢你们了,到时候给你们磕几个。” 梁吟秋走到发木的刘雅芳身边,握住亲家母的手:“咱月月会平安的。” 刘雅芳含在眼圈儿里的泪,这才掉落:“嗯。” 毕铁林手中拿着缴费票子,你就想吧,刚交完钱,那面产房就传喜讯了。 楚老太太当即哭出声,哭还不忘千番感谢赞道:“厉害人生孩子都厉害,这就对喽!” 一九八七年,兔年。 除夕当晚,十二点零一分,姐姐楚沅溪降生,小名小溪。 十二点零六分,弟弟楚栖梧降生,小名小龙人。 楚亦锋坐在病房里,看着外面的月亮,他喃喃道:“男孩,凤在梧桐树栖息,在等凰,取名楚栖梧。 女孩儿,木生水,水生龙,龙要托着水,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男孩儿都要护她一生,取名楚沅溪。” 大年初一,军区医院在第一时间接生龙凤胎。 第六二四章 丑娃近地家中宝 产房里的毕月是什么感觉? 听到第一个孩子的哭声,还是哇哇的哭声,脑子里是浆糊的。 感觉听到有人提醒她看一眼,她听话的一脸汗水的歪头看了过去,正好和睁开一只眼睛的女儿对视。 啊?这是她生的? 然后就是医生在喊她,让她加把劲儿集中精力。 后来知道是隔了五分钟,但当时的她,却觉得好像就是迷迷糊糊一眨眼的功夫。肚子坠,下一个也秃噜一下出来了。 老二又抱到她跟前儿,让她也看一眼。 这是儿子?儿子怎么就应景的哭一声?他没毛病吧? 等她意识到已经不知不觉问出口了,医生也回答了,她就开始纠结儿子怎么也睁开一只眼睛扫她? 俩孩子都抱出去了,毕月自个儿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陷进哪个孩子睁哪只眼睛的白痴问题中。 等毕月被推出来的时候,毕家这头的毕铁刚、毕铁林、毕晟,楚家是楚老太太和楚亦清,以及小婶儿和王建安都跟着宝宝们走了,但也留下了很多人。 甚至那几个人中,除了楚老太太和楚亦清是真心着急看宝宝,其他人都是被撵走的。 刘雅芳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一脸心疼她闺女的表情,那眼泪跟断了线儿似的,摸毕月的手,却比毕月的手还凉。 梁吟秋的脸也在毕月面前放大,她有点儿哽咽道:“月月啊,辛苦了,谢谢你。” 毕月不知道,如果此刻是从芯到外都是刘雅芳的女儿,会不会比她还激动?还感恩? 但她现在真的很感谢刘雅芳。 想必她娘当年也像她似的,玩命生下她这个身体的吧? 她怕鼻酸,她怕她跟刘雅芳此刻对话说出肉麻的话,眼神上移,看向其他人,虚弱道:“大成,你怎么了?楚慈,哭什么?没事儿。” 其实哭的最汹涌厉害的是楚亦清,只是毕月没看到罢了,她被换到病床上就睡着了,全身虚到打不起一丝精神头。 可别人精神头十足啊,大年初一迎来龙凤胎,楚家在军区医院一时风光无限。 梁吟秋一个电话打到大院儿,刘婶儿立刻忙活了起来,做这样,做那样。 楚亦清打开她的随身挎包,在王建安眼里就是不停点钱,并且她还问大家,谁身上有红纸?都问到狗蛋儿头上了。 狗蛋儿掏出小叔给的压岁钱,将红包递了过去,楚亦清装好了红包,她就开始挨排敲医生办公室门。 这天后半夜,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啦,太感谢了。” …… 病房的外间有一堆人在小声说话。 这个说长的像谁,那个说长的像谁,楚亦清看见被护士送回来的大侄女又激动的不行,不停问她奶奶、问她妈:“是不是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侄女长的太好看了,养女随姑,妈,这话真不假!” 狗蛋儿呲牙,探身一瞧,怎么就长的好啦?刚要说话,毕铁林笑呵呵的,立刻两手把住狗蛋儿肩膀,手上用力不让吭声。 可把住一个,没提醒到另外一个。 毕成微皱眉头:“我怎么看不出来长的像谁?” 毕铁刚瞪眼:“你懂个啥。” 毕成继续道:“爹,长的一点儿也不像我姐,真丑啊。不像咱家人。” 这话立刻让楚老太太和楚亦清炸庙。 我们楚家人长的更好好吗? 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批判毕成你不懂,还压下不高兴解释呢:咱家俩孩子是最漂亮的,刚出生都这样,以后没治了。 老太太望着小床里的男宝宝,甚至异常坚定道:“咱家男娃娃长大了指定是美男子!” 楚亦清:“奶奶,我侄女会更好看。” “啊,是是是。”楚老太太笑的眼睛眯条缝,习惯性夸一个踩几个:“反正月丫头比你和你妈都强,你看看,一生生俩,你们谁行?” 梁吟秋毫不在意,夸她孙子孙女怎么贬低她都没事儿,笑呵呵道:“咱们小点儿声,俩孩子睡的好好的,也别给毕月吵醒。弟妹啊,你送妈回去吧,她还穿着拖鞋呢,这都几点了,明天起早再来。你们能回去休息都回去,我在这。” 刘雅芳听到外面开始撵人了,终于松了口气。 她忍半天儿了,听着外面叽哩哇啦就心烦。 一会儿给毕月捋捋头发,一会儿给盖盖被。她刚才几次差点儿冲出去,恨不得给这些都撵走,要烦死她了。 而睡梦中毕月,睡的很安稳,梦里还挺高兴:终于卸货了,能松快松快了,身轻如燕,不再是蠢笨如猪。 她哪知道,卸货了,糟心的日子才叫刚刚开始? …… 毕月睡醒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多钟了,病房里有自个儿妈和婆婆,外加一个刘婶儿。 不过听她娘说,她爹躺在医院走廊里睡着了,也没走。 刘婶儿递给她粥,给她饿的啊,肚子空的不行。连喝了两小碗后,终于有精神头了。 听说孩子们还睡着呢,跟婆婆唠了点儿常识性问题,据说小婴儿一天睡十五六个小时,醒了也是饿了尿了拉了,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毕月听完放心了,赶紧让抱进来看看吧? 这一看,哎呀给她犯愁的。 毕月微张着嘴,满头黑线。 俩娃,并排放在她腿上,尖尖的头型,皮肤红红的,双手紫色。 她先是纳闷,就她这基因,有时候被自己照镜子都美煞了,咋能生出这样的? 随后立刻迁怒。 很明了啊,都楚家人气她气的,从怀孕开头就没过过好日子。 毕月皱着眉头咬着下唇,一脸怨妇样儿盯着宝宝们。 他们爹要知道她是完成任务了,就是没有多优质,生出俩丑不拉几的,该多伤心啊? 小溪和小龙人似乎感受到麻麻在直视他们、嫌弃他们,忽然像睡饱了似的一齐睁眼。 小溪睁眼就哇一声哭了。 小龙人一脸不明所以。呆愣了一下后,听到姐姐哭,似乎觉得不哭不好,不合群儿,他也哼哼了几声,似哭不哭的。 毕月傻住,她心里是空了一拍儿的,麻爪了:“娘?娘你们快来啊……” 俩妈赶紧过来查看。 梁吟秋啊,此刻特俗气,一拍手夸赞道:“咱家孩子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排胎便了。来,大孙子,奶奶给换。” 毕月当真事儿听。噢,长相不行智商补,看来她俩娃非常聪明。 刘雅芳撇嘴,想当初她闺女儿子比这还快,这算啥技能啊? 绿黑色的大便又给毕月看呆了。 新晋小妈妈,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都是新手,自个儿勉强给自个儿照顾明白,所以脑子里一直是浆糊状态。有时候她刚问完,孩子们一哭,她又忘了这是怎么了。 或许,有指望罢了,娘家妈和婆婆都很给力。 其实,还有一个楚亦清,毕月只是装作没听到那女人声音罢了。 那楚亦清后半夜两点多走的,早上六点就来了,比定闹钟的楚老太太来的还早。 两手拎的满满的,有给她爹娘拿的吃喝,有给她拿的。 在毕月眼里,反正从睁眼睛啊,她就有点儿情绪复杂。 抱抱孩子吧,心跟要化了似的,她一直没对任何人说:“丑是丑了点,那也一定是最好的。”因为她自个儿说丑行,别人不许说,说了会很不高兴。 只不过抱的多一点儿,她娘就冲她挤咕眼睛让放下,说容易作病,她也就撩手不管了。 因为挡不住都抢啊,拉臭臭都当香的闻,你说楚沅溪和楚栖梧得多受欢迎。 外间很热闹,毕月却不能下床。 一天时间下来,她家楚亦锋电话都打到军区医院了,是她爹接的。回来转告了几句,她爹刚说完,她娘就警告:“我告诉你,可不行哭啊,容易作病。” 一天时间里,病房里从来就没缺过人。 这个来那个来,听到信儿的能来都来,也甭管是把红包给谁了,反正她爹娘收礼钱都收乱套了。 一天时间里,她一点儿奶都没有。 一天时间里,孩子们没吃到初乳,他们姑姑就在外面急的不行,估计说的是楚家心声:“几滴都没有吗?真是的!” 刘雅芳不高兴。 刚一天,没有咋的啦?我闺女遭多大罪给你们家生孩子?就一直没有,你还敢整死谁是咋地? 所以,类似这样的小矛盾有,但大家更怕气到隔间里的毕月,都压着脾气。 俩妈亲自上阵,从大年三十半夜,一直在医院熬到大年初四毕月出院。 婆婆梁吟秋脸色蜡黄的走出医院。 刘雅芳只几天时间就熬夜熬的两眼无神。 两个人升了级,精神状态也看起来更符合奶奶姥姥的身份。 第六二五章 都撤了,就亲娘借力 在毕月的心中,从生了孩子后,到出院那三天时间里,她很不高兴。 别看毕家和楚家都压着情绪,怕影响到她,可她还是憋屈到了。 只不过不高兴也不想表达出来。 因为她有了个新的身份,孩子的妈妈。 她比谁都着急下奶,她更怕自己着急上火影响孩子。就这样,有两件很心堵的事就压在了心底。 一件是第一天晚上,俩宝宝哇哇哭,奶奶跟着抹泪,婆婆背转身眼圈儿红了,楚亦清在外间哭的直吸鼻子的声,毕月听的清清楚楚。 她听的比谁都心焦。 给俩宝宝弄进来了,一边硬教着让嘬,发现宝宝们不配合,尤其是还俩。照顾这个,摆弄不明白那个,一边急的她全身冒虚汗,像是跟谁打了一架似的汗淋淋。 那没有就是没有啊,怎么弄都没有奶。 那种颓败感袭击着毕月,让人的情绪立刻跌到谷底。 晚上八点多钟,宝宝们都睡了,她娘也趁着空挡打盹呢,而抹着眼泪哭着离开的楚亦清又回来了。 从毕月生完,这是楚亦清第一次进里间跟毕月直接对话道:“你给我把它喝了!还当是你一个人呢?他们饿的哇哇哭,你不难受吗?心怎么那么狠?是亲妈吗?!” 毕月抿了抿唇,想了想后,在婆婆和自个儿娘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接过保温壶,嗅了下。 “里面有通草、当归、川芎、枸杞、甘草,这是通乳水,药不着你啊。” 毕月一听,立刻闷头干掉。喝完也不管楚亦清站那瞅不瞅她,转身就躺下了。 而那天晚上公公楚鸿天也来了。医生来查看,刘雅芳特意当着大家面儿问:“就这么饿着没事儿吗?喂奶粉呢?” “没事儿的,喂了就放不下了,他们哭不一定是饿,拉了尿了都哭。这才过去多久啊,别着急。” 楚鸿天被医生叫首长时,他点头回句“辛苦了”,等人转身一走,毕月在里面都听见了,公公在外面说:“啥医生啊?庸医啊,给我们小娃娃饿坏了呢?” 奶奶附和。 还是婆婆或许是怕她爹娘不高兴,劝道:“咱们是关心则乱,我特意问了好几个人,人家有的水都不喂。” 公公好像听着放心了,给婆婆叫出去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弄的说好要回家一趟的梁吟秋,一直就没离开过医院。 初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毕月松了口气,虽然离喂饱孩子还差很长一段距离,虽然就有几滴子,还很稀,但一点儿没浪费,都给她家小溪和小龙人了。 小溪吃的多,儿子嘬个剩。 儿子估计是琢磨,吃多少是多啊?一想算了,可怜巴巴的哼哼两声,也没哭。 第二件让毕月有些心里不舒服的,就是刚出院到家那一刻。 梁吟秋看看孙子,看看孙女,握着她娘的手就说:“那辛苦你了,亲家母啊,谢谢,我这……” 然后才脸色通红对她说:“月月啊,妈这心脏实在是不行,坚持不住了,我也熬不了夜。” “那您快回去休息吧。” 哪想到婆婆借着这话就溜了啊,直接开口道:“那我等一段时间再过来看你,千万听你娘的话哈。” 等一段时间?毕月都听傻了。 她发现倒是她爹娘比她还善解人意,婆婆就这么没影子了,他们还给送到门口。 毕月此时哪知道啊,楚亦锋在昆明医院又不好了。 一个宿舍,全队都说最像他的手下苏桐城牺牲了,妻子还生孩子,伤口溃烂严重,几种烈火焚心的情绪让楚亦锋状态很差。 梁吟秋送她到家就得返回大院儿,收拾东西去昆明照顾儿子。而她之所以在医院熬了三天,就是觉得愧对刚生产的毕月,一刻才没离开。 全家人都知道了,只有毕月不知道,瞒着,就怕毕月身体有什么不好,俩娃到时候可怎么整啊? 所以被瞒在鼓里的毕月,将这一件事也压在心底,将不满都记在了她的日记本上。 真的在连续三天没见到婆婆的身影时,她也跟她娘气呼呼说过:“你还心脏不好呢?你背着我吃了两遍心脏药了,到了她那就娇贵,孩子是不是姓楚?” 刘雅芳赶紧安抚女儿: “哎呀你咋那么多事儿呢,我那不是犯病,我是预防没事儿含着。 你婆婆不行,她比我严重。 人家对你够意思哈,别歪。 你见到哪家婆婆哄儿媳吃东西的?什么你吃的好不好的,但得能下奶,别人管你咋寻思,硬塞也得喝进去。只要对人家孙子好。你别不知足!” 毕月的气焰就这么降下来了。 孩子们出生一周后,小叔回了东北去看他姐了,人家说看完直接就回山西,楚老太太包袱款款被楚慈妈妈接茬送来了。 老太太是真的不知道大儿媳去了哪里,这岁数大的也得瞒着啊,别给她吓过去可热闹了,所以被毕月问到我妈呢,她对毕月说道:“跟你爸下基层了,得时候能回来,你说她多不长心!” 从这天后,老太太赶上常住沙家浜了,她晚上也不回去,就住在毕家。 一会儿一觉,一会儿一觉,快赶上小溪和小龙人能睡了。 宝宝们醒,老太太就跟娱乐活动开始了似的,她也不歪着了,起身帮着瞎忙活啊,不够添乱的呢。 再加上那么大岁数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的,一直被梁吟秋惯的挑食,小糕点,小零食,冲奶粉喝,她都养成习惯了。 她就是不用太麻烦刘雅芳吧,那家里多一个人也多一些事儿吧。 比方说,给冲奶喝吧,老太太得说一声:“侄媳妇啊,给我烧开水。” “暖壶里有。” “你那暖壶里是昨天烧的,都不好了,你给大娘现烧。” 刘雅芳忍。 忍四天受不住了。我伺候我闺女,我外孙子外孙女,我凭啥伺候你啊? “大娘啊,真的,不是不欢迎,你看我这…… 他爹饭店酒行两面跑,我家那俩还是小子,照顾不了他姐,也帮不了我别的。 我这一天忙的拿东忘西,一宿一宿的睡不了几个小时。 哎呀!总之,大娘啊……” 楚老太太吃了毕月一个红糖鸡蛋,她就觉得人家吃的东西都香,听完抹抹嘴,截话惊讶道:“哎呀妈呀,侄媳妇,你咋不提醒我呢?俺们家花钱雇的那个闲着呢,早说你忙不过来啊,你等着,我给老刘叫来,让她锁大门。” …… 月子生活,毕月全写在了日记本中。 她决定楚亦锋给她打电话呢,她不抱怨,别因为这些执行任务分心。 但她要受不住了,她一定要分享给他看看,不能可她一人受罪。 她的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第六二六章 熬过了就会成为回忆(为盟主战地妞妞+) 日记的开篇就是: 你不知道怀孕的后半段有多难熬。 我以为生完了,那种负重感消失、腿肿消失、能弯腰了,我的生活将循序渐进转为正常。 可就在我冒着虚汗、迈着发虚的步子,感受身轻如燕还没来得及高兴时,我才明白,原来只是我以为。 …… 娘照顾我照顾的很好,除了她,我再无法想象还有谁能有她那么好。 从早上五点多给我用党参、大红枣、枸杞子煲水,一煲就是一个多小时,站在一边看着。从早忙到晚,一直到后半夜我喂奶,她都陪在身边。 有几天她都是头重脚轻的状态,我都能看出来她走路晃悠,咱爹心疼的想帮帮她,可干什么都挨骂,她谁都信不着、看不上眼,火气大极了。 那种好,好的让我几次偷偷哭,心情沉重的一塌糊涂。 也是这种好,让我即将崩溃。 从第一时间的生化汤开始,花生猪脚汤、鱼汤、鸡汤、排骨汤、腰花汤、肚片汤,外加各种粥,你听起来挺好吧? 楚亦锋,可你能想象不放酱油不放醋,粒盐不进是什么味道吗? 我现在只想吃碗麻辣面,想吃的要哭。 我被推出产房,最感谢的是我娘,可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 从我有了奶之后,她给我揉胸疼的我,一次次让她轻点儿,她就不轻点儿,冲她大喊也不好使,喊的我两个弟弟大冬天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 过了一会儿,我娘受了委屈抹完眼泪是回来了,继续上前揉,而我却不敢哭,只能侧过头看别处忍着。因为我知道,我一哭,她又得和我因为伤不伤眼睛吵架。 不许光脚,要穿袜子,忘了就成了我们毕家天大的事儿。 不许穿漏脚跟儿的鞋,她会因为我忘了一次就絮絮叨叨骂我。 不能老坐起走动,刚在屋里转了两圈儿就跟在我后面撵我,我那种心情憋闷极致……却从不问问我躺不躺的住。 不许穿这件衣服那件衣服,露脖子不可以。可是她都忙忘了,光顾着洗咱家俩宝的尿布,客厅晾的跟八国联旗似的,忘了给我洗衣服,我穿什么呀?还不让我碰水,我跟个残疾似的受限制。 不能开窗,不许站在房门口,甚至不能站在厨房看一眼外面的天儿,说是门缝有风。 她很夸张的,第二天就弄一棉被堵住厨房门,嘴里还嘟囔埋怨我:“大妮儿啊,你看看我都忙成啥样了,就不能老实的,心疼心疼我?竟给我找活。” 不让读书看报看电视,我和她争吵,就看一会儿,一会儿就成,哪怕新闻联播,她却要砸了电视,要撕碎我的书。 还是毕成拦住了她,说念给我听,也让她小点儿声,别吵到孩子们,她这才放过我。就是给你写日记都不能超过十五分钟。 不可以抱孩子,喂奶必须得侧着身子。 小溪和小龙人一天一个模样,他们长得漂亮极了,丑不拉几的模样我早已忘记。 我稀罕的只抱了一会儿,被娘看到也骂我一顿。问我胳膊要不要了,我说不要了,管不着,她就坐我面前儿像忽然扯住她神经了似的哭,哭的肝肠寸断,我顿时啥心情都没有了。 更不用说给孩子们洗澡了。 我也不能洗澡洗头发,痒的我抓乱了头发,抓坏了头皮,我都要疯了…… 你说怎么就那么多不不不,难道她生我那阵儿也这么事儿多? 每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毕月,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你让娘省省心吧,你看我容易吗?你作病,你挖我心肝。我求你了。 她求我,我求谁啊?她无时无刻不给我增添心理负担。 每天躺着,每天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连活动的自由都没有,犯人都不如。 巴掌大的天都看不着,要憋死了。 每天活的没有时间表,小溪和小龙人只要有一个醒了,我就得爬起喂。 孩子们哪天要是拉稀了,或者是干燥了,你奶奶外加我娘全都看我,我就成了罪人。 我羡慕啊,羡慕以前我拥有的一切,可我现在失去了。 羡慕好朋友的那脸蛋水灵灵的,那皮肤,那大衣,那腰型,那高跟鞋,那说走就走一股风飘进来的随意。 再对着镜子瞧瞧自己:明明天天躺着,不像在工地被大风刮着,可黑眼圈儿居然很重,面色发黄,精神很差。 再看看肚子,简直了,恨不得将几个腹带全部剪碎,缠它有啥用?裹的一层层汗,咋缠不还是挺丑? 楚亦锋,当你看见我写的这些,会不会觉得我此时要疯?我也几度都是这么觉得的。 你想啊,你奶奶就会附和我娘,我娘就会不不不,别人还有个丈夫可以抱怨开解,我又跟谁去诉说? 虽然我知道,每个女人都能生孩子,这不是什么特殊技能。 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生产命悬一线和难熬的月子生活,我有什么特别的,抱怨个什么。 但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跟此刻的我一样,经常从崩溃的边缘再爬回来,把憋疯的情绪自动消化的无影无踪。 合上这个日记本,又装作好人一样,乐观的面对生活。 难怪有人说,女人产后会抑郁,诚不欺我。 …… 不过,楚亦锋,你要跟我一起感谢我母亲。 咱家小溪第一次俯卧时抬起头,是我娘发现的。 咱家小龙人第一次睡觉笑出声,是我娘发现的。 小溪会用哇哇的哭声,小龙人会用呜呜的哭声,他们用这样的声音会和我娘沟通,遇到我这种菜鸟妈,也难为他们了,叽哩哇啦半天儿,我有时候猜不准,只要我娘能听准。 俩宝都能攥住奶奶的小拇指了…… 他们能闻出姥姥身上的味道,他们会很高兴姥姥抱,还会时不时莫名其妙冲姥姥微笑。 大概姥姥总夸他们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从哇哇降生就一直照顾着,从那么大点儿,到现在也会逗个人了。 孩子们比我有良心。 在没有你在的日子里,我娘很烦人,可要是没有她,我自己趟不过去。 你看,她头发白了半边,两眉间的皱纹加深,她又喊我了,让我吃燕窝粥,十五分钟到了,抓紧给孩子们喂饭。 写完这些,我再熬一天,就能出月子了。我娘再也管不着我了,太好了! 我是天高任鸟飞了,开着你的轿子嗖嗖跑,她呢? 最后,给这月子生活加个结尾,我不得不控诉:你姐三天两头来我家,你奶奶常驻我家,可你妈呢? 立春过了,元宵节过了,怎么的,她要二月二那天回来啊? 还有你,你真随你妈。 我这么难过的一个月时间里,我电话里不会抱怨的,可你也要差不多点儿。 这一次很让我失望,我很不开心,我不会教孩子们叫“爸爸。” 第六二七章 争分夺秒(三章半合一,为盟主雾夜幻影+) 三十天一到,想要放飞的毕月此刻在两手掐腰,瞪着大眼睛,站在她家卧室通客厅的门口:“啥?” 刘雅芳坐在沙发上,一样一样的归整宝宝们用的东西,头都没抬道:“那叫挪骚窝,给我去你婆婆家住几天。” 毕月气呼呼道:“我又不是小狗,我挪什么窝?您这是因为什么啊?她才回来就给我打发出去?就这么烦我?” 刘雅芳寻思话了,听听,还整个烦她,来不来就挑理。伺候闺女有什么用?都不如小溪听话,不如小龙人憨厚。 最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因为啥得挪骚窝。就老一辈儿人讲究的,一辈儿一辈儿都这样。 不过这要是解释不明白,哪句话被闺女挑到了刺儿,就她家大妮儿跟头大活驴似的,指定不带走的啊。 “我也跟你去,你婆婆快要过来接你了,收拾去。少跟我大眼瞪小眼,见你不烦别人。” 还是老太太放下她的茶杯仰头商量毕月道:“我们那不叫挪骚窝,但差不离儿是一个意思。其实要按照我老家那的说法,你都应该做42天月子。” “奶奶!”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咱不没有嘛。月啊,就抱回咱家呗。虽说没啥亲戚,但一大院儿的邻居呢。咱楚家啊,多少年没出露脸的事儿啦?让我乖宝们认认人,将来不怕生,你也让奶奶显摆显摆呗。” 刘婶儿烧完炉子也进屋劝道:“听说挪一挪孩子会长的好。” “这?” 毕月还在“这那”呢,走了一个月的梁吟秋进院儿了。 她是昨晚才回来的,回来就开始跟弟媳楼上楼下打扫卫生,迎接儿媳去住几天。 梁吟秋顶住婆婆剜她的目光,看向毕月,发现毕月小脸儿看起来虽温和,但有距离感。 心里也明白,这是对她有不满了。不满也得这么着。 一个是毕月得喂孩子们,另一个老太太哆嗦乱颤的,哪一下子药喂的不及时,气性再大,都容易过去。这都属于重点保护对象。 再说她那也不算委屈,为自己儿子孙子。 梁吟秋脸色微红,要不是有亲家母挺热情,这屋里忽然没人说话了,她都有点儿下不来台。 压下想赶紧见孙子孙女的心: “月月,咱走吧?我给你熬好药水了,去大院儿洗澡洗头发。咱家也暖和一些。” “药水?”毕月这回连温和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给我的?” “对啊。艾叶澡,姜水洗头,你不作病。我和你小婶儿忙活一早上了,她这刚到单位点卯。” 毕月坐在里间,听到婆婆有些激动的叫俩宝名字,她闷头换衣服换鞋,心里想着:艾叶、浓姜,再加上身上这奶味儿,那澡洗不洗还有啥意思啊?能有好味儿了吗? 她还准备约笑笑去澡堂子,好好洗洗搓搓,再让人给她捏捏拍拍背呢。 唉,她为啥要生出来?不如放肚子里继续揣着了! …… 毕月戴着白线帽子站在她家院子里,戴着白色毛线手套的手,遮住额头,仰头看天空,深深的嗅了一口。 她刚才迈出门槛那一刹那,甚至习惯性回头瞅她娘一眼。 短短时间,体验了一把要命的生孩子,体验了当母亲毫不保留付出的意义,终于像梦一样自由了。 她都没回头看她生出来的那俩宝,率先出了院子,哼哼着歌拿刷子擦车。 再看院子里跟出来一串儿。一红一绿,缎子被面儿包的两个小家伙,一个在奶奶怀里,一个在姥姥怀里。 身边跟着挪碎布的太奶奶,太奶奶自个儿都行动不咋便利了,手中还拎着一兜子。老刘两手也拎着满满的。 梁吟秋抱着孙子率先上了她带过来的车,这车是她女儿派过来的。 楚老太太当然跟着曾孙儿走了,她偏心眼的厉害,几次劝毕月先可小龙人喂,惹毕月不高兴了才建议匀乎些,这次先小溪,下次小龙人,不能因为俺们是老二就啥事儿都赶不上热乎的吧? 老太太这一上去,刘婶儿也上去了。 刘雅芳抱着绿被面儿的小溪,外孙外孙女都是她心肝啊,从来没分开过,都习惯哪个都不能离开她眼皮底下,她抱着孙女有那意思也要上去挤挤。 毕月站在她的车边儿,面无表情:“娘!”可着她自个儿一人开空车去啊? 两台车一前一后直奔大院儿。 烟酒行: 毕铁刚从休息间出来,嘴里还嚼着饭,咳嗽了一声说道:“大成啊,回家吧。我这不用你。” 毕成坐在柜台前,放下书回道:“不用。要不你去饭店吧,换我大山哥去忙活忙活分店。” “你姐今天挪窝去你姐夫家了,你娘也跟着去了。”毕铁刚说完看看手表:“这个点儿估摸着都给接走了,得在那头住几天。” 毕成赶紧站起,终于能回家睡个好觉,不用给娘和姐断官司了:“那我去书店给狗蛋儿先接回来。我俩先回家。爹你晚上想吃啥啊?要不咱找个地儿吃饭?喝点儿?” “出去吃啥,家里一堆肉。你给羊肉收拾出来,晚上咱仨涮锅子,你给我那酒烫上。” “嗳!” 可见,毕月娘仨多招人烦,还拿自个儿当香饽饽呢,别人都盼着她们走。 当然了,俩宝是招人,他们麻麻才是那个烦人的存在。 …… 楚家,楚亦锋那屋的浴室间: 刘雅芳坐在小板凳上给毕月撩水,毕月脸色粉扑扑的,一屋子水蒸气。 她到了楚家,想着撩下东西要先喂宝宝们来着,这样他们吃饱了能消停的,她好好泡泡,管是有没有艾叶呢。 可俩宝不干了,怎么喂都不吃。 人家也满月了呀,知道饱饿。 俩娃娃躺在爷爷奶奶的大床上。 女娃娃没等人逗呢,自己笑,笑的可开心了。 小龙人呢,一副很惬意的表情。 他奶奶给拿个小枕头,他没一会儿就蹭下来,最不喜欢那个东西,躺的有点儿歪,还左右摇头看看,巡查一番。 梁吟秋笑的眼角出了皱纹。 在昆明,一面儿惦记腿部溃烂的儿子,一面心被扯成两瓣儿,惦记这俩刚出生的心肝。 而此刻,看着这俩小东西躺在那,活蹦乱跳的,她心都要化了。 楚老太太却难得没守着她曾孙。她站在大门口,心里很不高兴:平常乌央乌央的全是人,今天人呢都? 拄着拐杖挪进院儿,听到隔壁院儿有开门响动声,她赶紧扯嗓门喊道:“是侄媳妇不?” 听听,多亲切,管谁都叫侄媳妇,而她背后却叫隔壁小刘婆娘、刘大鹏她娘。 “哎呀大娘,你回来啦?” “我曾孙儿满月,孙媳妇挪窝上这住几天。呵呵,我这可不就跟着回来啦。” 刘大鹏的母亲立刻恍然大悟,站在墙头,一脸笑容回道:“啊,是小锋媳妇来了?龙凤胎都跟来了吧?太好了,大娘,等会儿馒头出锅我就过去。咱可得瞧瞧,沾沾福气,让我家大鹏也抓紧向小锋学习。” “嗯那,来啊?一会儿来!” 楚老太太高兴了,终于有人能跟她分享了,她又碎步挪回门口,打算再接再厉,再等几个人。 刘雅芳我这吹风机给毕月抖搂着头发,毕月时不时揪一绺放鼻子下闻闻。咦,拉着长音嫌弃道:“这味儿,不洗影响市容,洗了影响环境。” “你呀,净事儿。 你婆婆不是说了吗?四十多天得连你带孩子得去医院检查嘛?到时候你再看看,看谁有你养的好?你打听打听? 也就我吧,爱搭理你。 我现在腰肌劳损咋的,一个是下地,一个就是生你们仨,眼睛迎风流泪也因为你。 我这浑身骨头节,这手指头,下雨阴天一凉着就疼。全身作病了。到你这,管的紧了点儿,瞅瞅你一天跟我干八遍仗。” 毕月拨愣几下前面的头发,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实际是用这俩动作掩饰心里的愧疚,语气装作很轻松道:“娘,一会儿你跟我一块出去。” “我出去嘎哈去?你出去也不能给我摘帽子,开车也不行摘手套。其实那老太太说的对,你这天数还是短。得了,依了你吧,再关十天八天的不是你疯就是我疯。” 毕月急了,扭身看她娘:“哎呀出去吧。你看看你这头发,白成啥样了?你比……”冲门口挤咕了两下眼睛,意思是梁吟秋:“你岁数小吧?你也更好看。你造成这样干啥啊?楼下一堆看孩子的,啊?啊!不行,必须跟我出去,咱放放风。” 到了楼下,毕月赶紧约梁笑笑,正在打电话。 梁吟秋也劝刘雅芳:“跟着出去溜达溜达,我看孩子还不放心吗?你这一个月可真是不容易。” 刘雅芳本能的想客气道,你也不容易。瞟眼她闺女又咽了下去。瞪眼瞅了瞅抱孩子的亲家母,可不是咋的?你说都忙的跟个啥似的,咋人家到啥时候瞅着都不惨呢?头发规整的,穿的也好像比她好似的。 楚老太太冻的不行,抱着热茶水喝呢,这么一会儿叫四家待会儿来看乖宝们:“去吧,咋地?他妈看孩子也不放心?有我呢。” “不是不是,那哪能。行吧。”刘雅芳赶紧摆手。就这么的,毕月给孩子们喂睡着了,她坐她闺女的轿车离开了。 俩宝睡着了,他们一般能睡三四个小时不吃奶。 梁吟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想着给单位去个电话,心里正想着退休了吧,刚走出卧室喊刘婶儿进去看着,老太太用着气息,瘪着嘴恨恨道:“梁吟秋!” 她憋了多久了。大儿媳就是这么不靠谱。 当着人毕家人的面儿,她得给梁吟秋留脸儿,忍着。这回都走了,宝们也睡了,给她去楼上! 奈何梁吟秋一脸无奈正瞅老太太呢,院儿门口又停了车。 当妈的毕月是掐点儿出去逛街。 而走进院子当姑姑的楚亦清呢,她是掐点儿节省一切时间来的。 一进屋就说:“妈,两个小家伙醒着呢没?” “没,睡了。” 楚亦清换了鞋进客厅,发现她奶奶脸色不好,眼珠儿一转就明白了:“奶,我跟你有事儿说,咱去楼上。” “我跟你没话说。” “那你不怕一惊一乍给孩子们喊醒,咱就这说。” “亦清!”梁吟秋急了。 “妈,小锋现在都没什么大问题了,我奶身体好着呢。她要什么都不知道,瞎猜疑你,更得生闷气。” 楚老太太立刻瞪大眼,握着拐杖站起身:“小锋咋的啦?走走走,上楼。” 梁吟秋微皱眉头,小声道: “不用上楼了,我说吧。当时挺危险,现在稳定了。再呆十天半个月部队就去人接了。” “说细点儿,哪伤了?枪打的啊?”老太太捂着心脏:“说真话!” “您看看您,我这,唉。就是小腿掉块肉,歹徒用刀划的,就这么大块吧。”梁吟秋往小了比划完,尽量秉持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继续道:“从边境运回来的时候,那面天热化脓了,所以治疗麻烦。那不是腿嘛,上厕所干什么都不方便,那面伤员再多,我就去昆明照顾他了。 您可别跟毕月说漏嘴了,她嘴上说没事儿,那孩子心思重,一旦上火,咱家俩孩子就没有奶吃了。啊?” 到底在听完后,楚老太太一屁股重新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吓的她缓了好一会儿。 不过在她的观念中,不是枪打的,刀还没往她孙子脑袋、心脏上扎,应该能治好。 要知道她大儿子当年子弹打肚子上,流了那么多血,也挺过来了。 所以说,将军娘还算性格坚韧。 老太太缓她的情绪,梁吟秋给重新倒了杯水,药瓶摆茶几上预备着,又给单位打电话,打完撩下就听到女儿在跟老刘对话这一个月怎么过的。 她也加入进去,一起问了起来。卧室门露个门缝,梁吟秋站在门口,时不时唠嗑时还不忘回头瞅眼她孙子孙女。 老刘一脸为难道:“就让我做饭,烧炉子。也不让我干别的,洗尿布都看着我,怕我没烫二遍,总感觉怕我糊弄似的,插不上手。” 楚亦清表情很难看:“刘婶儿,你是不是什么地方没注意,哪次漏了才让人不放心啊?” 刘婶儿一脸冤枉的看老太太。 没招了,还是老太太帮着小声解释道: “不赖老刘。咱家小锋整个本子留给他丈母娘,让照着做,那老多条了。 唉,说白了,就是月丫头她娘谁都信不着。 再一个没用惯人。她自个儿都说,有张嘴支使老刘的功夫,自个儿就手干完了。 尤其是月丫头的事儿,啥都管,管的可宽了。我瞅着都累得慌。 笨寻思吧,人家毕家就是拿孩子当眼珠子呗,很怕闺女作病。 再说咱家小锋媳妇。怀孕八个多月,腿肿那样还嗖嗖走呢,天天这事儿那事儿忙惯了,才二十岁,她能呆住吗? 给关到里面,她娘啥啥也不让她干。 那娘俩啊,拌了好些回嘴,哎呀天儿啊,我都跟着上火多少场。” 梁吟秋上下扫眼婆婆,又回身看眼孙子们,心想:婆婆好像胖了一圈儿。 老刘低头不吭声,也寻思话了:我咋没瞧出您老上火呢。那毕月的汤汤水水,你让我回锅加盐做了多少回,跟着人家孕妇一起吃红糖。可真是没人限制你吃糖了。上人老毕家吃吃喝喝的。 楚亦清扒个桔子瓣扔嘴里,哼了一声道:“不吵架的那能是毕月嘛。” “你做月子消停。”老太太立刻不爱听了,毕月好孬的,嫁进门了,生了俩姓楚的第四代,还有一个带把的,那就是楚家人。轮得着嫁出去姓王的讲究?揭短,必须揭短儿:“你那阵儿,跟你妈,跟你婆婆,你轻了干架啦?那家伙给你二大姑姐都干出家门啦。那还不是老刘这种是亲戚呢,人家白伺候你,你叮咣的,领情啦?” “奶奶!” “奶啥啊?你可抵不上月丫头。对了,王建安给你揉奶,你那厉害的,一脚给人射出去了,踢的一个大老爷们一屁股坐我脚边儿。” 楚亦清坐不住也吃不进去桔子了:“都哪年的事儿啦?哪有你这么唠嗑的?” 楚老太太撇撇嘴,谁跟你唠嗑啊? …… 今天才怪呢,每天这个时候能睡三四个小时的小家伙们,两个多小时就睁眼了。 而他们妈妈此刻给他们外婆已经扔在理发店了。 毕月那真是争分夺秒啊,甩上车门都没上锁,进理发店就对人说:“找俩小师傅一起弄。染发烫发,给我娘烫一小弯,你别整那爆炸发型,有画报没?对,就弄这个。” 刘雅芳一把按住:“不行。染染得了,赶紧回去。” “醒不了。俩师傅弄,快。在这等我,逛完接你。” 玻璃门晃悠两下。 “毕月,商场里也不行摘帽子,给我掐着时间!” 哪还有人影啊?坐屋里的刘雅芳都能看见她闺女那灰车嗖的就没影子了,气的她边弄头发边跟女老板嘟囔:“现在这年轻人啊,你说孩子哭了可怎么整……” “哇!”小溪哭了,哭的很急。她姑姑慌了。 小龙人倒是没睁眼就哇哇开哭。他先是左右摇头,像是在找妈妈,随后就一副很焦虑的状态。 再坚强的男宝宝,人家也是才满月嘛:“哇!” 瞬间,楚家乱套了。 无论是谁,嘴边的埋怨话都是:“这毕月还不回来呢!” 哄啊,哄的一身汗。最后灵机一动,奶奶抱着小龙人,姑姑抱着小溪,俩人抱着孩子们楼上楼下旅游。 慢慢的,小溪会瞪眼瞅楚亦清。 小龙人觉得,哇塞,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宝宝们大开眼界。这家大啊,这家好。 他们的奶奶和姑姑都像是跟正常孩子对话似的,挨个屋里蹿,挨个告诉,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到了录音机那,楚亦清先给音量拧小了,还给打开了,实际操作一下给侄女看:“小溪啊,听,有声,是不是有声?你听没听见?” 小溪笑了。楚亦清心软的一塌糊涂,在侄女的笑容面前甘拜下风。 等三层小楼旅游完了,梁吟秋将小龙人重新放在大床上,她其实也不放心,此刻也有点儿明白了,进孩子们嘴里的东西,她想自己弄,不想用老刘。去给孩子们弄水去了。 就这一会儿啊,楚亦清那偏心眼随老太太一样一样的,只是偏心对象不同。 她侧躺在侄女旁边塞手指逗着玩,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话。 乖巧的女宝宝只是笑,很开心的样子。 可男宝宝却像是听懂了,嗷嗷叫着回应。 楚亦清继续跟小溪聊,小龙人又回应了几句后,好像也看出眉眼高低了,姑姑没理他,马上发出“呜呜”的声,很伤心。 老太太进卧室了,又找楚亦清茬:“你干啥呢,搭理那个,咋不理俺小龙呢?你瞅瞅哭了吧?哎呦,我的心肝啊,祖奶奶跟你玩哈。” “啊?”楚亦清坐起身。 “啊啥。我可没冤枉你。 人家咱家小龙人憨厚着呢,这小子一般不呜呜,除非拉了尿了不得劲儿了,等着他姐喝奶,嘴急都不哭。 但有一点,他要跟你说话,得面对面瞅他亲切交谈。 态度要积极,要给笑脸,要不然他就呜呜。这是他妈总结的。” 楚亦清笑的直拍巴掌,太好玩了,斥道:“事儿多,随他妈!” 楚老太太给小龙人哄好了,塞了小手指让曾孙握着:“好车费油,好马费草,好孩子都是费心教出来的,到哪个年月都是这个道理。跟俺们小龙唠嗑啊,更不行唬弄。” 老太太却忘了总结另一点,因为她艰苦朴素惯了:好女人费钱。 “好看吗?”毕月在试高跟鞋。 梁笑笑两手拎满兜子,点头:“好看。可咱都买两双了。” 毕月看了看鞋跟儿,头都没抬对售货员道:“包上吧。” 梁笑笑抢过袋子,这个她记得,月月不能拎重物,特意出门问奶奶了。 想挎住毕月胳膊,一看看两手满了,等再一抬头,毕月已经站在又一个柜台指着背带裤问呢。 “月月,咱都送车上一趟了,还买啊?要买多少啊?再说你不是要减肥吗?买这么多以后穿不了白花钱了。” 一米七身高,近一百四体重的毕月,自有她一套歪理:“当然买。 怎么的?照你那么说,我们这种胖子都得光着等减肥成功再买啊? 我倒觉得,瘦时不需要败家,弄件地摊货挂身上改装改装就是时髦,那叫天生丽质。 可我这种体型……” 毕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腰:“哼,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扮,越要买贵的,胖也要当个漂亮的胖子。我身材没有了,我还不得花钱买高兴啊?” 梁笑笑投降,不停点头,还咂摸咂摸觉得挺有道理:“好好好。那买吧,给我车钥匙再送车上一趟。” 毕月给她爹、她俩弟弟买羊毛衫牛仔裤,给她小叔毕铁林买了一件羊绒短款男士大衣,这个得邮走的。 又给她娘买了块梅花牌手表,买了件宝石蓝色大衣。 买这大衣时,梁笑笑参考意见是:“那棕色的好。这蓝色太跳了,年龄过了吧?” 毕月却摇头道:“不行。我给我娘去年买件驼色大衣,她就说那颜色不亮堂。你不懂,我婆婆那种的,给买这些颜色行。人家一直什么年龄穿什么颜色,没亏着过。 我娘呢?估摸深色穿的早够够的了,就是不好意思穿红,要不然她应该最喜欢红色。 你看给你买大衣、给我做棉袄就能看出来。买新鲜的,咱是买个让她心里得劲儿,不遗憾,啥色都穿穿。” 毕月给自个儿买裤子时,也给梁笑笑买了条背带裤,她羡慕啊,那瘦点儿穿上是背带裤,她这体型穿上就得还像孕妇,唉。 频频看手表,在最后要出商场时,毕月站住脚,想了想:唉,冲楚亦锋,再说也冲钱啊。她生孩子接的礼钱,那好多都是冲楚家随礼的,婆婆点都没点,转手都塞她包里了。 她今天又去那挪窝,买一大堆拎屋里去,到时候人家楚家人巴巴瞧着是不是不好看? “走,笑笑。” 梁笑笑快哭了:“啊?还买啊?” 毕月给梁吟秋买了件棕色系领结的衬衣,给楚老太太买了一套保暖线衣线裤。等着包装的时候,扒拉扒拉柜台上盒子里的袜子,她瞧着挺好。 粉的蓝的上面还有小动物图案,对售货员道:“给我这几个颜色来十双。” 这样每天一双让奶奶穿上,过几天她俩宝能明白了,先辨认祖奶奶的袜子图案。 灰色的轿车一个甩尾停在了烟酒行门外。 站在落地窗前的毕父表情慌了:这刚去婆家就干起来啦?咋来这了? 等刘雅芳顶着一脑袋确黑的小弯儿发型,将一堆袋子堆在毕铁刚脚边时,毕铁刚指着他媳妇脑袋,半张着嘴。 刘雅芳轻咳了一声,一语双关:“拎家爱穿穿吧,这都你闺女干的。多能作妖。那个兜子,给铁林邮去。” 毕月撩车窗:“娘快点儿!” 刘雅芳带小跑上车。 看看脚边这些东西,望着车影,毕铁刚哑然失笑。 三个小时准时归来的毕月,进屋先洗手,洗完了,她是一脸未尽兴的笑容冲进卧室,见到儿子闺女,立刻后悔了。 小龙人很少发出呜呜声,发出哭声也没有眼泪,可等毕月抱起来他那一瞬,眼泪出来了。 毕月眼圈儿当即红了:“乖,妈妈再不乱走了啊。” 第六二八章 半红脸(大章) 楚慈进屋,瞪眼指着毕月的第一句就是: “你怎么还是这样啊?” 他以为生完了,又过了一个月,毕月就应该自动自觉回到以前的模样。 毕月很伤心,很羞愧,好愤怒。 楚慈还看不出眉眼高低,跟着气哼哼的嫂子屋里屋外转悠:“我以为你代课就是最丑的时候呢。搞半天,生完还这样,膀大腰圆的。” 毕月闪身进了厨房喝鸡汤,楚慈凑过来,他又好心了。以前挺漂亮的人,当年跳舞那小模样……小声道:“那鸡汤不腻得慌吗?你看看那油,越喝越胖。” 毕月拽一把衣服袖子没拽住,楚慈跑的特快:“你给我站住?我今儿非揍你。” 楚老太太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毕月喝啥,她馋啥。和小儿媳张静安道:“都多大了,还闹。你瞅瞅,这回显得咱家人多多,一下子就热闹了。” 老太太很高兴楚慈和毕月关系好。 她想的很实际,她再活能活多少年,她家大天儿又能护着这个侄子多少年。 可小锋和毕月不同。 小锋和小慈相差十多岁,小慈长起来啦,大孙子应该也行了。楚慈无论是成家还是立业,都能借上他哥哥的力。 但在很多家庭里,那当嫂子的要是个搅家精,瞧不上小慈,多少个好老爷们听媳妇话,心再粗,慢慢也就不管弟弟了。 但她家,没这说法。毕月是跟小慈先认识的。就冲这回毕丫头生俩娃,小慈站在门口哭了,可见感情深着呢。 想到这,楚老太太更高兴了,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孙媳妇啊,是天意,娶对了! 张静安抱着小龙人,她喜欢这个,点点头。 她也喜欢热闹,冷清的日子早过够了。并且心理作用还觉得小龙人长的像楚慈小时候。 实际上才一个月,这个说像他,那个说像她,谁能看出来到底长的像谁。 只能说是下一代第一拨孩子出来了,带着很多人的憧憬罢了。 …… 这第一天相对有点儿混乱,大家还都拿宝宝们当玩具似的稀罕。 楚慈给俩宝宝吹口琴,吹着吹着深深嗅了下,一蹦多高喊道:“快点儿来人啊,拉、拉啦!” 小溪笑了,小曲太好听了。 等到了晚上,梁吟秋和刘雅芳抢上了孩子。 刘雅芳说:“我早都习惯了,我守着他们,你刚回来好好休息。” 梁吟秋说:“孩子们跟我还不放心吗?我想多看看。” 刘雅芳踌躇了一下:也是,人家是亲奶奶。再说啥香饽饽啊?熬死个人,愿意守着拿去。 就这样,刘雅芳卸下了心理负担。终于不像在那一个月里,身边只有糙丈夫、糙儿子,还有不顶事儿的老太太和信不着的外人老刘。 所以这一宿,她睡了个整觉,到了别人家倒睡的挺好。 刘雅芳都放手俩宝宝了,毕月就更没当回事儿。谁看孩子都行,只要别让她看。一想以后十几年都撒不开手,一点儿不稀奇俩宝宝,爱怎么可爱怎么可爱去。 安排她娘睡下后,毕月躺在楚亦锋那屋,靠在床头翻着影集,只看了一会儿楚亦锋小时候拿刀枪棍棒的照片,带着笑容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感觉这一觉睡的很解乏,她婆婆才一脸疲惫推开了房门,拧开台灯小心叫她:“月啊,起来,该喂奶了。” 毕月晃晃悠悠打着哈欠下楼,就听到孩子们的哭声,还有她公公楚鸿天大嗓门的笑声。 “臭小子,哭什么。来,让爷亲口,亲一口!” 小龙人眼泪又出来了。谁啊这是?烦透了,欺负人家还不会翻身。 至于公公啥时候回来的,毕月根本就不知道。 梁吟秋小声告知:“你爸后半夜才到家。一般他那个时间都不回来,这是知道你们来了。” 毕月进去喂奶,楚鸿天冲儿媳道:“等再醒的,让你妈送上去。辛苦了。” 一句辛苦,给毕月造个满脸通红。 在大院儿呆了四天,毕月日子过的还算顺心顺意。 很多邻居们纷纷来看娃娃们。 毕月要是赶上了呢,就客客气气陪着婆婆和娘家妈,像个大家闺秀似的跟大家伙唠几句。 没赶上最好,她捂的溜严,带着口罩,和她的小玩伴楚慈,重现找回从前一起玩乐的影子。 早上喂完奶,楚慈和毕月会在天蒙蒙亮时,抢时间逛古玩市场,大杀四方,一顿砍价。 虽不像楚亦锋那么专业,但瞎买还不会吗?每样不会超过一百。毕月寻思啊:万一碰上一个是真的呢?那就妥了。 下午孩子们午睡,楚慈带着几个半大小伙子打篮球,毕月就在一边叫好。 她看着手痒的厉害,不安的心也躁动着,很想上场。 可她那俩大凶器不行啊,一蹦一跳不得颤悠的厉害?这一帮未成年,不好不好。 她只能嘴炮。 给大家讲nba,讲全明星赛,讲飞人乔丹,讲技术分析,讲过两天跟别的院儿的小子们比赛,你们的战术布局。 那能说劲儿……把口罩拽到下巴和脖子处,滔滔不绝,英文中文掺和着唠专业术语,把质疑她到底懂不懂篮球的小子都说懵了,唬的大家一愣一愣的。 楚慈很骄傲,这就是毕月。一个结没结婚都很有趣的女人。 在要离开的楚家的前一天,毕月终于又接到了楚亦锋的电话。 毕月左右看看,都是楚家人。哼是不行了,埋怨也算了,很正常的语气:“喂,你在哪呢?” “我在昆明。过几天会出差去趟盐城。” “盐城?” 小夫妻还在说着日常,梁吟秋倒是听懂了,他儿子是要去牺牲的战友家送骨灰。也不知道那腿怎么样了。 她都劝过,让别人去,儿子回趟京都再好好调养调养,可怎么劝都不听。非要亲自去送战友最后一趟。 就梁吟秋琢磨这些的时间里,毕月已经被楚亦锋极快的一句话哄好了。 眉开眼笑不至于,脸红脖子红压不住笑容倒是真的。 楚亦锋在那面,一听就是不方便,极快的对她含糊道:“我想你想的全身疼。”然后才正常音量道:“我闺女儿子呢?媳妇,我……” 毕月马上冲发愣的婆婆喊道:“妈,他俩谁醒着呢?给我抱过来一个呗。” …… “儿子,给妈个面子。那头是爸爸,给他秀个特技。” 爸爸?爸爸是什么东西? 小龙人瞪眼瞅毕月,喔喔喔喊了几嗓子。 歇了口气儿,小家伙很嗦,都没用他妈妈再提醒,嗷嗷又叫了两声。 毕月冲着话筒一脸显摆道:“听见了没?你儿子问你:受伤了没?瘦了没?你什么时候能回家看他啊?” 楚亦锋一手执话筒,一手捂住眼睛,心口软的有点儿承受不住…… “楚亦锋?在不在?喂!白喊啦。儿子,你再给爸爸喊回来。” “哇!”小龙人哭了,麻麻不尊重人,说话没有面对面,敷衍他。 哭的很可怜,他奶奶一把接了过去。 梁吟秋借着这茬,大声说给小夫妻听:“你俩有没有正事儿?想孩子就自己回来!” 话筒里传出楚亦锋郑重的承诺:“五一后,我就回家。” …… 42天时,毕月和两个宝宝体检都很好。 刘雅芳点着毕月道:“你看看你看看,也就你娘我吧。” 毕月哄,膀大腰圆的她,一胳膊揽住刘雅芳的肩膀:“我娘最好了。” 宝宝们快两个月的时候,玩的时间越来越多,也可爱到恨不得谁见了都爱不释手。 就在这时,刘雅芳和梁吟秋有点儿闹个半红脸。 刘雅芳捶着腰,微皱眉头:“孩子他奶奶,你不能一来就抱他们,一抱就是一俩点儿,你给他们养成习惯了,等你走了,我怎么整啊?这是俩!” 梁吟秋借坡下驴,笑吟吟道:“那妹子,我把他们抱走吧,你好好歇歇。” “那可不行!”语气太冲,刘雅芳脸色微红又解释道:我是说你上班。” “我随时能退。最近也老琢磨退吧,什么工作能有他们重要。” “不是。俺家大妮儿得喂奶,抱你那面……” “大院儿离工地也挺近。再说天暖和了,让亦清派个车,都不用毕月来回折腾,我带着他们去工地吃奶就行。妹子,你是不知道,我家老楚一回来就念叨孩子们,想的不行,让我抱走吧。” “不行,我家老毕回来,第一样事儿进屋先洗手抱孩子。你给抱走了,他该跟我急了。” “你看妹子你那饭店都多长时间没去了?老那么撩手能行吗?再说你这不是抱不动吗?还用不惯外人。” 刘雅芳没耐心了,一屁股坐在床上。拉着脸,她特烦知识分子绕她,十分干脆回绝:“我能抱动。饭店我倒是能用惯外人,一个不够雇俩,花钱呗。” 屋里静了…… 楚老太太躺在沙发上,闭眼假寐。 抱走不抱走她都无所谓,反正她在哪都有地方,曾孙们在哪,她在哪。不掺和,不得罪人。 尴尬的气氛让梁吟秋脸色挂不住,不太高兴的离开了。 刘雅芳冲直蹬腿的小家伙们撇嘴,心话:我还没用我闺女那个杀手锏呢。 小声道: “早寻思啥去了?当初差点儿没给俺们整没了,是不是啊?姥姥累死也愿意,管得着吗?可不能被抢走。” 闭眼假寐的楚老太太翻了个身:哎呦,咋又提那茬,扎心窝子该睡不好了。 第六二九章 火 宝宝们快两个月的时候,毕月已经站在工地了。 工地上,人工、材料、机械、施工用水、用电保障全部开通,又开始新的一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问主抓工程进度的唐爱华:“你预计最快能什么时候盖好?” 唐爱华最近也在频频核算。 砌筑、外立面、拆架、室外工程,主要是盖地下室浪费了一些时间:“毕总,只这一个楼,预计就得十一月。” 毕月拧紧眉头:“就十五层,得这么久?” “是。咱们施工队伍最开始并不专业,现在才干顺手。这还不算幕墙和施工后的精装修,估计正式运营那一天,还得再等一年。所以说,毕总,咱们的资金情况很不乐观,应该早有准备。” 毕月深呼吸,点了点头。她不用人提醒。 犯愁日子也得照样过,转身离开,她得赶回家给孩子们喂奶。 四月时,宝宝们一起感冒过一次,毕月当时急的不行。冲进屋就问刘雅芳:“您怎么看的啊?怎么还能感冒呢!” 刘雅芳也不在意她闺女的态度,跟着一起急的直掉泪。 倒是毕铁刚,谁媳妇谁心疼。 很久没对他女儿板过脸的人,怒斥毕月道:“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她能特意让孩子们感冒啊?” 抱起外孙转身就走。 毕月从家到医院,所有的过程都心焦的厉害。 两个孩子才那么丁点儿,难受的微张着小嘴呼吸,他们还不会说话表达。医生却建议道:“并不是高烧,最好不要输液。” 后来吃了药后,有点儿好转了,俩宝还是直打蔫,正经打蔫儿了好几天。 奶也不怎么喜欢喝了,怎么喂都像是没有食欲似的。 毕月更是着急的不行,一会儿怨楚亦锋,一会儿怨自己。 在家整日整夜的足足陪了两天,用梨子蒸水,一点儿一点儿的喂,亲力亲为也不再指望她娘,一副信不着任何人的模样。 尤其是发现俩宝贝不再手脚一齐挥动叫她了,没了往日的活泼。 又抱着他们照镜子,发现他们也不再自恋的很喜欢看自己,放音乐摇摆,他们也不再很欢乐。 小溪那么爱笑的丫头,甚至不再露笑脸了。 小小的人,歪着脑袋瓜,一脸“麻麻你让我们静一静”的表情。 以至于,婆婆和大姑姐都跑过来时,毕月板着脸,跟她婆婆没有露出一丝笑模样,一声不吭,生着闷气犯哏。 那脸色摆的,本打算质问毕月怎么没照顾好孩子的楚亦清,愣是啥话都没敢说。 有时候孩子们哭,毕月也跟着哭。 只两天时间,毕月还没咋地呢,刘雅芳满嘴火泡。 她跟毕铁刚私下说过多少回: “我这是图啥?挨累的人啊,不一定能落好。” 毕铁刚会拍媳妇手开导道:“咱不还是冲闺女?咱多挨点儿累,她就轻松点儿。唉,一代一代的,都这样。自个儿孩子,挑那理嘎哈?她也是急懵了,别和她一样的。” 刘雅芳其实也不需要人劝,因为每每毕月只要一喊“娘”,她嘴里絮絮叨叨有能耐别叫我,可脚上麻利,又带小跑重新甘之如饴。 这次孩子们生病了,毕月也意识到她自个儿就是一小女人。 她也会怨,很大的怨气,上来那股憋屈劲儿,恨不得一个电话打到特种大队问问:“楚亦锋你还过不过了?你们大队离开你转不开?那批准你成家干屁!为人民服务得了!” 那口恶气,平时不显,还时不时劝自己别过着好日子没事儿找茬。 可到了关键时刻,她心里总是冒出一堆不甘心,有理的,没理的,堵满心口窝:常年分居,旱时旱死,一回来涝死! 玩命生娃,出手术室却见不到最想见的那个人! 她病了,孩子们病了,还是自个儿娘照顾,啥时候都是可她亲娘一人祸害挨累,她成的这是什么家! 她老公呢?她哪像有丈夫的人? 明明孩子们有爸爸,指望得上吗?跟没爸的有什么区别?要他到底是干嘛用的! 种种心理不平衡,毕月要靠宝宝们身体健康了,胃口大开逗她笑了,她娘劝她别作妖,多理解理解,等等一切看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假象中,再次变的心怀大爱,再次又装成善解人意的娇妻。 只不过这过程中,她更理解军嫂两字了。 乔延的爱人带着女儿小花找到毕家,说她女儿上小学的困难,又是户籍,又是生日小,还没等解释完呢,毕月一挥手:“嫂子,你不用说了,这事儿我给你办了。” 很忙的情况下,毕月给乔延的女儿跑起了入学手续。只因为嫂子比她更难,乔延有更久的时间未回家了。 而这个时间段,楚亦锋已经从牺牲的战友老家盐城返回了。不过他又坐着飞机,飞往澳门。 因为四月十三日,中葡关于澳门问题联合声明正式签署,楚亦锋负责安保工作。 信誓旦旦给出承诺的人,说好五一过后就回家,但楚亦锋仍旧失言了。 别说五一回来了,今天都五月六号了,哪怕再晚两天也行啊,人呐? 毕月心里如是想着:又诓我。 她锁上车门,走进院子,一进院儿就听到毕成在抱着小龙人唱到:“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你的大眼睛,最亮的一颗!” 胖乎乎的小龙人兴奋的又是蹬腿又是乐,像是听出大舅舅夸他大眼睛是美男子似的。 手中拿个橡皮玩具兴奋无比往嘴里塞,塞偏了没拿住掉地上了,他也不在意,改成啃手。 他舅舅唱的声音越高亢,他吃大拇指吃的越利索。至于怎么不啃满手呢?人家其他手指还不会吃呢。 而小溪呢,在她姥姥怀里直蹿,尖叫着喊她大舅舅,嗓门特尖,自个儿喊高兴了,又开始咯咯笑出声,也不知怎么的,笑着笑着给自个儿笑过头了,忽然打了嗝。 那小胖脸儿的表情很明显,懵了一下,笑打嗝了还给她自个儿吓一跳。 毕月看的高兴了,啥埋怨都没了,心情瞬间变的美好了起来。行啊,管咋的,楚亦锋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不是让她一次怀俩。 在院子里的水龙处洗过手,甩了甩水珠子,毕月接过她闺女,一脸笑容:“走,跟妈进屋。”边进屋也边哼起了小曲儿:“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小溪不开口小溪不说话小溪心里怎么想……” 毕月觉得她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忘了点儿什么呢? …… 或许,即便在春节那天,她在费翔唱那首歌时仍在家,而不是跑医院生产,并且也想起来了,她也只能是提点。 或许,这是每一个穿越人士都会面对的难题。 怎么能避开那段,合理预言且受重视,不被丈夫怀疑,不被别人当妖精,不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 所以这天,如同毕成哼哼的那首歌:冬天里的一把火。 远在两千公里外,有个叫大兴安岭的地方,熊熊烈火中,八级大风下,森林警察、林区职工奋力扑火。 3.4万人民子弟兵奔赴灾区。 之后的日子里,空军、民航共出动96架飞机。汽车、装甲运兵车1600余辆,铁路开通专列,专门运输扑火人员、转移灾民。 国家领导们几次先后飞往扑火前线视察慰问。 毕月不知道楚亦锋在不在救火的前线,但他确实没回家。 她哭了一场,感受颇复杂,哪方面都有了。 自责、愧疚、无力、觉得自个儿渺小,最终化为理解…… 谁不想家?谁不想妈?哪有人不想老婆孩子的,可他还是军人。 全国人民当即掀起了大量捐款和物资支援的活动。 毕铁林此刻在山西正往捐款箱里塞钱。 而毕月一身黑西装,也站在企业家队伍的最后面。 第一个上台捐款的是许豪强,捐款十五万,他也是代表发言,他说:“我们林总现在身在国外,但他心系祖国。电话里嘱咐我,我们林氏集团一定要尽力而为,一定要为重建家园添砖加瓦。” 第六三零章 女性多为情绪化犯罪 跟有的人气场合不合,毕月以前认为,只要你有心,只要你想跟谁合,根本不存在这说法,那都是借口。 但现如今见到楚亦清,她真心觉得这就是她怎么着都看不上的人。 比如,你说捐款也能捐的她们彼此瞧不上。 毕月捐了两万回家,她的车在前面,楚亦清在后面跟上,目的一样,都是为了看楚沅溪和楚栖梧。 自从这俩孩子出世,弟媳妇和大姑姐间形成默契。 你来看孩子我不管。 楚亦清是:我愿意怎么给孩子们买东西,那是我的事儿,我也不是冲你毕月。 进了屋,楚亦清洗手接小溪,她现在倒和刘雅芳能说上几句,一口一句婶子叫着。 刘雅芳呢,她也比她闺女想得开。觉得吧,总不能挺大岁数了,跟个小辈儿拧眉瞪眼的,过去也就过去了。 刘雅芳问毕月:“捐多少钱啊?” “没多少。”毕月像往常一样糊弄她娘。 两万对于已经有规模的企业来讲,那真是洒洒水,可月亮湾不行啊,如果毕铁林秋天不支援,毕月那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了。 但这一句话,也不知怎么就刺激到楚亦清了。 或许,她一路跟来就有一肚子无名火。 楚亦清抱着小溪,看向毕月道: “你知道林氏集团为什么捐十五万?我又为什么捐十五万?哼!” 楚亦清冷哼一声,眼中有不屑意味流转,憋屈坏了。 在她看来,有些话不能跟别人说。 而有的人能听心里话吧,还都不明白咋回事儿。就毕月安全,自己家人,还能听明白。道出心底话道:“没想到林鹏飞又以个人名义弄十万物资。我还纳闷呢!怎么他不在,选代表发言还是林氏呢。” 刘雅芳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发现她闺女就跟没听着似的,该泡茶泡茶。 “我要是知道这样,我捐什么十五万?给他当个垫脚石。 好个林鹏飞,打的一手好算盘,名声有了,政府给予税收上的优惠政策,他能赔着?真是会算计!” 不提还好,一提,楚亦清心里气的更狠了。她认为自己吃了个哑巴亏,还什么实惠没捞着。 而听着这些碎碎念的毕月也挺生气。 她就觉得啊,这人的思想高度、觉悟,真就分人。 林总好心好意的,公司是公司,个人是个人捐款,人家备不住就是因为自个儿以前当兵,心中存有大爱,有那个能力多捐点儿,多好个事儿。 怎么到了楚亦清嘴里就成了为减免税收? 毕月微眯眼看楚亦清,一脸无话可说。 楚亦清看出来了,她还挺失望。毕月怎么能不理解她呢? 觉得弟媳这样的思想早晚吃大亏。将小溪还给刘雅芳,掰扯道:“你不用这么瞅我,就刚刚在场那些人,我敢说所有人都是我这个想法。 捐的多的都为在政府那挂个名号,要个名望,方便办事。 你别忘了,商人逐利,你要是逐利的目的都抛到脑后,那你成不了大事儿,干公益呗? 这话也就我跟你说。 你一年交多少税,你知道税钱多少?优惠政策能让你养活多少员工?让多少家庭吃饱穿暖? 我告诉你,少跟那林氏集团走的挺近,林鹏飞人精一样的人物,怎么把你算计进去你都后知后觉,我可门清儿!” 毕月转身进卧室,门清儿个屁! 教育谁呢?她现在不想算钱,她就想问问: 你还将军女儿呢?你弟弟有很大可能还在前线赈灾呢,你这时候想的都是什么啊?龌龊,庸俗,钱钱钱的! 这辈子,不屑跟楚亦清为伍。 等毕月换了家居服再出卧室时,刘雅芳冲大门口撇了撇嘴小声道:“气哼哼走的。” “走呗。她一天可把自己当盘菜了,一趟趟舔脸儿上门。我贼膈应她。” 刘雅芳叹气: “唉,他奶奶总在这,亦锋他妈也常来,我总不能就单撵她吧?也不能闹的太僵。 我听刚才她那意思也是在跟你闲唠嗑抱怨。那备不住常年经商,觉她得比你有经验教教你呗? 再说你瞅瞅,给俩宝买多少东西,伸手不打笑脸人。” 毕月没抬杠,没说我儿子闺女差她那点儿破东西?而是很平静实话实说道:“娘,我这是进他楚家门了。 我这要是没进门没生孩子,就凭当时跟她闹那样,你以为楚亦清能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咱月亮湾得几天就有人去查一趟,即便手续齐全,进度也得更慢。 他姐那人可怕着呢! 你看她嘴上钱钱钱,她要是想诚心祸害谁,绝对能舍得浪费时间精力,甚至耽误正事儿,一心一意祸害你。 成为她的眼中钉,妥了,我估计孙子兵法都能上,转着圈儿给你下套子。 当然了,她刚才说的那是大实话。 可就这大实话才膈应人呢。你说就咱普通人,心里为了减税也不能掏心窝子告诉别人吧?得弄块遮羞布吧? 是不是觉得她挺实在?没用。 她现在一心一意,那是她认可你了。 我前脚跟楚亦锋离婚,后脚他姐绝对敢新账旧账一起算,你信不信?就那样的人,心特黑。” 而毕月这话,就像是另一个家庭的写照。 汪海洋的妻子李春兰,半年时间里终于找到了还算可以的新工作。 婚姻上,半年时间,汪海洋提出一次次离婚,李春兰都是大闹。她发现只要她一闹,闹的大一些,汪海洋就会不了了之。 闹的汪海洋写完检查后只能不停出差,不停在领导面前表现挽回形象。有一次在列车上逮捕嫌疑人还受了重伤,住院一个半月。 也是这次住院,他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工作。 风评虽不好,妻子背着他收礼虽也在会上被提出警告,拿他当警醒靶子,单位里甚至一度传他会被调走。 但是局长本着爱才惜才,汪海洋确实是个办案好手,顶住压力保他了。 私下里却提醒汪海洋:“小汪,你家里那点儿事儿好好处理,别再弄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我都在风口浪尖上啊。” 所以汪家目前的情况是分居,汪海洋退了一步,在外自个儿租房,没有逼着李春兰一定要马上办手续。 并且最近这一个月,汪海洋因为看女儿,给女儿生活费,应他女儿挽留还在家吃过几顿饭。 这也就弄的李春兰活心了,她看到希望了,她觉得他们夫妻冷战结束也该好了。 怀揣着一颗期望的心,李春兰跑到汪海洋的出租房里洗衣服,收拾屋子,做饭、承认错误,就差跪下挽回。 结果答案嘛,让她的心沉在谷底。 大闹时离婚,她可以认为汪海洋还在气头上。但是已经平静如常了,对方这是铁了心不要她了。 怎么能不要她呢?她这幅样子,他坑了她。 不,坑她的是楚亦清! 大兴安岭的一场大火,给李春兰烧出了灵感。 一家几口活活烧死,包括小孩子。只有孩子妈灵机一动,想起她家的水缸,她钻了进去。 她以为水能救她一命,却在火海中,她整个人被煮的沸腾翻飞了。 被煮沸了,扑腾起来?李春兰觉得很解恨,这也许是天底下最痛快的解恨方式。 跟踪她是老手; 缜密的计划她也设计完毕; 四海集团最近预备换一批新的集装箱,这是个大数目,楚总会去查看定夺,几家做集装箱的厂子等着楚总给答案。 楚亦清什么时候会去查看样品,她也打听清楚了;东西买完了,孩子送到汪海洋那了。 她也第一次给去世的父母花了二十块以上买纸钱。 李春兰三两白酒,混着她这么多年不幸婚姻的眼泪,出发了。 第六三一章 为恨执着的账(二三章,为盟主太古尊无影+) 王建安今天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升职了。 只升官这一样事儿,就让他兴奋的坐不住。 王建安熬啊熬,都没熬到下班点儿,怕嘴角扯的太开遭人嫉妒,找个借口从单位先溜了。 开车去四海集团的路上,他还摇了摇头笑话自己:以前,亦清总骂他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瞧着吧,这次送上门,那女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得这么想,那消息一向比他精通。 可话说回来,他就装不了二两香油了怎么着吧? 有高兴的事儿,最先分享给家人,在自个儿最亲近的人面前嘚瑟嘚瑟,那不是人之常情? 他王建安这辈子,不想学深沉,不想变成深不可测让人看不透的男人,活的太假太累。 大多数人的追求无非就那些,装什么呀。 他就是他,一辈子要求上进,但要升不上去也会闹情绪的男人。 “小张。” “姐夫?” 王建安笑呵呵站在秘书办公室门口:“她开会呢?” 张秘书赶紧站起身:“没有。姐夫,楚总去远郊小库房了。最近公司要换一批集装箱,她去那定样品,得等一会儿能回来。我给您把办公室门打开?您等她?” “她晚上有没有饭局儿?能不能推了?帮着推了吧啊小张?” 王建安想着,他提前在哪定个位子。找个风景宜人的,气氛温馨的,没孩子在,唠唠他的喜悦心情。 “这个……”小张一脸为难:“一般的我是能推,但今晚这个得楚总定。咱们公司最近在跟进铁路电气化工程,还是外地的,正好那的领导来咱京都开会,楚总要宴请他们。” “几点啊?” “七点半。” 半瓢凉水浇下,王建安坐在楚亦清的办公室里,有点儿闷闷不乐的喝茶水。 这也太忙了。 以前不说了,老人孩子病了都指望不上楚亦清。 那时候他心里除了有点儿不舒服,过了那个劲儿了也无所谓,毕竟她也不是医生。 但他每每想找她唠嗑时,尤其现在他们这个关系,要知道他鼓足多大勇气来的?她也没空,这就太憋屈人了。 王建安抬腕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嘟囔道:“七点半。”现在才四点多点儿,先跟他简单吃一顿? 王建安开车走了,他打算去远郊小库房见到楚亦清再说。 要说这半年,王建安和楚亦清也不知怎么处着处着,又成了王建安有点儿被动了。 一句话能概括他的内心:有几分能说的清楚,还有几分是糊里糊涂。 春风拂面,王建安卷起白衬衣的袖子,手拄车窗摸着下巴:他要提出说咱好好过吧,妻子都犯了那么大错误了,到头来要是他还让步,以后还有她不敢干的嘛?怎么也得她写个保证书。 但他俩要是继续这么下去闹离婚…… 刚闹这阵儿咬咬牙,为了脸面和那口气挺住了,备不住一跺脚也就那么地儿了。 可缓了这么久,理智了,冷却了,又开始追寻内心了。 他开始拿儿子说事儿,开了一次头,说童童不听话,这就控制不住有第二次第三次。 毕月说,童童有音乐细胞,或许乐器学错了,老师拜错了,他屁大点儿事儿也不敢做主,给楚亦清打电话沟通。 也是怪了。以前觉得自个儿窝里窝囊,啥都得听楚亦清的。现在却觉得这些借口真好。 王建安很清晰的意识到自个儿又被动了,又彻底没出息了,是过年那天。 楚亦清总得回家吧?总不能大年三十回娘家吧? 而他那天清晨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大早上就给卧室弄的香喷喷。也不知道妻子以前都喷啥弄的那么香,没招了,洗衣裳,洗衣粉香味儿飘满屋。 中午回来了,他母亲埋怨孩儿他妈,他又像以往那些年一样,赶紧掏那些礼品袋子打圆场:“妈,你看亦清给你买什么了?快去换上。我做鱼,今儿我主厨。” 一直兴奋着盼啊盼,到了晚上了,他王建安才明白自个儿盼的是个啥。心里也唾骂自己看他那点儿出息! 大年三十,当父母面儿,得一个屋吧?你看这一步一步的,是不是? 反正他一寻思得在一个屋一张床上睡觉,心口热。 可,唉,点儿背。 你说弟媳妇哪天不能生孩子?偏偏那天生。这给他气的。 得,从那天开始,童童他妈扯着弟媳生娃这面大旗,就说回娘家了。气的他母亲今年都没去楚家走动,到现在还磨叽着。等近两个月就更方便了,如出一辙的忙碌出差。 实际上,半年来他们总共也没见几面。 可王建安却觉得,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见她。 …… 李春兰笔直地站在那,身后是半米多高的草甸子,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小库房的后窗。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无比的光,随着脑海中浮现的那些画面,眼神变的越来越炽烈疯狂。 那个名叫楚亦清的死女人,小小年龄时就会勾引人。难怪现在三十多了还能这么不要脸,那十年都过去了,不正经早就得练得如火纯青了吧?不定躺在多少个男人身下,还得倒找人家钱。 贱人! 那都多少年前了,她总是穿的跟学校里的女生不同。 别人系红头绳,楚亦清偏偏黑色的,别人穿红衣服,她偏偏大冬天跟守孝似的弄身白招人眼球。 有钱有势怎么了?连主席都说了,所有干部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没有劳苦大众,她楚亦清是个啥?她家算个啥?是给我们服务的,不是四处显摆秀优越的。 还有一样的吊辫儿吊起,她李春兰只要扎起来为什么就不掉?为什么楚亦清额前总会掉绺碎发?难道她的头发其他都长,就那绺碎发不长吗? 心机的女人,弄个头发都是为了勾引汪海洋给她掖耳后! 李春兰脑海里想象着她当年就想干的场景:给楚亦清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剪掉,拿剪子戳穿那张脸,留个疤,看汪海洋还喜欢不喜欢她。 从十年前,一直想到去年跟踪他们的第一次。 她当时多想冲进去,啪啪几个大嘴巴子扇死楚亦清,拿着大喇叭在人最多的地方告诉大家:那个女人不正经,破坏别人家庭。 然后给楚亦清挂上破鞋游街,让所有人指责谩骂扔臭鸡蛋。 李春兰咬牙恨啊,这时代怎么就变了。 人人该喊打的事儿,怎么就变成破坏她家庭的吃香喝辣,她护住自个儿的家倒成了那些局长、处长眼中的泼妇了。 就连她的丈夫,他自个儿做错事儿了,他没跪地求原谅,怎么就成了她去求原谅。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每一次汪海洋跟她提离婚,她都恨不得给楚亦清下药,给楚亦清暴打一顿后再扒光扔街上,恨不得让楚亦清不得好死。 一个雷过来,老天要是真长眼,怎么不把楚亦清劈死! 她女儿在她跟踪汪海洋时,脚烫伤了。 那死女人的儿子呢?吃的跟个小肥猪似的,一副蠢样子,还撒娇耍猴学琴呢。也配? 不正经的妈能生出来什么好货色?呸! 一幕又一幕,新仇旧恨一层又一层的撕扯着李春兰的心。 她心里就一个念头: 我丈夫不要我?我不好,你也甭想好。 我烧了你那张漂亮脸蛋,我要看看你男人还守不守着你?你还能不能那么好命,给人戴了绿帽子还搭理你。 恐怕三年五年的,你丈夫都得带着新欢回家躺在你身边,让你作孽。 让你开着车一副很风光的样子,烧死你,让所有人看见你不再是谄媚,而是看一眼你的脸就恶心的想吐。 让你生儿子,让你儿子提起你这个毁容的妈都羞于开口。你楚亦清不再是楚总,没了美貌钱财,没了你丈夫儿子,你这辈子就不如我李春兰了,不如我这个工厂女工,不如,一辈子都不如! 李春兰此刻已分不清是女人强烈的嫉妒让她疯狂,还是楚亦清破坏她的家庭让她无法原谅。 点火的手是颤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或许,这世间,想要干成什么事儿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楚亦清和两名集装箱老板,一名手下,如某人愿一起走进了库房。 李春兰拿捏纵火的契机、算计楚亦清进库房的时间,她的逃跑路线都是那么的完美。 然而,她却漏算了一点…… “着火了!着火了!” 里面的、外面的,一时间远郊小库房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喊声。 楚亦清的耳膜,差点儿被身边集装箱老板的喊声震破。 慌不择路的几个人率先奔门口去,结果房梁从上面掉下还砸伤了一人的脚,挡住了门。 楚亦清在黑烟中迅速小跑到后窗,被铺面而来的火光吓的连续倒退几步,呛的她直咳嗽。她捂住鼻子慌乱的表情一览无遗。这是起火点。 天,这库房里难怪有汽油味儿,有人偷着倒过汽油。 到底是谁蓄意纵火?这是楚亦清的第一反应,心里同时也一咯噔。 她双手握拳,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窗户,在火苗中跑动间,她不仅冲其他两个大男人喊了声“跟我来”,她还一把拎住被砸了脚趾的集装箱老板。 到了另一个窗户,楚亦清回头看了眼大量的集装箱,眼看着火光就要蔓延过来了,她冲着被木板封上的十字架窗户上去就是一拳。 还是手下反应快,楚亦清用拳头用胳膊肘撞木头,手下踩住东西上脚踹,一下两下三下,几个人闻到新鲜的空气了,当然了,火光也马上要烧着他们了。 楚亦清先将胖胖的集装箱老板往窗台上抬,那老板嘴中哭喊了一句,他是小本经营,这次拖了多少关系才搭上四海集团,他的样品最多,他的钱:“我的箱子……啊!” 集装箱老板被楚亦清一脚踹下窗台,心中咒骂:妈的,多少钱的事儿! 剩下仨人刻不容缓也纷纷跳了下去。 跳到库房外面的小路上,楚亦清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她眯眼揉着脚踝,就不该穿高跟鞋,太耽误事儿,这是她逃生后的第一反应,被手下扶起时还很镇定,用胳膊蹭了把脸上的黑灰,厉声道:“给我查!” 可经历完如此一幕还很淡定的女人,却刚拐个弯儿在一片楚总楚总的大叫声出现时,她不淡定了,她差点儿没疯了。 楚亦清只看到一个白衬衣黑西裤背影。 那背影,今天一看就是特意打扮了。 那男人嘶吼中夹杂着浓浓的哭音儿,似悲鸣着喊道:“媳妇!” 然后就毅然决然冲破好几个人阻挡的防线,冲进了火海。 楚亦清刚才还在瘸着脚,她此刻腿脚却极其利索,一路急跑,边跑还边抄起水桶,指甲顷刻劈裂,举着水桶跑从头倒到脚,湿淋淋的她也冲了进去:“王建安,你他妈的!我在这,我在这呢,你瞎啊!” “楚总!” “不行楚总!” 胖胖的集装箱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要说点儿啥,心情还没从逃了一命的庆幸中缓过来时,大火外出现俩人。 白衬衣的王建安变成了灰黑色,黑西裤被挡住门口的横梁刮坏了裤子,裤腿成了黑布条,脸上流的泪混成了黑泥。 这王建安还没等冲进去就碰到难题,就是堵住门口的那大梁,正玩命儿喊呢,就被拽出来了。 “哗”的一声,工作人员救火嘛,也给王建安从头浇到脚。 …… 李春兰以为,楚亦清会和她一样,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儿,先救东西,先抢钱,人是不值钱的。 她哪知道,她哪有体会,楚亦清是属于人只要没事儿,发生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的人。 李春兰以为,她真的敢毁了楚亦清了,十年啊,梦想成真了,她该兴奋无比的。 可她为何却在点完时不相信这是她干的?她畏畏缩缩转头就跑。 她慌张的在跑动中连续摔了几个跟头。 “谁啊?” 李春兰的声音里全是颤音儿,额头布满汗珠,碎发沾着脸:“我……” 汪海洋前脚打开门,后脚李春兰赶紧回身关好,用后背堵着门,眼中茫然到不知所措:李春兰用气息说话,就觉得如果出声会有人听到:“海洋,我、我杀人了。” “什么?!” 汪海洋换上了便装,他看了眼紧紧抱住女儿瑟瑟发抖的妻子,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离开了家,离开前只说了句:“哪也不准去。” 他要去那地方找补找补,那么偏,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话,是查不到妻子头上的。 他不能让李春兰进去,不能让女儿没妈。 而另一对儿夫妻…… 王建安出了火海后,啥也干不了了,腿软了厉害,开不了车,从出来后就紧紧拽着楚亦清胳膊。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扶着谁。 总之,男人哭了,男人还开不了车。 是楚亦清用伤脚踩油门。直奔医院的路上,被王建安哭心烦了,影响她思考到底是谁要蓄意纵火的思路:“你不就腿嘛,我这胳膊和脚……算了算了,你哭吧。” 第六三二章 再次见面、投鼠忌器(一更、二更) 军区医院的大门口,出现一对儿狼狈不堪的夫妻。 楚亦清脚瘸着,浑身半干半湿,就脸干净,人家开车的空挡就拿毛巾擦脸了。 而那条她擦脸的毛巾立即被王建安抢下,一边眼圈儿发红,一边给他媳妇的淌血的右手缠上。 女人的旁边跟着一位紧紧搀扶她的男人。 男人的形象看起来就更惨了。脚脖子烫坏了,裤腿成了布条,白衬衣乱七八糟,脸上黑灰色还有一道道错综复杂的黑泥,不过好在已经不再是发懵的状态,张嘴说话就那口牙白。 楚亦清一脸烦躁。这人还不如没出息的继续哭呢。 从问她到底都哪伤了,正开车呢就上手瞎摸检查,气的她不行。到磨叽你到底得罪谁了?你别干公司了什么的,一堆一堆的废话。 你说一个大老爷们,她还没咋地呢,自个儿爷们先被吓破胆儿了。 谁?得罪谁了? 楚亦清习惯性捏拳头,疼的她一拧眉,咬牙切齿地想着:她也想知道知道是哪方蠢人! 费尽心机要放火,你倒是烧点儿值钱的啊?一个远郊废弃的破厂房当库房,也值得烧一把?冲她这个人?难道知道她会来?要烧死她? 好啊,闹剧似的吓唬了她一顿,既然有惊无险,你等她安顿完王建安的,找出来不扒了对方的皮不算完! 一名中年女医生路过大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歪头随意看了一眼就站住:“亦清?”赶紧将手中的听诊器放进白大褂的兜里,几步迎上前急道:“你这是怎么啦?” 楚亦清深呼吸。她咋习惯性开这来了。 “徐婶儿,公司库房着火,工人可能是没注意的事儿,春天风大。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妈,她该跟着瞎惦记了。” 女医生又指向王建安,第一眼她都没敢认:“你俩一起碰到着火了?” 王建安自从医生说话了,他也像是忽然镇定下来,沉稳的不得了:“快,徐婶儿,快给她推进去好好做个全身检查。” “什么就全身检查啊?我这还着急……” 王建安板脸瞪眼:“什么急事儿能有命重要?哪块呛坏了呢?” 医生赶紧摆手制止:“全身检查可以稍后,你俩赶紧跟我去处置外伤。能不能走?需不需要担架?” 说这话,还瞟眼这对儿夫妻的脚。一个瘸,明显肿的很高,一个脚脖子烫那样。怎么走进来的呢? 而另一面,一身便装的汪海洋比警察到的还快。 他将警车停到很远的地方。发现大家都忙于救火,他潜伏起来听了几耳朵。 听到楚亦清只是受了点儿伤,汪海洋额头上的汗珠儿瞬间滴落在地上。黑色的纯棉半截袖也紧紧贴服他的胸膛后背,一身的冷汗,不过终于能松口气了。 汪海洋赶紧转身离开,他又重新开着车特意绕远道,绕到后面的公路上。 从公路上跳下,汪海洋刚要按照李春兰说的路线走过去,他忽然眯眼,脚步顿住,双手捏拳,恨啊! 家里那个蠢女人,只想到草甸子能藏人,怎么就不想想,那半米多高的草,你一路趟过来踩下去会留下脚印儿。 顾头不顾腚。 完了,踩平这么多草,那鞋印儿即便一时查不出是谁的,也能侦察出是女人的。 但愿楚亦清得罪的女人很多很多,想不到李春兰的头上。 汪海洋辗转变化脚步,乱上加乱,将李春兰留下的痕迹尽量抹平,等听到消防车和警车的动静时,他已经离开了。 可他开着开着忽然一个紧急刹车。 汪海洋此时很想让自己静下来,能够冷静分析,他不想让直觉影响他的判断。 即便他此时并不知道,前一段儿日子,他的妻子已经成为楚亦清的眼中钉,且还不知道有那么严重,但直觉仍然告诉他:如果同行询问楚亦清有没有得罪的女人,他怎么都觉得楚亦清会说出李春兰。 要知道那个日记本可在楚亦清手里,她现在跟丈夫分居也是妻子一手造成的。 汪海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考虑第二个问题了:能不能顺着痕迹查到李春兰头上先不说,就说他如果现在去求亦清,最后求她一次,坦白一切,放过李春兰的可能性有多大。 …… 心烦意乱的汪海洋打发走女儿,他拽过板凳坐在李春兰的面前,看着眼前这女人瑟瑟发抖的样儿:“你是不是疯了?” 掏出腰间的手铐扔在床上,看到李春兰立刻像是一副看到鬼的样子,躲着那手铐,汪海洋双手搓了搓脸。 这一次,只这一次。 收礼,放火,还有她李春兰不敢干的吗?干脆给这女人吓破胆儿。 “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用这东西铐人?是不是没见过里面戴着手铐脚铐的女人?是不是不知道现在严打?是不是想当着你女儿的面儿,被铐上这个,被套上头套! 你怎么想的?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想同归于尽?你怎么不找我同归于尽? 我告诉你李春兰,退一万步,就是你和楚亦清现在都死了,咱们这个家也比人家那个家惨!你死都死不消停! 你女儿谁带?她连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没有。我吗?你信我吗?我不信我自己。 跟我过不下去就离,再找个好男人给我看看。 想要跟我继续过也不是你这个过法,你过与不过都在作死的路上! 发泄那口气就那么重要吗?你想想谁会更遭罪?是你女儿,你想过后果吗你个蠢女人!” 泪流满面的李春兰,手脚冰凉,颤抖着唇,颤抖的手去拽面前的丈夫:“别说了,让、让人听见。你别出声别喊。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自首。” 李春兰迅速往床里钻,双手抱膝不停摇头,眼中满满的恐慌。 “去和楚亦清承认错误,去求她,我和你一起。等警察调查到你这,求她也没用了。” “我不,我不,我不!” —— 医院四人间病房外,小张秘书在门口踌躇着,推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还着急说事儿。 病房里,就俩患者,一个楚亦清一个王建安。 王建安的脚脖子刚被消毒针挨个刺破水泡,脓液顺着一个又一个烫伤的水疱流出,紫色的药水格外扎眼。 破布条裤腿儿也被剪断,西裤成了五分裤。 楚亦清是拳头和胳膊肘都被包上了白纱布,脚也拍了片子,排除骨折,满屋里飘散着喷剂味道。 楚亦清坐在王建安的病床上:“疼不?” “疼,没听到我直哼哼嘛。” “娇气。” 王建安一把拉住楚亦清的手,看到他妻子训斥他可亲切了:“亦清,过去种种再不提,谁提谁就是孙子!我……” 王建安又想起看到那片火海时的心情。 他当时连滚带爬的下了车。 刚闹离婚那阵儿,就觉得如果这个城市要是没有楚亦清,没有王昕童,没啥意思了。那都受不了。 可那一刻,听说楚亦清在里头,心脏像被人捏紧了一样。 那人要是没了,有个好歹,这世间要是没有楚亦清了…… 等他被人拎住脖领子,听到楚亦清喊他,王建安觉得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了,欺负他就欺负他吧,欺负一辈子也认了,只要媳妇好好的。 楚亦清疑惑。这是要说啥啊?怎么又噎回去了。 王建安压下激动的情绪,他怕又哭出来招那女人白眼,紧紧的攥紧楚亦清的手,歪头看一边郑重道:“和好,咱们现在就和好。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楚亦清瞬间脊背一僵、脸色微红,慢慢脖子都红了。 她回头看了眼窗外,这还没天黑呢,大白天的,这人莫名其妙。 王建安急了,咋不表态呢,头转回来了,瞪眼瞅楚亦清,还拉人家手晃悠两下提醒表态,又着急坐起。 楚亦清也心疼啊,给王建安按在床上:“知道了。你这刚升职就得请假。” “知道啥了?我说和好呢你往哪扯!你什么态度?我说出院儿就回家住……” “你也是我、除了咱儿子最重要的人。”楚亦清眼底有了笑意,只是语气仍旧很平静道:“不重要我能进去救你?我发现王建安你可笨了,童童就是随你。那么喊你啊,你就跟聋似的还扯脖子喊我呢,不知道辨认一下方向在你身后吗?你……” 王建安动作极其利索,他一跃而起,一把给楚亦清脑袋按住,对着那张想念的唇就吻了上去。 听听,她说了,他是她最重要的人。 王建安吻的很迫切。堵住心口尖儿那涩涩酸楚,堵满缺失了大半年的心口,让心再次热热乎乎。 说不清楚的,他就是爱楚亦清,从头到尾就这一个女人。从第一眼开始就稀罕。初恋、初次、从新手丈夫变成新手爸爸,到现在儿子上小学了,他还时不常问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楚亦清的。 楚亦清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亲吧,虽然她还着急处理别的事儿呢,最起码得安排人给他们两口子送饭吧?但是,你瞅瞅给我们烧的,形象更不招人瞅了。 小张透过门玻璃一瞧,赶紧低头。这更不能进去了。 可有些事儿总是发生的很突然。 俩人刚你侬我侬多大一会儿,脸红发烧还没退下去呢,楚亦清一站起身,王建安愣了。指着床上的血迹:“你还有哪受伤了?” “没有啊。” “你转过去,媳妇,你先站起来,单腿着地。” 楚亦清也看到床单上的红色血迹了,她叹了口气。就这败家爷们给她弄的,从上一次她被踹完,又激烈的发生完关系后,这半年都是这样,经期很不正常。 “来月经了。” 王建安瞪眼瞅床:“胡说。你都二十多号才来呢,这才几号?” 秘书小张进来了。 在医院门口遇到的女医生也恰好进来,仔细问了几句楚亦清。 就这样,没被火烧到怎么样的楚亦清,却被送进了妇科。 王建安气急败坏:“你怎么当秘书的?!” 他更恨自己。 尤其是妻子刚才脸红对医生说,其实最近两年肚子有时候就不舒服,夫妻生活能推就推。最近这大半年更是经期不正常。 子宫肌瘤,已经五点四必须做手术了,他居然才发现。 这一夜啊,焦灼着很多人的心。 第二天楚亦清被推进手术室,王建安托着伤脚坐在走廊里等候,他们俩谁都没告诉家里。 张秘书带着汪海洋就是在此时出现。 汪海洋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王建安像挥垃圾似的挥了几下手,他哪有心思再生气,等着,等媳妇做完手术的,又重新盯着手术室的门。 “关于火灾。” 王建安扭头看了过去。 汪海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王建安了。 他信真把李春兰抓了,当被问到作案动机是什么,就凭这点,王建安就不会让楚亦清丢脸。 王建安对小张道:“把你楚姐这大半年的所作所为都说一遍。” “姐夫。” 王建安上位者的威严摆出来了:“关于姓汪的那对儿,那是商业秘密吗?说!” …… 面对昏睡的妻子,王建安坐在病床边儿,双手紧握楚亦清的手,嘴中喃喃道:“以前我觉得咱们要是离婚,就是外人闹的。 可你看看,你生病我都没发现,哪个丈夫像我这样。 我呢,这一两年想什么,恐怕你也不关注了。 从前年没升上职,我抱着你爸哭,你不理解那一刻,咱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过不去了。所以说,咱们要好好的,能出问题吗?我也有责任。至于那一家子……” 王建安将两人的手放在额头上,低头继续道:“我是不爱提这茬,我现在想象都堵心。可那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还是十七八岁最好的时候。 谁没年轻过?我啊,要怪只怪我比你大,咱俩还不是一个学校的。 何必呢?虽然我不会原谅他们。 但亦清,想想你上学的时候,也管人叫过哥,何必把人踩进泥里。 如果咱家也是工薪家庭,缺你那份工资就不转,半年时间找不到工作,童童怎么办?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这么过了吧?嗯?听我一次,就听这一次。 与其说放过他们,不如说放过我。我不想我的妻子再和汪海洋、李春兰有任何牵扯,从此以后就当不认识过吧,行吗?” 王建安能感觉到妻子手指动了。 楚亦清的眼皮动了下,她习惯性抿了抿干裂的唇。 第六三三章 放下(三更,为盟主忽然好想念+) 对于一个记恨的女人来讲,放下什么东西也很难。 楚亦清会不甘心地想: 这是犯罪啊。 这和她耍手段让李春兰没有工作能一样吗?这和李春兰告诉王建安她和汪海洋之间,性质还要恶劣一百倍一千倍。 她和王建安,包括职工和那俩集装箱老板没事儿,算他们命大。 要是让李春兰得逞了……原谅?任何人有任何闪失,谁为这些悲剧承担后果? 她过不了那个劲儿,一想到后果二字就想气愤的坐起身,指着王建安的鼻子像往常一样呵斥:“妇人之仁”! 但最终,楚亦清眼皮只是颤抖了几下,将双拳、将被纱布包裹的右手攥紧,紧到伤口崩裂才松开。 她能质问很多人,包括她自己,就是没脸质问丈夫。 他最无辜,被烧伤是因为她。疼的在处置室里哼哼唧唧,都是因为她。 王建安站起身,挪腾着伤脚接过张秘书手中餐盒的时候,楚亦清想起丈夫,一滴泪珠儿滑落腮边,随后眼泪再消失不见。 放过吗? 她和汪海洋之间,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的情侣,就不该再见面,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多年婚姻过后,太容易触发心里的某个点。因为当年就埋了不甘心、没有彻头彻尾结束的那条线。 建安说的对。 多年前,她管汪海洋叫哥,那个是干净的背影。 多年后,大家都戴上面具,被生活磨砺的越来越现实,谁都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有思虑、有权衡、有算计,见面还有什么意义? 瞧,汪海洋在这关键的一刻,他找的不是她,找的是王建安就可以说明一切。 他居然不敢拿过去去赌,而是敢拿王建安怕她丢脸,觉得李春兰被抓那一刻,就是她楚亦清被外界纷纷议论的短处,拿这点在和王建安、一个跟他大打出手的人赌。 可见,她和汪之间吃的那些饭,说的那些所谓掏心窝子的话,毫无意义不是吗? 亦如到了汪升职的关键时刻,她像涮人一般玩闹撒手。 何必见面,何必把他踩到泥里。 是啊,何必…… 王建安对张秘书说道:“对外公布,意外。” “警察那面儿?还有损失?”实际上,小张是不敢听王建安的,她在看向病床上的楚亦清,而后者紧紧闭着眼。 王建安深吸口气:“那能几个钱?那破房子,把地皮烧坏啦?哼,至于那些样品该赔就赔。记住了,谁询问都把那些烂在肚子里。” 随后想了下,又小心眼的补充了句: “他再来,无论找谁,来干什么的,都拦住了,没必要再见面。另外就是你以后接到电话了,直接扣掉就完,当不认识,听明白没有?” “楚总?” “楚什么总,出去吧!”几次对话,王建安彻底不满了,他媳妇不听他的也就算了,怎么谁都不把他当盘菜? 又一瘸一拐的挪回床边儿,他直接嘴唇亲楚亦清额头,大手也像是在摸媳妇脸蛋儿,实际上是给擦泪,喃喃道:“饿没饿?嗯?醒了喝口汤啊?我给妈打电话吧。” 楚亦清嗖下睁眼。 王建安也没躲开,俩人四目相对、鼻息相闻、脸贴着脸,他还亲口他媳妇眼皮:“别急啊,你这性子。 商量个事儿媳妇,告诉我妈,不告诉你妈。 我能告诉你家吗? 小锋前段日子受伤,现在估计在抢险救灾,爸还忙,你妈恐怕得一宿一宿惦记的睡不着觉。 弟妹那头孩子们还那么小…… 可我妈行啊。她腰好了,童童还上学,得有个人做点儿汤汤水水,饭店那都不行,咱住院十天呢。我这还瘸了瘸了的。” “王建安。”楚亦清忽然两手搂住近在咫尺的大脑袋,哭了起来。 “娇气。不就是个小手术吗?十天就好。不哭了啊。” 楚亦清这样哭,上一次还是因为弟弟要不认她。这次是因为丈夫。 她后怕、庆幸、感恩。 她的王建安不是小男人,他不是没出息。 他憨厚、心细、很爱她,他还在原地。没有他,她楚亦清回头看看,还有什么能留得住。 王建安抬起腿翘起伤脚逗楚亦清,拽拽裤子:“你看咱能不找妈吗?我这都什么样了?再不注意形象吧,离远走过来,别的患者得以为我穿的是苏联大妈的裙子。” 楚亦清瞬间破涕为笑,用手背儿擦了下鼻涕,笑的温温柔柔。 …… 四海集团对外宣布:意外。 张秘书面对警察的询问,甚至烦躁的觉得:怎么这么多事儿,说意外就是意外。 同一时间,汪海洋对局长郑重敬礼。他感谢这位领导对他的所有帮助。 局长有不解,有可惜。 明明离婚收礼风波都压下去了,为什么这么个年轻有为的破案高手,主动申请要去外县锻炼几年。 在离开铁路公安局之前,抱着纸箱的汪海洋,站在会议室的门前,看了好一会儿那昂贵的盆栽。 他想,小地方或许更适合他。 踏实,一步一个脚印,不会被这快节奏带的乱了心。 也更适合李春兰,只有妈妈是正常的,女儿才能健康的成长。 干净的成长环境,比爸爸给她拼天下,比妈妈拼死拼活加班送她去名校,要重要得多。 …… 以前,王建安的二姐只要一出现,楚亦清就觉得这人是来她这占便宜的。 她不屑,她懒得对两个大姑姐浪费时间。 可今天躺在病床上的她,瞟了眼乌鸡汤,瞟了眼网兜子里装的各种水果,忽然想起她奶在毕月出月子那天说的话:人家还是亲戚呢,不该你欠你的,给你伺候月子。那时候你有啥?人家冲的是弟弟。你可倒好,做个月子给你二大姑姐气的哭出娘家。 “二姐,我没事儿,就王建安大惊小怪。” 王建安的姐姐赶紧摆手道: “好好养着。别怕,这病啊,咱妇女同志是爱沾上,治好就完了,不算大病。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是压力大得的这病。一般都是岁数再大一些的爱得,可见你这压力,确实是太大了。 也是,咱女人想要干点儿啥,难。 又不能像男的似的,一门心思忙外面,家里全扔给媳妇。 咱做女人的,又是儿媳、女儿、又是臭小子的妈,所以啊,家里外头真是够你累的。 你说我平时上个班回家做饭,要是摊上哪天有点儿什么意外情况,那都忙的像个什么似的,顾这顾不上那。 就不用说你了。 那么多员工等着,那么多家庭指着你吃饭,那么多事儿得你亲力亲为。” 楚亦清歪头看着二大姑姐笑了:“习惯了。” “是啊,所以妈接到建安电话也直抹眼泪,尤其是听到你俩还碰上着大火。她还跟我说呢,以后更得理解你。一会儿接到童童就能过来。你大姐他们班上忙,我这不就先来了。” 以前,婆婆哭了,大姑姐二姑姐哭了,楚亦清都会习惯性给归拢到那是冲王建安,绝对不是为她楚亦清。 可今天,她承情。冲王建安的,她都该感谢。 所以王建安挺意外,上趟厕所的功夫回来,发现媳妇和他二姐唠的还挺好。等他母亲和儿子到了,病房就更热闹了。 胖胖的王昕童拿着勺子要给楚亦清喂汤。 楚亦清刚要抢下勺子,王建安说道:“你看,儿子孝顺你,你这人可真是。” 楚亦清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放下手,嘴凑到勺子边。 王昕童一脸忧愁的喂,喂完了也受不了了:“妈妈,你怎么病了?你怎么会生病?你和爸爸都病了,我好心疼你们。” 楚亦清那颗心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或许是天意,十天后,楚亦清出院的那天。 夫妻俩都被病号饭吃服气了,正打算锁车进饭店吃一顿时,一辆半敞开的小货车,上面拉着家具饭桌子行李,正好碰到红灯停下。 坐着行李上的李春兰腾的站起,汪海洋回眸看向那对儿夫妻。 王建安牵住楚亦清的手,他们也看向货车上的两人。 只不过双方都是对视那一瞬。 汪海洋说:“坐下,要开车了。” 王建安拉着楚亦清转身:“媳妇,我能点份卤煮吗?想得慌。” 第六三四章 烫手山芋(大章) 天热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毕家院子里那颗石榴树长的很好。大概是因为刘雅芳经常将淘米水和洗肉洗鱼的水,顺手浇灌在树根儿的缘故。 有小鸟在叽叽喳喳叫着“滴嘟、嘟噜”,欢畅着紧。 再配上毕铁刚清早起来的咳嗽声,毕成毕晟站在院子里水池边刷牙洗脸的声音,屋里精力旺盛的俩宝在和他们姥姥叽哩哇啦乱喊声。 此情此景亦如“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四合院里小康人家生活的最好写照。 可有一个人心情却并不美丽,她大清早就莫名烦躁,心情灰淘淘。 毕月那屋的衣柜大敞四开,床上扔了一堆衣服。 此时她正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照完再很泄气地脱掉。 用手指很挑剔的挑起这件,甩掉那件。 穿什么都是胖,穿什么都藏不住这一身肉,这俩大胸脯,这虎背熊腰,她是怎么胖了四十多斤的?啊?没吃啥啊! 毕月一来气,直接一个前扑,扑在了一堆衣服上,她还用拳头砸了砸床。心里就一个念头,委屈。 自从肚子大了,体格壮了,人胖的变型了,她一直像是在对付自己似的。也买,可为什么到头来感觉就是没买什么,没什么能穿的了,怎么就没一件能看上眼的? 最后出屋前,毕月看起来挺正常。 下身穿着她最喜欢的黑色哈伦裤。最初来到八十年代挣了钱,她就想方设法弄这种裤子穿,有好几条还是用灯笼裤改的。 当然了,她的衣服没有几件是没去服装店改过的,老是看不上眼,总是费二遍钱。 天热了,她别说裤子不敢选浅色的,就是上身穿的T恤都是黑色的,外面套了件半截浅灰色的绸料风衣,脚上亦如既往是白色运动鞋。 吊着马尾辫的毕月笑眯眯对毕铁刚道:“爹,早啊。” “今儿个给工人发工资吧?取钱啥的去银行注意点儿安全。” 毕月点点头。 毕成道:“姐,要不等我中午放学的吧?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忙毕业论文呢嘛,忙你的吧。我带舅去。” 说着话,毕月进了正屋。一进门,小溪和小龙人抬起胖乎乎的小脸看妈妈:“啊!哇!” 喊啊,毕月也不知道他们咋那么爱唠嗑:“嗯嗯,乖啊,妈妈吃饭。” 刘雅芳一回头:“哎呀妈呀,你这穿的是啥啊?我不给你找了两件我那衬衣吗?对付穿呗。” 毕月不想穿她娘的,那都不是一个年龄段的,穿上能好看吗? 一手拿馒头,一手拿勺子舀鸡蛋糕,边嚼着边含糊句:“我这不穿的挺好。” “挺好啥?你瞅瞅你往那一坐,看看你里头那黑色衣服肋的,小肚子都出来了。再说那风衣那不是你当姑娘前儿买的?笨寻思吧,以前瘦的跟竹竿似的,现在啥体型?能穿?系不上扣,不得往肚子里灌风?你病了,他俩遭罪。” 真磨叽:“我去年买大了,今年正好能穿。” “你那是穿?你那是硬肋。”刘雅芳站在饭桌前,一脸操心样,掰扯道:“你瞅瞅你那胳膊肋的,使劲一挣就得开线。你说有大大方方现成的不穿,非得穿这揪揪巴巴的,不知道美丑了。” 毕月心堵的厉害。唉。给闺女儿子弄点儿水喝,起身去厨房。 结果这一站起身更完了。刘雅芳又指着毕月屁股道:“这啥裤子啊?紧紧绷绷的,你那大屁股、那大腿根儿,穿那么紧,一走道直颤悠。” 毕月站在门口忽然脚步顿住,低头瞅自己。 是啊,好好的哈伦裤,上面本来是肥的,下面是紧的,结果上下、现在都紧。看了一眼后才进厨房。 她给孩子们倒水的功夫,还能听到她娘在屋里絮絮叨叨,她娘说一句,她在心里顶一句:“又不是没钱,又不是拦着不让你买。” 是有钱。可商场里看上眼的,没她这号。没看上眼的,买它干什么?自个儿没等买呢都懒得穿。真是够够的了! “你忙,没空买也行。你就穿我的呗?你还嫌弃。各个儿啥体型不知道?对付让小溪他们吃个二年奶,二年咋还挺不过去,你净事儿。” 二年奶?我不,一年顶天儿,烦死了,谁爱喂谁喂。 再说我还净事儿?我事儿够少的了,我敢得罪你吗? 得罪了谁给我带孩子。 谁让我小小岁数生,找个丈夫不在身边,不顶事儿,一生还生俩,我怎么那么想不开啊我! 毕月将奶瓶往她娘手里一塞:“你喂他们吧,我走了。” “嗳?”刘雅芳愣了一下,还瞅瞅手里的奶瓶子,再抬头她闺女都蹿到院子里了,俩宝也喊,意思是妈妈别走。 刘雅芳顾着宝宝们,怕掉地上,又透过窗户看毕月背影。不用寻思,一猜就生气了,她说啥了? “你都没吃完饭呢?几点啊你就走?!” 毕月听到她娘喊她脚步更快了。胖就够闹听的了,再因为这事儿吵架,丢人。 毕铁刚问道:“你们娘俩又咋的啦?” “咋的了。还不是你闺女。一大清早就一股邪火冲我发。你说谁不生孩子?谁不喂?她整那一出就跟给我生似的。她一天天的还能出去呢,我这在家圈着,圈多少月了?我说啥啦?” 说着说着,刘雅芳莫名心焦,眼泪巴差的。 俩宝瞪眼瞅,他们很敏感。也不喊了,可会看脸色了。 姥姥用手心一抹眼泪,小龙人哇的一声哭了,小溪噼里啪啦掉泪。好伤心,谁气姥姥了? 毕成和毕晟站在院子里,听到他们姐姐汽车响走了,叹了口气。 毕铁刚紧皱两眉:“啥大不了的?”猫腰上前先安抚外孙外孙女,轻轻拍着:“我发现你啊。她一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大事小事都找她,还得几个小时一折腾回家喂孩子,够闹心巴拉的了。 那你今儿出去吧?我给店里去电话,我看孩子。你看看你爱上哪溜达就溜达?省得一个个急头白脸的。整的丫头饭都没吃消停。” 毕成也劝:“娘,你看我姐那脾气现在改不少了。她不没说啥吗?别跟她一样的,别哭了。” 而开出胡同的毕月就靠边停车,她单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给自个儿顺心口窝。 她娘那个人就是负能量,离负能量的人得远点儿,要不然感觉时刻压抑。 重新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才出发。 毕月上午核对账目,中午回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该跟她娘说话说话,该喂孩子们喂孩子们,又胡乱吃口饭马不停蹄去银行提钱、给工人们发钱。然后再回家奶宝宝们下午那一顿。 接近晚上五点多刚站在工地,正拿着大喇叭喊话,通知大家,这楼层一高,一定要注意安全,还示意大家看对面天天国际正在施工的现场。 让大家瞧瞧人家地基一起就戴安全帽,咱们也要有这种意识,不要热了就摘。 女老板心细啊,连工人们的伙食菜色都要问问,也正是这份心细才心累。 可就在毕成放学到位,能接手看守晚上施工现场,毕月正要回家呢,工地路边停下两台车。 毕成说:“姐夫他姐?” 毕月:“不是,那车他姐夫现在开呢。” 从远处下来两位,前车王建安,后车张秘书。 面对一脸愁容的王建安,毕月推了推茶杯,示意两个人喝水。 可等王建安一开口,毕月万万也没想到大姑姐最近霉运滔天,找她目的也出乎意料。 “弟妹,你没看报纸吗?JX省省长进去了。你姐那药厂就在那,跟那姓倪的走动挺近。你姐现在被勒令不能参与任何经营,要停止一切工作配合调查。” “啊?她有没有事儿?有没有牵扯?” 王建安只一天时间,嘴角边就鼓了个火泡,他也最担心这点。 张秘书赶紧站起身,躬身对毕月行礼道: “毕总,我们楚总被带走配合调查前说了三句话:一,不用找任何关系,缩小控制一切负面影响。二是不要告诉家人。三就是让我找您。也是她怕找人活动关系有影响的主要原因。因为我们公司最近在忙铁路电气化工程建设,在SC,前期准备小半年了,马上就要谈判和落实合同细节,让您出面接替她。” “你们公司没副总吗?”她记得有个余副总,似乎很得楚亦清信任。 张秘书低头道:“没有权利。” 王建安将一枚印章放在毕月面前。 毕月盯着那印章,有种错觉怎么像传国玉玺似的呢? 看来楚亦清到了关键是谁都信不着,怕牛鬼蛇神在她不在的时候作怪。那小心眼的女人啊。 “姐夫,她应该没事儿。估计药厂刚设在那面,人生地不熟的,多跟政府人员走的近了些。所谓调查和那姓倪的性质差太多了,也就是知道什么谈一谈而已,牵扯不上她,不用过于担心。” 王建安抿抿唇: “弟妹。咱妈那面不能告诉,所以她不能出面。要不然老爷子就得被你姐气死,不但不会管,还会嫌弃她丢人,得又吓又气要收拾她。实际上,我只能说,你姐是点儿背,你明不明白?” 经商就是这样,谁有那个前后眼知道哪个干部是陷阱,哪个干部是靠山? 毕月更明白姐夫在维护楚亦清形象。 王建安继续道:“我也不行,我这身份。咱家没有可信的人了。” “姐夫,在SC,可我家那俩孩子还没戒奶呢,我?” “拜托了,弟妹。她被带走都没挑下眉,但她那工程要是耽误了该气死了,我太了解她了!前几天刚做完手术,在家还没躺几天呢,办公桌罗一堆材料等着她,没等处理完这又……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会议,公司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会议就是研究这工程的,等着她商榷。” 王建安越说心里越难过。 “知道了姐夫。” 毕月将月亮湾安排给毕成,她带着她的副总唐爱华、楚亦清的秘书小张,紧急进驻四海集团,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她穿着那身肋的很紧的衣服,手边一堆材料,开起了晚间这个临时会议。 第六三五章 坐上火车去CD 厚重的茶色窗帘遮住了京都城霓虹点点的夜色。 四海集团偌大的会议室里灯光大亮。 墨绿色的天鹅绒桌布上,整齐的摆了两排白色茶杯,以及毕月认命自己、自己卡戳的四海集团副总任命书。 她这副总,临时工,没工资没酬劳,连个名誉顾问都算不上。目的明确,就是来干几天的。 毕月的身后是超大面积的投影仪,她目视张秘书给列席的各位挨个分发那任命书,心里想着:这会议室,大的套中型的,里间还有四五个人的小型会议室。看看人家楚亦清这楚总当的,不像她,就几张破木头桌子。 毕月启唇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没什么表情道:“我是谁就不浪费时间介绍了,大家手里都有我的任命书,身边这位是我的助理,唐爱华工程师。楚总由于身体原因,四海集团电气化工程这一块,现在由我接手。”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议论纷纷,也有人一脸焦急问出口:“楚总身体没事儿吧?” 戴着黑框眼镜的余副总马上看张秘书。 毕月一一扫过,语气很轻松:“咱们要是在她不在的时候,把准备了大半年的工程搞砸了,那我确定她会有事儿,很大的事儿。” 有人想起楚亦清的脾气,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侧头偷着抿唇笑了。 余副总率先承认毕月,他有些猜出怎么回事儿了,毕月是楚亦清弟媳,这是他知道的啊:“毕总。” 他这一声毕总,列席的各位即便有质疑的,也马上对空降的毕月态度变的认真了起来。 “嗯,从你这先说吧。” 冗长的会议就这样开始了,中间夹着各种讨论,听的毕月脑袋嗡嗡的。 她也不是全能,怎么可能能听懂电气化这块,带唐爱华来就是怕露怯。有不懂的,她好意思和唐爱华交头接耳沟通一下,问一问。 她是听不懂专业具体的,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会议越讨论越深,有几个人把报表一交给她,毕月却懂了楚亦清为何会找她的原因,因为她了解当老板的心。 听听,让她最好明天下午启程,最晚也得踏上后天一早的火车,那意思她必须得出发了。要不能这么晚召开紧急会议? 嗯,也是。楚亦清配合调查,再什么事儿没有吧,最少也得两三天,等两三天完事儿了,再回头坐火车去sc,现在可不是后世交通发达,一晃悠好几天,估计黄瓜菜都凉了。 那面还有本地企业正翘首以盼随时等着挖墙脚呢,四海很着急落实在合同书上。要不然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白忙了? 还有另外一点,也就是她毕月必须得去的原因。 毕月望着手中报表,扫了两眼那些个零,恐怕这是四海近几年最大的动作,不,除了那个药厂,得说制药利润大。 不过等楚亦清没事儿了,估么那药厂也够她喝一壶的。 进去一个大领导,新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接手的领导再被前车之鉴吓一吓,怎么也得一上任就拿人开刀。开刀对象嘛,谁让四海药业跟上一任领导走的近。 言归正传,这工程要是拿下,四海集团能再上一个台阶。 而退后一步耽误了,再加上药厂那面得费钱打点,也够楚亦清麻爪一阵。 毕月耳边听着一堆人在说话,她却低头用手指敲着标的额那张报表单子。 都说那女人被查,该,出手阔绰,胆子确实大。看看,这报表就说明一切。 预备给人家回扣费的数额,区间这么大,十万到几十万,中间这些数都可以的意思。 难怪不信任余副总,换她,她也决不会拿这么大数额来试探手下。 任何一个老板不在场的情况下都会琢磨,打比方:你余副总带团队去,你给那面好处费给了八十个,按照公司最高标准给的,回头余副总再从那人手里抽成三十个,反正都是公司的钱,你好我好大家好嘛,私下人情关系还建立了。 钱这个东西是个双刃剑,能探出人心,却有很多人不想拿钱去试探面对而已。 而她毕月去……得谢谢楚亦清信任她不屑贪这点儿,能不能别这么瞧得起她?烦! 晚上十点了,毕月站起身,再不回家喂奶,家里那俩小鬼就得闹了:“好了,我都清楚了,剩下的细节问题路上研究,散会。”说完就走。 张秘书赶紧跟着毕月的身后确认订票时间,余副总也跟着毕月和唐爱华小跑了出去。 毕月站在楼梯口和余副总直截了当道:“主要还得靠你,你看看公司这一块交给谁,再带上谁,你必须得跟我去。老余,我是临时的,明白吗?” “凡是楚总信任的人,我都信任。这是四海的事儿,我义不容辞。” 毕月点点头赶紧走,再不走她这俩胸也受不了了,那就得丢了大丑,一路小跑下楼,楼梯口传来:“小张,给唐工程师派个车送家去。小唐,明天上午咱月亮湾开会。” …… 楚沅溪和楚栖梧瞪着两个大眼睛瞅他们妈妈,呆萌的不行。 “跟妈妈出差,睡一百觉不如行万里路。好不好?” 楚沅溪愣愣的:“啊?” 楚栖梧笑了:“啊。”妈妈要他们睡觉。 刘雅芳气的不行:“凭啥啊?你凭啥替她去?孩子们才多大点儿。我发现她一天屁事儿可多了,她咋那么招人膈应呢。你也是,破车好揽债,就显得你能耐!” 唉,毕月叹气。她还特意怕她娘疯,先找她爹商量的,把烟酒行先放一放手,跟着一起去,帮着抱孩子。 毕月揉了揉额头,挨骂还得嘱咐毕成和毕晟:“奶奶来了,问我们就说回东北了。” 毕晟不高兴道:“我和我哥自己做饭倒不要紧。那老太太不得埋怨咱家?搞半天还是给她家出力,还不能告诉,咋那么憋气呢?” 毕月一语双关,说给弟弟们,也是说给她娘听:“那怎么办?摊上了。她丈夫对咱家还有那么大帮助。我也一堆事儿,但这关口就得可更着急的办,明白不?那么多钱的事儿,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说完,毕月挨个亲了亲她闺女儿子,起身去了卧室收拾东西。 奶瓶、奶粉、尿布、抱被、换洗衣服、保温杯、宝宝常用药,甚至还有俩一捏嘎嘎叫唤的橡皮小鸭子。 第二天上午,毕月给自个儿那一摊子布置任务开会,中午到家时,鼻尖儿全是汗。 中午时,四海集团两台车停在毕家门口,还有一夜没睡的王建安,不停对毕铁刚和刘雅芳表示不好意思。 见识过大包小包出差吗? 毕月不仅带领一个七人团队,她还拖家带口上火车,连爹妈带俩宝的,宝宝们四个月就坐上火车去成都,队伍十分壮观。 软卧车厢的检票员看直眼了,直眼的还有楚沅溪和楚栖梧这对儿姐弟俩,天,小火车污污污,太好玩了。 山有多高,水有多长,要越过多少山川坐多少天火车才能到达。 这么说吧,去年一九八六年,京都到沪市最新开通的列车还得需要16小时59分,那叫直达特快,引多少记者拿着相机拍摄。 京都到cd,可想而知,简直了。 一过隧道,俩宝也不兴奋了,吓懵了,咋天黑了呢?茫然不知所措。只几秒就撇嘴,软卧车厢时不常就飘扬着龙凤胎高低音的哭声。 余副总站在过道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眼睛。 唉,楚总啊,这么多年了,信我能怎样?你看看给你那亲侄子侄女折腾的。 毕月倒觉得很庆幸,就连在家嘟嘟囔囔的刘雅芳也直叨叨幸运啊。 天气暖和,不冷不热的,宝宝们也不随姥姥不晕车,只要不过隧道,俺们家孩子出息着呢,除了吃睡玩,老老实实的,拿个尿布都能玩一会儿。 毕月以为这就挺好,孩子们没病没灾的,而她完全没想到,这趟sc之行,有很大的意外之喜,她走完这一趟,心情复杂极了…… 第六三六章 人为财死(二、三更,为盟主细雨含情+) 临下火车前,毕月才换上了自从生完孩子后,最值钱最合身的一套衣服,一套手工定制灰色条纹西装套裙。 平日里去工地也不能穿的板板的,就这种时候穿。 又套袜子又换鞋的,俩宝顿时有种不安全感,尤其是妈妈在抹红嘴唇。 龙凤胎一齐喊,毕月头都没回,随意敷衍:“啊,听到了,乖啊。”对着镜子抿抿红唇,哗啦一声拉开包间门:“娘,你进来管管他们。爹你也进来吧,我换完了。” 刘雅芳一边收拾她闺女换下的衣服往包里塞,一边将事儿多的小溪递给毕铁刚。 毕铁刚抱着外孙女满车厢里乱晃悠,这才算安抚好。 一路很顺畅,下了火车,同行人帮着拿行李,父母帮着抱孩子,毕月和余副总在最前面边走边说话。 SC那头的接洽方很有诚意,看来没打算换合作方,早早收到传真就安排好了住处和车辆。 所以毕月他们一行人刚站在出站口,就有几名西服革履迎上前:“四海集团的毕总吧?您好您好。哎呀余副总,好久不见。” 从这天开始,毕月在哪谈事儿,隔壁休息间一定有毕铁刚和刘雅芳抱俩宝的身影。 毕月无论在哪被招待和招待别人吃饭,隔壁包间一定单弄一桌酒席,她爹娘连吃带喝外加哄孩子。 不过也是为了方便,她大多数都会选择在入住的宾馆饭厅。 毕月会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去旁边屋,她牵肠挂肚地劝道:“下楼溜达溜达吧,都没来过,当旅游了,别在屋里憋着。” 刘雅芳振振有词:“呛风冷气的,哪下子给俺们娃灌肚里风可怎么整?这还外地,有病怎么办?” “天这么暖和,哪有风啊?穿上背带,抱着出去转悠俩小时没事儿。” 毕铁刚也不同意:“你别看他们不走道,那也累,咱是不知道。他们得多睡觉,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们。” 在姥姥姥爷心中,他们不辛苦,他们也不憋屈,他们觉得娃们可遭罪了,咋摊上这样没正溜的妈呢。 给毕月气的,人家俩宝好好的,一两肉没掉还胖乎乎的,她那可是生的龙凤胎,一喂喂俩,俩宝刚四个多月啊,一个十五斤多,一个十六斤,她都怕偏胖。结果她爹娘还能睁眼说瞎话说遭罪了,娃都瘦了。 刚到成都的头两天就是这样。 或许,毕月觉得是她爹娘刚到也是不敢乱走。要不然能等第三天习惯了,老两口自个儿商量商量,她爹娘咋不用劝就下楼溜达了呢? 毕铁刚身上围着楚亦锋之前准备的“仨葫芦娃背带”,不过他怀里只背了一个,其他几个兜里装满奶瓶子、一沓子尿布、手绢、卫生纸、小儿常用药,保温壶灌着开水,乱七八糟的,还背两套俩宝的换洗衣服。 你说争分夺秒就出去溜达两三个小时,至不至于?这可真是亲姥姥姥爷。 刘雅芳身上呢,单绑个背带,背着重量较轻的小溪。 姥姥打扮是一头小弯的烫发盘起来了,上面还抹着发蜡,身上穿着毕月穿不了淘汰下来的牛仔裤、红格衬衣。 姥爷是皮鞋擦锃亮,走多远也不嫌皮鞋磨脚,穿着蓝格衬衣,衬衣卷在胳膊肘处,闺女给买的浅蓝牛仔裤,头茬白了点儿,却一点儿不影响大高个儿挺爷们的形象。 再看俩宝那打扮,萌翻个人。 天鹅绒三件套,女娃娃一套浅黄色的,里面白色夹克样式纯棉贴身衫,下身绒绒裤上绣着红脸蛋的白色猫头,外套带个帽子,帽子扣脑袋上,她正在姥姥怀里左顾右盼咬手指头。 天热了呢,外套一扒掉,很方便。 男宝宝呢。绿色三件套,要说跟姐姐有点儿不同呢,就是裤腿儿上不是小猫,是绣个小奶牛。 这四口人玩的挺好,从宾馆一下来,东瞅瞅,西望望,看什么都新鲜。 姥爷不仅抱孩子,哄娃嘴里还哼哼着大姑娘大姑娘浪:“这边的苞米已结穗儿,微风轻吹,嗳嗳嗳起热浪。” 毕月一身西服站在楼上窗口往下望着,看着她爹娘的背影,这俩人抱孩子们真走了吧,她还贱脾子倒不放心了。有人敲门:“毕总。” “来了。” 叹口气得开内部会,对方抬价,这不行啊,一到落实合同细节准保起秧子。 老两口带着俩宝看完景了,进饭店就吸引大家看了过来。 有大一些的孩子好奇的指着刚摘下小帽的楚沅溪。 等毕铁刚让小龙人再一口面,那孩子惊奇了:“妈妈,快看那,还有一个戴绿帽子的呢,他俩是一对儿。” 让人羡煞的龙凤胎。小溪却很嫌弃有人指她,一歪头,胖胖的小脸蹭她姥姥怀里。 倒是小龙人嘿嘿嘿嘿冲人傻乐呵。 有旁边桌的笑眯眯搭话:“一对儿?” 刘雅芳就觉得这时候可骄傲了,她生了一对儿,闺女也争气生一对儿,点点头。 “外地来的?” “嗯那,家是京都的。” 嗯呐?京都人都这么说话了吗?这不是东北的吗? 嗜辣如命的毕铁刚,到了这地方可开心坏了。 抱着小龙人点菜:夫妻肺片、川北凉粉、麻婆豆腐、担担面。问刘雅芳:“你吃啥主食?” 刘雅芳拿卫生纸擦桌子,头都没抬道:“我吃大米饭。哎呦我天吶,毕铁刚你就胡吃海塞吧,点那么多。你瞅你那胃要疼的,我可不管你。” “我能吃了。你别人挺多的说我。” “啊啊。”小龙人出声给姥爷证明。 辣椒的香和红灿灿,再加上绿绿的小葱末撒在上面,俩娃一齐发出唔唔声,身体直奔桌子使劲儿,小龙人瞪着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紧菜,哈喇子滴答他姥爷牛仔裤上,手背儿上,兴奋的不得了。 小溪那面儿更执着,吃不着急了,手指塞嘴里,裹的前大襟儿都是口水,刘雅芳眼瞅就要抱不住,还轻拍外孙女一巴掌:“随你妈一样一样的。” 说完指示毕铁刚赶紧给倒白开水,打算糊弄俩娃。 毕铁刚吃的头发茬冒汗,啼哩秃噜的吃担担面,等看到他家老婆子大米饭剩下了,他将剩饭倒在麻婆豆腐的盘子里,菜汤都没剩下,看的刘雅芳直咧嘴:“这大米饭可难吃了,照咱东北的差远了。我说,你可差不多点儿吧,上厕所你不嫌辣得慌?” 一句话呛的毕铁刚当场咳嗽的眼泪都下来了。 两口子这饭吃的,跟打仗似的,跟四个多月大的娃们还得斗智斗勇,即便这样,刘雅芳也挺满足,这也算出来玩一趟了。 最后一天晚上,合同签完了,大家又你好我好全都好的局面,对方招待吃火锅。 一如既往,招待方都了解了,得给毕总单独再准备个小包间,让人父母吃饭,也方便毕总喂龙凤胎。不仅如此,还得提早告诉饭店,小包间的窗户得提前打开通风,别一屋子酒味烟味的,龙凤胎受不了,孩子太小。 酒局刚进行一小半儿,余副总喝的就有点儿高了,被人频频敬酒,他不停摘眼镜揉眼睛。 毕月带来四海集团的其他六位就更是了,嗓门也高了,你握手我握手,不停重复:“咱们现在就算是一家了,到了京都,到时候楚总毕总我们一定好好款待。”等等这些客套话啊,偶尔听的滴酒不沾还吃清汤锅的毕月有点儿尴尬。 正在毕月要起身去隔壁看看宝宝们,缓缓这笑僵的脸时,包间门被人推开了。 招待方的负责人站起身,离很远就伸手:“杜总?你也在这?”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笑道:“是啊,我那面散了,听说徐主任在这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 “来来来杜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京都四海集团的毕总,那位是余副总。” 就这样,那一起坐下吧,并且重要人物还坐在了毕月的身边。 当介绍这位杜总是哪里的总时,毕月脑中有一个极快的信息闪过。 川航股份有限公司杜总,敢想敢干的有为人士,也算八十年代一代名人。这川航去年才刚刚成立。 杜总很谦虚,和毕月握手时:“久仰四海集团大名。” “杜总,我也有所耳闻您。不知什么时候开航?” “初步定明年夏季开航营运,具体时间还没确定。” 三聊两聊的,话一多,大家就熟悉了,毕月以开玩笑的形式问喝的脸色发红的杜总道:“我不太明白这里面的事儿哈,就是好奇问问。杜总,也不知和我们这种企业能不能合作买卖飞机呢?怎么个买法?我们企业是没有飞机经营权的吧?” 杜总都两个半高脚杯白酒进度了,头脑仍然很清醒。他看毕月的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四海集团是有海外背景的吧?业界无人不知,美国创天实业可是有注资的。 上升通道的川航杜总,开航在即也需要大量飞机。 要不说敢想敢干的人,他就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他认为任何时候的谈话或许都能形成契机,什么叫成功的生意人?有几个成功人士是正儿八经开会开出来的? 杜总一脸认真跟毕月讨论道:“毕总说的对。你们是没有飞机经营权。像您建议的那种,那就需要三方合同。你们联络,我们名义去购买,当然了,钱还是你们出。” 毕月马上跟上:“那我们有什么?咱们之间再签合同?所有权归我们。” “对的,咱们之间再买卖。” …… 如果毕月这趟来不是四海集团的副总,她不会受到如此的优待。 如果她是以月亮湾毕总出现,谁认识她啊?她都认识不到像杜总那个层次的。 吃饭坐主位?站门口旁听都不行,即便一屋子人说酒后醉话。 如果杜总不是把毕月当四海集团第二位负责人,他也不会把毕月当盘菜,根本和毕月谈不上那些。 他再敢想敢干吧,没经济实力聊什么都是空话。 总之,一切的一切,毕月这一刻得承认,楚亦清那女人是厉害。 跟那种级别的领导能当朋友被牵扯上,跟这种已经到达一定高度的老总们会轻松相识,平台,平台最重要。 或许,她这趟“义务劳动”会借上光吧…… 毕月坐在回京的火车上,望着窗外。 她不让孩子们吃手指,她自己却啃的欢实,眼睛一眨一眨的,心里不停重复一句话:我要那么干,我能不能作出事儿啊? 唉,随后她又叹了口气。表情一会儿一变。 多少钱是多,就她后世掌握的那点儿经济报道的小道消息,她哪里知道实际上操作起来,哪会出现错综复杂的关系。哪块搞不好,就得跟那名传奇人物一样,说进监狱就进监狱。 要不要干?天吶!她胆儿肥了吧?! 毕月用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光想想后背都冒冷汗。 小龙人大哭,喊半天了,为什么这么不尊重他?连回头都不回头,一急:“麻麻!” 刚上完厕所正开包厢门的刘雅芳惊愣原地,随后大喜:“哎呀妈呀!”喜的直拍大腿:“咱家龙龙会叫妈妈啦!” 毕月倒被她娘吓一跳:“什么会说话啊?他刚多大点儿,小人儿一个,无意识的瞎叫唤,重音儿罢了。你当他是天才儿童啊?” 第六三七章 看看谁回来了?(一、二更) 楚沅溪和楚栖梧这对儿大宝贝,他们出生前,无论爷爷家还是姥爷家就没有期待的。 但他们这一降生,谁都得靠边站,要想死个人的乖宝宝。 毕月他们前脚一走,最先不习惯的就是毕成和毕晟。 这俩舅舅都习惯回家先洗手逗孩子。 虽说半夜宝宝们哭,哭的人心烦,能给刚入睡的他们吵的不停翻身。可他们从穿棉裤的季节就习惯帮不上忙,也会披件外套跑去看看,换着法的哄,只要让抱,抱半宿都没怨言。 虽说吃饭的时候,毕铁刚和刘雅芳在饭桌上再就没问过那哥俩,什么学习成绩,什么搞没搞对象,爱咋咋地,张嘴就是俩宝。 吃饭也吃不消停,无论干什么对毕成和毕晟的态度都是:“你们对付一口吧,你们对付一下吧。”对付了好几个月,更习惯了。 俩宝一走,毕晟写作业没人影响了,他却浑身不得劲儿了。 哥俩里屋外屋的转悠,就觉得这家咋静成这样呢,少点儿啥。 毕晟提议:“哥,咱俩去看看大山哥家的娃啊?” “行啊。” 哥哥拉着弟弟去了。 人戴家更拿那外孙跟眼珠子似的。 葛玉凤那从她孙子出世一直在京都呆着,宁可跟戴家两口子因为养孩子问题生气,那都不出门,只去过毕家两次串门子。 毕成和毕晟买了一堆东西却孩子毛都没摸着,没人能信着让抱。 赵大山忙两个饭店也不在家,戴寒菲倒是看出来了,示意让抱,结果一会儿她妈抢,一会儿婆婆抢,胖小子再认生,直到毕家哥俩走,也只是看看人家孩子耍特技,会抓挠了什么的。 毕晟坐在副驾驶吐槽:“小气吧啦的样儿。当谁稀罕呢,等小溪和小龙人回来的!” 弄的毕成更理解当舅舅的心了。长大了就不提了,小时候他舅自个儿没成家没生娃之前,也没轻了抱他。 去工地给他舅夹了两条好烟,不太爱说体贴话的人问道:“这裤子不透汗吧?热不热?我那有亚麻料的,等明个儿给你拿两条。” 刘丰和有点儿受宠若惊,斜睨外甥道:“我不能再跟后屁股磨叽赶时间了,工作量超负荷容易出事儿。” 毕成很尴尬。 二十出头和十几岁的小舅舅都想宝宝们,更不用提楚家了。 楚老太太恨自己啊,她就体检那两天没看住,这毕月就作妖,卷着她曾孙跑了。 跟人掐架都不会掉泪的老太太,想孩子想的哭了好几场。她闹大儿媳,埋怨小儿媳。 闹梁吟秋一个婆婆,儿媳妇都管不住。埋怨小儿媳非得带她去体检,这回张静安也尝到了婆婆是真不讲理啊。 她还闹楚鸿天,非要让儿子给她派车、派勤务兵,送她去东北。 楚鸿天拒绝,楚老太太把她手上的小挎包嗖的就扔了过去,嘴里“你奶奶个腿儿的”也出来了。 总之,连闹了好多天,连左右邻居都知道楚家房盖儿又要被那位老祖宗揭开了。 谁不想俩宝?楚鸿天也埋怨,夜深人静面对老妻,第一次表达对毕月很不满:“她这次回来,你必须得说说她。咱儿子那就是完蛋货,指不上。她爹娘要是能管住能跟着回东北?你再管不了她,以后还有好?梁吟秋同志,你是她婆婆!” 梁吟秋嘴角火泡破了,口腔溃疡吃柿子拌白糖。 倒是配合了四天调查的楚亦清,她和王建安齐心合力劝大家,却什么消息都不敢露。 楚老太太很敏感,质问楚亦清:“你啥时候跟毕月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了?啊?” 两口子灰溜溜赶紧离开。 楚亦清面对一桌子文件,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从早忙到晚,办公室的灯经常开到后半夜。 王建安陪着,王昕童也陪着,孩子困了就去里间休息室睡觉,他们都很担心楚亦清的身体。 在接到毕月电话说合同签成那天,电话里,楚亦清没对毕月说什么,但有一瞬是沉默的,她们之间也一直靠电话指示。 而挂掉时她却跟王建安说:“感觉对不起毕月,对不起小锋,对不起……”最后一句哽咽出声:“我侄子侄女还那么小。” 再次忽然露出脆弱一面儿的楚亦清,让王建安还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搂着妻子安慰,听到楚亦清跟他说:“毕月做的很好,我亲自去也就那样了。我都做好了给人回扣费八十万的准备,只要能拿下。可毕月最终谈成只给了二十万好处费。 节省的钱…… 建安,说实话,那么大工程只要一动工就会将公司账上清空,没钱了,药厂那面还急需投入,她帮我了大忙。至少给我留了跑贷款的余地,能缓一阵。” 王建安无比感慨道:“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是一家人。” …… 楚沅溪和楚栖梧,在很多人的牵肠挂肚下回来了。 他们跟着粗枝大叶的妈妈,跑出一千七百多公里,稀里糊涂的就从四个多月大的小人儿,长成了五个月。 小溪长了第一颗牙,咬的她妈妈对她直瞪眼。 小龙人本该到了认生的时候,却因为见识、一路见了那么多生人麻木了,见谁都嘿嘿傻乐呵。 他们在下火车的时候,也从头戴绒绒帽变成了纯棉布遮凉帽。 姑姑楚亦清因为有紧急会议要召开,人未到,却先往娘家打电话告诉等着吧,一个小时后小溪和小龙人回来了,又派出三台黑色轿车停在出站口。 四海集团一名副总在挥手:“毕总,余副总。” 毕月觉得怎么像是在迎接凯旋队伍似的,回头看了眼七人团队都挺兴奋,有的也在招手示意。 毕总,她这个毕总可不属于四海,该卸任了,得让楚亦清出个解聘书,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嘛。 就连出站口的检票员都喊话道:“让一让让一让,让那俩抱孩子的先过。” 毕铁刚和刘雅芳给俩儿子背回来几瓶麻辣酱和一小袋子辣椒,以及抱着俩宝拍的几张照片。 楚老太太和梁吟秋站在毕家大门口,都没注意咋楚亦清的车去接的这种细节,大张旗鼓抢孩子。 俩人面对似是忽然间长大的萌娃们,眼圈儿发红一齐道:“让我们抱回去两天吧?啊?” 刘雅芳这次很大方:“抱吧抱吧。”她可得好好歇歇了,瞅瞅这手腕都出筋包了。 毕月和刘雅芳去了澡堂子,又搓澡又拍背。 再看俩宝,公主少爷啥样,他俩啥样。 大大的浴盆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皮球,耳边听着音乐,俩娃被梁吟秋扶着亲着洗着,他们啪啪啪拍水玩,拍的动静越大,楚老太太笑的越欢畅。 到了晚上,楚鸿天那大嗓门的笑声传到了大门口。 引得隔壁刘大鹏的妈又开始给儿子打电话催婚。 不过半夜时分,即便毕月也来楚家住了,那俩宝也不干了。 俩小人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人家宝宝们有良心着呢,姥姥姥爷呢? “哇!” “哇!” 硬生生大半夜嚎的上气不接下气,给毕铁刚和刘雅芳嚎到了楚家。 嚎的梁吟秋嫉妒的眼圈儿红了。陪着玩一天了,累的腰都要直不起来,有什么用啊?明明是她楚家的孩子,这是怎么了? 一周后,毕月才见到领着王昕童楚亦清。王昕童一口一句:“弟弟?妹妹?” 毕月很喜欢王昕童,摸着有点儿瘦了的王昕童问楚亦清:“你那就算彻底没事儿了吧?” 楚亦清本来逗孩子还一脸笑容,等被问到这事儿,她又微扬着下巴道:“放心吧,我前脚被接受调查,后脚有的是人怕我有事儿,比我自个儿还担心。” 毕月贼膈应楚亦清这态度,什么人呢,起身就走。 是,全是家里人跟你糟心。装啥啊?谁不知道谁啊?就你那账上快空了吧? …… 六月份,梁笑笑在毕业前去了趟山西看毕铁林。 等她回来时,毕月和梁笑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柳树成荫,听着笑笑在感叹道:“一年前,月月,我还在这劝你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呢,你可真棒,什么都没耽误。” 毕月心想:是啊,她可真强大。不过谁苦谁知道。 看了眼梁笑笑那冒光的小脸,她再看看自己这形象,唉,还奶孩子呢,难道就这五大三粗的形象迎接大学毕业? 两个人围着池塘散步。毕月茬了好几回话题都没茬开梁笑笑秀幸福。 什么毕铁林带她去打野味儿,那么忙还陪她玩。 什么毕铁林带她放风筝,风筝上写着梁笑笑。 梁笑笑夸张到给毕铁林洗衣服都能感觉到幸福,这事儿也能拿出来分享。还跟毕月握拳发誓,她要学织毛衣了,没课的时候给毕铁林要织一套。 最后神秘兮兮地给毕月拿出一张存折:“毕铁林给我的,让我买房子。” 毕月抿抿唇没吭声:好哇小叔,工程款一推再推,说要有大动作开大矿。看来爱情真的很美妙。 毕业季来了,梁笑笑留在她实习的学校。她跟毕月勾肩搭背了这么久,但很奇怪的是,她还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学生。 毕月呢,让很多人感受很复杂。 坐在师大的礼堂里,望着校领导讲话,看到班长何卓尔作为毕业生代表宣誓,她哑言一笑。 她都没注意到周边很多同学在偷着议论她,说她从瘦巴巴变成膀大腰圆的形象。 梁笑笑每每听到也不再争辩,她笑眯眯看着舞台:亦如这些同学也不会知道毕月是毕总了,他们的身边坐着“总”,三年五年后见。 离开学校前,当毕月见到见到对她有很大帮助的李永远老师时,倒是有了一丝感伤:“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虽然你大一大二没考过第一,我却觉得你是好学生,特别好的学生。 自从你兴冲冲、偷偷摸摸塞给我麻花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打架,无故旷课,上课不专心,搞特殊开车上学,穿奇装异服,你还说考第一就考第一了。 听说你实习的学校对你的反馈也是表现优异。 但毕月啊,我怎么都觉得你跟优异的学生不搭边儿。” 李老师说到这停顿了下,拍了拍毕月的肩膀,忽然握拳鼓劲道:“我希望从你迈出校园开始,优秀沾在你的身上。” “老师,月亮湾大酒店是我开的。再一年,一年后你一定能在报纸上看到。” 李永远当即愣住原地。 毕月就在李老师的愣神表情中倒退着走路,一脸笑容边走边双手挥动:“我会回母校看您的。” 李永远望着离去的车影,她好像还能听到毕月和梁笑笑的笑声,终于换了表情。 这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好像有预感:今天的毕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毕业生,或许等再回来那天,真的能成为她的骄傲。 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六十周年这天,楚沅溪和楚栖梧六个月了,六个月没见过爸爸一面。 毕月特意去了邮局,买了四套当天发行的邮票。 一套送给公公楚鸿天,梁吟秋将这四枚邮票和军功章放在一起。 两套留给孩子们。 还有一套,毕月抚摸着那标识军魂、陆军战士、海军战士、空军战士的邮票,打算送给她望眼欲穿的爱人。 大概是在八一建军节这特殊的日子里,火车上发生的感人的一幕。 老百姓中也不知是谁带头的,车厢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献给这些身穿夏季常服,家在京都的军人。 而这其中,就有楚亦锋和乔延。 一个个晒的通红的大男人,面对什么残酷的景象都能面不改色,倒是面对这掌声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百姓们喊话:“感谢人民子弟兵!” 乔延只会朴实的回句:“应该的应该的。”他和楚亦锋下火车时有点儿结伴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出站口,乔延一露面,扎着两个小吊辫儿的小女孩儿就奔跑了起来:“爸爸爸爸。” 乔延一把抱起女儿,狠狠的连亲了几口就不顾形象让女儿飞起来,眼睛却瞅着妻子,赔笑脸憨憨道:“辛苦了。” 乔延妻子笑着瞪了丈夫一眼,然后对楚亦锋说:“小花上学多亏了弟妹。” “嫂子,应该的,改天一起吃饭,那我先走了哈。” 说完,楚亦锋就开始拎兜子狂奔。 不看见小花还好点儿,他闺女儿子长什么样儿了? 第六三八章 从小两口变四口(大章) 楚沅溪和楚栖梧过了六个月后,在他们麻麻眼里就像要作上天样就是不能打,憋的毕月那小暴脾气几次暴走离家。 他们从会翻身就再没有乖乖平躺过,满床打滚,求知欲很强烈,逮什么抓什么。 不仅如此,脾气还随他们爸妈。要脸儿,不准人说。 姥姥要是敢拦着抓东西限制他们的自由,他们会嫌弃地翻个身轱辘到边,还会讨厌姥姥会儿。 怎么表达不满呢?在姥姥喂辅食的时候,巴掌将饭碗打翻。 小龙人有时候还会看点儿眼色。 对比弟弟,姐姐小溪就不行了,那简直是欺人太甚。她不仅记仇,她拍翻了还会咯咯笑且大叫,回回都气的刘雅芳边捶腰边骂道:“你个小东西,跟你妈样样的,你要累死姥姥啊!” 总之,他们成长飞。不但新增了很多技能,而且精力旺盛。 再也不是从前那两个乖乖睡十五六个小时的好宝宝。白天哄睡只眯瞪半小时,然后就醒。那是睡觉吗?那是打盹。 到了晚上更难哄。 赵大山家宝宝是晚上十点就差不多睡熟了,宿没啥事儿。 毕月家这俩,大半夜揪过两个舅舅头,揪过姥爷的耳朵。 到了奶奶家更没出息,比爷爷睡的晚也就算了,姐弟俩还起左右开弓,啪啪啪拍过爷爷几个大嘴巴子。 所以半夜时分这个时间段,毕月在娘家在婆家都疯过。气的她面红耳赤多少次呵斥过:十点了,楚沅溪,楚栖梧! 结果俩宝扭头瞅瞅,然后就跟没听着似的继续玩。 毕月也挺服气,睡多晚不打紧,俩宝早上睁眼可准时,就跟签到似的,六点钟要是敢让他们喝不到奶奶,哇!哇!二重唱开始。 要说养孩子都是烦恼吗?怎么会。 这俩娃的长相就是男女老少通吃的必杀技。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让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小溪眉眼长的像姑姑,小嘴长的像妈妈。 小龙人就是楚亦锋小时候的翻版。 引得梁吟秋多少次感叹让刘雅芳都不避讳的翻白眼:我们楚家孩子,长的最漂亮。 他们胖的啊,抓不到脚趾,七月二十六号这天,还被他们妈妈给剃成了秃老亮。 楚亦锋放轻动作推大门,放轻脚步迈进院子。院子的长杆上搭着他剪的那些尿布。 看到这尿布跟五彩旗似的飘扬,心砰砰乱跳。 进院子就听到丈母娘在骂他孩儿。 刘雅芳抱着小溪蹲在地上给洗屁屁:“脏不脏?你闻闻臭不臭?啥你都抓,我就错眼的功夫啊。你这么淘随你爸吧?啊?你个小丫头片子,那是粑粑。” “麻麻麻麻麻。”小溪咯咯笑,还扭头看她姥姥的嘴型,想要认真复制对话,但叫不出,急坏了,大喊大叫道:“哒哒哒!” “不是哒哒,是粑粑。” 小龙人光个腚,副大爷样靠在婴儿床沿那坐着。他比姐姐强,没拉屎也没用手指抠,因为人家还没到点儿呢。 不过坐着也不老实,小龙人又试图想吃自个儿的脚趾,身体团个团儿,听到姥姥骂姐姐,他接话道:“babababa。” 门口传来兜子掉地的声。 那喊叫声这是儿子?儿子会叫爸爸了?毕月,毕月…… 刘雅芳还跟外孙女唠呢,根本没听着。背个身蹲在那:“小丫头咋没弟弟学话快呢?嗯?小溪?哎呦,姥姥闻闻香不香?嗯,不臭了,我大宝贝最香了……” 小龙人耳朵好使啊,他听着了。 瞪着和楚亦锋极其相似的眉眼,歪头看门口,提醒姥姥来人了,别是坏人啊,喊道:“粑粑!” 刚进门就被叫爸爸,叫的楚亦锋心口紧热,表情瞬间僵硬。 “小龙人也要拉粑粑啊?啊?龙龙?” 小龙人坐直身体了,不玩脚了。他靠住床沿,急了,姥姥咋听不懂话呢。冲楚亦锋喊道:“啊?啊!”脸你谁啊的表情。 “妈,我回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妈,吓的刘雅芳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又将香喷喷的小溪扔水盆里:“哎呀妈呀你咋回来了呢?啥时候回来的啊?走道咋没个动静呢?” “妈,我刚到。” 楚亦锋说完就迫不及待几大步上前,他站在婴儿床边和小龙人对视,小心翼翼唤道:“我是爸爸,儿子?儿子,小龙人,楚栖梧?” 这话说完眼圈儿就红了。 这给小龙人吓的。他是叫楚栖梧,可这人咋见到他就哭呢?谁啊? 吓的小胖孩儿没坐住,身子歪就撂倒了。楚亦锋顾不上激动,赶紧要伸手扶。 刘雅芳吸了吸鼻子,抱着外孙女爬起身,强咽下难受,替闺女委屈啊。 这啥丈夫啊?六个月才回来: “不用扶他,骨碌就好了,现在可淘了。不像刚生那阵儿啥啥不会,那时候毕月那罪遭的呢!” 楚亦锋脸色通红:“妈,对不起,也对不起……”抿紧唇角说不出话了。 “唉,算了,啥对不对得起的?家人,都你俩孩子。就是谁吃的辛苦多点儿,过去了。回来就好。” 刘雅芳说完赶紧将小溪也放在床里,出去给楚亦锋舀水洗手。 小溪问楚亦锋:“呀呀呀呀!” “妈妈给改成了小溪是不是?楚沅溪,我是爸爸,能让爸爸抱抱吗?” 楚亦锋都不敢直接碰孩子,就怕哪块给这对儿胖娃娃碰坏了。 小溪仔细看了看楚亦锋,忽然就变的很烦躁。低头和弟弟说了堆外星语。 小龙人歪头看眼姐姐,又和他爸爸再次对视了两眼,随后不敢兴趣了,歪头也冲小溪哇啦叽咕的说了堆外星语。 最后姐弟俩不愧是龙凤胎,那人爱谁谁。 个拿起红色小象,个抓住黄色小鸭子,俩宝给玩具起捏的嘎嘎叫。 楚亦锋有些拘谨的看着面前俩娃。 他觉得简直太神奇了,刚才儿子闺女是在对话? 等刘雅芳端着脸盆进来,看到楚亦锋那傻样后,脸骄傲道:“大妮儿伺候孩子还成,养的他俩皮实着呢。咱娃认人但不认生。咱娃也比别人家孩子强,吃着母乳还用奶瓶喝水,从不大点儿就开始训练,不像人家那孩子似的,吃母乳不喜欢用奶瓶。” 楚亦锋从看到孩子们,眼睛就没离开过。提着心就怕他们把着扶手掉下来,包括洗手也在时刻观察。 再次强调道:“妈,太谢谢了,真的。毕月那么好,两个孩子您照顾的也好。” 刘雅芳就等着这句呢。她不在意姑爷领不领她的情,她在意姑爷得知道她闺女好,要好好待毕月。 不过家人,听这口句谢谢啥的别扭。 缓过心里不平衡和激动劲儿,刘雅芳这时候再认真瞧瞧女婿,这看不要紧,咋又黑又瘦呢:“你洗完抱孩子吧,没事儿,硬抱也不哭。 我赶紧打电话,让毕月和毕成回来。他俩大学毕业了现在全天泡在工地那。让你爹也抓紧回来。 你瞅你瘦的,想吃点儿啥啊?” 坐在沙上摸起电话,刘雅芳还继续问道:“你爸妈知道你回来没?” “谁都不知道,刚下火车。妈,您先告诉我咋抱啊?”楚亦锋眼神四下寻找,抄起个枕头说道:“我先拿这个练练手。” …… 工地: “姐!” 毕月戴着安全帽,拧眉看工房方向:“啥事儿?” “我姐夫回来了。” 嗯?啊? 毕月都有点儿不可置信了,当即木在原地。 毕成不明白,他姐啥意思啊?盼着盼着怎么又不着急了呢:“走啊?” 毕月脸色微红:“那什么,我消消汗。”又很嫌烦摆手道:“你车上等我吧。” 毕成前脚走,后脚毕月赶紧翻包,她拿着小镜子在照:天啊,晒黑了,她还这么胖,百四十二了,还没有减肥成功呢。 低头两手掐了掐肚子上的肉。心情当即有点儿紧张、有点儿浮躁。 …… 毕月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男声在跟俩孩子唠嗑,那声音极其温柔,连跟她都很少有。不停重复句话:“爸爸回来了,想不想爸爸,嗯?” 她透过窗户还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怀里起抱俩,每重复完遍,他就亲遍怀中的孩子们。 小龙人趴在楚亦锋的肩膀上,眼睛亮:“啊?”跟毕月打招呼。 小溪嗖的看过去,立刻兴奋的大叫:“哒哒哒!” 楚亦锋脊背僵,也转头看了过去。 …… “侄媳妇,我大孙子回来啦?搁哪呢?”楚老太太头盘的锃亮,拎着小包跨过门槛大嗓门喊道:“我孙子呢?” 还没等刘雅芳回答,客厅里传来两个胖娃娃的大哭声。 俩孩子很少这么哭。这回刘雅芳也顾不上拦这个拦那个不让进客厅了。 楚老太太也从大孙子变成喊曾孙子了。 结果几个人着急忙慌刚跑进屋,随即看的心里都是叹,站住了脚。 那对儿小夫妻外加俩穿红肚兜的宝宝,四口人抱在起哭。 第六三九章 回来了,不同了(大章) 楚家和毕家聚餐,没有选择在毕家那个小四合院里。 一是刘雅芳伺候了一天孩子们,再做这一大帮人的饭菜,那得累死个人。 二嘛,这不是那小两口都要脸儿嘛。被人抓包抱头痛哭,怎么都觉得不好意思。换个环境,人再一多,你几句我几句的,也就可以自然而然装什么都没发生了。 会所门前,楚老太太被毕月扶着坐进了轿子里,两个戴小帽的大胖娃娃比祖奶奶还高兴。 兴奋的小姐弟俩在他们爸爸怀里乱蹿,羡慕祖奶奶坐大红的轿子,叽哩哇啦不停说外星语还流哈喇子。不会指人,脖子使劲儿。 楚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在轿子里挥动她的小手包。 毕铁刚也两手背在身后,边笑呵呵瞧着边和大家伙说:“也就亦锋回来吧,能一块堆儿抱俩。这俩小东西啊,一般人抱不住了。” 而刘雅芳也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园子长廊那有人在喝茶水,穿着旗袍的大姑娘还在前面不远处引领一伙人,秋千那也有几个女人在说话,惊讶道:“哎呀妈呀,真有人来这吃饭啊?我还惦记这么贵谁来啊?这咋有钱人这么多呢?你说平时也看不出来啊。” 梁吟秋听到这话又傲娇了,冲前面抱俩胖娃娃的高大背影扬了扬下巴:“亲家母,我跟小锋亦清啊,操心的都是别的事儿。就这挣钱,我根本就不用过问。” 刘雅芳可捧场了:“那这是随你啊。” “谈不上,我和老楚都不行。是我爷爷、我父亲,包括我哥哥,那真是一代一代的生意人。我哥刚五六岁,我父亲就教他打算盘。” “那这是随姥姥家人!俺家那俩,现在看是随他们叔?反正我家铁林啊,前些年那是点儿背,没赶上好时候。也备不住该着有那么一劫。你再看看现在,那可是没人帮啊,跟你们还不一样。俺家哪有钱给他做买卖?硬趟过来的。” 两名母亲话可多了。 刘雅芳一路走过来说些陈芝麻烂谷子。 梁吟秋一路走过来还简单介绍了下她梁家的历史。 十六人的圆桌前,大家慢悠悠前脚刚晃悠进包房,后脚被毕月打发走的毕成就给他舅两口子接了过来。可见,收拾俩宝出趟门多费时间? 刘丰和下了车,手上还拿个湿毛巾紧着在擦身上的灰儿。 你说还在工地干活呢,那能是啥好打扮?着急忙慌的,这大外甥也不给他时间收拾。 这扯不扯呢,就这形象来了,多丢外甥女脸。 舅妈顾不上自个儿,一门心思不能让自己男人丢脸。蹲在刘丰和的脚边儿,又是用唾沫给擦裤脚边,又是两手使劲抻给拽裤脚子。 在毕成一遍一遍强调自己家没事儿中,两口子这才算忙活完跟着进院儿。 脚前脚后,紧接着王建安和楚亦清并肩走进院儿。 王昕童有点儿苦夏,也或许是他妈妈前段日子病了,孩子长心瘦了些,在前面腾腾跑,离很远就喊道:“小溪小龙人!” 楚亦锋抱着俩宝站在窗前,低沉的男声里充斥浓浓的笑意:“听听,谁叫你们呢?嗯?” 这些人再一进包房,满屋里都是说话声。俩宝闹的更欢了,王昕童再挠他们胖脚丫,就是他们爸爸摘掉背带也有点儿要把不住了。 王建安带着毕成和毕晟,跟着佟管家去了后院儿搬沙发。 刘丰和和毕铁刚小心翼翼将屏风刚撤掉,外面王建安就喊道:“来个人搭把手!” 两个一米多长的沙发对着一摆,毛毯一铺,刘雅芳将宝宝们的玩具都掏出来要扔上去了,楚亦锋赶紧制止道:“妈你等会儿,把咱家那床单先铺上。这毛毯上都是毛,抓下来吃肚子里呢。” 刘雅芳低头撇撇嘴。你没回来也那么地儿了,你儿子闺女吃啥都不道,这又事儿了。 最后菜全都上桌了,楚鸿天姗姗来迟,进屋就举杯:都在酒里了! 奈何他儿子不配合,楚亦锋在他爸讲话的时候,不停的往毕月饭碗里夹菜,还在小声咨询道:“咱家孩子吃啥?” 毕月哭的有些微肿的大眼睛,略嫌弃地看着面前冒尖儿的饭碗。这还有个瘦吗? “没到点儿呢,等会儿让后面煮点儿烂面条,一小碗儿就行。晚上八点多钟我再喂他们。” “那你多吃点儿。”楚亦锋继续夹菜。 “我说你们小两口?这都看着你们呢。”楚鸿天杯举半天儿了。 楚亦锋这才意识到,端杯马上怂道:“我酒量不行,爸,我半开吧?” 楚鸿天和毕铁刚碰下杯,大嗓门道:“我家这小子一点儿不随我。哪有当兵的不能喝的?还有我家另一个小子……嗳?小慈你咋下桌了?不吃啦?” 楚慈弱弱道:“我看着小溪他们啊。” 刘雅芳一把拽住楚慈胳膊:“这么老些人,不用你看着,快点儿吃饭吧。哎呀这孩子长的可真好。他大我家狗蛋儿大?” 围着酒量这话题大家伙也能说一会儿。楚亦锋却忽然说了一句:“我不行我姐行啊。” 就这一句姐,王建安不用看他媳妇脸,光盯着手都能看出激动了。 楚亦清脸色微红,马上端起白酒杯回道:“对,我行。来,爸,妈,叔婶儿,那是舅吧?舅妈,咱都举杯!” 毕月瞟了眼楚亦清。她发现她那大姑姐有时候跟傻狍子似的,经常干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大包大揽、大手大脚的撒钱,却人嫌狗厌的。可见就是为人处事差劲儿,瞅瞅混的。 不过她闺女……那小溪啊,哪是长相随姑姑,跟楚亦清关系那才好呢。你说几个月的小娃娃能记住啥?可每次见到楚亦清都兴奋。只求性格别像姑姑。 楚亦锋一声姐出口,他姐都恨不得豁出去了。他可方便极了,也挺忙。 耳朵听自个儿妈和丈母娘说孩子们的事儿,从出生那天到不大点儿怎么伺候的,一直到现在都喂什么,怎么喂,几点喂。 他手上也挺忙活。给毕月扒虾夹菜,不夹菜的时候在桌下捏毕月左手、挠手心、拉小手指。眼睛得紧盯着在沙发上噢噢直叫唤的胖娃娃们。 最忙的还是心。几种感受拉扯着,一点儿一点儿消化着,最终化为一个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啊,咱们大家伙都生猛海鲜的,我们家小公主小少爷就吃烂面条? 毕月眼里的笑意恨不得倾泻而出,可表情却是拧着小眉头,仰头看忽然站起的丈夫:“你怎么了?好像很聒噪呢?” 大掌拍怕毕月后背:“不行,我得给他们张罗点儿别的去。媳妇,你吃哈,多吃,你一点儿也不胖。” 楚亦锋都出包房了,毕月才反应过来。她也没问他胖不胖啊?他那么说,那不就是看出她很胖很胖嘛! …… 楚亦锋蹲在沙发边儿,拿着小咖啡勺准备喂俩宝贝。 毕月也坐在沙发上,她自个儿嘴里还嚼着饭,将手中的橡皮小黄鸭挤压的嘎嘎响,抱起女儿哄道:“爸爸喂饭饭了。尝尝?尝尝香不香?” 包厢里瞬间很静,都在看他们四口人。 梁吟秋到底憋不住了,还是不放心问道:“小锋啊,鱼刺挑净了吗” 楚亦锋头都没回:“就鱼肚子那块肉,我碾碎的,放心吧妈。” “哎呦,这个邪乎劲儿。”刘雅芳也扭身看俩胖孩子:“上午我就整点儿蛋黄羹,到这时候了再整点儿苹果泥烂面条啥的。这还蒸鱼泥了!我喂啊?” 楚亦锋很执着举着勺子等着,不强迫孩子们会张嘴,看着他们跟毕月在笑、在哇啦哇啦沟通。 毕月劝:“是你那勺子不对。不是我们平常用的是不是呀?” 还是小龙人给面子,主要是他妈妈没抱他,抱的姐姐。 他又蹭啊蹭的,被爸爸扶了一把后,大爷样的靠在沙发上坐了起来,小龙人斜睨一眼他爸爸的手。 梅子青茶杯装着白色的鱼泥,小龙人控制不住又瞟了一眼,这才拿不住手里的小象,口水一滴两滴的掉在背带裤上。 小男娃张嘴了,屋里更静了。 再看那胖小子吃了一口后,忽然瞪大眼一愣,和楚亦锋对视。一脸:“哎呀妈呀,这是啥啊?味儿还怪好的呢。” 包房里立刻响起几个大人的笑声和鼓掌声。 楚亦锋激动。 看看,傲娇的女儿也在和弟弟叽哩哇啦说了两句后,坐她妈妈怀里不老实了,冲他喊道:“啊!呀!” 闺女一勺,儿子一勺,爸爸被俩宝承认,终于成功的迈出了一小步,喂完马上感情不一样了。 楚亦锋兴冲冲的还要再喂,毕月摇头了:“不能吃了,别给撑坏。” …… 池塘前站满了楚家和毕家人。 管家关叔负责安排队形。 楚鸿天和毕铁刚都顶着一张喝的通红的脸。建军节,楚鸿天今个儿真是破例抽空来的,一会儿就得走,并且还得带走梁吟秋。 八一这天,在名为月满西楼的会所里,诞生了楚家和毕家的合影。 楚老太太坐在最前面。 楚亦锋和毕月,一人抱一个站在她的身后。爸爸抱小溪,妈妈抱小龙人。 这照片里的楚亦锋和毕月,一个又黑又瘦,一个是一百四十二斤的大胖子。 俩胖娃娃呢,长大看到时气坏了,妈妈为什么要给剃成秃头? 至于其他人,毕家两口子没穿最好的新衣服,毕成和狗蛋儿那对儿兄弟,不约而同脸上还长了青春痘。 楚亦清脸色有疲态。王建安伺候媳妇,头发一直都忘了剪,略长的形象。 舅舅和舅妈那就不用说了,紧着藏在后面,就怕照到破衣服。 只有楚慈看起来像样。但遗憾的是他妈妈那个新闻出版署才成立不久,还在加班中,人没到。 他和王昕童分别蹲在楚老太太的脚边儿。 所以说这张照片里,每个人都不是最好的状态。但挡不住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到位。似是在祝福天下所有的一家人,一定要相亲相爱。 照片一照完,刘雅芳就催促:“亦锋啊?你不是要回你那房子取欢喜衣服吗?大妮儿,你跟着去。”偷摸还拽了把她闺女,极其小小声叮嘱道:“我和你爹抱着孩子们,坐大成车回去。” “娘!”毕月脸和脖子都红了。 刘雅芳发现她闺女该干正经事儿不干,不让干瞎嘚瑟,总跟人差股劲儿。 倒是楚亦锋,跟顺风耳似的。丈母娘和媳妇都躲挺老远说悄悄话,他都猜到说啥了。脸不红心不跳,几大步上前,毫不避讳搂住毕月的肩,大大方方道:“爹,娘,那我俩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 王昕童坐进车里也不老实,趴车窗喊道:“舅舅羞羞!” 人家孩子说的是搂舅妈肩膀,结果成年人们思想复杂,秒懂。 王建安那脸红的,被楚亦清呵斥:“你行不行啊?这么宽的道倒不出去?快点儿啊。” 第六四零章 呆呆的父母 红灯亮了,银灰色轿车停了。 楚亦锋忽然斜着身子,一把搂过毕月,亲楚沅溪和楚栖梧啥样他亲毕月啥样。 对着毕月的脸蛋儿狠狠的亲了一口。 那响亮亮的亲声,立刻给毕月亲的再没心思焦虑身材问题了。 她偷偷斜睨楚亦锋一眼。 那人亲完他就松手,还一副跟啥事儿没生的样子,面无表情盯着红灯变绿灯。 可就这面无表情才吓人呢。咋跟狼似的呢? 很久没开窗换空气的屋里,还似飘散着一股灰尘味儿。但俩人却顾不得了。 毕月的鞋,门口一只歪在那,脚上一只,鞋都没脱完呢,楚亦锋就扑了上去,将毕月按在了墙上,满脸涂口水。 额头、鼻尖儿、脸蛋儿、耳唇、耳廓、脖子,一套顺下来只用十几秒,马上堵住微张的小嘴。 毕月也双手抚摸楚亦锋的眼、眉、脸,最后翘脚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 男女合在一起浓重急促的呼吸声、口水交换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儿房间。 犹如房间里有音乐在伴奏般,从门口开始,两人似要镶嵌在对方身体里一样在旋转再旋转,一路旋转到卧室。 茶几的旁边,遗落着毕月的另一只鞋。 砰的一声,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没几秒钟,毕月的一只脚就搭在了楚亦锋的肩上。 女人早就神志不清。 男人又再次等到了让他最兴奋的时分。 两个人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言语,他们也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这一刻的美妙。 浑身颤抖毕月,感觉自己像过电一样。 古铜色肌肤上满身是汗的楚亦锋,舒爽的毛细孔全部打开,感觉自己怎么都要不够。咬紧牙关,心里就一个念头:身下的毕月怎么都让他抛不开放不下。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在最后一刻时,彼此拥抱的更用力,楚亦锋才抱住那个能让他疯狂、能吞噬掉他的脸庞,低吼道:“爱不爱我!” 毕月是尖叫着喊出“爱”字。 随后俩人都是一软,瞬间没了力气。 毕月以为,这就可以了,真的可以了。再下去她会死的,她真的没劲儿了。 结果等她被抱到浴室中,刚脚底有根儿靠墙能站住时,在迷蒙的水雾中,她看到了楚亦锋小腿上那碗口大的疤痕。 毕月全身瞬间充满力气,她忽然一把给楚亦锋按在了墙上,两人角色对换。 楚亦锋还在开玩笑道:“胖是不一样哈?” 毕月此时已经蹲下身,再抬头一脸泪痕:“我生孩子那阵儿,你受伤了?才没回来?还不告诉我?我整个月子,你妈都没出现,是在照顾你?” 水流声那么大,却盖不住毕月的哭声。 楚亦锋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用手指小心触摸他伤腿的媳妇,他说不出话了。 毕月也不需要他说,什么都明白了。她忽然凑近那伤腿,团成一个团儿,一口接一口的亲着,像楚亦锋刚刚在吻她那样,将心疼和难过都化在那些吻中。 光滑的脊背,妻子微胖的身材,被水龙浇湿的长伏贴在脸上、他的腿上、散落在地上。再加上那小心翼翼吻他的动作,楚亦锋一把拽起毕月。 这第二次,两个人似在耳鬓厮磨般,放慢了度…… 男人咬着毕月的耳廓低低道: “我的月亮现在胸变了,有肚子了,腿也粗了,脸也胖了。但那算啥?将来还会长皱纹,牙掉,头白,长老年斑,,走路不利索了。” “嗯,可你会更爱我的。” “对。”楚亦锋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两个大拇指不停搓弄着毕月胖胖的脸颊,他用着很肯定的语气道:“你是我楚亦锋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是我孩儿他妈,就这俩身份,你就是胖到一百八、将来走不动道了也是最美的。”又非常干脆吼道:“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你也要做我妻子!” “好!”毕月答应的声音比她闺女小溪还天籁。 “月月是我的大宝。” “小锋是我们家大大宝。” ……再看毕家。 毕家那石英钟,从八点划到九点,九点划过十点,十点一过,刘雅芳开始频频斜睨那钟表叹气。 小溪和小龙人哭了两场了,从来晚上没离开过妈妈。放声嚎,嚎的他们的俩舅舅都快哭了。 大儿子那么不爱说话的人拌鬼脸,小儿子大夏天披个床单子拿个木枝子,一身汗演武侠片,最后都倒立了。 嚎的他们姥爷去大门口多少回。 盼啊盼,干等等不回。 十点眼瞅着要奔十一点去了,刘雅芳的心理不再是鼓励闺女该干啥干啥去了,而是心里骂着:有没有正溜?啊?咋当爹妈的?要饿死俺们啊? 这俩娃刚歇了哭声没多大一会儿,哭的还直抖擞呢。 毕铁刚双手背身后气哼哼进屋:“喂没喂点儿别的?” “一人喂口苹果泥。不能再喂这个了,那亦锋五点多钟都喂鱼泥了。” “给冲奶粉。” “不喝。哎呀你可别围着我们绕,绕的我这个脑袋疼。用奶瓶子喝水行,喝奶粉能尝出味儿不对劲儿。” 屋里正说着话呢,毕家墙头出现毕月的身影。 毕月趴在楚亦锋的肩膀上,两手抠着墙砖:“你再使点劲儿我就上去了。” 楚亦锋那汗珠子浸透了身上的t恤衫。心话了:媳妇啊,你现在可不是九十多斤。 “嗳?媳妇,别揪我头。” 毕月脸憋通红费劲巴力的终于骑在了院墙上,楚亦锋在下面深深倒口气儿,这才往外撤了几步,几步助跑两手一撑就上了院墙。 他刚要嘱咐毕月:“等我先跳,你就放心往下跳。” 客厅出来人了。 毕铁刚服了,还给他吓一跳。看清那一刻也要气懵了,严肃道:“你俩有病啊?大门不走爬墙!” 毕月坐在墙头上弱弱回道:“你不是九点半就插大门吗?” 楚亦锋……“爸,怕敲大门给孩子们敲吓着了。” “ 第六四一章 谁是谁的玩具(大章) 毕家小院儿,连着客厅的那个卧室里传出毕月的低喃:“噢,不哭不哭了。瞧瞧都给我们哭冒汗儿了是不是?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哭啥?小可怜样儿吧。” 毕月抱着女儿满屋子乱晃悠,哄着宝贝睡觉。 楚亦锋模仿毕月的样子,抱着他儿子在后面跟着。抿了抿唇后也开口说道:“一个男孩子那么爱哭?哭瘦二斤吧?来爸爸看看,气性还挺大。你姐是显性的,你是隐性的,一个个都是臭脾气。” 刘雅芳趴在她那屋窗口探头望,望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管。他俩自个儿哄去吧。” “人俩人也没让你哄。痛快睡觉。”毕铁刚将他茶杯里的茶叶沫子倒在脸盆里。 刘雅芳继续嘀嘀咕咕道:“哼,反正我今天是不扯他们。一天天赶上给我生的了,啥玩应呢。哭也不管,换尿布自个儿整去。” “快别磨叨了,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转悠。” 躺下了,刘雅芳又忽然一叹:“唉,也不知亦锋会不会换尿布,行不行?要不然一宿起来四五次,遭罪的还是大妮儿。” 毕铁刚彻底烦了,翻个身给他老妻后背看:“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不放心你去吧!” 刘雅芳这才不吱声了。 夜晚的毕家小院儿很静。 没一会儿的功夫,毕晟那屋的灯先灭。小舅舅的心里话:可要累死他了。 毕成拿着脚巾擦完了,将一页没翻看的外语工具书往枕头下一塞,也将台灯关了。 然后是父母那屋传出毕铁刚震天响的呼噜声。 刘雅芳侧躺着,在夜色中露出一脸嫌弃。她现在都不习惯回自个儿屋睡觉了,膈应死孩子他爹的呼噜声。 最后才是毕月拍孩子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微张着嘴睡的呼呼的。 楚亦锋放轻动作给毕月搭上毛巾被。 心疼了,今天要累死他媳妇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两边的婴儿床,这才关灯。他也挺累,坐的硬座回来的,这时候才算直直腰。 楚亦锋没过一分钟就进入了深度睡眠。只不过感觉没睡多一会儿就…… “哼唧哼唧。”小龙人醒了。 楚亦锋耳朵一动辨别出声来源,腾的坐起迅下床。在黑暗中一手摸他儿子屁股,一手放在唇边:“嘘!”然后才开始笨拙的换尿布。 大概是这嘘声太奇特了,跟姥姥和妈妈的不一样,很少在换尿布时会哭的男娃娃睁开了眼睛,慢慢咧嘴,刚要哇哇表达悲伤,楚亦锋一把将小龙人抱起。 连个灯都没开,像是练过凌波微步似的,一晃神就瞬移进客厅。 男人大掌轻抚有力,蜷缩着身体来回晃悠,用着气息趴他儿子耳边轻哄:“爸爸,是爸爸。小龙人不哭。小龙人是我的乖儿子,跟爸爸很好是不是?爸爸带你游山玩水过,记不记得啦?” 半夜三更,楚亦锋哄儿子哄的,越说越邪乎。 小龙人换好尿布刚睡熟,小溪又开始哼唧上了。楚亦锋颠儿颠儿再跑到小溪那,如法炮制,凌波微步干脆移出去换尿布:“爸爸的小公主,爸爸的乖闺女,谢谢你让我当爸爸。”等等一大堆,变身话痨。 这第一次龙凤胎醒了,楚亦锋还不知道是几点,就知道毕月没睡多一会儿,不能吵醒她。孩子们也不是饿的事儿。 他两个哄完后,感觉自己又没睡多一会儿,这咋哼唧声又出来了呢? 黑暗中的房间正在表演快进模式。 小龙人,小溪。小溪,小龙人。换尿布轻哄,哄完轻拍。 三点多钟,楚亦锋这次小心翼翼解开了毕月的睡衣,给他媳妇俩胸释放出来。 再小心毕月也醒了,只是哑着声音没睁眼,迷迷糊糊道:“娘,几点了?” 楚亦锋先将儿子放在毕月的身边,毕月非常自然的搂住就喂,整个动作如同青云流水般流畅,仍然没睁眼,整个儿人是懵的状态。 儿子完了再闺女,小溪根本不饿,咬着玩了一会儿就睡熟了。咬的毕月微皱了下眉头嘟囔道:“娘,抱走吧。” 楚亦锋把俩宝安顿好了,这才轻手蹑脚的重新爬上床。手背搭在额头上,眯瞪过去前,他心里装满对丈母娘的感谢。 有些事儿无须多问了。 就媳妇这本能表现,可见丈母娘为了让人家闺女也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一宿得起来多少趟,白天还得看孩子。 毕月在五点多钟浑身倍懒的翻了个身,全身像是要散架子了似的,迷迷糊糊中还问自己:怎么胳膊腿儿这么疼?啊,对了,楚亦锋回来了,楚亦锋……瞬间睁眼。 毕月瞪眼看棚顶,愣神几秒后,又想起一事儿。她一宿没醒?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慢慢转过头看向身边,旁边躺着一位四仰八叉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可就这一眼,给毕月吓的嗖的坐起。 楚亦锋声音里充满浓浓的睡意,微眯眼睛看毕月:“几点了?” “楚亦锋,你这是什么啊?” 媳妇太惊讶了,生啥了? 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怎么了?”自个儿也爬了起来。 现毕月瞪着大眼睛,手指指他胸部,低头一瞧,楚亦锋非常随意的往下撕身上的胶带。 他的身上用胶带绑个小号奶瓶,奶瓶里还有点儿水,打了个哈欠,用气息告状:“咱闺女太难哄了。她怎么的?不叼着你那睡不了觉啊?这可不行,不能惯着那毛病。媳妇你……” 毕月手指又换了个方向指,指她儿子婴儿床,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那是喂儿子的?” “嗯,那臭小子比他姐强点儿。”楚亦锋说完就下地,穿着拖鞋挨个宝宝视察了一遍。 毕月张着嘴半跪在床上望着。 儿子的婴儿床上方横放个木棒,那木棒两端被绳子固定在床上。 那木棒,是她娘拉窗帘用的。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儿子脸部的上方吊着一个奶瓶。 楚亦锋此刻也正在给毕月演示,显摆道:“你这么一扒拉,那奶嘴正好到咱儿子嘴边,他就不用哼唧了。你换完尿布就完事儿。” 毕月无语道:“真准。你丈量过?” “对啊。” 第六四二章 十项全能(大章) 大屋里,俩宝宝并排躺在他们爸爸妈妈的床上,睡的格外香甜。 楚老太太本来是被楚亦锋安排负责看守的,但是夏日炎炎太好眠,她歪侧着身子靠在床头,头一点一点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也直接眯瞪过去了,眯瞪之前还给自个儿搭了下毛巾被。 院子里传来老式水井抽水的嘎吱嘎吱声。 房前摆的几个洗衣盆里装满了水。 穿着蓝色大裤衩和白色T恤的楚亦锋,正满头大汗继续压最后两桶。 只看他头茬上都是汗珠子,停下动作,两个水筲拎着就走。到了厨房放轻动作,还歪头看了眼屋里,将拖鞋甩一边,大脚丫子给门蹬上,这才哗啦啦将水倒进水缸里。 蹭了把额头上的汗,他也双手插腰唏嘘了一声“唉”,可见累坏了。 瞧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这得做饭了呀? 孩儿他妈能想吃点儿啥呢? 楚亦锋翻来翻去,瞟了眼柿子,用脚蹬了下丝瓜,给丝瓜蹬的滚来滚去,思考了下,直奔后园子。 他蹲在他老丈人那块宝贝地头上,将身上的白T恤卷个边儿,拽的茄子秧直晃悠,拽掉几个他瞧着顺眼长的漂亮的茄子,用衣服兜着。 抬头又放眼巡视了一下,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又跑到墙边儿那拢地上,拽掉个辣椒在裤衩上蹭了蹭,咔嚓一口咬下去:“啊!呸!我去。”要辣死他了。 顺手再拽下三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最后环顾了一圈儿,这才用前大襟兜着这些战利品回前院儿。 那背影还传出他被辣的时不时像小狗一般哈哈的声。 楚亦锋在淘米的时候,刘雅芳大包小包的才回来。 他立刻放下手上的活,抱着个大西瓜就迎了上去,放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 “他们睡啦?没闹吧?”刘雅芳接过姑爷递过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赶紧问她最重要那俩大宝贝。 出去一趟,买东西跟不花钱似的,一顿抢啊。图啥?不就是怕姑爷管不了那俩小祖宗吗? 楚亦锋眼睛里都带笑,给丈母娘切西瓜一副自得的表情:“跟我玩的可好了,知道我是爸爸了。妈,您瞧好吧,今天能睡的长。” “喂水了没?” “喂了。” “哭了没?” “没有,一直嘎嘎笑啊。妈,您坐下吃块西瓜解解渴。” “拉屎尿尿了没?” “你看我这都洗完晾上了。” 刘雅芳瞟了眼栏杆。可还是不放心,到底轻手轻脚跑进屋里偷着瞅了几眼。 等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笑,挺满意。用气息说话:“你还真行。那俩小机灵鬼平时可淘了。你快放那,我做饭。” “不用。顺手的事儿。您都买啥了?” 楚亦锋把饭焖上,开始洗黄瓜洗茄子扒玉米,边干活还边陪丈母娘小声唠嗑。 刘雅芳一样一样摆出来,现在没人爱听她啰嗦,姑爷这一问,可下打开话匣子了:“这不嘛,你舅两口子搁这干活,常年不在家不容易。打去年冬天,他家那孩子的衣裳我就包了。这又暑假了,人家那孩子有爹娘搁跟前儿,他家那娃还得跟着姥爷下地来回送饭呢。可懂事儿了。我一个当姑姑的,我寻思连着他开学的衣服现在就给邮回去,又给买了两件现在穿的。” 楚亦锋点头:“得那样。” 刘雅芳显摆,拿出一双皮凉鞋,给楚亦锋展示这是真皮的,她没买便宜货:“这给大成呢。你弟一天天可犟了。这天儿这么热,他就说穿凉鞋穿裤子不好看。你说谁瞅他啊?啧啧。” 掰来掰去,示意凉鞋是软底的: “你瞅瞅,这鞋底多得劲儿,不比他一天捂的脚丫子死臭的强多了。你还别说,我今天点子贼高。到了那百货大楼,就这鞋,纯皮的减价大处理。你猜才花多少钱?” 楚亦锋开始切肉切菜了,表情无懈可击,一脸感兴趣:“多少钱?妈,要是便宜这双给我呗,我都相中了。” 刘雅芳一听,马上拍大腿:“哎呀妈呀,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我一块堆儿给你买了呗。真的,可好了,遇见就是捡便宜。你这双?要不我下午再去一趟?” “愿意溜达溜达去呗,给我爹也来一双。倒不用给我特意买。” 刘雅芳已经开始思考姑爷能不能穿了:“那你多大号脚?” 楚亦锋啪啪拍完黄瓜,剩下的黄瓜根儿搁嘴里叼着,含糊道:“你多大号鞋我多大号脚。这凉鞋大了小了不要紧。” “成。给你,你现在试试。” …… 毕月中午回家,俩宝贝也醒了,楚老太太已经握着她的筷子,自动自觉坐在饭桌边等着了。 毕月听楚老太太介绍这一上午,再加上刘雅芳跟着添补几句,听的一挑眉,洗手时小声夸奖道:“行啊楚亦锋,全能。”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你嫁的是谁。” 五花肉炖茄子炖土豆炖玉米,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炝的芹菜花生米,几个菜一上桌,楚亦锋再端上冒着热气的大米饭。 毕月抱着饭碗抓紧吃,一会儿还得喂俩宝,边吃边冲楚亦锋竖大拇指。 她男人问她:“咸淡味儿浸玉米里没?” 毕月点头如捣蒜:“贼香。” 楚老太太也捧场:“我大孙子那相当厉害。” 楚亦锋立刻笑的跟个傻小子似的,还当着奶奶和丈母娘面儿摸摸毕月头:“香就多吃点儿。”又夹一筷子给老太太:“奶奶,妈,你们也都多吃点儿。对了,妈,狗蛋儿呢?” 刘雅芳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咋的? “谁道又上哪淘去了。从早上就没影子了呢。” 楚亦锋听的一皱眉,操心的人啊:“不上补习班就这么傻玩?下回不还得考三十多名?这么的吧,我问问,跟楚慈俩都去连队锻炼去吧。” 毕月惊诧:“让随便去吗?要是能去好啊。他正长身体呢。我看小慈一天也闲的不行,俩人正好搭伴儿。” 和几个小伙伴正在足球场上猛跑的毕晟,忽然打了个冷颤,拧眉喊道:“行了,就一比一吧。走,咱们找个面馆吃面!” 京都第一家溜冰场里的楚慈,平时秀他溜冰技术能得到很多人的口哨和尖叫声,此刻莫名其妙发挥失常。一个大劈叉,咧的他捂着裆部缓半响。 楚亦锋洗碗,毕月悄悄出现,在他的身后先快速抱了下腰,等刘雅芳抱孩子出来,她假装给楚亦锋系围裙。 “你那楼盖的怎么样?” “比咱孩儿还茁壮成长。你去看看啊?” “行啊,等哪天的。” 毕月撇嘴,喂饱俩孩子,依旧讪讪离开。 听听,哪天的,一点儿也不关心她。也是,现在别说楼了,就是她都得靠边站。 下午,刘雅芳怕减价的皮凉鞋卖断号又出去了。 楚亦锋在家陪着老伺候着小,递给他奶一个苹果,喂了俩宝两口苹果泥,抱着他闺女儿子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儿,算是接触大自然迈出了一小步:“看看?啊闺女?那是茄子,紫色的。” “儿子,那是辣椒,那辣椒才辣呢,差点儿没辣死爸爸,它叫辣妹子。” 高大的男人,一身非常随意的家居打扮,俩宝在他的怀里。 不但如此,两个光秃秃的胖娃娃,头上都扣着个姥姥用来装馒头的小筐。 爸爸是又怕他们晒着,又怕他们被小虫咬着。 总之,这第一天,楚亦锋选择的是稳妥的方式。争取尽快得到丈母娘和媳妇的信任,赢取初步的胜利才有话语权。 是的,可见他心里也有不满。 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出力不一定能得到好。 楚亦锋不觉得是自个儿事儿多。 比如,在他眼中,这么热的天,孩子们就不该带尿布,纯属大人偷懒。 谁一裹裹一天试试看?都说俩宝哭,换谁谁都哭。 就该光腚娃娃。想拉拉,想尿尿,解放天性嘛,爸爸给洗。 但楚亦锋憋着,硬是没在第一天挑战丈母娘的脾气。 还比如晚上五点多,丈母娘买了两双皮凉鞋回来后,又给宝宝们煮烂面条当辅食。 楚亦锋怎么瞧怎么觉得他俩宝贝受罪了。 他楚亦锋,虽不是富的流油,但给宝宝们吃好的能力还是有的吧?怎么我们就得吃这破东西啊? 啊,还有瓜果梨桃,那么多样,媳妇和丈母娘怎么就都认准了给喂苹果泥?凭啥? 他看不下去了,借着给楚老太太送回大院儿干脆离家出走。 不过刚陪着俩宝玩一天啊,楚亦锋脱下白T恤,换上鹅黄T恤衫那一刻,他胖闺女就像看懂了似的,仰头看爸爸喊道:“啊?啊!” 意思是你干啥去啊? 小龙人也停下了坚持不懈的啃脚丫游戏,眼睛随着他爸爸的身影移动。 就那一刻,楚亦锋觉得怎么那么震撼心灵。真心感觉养孩子其实是双向给予。 他给予孩子们陪伴,宝宝们给予他快乐。感动的不行。 所以他送楚老太太车速挺快。到了大院儿,梁吟秋一把拽住他儿子的胳膊:“小锋,你那腿没什么后遗症吧?” 他驴唇不对马嘴回道:“妈,把你烤箱给我呗?” “啊?” “小溪长牙了,我想给她做点儿小饼干。” 这话题茬的,梁吟秋立刻进入状态:“不能做太大。你会做吗?不行我做吧?那面粉……”梁吟秋忙里忙活,啰里啰嗦一堆嘱咐。 楚老太太坐客厅喊道:“大孙儿啊,明儿个早上我找你去哈,你给奶奶蒸点儿鸡蛋糕就行。” “知道了!”楚亦锋手上拎着好几个袋子,里面都是他划拉的东西,还双手抱个烤箱。 第六四三章 生娃治百病(大章) 毕晟站在军营门口,背着大书包回眸左瞅右瞅,还挺兴奋。 楚慈一脸无奈瞟了眼毕晟。 这哥们知不知道进去就得掉一层皮?他又没骚扰毕月,也对小溪和小龙人不错,招谁惹谁了?他妈妈求情都不好使,放个假也放不消停。 楚亦锋鹅黄色T恤衫,前大襟还有个大桥图案,蓝色大裤衩,脚蹬丈母娘给买的凉拖鞋。 穿的是随意了点儿,但表情正经啊: “立正! 进去了就是一个兵。别人怎么训练,你们就得怎么训练。甚至要更严格要求自己。 训练学习都不准耽误。这次要是敢丢我的脸,我丑话说前面。” 难兄难弟紧盯楚亦锋。忽然发现,哥、姐夫怎么那么吓人? 楚慈和毕晟,眼神不约而同落在楚亦锋腿上那碗口疤上。 楚亦锋眯了眯眼。他这一年杀了多少人?稍微露点儿煞气就能吓尿两个臭小子。 “敢丢人?等我再回来,要是落我手里能训的你们爹妈不认识,不信你们就试试。” 喊完随后凛冽的气势一收,开后备箱冲俩人摆手:“来,把兜里钱都给我掏出来。 狗蛋儿,把你姐给你装的吃的扔这。 医药包?你个大小伙子要什么医药包。 祛痘?你姐就坑你吧,不好好训练不好好学习,考试不是第一名,还要什么脸。 楚慈,没用的书给我上交。 好哇,你还装随身听?个臭小子,你怎么不把家搬来?” 就这样,两个半大小子书包里只剩书本和裤衩背心,晃晃悠悠被一名战士带进了军营。开始了长达二十天的脱胎换骨。 …… 楚亦锋车刚停在门口,刘雅芳就着急忙慌开大门:“哎呀你可下回来了。你搁家带孩子吧,这两天都得你带。你奶奶和他俩都睡着了。我有事儿。大山家那娃住院了,我得去饭店。” “什么病?” “贫血。那孩子他妈不好好吃饭,你说又不是怀孕那阵儿,咋就不能注意点儿。那个戴寒菲啊,一点儿也不懂事儿,摊上那么个妈,孩子是真遭罪!” 楚亦锋面露惊讶:“丁点儿大孩子也能贫血?” “那可不?孩子贫血那就是营养不够。咱家毕月也嘚瑟,直吵吵减肥。看见没?当妈的瞎折腾,自个儿孩子要命。” 楚亦锋望着丈母娘的背影,呆站了两分钟,略琢磨了下。 进屋第一件事,终于不再是先检查俩宝睡的好不好,而是摸起电话打给孩儿他妈:“喂?” 电话里传来毕月小心试探的声音:“家里有事儿啊?孩子病了?” “你能不能别咒咱闺女儿子。胖乎乎睡的直哼哼呢。 我就是问你干什么呢?你怎么不背点儿水果去工地?” “啊,没事儿你打什么电话?吓我一跳!我不跟你说了哈,手头有事儿。” “嗳?媳妇,你一点儿也不胖。” 电话另一端的毕月翻翻白眼:“你打电话是提醒我胖是吧?把你闲的。我胖不胖也得先这样,管得着吗?再见!” 楚亦锋看着电话筒纳闷。 他说的不清楚吗?怎么还给惹生气了呢? 所以说从这天开始,职业奶爸楚亦锋正式上岗。 毕家啊,他说的算。 俩胖娃娃吃啥喝啥,他说的算。 “来吧,儿子,咱光腚。” “嗳闺女,那个不能咬。你等着,爸给你做饼干去。” 尿布撤掉,楚亦锋让孩子们随意拉尿。 楚老太太睡的迷迷糊糊坐起来,俩宝早醒了,正笑的咯咯的在背带里,看着爸爸在揉面。 楚亦锋一会儿给搓个蛇,一会儿给揉个猪头的。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听到她大孙子边哄孩子边哼哼道:“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你丈母娘不得晚上回来啊?锅里煮啥呢?” “嗯。煮的猪肝,毕月得多吃那个。奶奶,等会儿好了给你先掰一叶。我现在给你烤面包,等着哈。” 老太太笑的眼睛眯起:“嗯呐,我等着。就咱几个搁家了?可怪好的,这回可没人管咱们了。小锋,你不用背他们,我能看着。” “不用,不耽误事儿。”楚亦锋实在是觉得他奶奶不靠谱。 将手中的面团擀个大饼又扣他儿子脑袋上,呵呵笑道:“给爸爸揪,揪帽子,用劲儿。揪完扔烤锅里给你妈吃。咱们吃好的。” 楚老太太看着大孙子背影不停点头:唉,长大了,当父亲了就是不一样,真能干吶! 能干的楚亦锋,一天之间干了很多事情。 俩宝随意拉尿,他洗了不计其数的东西。洗完床单洗被罩,还能给他闺女儿子的玩具也洗洗澡。 给俩宝做了小饼干磨牙,还给起个名叫豆豆。他教俩孩子:“来,告诉爸爸,谁是豆豆?” …… 楚亦锋上午给孩子们做了胡萝卜泥,下午给孩子们包了顿小馄钝,且还把以后的辅食菜单列出来了:比如明天肉末菜粥和核桃米糊。后天蛋奶小馒头和鱼泥豆腐青菜粥,外搭点儿胡萝卜浓汤。 逮着胡萝卜了,被赵大山家孩子吓的,很怕他家俩宝也贫血。 还别说,喂啥吃啥的宝宝们,第一次挑食了。 大概是俩宝的妈妈在怀孕时没轻了啃胡萝卜,弄的孩子们吃的够够的。 楚亦锋在喂这东西时,小龙人尝完就吐出来了。之后就用胖手推,推来推去也躲不开啊,吓的胖娃娃连拧再爬的躲开半米远。 小溪就更明显更霸道了。发现弟弟的惨状后,爸爸端着小碗儿一凑过来,她那只小胖手不仅给推开了,她还很彻底的给打翻。噢,这样就没有喂的了,打翻咯咯笑。 楚亦锋一点儿没嫌烦,也不强迫孩子。 收拾完撒的满床单胡萝卜狼藉,望着乖乖玩的俩娃,转身去了厨房。 过一会儿,连楚老太太都觉得看起来能好吃。 高脚杯口别着黄瓜片,半高脚杯蒸熟的胡萝卜泥在男人的大手里托着:“嗳?你俩看看,看爸手里这是啥?红红绿绿的认识不?” 俩娃仰着头,滴滴答答的流哈喇子:能舔一口咩? 楚亦锋心话:制不了你们两个小东西可完了。 三天时间,刚刚能坐一小会儿的小龙人,居然被楚亦锋带着练习,把着大人的胳膊晃晃悠悠站起来了。 这可是大进步,但楚老太太不干了:“太早走路孩子长大命苦,你给我放下,爬一会儿玩玩得了!” 楚亦锋没跟他奶顶嘴。他的理论不是怕儿子命苦,怎么会? 是儿子这胖的一节一节的胳膊腿,他怕撑不住体重,长大罗圈腿儿就当不了美男子了。 三天时间,毕月家的丫头也有大变化。 以前小溪哭起来上来那股劲儿,气性大的就跟要哭断气儿似的,经常能给自个儿哭冒汗儿。 现在是要哭前先找爸爸,哭两嗓子被她爸抱怀里连亲带哄,再抱出去转悠一圈儿马上咯咯笑起来。 楚亦锋总是能准确找出孩子们是因为什么哭。 白天带娃、晚上换尿布,刘雅芳再去饭店,楚亦锋还得负责做饭,家务活很重,孩子们却每天都在进步。 现在俩宝已经把“babababa”当成无意识出声最多的发音,而不是妈妈了。 毕月全部看在眼里,暖在心头。 知道楚亦锋忧愁怕她减肥,她大大咧咧告诉道:“你当减肥那么好减呢?我也就说说,痛快痛快嘴。” 等晚上八点喂孩子们喝奶的时候,楚亦锋会选择在那个时候补觉。 毕月望着横躺在床上的男人,望着那今天穿黄、明天穿绿的楚亦锋,她也想稀罕稀罕。 这臭男人打扮的跟个大学生似的,她这一生完孩子,一看就是妇女同志。时间对男人真好。 这天,毕月中午回来早了,十点多钟就到家。那天老太太也凑巧没来。她才发现楚亦锋一边喂孩子们黄瓜泥,一边脸上敷着黄瓜泥。 楚亦锋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只有俩不懂事儿的奶娃娃在旁边,得欺负欺负孩儿他妈。 多少天没碰了?再甘之如饴吧,那也得给点儿油吧。 一碗黄瓜泥,不由分说全扣在了毕月脸上:“来,看爸爸给你们表演舔食!”说完就骑在了毕月身上。 …… 毕月问楚亦锋:“你回来也不干正事儿?” 楚亦锋一脸坏笑:“我不刚干完?” 毕月一巴掌拍过去:“不去饭店,也不去看看我那楼。问你贷款还的怎么样了,你就跟没听见似的。那银行不是你爹妈,欠钱不还抓你。” 楚亦锋听的呵呵笑。他媳妇哄孩子呢? 毕月仍像个老妈子似的在碎碎念:“也不跟朋友聚会。你那些朋友打多少遍电话了?这样好吗?我今天下午不去工地了,你出去该干啥干啥,啊?” 楚亦锋摘掉桃子上的商标,啪的一下就拍在他儿子后脑勺上,稀奇道:“媳妇你快看,咱儿子大脑袋瓜从后面看像不像猕猴桃?” 毕月心累。 然而她并不知道,孩子王楚亦锋啥事儿都没耽误,虽然看起来一副家庭妇男孩子之友的样子,但他有电话啊,会遥控指挥,包括聚会。 毕月前脚一走,后脚毕家大门进来好几个大老爷们。 扛儿童车的,拿积木的,拎着一堆饭菜的,还有抱着一箱啤酒的。 七个大老爷们将饭桌支在毕家院子里开喝,喝一会儿,小溪和小龙人嗷嗷喊爸爸,有要哭的迹象,楚亦锋赶紧给俩娃一人塞一个塑料奶瓶,他抱着酒瓶子躺中间演示:“来,看爸爸,对,双手抱着喝,好喝不?” 几个大老爷们看的捧腹大笑。 楚亦锋很傲娇:“你们有啊?我们这是龙凤胎。” 之后话题拐到女人身上,单身的聊起找女朋友,刘立伟说:“处的那个分了。长的还行太洁癖。” 楚亦锋:“等她生娃,洁癖个屁。” 另一个说:“我那舞厅认识的也分了。她脾气急,我脾气也急。” 楚亦锋:“舞厅?感觉像上辈子的事儿。我告诉你,你生娃,等你当爹,你脾气急个屁。” 总之,刘大鹏给总结了:“疯子,合着你那意思,生娃治百病呗?” 楚亦锋却忽然变的深沉道: “差不多。我和我媳妇,之前脾气都不好,你再看看现在。 哥们也不是工具,累,烦,带孩子全是繁琐的事儿,可我一想我媳妇二十岁小丫头,正美的年纪生孩子,啧。 我困的啊,半夜三更真不想起来换尿布,可咱是当兵的啊? 别人家那懒爸爸再懒,一年加在一起也能帮不少忙。我这天天二十四小时干活也顶不上。 没时间吵架,我和我媳妇到现在都没聊聊彼此,没时间,张嘴全是孩子。还自我呢。以前追求的那点儿东西,我现在是越带娃越觉得矫情。真的,你们都生吧,过几年咱们再组队带娃出去玩……” “bababbaba!” “嗳!闺女,要啥?”刚刚还深沉的楚亦锋马上消失不见了。 第六四四章 爸爸去哪儿(大章) 楚亦锋在短暂的假期里,他给每个见过他人的印象都是:无论去哪,身上都有那多功能背带,怀里总是揣着两个光头娃娃。 他笑容变多了,哄孩子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人看麻木了,听到小溪和小龙人的笑声像是家常便饭了。 毕家,楚家,都有这爷仨一起玩乐的一幕一幕。 而那些没见到楚亦锋本人的,他的很多朋友甚至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他去的地方很多,但换种说法也很少。 不再以自己为主,不再是自己想去哪去哪,而是宝宝们适合去哪。 他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应酬,推了左涛提议一起看女排比赛等娱乐活动,就连查看会所的账本都是叫小康去家里。 谁来毕家找他喝酒,他酒量从五瓶减到三瓶,主要靠话聊。 按理说这叫居家好男人吧?不,他一点儿也不居家。 楚亦锋会不厌其烦的带孩子们出门。恨不得天天带俩宝出门探索。 虽然每次出门前得给俩宝戴夏凉帽子,训练不能摘掉扔了,穿小袜子得老老实实等着,很繁琐,但他比宝宝们还高兴。 楚亦锋带孩子们去过公园,让他们见到了同龄的小宝宝。 小溪和小龙人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停的和爸爸唠嗑。说的外星语,别人看着一乐,楚亦锋却能跟他们聊的很好。 楚亦锋抱着他们去钓过鱼,爷仨下午两点在野外睡过帐篷。 楚亦锋还带着孩子们去了商场购物。 他不但没有因为成了孩儿他爹降低魅力,倒是因为两个萌童而大受欢迎。 他对售货员比划道:“我媳妇腰这么粗,该买多大号的?”又脱口而出问道:“胸这的扣子能系上吧?喂孩子呢,不能太紧。” 售货员不觉得这人是大流氓,倒马上给出主意,哪款哪款更合适。 最夸张的一次是,他还真的去毕月那工程查看了一番。 离挺远,毕月就看到了冲她挥手的王昕童,听到那胖小子一口一句舅妈舅妈的,她还心想呢,她老公成孩子王了。 上到八十,小到六个多月都行,这又添一小学生。 到了跟前儿问道:“娘回家了?孩子们睡啦?” 结果王昕童捂嘴乐,楚亦锋在笑声中打开了车门:“媳妇,你看,谁来看你了?” 毕月当场傻掉。 副驾驶座位下面那,竖着放俩旅行包。 她闺女儿子,一个戴粉凉帽,一个戴水蓝色凉帽,正乖乖躺在兜子里,拉锁还拉着,只能露脑袋,防止他们乱动。 俩小东西没心没肺,见到麻麻了,被爸爸这么虐待还冲毕月傻乐呢。 “楚亦锋!!” 楚亦锋拎俩兜子站在公路上,眯眼望了望:“行啊,盖的比我想象的快。”没等毕月再骂他啥呢,也没等王昕童跑远呢,他就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对俩胖娃道:“哎呀妈呀。不行,孩子们,你妈这地方灰太大。王昕童?回来,撤!” 所以说,母爱伟大,妈妈给的是陪伴和细腻。父爱如山,楚亦锋也在竭尽所能。 即便宝宝们或许再过一段日子不会记得他了,他也要给予俩宝勇敢和冒险。 十五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楚亦锋席地而坐,他肩膀的两边趴着两个大胖娃娃。 女娃娃还被爸爸打扮了一下,头上戴着用蕾丝做的发卡,她正试图往下拽呢。 毕月抱着相机:“小溪?小溪别拽,你看妈妈这有什么好东西?” 小溪抬头,而小龙人因为妈妈又偏心眼也歪头看过去。 咔嚓一声,爸爸伸出两个大拇指指向他儿子闺女,三个人一起玩了十五天,合影留念。 俩个胖娃娃在爸爸的陪伴下,学会了很多,见识了很多。拍完照了就自顾自玩,姐弟俩偶尔还唠几句,一会儿爬,一会儿蹭一蹭要坐起来。 胖姑娘小溪摆着积木,练习手力和脑力。时不时拍打一下面前的不倒翁。 胖小子在抱着个女娃娃咬。没错,是小龙人在玩这个。他爸爸认为这才是适合男孩子的,要把最漂亮的女娃娃都送给儿子。 屋里时不时传来俩宝贝的笑声和试图冒话儿的嗷嗷声,看起来很兴奋。 可他们并不知道,明天不再是爸爸给他们做保健操,不再是爸爸带他们出门,也没人会注意要用外形美观的碗碟盛饭饭了。 楚亦锋和毕月都是一副边装东西,边故作轻松的聊天。 “媳妇,我不是有一个小跟班叫王大牛吗?那小子特会过日子,什么都攒。他家远,去年没回。说是再加上今年假期一起攒起来,这样明年回去能呆两个月。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呵呵。我们大队长说,想的美。不累计。那小子后悔的不行。我得给他多带点儿牛肉酱安慰安慰他。 你看我,去年咱结婚,今年回来带娃,一点儿没耽误。 就是没婚礼,今年也没赶上什么纪念日,唉。委屈你了哈。 不过爸说过几天就出什么军人休假条例通知了,更得严了。” 毕月吐槽道:“你还知道我委屈啊?我刚享几天福啊你就走。我看出通知更好。省得一点儿都不科学,怎么的?一年就放十五天啊?哪有这样的。” 楚亦锋停下手上动作,陪笑脸道:“没那么少。你没随军多十天,我军官,外加特种大队那种地方假期延长。一年加一起四十天那样吧。” “啊?”毕月瞪大眼,音调都变了:“你啥意思啊?不爱在家呆着啊?那就是人家乔延明天不回?就你臭显先回呗?楚亦锋你腿上那伤……” “别急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毕月啪的一下就将手里的军帽扔门口了。 而毕铁刚正要进屋喊姑爷吃饭,结果叹了一声调头出去了。他家大妮儿那脾气是真大。 楚亦锋一脸无奈的走过去捡起军帽,拍了拍灰尘,看着毕月抿了下唇后,才为难道:“我也没跟你商量。那什么,媳妇,我想元旦前再回来一趟,把假期一分为二。” 毕月微红着脸,虽然脸色好看点儿了,但仍旧拧眉。 “十个月,他们就记人了,也会叫爸爸妈妈了。不像现在竟糊弄我,根本不懂babababa是什么意思。我……”楚亦锋赶紧将手里的军帽扣在毕月脑袋上,装轻松如常的声音急速转身:“媳妇我出去吃饭去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毕月眼睛微肿的哄孩子们,一时还有点儿手忙脚乱。 小溪疑惑地趴在床边看门口,喊道:“啊?” 小龙人平躺在床上,大爷样蹬着两条小胖腿儿,吃着手,等着爸爸给按摩。 毕月一看,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刘雅芳骂道:“你给我进屋哭去。你给他俩招哭了,我怎么整啊?” 趴在床上,毕月心堵的厉害。 一年加在一起四十天假期,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楚亦锋递给她四万块存折,臊的脸通红的模样也似挥之不去。 明明有能力把摊子铺大了,能多赚钱,能在她面前挺直腰杆帮到她,现在却一脸愧疚,难怪不怎么打听她的工程。 刘雅芳在外面劝道:“我说大妮儿啊,他不是说元旦前回来吗?你就寻思寻思,咱家还条件好呢。要是那家庭条件不好的军嫂,那还能不能活了?军婚听起来体面,军嫂那么好当呢!那你嫁都嫁了,还哭啥?是不是你自个儿选择的?” 毕月哭着冲她娘喊道:“等我盖完楼我随军。烦人。”就没见过这么劝人的。 刘雅芳哄着她怀里的外孙女,撇撇嘴嘀咕道:“你上天我都不管。” 第六四五章 很突然(二合一大大章) 楚亦锋坐在卧铺边看着窗外。 去年和毕月在起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今年呢,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他这趟回家又是急匆匆就呆那么两天,总共在起四次。 四次,次次争分夺秒跟抢险救灾似的。就第天找个借口算痛快了,其他两次……简直惨不忍睹。 丈母娘不在家,他俩得看孩子。 会儿怕哭了,会儿怕他们扶着爬到床边儿大头栽下摔了。 再小点儿也还好,再大点儿也能打出去,就这懂点儿事儿还不会走路的小家伙们,那才难弄呢,脱不开手。 关键是孩子们还能看到了,又不能守在俩宝跟前儿。 毕月每次都带哭腔催:“你快点儿再快点儿,会儿他们哭了。” 他也快哭了。唉,养俩孩子这个不容易,哪方面都戒了。 楚亦锋握拳放在心口:可奇了怪了,俩小东西搅合了他的好事儿,怎么想起他们没心没肺的笑容,心口仍然想得疼。从前想孩儿他妈也没到这种程度啊? 他是个没出息的爸爸。 咣当咣当的火车声中,身便装的楚亦锋将脸埋在枕头里,他拧着身子骑着棉被,给对铺人个背影。 等过了站时,他好多了,因为下铺上来对儿母女。 楚亦锋趴在铺上看着下铺:“她多大了?” “告诉叔叔多大了?” “叔叔我四岁。我去看我爸爸,我爸爸是工程师喔。” “噢,是吗?你爸爸定很高兴。” “我爸爸夸我很勇敢,说我坐火车不哭不闹的话就会给我买鱼干,带我放风筝。” 楚亦锋觉得这小丫头真好。梳俩小辫子,脸骄傲地提起爸爸,他似看到他家小溪以后也这么娇娇俏俏,也这么乖乖巧巧的去看他:“你真不能哭。叔叔家有俩宝宝,俩宝宝比你还勇敢,四个月就跟他们妈妈去外地出差了……” 小女孩儿的妈妈仰头惊奇道:“四个月?” “嗯。龙凤胎。”楚亦锋的表情看起来比四岁小丫头还傲娇,点儿没收敛的显摆道:“走的还挺远,姥姥姥爷跟着,到家变五个月了。现在看见谁都不认生。我媳妇怀他们的时候也四处乱走。” 小女孩儿的妈妈笑了笑,点点头。、 人家都不吱声了,楚亦锋还搭话呢:“大姐,女孩儿般说话都早吧?你家孩子多大说话利索的?我家那俩六个多月瞎叫唤。” 之后的旅程,他时不时想起啥就咨询咨询,还别说,带娃经验又提高了不老少。去餐车吃饭还给那小女孩儿买了份饭,可见跟人家处的多融洽。 等快到地方的时候,他换上套军装,那大姐干脆上厕所把女儿扔给他。 楚亦锋在那小女孩儿耳边,用着异常缥缈的声音说道:“叔叔很想你小弟弟小妹妹。他们长大了,也能去看叔叔了。” …… 小溪和小龙人在楚亦锋刚走那几天,招了毕月不少的眼泪。 俩娃刚多大?可他们居然上火了。大便干燥,性格焦躁,睡不牢固。 姥姥喂他们辅食会扭头推开,还趴在床边儿嗷嗷冲门口喊,还会找人,没找到孩子们哭,毕月跟着哭。 姥姥给他们带尿布,俩宝很痛苦的样子带不住,经常表现出副不安的状态满床爬。 刘雅芳的工作量莫名其妙加大,后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边捶腰洗洗涮涮边骂姑爷。 毕月偷着抹眼泪,也小声跟着抱怨道:“楚亦锋你不干好事儿。” 她得比往常起的更早了,还得学着楚亦锋的样子给俩宝做保健操。 她得抽空给俩宝做小饼干。 她得讨好她娘跟她出门。娘抱个,她抱个,在楚亦锋刚离开那几天,天天抱孩儿出门玩,累的不行。 不过生都生了,有啥趟不过去的。 慢慢的,九月过了。 毕晟晒的挺黑,结实了,走路带风的去了学校报到。 俩宝宝也忘了爸爸,忘了他们前不久还有段快活的日子,越来越适应姥姥的教导模式。 慢慢的,十月份也接踵而至,京都大街上热闹了,国庆到了。小溪和小龙人想要出门又得带绒绒帽子了。 毕家电话叮铃铃响起。 毕月嘴里嚼着饭,瞟了眼石英钟:“喂,你今天咋打的这么早?没出任务啊?嗯,反正问你,你就跟收拾两个小地痞似的,我都懒得问。等你回来身上再带伤的。你闺女儿子啊?” 毕月看了眼小溪:“你闺女跟个小半疯似的。又听她蔷姐唱的路灯下的小姑娘呢。逮着这歌了,她大舅天天给放。听到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俩手拿玩具+坐那拧个身子晃悠,还摇头,经常给自个儿晃迷糊,自嗨的不行。” 电话另端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这是随她爸啊,有音乐细胞。我儿子呢?” “你儿子今天长出第二颗牙。给那俩女娃娃咬的啊,腿儿都掉了。现在给他姐鼓掌呢,他姐跳,他就捧场。” “哈哈哈。”楚亦锋那双眸子笑的灿如繁星。 毕月冲虎头虎脑憨憨的胖小子喊道:“你等我给你叫他们。楚栖梧?你爸爸电话。” 小龙人停下鼓掌动作,两手还合在起,歪头看毕月:“baba。” “对,爸爸。来。”毕月放下电话,走到床边抱起她胖儿子,个没注意,小龙人在被妈妈抱起的瞬间,迅抓起床上的塑料球,对着摇头晃脑还自嗨的小溪就扔了过去,个皮球就抽在了他姐姐脑袋瓜上。 小溪被打的愣了下,抬眼看毕月:“哇!” 毕月骂道:“小龙人你下手怎么那么快?那是你亲姐姐。娘,娘你过来看孩子呀,我整不了了!” 刚刚心情还美的冒泡的楚亦锋,握着电话听到那端叽哩哇啦瞬间鸡飞狗跳,脸无奈。他媳妇口头禅就是喊娘。都能想象到丈母娘带小跑进屋。 刘雅芳奔进屋里:“咋的啦咋的啦?” 毕月已经将她儿子往沙上摆,把电话筒塞:“接你爸爸电话,给啊啊两声,告诉他你犯什么错误了?” 个多月咋了?多大娃也有脸面不是?小龙人生气了,两手使劲拽,电话掉线了。 “楚栖梧,你打姐姐扣爸爸电话你……” “哇!” 毕月继续训胖娃娃:“你还哭?你那是自尊心吗?我看你是玻璃心。” 刘雅芳趁其不备对着毕月后背就是巴掌:“滚边俩儿去。你才玻璃心。” …… 所以说,毕月虽然觉得她生的俩娃长大了,能听懂话了,不再是傻吃傻睡了,但她那颗二十岁的心仍旧几何倍数增长沧桑感。 要说能安慰她的,就是她的楼。 十五层的高楼拔地而起,眼看再过个多月就要封顶了。 戴着安全帽的毕月,此时正在翘望着。 她有时候也觉得恍惚。感觉经历了很多事儿,可扒拉扒拉手指:不敢想,才过两年吶,毕家从住快蹋的房子变成了有栋高楼。 毕月心情不错的回了办公区,刚坐下喝口茶水,毕成拎个纸兜子进屋了。 “兜子里是啥?” 毕成笑呵呵道:“罗麻花儿的警服。我借来晚上穿给爹娘瞧瞧,拍两张照片啥的。” 毕月乐了:“我弄录像糊弄他们,你这更方面,穿上让他们摸摸解解馋。” “就是这意思。对了,姐,罗麻花儿非要给小溪他们买东西,我没让。咱帮他工作上的事儿,收东西就变味儿了。他说他爸妈还要上咱家啥的,还给我整的挺不好意思。” 毕月吹吹茶叶沫子,抬眼瞟了下毕成: “还要啥人情啊?那人情你不是用了吗? 老弟,你知道帮你同学留在京都城意味着啥?过几年你再看看。 倒无所谓这个,你俩关系好。当年咱穷那样,那麻花儿还知道给你搭点儿,冲这个,帮了也就帮了。 可你看看你办的事儿。 我问你,王晴天她妈那个小卖店,你给弄的执照吧?她家那些狗皮倒灶的亲属上门闹事儿,你让罗麻花儿给办的吧?” 毕成有点儿紧张。他姐咋天天啥事儿都了如指掌呢? “那……她不是找你嘛,你忙。那天我还在家。知道了就、就顺手的事儿。” 毕月脸色转为严肃。她弟弟现在啥场面没见过,自从大学毕业,跟着唐爱华快赶上她左右手了,离开哪个都不行。 见谁都不紧张,就提这王晴天,赶魔障了,你瞅瞅说话都不利索。至于吗? “你俩到哪个阶段了?处上啦?” “姐。”毕成被这话问的臊的脸通红。 “不让你处对象你瞎处。毕业了能处了吧,又老实了。问两句还不行。” 毕成挠挠后脑勺,几十秒没回话,毕月也等着。 毕成忽然叹: “人家瞧不上我,瞧不上拉倒。她有些难处我不知道就算了,赶上了该帮忙帮忙,以后也是。 姐,别拦我这个。我就是觉得认识场,她带个有抽风病的娘挺不容易,咱们也是顺手的事儿。就这样,我走了啊。” 门开了又合上。 毕月握着茶杯心里不舒服了,极其不舒服。 她弟弟那话说的,咋那么可怜巴巴呢?合着有用就利用下,没用就瞧不上,不跟俺们处是吧? 再说凭啥瞧不上她弟弟? 她家毕成,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现在她毕家富的俩连锁饭店开着,这大宾馆眼瞅着也离竣工开业不远了。 她毕家门咋的了这么招人嫌弃?她娘她爹没说头,憨厚的啥都不管,她这大姑姐也不差事儿,咋就瞧不上?你王晴天有啥啊?你瞧不上我弟弟! 毕月第次对王晴天彻底改变看法,很不满。 就在她脸色阴的不行的时候,电话响了。 “你好……小叔?哎呦天儿,我以为你被我逼债的要失踪呢?干啥去了?这舌头硬的,喝多少啊? 你那小未婚妻啊,房子买完了,四合院儿,离咱家不远,她说将来去我家蹭吃蹭喝方便。 花多少你心里没数吗?你给她多少啊?那折我是看见了,小叔你太不够意思了。工地都没有钱要停工了,你出手就给梁笑笑十五万,我都没敢告诉我爹娘。 你说为啥?怕我娘小心眼再以为梁笑笑要骗你钱呢。嘿嘿,打款,小叔,给我也打款,这董事长给你当。” 毕月跟毕铁林聊的挺好。尤其是远在山西的毕铁林心情非常美丽。他在电话里第次用有点儿狂傲的语气说话,因为内心太充满期待了,他签下了大合同。 连毕月都听的惊乍: “和电力公司签的?那供煤量得老大了吧?已经开始运煤了?太好了!是,挣的多,我不敢想,我哪有小叔牛啊?你是咱家扛把子的。 行,你先忙那面儿,我这还能支撑半个月,你收到预付款再给我汇钱。” 放下电话,毕月也两手紧搓手心。 小叔这笔干成了,她家哪是上百万资产,她毕家奔千万集结了!还有,这次合作愉快,以后年年……她小叔,毕铁林,有天能不能成为最大的煤老板?真暴利啊! 毕月又赶紧提醒自己:不行,等小叔酒醒了得再提醒几遍,越大的合同越得注意,后续运煤都得履行合同,供货量得跟上。 这天夜里…… 毕月给俩孩子换完尿布后,还在替毕铁林做着爆户的梦。 她都没敢告诉毕铁刚和刘雅芳,怕那俩人又被他们叔侄俩整懵了。她爹娘现在有点儿不爱挣钱,就怕天天跟听书似的哪天作出事儿。 没人分享喜悦,这也是件有点儿痛苦的事儿啊。 毕铁林也在酒醒后,半夜三更趴在水池子吐上了。洗了把脸彻底清醒。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谈成这笔生意,差点儿没给自个儿喝的又胃溃疡进医院。 他现在手里大大小小七个煤矿,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忙字在他这,也真不是借口,经常感觉分身乏术。 前阵儿,上火车下工地,马不停蹄。在火车上睡觉算是休息好的,有时天连续四顿酒局,终于跟齐鲁签下了供煤合同,今天运出了第批。 忙的很充实,忙的很有意义。他要改变很多人的生活,不止家人,还有他手下上千名旷工。他今年要争取成为煤城最大的纳税大户。 毕铁林怀揣着滚烫的心,翻来覆去的躺床上顿瞎琢磨,这才睡着。 后半夜三点,在人们最困的时候。 毕铁林手里其中的个煤矿瓦斯监控室,工作人员小吴被报警声吵醒。 小吴迷迷糊糊的起身,脑袋还处于混沌状态。他半眯着睡意惺忪的双眸,现井下3512进风巷工作面瓦斯起限报警。 他心里还抱怨老板毕铁林。 花这么多钱弄这个破监控室,动不动就瞎叫唤。前几天也叫唤过回,检查了番啥事儿没有。 人家别的小矿也没整这个,臭讲究,纯属扰民。 小吴重新歪倒在床上,警报声又响了。气的他起身时倔答,不是好气儿的重重踏着拖鞋走了过去,使劲扒拉将监控报警关闭。 眯瞪过去前,小吴早就将毕铁林反复强调的“报警立刻通知我,直接联系我”这几个字忘脑后了。 早上七点,小吴坐起身等着换班,煤矿工人们小队小队的也晃晃悠悠的下矿了。 第个工人进来时,手中的烟刚抽半儿,觉得白瞎了,赶紧猛抽了几口…… “砰!嗙!” 警车救护车拉着长音儿,进入了瓦斯爆炸的矿地。 毕铁林甩上车门那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当即闭上了眼睛。 他从老家带去的陈大鹏,此刻在拉住名公安撒谎喊道:“同志,同志把我带走吧,我们老板不在!” 第六四六章 天塌了(一更大章) 毕铁林的眼神,直落在不远处蒙着衣服遇难的两名旷工身上。 他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遇难的旷工,还有多少个。 他两手紧紧地抠着警车的车门,在被推进车里那刻,只来得及对手下说: “通知我家里。叫毕月过来安顿家属。” 家,即便毕铁林大多时候更像个离家的孩子,更像个脚步匆匆的背包客。 他在外人面前是毕老板,他认识大把的朋友,但唯有家人,才是他落难时最放心的拜托。 警车鸣笛着,带走了这场责任事故的负责人毕铁林。 …… 毕成接到电话,当场木在原地。小溪还冲她大舅舅啊啊喊着,提醒馒头掉地上了。 毕月卷着衬衣袖子进客厅问道:“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毕成僵着张脸回眸看他姐:“小叔出事儿了。” 挂掉电话那刻,毕月脑子是嗡嗡的,是不转轴的。 姐弟俩面对父母,毕月抿唇舔唇,欲言又止停顿几十秒才开口:“娘,我得出门趟。爹,收拾下,跟我去趟山西。” 刘雅芳惊讶道:“怎么了?” “我小叔煤矿出了点儿事儿。” “啊?啥事!”刘雅芳惊叫着站起。 毕铁刚像是有第六感般,仰头看着毕月,声音打着颤问道:“那你小叔呢?” “他被带走问话了。爹!” “爹!” 毕月和毕成同时去拽直接栽倒在饭桌底下的毕铁刚。 而刘雅芳身体也晃悠了下,她紧紧捂住心口。 毕铁刚脸色煞白被儿女扶住。 最近二年,家里富的他不敢想象。其实他毕铁刚不怕苦不怕穷,就怕家里场大风撸了杆,又跟前些年似的。 那年,家里也是好好的日子,弟弟被带走。 又被带走了。 带走还能出来了吗? “我要实话,为啥要带走你小叔?毕成,你说!” “瓦斯爆炸,三死十七伤,小叔是老板,指定得被带走调查。那面已经乱成锅粥了,还有遇难家属等着安抚。您还有我,有我姐,爹,坚强些!” 刘雅芳在孩子们的哭声中喃喃问毕月:“你走了他们吃啥?” 毕月收拾东西的动作顿:“断奶。” “冷不丁就这么断奶?你小叔……” 刘雅芳忽然控制不住情绪,有三人死了,这些死的家人能放过她毕家吗?还有那么多人住院。 她不敢想从此以后毕家背上人命了。 当年没人命,毕铁林都关了那么多年,这还有好吗? 断奶二字更像是压倒刘雅芳的最后颗稻草,她忽然大哭道:“老天爷啊,铁林被冤枉那么多年,俺们也好好过日子了,你还想咋的?关给关到三十岁,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年?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啊?你就可他劲地迫害,还嫌他命不苦是吧?!” 孩子们哇哇哭,刘雅芳也哭。 老的,少的。那哭声,更映射着毕家小院儿陷入了愁云惨雾。 等仨人已经走到大门口,刘雅芳手抱个娃追了上去,不停嘱咐道:“到了那就给我来电话。你们跟政府说,都去求,赔多少钱咱家都干,卖房子卖地,咱家认。 毕铁刚,我就是跟你再回老家住土房也没事儿。得捞铁林,人没事儿怎么着我都同意。你就可以说的算,记住了没?!” 家里人都走了,刘雅芳浑身没劲儿的望着外孙们哭,她摸起电话,听到那面儿的声音,眼泪又下来了:“金枝,铁林摊上人命官司了……” 第二个电话就打开了梁吟秋: “亲家母,我带不了孩子了。毕月去山西了,孩子们没有奶吃了,我也没心思带了,我们家天塌了!” —— 几百公里的路程,毕月挂挡加,不停赶路。 六个小时后,当毕家人仰头望着煤炭中心医院那几个字时,他们自个儿都不敢猜,进去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医院二楼的走廊里,到处都充斥着矿工家属们的哭声。 半的病房都住着毕力煤炭公司的矿工。 而走廊尽头右拐的那个小屋,正临时停放三名遇难矿工的尸体。 这三名遇难者,名是监控室的小吴。 名是第个进矿抽烟的中年男子。 还有名大叔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那大叔的女儿前阵还来看他。那时候他黝黑的脸庞满是骄傲,还特意在毕铁林去查看时介绍了下。 他说:感谢老板,他的工钱能供女儿上大学了,闺女出息,今年还真考上了。他要再接再厉好好干活,接着供家里俩小的。 毕铁刚站在这三名遇难者前,老泪纵横。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说毕家对不起。 毕成和毕月也兵分两路。 毕成正挨个病房探望,每个病房都有惨不忍睹的景象。 有人腿炸伤,有人中毒呕吐。而见的最多的就是不同面积的烧伤。 他弯腰鞠躬,和家属们握手安抚,其实毕成更明白此刻说什么都在人命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我们定竭尽全力,定会倾尽所有救治,绝不逃避责任。” 毕月站在几名主治医生面前,听这几位医生在介绍有不同程度的爆震伤、吸入性损伤、烧伤和中毒。并且还听到了个让她腿也软的消息。 除了三位已经遇难的矿工,还有两名正在抢救中,是死是活还尚不可知,情况很不乐观。 居然还有两名…… 毕月的心脏紧。 在大概了解完详情后,也跟毕成样,只会不停对医生加重口气强调道:“所有入院矿工都要做全身系统性的详细检查。如果医院人手不够,请马上联系我,我会安排转院。不能再因为延误救治有任何死伤出现。拜托了拜托!我们会不惜切代价救治这些矿工。” 就在毕铁刚、毕月、毕成汇合在医院大厅的时候,监控室出现重大失误的遇难者小吴的母亲出现。 小吴的母亲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很多很多亲属。她是被扶着走进医院的。 但是听说这是毕铁林的家人,她立刻来了力气。 自然,走廊里当即也乱成片。 毕铁刚被人拳削在了鼻梁上,鼻子当场哗哗淌血。 毕成被几个男人团团围住,个拳头接个拳头的砸在了他前胸后背上,毕成抱着头喊道:“大家冷静!谁也不想生这样的事儿,我们定会负责到底!” 毕月看她爹那面仰着头,鼻子上,脸上,手上全是血,她冲进人堆儿里想要先救她爹。结果双拳难敌四手,她被小吴的母亲在身后扯住头,被把拽倒。 毕月都没看清是谁踹的她,浅灰色西服领口被人踹了两个大脚印,也正好踹在了她涨奶的胸口上。 汗珠儿瞬间布满额头。别说去帮她爹和她弟弟了,疼的她根本说不出句话,疼的直倒吸气。 耳边听到小吴的母亲哭的肝肠寸断,在不远处骂毕铁林,骂毕力煤炭公司,骂毕家人:“负责?杀人偿命! 我们不要钱,你们家也死个儿子我就放过你们! 我儿子才二十三岁啊,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条年轻的生命没了,家属们的情绪到了个燃点。 小吴的家人将毕铁刚和毕成团团围住,推搡着打着。 毕成去拽坐在地上的毕月,被人脚踹的连续向前踉跄了几步,为了不压到他姐,手杵在了地面了,手腕处肿的老高。 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不仅使很多家庭的天塌了,其实毕家更是。 毕月站在出事儿的矿上,她似听到了震人心魄的爆炸声,还有那幕幕悲惨的画面。 她麻木的听身侧陈大鹏告诉她: “七个矿全部被勒令停产整顿。整顿调查期间,停止切。” 陈大鹏忽然坚强不住了,他说不下去了。再想到还在里面被关的毕铁林,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放声痛哭,情绪崩溃道:“完了! 跟人签的合同泡汤了,违约金二百万。 赔偿家属也是个无底洞。 这矿废了,直接损失到了七百万…… 我铁林哥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第六四七章 趟过去(二更大章) 毕铁林盘腿儿席地而坐,面朝单间门。 狭窄的房间里有很多人,却给他留出了个圈儿。十个人中有个在看着他的背影纳闷。 进来的有打架斗殴,有聚众赌博,有故意伤害的,各种原因。但毕铁林坐在那就显得很不同。 套蓝黑色毛呢西服,皮鞋,就连里面的衬衣都能看出来质地不般。 这人是大老板吧?问他话也没吭声,副闭目养神的状态。因为啥进来的啊? 毕铁林不明白。 他没有非法开采、没有密闭作业,没有违章指挥,从不下违规冒险的决策,怎么会出事! 他承认,曾经他也有私心。 他缺钱,他缺煤,每个煤老板都恨不得工人不分昼夜干活以换取更多的财富。 他看着别人违规操作比他出煤量多,他是凡人他也眼馋。 可当他站在矿上,看着那张张淳朴的脸,都是苦人家的孩子,他告诉自己要有良心。压下私欲,告诉自己值!愣是对所有的手下反复强调过:“不要疲劳作业。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工友们,我们要保障安全。” 他被上千名矿工都竖起大拇指赞过、评价过,他们说他是最有良心的老板,他挣的不是黑心钱。 那些没良心的没出事儿,可他为什么出事儿了? 毕铁林想不通,他死活想不通。 他不敢说是这个省第个安装监控报警系统的煤老板,也绝对会排名在前三。 他还记得第次听说那套监控系统的报价时,他正在跟小煤矿的老板谈收购。 监控系统,这东西刚出,价格高到三套顶个小矿。他放弃了并购。私下吃饭,同行老板们骂他傻,花钱买它。 难道那监控系统是假的?他买到坏的了?矿下出问题会报警的,没响?怎么会这样! 毕铁林忽然捏紧双拳。 门打开,有公安喊道:“毕铁林!” 人情还在,两年的经营,在这个省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带毕铁林去问话时,他没被戴上手铐,而是被人要求:“把鞋脱了吧。” “谢谢。”毕铁林将皮鞋脱在门口,他穿着黑色棉袜跟在警察的后面,被带去见事故责任调查小组的工作人员。 见到调查小组的工作人员,他迫不及待的第个问题居然不是他刚刚纠结要死的事故认定结果,而是:“有多少人遇难?多少人受伤?” “三人遇难。十七人受伤,还有两名矿工正在抢救中,没有脱离危险。” 这刻,毕铁林再也受不住了。这是有多少家庭毁在了他的手里。 他两手捂住眼睛,泪从指缝流出:“我愧对他们,愧对那些好矿工,愧对他们的家属。” —— 谁都能哭,毕月告诉自己,唯独她不行。 她没空。 矿地此时已经成立了事故应急救援指挥部。 事故调查小组已经开始查她小叔是否存在非法开采,违章指挥等等问题。 恨不得查出蛛丝马迹,好抓住小辫子对上面有个交代。 毕月得应对切突状况。 煤炭局、安监局、公安局、卫生局、矿山救护队,各种部门进驻。 毕月从表明身份开始,她就被各种人询问谈话,被各种事情绊住。 杂事儿也很多。 小叔的另外几个矿长问她:停产整顿期间,那些大量的工人怎么办? 毕月需要考虑是结了工钱疏散,还是就地养着。 再加上这出事儿,毕铁林那些合作商们也纷纷来电话。 质问毕月的,要求解约的,别说那个大合同电力公司要求违约款二百万马上到位,就是合作两年的都很担心毕力不出煤会影响他们的进度。 这是欠钱的。 毕月还得跟陈大鹏起,笔笔查账催款,催欠他们钱的。 欠钱不还,全是托词,副毕铁林再不可能东山再起,或许钱能欠黄般的态度。 毕月得求爷爷告奶奶求欠钱的人道:“毕力现在是个坎儿,希望您能拉毕力把,我们不会忘的,谢谢了。” 更不用说医院里那大摊子。连市里领导都去善后慰问了,可见影响之坏,捂不住了。 心里很绝望的毕月还得陪着,去哪个领导都得陪着次次到位,次次站在矿工们面前,面对照相机和记者,她只能反复表态鞠躬:“毕力煤炭公司愧对组织的信任,愧对这么多矿工兄弟……” 医院里那些正被救治的矿工们,大到再困难也得先给医院打款,小到陪床家属们吃住等等安顿问题,这些也需要毕月去考虑。 而更让她赶紧灼心般难过的是,她见不到小叔。她的任何个决策都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她爹顶着张被打的青肿的脸,已经坐客车返回京都。 她弟弟毕成也在外面俩眼摸黑的四处跑关系,天了,水米未进,为的就是先让小叔出来。 可问题是,毕成连会见都被拒绝了。理由千篇律:事故调查中,不能见。 毕月觉得,她离崩溃仅在线间。 天宿的时间里,她没合过眼,胸涨的像有两个硬块。 她恍惚间像是耳鸣了,感觉她闺女儿子的哭声就在耳边。第次离开孩子们,且还说断奶就断奶了,他们才几个月大,她都受不住,她的俩宝怎么办? 而此时京都…… 小溪和小龙人被梁吟秋带到了楚家,孩子们哇哇大哭,梁吟秋心疼的直掉泪。 她哭着命令刘嫂陪她抱孩子出门,在大院儿里迷茫的站了瞬,仔细回家谁家刚生孩子来着?喂喂我们家孩子吧。 刘雅芳用衣服袖子抹了把泪,使劲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没事儿,房子这东西是死物,人才重要。 她天之间就给毕月买那单元楼卖了。找的开澡堂子那女的,赔本六千卖的。 这对细心过日子的刘雅芳来讲,简直是经历了场心理的磨难,可她没气馁。 此时在毕家大门外也贴上了“卖房”二字。 归来的毕铁刚在饭店捂住脸,大老爷们哭的肩膀抖动。葛玉凤说:“这是我和你赵大哥的存款。得亏刘大鹏去咱那倒动粮食,要不我俩给大山娶完媳妇哪还有余钱。别嫌少,先给人家受伤的那些人治好病,咱心不亏。” 赵大山推开饭店门。 毕铁刚很愧疚:“大山?我……” “叔,没啥。俩饭店这你就放心吧。有人兑,差不二我就收钱给你那面汇过去。就是怕时半会儿没人出得起钱。 唉!这是我和我媳妇的钱,管我老丈人那也借了两万,您拿着应应急。” 赵大山恨自己能力低,他都是攀附毕月有的营生。 而梁家,梁笑笑在梁柏生开门那刻,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哭的泣不成声:“爸,我把房子全卖了,我要救毕铁林。” 出差刚归来的梁柏生就听说了,他进了办公室就接到了几个电话。 他家笑笑,求到她外婆那借钱,求她舅舅借钱。好话说尽,跪下爬起,不但如此还……“闺女,所有的都低价卖了?” 梁笑笑抬起双红肿的眼睛:“他哥说电力公司要告他,赔不上二百万,毕铁林会更惨,我要他好好的。” “傻孩子,倒是留套啊。等铁林出来他住哪啊?你俩怎么结婚啊?” 梁柏生有力的大手拍在他女儿的肩膀上:“算了。没有咱仨租房子。记住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走,我借了车,咱们把钱送去,我再找找人。” 而远在东北的毕金枝,当姑姑的和她侄女样,没时间哭。她在不停拨打电话联络买家,要将养殖场的所有活物杀了换钱。 而她此时正在打给县长刘强东:“我要卖掉养殖场和冰棍厂,连地皮起卖。” 付娟将存折递给她:“妈,这是我爸卖肉攒的钱,他让我给你。” 毕金枝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厂房,付国和七个工人正在卖力抓猪。 她问女儿:“娟子,咱家又要过件衣裳,要么给你姐,要么给你的日子,怕吗?” “不怕。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 —— 当毕月见到梁笑笑的时候,她起了高烧,正在毕铁林的办公室大雷霆喊道:“唐爱华,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唐副总也在电话那端大喊道:“毕总,那是工人们的工资。我们的楼,要封顶了。你说什么?停工?卖掉?你给我承诺的那些,你对这么多扑奔你来的工人们承诺的那些,你都忘了是吗?” “你给我闭嘴!马上划钱!” 梁柏生冲毕成摆了下手,等在门外:“现在什么情况?” 脸疲惫的毕成说:“捂不住了。也没见到我小叔。本来以为我小叔认识京都陈副市长,结果很不巧,他带队去特区了。他秘书正在联系他。” 梁柏生却很不看好,他没敢当着毕月和他女儿的面前说,此刻告诉毕成:“他是京都的副市长,不是这个省的。而且更不巧的是马上要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很容易被当成典型,不好善后。估计谁都不敢大包大揽。 只求多赔钱,也趁着没被上报当典型之前,责任事故调查能出个报告书,能证明铁林没有大问题。只监管不力,赔偿多些,或许能大事化小。” “我姐其实都猜到了。她……我们家在尽力。” 毕成话音儿落,屋里梁笑笑的惊叫声响起:“月月!” 毕月觉得她是睡过去了,不是昏迷不醒。可在梦中,她还提醒自己,不能倒下毕月,小叔不行还有你。 是从什么时候这种境况好的呢? 毕月觉得她高烧的对,病的好。因为她睁眼似乎真的能迈过这槛儿了。 楚亦清坐在病床边:“你觉得我不会帮你吗?爸是老古板,哼,他不会胡来,你姐我可敢。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来了?”毕月眼圈儿红扭头看别处,嘴硬道:“你也没钱,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当过副总。你那工程和药厂就够你喝壶的。” “我是没钱,我还欠银行三百万,那又怎样?我有人情,不像你,捞个人都捞不出来。行了,咱俩半斤两的比什么。起来,先跟我去打个电话!” 当毕月迟疑的接过楚亦清手中的话筒,她以为难道楚亦清出手让她先跟小叔通话了,却听到话筒里,她最熟悉不过的男声道:“媳妇,傻女人。卖房卖地怎么不卖我会所?不卖我房子?咱们不是家人?” 第六四八章 赔偿(一更) 楚亦清双手环胸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望着对面长椅上佝偻着腰,双手捂脸在缓着情绪的毕月。 。 她不知道弟弟在电话里都跟毕月说了些什么,这女人哭的不行。 没听到不代表不了解。 她也从毕月回答的那三五句中听明白了,忽然病倒是承受不住心理压力。 也是。 一方面拿着账本,估计是才现什么是大家族,扛折腾。 而这毕家,这两年弟妹的小叔积累的财富,不得不说,白手起家,她楚亦清都佩服。 但挣了就分出去,给弟妹一大部分,给东北一部分。等出事儿了再一看,账上没钱,连应急资金都没有。 另一方面,淳朴的人家摊上人命的事儿,心理承受能力可想而知。 而这毕月,心理沉重就沉重在必须得给人命定价。 不赶紧下那个狠手,不硬逼着自己快刀斩乱麻,该赔钱赔钱,一旦出现闹事儿的矿工家属,正赶上要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等当了典型,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唉,生意人确实讲个运气。而那毕铁林运气是真差。 要她楚亦清理看,人命倒是小事儿。 比起这个,好几个合同不能履行合约准时交货。尤其是好不容易跟大型国有电力公司签上了合同,本该达的生意,这一停产,欠下大额的违约金。 不赶紧堵上,等着被跨省起诉吗?还跟国有电力公司打官司,这才是够毕家缓不过来的大事儿。 几百万,账面上还没钱。 楚亦清知道,毕月比谁都明白,心里门清儿。 “我说……” 就在楚亦清开口时,毕月整个人缓过来了,虽然脸色还很差。 两个人边走边说道: “我小叔那面儿什么时候能出来?今天能见到他吗?” “我得去见几个人,把这情况说一说。只要不存在非法开采,应该能压下来。” “不存在。从他开矿那天,我就跟他后面嘱咐这些事儿。手续证件齐全,不怕查。” “那就好。只一个监管不力,争取明天出事故报告书。上面不施压,下面办事度快点儿,明天吧,我尽量。” “你这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 楚亦清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她看来比弟弟还好使:“钱上的事儿……” “钱上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哪个公司的资金都有用处。”毕月在医院大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楚亦清的轿车,冲远处下车的张秘书点了点头:“这就很感谢了。” 此刻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的大姑姐和弟媳妇,两个女人也没再废话,兵分两路,各自忙开了。 毕月回到矿上,给毕铁林的几个手下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我很遗憾生这样的事情,但我们得先解决问题,面对问题,不能再没头苍蝇似的被牵着鼻子走。 大鹏你负责和所有合作企业解释。 明确告诉他们,毕力被勒令停产整顿的时间不会太久。 明天就会出事故报告书,一旦恢复营业,会加大工作量,会保质保量的履行合约。 相信的,下一年度煤价会比市场出货价有优惠政策。 仍旧要解约的,让他们派人过来吧,你们毕总明天就能接手。” 列席简短会议的几位,听到毕铁林要出来了,立刻像是被注上了兴奋剂,马上恢复精神:“明天?” 毕月却表情未变继续道: “许矿长你们几位负责安抚住所有矿工,不要搞的人心惶惶。 停产整顿期间,每日按照最低工资额照常工资。 一定要告诉工人们,随时可能开工。要强调毕力没倒,也倒不了!” 几名矿长马上点头保证道:“大家伙都等着呢。虽说出了事儿,但大家都知道也不赖老板。老板带大家不薄,没人有赶紧再找活的想法。” “那就好。小杨,你陪好那些调查小组。我们证件齐全,撑死调查出一个疲劳作业,陪好的度你自己掌握。如果找我,推脱我在医院,没时间奉陪。行了,先这样,有问题马上联系我。” 等大家6续走出办公室了,毕成才着急问毕月道:“姐,你好点儿了吧?医生咋说的?矿上做饭的陈大嫂说你是那啥……”拿起水杯递了过去,脸微红吱吱呜呜道:“我也不懂。这是那陈大嫂用山楂熬的大麦茶,你对付喝吧。” 毕月想起昨天衣服都被浸透了,她管人要纱布和毛巾。 喝了口大麦茶,多朴实的妇女。 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儿,比拆迁还要冷冰冰粗暴。拿起初步拟定的合同书推给毕成看。 毕成一一看下来,这合同上列着: 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按照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支配收入的2o倍赔偿,再加上丧葬补助金也是按照上一年度平均工资给,供养亲属抚恤金等等…… 也就是说,一条人命全算下来,或许还没有在重症监护室的矿工治疗花的多。 毕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这?” 八十年代二十倍工资能有多少? 毕月心里很清楚。她微拧着眉,仍旧公事公办道:“你要告诉那三家,这是他们当地工亡的行业标准,闹到哪都是这个标准。毕力不怕和他们打官司。” “姐。” “受伤住院的,告诉他们工资照,治好为止。 如果治好了想回来继续干活的,还能得补偿金。 像那俩个腿炸烂的矿工,回毕力也会安排工作。 但如果不回了,赔偿金写的清清楚楚,就那一钱,按那个办。 大成,我希望你今天能签下几个,把那钱给过去,让其他病床的矿工和家属看一看。” 毕成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姐,是不是太狠了?” “我们更惨!” 屋里立刻静了,姐弟俩都面红耳赤。 毕月本不想解释的,还嫌她不够焦头烂额吗? 可想起这是弟弟,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要先把人心想恶些,不能任他们狮子大开口。 第六四九章 不离不弃(二更大章) 毕铁林脚上只穿着黑色棉袜,没有带手铐接受次又次的询问调查。 正如没被再次戴上那东西,给了他信心,他也并不慌张。 他告诉自己:他有愧,但他没罪。 这次他又被冤枉了。 可他相信,比起十年前,他的家人捞他的方式会更有力量。 随着毕月接到第个欠款企业主动打来的电话:“这铁林我们都是兄弟。他当时没催过我煤款,知道我们小厂子的难处,让我缓了口气儿,那人够意思。现在他有难,理应如此。” 随着调查小组勘察后了解的情况越来越多; 随着楚亦清的灰色轿车在太原不停穿梭,次次拜访走动:随着毕成签下十份赔偿合同,在对矿工家属鞠躬行礼给付赔偿金。 随着重症监护室其中名矿工苏醒,他对调查人员断断续续的讲述:“从七个矿合并那天,我们老板就要求要有上下半夜都得查岗的人。 我就是当天负责四矿后半夜查岗的。 我听到警报响了,我也不懂那东西响了是啥意思。 监控室的小吴是被厂家培训过的,我以为他明白,看他没出来,我也没当回事儿。 第二天早,本来不是我的班,我眯醒觉心里乱糟糟的,起早去就是因为不放心。想趁着大家都没到岗呢,问问小吴,问问他昨天是到底因为啥响,要不然不托底。然后就爆炸了。” 本以为事实会随着那震人心魄的爆炸声,被废墟掩埋了。 可这刻,伴着那断断续续的讲述声,造成悲剧的事实又重见天日。 小吴的家人指责重症监护室苏醒的人是撒谎,给对方气的又陷入了昏迷。 昏迷者的家属当即不干了,两方打在了起。 这闹开,矿工的家属们全都明白了,毕力为了保他们平安花了很多钱。花再多钱有啥用?挡不住有人出现重大失职才让他们的家人躺在这里。 后来乱套了,又恰巧领导来慰问,医院只能靠报警来压制住大家的情绪。 毕月也被通知到了。 她听完后,第次在人前落泪。 跟她来的陈大鹏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大男孩跟着毕铁林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两年,情绪激动喊道:“查。都去查,你们吃白面馒头白大米,你们去查查别的矿上吃的是啥?都说好人好报,哪呢?哪呢!” 各方运作下,毕铁林出来那刻,就被两个女人把搂住了。 梁笑笑大哭着叫他的名字。 毕金枝自责的扑在他弟弟怀里:“只卖了冰棍厂,没人买,没凑够多少钱。” 毕铁林安慰了下两个女人。等再抬头,他就四下寻找另个家人的身影。 他这进来,重担都压在了侄女身上,侄女呢? 毕成道:“我姐回京都了,她说齐鲁那二百万违约金她回去想办法。” 事故认定最终结果:不存在非法开采,没有密闭作业,未违章指挥,没有违规冒险的决策,不是责任事故。 毕铁林站在医院走廊,面对记者,面对所有家属致歉,并且表态道:“毕力煤炭公司会配合政府进行矿井灭火工作,七个矿全部整改,消除切隐患,定会做到验收合格再次开工。 今天这场意外事故,我仍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今以后,从我做起,每个矿工都要学习安全生产知识……” 在毕铁林说这番话的时候,京都楚亦锋的房子里,毕月此时在这。 她回来第站没先去看她闺女儿子。 而是开了六个小时的车,脸疲惫在哄她娘。 房子都卖了,她娘那么会过日子的人,急手出售,都卖赔本了,怕给她娘憋屈病了。 毕月也挺无奈:得说京都这地方啊,连本地加老外的,有钱人真多,都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她看着满屋狼藉,客厅到处堆的都是东西,还会开玩笑道:“娘,真是破家值万贯。看起来咱家还挺富裕,比从前强多了不是?” 刘雅芳想咧咧嘴安抚女儿,可她个应和的“嗯”字都带出了哭音儿。 毕月看向她,刘雅芳下子就受不了了,扑她女儿身上抱着哭诉,委屈极了:“把年纪了,搬姑爷房子住。没家了。妮儿,娘没家了。” “娘!”毕月拍着刘雅芳的后背,她忽然这刻才现,她娘怎么那么矮,长的怎么那么小:“娘你听我说。没啥。你信我吗?你信你闺女吗?啊?” 刘雅芳哭懵了还不忘在毕月怀里不停点头:“信。” “你看,你相信我有那实力是吧?您听好了,这保证我就给你撩这。 你要喜欢那四合院,等赶明儿我再买回来。卖了有啥?要多少钱不是事儿,有数就行。我不信砸的别人不转手。 你要是不喜欢呢,我给你买个更大的,院里都能盖个游泳池。到时候你和小溪、小龙人,你们仨撒欢游泳都有地方。” 刘雅芳抬起头,离开她闺女怀里,吸了吸鼻子:“越说越胡说道。我旱鸭子游什么泳?” “呀,娘你真信了?” 刘雅芳不好意思哭了,用手掌心抹脸:“你快去你那工地看看,你舅要翻天了。” 毕月立刻惊慌了。是啊,工资延误三天了,唐爱华都要疯了,工人指定得闹事儿,或许罢工了吧! 也没顾得上看刘雅芳不对劲儿的表情,拎起包就走。 刘丰和拿着大喇叭又在做动员工作,并且昨晚跟他媳妇合计,他还有件大事儿要宣布:“工友们,老少爷们,有从赵家屯出来的,有十里乡隔着亲戚认识扑奔来的。 我外甥女、咱月亮湾碰到难处了,工资不出来,大家伙都清楚,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职位虽然没唐副总高,可我托大回。 我是她毕月的舅,都说娘亲舅大,我敢替我外甥女说那句话,不会欠黄的,分都不会少给,她定能给!” 有工人们喊道:“刘工头别浪费时间了,干活吧!” 刘丰和笑的脸褶子,拿着大喇叭喊:“我怕你们闹情绪啊!” 也是在此时,毕月的灰色轿车停在路边,她离很远就听到了喊话声。 工人们喊的很朴实:“供饭就行,饭别断了!” 唐爱华说道:“有谁家里有急事儿要用钱的,到我这可以先预支。” 毕月知道那账面早划空了,唐爱华说那话恐怕是想用他那年薪顶上。这个副手,干的是事业。 而刘丰和还在拿大喇叭磨叽道: “我媳妇开那小卖店,兄弟们抽烟取烟,喝酒拿酒,卫生纸啥的不要钱。免费开放,咱们顶住阵儿是阵儿啊,大家伙齐心协力度过这个难关!” 毕月仰头望着那即将要封顶的高楼,泪流满面。 她从买地皮开始,跟她娘干的那些仗。 她像个小菜鸟似的,为了办那些证件,抱着肚子楼上楼下跑关系。 她都快生了,腿肿的要命,穿的跟个水桶似的,从春天直坚持到三九寒天。 她都不出工资了,都要卖楼了,她的那些乡亲们还相信她。 月亮湾,她的另个孩子。 哪有卖孩子的?卖了又怎么对得起这些进城务工想大干场的老少爷们。 毕月极快的擦干眼泪。 骂自己道: 哭什么?毕月你个穿越人士,你碰到大风大浪就会卖房卖地?你就这两下子? 第六五零章 神经了(一更大章) 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很多人都知道毕月回来了,但谁都找不到她。 。 她没见心心念念的孩子们,没见赵大山,没见在处理卖掉烟酒行的毕铁刚,没跟毕铁林通话,甚至到了工地听到那些让她感动的话也没露面,转身上车调头就走。 她此时身在月满西楼会所。 小康在书法室的门外踌躇纳闷的望着里面,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毕月让穿旗袍的大姑娘给她泡壶茶,随后就给自个儿关了起来。 从下午两点多,给自个儿一直关到晚上八点。 近六个小时,她放空大脑,仔细回忆,不停琢磨。 当她合上钢帽,茶水早就凉透了。 十篇左右的纸张里,全是毕月在回忆上辈子八十年代那位姓牟“传奇人物”的回忆录。 上次她从四川回来,动过这心眼。 但就是因为她太了解这段历史,以至于光动动心思就给自个儿震的手心冒冷汗,觉得自己真是胆肥了。 复制老牟子的家过程并不难,可她怕。 她不信这世间就她一个穿越者,所以她一直收着自己。 她总怕闹的动静大,一旦出手,跟八十年代格格不入,准被人现。 行,退一万步,就算不谈鬼神论,拿自个儿当正常人,那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太了解暴利的背后,其本质上是用生命在赌博。 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否则那位“传奇人物”也不可能三次入狱,加上最后十六年的牢狱生活,说家破人亡都不为过,出来时已经成为老年人。 有老牟子他自己神经的原因。 但毕月觉得,她以前是干记者出身,敏锐的嗅觉告诉她,或许并不完全是。 太过作,作的全国瞩目,作的几大领导都知道你的大名,作的全国人民都知道。 其后果,就凭后世看的那些报道,真实情况什么样,真实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进监狱的,是不是早就成为哪个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谁都不知道细节,谁都不了解中间哪个环节会出差错。 她看的是报道,又没亲自采访过那位,哪知道那人经历了什么。 毕月端起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 要她说实话,一直以来,她是穿越不假,可她真没什么野心。 要不然她不能穷那样,只琢磨挣辛苦钱,总感觉脚踏实地才活的踏实啊。 她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啊,撑死攒到一定财富,装腔作势当个投资人挣窍钱罢了,比如投资百度和阿里巴巴啥的。 再加上现在成了家,生了娃,她更活的中规中矩。甚至都很怕哪些方面太过出头,再查出她履历不正常。 就这小胆儿…… 毕月望着院子里的红灯笼:人这一辈子,到底是富的流油、不再当小人物重要,还是平平安安过小日子重要? 真大干一场吗? 她是楚家儿媳,她公公、她老公,他们可穿着军装呢。不像其他人都可以归纳为平头老百姓。 毕月抿紧唇角,她又磨磨唧唧拐回提醒自己:不是穿越吗?你不能太平庸! 哪个穿越者不是轻轻松松挣钱。你怕这怕那,怎么那么外强中干?不是要挣钱嘛?开什么金手指,开金大腿。 干,开弓没有回头箭,省得天天钱钱钱! 真是烦透了卖房卖地,烦透了一场大风撸了杆的小人物悲哀。 要是她作的动静太大,像那老牟子似的给自个儿作进去了,她娘家没有走仕途的,给家人全都弄到国外。 然后跟楚亦锋离婚,孩子们都归他爸。 毕月想到这,心堵了不行。 是得琢磨最惨的后路,可一想到丈夫给别的女人使用,孩子们得有后妈?又给自个儿倒杯茶。 咬牙一口干掉,心想:进不进去都不许楚亦锋再找媳妇。 最好办成低调些,多给人民做贡献,她可不希望重来一世是那样的人生。 毕月将这十张纸叠好揣兜里,其实烧了也无所谓,她全写下来是为了给自个儿脑子里的思路捋一遍。 打开门时,她心里还在劝自己,得,这事儿她干了,要不然那“传奇人物”明年也得出手。 最起码她干,国家能少一个姓牟的,将来非法占有国家资金信用证诈骗犯。 小康赶紧低头:“嫂子,关叔给你准备饭了。” “啊,我不在这吃。这么晚了?”毕月现小康一脸欲言又止,边走边问道:“你有事儿?” “楚哥要将这公主府卖了。” 毕月微拧眉:“别听他胡说。我说卖你再卖,他不当家说的不算。” 听听,真丢了大脸。不仅娘家卖房卖地,马上也要给婆家牵连惨了。 所以说,有了以上想法的毕月,从这一刻开始,给所有人的感觉就是不正常了。 率先对对毕月不满的是梁吟秋。 梁吟秋打电话听说儿媳回来了,那人呢?左盼又盼,盼了一白天加一晚上都没等来。 她也赌气不再打电话。心里寻思话了:你娘家有急事儿,说断奶就断奶,她当婆婆的理解了,配合了,甚至都帮着想办法了,还怎么的啊?哪个当妈的这么狠,回来都不看孩子。 快九个月的小溪和小龙人没几天就瘦了。 他们认人了,他们奶奶是个从不求人很要面子的人,虽说为了俩宝,抱着他们找到母乳了,奈何俩个孩童瞪眼不喝。 这不是妈妈啊?不吃嗟来之食。 好处就是,俩宝戒奶戒的比别家孩子痛快。只几天时间,再加上辅食跟上,除了有些大便干燥,哭着哭着就喝奶粉了。 接下来就是当亲娘的刘雅芳。 闺女干啥呢?哄完她去趟工地就变样了。 行,第一天回来跑工地,大晚上快九点才进屋让煮回奶汤,再加上开了大半天的车累了,啥啥不过问,也不去大院儿,这都可以理解。 咋第二天也啥啥不管呢? 大山问饭店有人搭茬要买的事儿,闺女只回了句:“不卖。” 那不卖上哪整几百万啊?刘雅芳跟着后屁 第六五一章 头条(二、三更还大章。为盟主细雨含情+) 当贷款被批准下来时,毕月带着毕成,拎着两个黑色大皮包,还有果篮去了大院儿。 但她的车居然没停在楚家门口,而是军辉家。 皮包打开那刻,军辉母亲撩脸子了:“你这丫头,这是干什么嘛!” “阿姨,千恩万谢,真的。我那楼,我那地皮……唉,您帮了太大的忙!” 军辉母亲立着眼睛斥责毕月: “弄这套,搞的我像是退休前办了对不起国家的事儿。 我们家军辉可说了,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还能准时还贷。不会让我为难,我是信我儿子。 小毕,你要再这样,你这是让我心里犯嘀咕啊?赶紧拿回去。不存在违法放,国家还扶持经济建设,额度虽说高些,我是看到了你那月亮湾以后的升值价值。我们农行都是进行考核过的。懂吗?水果我留下,以后常来走动。” 就这样,两皮兜钱,毕月怎么拎来的,怎么和毕成灰溜溜走的。 她上车第句话就是:“我何德何能啊?” “军辉哥是不错。就是姐夫的朋友相中你了,这事儿我们男人看,有点儿不地道。不过感情那事儿能控制住?” “啧。”毕月脸色微红:“哪都有你。” 姐弟俩这才去了楚家。还动静挺大把车开进了院儿。要不然不放心不是?车里两兜子钱呢。 小溪和小龙人在睡觉。毕月坐在床边偷着抹眼泪。她闺女儿子怎么瘦了? 本来当妈的最舍不得,那是她身上掉的肉,够难受的了,楚老太太还直来直往挖毕月心窝子:“你那心是真狠吶!你说你小小岁数的,心咋能那狠?个女人家,啥能大过孩子?你娘家再乱套,咱老楚家也缺不着你啥。再说有啥事儿找你姐处理去,她不是能吗?你给我回来照顾他俩!你还哭?我曾孙跟谁哭?” 毕月心堵的厉害,双泪目剜了眼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更不客气,个毛线团扔毕月怀里:“臭丫头,我让你瞪我!” 毕月全程不回嘴。爱说说去。估计她解释啥,奶奶都得觉得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含泪亲了亲身奶味儿的俩宝,放轻脚步出了卧室。 看她弟弟眼,坐那喝茶水呢,去了厨房。 “妈,辛苦了。” 梁吟秋给俩宝做着小饼干,不冷不热回道:“还行吧。” 毕月抿抿唇,她实在不希望家里再添生活琐事烦心。 改往常嘴甜道: “妈,我家出那事儿,你能这么理解,我挺谢谢您的。没办法,我太忙了。我现在也喂不了,您说是不是?没奶了。 他俩是我生的,我都恨不得给抱走。 可我明天的火车票,你说我露面两天又走了,我这不是给您带孩子添乱吗?他俩找我怎么办?” 梁吟秋微蹙眉,立刻看向毕月:“又走?” “对啊。妈,您再辛苦段日子,我娘那天直懵,我不放心她带。” “你怎么瘦的这么快?” “真的吗?”毕月摸摸脸蛋:“终于有件高兴的事儿了。” 面对没心没肺的儿媳,梁吟秋倒不好意思摆脸色了,她以为毕月是强颜欢笑。 儿媳不带孙子孙女,又不是出去玩,是又当爹又当妈,亦锋还不在家。这么想,梁吟秋表情正常了些。 这是当婆婆的心理反应。 毕月跟婆婆说了两句话,跟楚老太太挤眉瞪眼了两下,稍微喝了口水她就撤。 她家俩宝已经认人的阶段了,还会冒话妈妈的,那声妈喊出来,她确定自己马上会眼泪巴差,那就完了,指定走不了。 而毕月在倒车要离开时,刘婶儿告诉了这么句:“你妈交退休报告了,就为了给你带孩子。” 毕月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婆婆指示说的。 “姐?” “唉,无论我婆婆啥意思,我都感谢。有人帮把和没人帮啊,差很多。干啥都是个好汉三个帮。” 毕月站在工地,拿着大喇叭对工人们喊道: “感谢这段日子大家相信我。 这份情,我毕月领了。 工资前,我有几句话也给大家撩这。 什么月亮湾定会干出名堂,这话太空。 我要说点儿对你们有用的,也是最实实在在的,那就是凡在咱月亮湾干活的,铁饭碗只要涨工资,公务员前脚涨,后脚咱就长! 我说到做到!” 话音儿落,顷刻间全是鼓掌叫好声,给隔着条公路对面天天国际的工人都叫唤的直瞅这面。因为啥啊?月亮湾那头热火朝天的。 毕成心里叹道:姐啊,你钱还没挣到呢!你还拉了五百万的饥荒,能别吹牛吗? 唐爱华脸愁容:贷款开的工钱好吗? 毕月将五百万划分几份,给她小叔划走了百万。 二百万的违约款也就算到齐了。 通过这事儿,所有私营老板都悟懂了个道理,和国有公司打交道,双刃剑。 不像和民营企业,这场事故生,毕铁林再出来了,大家看明白了,这是能东山再起啊,很多都卖个面子,不太耽误进程的情况下,有部分合作商都表示可以延期。 所以毕家的经济方面的窟窿,废了个矿得拾掇拾掇花钱。赔偿矿工再加上医院费用,各方面打点费用。加在起三百来万。 这三百来万的窟窿,随着毕月那百万到位,全堵上了。不过也有代价。 毕家房子全卖了,毕姑姑冰棍厂卖了,梁家房子剩下套。 为啥梁家能剩套呢? 梁笑笑疯要卖房子让她舅妈联系人,她舅妈是没借梁笑笑钱,死咬分没有。 可后分的那套房子,那是姐夫单位分房,卖了多丢人啊。她就说卖了,钱点过去,实际上是自己掏钱留下的。 毕铁林又将烟酒行全部转手缓了大急,毕月的两个饭店这才保住。 烟酒行全卖了,其实毕月比毕铁林还可惜。那六个店面,说实在的,比她饭店挣钱。 毕铁林心里明镜的,拿着侄女贷款的钱,咬牙切齿对他哥、他几个手下不甘心许诺道:“我定会再干烟草这行。” 另外毕月还给工地划款了百万。 唐爱华脸色就没开晴。他拿月亮湾真当事业干,很深的感情。他个小工程师,做梦都轮不到他来指挥大工程,结果真的在他收了天天成长了起来。可问题是,现在贷款五百万啊,旦毕总还不上,这就完了! 就在各方人马慢慢步入正轨时,毕月和毕成已经坐火车到了成都。 离开前,刘雅芳脸懵问儿女:“你俩是不是疯了?”她不明白,这档口去成都干啥。 俩人神神秘秘谁也不告诉,拿包就走。 毕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成都十月底也不暖和啊。出出站口,她眼睛亮赶紧挥手:“杜总?您怎么亲自来接,太受宠若惊了!” “毕总啊,你啊你,你那天个电话,咱们沟通完,我好几天没睡好觉,说实话,有点儿云山雾罩。” 毕月笑着回道:“会有拨开天日的。这是我弟弟毕成,他会留在这,你们将来得多走动。他就能代表我,到时候跟您签约。” 毕月在成都停留的两天,不停和川航杜总细化合同,如果要杜总说心里话,他仍然半信,半又不信。 被问及怎么落实这种问题,毕月牙口风不漏。只要你敢干就行,啥细节都告诉你了?要她干嘛用的? 搞的杜总时不时问秘书,京都来的毕总又见谁了? 毕月又见谁了呢? 她见了跟四海集团合作电气化工程的陈主任,目的为了让陈主任给她引荐工商银行信贷的负责人。 她背地里利用楚亦清各种关系,而远在京都的楚亦清却完全不知情。 要上火车离开之前,毕月喝的小脸微醺,话也多了,拍着毕成的肩膀教育道:“你看,她楚亦清不给我临时副总的工资,我照样赚回来了。大成,记住姐的话,有些人情不用白不用。” “姐,你喝这样自个儿回去能行吗?换票吧。” 毕月大大咧咧摆手:“换啥?得抓紧时间。跟谁也别太实在啊。” 毕成脸无语:“我跟谁说,人家也得能信啊?你瞅你下这盘大旗,爹娘知道了都得给咱俩送医院治病。” 说完,毕成看着毕月没心没肺还傻乐,他姐就跟已经看到堆钱了似的,又忧愁道:“咱联系苏国啊?” “你不用管。” 毕月回京都了。到家被她娘问:“你属熊瞎子掰苞米的啊?你弟弟呢?” 毕月含含糊糊,后来干脆住会所去了,她约许豪强去会所吃饭,生猛海鲜顿招待。 许大叔直脸皮很厚,可今儿真是不好意思了,以为毕月要借钱,很抱歉道:“丫头,你叔我就是大中华区的经理,知道你有难处。但你也是老板,应该懂这里面的事儿,个公司任何笔款项都有用处,资金链旦断了……我私人账户给你划……” “嘎哈呢许叔?你以为我要借钱?你说,现在都是囤地皮的时候,谁有百十万不赶紧砸。我明白,很理解,你那几台工程车,那情谊我都不知怎么还呢。” 许豪强心里松:“那啥意思啊?你这么抠门还海鲜鲍鱼的。” “许叔,政府是不是给你们林氏布置任务了?航空工业部邀请苏国航空部的几位负责人来访问了吧?” “你消息挺灵通。唉!”许豪强说到这事儿也挺忧愁,枪打出头鸟,帮政府招待,钱上企业出,他们林氏干了好几回了,对外这叫觉悟高,跟政府关系好,可这笔笔招待费用着实不少。 毕月挑眉:“我帮你招待?” “你穷这样你招待?丫头,没病吧?你要还我人情可没必要这样。咱俩之间谈不上那个。” “叔,理由不解释,我不方便说。啊?” “好事儿啊,你来。” …… 就这样,在许豪强都认为毕月神经了时,毕月自掏腰包安排苏国这些客人免费吃住。 在几次见面熟了情况下,毕月花了万多元,在钓鱼台宾馆款待了顿,她带着名苏国大妞当翻译,端起酒杯第句就是:“不久前,这里是戈尔巴乔夫和我们领导人谈话的地方。” 苏国航空的几位负责人被这款待规模震住了。 苏国人有他们特有的思维模式,就觉得这女人得多有实力,能进这种地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毕月开始聊正题。 大致意思是她去过苏国两次,对这个国家、嗯,很有好感,她还很高兴宴请他们,夸大家都是航空部门的重要人物。 等着苏国美貌大妞翻译完,她又继续道:“可否以货换货的贸易形式换飞机?” “货?什么货能换我苏国产的飞机?” 什么呢?你们国家缺啥心里没数吗?跟她毕月来吧。 早就在月满西楼能容纳三百人的宴会厅布置的展览馆,派上了用场。 小康看着这么多外国人,心里直懵圈儿。 嫂子这是干啥呢?弄屋子乱七糟的,还不让告诉任何人,包括楚哥,说这地儿被征用了。 有罐头,暖瓶,皮革大衣,手电筒,家用电器,服装,精密机麻等等系列样品,类别很多,可以统称中国轻工业产品。 这洽谈能否通过,毕月说的是口若悬河。 三天后,这些苏国航空部负责人们访问结束,即将回国了,就在毕月嘴上起了火泡,她自个儿都觉得:妈的,咋泡汤了呢? 对方给来了信儿,约毕月暂时签订个中国轻工产品换飞机的备忘书…… 毕月签完赶紧联系成都的毕成。 毕成在电话里,大男人不可置信跳脚兴奋喊道:“啥?真成了?我就知道,姐,你定能行。我就知道!他们苏国人虎!” 毕月翻白眼。人家不是虎,人家苏国那面是有些乱,离解体不远了,最后的疯狂而已。当然了,还有点儿笨。人家飞机大炮工程车数不胜数,都不值钱,就轻工业差! 毕成挂了电话找杜总,杜总傻了同时,度很快,倒是说话算话以川航名义层层申报进口飞机批。 京都的毕月也忙飞了般,此刻推开楚亦清的办公室门,非常公事公办道:“楚总,我是来跟你谈业务的。” 谈的楚亦清喝咖啡烫了嘴:“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你要不是我大姑姐,就这生意我可不给你。 你知道别的厂子都在滞留大批货物吧,咱国家形势现在可不太景气。 就你那些外贸产品,哼,走下坡路了感觉出来没有?” 楚亦清顾不上毕月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你是跟我开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我们月亮湾没有外贸权,没时间办。赶紧着!” 楚亦清直到和毕月签订轻工产品出口合同书时,还觉得她好像做梦,并且被毕月带的,有些疯了。 毕月拿到两份合同书,她等同于用川航和四海在做生意,挣拼缝钱,她笑的眉飞色舞。 真顺利啊,老娘要成富婆了。 而她这富婆可没轻了折腾。 毕月借用两名四海跑外贸的助理和名翻译,再次踏上了去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 她与苏方签订,飞机与轻工产品同时货。她玩心眼,飞机天就能飞回中国,可铁路运输得周后到达。 正好她没钱,她就三百万,赶紧将钱打给四海集团。 楚亦清接到毕月的国际电话,叹口气,她好心累,她居然真的没告诉弟弟,还帮弟妹保密了,而且这居然是真的! 楚亦清给解决火车皮的同时,拿起电话通知道:“货!” 毕月又遥控指挥毕成:“大成,咱请工商银行那些人吃的那些饭,花的大把大把的银子有用处了。赶紧着,第天飞机到双流机场,马上给他们领去办理抵押贷款。要不然我第二趟火车皮没钱给四海集团了。” 也就是说,她用三百万买了堆轻工品,去换苏国飞机。 苏国飞机到,她用飞机抵押还钱,再继续去楚亦清手里买轻工品,买的楚亦清动好几个省的服装饰品家用电器公司度供货。 如此几趟,她有很久没见到孩子们了,她老公楚亦锋都回家了,元旦都到了,她还没露人影呢。 当四台飞机全部到达双流机场那刻,全国震惊了。 楚亦锋被气的手抖。对外,别人都知道他媳妇挣了个亿。 毕铁刚和刘雅芳还不知道他们家大妮儿,上报纸头条了。 第六五二章 四飞冲天(二合一大大章) ♂! 四架苏国154客机静静地停在机场。 它们看起来透着那么几分天方夜谭和不可思议。 商人怎么能谈下来? 就这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可见其结果是震撼全国,是颠覆人们认知的。 但任由各方随意猜测,事实结果就是有一位商业奇才做到了。 它们停在那里,归中国。 各方记者此刻正在围着拍照。 川航杜总面对记者、面对镜头,当被采访到为何选购此型号,他是这样回答的:“154客机安全性极好,价格很低,更适应发展中国家使用。这就是川航选购的原因。 至于毕总是怎么谈下来的,我其实比诸位还感兴趣。 我想苏国大概是考虑到154因为耗油多,噪音大,国际市场的竞争力受到影响。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真正的答案,我们共同期待毕总来回答。” …… 毕铁林接到齐鲁电力的电话时十分费解。 听到里面一口一句小毕多理解,都是给国家办事儿,下面一堆人看着呢。不过毕老弟放心,投入生产那天,咱们重新签合同,等等一堆套近乎的话。 毕铁林拿着话筒,他一度恍惚是不是昨天应酬的太晚,怎么有点儿智商不够用了呢? 哪出了问题? 刚扣了电话,他未来岳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给了他答案。 梁柏生坐在办公室,手有些发颤的捏紧经济日报。 这还是女儿的大学同学吗?这样的同学,他女儿还能够得上吗?这要不是跟毕铁林谈了恋爱成了亲戚,恐怕再也当不了朋友,说不上话了吧? 毕竟差的不是一个两个层次了。从今以后,毫不夸张,一天一地。 “铁林,毕月从苏国运回四架飞机卖给四川,报纸上预估她挣了一个亿。这?你知道吗?” “嗯。嗯?谁挣一个亿?!” 毕铁林脸部发僵挂了电话,那电话又响了,他却没心思接。一把扯开办公室的门,扯脖子喊道:“大鹏?咱矿上订的报呢?通通给我拿来!”毕铁林转身时又停住脚:“快去,给我哥喊来,说我有急事儿!” 陈大鹏脚步发飘,手里拿着一堆,边走边看,几次揉眼睛。 毕铁林拿着报纸念给毕铁刚时,哥俩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呆呆的状态。 毕铁刚不明白,他只不过在这矿上过个元旦,昨儿个吃了顿韭菜馅饺子,他闺女儿子,哎呀妈呀! 毕铁刚双手捂脸。 “哥你咋的了?没事吧,你哭了?” 毕铁刚驼着腰,忽然使劲一跺脚: “我哭都找不着调!你嫂子就说那俩玩应儿不着调了好几个月,哪知道真上天了呀!” 毕铁刚喊完赶紧站起身,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跟弟弟说话,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亿,一个亿是多少啊?不行,我这就得走。 毕铁林双手使劲搓了搓脸,也微拧眉沉声道:“都回,我处理完也回去一趟。对了哥,你先往家打电话,问他俩回来了吗?” 刘雅芳是这么回答的: “我哪知道野哪去了?姑爷黑着一张脸在大院儿住的。那大妮儿元旦都不回家,人家能乐意吗?还扯着大成,自从铁林那矿上出事儿,他俩脑子坏掉了要上天!” “是上天了。” “啥意思啊毕铁刚?” “我这就回家。” 毕铁刚还在琢磨一个亿到底是多少,他还怀疑报纸说的不是真的,望着闺女的照片,又怀疑是报错道了。 反正各种觉得匪夷所思,甚至一度觉得报纸里说的孩儿,不是他的妮儿啥的。 小叔毕铁林已经缓了过来,他马上干实事召集手下:“矿工遇难家属那,包括小吴家。还有住院的,已经出院的,都买米买面赶紧送去,再支出三万,借着元旦这档口散给他们。” 有人不知道发生啥了,不解:矿上多缺钱,赔偿的还不够啊?咋还主动给? 陈大鹏率先领命出去办事儿。 毕铁林心想:都这功夫了,先可侄女来。不能让自己的事儿成为别人诟病侄女的借口,不能给毕月添一点乱。 完了,从此以后,侄女就是名人了,他做事必须要更完善。 不过毕铁林还是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毕月啊毕月,大成啊大成,以前是背着他爬国际列车倒货,还得给擦屁股,接差点儿丢了小命的侄子侄女。 现在,胆儿更肥了,他俩算是跟苏国干上了,没完没了。 不到三个月时间,俩孩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远在东北的毕金枝,大清早的,正在忍受前夫付国的嘟囔。 付国跟着身前身后操心道: “那铁林还缺钱吧?我都说了,你不能那么干,不能只看眼前。 你说你把鸡鸭鹅狗猫都杀了卖钱,毛都不剩,还口口声声要卖养殖场,谁傻啊?买只剩厂房的养殖场。你啊你……” “金枝?金枝!”刘强东甩上车门,奔跑了过来,那呢子大衣都被北风吹的卷起个边儿。 刘强东一把握住毕金枝的手:“金枝,认识毕家,和毕家结缘是我刘强东这辈子……” 这辈子都出来了?付国上前赶紧挡开:“那啥,刘县长,说话就说话,你这?太影响县长形象了,哪有一见面就扯人妇女同志手的。” 刘强东脸色发红,他能不激动吗? 毕家在东北干什么,不是他政绩?他这么年轻,一定会因为毕家仕途从此变的不同:“我太激动了。付国,我想和金枝单独说两句话,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很重要。” “有啥事就说呗?县长单独找,你说你家庭还那个样儿,金枝还……呵呵。”付国憨憨一笑:“我是觉得影响太不好,你觉得呢?我是说对你影响……” “赶紧给我抓猪羔子去,哪都有你!” 毕金枝瞪眼,随后做了请的动作,邀请刘强东进屋。 蹲在墙根儿偷听的付国,忽然听到毕金枝惊讶的大喊声,嗖的站起,妈的,占他媳妇便宜了! 结果隔着塑料布一看,那俩人拿个报纸指指点点不知在说啥呢。 付国很颓废,他怕被发现被撵跑,又重新蹲墙根儿底下,脸贴着墙,就听到金枝激动下保证:“你放心。毕月一定会的。” 嗯?会啥啊?咋还有大舅哥家那孩子的事儿?要求楚家办啥事儿啊? 这是毕家。 毕家女儿干了全国震惊的大事儿,知道信儿的毕家人都傻里透着呆,大脑迷迷糊糊一直处于云山雾罩中。 就毕铁林多少有些觉悟,知道不能给侄女添乱。 可毕月现在不仅是毕家女儿,她还是楚家儿媳。 楚家人在不可思议中,是全面清醒的状态。 楚鸿天第一次看到四架飞机以及毕月照片的报道时,喝茶水烫了嘴,赶紧坐直身体仔细看,又连续翻看所有的报纸。 以前啊,楚将军只扫几眼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日报。 就在他愣在办公桌前,白雪的姨夫推开办公室门:“老楚,那小毕是你儿媳吧?你看报道了吗?四架飞机?你们楚家的儿媳这是要?” 老搭档都这么吃惊、这么八卦,楚鸿天不知他此时该怎么回话才最恰当,什么表情更恰当,最终长叹道:“唉!老王,首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儿媳妇的事儿,我是啥也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她挣没挣一亿,你在我这考证不出啥。” “哈哈,老楚,标题都是年轻有为,巾帼不让须眉,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嘛!不过她作为一名军嫂,有那个实力了,是不是也要为部队做些贡献?这个觉悟应该要有。” 楚鸿天想过他有一天会以儿子为骄傲,或许儿子再出息些,他能因为楚亦锋更受人瞩目。 比如上次那同声传译的国际会议。但他万万做梦也没想到,他老楚因为儿媳出了把大名。他以为他得被女儿先折腾的褒贬不一呢! “梁吟秋,你儿子呢?你儿媳呢?!” “我?”梁吟秋百口莫辩。 这一大早上接了多少电话,连香港的侄子都当大新闻好奇问她:“小锋一早就没影子了,说是去找他小婶儿控制舆论。 静安从昨天晚上报纸没出呢,就开始四处活动。一宿没回来。 不能出负面报道啊老楚,你想想办法吧。 我都怕毕月被挖出没大学毕业就结婚成家,咱家被卷进去。 谁是她丈夫,她是谁家儿媳。天啊,她现在一夜成名,我真的不知道她出差是去运飞机,我以为是帮她叔呢!” “楚亦清!” 梁吟秋跟着丈夫在电话里附和:“对对,还有咱家亦清的事儿。这两个臭丫头,想钱想疯了,两个女孩子家家的,完了。你有没有受到影响?” “你说呢?!”啪的一声,楚鸿天挂了电话。 他戎马一生,也不知道现在这情况是好是坏。不是前一阵还因为毕铁林差点儿折腾散了吗? 拧着眉看到经济日报的题头:“中国女首富四飞冲天发家史”。 梁吟秋挂了电话后,更坐不住了。不行,她得找个人唠唠,一个电话打给女儿:“楚亦清,你先别挂,给我派车!” 可见,楚亦清现在更不敢回娘家了,连话都不敢多说。 毕月还在车上晃悠呢,全可她一人问罪。只嗯一声就挂掉。 梁吟秋带着刘婶儿,抱着小龙人和小溪来了儿子的房子。 刘雅芳很热情,抱着小龙人连亲了好几口,客套道:“你瞅你还带孩子,昨个儿又包饺子,还让亦锋给我们带了一堆吃的啥的。 本来我还想跟亦锋说呢,让你们来这过节。 可你瞅瞅,亲家母,家里就剩我和狗蛋儿了,连孩子他爹都搁山西呢。 这毕月和毕成…… 唉,也不知道是联系啥大买卖呢,气的我不行。 真的,亲家母,我家月月岁数小,等回来我指定说她。 这次她不对,亦锋回来一趟多费劲呢,她还不在家。对了,亦锋呢?” 梁吟秋能说啥? 一听就听明白了。敢情这位亲娘还啥啥不知道呢。 “小锋早上有事儿,这不嘛,我想着你好几天没见到孩子们了,带来给你看看。那毕月和毕成都没给你来电话?” “生气气的不就是这个,没有。要不是她舅时不常过来,说是大成经常跟工地联系,我都快要报案去了。不知道的以为那俩不长心的丢了呢。” “呵呵。”梁吟秋笑的干巴巴:“或许打电话不方便,打一个都是联系正事儿。” 刘雅芳误会那笑容了,也是心里没底儿的事儿,哪有丈母娘一家住姑爷房子的,看眼色不好意思道:“亲家母,自从矿上出事儿,我们真是没轻了给亦锋和你们添麻烦。” 梁吟秋环顾了一圈儿房子,她心情复杂极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当年看向阳台毕月晾的那些衣服,那时候她真觉得,一个大姑娘家没地儿住,借男人房子。再困难也够没自尊的了。 可现在…… 天啊,从昨晚听说四台飞机都停在双流机场,是她儿媳干的大手笔,静安在报纸没出之前先通知家里那一刻,现在想想都心颤。 她一度认为是不是搞错了,就是现在坐在沙发上,望着刘雅芳那啥啥不知道的脸,她仍旧觉得太不可思议。 “亲家母,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住这住不久。备不住啊,我都能借我儿媳的光。你有福,你女儿啊,一定能给你买大房子。” 梁吟秋那温和的笑意,使刘雅芳心情放松了,夸她闺女可受用了,显摆道:“那指定的啊,她有能耐,咱们都借光。 你说我一把年纪了,没家了,也挺惨。不瞒你说,俺家丫头那时候劝我啊,我那火上的。 她说:娘你等着,我给你买个能盖游泳池的房子。你瞅瞅,没啥本事儿,先学会哄我了。” 这一刻,梁吟秋是打心眼里觉得刘雅芳是真有福气。不认字,不订报,啥啥都不知道。 楚亦锋一把推开楚亦清的办公室门。 楚亦清眨了下眼睛,看她弟弟脸色。 低沉的男声,满是愤怒: “你俩要干嘛?啊?什么时候你们好成这样了? 读过历史嘛?做生意做到运飞机?如果走在环境和制度的前面,或许会出现先行者的悲哀。 这些突破大环境的先行者,有多少人需要付出代价,太扎眼了!” 楚亦清抿唇,她得憋住笑容啊,怕刺激弟弟。 她借着毕月的光,几个月时间倒一倒货挣了几百万,怎能不开心?解了四海集团的大难题。 “小锋,你要相信毕月会急流勇退。我也一点儿都不担心。 你看她整个流程的操作,既严谨又大胆。 我现在都佩服她。 我沉浮商海这么多年,说实话,如果我一夜之间成为全国瞩目被人津津乐道的人物,或许都会一时把握不住而做出轻狂的事儿。 可你看看她,她没有跟随最后一架飞机飞回国内,没有在第一时间以一个最风光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元旦啊,几个月没见到小溪和小龙人,毕月却耐下心带着助理们选择国际列车,估计现在快到成都了。 你再看看这些报纸,大部分的经济学家都在夸她是超越自我,有这个时代的勇气和魄力。 舆论导向都是研究她的营销模式,你为什么不为她骄傲?” 这话劝的,全正中楚亦锋心口窝。 奈何楚亦清嘴黑惯了,发现她弟弟情绪稳定了些,笑呵呵又加了一句,戳她弟心窝子:“再说了,她已经不是你羽翼下能遮挡住光芒的,女人有那个能力,男人不要拖后腿。” 楚亦锋转头就走,楚亦清却正了正面色在后面喊道:“小锋,你比我强,这媳妇娶的好,你眼光好。” 而楚亦锋此刻却心里吐槽:我眼光好个屁。我要知道我媳妇一夜成为豪门,我? 那也得娶,但我会更努力挣钱,让自己成为那个富豪,不是毕月出头。他护不住,护不住了,这是最让他感到焦躁的。 火车进站鸣笛。 身穿黑色皮草大衣的毕月,带着一众人下了火车。 “姐!” 毕月也挥了挥手。 毕成来不及跟他姐说两句知心话,赶紧介绍道:“姐,这是主抓经济建设的江副市长。” “毕总,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哪里哪里。江市长,杜总,陈主任,柳行长,真是太感谢各位了。没有政府的大力支持,就没有四架飞机能顺利抵达祖国,感谢。” 毕月一一握手,一一道谢。 一行人刚到酒店,毕月就被记者同志们围住了。 “毕总,我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请问是什么促成这次洽谈成功的?” “毕总,我是金融时报的记者,您现在被称为现代经营理念的探索者。那么我想问月亮湾和毕总的经营理念到底是什么?” “毕总,我是经济日报……” “毕总,我是人民日报……” 毕月想说她是因为被钱逼的,天天钱钱钱的,可她能说实话吗?从今以后得满嘴跑火车了。 第六五三章 我的心在等待(三更,为掌门冽晔和氏璧+) 毕月只简单回答几句记者的问题后,她就被政府的工作人员解围,迅速离开酒店大堂。 关于后续问题,已经不再是毕月和川航的交涉了,主抓经济的江副市长也一直列席。 中午时分,大家坐在饭厅中,随着交谈的深入,大家畅怀的憧憬了一下未来。这未来就都是朋友了。 反正给毕月的感觉就是,她一夜之间就变的朋友很多了。 杜总喝的有些多。各种压力随着毕月的回归,这也就算落幕了。 举杯对毕月道: “说心里话,最初我以为你会找美国那面的关系,毕竟楚总摆在那,大家也都知道四海是有美国背景的。 唉,其实我当初压根儿就觉得成不了。 总之,毕总,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年轻的让人不可思议。 咱们之间第一次见面,你带着你那俩龙凤胎,我记忆犹新啊。 现在再看见你,我老杜实在无法想象你的明天。等你到我这把年纪,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男人要是你这个岁数干成这样的大事儿,有今天的成,就那叫钻石王老五,当然了,毕老弟现在就是一个。 你得亏结婚了,你这要是……哈哈,估计求亲的得踏破门槛!” 毕月哑然失笑。 她家楚亦锋很优秀的好吗?就是她现在单身重找,也稀罕那一款,长的帅啊。那可是“贫贱”夫妻不能丢的。 倒是回答的很低调。她估计别人都得认为她还挺不实在,其实真是真心话:“以后啊,只求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多干点儿实事儿,少放空话。” “我期待再合作。” 毕月却一笑,她心想:不会了。但是却没有表态。 宴席过后,毕月在夜色中,消失在成都,踏上了回京都的火车。 而她不知道,她几天的火车行程中,随着她抵达回答记者问的那几句话,四台飞机所带来的震撼仍在持续发酵中。 丝毫没有减退啊。 尤其是再配上她那照片,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穿着皮草大衣亮相犀利的回答,倒有些持续加热。 要知道,老百姓虽然和经济学家差很多,他们是不懂经济,可他们知道飞机的遥不可及吧?那是一般人能坐的吗?一般人都不能坐,一般人能买吗? 可倒好,一女的,还一年轻漂亮小妞给买回国了。 毕月,女老板,二十岁出头,大学生,中国第一女首富,这一切一切的头衔,越挖越深,越深越让看报的大众深感:太过富有传奇色彩。 可以说,毕月虽然复制了别人上辈子的致富路,她也明明想低调,低调的不得了,可她制造的舆论影响要比她自己想象的大得多,大过上辈子,大的出乎她自己预料。 报纸卖的最好的年代,要知道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马路上开了多少报厅,看报的人得多少,说毕月一夜之间家喻户晓也不为过了。 先是她师大的同学们。 以前讨厌她的,冷眼旁观她的,当看到那些报道后,无法置信的同时,在几次确认后也明白了,和同班同学毕月,再也没有可比性了。 那大名鼎鼎的毕月,以前就跟他们坐在一个教室,还说过话。这感觉很微妙。 心细的师大同学,甚至有的都记得毕月某年某月在教工食堂打工端盘子刷碗,某年某月又一身油烟味儿,大夏天的,谁坐的离毕月近点儿都能闻到。 像个幽灵似的,下课铃没响就飘出去。据说有一阵早上三点多就离开寝室,穿的破破烂烂,谁也不知道她忙什么呢。 然后开车上学,然后穿的…… 大多数毕月的同学,都刚毕业没多久,都是新老师,还都在学校没站住脚呢。 以至于关系好不好的,都借着毕月这事儿,跟教导主任,跟同行老教师为了有话题,他们侃侃而谈毕月的过去。 或许在侃侃而谈中,为了能率先说服自己,也为了能让别人相信这传奇人物确实了不得,这些同学们开始绘声绘色的讲毕月的不同。 说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信了。细品了品,哎呀,毕月就该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接下来就是师大。学生出息了,母校荣光。 师大校长高兴啊。接受采访时这么说的: “在我们学校的大力培养下,毕月同学无论是政治素质还是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品学兼优、出类拔萃。 在生活方面,团结同学、积极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 在校期间,学校就已经大力培养……” 毕月的几位老师听的都连连点头。只有李永远老师心累。 采访完毕,经济学院院长叫住了她:“老李,听说毕月同学一直都跟你走的很近。你是她的恩师啊。你联系一下毕月同学嘛,让她回母校,给同学们讲一讲这一次……” 没等那位院长说完,李永远赶紧摆手打断:“您是不是记错了,毕月不是你们经管院的。” “就她那份能克服自身局限,敢于超越自我和时代的勇气和魄力,是所有经济学人都应该学习的。她回来讲一讲,对于我们学经济的学生将……嗳老李?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 母校等着毕月去做演讲。 李永远老师裹紧身上的大衣。 最近两天连续听毕月毕月的,办公室里老师们在讨论,互相问毕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学生。 师大名师名生一栏也有了毕月的照片。 这还没过一整年呢,毕月就做到了,像她离校时说的那样:“李老师,月亮湾是我的,你会为我骄傲的。” —— 毕月和毕成都穿着黑色皮草大衣,此刻在餐车面对面坐着。 “这衣服怎么样?” 毕成摸了摸:“瞅着发贼。咋那么别扭呢。” “行了啊。给你姐夫都没买。” 毕成立刻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我请姐吃饭。”招手叫餐车员道:“嗯。来个糖醋里脊,锅包肉,鸡蛋炒西红柿,白菜豆腐汤。姐,对劲儿吧?” 毕月一下子愣住了,她补充道:“再来四碗大碗米饭。” 这是她和毕成第一次从莫斯科回家,饿的不行,也没座位,吃许叔给的大列巴差点儿没吃吐了,才想开一回在餐车点了菜。 “姐,当时我都没吃饱。怪了,那时候觉得那菜真香。” “你吃两大碗,没吃饱?那咋不吱声呢?” “那时候肚子空啊,其实一人就能吃那些。你还给我讲了一堆要学会花钱才能挣钱的理论。” 毕月笑了:“是。怕你因为家里困难,思维变傻了。” “咱那时候,八五年,1072卢布是3500人民币。咱俩第一趟正好赚1100卢布。 去掉还笑笑姐借的本钱,再去掉路费,反正净赚2000吧。 你当时跟我说败家理论,我还纳闷呢,两千块怎么败家啊?” 毕月脸色微红:“也是。今天看昨天,怎么都透着股愣头愣脑。” 毕成双手环胸,靠坐在椅子上看窗外,他微眯着眼说道:“姐,我还记得报站。这火车广播一说哈拉滨到了,你不知道我背着你都哭了,强忍下去的。 结果一出站,你站大钟那,哭的鼻涕淌那长,还骂人。我第一次听到你骂人。” 毕月撇嘴:“胡说,我从来不骂人。” “你说特妈的,真不易。” 毕月……“咳。你咋在成都不给家打电话呢?” 毕成搓了搓手:“你当我傻啊,你是老大你回去解释吧。哎呀姐,怎么挣钱了还有点儿近乡情怯呢。你怕不怕见娘?” 毕月忽然沉默了。 “咱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姐,你最想谁?” “想我闺女儿子呗。” “我姐夫呢?” “你姐夫准饶不了我。” …… 楚亦锋弄了一个适合他家的饭桌。 大圆桌里抠了两个圈儿,下面放着儿童椅,给他闺女儿子从圆圈儿里拽出来,这就能老老实实吃饭了。 要不然十一个多月的娃太好动。而且这样固定住他们,他们可以随便拿小勺吃着玩,吃满桌子都是也不要紧。 丈母娘是昨天知道的。老丈人回来一进屋就开口道:“完了,咱俩生了个亿万富翁。” 等丈母娘追问完所有的细节,在楚亦锋看来,跟傻了差不多。 摘菜把不要的扔锅里,有用的都扔垃圾袋里。焖饭呢,不插电源。得亏信不着她带孩子,要不然他闺女儿子还有好模样吗? 毕月快到家了。 今早,老丈人大概是看出他略显焦躁,给丈母娘扯出家门说是随便溜达溜达去。 楚亦锋也不想这样,可控制不住自己。 毕月不站他面前,他摸不着看不到,就是踏实不下来,干什么都不敢兴趣。 小溪和小龙人此刻又在玩饭,吃的满脸面糊糊。 他们爸爸却在专心读报给他们听,念的正是毕月在成都回答记者的问题:“你妈妈啊,能耐。听听她说啥。 三百多家生产的产品,涉及多省,横跨多种行业和部门。 月亮湾筹措资金,承担全部经济风险。从论证、立项、谈判,一直到飞机抵达,手续之多、环节之复杂,可想而知。 经我手签订的合同将近一米厚。 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没有各部门领导的关怀,没有三百多家企业的高度配合,没有川航的信任,就没有我今天站在你们面前。 我不知道你采访我,问的这个问题,是哪个经济学家说的激进方式。我就知道,我认为的经济学家应该更注重解决眼前的现实问题,而不是把别人的努力被一语定论成空手套白狼。” 楚亦锋念到这顿住。一米厚。他一面心疼,一面生气。冲俩娃说道:“哪个白痴经济学家敢这么说你妈妈?活该,应该回答的再狠点儿!” 小溪被她爹咬牙切齿的表情吓一跳:“爸爸。” “嗳。等着哈,爸爸给你去逮妈妈。别玩了,一会儿奶奶来了又该叹气给爸爸听了。” 话音儿落,梁吟秋真按门铃了。 楚亦锋在屋里镜子前照了又照。最后穿上黑色半截大衣,拿着皮手套走出家门。 成都到京都的火车进站了。 站台上,楚亦锋大刀阔斧往那一站,一脸冷峻之色,看起来冷静至极。 火车的转轮慢慢停下,门打开,脆生生的女声异常热情喊道:“楚亦锋?我在这!” 楚亦锋一侧头就看到了毕月,心跳加速,不自觉咧开了唇。又像是想起啥了似的,马上抿紧,几步迎了上去。 第六五四章 你还要我怎样(大章) 毕月深吸口凛冽的寒气,拍了下手道: “来,给各位介绍下,这位是我爱人。 楚亦锋,这都是苏国之行的功臣们。” “姐夫你好。” “你好姐夫!” 毕成笑的灿烂:“姐夫。”这可是他亲姐夫。 十人的方队,有毕月带到苏国的,有被派到毕成身边直留守成都的。其中还有名苏国美妞叶列娜。 楚亦锋瞟了眼穿着皮草大衣的毕成,唉! 听到四十多岁大老爷们也管他叫姐夫,他握手的同时,都不知道该什么表情了。 这什么情况?论辈儿不是看年龄,是跟财富挂钩的? 低沉的男声疑惑:“诸位不是四海借调?” 毕成笑着和他姐对视眼,解释道:“姐夫,现在他们全是月亮湾员工了,我姐和楚姐已经说好了。” “啊,行。那先不浪费时间,毕成,出站口有车等你们,你带他们先走。” 毕月拽了下楚亦锋衣袖:“什么意思?” “有记者,你跟我走。”说完,楚亦锋就握住毕月的手,要大步流星离开,毕月却顿了下:“毕成把叶列娜送到学校。” 金碧眼的苏国女孩儿脸舍不得。 她跟毕月在起的日子,刺激,还像场梦。 她和毕总个房间,她们开个又个直到天亮的会议,几步上前伸开胳膊和毕月拥抱:“我好舍不得你。” 毕月拍女孩儿的后背安抚:“想留在中国,找我。” “好。我要去看你的龙凤胎。” 毕月松开漂亮的女孩儿,随后指地上的密码箱,指示楚亦锋:“拿着这个。”又冲大家摆手:“三天后办事处见。都好好休息。” 楚亦锋拎起箱子,拉住毕月这才离开,兵分两路。 他们是从站里走的,在人群中穿梭,顿左拐右拐。 楚亦锋和毕月的手,也从紧握慢慢变成十指相扣。 楚亦锋大步向前负责开路,黑色大衣的衣角随风飞扬。 毕月路紧跟,直看着十指相扣的两手,她很渴望懂她的楚亦锋此时能给她个肩膀。 经历了这遭,她更了解人世,更了解自己了。 穿越复制是不假,可穿越真不是万能的。 原来知道未来,也只是比平常人多了分笃定罢了。 每步错了都要命,都很难,走在钢丝上。 楚亦锋,你不知道我为了今天有多努力。你为我高兴吗? 毕月在停车场转身,她望了眼出站口,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那是电视台的? “没想到?” “没。” “作吧。” 男人严肃着那张俊脸打开车门,毕月听到“作”字莫名其妙憋不住笑,在男人给她开车门时,忽然凑近,极快的翘脚亲了楚亦锋右脸口,这才笑眯眯钻进车里。 装了路的男人,是捂着半边脸绕过车头,脸色微红坐在驾驶座上的。 上车,楚亦锋先咳嗽了声。 毕月憋着笑容问他:“我好看了没?” 楚亦锋装作很随意的瞟:“这衣服真丑。” 毕月眨了眨眼,心里直摇头。啧,她虽然知道,他很不开心她成为富婆。但没想到形势真有点儿严峻啊。 要知道以前他俩几个月不见,那都不行不行的了。 从来没有过别人说的那种,分开很久有生疏感。 可这次?怎么单方面给她竖隔板呢。 怎么办?本想迫不及待问孩子们,压下来,先哄老公吧。 毕月回身够密码箱,楚亦锋其实直在观察他媳妇。 “喏,你看看喜欢不?我抽空给你买的军表,苏国那破地方你还别说,它……” 楚亦锋正好要拐弯儿,用胳膊肘推,手表掉了。 这本能反应,如果说是拒绝收礼物,不如说是毕月没到达他的期待。 也是心理上的原因。以前毕月还没这么热情呢。可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上赶子递手表的毕月,那就更尴尬了。 她盯着掉在手刹那的表。要知道她刚才特希望楚亦锋把搂住她顿夸,顿么么么什么的,让她先心安下。 所以说,楚亦锋的表现,更没到达毕月心理的期待值。 楚亦锋有点儿慌张解释道:“开车呢。” “你这样我好受伤。” “不是,我开车呢。” 毕月捡起表,不高兴道:“我就是再有钱吧,你也不能祸害东西啊?” 楚亦锋立刻呼吸滞,看着倒车镜,冷着脸靠边停车。 “毕月。”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很迫人的压力感。 毕月盯着男人的双眸:“你敢叫我大名?不是媳妇,不是月月月亮?咋的?你还要揍我啊?” 楚亦锋闭眼深呼吸。 毕月却被这反应……唉,心里叹。 她伸出微凉的小手,摸楚亦锋的脸,给楚亦锋摸的重新看向她。 这看她吧,给毕月看的心酸了。因为她看懂了楚亦锋眼中的不安和危机感。 有钱也不全是好事儿。 毕月心疼的不行。 以至于,她压下想要男人先安抚她,从来都觉得说情话太肉麻太丢脸的人,很认真的说道:“就算我有天变的很落魄,就算我老的不能动,我想你还是会搂着我看日落。 你眼神里的关怀那么满,还撑着干什么? 你啊你,我比谁都清楚。 我还知道你现在急了,你像变了个人,接我还这幅保持距离的样子,其实你爱我爱的不行。 楚亦锋,你现在越不正常,说明你越在心里为我打算。” 毕月说完,把搂住男人的脖子。 楚亦锋瞬间受不住了,全部猜中。 张开双臂把搂住毕月,搂的密不透风,脸埋在毕月那头长里:“我……你……” 他心里复杂的要命。 女富代表着啥,这傻女人知不知道? 凡是“”,搞不好会成为靶子。尤其不是按部就班的家史,是太挑战人性心理底线的夜暴富。 政界,商界,挡了谁的路,他的毕月从今以后会每天都得为那个“富”二字筹谋。 而他护不住了,就是护不住仨字,无力充斥着他,他是个男人。 毕月跟楚亦锋非常心有灵犀,趴在男人肩膀上哭道:“我没想到能富成这样,就想着别钱钱钱的,搞把大的,次性解决得了。” 她还在这刻卸下心理负担,情绪过于激动嘟嘟囔囔说漏道:“难怪会被找修三峡大坝,盖小香港。我以为那是夸张的,出入中南海更是开玩笑。我以为不过就是个亿,个亿很多吗?我忘了现在没有大富豪。” 而楚亦锋却误打误撞听误会了。因为他在家接了很多各方来电,给毕月硬生生当了几天助理,家里有小本子是记录毕月回来要见的人。 “谁要召见你?逼着你给修大坝?” 毕月……眨掉泪珠:“不是。我害怕让我修大坝。” 楚亦锋心里松的同时,眼圈儿也红了。 他媳妇是命苦,他是嘴里苦。 除了这护不住的无力感,他今天表现这样,还有他找不准定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妻子。 太颠覆他对这个世界男女定位的认知。 以前他和毕月共同进步,那时候媳妇虽然比别的女人强,可他握得住。 现在累死他也越不过妻子。 有种恐慌。他妻子以后会天天混在成功的男人堆儿里,会接触形形色色的男人,而他莫名其妙成了那个最平常的。他已经连续为这种假想失眠。 毕月的头衔,也不再是因为嫁进楚家,不是嫁给他楚亦锋多幸运了。 是他楚亦锋的妻子是毕月,他楚亦锋成了外人眼中的幸运儿。 他闺女儿子,不是因为爸爸是楚亦锋而成为天之骄子,是因为妈妈是毕月,是从毕月的肚子里出来才含着金汤匙。 反了。 他只离开几个月,只是小叔煤矿出个事儿没赶回来及时处理,切就都反了。 男人心理负担极重道:“媳妇我……” 全是断断续续的半截话,奈何毕月现在脑子越练越灵光,聪明的不行又接话道:“我家是农村的,去你家当家教,那时候挣二十五块钱,兜里连买卫生纸都买不起。还当你那么多朋友面前在电影院卖过榛子,落魄成那样你不嫌弃,还成了你媳妇。 怎么能现在富裕了,你就这么嫌弃我?可不许那样啊,楚亦锋我那么爱你。” 听了这话,男人被安抚的稍微强点儿:“我得慢慢心理强大,你给我时间。我现在也需要你给我信心。” “我也是。且等阵慢慢适应呢。咱俩起。加油。” 毕月从楚亦锋的怀里离开,两手捂着男人的脸,她自个儿脸泪,还有点儿好奇问道:“你咋也哭了?” 楚亦锋眼神深邃的不行:“咱俩去宾馆吧,媳妇。”说完个深吻下来,吻的俩人立刻意乱情迷。 着急想见孩子们的毕月陪着去了,第个哄的人是她的大男人,得负责里外疏通啊。 宾馆的大床上,两个身体结合在起。 在情到最浓时,低沉男声大煞风景呢喃道:“挣了多少?” 毕月脸色红扑扑,浑身颤抖:“不止亿。” 楚亦锋瞬间劲头十足更卖力了。 毕月尖叫着喊道:“都给你都给你。” 还让毕月怎样,毕月还能怎样。 第六五五章 俩猴(二更) 毕成进家门,他亲娘打招呼的方式是:“你咋穿的跟个猴似的?” 毕成……“我姐呢?” 回京都等着见侄女的毕铁林,微拧眉道:“没跟你起?” “我姐夫给接走了啊。 我还挨排送人呢,比我还晚?” 毕成说完拖鞋进屋,也不管别人,眼里全是俩孩子,把扯住站在沙边的小龙人,惊奇的不行:“你都会站了?” 刘雅芳时心酸的无言:“你俩啊你俩!走多少个月!看着吧,孩子们都得忘了你姐。” 小龙人不让抱,谁啊你?穿的跟个大猩猩似的,还不洗手。小家伙不停地在毕成的怀里拧身子。 毕成连亲再啃,脸讨好:“我是大舅,啊?龙龙,大舅!忘啦?” 全家人啊,全都瞅率先返回也最知情的毕成。 当爹的,当叔叔的,异口同声道:“你别大舅大舅的了,说说吧,咋回事儿?” 毕成想躲。 毕铁林立着眼睛:“这都没外人。” 倒是这屋里唯的外人梁吟秋笑呵呵说道:“让大成先换身衣服洗洗手,都回来了,不着急。” 毕成穿着羊毛衫,坐在沙上,被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忽然看向他娘,难得调皮开场道:“娘,你知道亿是多少不?” “唉!”这话问进了刘雅芳心坎,还是儿女最了解她。 她现在是啥感觉呢?好几天没睡仨小时以上的觉了,人已经懵的不行。就知道点,孩儿她爹说的对,别瞎掺和就对了。 实话实说,摆手回道: “竟掰扯那数到底是多少来着,给你爹烦的不行,数的直懵。 你也别绕圈子了。 等你姐回来也得整孩子,没空说的细,你代劳吧!” 毕成这回认真道: “我跟我姐两次去过莫斯科。挣的钱都是倒那些轻工产品,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从小叔你那回来,我姐就给我叫到茶馆,她就说经过市场调研,现咱们国家生产力过剩,轻工品积压严重。 她说这些东西在咱国家剩着不值钱,到苏国可是宝。 又提起帮楚姐公司处理工程上的事去四川那趟,她认识川航杜总,俩人还鬼使神差提飞机买卖的事儿。 因为要开航了嘛,啊,爹、娘,开航就是人家要飞机运营了,以后去那地方可以买飞机票,要卖票了。” 毕铁刚呵斥:“不用单解释,说。” 毕成陪笑脸: “嗯那。说白了就是缺飞机。 我当初也以为我姐是天方夜谭,结果她跟我细掰扯,我都信我姐敢两趟去莫斯科,我、反正我又信了。 不跟家里说是有原因的。包括我姐夫。怕他拦着。 因为当时贷款,在农行贷了五百万嘛,那阵我俩压力特别大。 也是怕没等咋地呢,你们再以为我们有毛病,毕竟欠那么多钱砸里头。 总之,就是怕你们担心,怕娘你比现在还睡不着觉。 后来我俩不就没影子了嘛,去了四川,再次跟杜总确认。 我姐又回京都,那个啥,苏国航空部来咱国家访问,正好是我们认识企业招待,我姐就抢了这事儿跟他们先认识上了。 具体她怎么操作的,我就听她说在我姐夫会所弄展览,结果那些人很感兴趣。 说白了,我俩有钱买这些轻工品,我俩哪有钱买飞机啊,只能以货易货的方式。” 毕铁林马上追问:“不对啊,四台呢?货钱呢?” “这不我嘛,留在那面找认识人又认识银行的人。 第批货实际上是三百多万,货的不是楚姐嘛,她搞外贸这块有外贸权。 我姐货款钱也不够,欠了几十万。 楚姐同意了。这要换别人也成不了。 第趟不到二百火车皮的货物量,也是楚姐给找的关系。” 梁吟秋脸色微红,现毕家人听楚姐二字就瞅她。她也万万想不到,女儿和儿媳以前恨不得你死我活,结果联手干了这么大的事儿。 “第批货走,第架飞机飞回。 火车慢啊,得周。飞机天就到。 我带着堆工商银行的人在机场候着,给他们看。那飞机到,所有人指定都信了,当即用第架飞机抵押贷款,然后贷款的五百万再打给楚姐。 楚姐会早步几个省调货再货,又是几百火车皮。以此类推吧。趟又趟这么倒钱倒货倒飞机。 每步都是算计好的,如果差点,比如供货不及时,我姐就是毁约。 如果银行那面出差错,当时要是犹豫,哪怕天不给出贷款,我俩就完了。 如果苏国那头验货晚点儿,要是审批手续磨磨唧唧也不行。 如果政府出面给这事叫停,如果川航那面要是有点儿茬头运回不要了,哪怕付违约金,那我姐和我也完了。” 所有人都听的沉默了,屋里只有俩宝在说着外星语唠嗑,唠的可好了。 刘雅芳捂脸忽然哭出声,心里连续绷紧几天,绷紧到定程度,现在松,松的她感慨万千。她就觉得是她哭着跟闺女说没家的事儿。 “娘。”毕成拉了下刘雅芳的手:“你看,我们这不是成功了吗?” 毕铁林揉着额头:“你俩啊,胆子太大!” 毕成回想当时幕又幕,有些兴奋告诉他爹和他叔:“这么高的合同书,我签的合同书那不计其数,我姐签这么高。 后来飞机全回来了,我姐还没回来我就在那机场,我跟那杜总全哭了,他说我哭的可大声了,能不哭吗?呵呵,跟我娘现在似的,重担卸下来了。 反正等我姐回来,那简直了。庆功宴我是干喝喝不多。处于兴奋状态,我姐就醒酒个多小时,啥事儿没有。 爹,小叔,等会儿她回来的,咱们喝顿?” 毕铁刚嗖的站起身,暴呵声吓的当奶奶的、当姥姥的赶紧都安抚俩宝:“再不许这样!” 喊完毕铁刚就眼圈儿红去了阳台,他抽烟的手都是抖的。 毕铁林觉得他也得去阳台散散心情,情绪太复杂。这是成了,这要没成?他侄女现在就得戴手铐。诈骗银行五百万啊,违约金,跟川航,他太了解跟这些企业打交道的残酷。 倒是毕成说完就拉倒。他又去骚扰小龙人:“来,让大舅亲口,就口。” 小龙人吐着吐沫星子不停摇头:“不不不。” “你还会说话了?小溪呢,还会啥?啊?让我稀罕稀罕。”又问刘雅芳:“狗蛋儿呢?” “还狗蛋儿呢,他回家问我,老师咋瞅他眼神不对劲儿。你舅天不干正事儿的,让他出去玩以后得注意安全,吓唬他别被人绑架。” “啊?” 梁吟秋温和回道:“在大院儿跟我家楚慈在起呢。” 没正溜的小两口,此时也起下车。 楚亦锋给毕月头上缠了条围巾,围的跟卖鸭蛋的大妈似的。不是怕别人知道他富豪媳妇回来了,是俩人这不刚从宾馆那啥完,洗澡了嘛,头还湿着怕感冒。 毕月挎着楚亦锋的胳膊上楼。 门打开那刻,毕月眼里没别人了,她能照顾她丈夫的心情,她可没心情管别人,要都照顾到那没头了。 身洗香波味儿,穿的也跟个猴似的毕月,声音颤喊道:“妈妈回来了。闺女,儿子?” 楚亦锋放下密码箱,知道他媳妇忙啊,估计那俩大眼睛瞅孩子们都瞅不过来,蹲下身给解鞋带。 “闺女,你不认识妈妈了?” 小溪坐在地毯上,穿的身米黄色天鹅绒小套装,怯生生看毕月,手里把玩着小火车,瞅了两眼就低头,小小声:“爸爸。” 小龙人呢,被他大舅强制抱在怀里,愣愣的看毕月,然后扫过,看他爸爸求救道:“抱——抱——” 就俩孩子这表现,毕月站在家门口瞬间哭出声,脆弱的塌糊涂。 第六五六章 回家真好(三更,为护法黑色假熊猫和氏璧+) 毕月给俩娃哭的莫名其妙,有要咧嘴大哭的迹象。 他们可跟麻麻地位不同。 这俩宝,人家从出生开始就直是小祖宗好吗?从来没被慢待过。这被他们妈妈哭的,嘴巴刚咧开,堆人立刻围着哄。 倒是当爸的楚亦锋硬下心肠,半搂半扯毕月,给脱大衣。望了眼阳台,那是冷阳台,他媳妇头还湿着呢,没吹干就争分夺秒回家看孩子们,不能领那去。 楚亦锋给毕月拽进了卫生间。 毕月只顾伤心愧疚委屈各种情绪袭上心头的哭,哭的肩膀直抖,任由楚亦锋给洗手拿毛巾擦脸。 这时候了,高大的男人全身充满正能量,劝道:“哭什么?要是离家几个月,因为孩子不认识了就哭,那我回回不都得哭的跟什么似的?你得让他们有个适应的过程,刚多大点儿?忘了很正常。” 毕月红着眼睛道:“那能样吗?” 楚亦锋脸疑惑:“那咋不样?我不是亲爸?我年就这几天假,不也得说走就走。” 毕月张嘴满是哭音儿:“他们是我身上掉的肉,他们怎么能忘了我?太扎心。” “他们也不想忘啊,那记不住不能难为孩子。 以前姥姥天天带着,你出去问问娘,我妈刚看几天啊,回来搂住他们奶奶脖子不撒手,不找姥姥了。口头禅就是不不不。 生理情况在那呢。 再说你焦虑什么。也正是因为你身上掉下的肉,你指定比我度快,孩子们备不住仨俩小时就离不开你了。 你再看看我,哪次不得舔着脸儿连哄两天?你等会儿陪他们玩,玩时间长点儿你再试试。” 说到这,现毕月好点儿了,没刚才那么激动了,楚亦锋这才洗毛巾继续道:“其实都是大人的情绪在作怪。 咱们天天离开家,不在他们身边,觉得俩宝受委屈了。 实际上除了喝那几天奶粉算是委屈了点儿,他们缺吃少喝了?缺人陪着玩?饿着了冻着了? 你没日没夜喂养多少个月,还是喂俩孩子,媳妇真的,你伟大的不得了。 你就这么想,你这是有奶,要是没奶不够吃,是不是早就断顿儿喝奶粉了? 咱家也是有那个条件开车来回折腾。 要是正常双职工你再试试,你去上班还能来回折腾?倒公汽就够你呛。 所以啊,媳妇,你可别愧疚了! 你给那些干脆不够喂,没喂几天就去上班的妈妈们留条后路吧,太优秀不好。” “不样的。晚上回家能见面,不会不认识。” 楚亦锋无语,算是不开晴了是吧?这咋这么较真儿呢? “上天班,累的不行回来见见,那是啥高质量的陪伴啊?你高质量点儿,从现在开始,让咱闺女儿子天天乐。你要过不了心里那关来点儿实际的,长大了,懂事儿了,正在成长的关键期带好他们,比什么都强。” “我就是受不了。” 楚亦锋烦了。他现女人这情绪化真是……口气不再哄了,越哄越来劲儿:“不是啥不是?咱闺女儿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个个都是记不住事儿的年纪,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玩,没心没肺。你看看他俩那小肚子吃的,鼓鼓溜溜的,俩小胖子。 委屈什么了?都是大人们闹的,就你们想得多。 你要是不哭,他们能哭吗?人家俩小家伙玩的好好的!” 倒别说,毕月有点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被呵斥好多了。 被大掌按住脑袋擦了把脸后,她就重整旗鼓,准备讨好她闺女儿子,也下定决心年前啥也不干了,就陪孩子们。 “来,小溪,你看看妈妈手里是啥?” 毕月穿着红色高领毛衫,黑色体型棉裤,外裤也不套,在楚亦锋的帮助下,把俩宝弄进了卧室的大床上,然后她就盘腿儿坐在那,头挽开始哄。 “啊?吶吶吶吶。”小溪去捡床上的洋娃娃。 “你叫妈妈?叫声闺女。这是爸爸扎的冲天辫儿啊?” 小溪啪啪鼓掌拍手,意思是自个儿漂亮吧?给毕月高兴的啊:“给妈妈再表演拜拜?咱兜兜飞个。” 边跟她女儿说话,边又去拽儿子:“你给妈走两步,不是会走道了吗?” “啊!”小龙人抗议,嫌弃麻麻拦着他去抓垃圾桶。 毕月很无力。楚亦锋说了,现在他家床上垃圾桶什么的随时在被窝里,因为儿子喜欢倒垃圾,人家可会持家了。 “妈错了,不拦着了。你给妈走两步。” 小龙人好像陷进了他自己的世界上,兴奋的不得了,摇头晃脑大喊道:“不不不不不!” 结果小溪忽然冒话儿道:“巴巴巴,嘛嘛嘛。奶奶奶奶,猪猪猪。” 哎呦,毕月立刻笑成了如花。 她非常骄傲。她女儿语言能力强,说话早。她儿子说话不行,行动能力强,会倒垃圾,会有情绪爱讨厌别人,还能扶着沙试图爬上去。 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她娘跟她模样的心情。 刘雅芳骄傲的同时愧疚心疼扎心的直落泪,还有本以为帮不上女儿的无奈早就麻木了,但此刻女儿越成功,那种无力感越加身。 楚亦锋又去救场,继续安慰丈母娘。 “妈。” 刘雅芳侧过身给姑爷个后背,赶紧用衣袖擦眼睛,可干擦擦不净,还强挺着哽咽道:“没事儿你进屋。” 楚亦锋笑了:“您怎么了?她回来了,您不高兴?进屋骂她顿解解气嘛。胆儿多肥是不是?” “瘦了。瘦那样。”刘雅芳说实话了,毕月露面她就受不了了。 百四十多斤的胖姑娘,忙完小叔子矿上的事儿回来后满嘴大炮还得哄她,那时候就有点儿尖下巴。 这趟最明显,走几个月,快瘦成以前那模样了:“指定在外面没吃好。” 楚亦锋表现的很高兴:“瘦了多好。她吵吵减肥您记不记得?那因为胖跟我闹的不行,买衣服也买不着可心的。还冤枉我,就说我变心了。现在瘦了,她能消停不少,再说您瞅瞅,多好看。” 刘雅芳刚要再说点儿啥,屋里电话响了,毕铁刚也站门口瞪她,想起亲家母还在屋呢:“嗯那。瘦了好看。亦锋你不用管我。” 回家了是什么感受? 毕月坐在熟悉的房间里,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情绪,她可以卸下切负担做想干的事儿,说想说的话,甚至只围着孩子们绕,不说话也不怕任何人挑理。 外面电话不停在吵,那似乎也与她无关似的。 楚亦锋没想到他能接到军辉母亲的电话,他让毕成先接着,进屋通知道:“媳妇,爸刚才来电话让回家吃饭,咱们都去大院儿。今晚在那面住吧,大成和小叔都回来,这面儿住不下。” “行啊。” “你出来下,找你电话。” “不接。” “军辉他母亲。” “嗯?”毕月赶紧趿拉着拖鞋出卧室,跟楚亦锋错开时还解释了句:“我贷款就是他妈给办的。” 楚亦锋告诉自己要习惯。 “阿姨,嗳,是我。行。正好我会儿回大院儿。不用,阿姨您可别这样,我过去,您稍等我会儿就行。” 完了,刚劝自己要习惯的楚亦锋,这话让他心里犯膈应了,要知道军辉可休假在家呢。 第六五七章 你这弄啥咧!(大章) ♂! 梁吟秋有点儿不是心思的在厨房忙活。 那儿媳一亮相就没跟她说几句话。又从她儿子那房子折腾到大院儿,还是没跟她说点儿什么。 就像是都应该应分似的。 再能耐吧,不是她儿媳?一走走几个月,她给带了好几个月孩子不该说点儿什么吗? 刘雅芳卷着袖子进了厨房,异常热情道: “亲家母,都做啥菜?我来。” “可不用不用。你进屋坐着吧,看看电视,帮毕月哄哄孩子,你俩也好久没说过话了吧?我这有老刘。” “拉倒吧。她有了自个儿孩子早忘了我。呵呵,这就是成家忘了娘!这月月啊,一回家眼里没别的了,给咱家那俩小胖娃拽的直激恼。” 刘雅芳站在刘婶儿旁边,也不管那韭菜是做还是不做,伸手就扒。 梁吟秋和刘婶儿对视一眼道:“老刘,那你把乌鸡收拾了吧。我待会儿给毕月炖点儿阿胶。” “阿胶?”刘雅芳不认识啊,认真看了看,还向老刘打听呢:“这玩意儿咋炖啊?对身体好?那我可得好好学学,赶明儿不得经常做啊。” 刘雅芳这实话说的,真大气。 梁吟秋听的心里直叹气。 可不是得给你闺女单炖?她儿子嘱咐的。想到这,梁吟秋心里更不舒服了。竟让亲妈挨累的本事。 小锋明明跟亲家母说毕月瘦了好看,转头就嘱咐她:“妈,月月脸色不好,您给做点儿好的补补,成吗?” 她还能说不成伤儿子心? …… 被人挑理挑歪理,谁最有经验?楚亦清莫属啊。 她哪知道此刻说的话,全是在寒碜她自个儿妈呢。 要知道男人们没那么多事儿,女人里属刘雅芳最磨叨,可她不挑自个儿闺女。 在刘雅芳看来,闺女挺累听的了,老被采访被问一百八十遍了,换谁谁回答的不烦?再加上一走走几个月,找所有时间陪儿女,不跟亲娘唠磕的表现都在情理之中啊。 楚亦清开车,拉着她老公和儿子,边开车边说道:“你说那毕月,低调有用吗?” 王建安略琢磨了下,是这样回答的:“宏观上讲,求稳嘛,低调当然有用。” 楚亦清却摇头: “她现在低到尘埃里也没用。她就是一点儿没变,挡不住别人看她的心态变了。 或许比以前更好说话了呢,可别人就是戴着有色眼镜多加揣摩。 你看我就是例子。 我好声好气说话,下属和周围人会多想:楚总是不是在试探?楚总什么意思?搞不好,背后有人给你起外号叫笑面虎。 等你为了让别人信服,稍微严肃一些,又会被别人说你爱发号施令,说你爱摆老板架子。 包括你妈,多少次说我当老板当到了家里。” “啧,怎么又扯我妈?”王建安卡巴了下眼睛,心话:你现在应该担心你妈吧。 “我就是那么一说。 反正无论是家里外面,我只是没精力把很简单的事儿当解闷那么聊天,哪有那么多时间?一语定论更快速而已。 结果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家里家外全说我老板派头十足。其实我没开公司之前也这么说话好吗? 对,这就是偏见! 不是我变了,源于所有人看我的心态变了,你们变了。 所以毕月也要经历这一遭。低调真有用吗?不如放开手脚做自己。 她不可能去适应外界舆论,不可能去配合所有人。” 王建安摇头。心想是媳妇你做的不好,弟妹未必。你多洒脱呢?照顾过谁的情绪?你多牛?但不能那么说啊?开口道:“最起码,低调比高调要强,找茬的人能少。” 这话楚亦清倒是点头了。 人们总有种心态会看狂妄的人不顺眼,恨不得叫嚣的给打掉,谁拔尖拔掉谁。得说这样最保险。 还笑道: “王建安,我现在真是挺佩服她。 我佩服的是她那个劲儿。装低调啊,也是个技术活。 人啊,心态、私欲、虚荣心,这几样很容易把握不住自己,有多少人就迷失在这些虚假繁荣里? 就是任何一个老板,包括我,干了这样的大事儿,全国瞩目,五六十岁的能不能稳成她那样都难说。 我问过自己,换我怎么办。 我说,建安,我一定风风光光回国。在家吃饭?我才不会。接受采访的同时是在给企业做宣传啊,对不对?你知道会带来多大的利润? 就是不冲这个,她现在那个人比她的月亮湾值钱,完全可以给自己树立成一个商业品牌,经营她自己。 可你看她,用飞机运回一堆破烂,估计都是给大家伙买的礼物,自个儿坐火车。还躲记者躲的不行。 我怀疑她在成都说的那两句话也是急了,要不然还闷着呢。 那些经济学家也够吃饱了撑的,一天天不干实事儿。 什么空手套白狼,什么什么不符合市场规律,放屁!” 王建安赶紧叫停:“嗳?楚亦清,孩子在呢,聊天怎么骂人呢。” “好好好,我注意。童童啊,妈妈错了,不要学妈妈。” 随口敷衍了一句,楚亦清继续道: “总之是那些负面理论太刺激人,估计毕月这才有个正面回应。 真是,以前我觉得她是个小妖精,现在真觉得她安个尾巴就是猴,猴尖猴尖的。 明明脾气大的要死,愣是能闷住。” 王昕童站起身,从后面搂住副驾驶的王建安,歪头道:“妈妈,你说舅妈是猴。” 王建安又赶紧拍他儿子手背,笑呵呵道:“嘘,可不许告诉你舅妈。要不然你舅妈该跟你妈掐架了。” 而楚亦清评价的“那个猴”,此刻正坐在军辉家的客厅里。 军辉的母亲听完以下的话,也立刻觉得毕月就是个猴,聪明的不行。 拎着礼物进屋的毕月,没等人开口求呢,她就笑眯眯开门见山道:“阿姨,我还想着这两天得过来看您呢。有这么个事儿,我想把我名下暂时用不到的资金转到农行。” 军辉的母亲心里一阵翻动: “丫头,阿姨实话实说,我找你就是这个事儿。 银行业绩,无非一方面是放贷,一方面就是吸储。 放出去的拿的回来,吸储数额巨大,我全在你这借光了! 你这帮了我大忙啊,会让我在退休前再上一步。我谢谢你丫头。” 毕月笑眯眯道:“要没您当初的信任,贷给我启动资金,那话怎么讲来着?我怎么能起跑不是?这都应该的啊。” 军辉母亲摇头,嘎嘣溜脆道: “不,一码是一码。我知道各大银行都找你呢,给你开的条件一定有比我这高的。我不能让你吃亏。我们农行现在现在利率是7.68,我争取给你再提高两个点。” 毕月一副占了多大便宜的高兴样儿:“那太好了阿姨,有这利率我还用干什么吗?吃咱农行利息就行。” 军辉母亲也看着毕月笑。她更觉得毕月太聪明了。 人家本不用在她这说谢谢,有的是上赶子给更高的。但这丫头却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也没假模假式拒绝,大大方方接受她的好意。 为什么啊?为的是以后能平等的相处,再见面彼此心里都松快,怕她这个阿姨心理负担重。 毕月准备起身时,一抬眼就看到了从二楼下来的军辉,他一副要外出的打扮,看起来比从前更冷硬了些。 军辉率先打招呼:“要走?一起?” 军辉母亲赶紧道:“对,那辉子你帮妈送送毕月。” 两个人并肩渐行渐远。 军辉的母亲站在院子里,翘脚眺望远处那一对儿背影。心累的不行:那丫头竟糊弄她,还说她家辉子一定能找到比自己强百倍的女孩儿。这不胡扯呢吗?她上哪去给儿子介绍女首富认识?完了,有这毕月比对着,儿子更不好找对象了。 同时,军辉的母亲又咬牙嫉妒的不行。 就楚家那一堆烂事儿,别以为她不知道。你说那梁吟秋怎么就那么好命?她差点儿什么呀! 军辉侧头看毕月,恰巧毕月也在歪头看他。 俩人都是相视一笑。 军辉眼里都是笑意,听起来很平静道:“你好看了不少。” 毕月倒是没谦虚,点头道:“我娘说我一直好看的不得了,就是被膈应人那面儿给掩盖了。” 军辉这回被逗的藏不住笑意了:“你膈应人了吗?” “我没膈应过人吗?没少干又咬人又膈应人的事儿吧。” “哈哈。毕月,跟我说说,有一亿是什么感觉啊?让我感受感受。” 毕月眯眼望向前方,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下:“我说实话你能不能认为我不实在啊?其实吶,就是个数字。幸福度嘛,我总觉得没有挣一千万高兴。” “就是数字?那你之前没预估自己能赚多少?不知道会成为首富?” 毕月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还摆手道: “军辉,首富真谈不上。女人里我都有些含糊。所以首这个字很夸张。炒作,一切都是炒作,太过放大了。” 军辉很好奇:“当时怎么想的?出于什么冒这么大险?” 毕月很诚恳: “就觉得不想再为钱犯愁,浪费时间。 还有,最主要就是我想要怒放一下。 真的,当时真怒了。你是没尝过被生活总左右的无奈。 主动权仨字太过有魅力,想自己掌控人生,嗯,就这么想的。” 军辉很替毕月骄傲的点点头:“你做到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至少以你现在的情况,打比方婚姻有什么变动不会胆怯委屈。” 毕月倒觉得这话很有歧义,她忽然站住脚认真问军辉道:“你这还是男人思维嘛。 女人为什么要怕婚姻有变动,变动怎么了?天塌了?婚姻可不止是女人全部的生活。 你啊你,这是大男人思想作怪。 就凭我现在这身价,如果我不作,我能稳步上升,哪怕什么都不干了,我也哪个方面都不怕吧?不仅指婚姻。 当然了,除了生老病死。 事业,家庭,生活,婚姻,我都能有退路。 我比其他的女人选择多了,主动权也在我的手里,我来选择生活。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来选择我!” 说着说着,一脸自信的毕月给军辉震愣了,就在军辉直愣愣和毕月对视,咂摸那几句话觉得真有道理时,毕月却装不住了。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笑弯了腰: “这话好猖狂啊,我真想天天这么唠嗑,说说都过瘾。哈哈,你是第一个让我暴露心底黑暗的人。” 军辉两手插腰,看着笑颜如花的毕月反应过来了,也跟着傻笑。 就这一幕,你说多刺激人?多刺激楚亦锋的神经? 他俩干嘛呢?啊?! 越生气,楚亦锋越压制情绪,一脸跟他媳妇感情好的不得了的模样,心里明明堵的没个缝,他却装大度。 楚亦锋嘴角带笑冲毕月摆手道: “媳妇,回家吃饭了。” 毕月赶紧和军辉道别:“有机会一起吃饭。” 你还一起吃饭? 楚亦锋和军辉对望,电闪雷鸣的。 等毕月从军辉身边小跑到楚亦锋跟前儿,她男人假模假样给她整理大衣扣子,从军辉角度看就是搂着走的姿态。 “冷不冷?你看你这小脸冻的。” 毕月还傻兮兮挺受用呢:“不冷啊,这么近。” 这么近你走半个点儿,你等回家的! 第六五八章 气的就是你(一更) 毕月进屋就拽她生的那个蹒跚走路、又在打扫卫生捡橘子皮的儿子,楚亦锋在拽她。 小龙人扬起胖乎乎的小脸儿,拧着小眉头在看他麻麻。 他麻麻歪头拧着小眉头在看他粑粑。 二楼房间…… “干嘛啊?” “你跟军辉眉飞色舞的聊什么呢?” 眉飞色舞? 楚亦锋这开场白实在太挑战毕月脾气,气人回道:“有那么夸张吗?我还没完全外放。” “你?!” “明知道我是去还人情了还找茬?走路不说话还哭啊?瞅瞅你用那形容词。” 楚亦锋冷着脸掰扯道:“你俩什么关系?还非得说两句?是我找茬吗?你不是去找他妈,怎么最后成了你俩谈天说地!” 还行,没说谈情说爱。毕月很干脆:“朋友关系,怎么不能说两句了?” “你俩什么时候成朋友的。你是我媳妇,我跟他也认识十几年了怎么不知道?” 毕月来气: “神交,咋的吧?你这人真莫名其妙。 市场经济了,除了你和自家人,我就知道跟谁谈钱过钱都难,不信你出去借钱试试。 可人家军辉在他妈给我办理贷款的时候,就敢打保证撩话,说我一定能还上,帮了多大的忙? 就这份信任,不该是朋友吗?你心眼能不能大点儿?” 楚亦锋嗓子眼冒火,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看他不顺眼嫌他心眼小了。 脱口而出低呵道:“那是信任你还钱能力?你智商呢?那是为你这个人!” 毕月手痒。 多大个事儿呀,说的上纲上线了。 男人是不是爱赛脸啊?越哄脾气越大。 从下了火车就开始哄,比哄孩子们还费劲。到了宾馆差点儿没被折腾散架子了,怎么的,只顶半天事儿啊? 毕月不管了,楚亦锋他能消化就自个儿消化,不能消化拉倒,再不哄了。 “我要跟他有什么,但得动一点儿心思,我能报警? 我今天多聊了几句,就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过分。 不处对象就不处对象,为人怎么那么死性。当时好好拒绝就得了。 你们这拨大院子弟多要面子不知道吗?我给人弄派出所去了。 再看看人家军辉,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无论他现在心里怎么认为我的,事实结果帮了我,这你得承认吧? 我觉得说对不起太矫情,多聊几句过分了吗? 我跟他唠会磕就成了干啥对不起你的事儿啦? 你才没智商,给我在屋里醒醒吧!” 毕月说完转身就走。 楚亦锋站在屋里,卧室门大敞四开,被气的缓不过来,听到楼下毕月哄孩子们的声音,他更透不过气。眼里没别人了,除了孩子就是孩子! “儿子,不能再收拾了。那行,你捡,捡完扔垃圾桶里。” “啊不不不不不。” “那行,不扔那里,扔厨房行吗?你不可以扔到奶奶床下面,藏起来会长毛的,长绿毛,变绿毛龟,晚上出来抓走你。” 小龙人横着身子,颤颤巍巍躲开:“啊不不不不。” “走,跟妈看姐姐搭积木。哎呦,楚栖梧,你长大了要去扫大街啊?再不听话我……儿子,你听妈话啊?” 楚栖梧要烦死毕月了。孩子急的不行,着急走腿脚又不利索,左脚绊右脚当即就是一个跟头。摔了也没真哭,一张胖脸儿纠结要命的表情:麻麻,求你快去看姐姐吧,我只是眼里揉不下垃圾而已。 毕铁林笑了,一把抱起小龙人,连亲了两口:“瞅瞅你妈,要烦死我们了是吧?” 门响,毕月回头看了过去。 先是楚慈和狗蛋儿俩半大小子回来了。一听俩人说那话就知道野出去滑旱冰了。 紧接着院子里也有汽车动静。这是大姑姐三口人也到了。 然后就是拎着皮包进屋的张静安。 “你们怎么都赶在一起了?” 楚亦清进屋指着毕月:“毕老板,你瘦的挺快啊。” 王建安换拖鞋时就冲毕月竖大拇指。 毕月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帮王昕童摘帽子手套。 狗蛋儿一把拽住毕月胳膊:“姐,姐你去哪了?咱舅说……” “别听他说。老弟啊,你咋好像长个头了呢。你跟楚慈站一起我瞧瞧。你俩去哪滑冰的?啥时候有旱冰场的?” 狗蛋儿有点儿紧张没回答。他这亲弟弟还不如楚慈更了解姐姐。 “就咱俩去那舞厅旁边,新开的。” “哪天带我一个哈。” 王昕童跪在沙发上,指着窗台上的大兜子:“舅妈?那是给我的吗?巧克力!” “对对。来看看我都给你们买啥了。” 只差楚鸿天就全部到齐了,客厅中间再打开兜子分发礼物,任楚家小楼面积大,也一时有些人满为患。 像毕铁林这种都躲开了。他站在酒柜那,假装开酒柜挨个看酒瓶子,实际上在观察里面摆放的全家福。 那就是亦锋的叔叔吧?长的真是一表人才,唉,可惜英年早逝。要是这位没牺牲,是不是也能给楚家增不少分? 王建安和毕成拍着肩膀坐在沙发说话。王建安真觉得毕成好像换了个人,挺真诚夸奖道:“跟你姐出去一趟,不像刚走出校门的人了,完全脱胎换骨气场强了。” 毕成穿着白色带蓝条纹样式的羊毛衫坎肩,里面是深蓝色衬衣扎着棕色领带。被夸奖,一说一笑十分谦虚,时而左手攥拳放在唇边浅笑,衬衣袖扣熠熠生光。 你看有多少人都自个儿找地方躲开了,但大家伙还是感觉像转不开身了似的。 因为你挡不住有刚会走几步的俩胖娃娃。 这俩小家伙出场阵势才浩大呢。小溪是需要扶着小车子才能走几步,别人都得躲着她。 小龙人倒是比姐姐腿脚利索点儿,可他走两步一摔,摔完还讨厌任何人扶他,连喊再叫的爬起来。 都无行为能力人了,你就别添乱了呗,划个圈儿好好玩耍得了。不的,俩小家伙哪有热闹往哪凑,谁拿出啥都得先让他们看一眼,不给看,不告诉那是啥,那就不行。扯嗓子啊啊大叫。 用刘雅芳笑眯眯进客厅的原话就是:“哎呀妈呀,要炸营了。” 到底更炸营的事儿发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五九章 楚亦锋稀罕的礼物(二更) ♂! 毕铁刚从厕所出来,正甩着两手的水珠子,刚要问狗蛋儿两句话,结果他外孙女一手扶着小车子,一边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指着他脚,忽然哇的一声,全家看过去,梁吟秋拎着铲刀也冲进了屋,都以为孩子撞哪了。 毕铁刚尴尬的干脆光脚站在屋地,拿开他穿的拖鞋,捡起纸飞机。 小溪哇的声顿住,她在确认,等看清了飞机真的被踩烂了,完了,孩子觉得毁天灭地的悲伤正在汹涌袭击她,太伤心了,尖叫着:“爸爸!哇!” 本来刚才楼下那个热闹,楼上的楚亦锋越听越生气就不想下楼。 什么心情呢?毕月越对大家正常说话,那声音里还带着笑音儿,还要没心没肺去滑旱冰,他就越生气。 就觉得合着人家啥事儿没有,现在已经压根儿不把他发火当回事儿。 结果小溪那声尖叫的爸爸,吓的他当即腿一软,也以为孩子撞茶几柜子椅子上。 “嗳?这呢这呢。” 男人还没奔下楼,那沉稳的声音先传到客厅。 毕月早就给她闺女抱起来了,但小丫头没良心。她妈抱往外蹿,她姑姑要抱也直扒拉,还噼里啪啦掉泪珠儿看不清谁是谁呢,她就能冲楼梯方向伸出两个小胳膊要爸爸。 楚亦锋接过女儿摸头亲脸:“没事儿没事儿,小溪你听爸说,姥爷不是故意的。爸这就给你再叠十个八个的,跟弟弟一起玩。” 毕月脸色微红。怎么着小丫蛋儿了,这就哭的跟什么似的,好好的气氛,哭的她爹挺尴尬。 拿着纸巾上前,给她闺女擦鼻涕眼泪,数落女儿道:“多大个事儿?再哭妈妈生气了,憋回去。” 楚亦锋斜睨站他肩膀边的媳妇,顶嘴: “孩子的世界就是吃喝玩,玩的坏了多大个事儿呢,她能控制住吗?抢你钱你也哭。” 一个挨训了,一个顶嘴了,爷俩又同步给毕月一个侧脸,歪头一齐看一边。 “你还帮?”毕月秉持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歪头看那面儿就能躲过去啊?又改数落楚亦锋道:“一看就是你给惯的。她刚多大点儿,就有心眼闹脾气先找你。欠揍。” 楚亦锋:你才欠揍。今天家里人多,先吃饭。你等晚上的。他如是劝自己。 毕铁刚叫道:“小溪,你看姥爷给你修好了,飞,飞,你看飞没飞起来?” 正好楚鸿天那大嗓门也传进了屋里:“这是怎么了?”换鞋放公文包摘军帽,马上又说道:“哎呦,铁林吧。” “楚大哥。” 俩人正握手说话呢,小龙人不知怎么拧着小身板掺和进去了,小人没到爷爷膝盖高呢,刷存在感拽楚鸿天裤子:“呀呀呀呀。” “啊,喊爷爷呢。我大孙子真乖。” 楚鸿天还跟毕铁林两手握在一起呢,小龙人又歪头看他姐姐,很执着继续扯裤腿儿,示意爷爷也看,继续唠嗑:“呀呀呀,啊啊。” “噢,姐姐哭啦?你干的啊?” “不不不。” 不足十二个月大,很神奇的对话。 毕月没功夫教训那对儿爷俩了,赶紧过去抱添乱的儿子。 …… 这楚鸿天到家,全家人的状态又进入了下一阶段。 楚将军的书房,列席的都有谁呢,应该这么说,听不懂的都在楼下呢。 这回由毕月来主说。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非常详细的谈起整个过程,且今天这番话不会对外人道。 所有列席倾听的人,都一副在探讨两家最大事件的严肃模样。 楼上的人此刻表情越认真,就显得楼下不参与的人有多漫不经心。 楚慈和狗蛋儿俩半大小子,在哄更小的俩小家伙。 刘婶儿一趟又一趟的在端菜。 楚老太太拄着拐杖,冲刘雅芳摆了摆手。 刘雅芳这回自觉了,不瞎掺和从今天做起。因为她想起自己以前那一出又一出,也挺汗颜。 一次买地,一次这事儿,她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深刻的意识到:当父母的,啥本事没有,还关心太多,不但帮不了孩子们,还容易绊住他们腿脚。 你瞅瞅买地干的架。 你瞅瞅这次闺女儿子走几个月不敢往家打电话。唉。 楚老太太跟刘雅芳笑呵呵唠嗑道:“咱是不管那事儿,咱就跟着月丫头吃香喝辣就对了。楼上那些越有本事命越苦,咱娘俩这才叫享福命呢。” 刘雅芳点头:“可不是咋地。” 楚老太太忽然想起点儿啥,一脸不屑道: “切。再说了,一个个瞎合计,都不如个算卦的。我现在想起以前那茬就心堵,恨不得挨个指鼻子问问,封建迷信咋说的全对呢!” 刘雅芳疑惑。 得,老太太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现在看来最智谋的过去,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不是?胜于雄辩:“……东北的,厉害,丫头家是农村的,娶进门楚家大旺,全中。 你说多神! 我就为我孙子啊,遭老罪了。 一个个不领情,还要批斗我,我硬是扛住了。 侄媳妇,你是不道啊,家里人不理解,外面戴大官帽的还要找我谈话,那给我吓的呢。” …… 今天楚家的饭桌搬进了客厅,孩子们叫,大人们笑,一时间非常热闹。 都坐好了,正要吃饭时发生个插曲。 楚亦清拎的黑皮包里一顿电话铃叫唤。 等楚亦清打开皮包,拿出一黑色像砖头那么大的东西放在耳边:“你好”。 完了,没人听楚将军在饭前发表啥感言了,全都议论那是啥啊? 就毕月认识:大哥大嘛。九十年代港台剧,黑涩会大哥不都拿那个。 她回眸看了眼楚亦清在那一边接电话一边趁着空挡再拽拽电线,毕月憋不住笑:楚亦清挺有路子啊,这才八八年,大陆没几个呢吧,哪弄的? 她还好奇里面有没有sim卡啊,电话号码是不是像后世那样啊,信号就不用问了,移动电话移动着走,扯嗓门喊,你说强不强。 王建安给大家解惑,他媳妇的嘛,牛。 “爸,叔,婶儿,那是电话。号码是901088,对了妈,你记一下,以后随时能找到她,不用打办公室电话了。” 毕铁林问:“打电话多少钱?” “一块钱一分钟,漫游另算。” 刘雅芳赶紧歪头冲毕月直啧啧出声。 第六六零章 别有钱就不知道姓啥(三更,为盟主雾夜幻影+) ♂! 王建安还在那介绍的挺详细,但在楚亦锋看来:他姐夫怎么有点儿显摆呢。再说一块钱一分钟,怎么不打座机?会不会过日子?姐夫也不管管他姐。 “最初是广州那面出的,就全年年底才放那一二百部。咱是不知道,反正这东西挺紧俏。入网费是六千,正常买是两万五。” 毕铁刚瞅他弟弟嘟囔道:“都够买一台农用车了,还是那什么牌子的?” 毕铁林抿唇笑:“哥,丰田。但你不能那么比较。这有急事儿很方便。” 王建安赶紧摆手,冲毕铁刚解释: “叔,可不止是农用车。说是两万,您想啊,就那一二百台,有钱不行得有关系。咱京都现在也出了,可您猜猜怎么着?没等到货呢,黑市就把价格抬到五万。就这,多少人等着排号买。” 这回连梁吟秋听了都觉得败家:“有必要吗?”说完还看向楚鸿天。意思是这代年轻人怎么那么奢侈。 楚鸿天很给力,他女儿前脚挂电话,后脚呵斥:“勤俭节约是人之本分,不要忘本。 挣钱了,有能力了,更要多干有意义的事儿。 讲排场,讲风光。满足个人私欲,长此以往会忘了老祖宗的传统美德。不忘初心方能成就大事,这点儿道理……” “哎呦爸,我干什么了?”楚亦清憋不住笑:“您现在说您儿媳吧,她比我有钱,让她多干点儿公益事儿吧啊?” 毕月翻白眼,怎么扯她身上来了? 刚要表态,她闺女儿子齐齐给力,又是放屁又是拉屎的。 毕月和刘雅芳赶紧下饭桌。 小女人骂着她怀中拉了还直蹬腿调皮的儿子:“人家吃饭你拉屎,把你出息的。” 刘雅芳抱着小溪:“姥姥看看。人家俺们小溪是为了空肚子待会儿多吃点儿是不是?” 小溪咯咯咯笑出声,早不记得她刚才大哭了一顿的事儿。 楚亦锋要跟过来,刘雅芳不让姑爷挨累。都吃饭呢,哪有老爷们下桌干这琐碎事儿的:“你跟他们唠嗑去,我和大妮儿就能整。” 所以说,毕月自然没看到她家楚亦锋也挺稀罕那大哥大。她要知道,买,多大个事儿。 黑色砖头在大家手里一一传过,到楚亦锋这,他观察了下电池问他姐:“能待机多久?” “也就三十多分钟。” “这么短?” 王建安补充:“还得充半宿。” 楚亦清看出来她弟弟喜欢了。男人嘛,她家王建安也当新鲜物似的,抢着给充电,试着打过电话什么的。 当姐姐的惯性思维:“小锋,你要是喜欢,姐给你……”说到这一顿,想起来了,她不是家里经济上的顶梁柱,凭啥她花钱? “让毕月给你买一个。” 本来正翻过来调过去研究好好的,结果这一听,楚亦锋一脸憋屈。 王建安又补充了:“对,小锋。你有一个真行。你不像我。你在部队联系家里多不方便?有了它,训练完了想什么时候通话拿出来就通话。” 大家还都附和。连毕铁刚才说完不值的人都点头道:“我姑爷整一个真行。” 楚亦锋抬眼斜睨他姐夫。 演,继续演,那一脸为他着想的样儿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在为我和你能搭伴儿心里窃喜?咱俩可真不是一回事儿。 哼,真是跟他姐绝配,膈应人的一家。 等毕月抱着他儿子从卫生间又洗又涮出来了,大家都喝上了。 毕月端酒杯示意梁吟秋: “妈,辛苦了。为了帮我都提前退休了。您跟我娘还不一样,天天上班的人,冷不丁回家帮我带孩子们,脱离自己的交友圈儿,一定会有些不习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谁说毕月不懂感恩,她只是忙忙活活一直没得空。 梁吟秋意外儿媳感谢她如此正儿八百,拿到台面上,还郑重其事敬她酒。 本来之前别别扭扭挑毕月理,现在这一被谢谢了吧,梁吟秋又觉得应该的,怎么帮都不为过。自个儿家孙子孙女。 其实更感动于毕月那句句都说到她心坎儿上。从退了到现在,就连丈夫儿子女儿都没问问她:退休了,憋不憋屈? 楚亦锋侧头瞟了眼毕月,毕月却没瞅他,一直笑意暖暖的看他的母亲。 这一刻,楚亦锋觉得他媳妇真好看,难怪人说心肠好的姑娘最带劲儿。 俩人也没商量,却动作一致都站起身敬双方父母,她冲他爹妈,他冲她爹妈的方向。 毕月抿了口白酒后,刚要夹菜往下顺顺,她那口子速度更快,拿她的饭碗就开始夹菜。 毕月也趁着这空挡继续笑呵呵对张静安道: “小婶儿,咱俩也得喝一个。 来,大成,咱俩一起敬。 小婶儿,我当时一看报纸就啥都明白了,一猜就是您帮了我,当时出报道那天您得忙成什么样。” 张静安抿了口红酒。这位自从回国后笑容变多了,再加上她儿子楚慈也跟她亲近不少,爽快回道:“月月你是不知道,亦锋急的不行去找我。 他那意思是说不让发任何负面新闻。咱正常人都得这么想啊,我也不算专业。 但打电话一咨询同行让撤消息,都说只要做到正面居多就行,负面也要有。呼声太高倒对你影响不好。” 张静安还特意冲毕家人解释道:“所以咱自己家人看报纸看到月月的消息了,咱们就只管挑愿意的看。那些质疑的不用在意,没必要。新闻报道这种东西就是这样。” 毕月拍拍她娘的手背儿,笑呵呵嘱咐:“听见啦?不用为我担心。” 刘雅芳嗯嗯点头,孩子压力够大的了,还安抚她闺女呢:“娘不认字,就看看照片喜庆喜庆得了。” 哎呦,毕月觉得这酒真有劲儿,一下子让人舒心的不得了。她觉得今天气氛咋这么好呢。 但感动大劲儿了容易感慨。富有了呢,心胸也真能变的宽广大气,她又主动对大家说道:“爸在军区那面,小叔煤矿那面,还有。”这才扬脖歪头给楚亦锋个正脸,极快地眨了眨眼:“我都能猜到。 我这算一夜暴富? 总之,就我目前这情况,跟我越亲近的人越受委屈,越容易被外人质疑。 在外人眼中,他们只会去想,我好像忽然变的有点儿钱了,家里人得跟着借多少光。 其实不是的。 其实作为楚家儿媳,大家不需要我干成啥事儿,我也不会比任何人差。 包括我娘家。 别看我小叔前段日子遇到了砍儿,就凭我小叔那实力,迈过去了他比我有能力多了,我就是指着我叔都能继续吃香喝辣。 呵呵,就更不用说我家楚亦锋了。” 楚亦锋脸色瞬间微红,这亲密话私下告诉他,你别守着这么多人啊。侧头看毕月:“你有点儿多了。” 毕月赶紧点头: “嗯嗯,喝多话多,让我说完。 就以上种种,我都明白。 倒是父母,你们对我更宽容。也没说教训我两句什么的。 倒是不够跟着担惊受怕的呢。我觉得我很幸运。” 刘雅芳听毕月慢声细语的说这些,她比谁都受用。 毕铁刚也是。 就觉得他们没白供念大学。他们虽不懂大家教养是怎么个教法,可他们骄傲于教出懂得感恩的孩子。这就对了。不能有俩钱不知道姓啥。 第六六一章 吃干抹净(四更,为盟主Molly0707+) 楚鸿天接着毕月那话,也表态道: “这事儿归根到底是好事儿。 只是有点,这外界正盯着紧的时候,上班的更要注意影响,做生意的更要多讲讲良心。 只要咱全家都把握好这点,能有什么事儿?谁都不要有心里负担。 努力工作,正儿经来钱道做的生意,啥都不怕。” 王建安将大哥大递给他老丈人。 楚鸿天愣:“啥意思?” 王建安继续递着。 等大哥大铃声响了,就看王建安坐在沙上,正拿着话筒瞅他老丈人。 楚鸿天盯了两秒,按绿键。 “爸,能听见吗?音质怎么样?” 楚亦清瞪她丈夫。就坐米来远,扯脖子嚎,你觉得呢? 楚鸿天还真认真听听,很低调出个音儿:“嗯。” “请长指示,能否开饭?” “开饭!” 话音儿落,小龙人坐在他的小推车里,笑的直拍巴掌。 小溪被弟弟带的也嘎嘎直乐。 俩小家伙就跟看懂了爷爷很傻似的。 从楚家大门口经过的人,要是多驻足会儿,都能听见屋子的笑声。 —— 毕月给她闺女儿子洗澡洗身汗,俩宝已经到了最好玩的时候,也到了开始不听摆布的时候了。 洗个澡,抓住这个,按不住哪个,敢上演灾难片了。 浴室里片狼藉。 俩娃会儿尿,会儿哭,会儿叫。 最气人的是错眼就不定钻哪个床底下去了,喊半天儿没个动静。你就得满屋里翻孩子吧。 等急的不行掀床单,老老实实趴在床下看你傻乐,就像是谁愿意跟他们玩藏猫猫似的。 毕月觉得,从这时候开始,才是真的开始磨自己性子。 骂听不懂,打还太小。怕过后忘了,气的她咬牙切齿的在记事本上写道:“得给孩子们买带响声的小皮鞋。” 没招啊,没帮手,气的磨牙也得该怎么着怎么着。 婆婆和刘婶儿在厨房忙着刷碗收拾。 爹娘他们已经回了那面,楚亦锋开车去送,顺便取点儿东西。 累的毕月直捶腰,搂着俩光溜溜小胖娃,她刚要昏昏欲睡时,小溪忽然熬嗓子:“呀嘿!” 吓的毕月当即捂着心口,心脏砰砰乱跳。看向门口,明白了:“我管不了了。他俩怎么不睡觉啊?!” 楚亦锋关好卧室门,晚饭吃到七点半,再喝茶水,现在都快十点了,是得睡觉。 男人很有办法,按住俩娃也挤上床:“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哇哈哈啊哇哈哈……” “噗!” 爷仨起看过去,歌声也停了。 毕月赶紧捂嘴:“你继续继续,我不笑了真的。”心话:就你那粗嗓子,还花园呢,啥花听你这歌声都得变蔫儿。 “哇哈哈啊哇哈哈,大姐姐你呀快快来,小弟弟你也莫躲开……” 不仅唱,还带手法的,不是跳舞,跳舞毕月会崩溃的。而是楚亦锋手张卫生纸,在俩宝眼睛那刷啊刷,刮啊刮,跟催眠似的。 如此歌声重复四遍,到了后来跟念经似的,小溪和小龙人老实了。只是儿子意念较强,会儿眯瞪过去,会儿挣扎试图再睁下眼,但明显挺不住了。 “……我们的生活多愉快,我们的生活多愉快。” 毕月用气息惊奇道:“真睡啦。”再抬眼脸崇拜。 楚亦锋眼神闪。将两张卫生纸放床头柜上,转身下床走了出去。 二楼到楼的楼梯处,楚亦锋小声喊:“妈?妈。” 楚老太太出来了:“嘎哈呀?” “奶我没叫你。回去睡吧。” “我就能帮你。” “快回去吧。” 梁吟秋刚用蛤蜊油抹完只脚,听到动静趿拉拖鞋赶紧出来。 “您跟我把孩子们抱走。” 梁吟秋摸心口:“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月月说跟你们睡啊?” 楚亦锋干脆不回答。他说的算,他媳妇说的算,个个都给他添堵。 毕月盯着大敞四开的卧室门,有种第六感要不妙。 等听到楚亦锋那大脚丫子上楼的迈步声,赶紧将棉被扣脑袋上。 楚亦锋进屋就看向那团儿,挑眉,回手给门关好,啪嗒声,反锁上了。 他站在床边儿,看那棉被:“跟我得瑟是吧?” 被窝里传出:“我困了,我真困了。” 大手唰的就将棉被掀开,整个人瞬间如狼般扑了上去。 …… 毕月不敢喊不敢叫,楚亦锋放情在她身上驰骋,她却小媳妇般露出口大白牙紧咬棉被,副被强了的心酸姿态。 毕月越这样,楚亦锋越来劲儿。 再想起白天他俩在宾馆,被宾馆前台人员多瞅了几眼,就那种眼神,像是在看……啧。 总之,得说在宾馆来那场,有种心理上的隐秘快感。此时此刻又浮现心头。 你看看他媳妇现在这样,憋的脸通红,只敢像蚊子似的小声哼哼,今天怎么这么来劲儿。 男人拉着长音儿出舒爽的“嗯”时,骄傲的扬起头。 其实楚亦锋不知道,毕月明明很累了,可她自己都纳闷:怎么这么爽。 所以才有了以下对话…… 楚亦锋以冲刺的度教训毕月道:“你错没错?还跟不跟别的男人嬉皮笑脸了?” 小声哼哼的毕月:“啊,哎呀,啊。我、我没错。” “你错没错?” “哎呀我要不行了。没、没、真没错。” 本打算媳妇说错就放过的楚亦锋,腰停下,不停不行了,咬牙酝酿了两秒,重新血脉膨胀继续干活:“好,小妞,没错大爷就没完。” 毕月迷迷糊糊中,心里话是:没完就没完。就这事儿,男人就没有不缴械投降的。 后来,浴室里。 女人慵懒的翻个身,赖赖唧唧命令道: “亲爱的,给我搓搓后背呗。” 再后来,毕月睡的呼呼的。 楚亦锋大字型躺在床上,他觉得精神和身体都被身边那女人掏空了。 早上六点,娘仨坐在屋里摆积木。 楚亦锋捂着眼睛,有点儿鼻音儿问道:“几点了?” 毛毯上坐的那娘仨齐齐看向他,却没人回话。 毕月对俩宝宝道:“爸爸真懒是不是?不能学爸爸喔。” 第六六二章 且得适应一阵儿(一更) 难得睡个懒觉的楚亦锋,手搭在额头上。 任由他母亲、他媳妇,来回开门关门穿梭在卧室,他就是不想起来,起来就得过适应的日子。 俩孩子跟他唠嗑,他也慵懒的嗯嗯糊弄两声。 毕月返回屋里,将门关严,啪嗒声上锁。 跟昨晚样,只不过角色互换。改成她砰的下扑在了床上。 楚亦锋在毕月扑过来时,将被窝大敞四开,副欢迎的架势,身上只穿个三角裤衩的他,把搂住穿着毛衣棉裤的媳妇。 “哇,真热乎。” “你起这么早干嘛?嗯?”舔了下毕月的耳朵。 毕月躲闪着:“那俩小家伙醒了啊。你看我手。” 楚亦锋拽过他媳妇手指塞嘴里裹,裹的毕月脸红才拿出来:“怎么出血了?” “拿棉花和棉布用缝纫机跑活还能让针扎了,你说我是不是笨?没看我昨天不停弄孩子嘛,我可担心他们摔茶几桌腿儿跟前儿。你家那东西那么多,真是怕撞到哪。” 楚亦锋脸埋毕月颈部,搂的更紧了,这才是他的好媳妇,贤惠,稀罕人。 有要亲要摸要预备干点儿啥的迹象。手刚袭上毕月的胸,毕月拧身子:“别闹。哎呀你怎么大早上情。咱俩开个简短会议,全是大事儿哈,你给我严肃认真点儿。我问你,你欠银行多少钱?算了,你也不是乱花钱的傻老爷们。我给你拨款百万够不够?” 这语气,这气派,这开口就是百万,跟三瓢凉水似的,哗,哗,哗,瞬间浇灭了男人的热情:“其实我那……” 毕月也不等人说完话。她还挺不好意思就给百万吶。要知道,真的只是九牛毛啦。 “少来。你欠银行钱我多丢人啊?就这样。剩下的你愿意买啥买啥。” 楚亦锋脑袋扎的更深的埋在毕月的颈窝处,没吭声。 在床上说这事儿也就算了。 昨晚还给媳妇又搓澡又按摩,伺候的舒舒服服。 大清早就讨论给他百万当零花钱? 毕月哪注意她怀里男人的情绪,思维已经研究下话题:“嗳?鼓楼安定门那块的院子贵吧?大概能多少钱?” 男人这回回话了,闷声闷气道:“十几万到二十多万不等。现在最贵的院子都在那附近。” “才十几万啊?” 女人的两个小脚丫悠闲的摆动着。 毕月看着棚顶眨了眨眼睛,语气就跟要买大白菜似的:“我买几个胡同呢?” “什么?”楚亦锋嗖的抬头,不可置信: “论胡同买?” 彻底清醒了,楚亦锋干脆围着被子坐起身,本想先问问谁去住啊?结果双手搓了搓脸变成了在感慨的想:普通人家小两口此刻在干嘛呢?夫妻之间该聊什么?以前他和毕月这点儿都唠啥呢?怎么点儿没印象。 唉,心累。 别人定猜不到有钱人的生活是:早上六点多钟,两口子在被窝里讨论要买几个胡同的房子。 “媳妇,咱能低调点儿吗?富,不止是财富,还有品行修为和……” 毕月拧眉头,怎么还说教上了? 她觉得她要被冤枉死了,反问道:“我不够低调吗?” 心里想着:上辈子那谁,蹲那么多年监狱出来,半辈子过去了,人家还能在京都城剩下上百套房子,甚至度传闻剩下三百多套。 你说比起那人,她低不低调? 人家都要拿着这笔巨资去满洲里建个小香港,估计放那话都给政府吓着了,还要射卫星。 她这,关上门买几十套房子有问题吗? 毕月本想脾气的,可是酝酿了下又觉得没必要。就跟昨天他们两口子拌嘴似的。 在她看来,夫妻嘛,就是汤汤水水加泪水,谈情说爱加拌嘴。 有钱了,都不知道去花,那就商量的来。这不是都不适应吗? 你瞅瞅刘婶儿早上小心翼翼问她吃什么吧。就像是她大早上就得吃龙虾似的。 “我不是起高调。我觉得任何人有这些钱都会比我高调。 我这都收着呢! 收的可难受了! 就怕给你和爸添麻烦! 可你想想啊,三四年那阵儿,算了,就咱俩刚认识那年,物价啥样? 那时候二三十块钱够职工家庭个月生活费了吧? 你再看看现在刚过去几年,个月生活费得不得涨到百那样。反正我娘就很节省了,她……” 楚亦锋没等毕月说完就点头。 这解释,马上明白了。得说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戴有色眼镜看妻子。 “你是怕人民币贬值吧?” 毕月拍巴掌:“对啊。可是房产不会。我是这么想的,各地都要有些房产。当然了,最大的钱还是用在工程上。” “你工程怎么干?” “我想今年三四月份,各地月亮湾同时施工,以连锁形式,嗯,就跟咱家房产似的,各省各大城市都有我的月亮湾。我只专注做宾馆酒店这块。不会四处囤地皮碍人眼,这样也就不会四处树敌了。动作小点儿,目标不会太大。” 楚亦锋点头: “我估计那些房地产商现在就得防着你。 你先不放话。 等买地的时候,亮个相,意思两块,他们会很感谢你的。这就是人心。” 毕月马上伸开两个胳膊,跟她闺女儿子样伸手要抱抱:“你请假呗,跟你大队长商量商量。你把今年的都请了在家过年。大不了没假期了,等夏天时,我折腾去那看你。我还带孩子们起去。”又拉着长音儿加了句:“我求你了。你最好了。” 楚亦锋拍了拍女人的后背,挺受用:“请假干什么?” “我舍不得你。” “哪舍不得?” “哪都舍不得。” “嗯,知道了。” 这话出,毕月马上松开楚亦锋,跳下床指着男人命令道:“下来赶紧的,洗脸刷牙抱孩子跟我出门。 我跟你说,你得像当初帮你姐似的。 楚亦锋啊,你长点儿心吧,这可是咱家的事儿。先跟我去招聘。 人才,我现在急需人才。 你还得跟我起去花钱。” 说完转身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边化边磨叽道:“去洗脸收拾啊,咱们去京都饭店。我在那租了个会议室,开了几个房间,咱带孩子们可以起过去。让妈也出去会会朋友放放风。 你还得找你兄弟们给我跑房子的事儿。 嗳? 我觉得我不应该让我姑再开养殖场了,挨那累干嘛。我表妹正好也能来京都上学。 我给她弄中介公司得了。现在这块市场是空白啊。” 楚亦锋没表任何意见去了卫生间。 毕月在外面抹着红嘴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喊道:“亲爱的,你喜欢什么车?咱国家让不让进口车进来啊? 我给你弄进口跑车啊?玛莎拉蒂?买红色的,绝对拉风。 我再给你搞几个六的车牌,哈哈,真溜,你长的这么帅……” 楚亦锋对着镜子刷牙,他觉得太打击人了。 他明明什么都不缺,结果就错眼啊! 就毕铁林那事儿闹的! 愣是被媳妇折腾成了小白脸的角色了。 “嗳?问你话呢,我也没买过啊?关税怎么报?让不让?不说话我找楚亦清落实了啊?” 楚亦锋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 他歪头看着垃圾桶。其实他现在开自己车出门,从多少年前开始,去哪也都被人关注。 要知道现在给领导开车的司机,那都是大众眼中好女婿的标准。所以他早就习惯大姑娘小媳妇看他那眼神。 这也就够说了吧? 如果…… 楚亦锋想象他开红色跑车,然后前脚进饭店,后脚堆人围观,指着问:“这什么车啊?” 叽哩哇啦大堆,定会出现个场景,毕竟任何事情总有那凑巧的面:“毕月,女富知道吧?不知道报廊那有报道。她爱人的车。那么有钱了,能不给丈夫买好东西?个亿呢!” “难怪了。看那男人长的表人才,难怪毕月能看上他。” 楚亦锋对着镜子打了个冷颤: “不要,我告诉你我不要!” 第六六三章 一人得道(二更) ♂! 京都饭店的宴会厅,被临时租用成了月亮湾集团的招聘会。 所有已经成为月亮湾领导团队的各位,全都是一脸志在必得。 有一种心理叫,因为他们早就是月亮湾人而骄傲。 随着应聘的人越来越多,学历越来越高,经济学家们听到信儿的到来。 这些负责招聘的月亮湾人,眼神也慢慢变的挑剔了起来。 甚至有中专学历的在挑本科生的茬,守着毕总也敢。为啥?因为你没经验啊。 毕月坐在会议桌的中间,手心下是一摞材料,时不时得揉一揉额头。 至于楚亦锋,媳妇都那么辛苦了,那更得一直陪着。 坐在毕月的右手边,翘着二郎腿微皱剑眉参与整个过程。 偶尔和他媳妇耳语几句,留下他看好的人。 副总唐爱华在某一次出去散颗烟后,等回来一瞧会场,会时不时出现恍惚的错觉。 他感觉他好像正跟着毕月站在四海集团。 因为那一次印象太深刻。 比起他们月亮湾的狭窄寒酸,几个破木头桌子,第一次走进四海集团的大会议室,简直心里要羡慕死了。 而这错觉,唐副总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 他望着那转桌,望着那大鱼大肉,脑海中还总是时而闪现他和毕月拿着饭缸,在满是灰尘的工地打饭那一幕。 他们就坐在那简易的工房里,几个人边吃饭边开会。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似在眨眼间。 他跟对了人,他唐爱华何德何能? 毕总,毕总你太年轻了,如今就到了这个程度,将来会如何,他已经不敢猜了。 工地早就歇工了,在毕月没回来之前。 所以舅舅刘丰和此时身在东北,在老家正跟他老丈人喝酒吃饭。 刘丰和盘腿大坐在炕上,四方小炕桌上盘子罗盘子。 炕下、屋里,一堆人。 刘丰和没先着急招人,一个个都求到家门口了,不着急。 他跟他老丈人和小舅子咂摸口白酒道:“俺们两个马上就得走。外甥女来电报了。哈哈,也是,我可是她亲舅。我外甥女都那样了,那面事儿指定多,用外人她能放心吗?我得去帮着张罗张罗。 爹,这回我给娃也领走,我姐特意嘱咐了,让去那面过年。 今年和孩儿他娘就不能陪你过年了。 不过您老放心,你姑爷我啊,早晚能有开小汽车回家那天。等下回的,等赶明儿的,拉你也去大首都住住。” 这话一出,所有人艳羡。 得说刘丰和那老丈人对待姑爷不孬,要不然刘丰和不可能说这话。 老人家挺实惠儿,一端酒杯就强调:“好好干,爹等着。” 毕月的舅妈也被几个妇女围着,正被人羡慕套近乎拉着说话。 她心里很自豪,她觉得她一个农村妇女,这辈子就一件事儿干明白了,那就足够骄傲。 那就是:一直撺掇刘丰和要上进,要明白一家人得拧成一股绳,要知道扑奔的是谁。 只要毕月好,他们这些去扑奔的外地人,才不会再灰头土脸的回农村种地。 所以她敢在毕月有难时,小卖店免费对外开放。 还一直嘱咐刘丰和,好好干活,多尽心尽力管事儿。 舅妈觉得她看准了人,甚至比大姑姐刘雅芳都看懂毕月了。 就冲毕月那爱管家里事儿的性格,你别光看她不好的地方啊?就管钱啥的,以前对她家挺抠门,是,她确实心里不得劲儿过。 可反过来想,这样性格人,才爱大包大揽。交透了指定不会差。比那囔囔的醒着看着好说话的强百套。 所以她一直跟在丈夫耳边嘱咐:别糊弄外甥女,别老是一副占便宜的模样让人瞧不上。你就老老实实干活,外甥女不会给你重活干,还会看在你尽心尽力的份上不会亏待咱。 你瞅瞅,现在外甥女啥样了,还全中。你说她这是不是旺夫? 舅妈此刻更开心于毕月能特意打电报过来,让她和刘丰和都去京都过年,还特意细心告诉带着表弟。 人家现在啥身份?能想着咱。 哎呦,她更要撺掇丈夫好好为毕月卖命,唯外甥女马首是瞻。 至于她呢?大姑姐有啥事儿,那必须得到位。 一堆人等着要报名去京都干活呢,结果就在刘丰和用手心一抹嘴要说话的功夫,外屋门响,毕金枝出现:“丰和啊?” “哎呦姐,你咋来了呢?大雪嚎天的,有啥事儿给屯子来个电话我就去了。” 毕月的舅舅,毕月的姑姑,此时都在研究啥时候动身去京都啊? …… 几天的招聘会,招的毕月一脸疲惫,楚亦锋也来回搓脸。 俩胖娃娃跟着刘雅芳和梁笑笑在房间里玩。他们已经把娱乐场地转移到京都饭店,你看俩宝有没有见识?打小就四处乱窜。 楚老太太也跟着,往屋里一倒,看电视啊。困了去隔壁,饿了就喊服务员点菜。 毕铁林带着他哥来回去银行,他俩在忙转账“那点儿事儿。”其实也是在教他哥。 连续带了两天,毕铁林又跟梁柏生和梁笑笑的家人在月满西楼吃了两顿饭,叔叔终于等来侄女和她谈话了。 毕月将房本推在毕铁林面前:“小叔。” 毕铁林无奈摇头: “月月,房子就是给我了,我和笑笑还有她爸也商量完了,今年不会结婚。明年的。 我想明年我指定起来了。 大侄女,你这么厉害,给叔又投资那么多钱,就别解决婚房的事儿了吧? 你说我一当叔叔的…… 呵呵,月月,给叔个面子,心理承受不住,压力大。” 毕月一脸不解道: “叔,我以前可伸手管你要钱花。现在我有,你就拿着呗。 啊,还非得只有小辈儿伸手拿钱的事儿?别这样成吗? 再说你也给我个面子。 我挣钱图啥?就为了咱家变卖的都得给我拿回来!” 毕铁林望着侄女那霸气劲儿,一脸笑意摆手。 他领情,他明白,他啥都懂。当时他听说卖房卖地,那滋味儿,至今忘不了。 可伸手接着,主要没意义不是?拐不过心里那道弯儿:“月月,你给我煤矿投钱扩大规模,添置安全设备,你看我推辞了吗?我高兴。 就是这房子。 那烟酒行,包括笑笑买的那四合院,我真无所谓将来还住不住那,也没对这些地方有感情,不必要非得拿回来。 放你手里吧?啊? 你成全叔这面子。我只在意婚房是不是我挣的,我能不能给笑笑一个非常好的家,你明白不?这个很有意义。” “啊!”毕月仰头看棚顶,无语摇头:“真搞不懂你们男的这都是因为啥啊?这要换女的,会很高兴吧?小叔,这要换你非得给我钱,我得乐死。” 毕铁林哑然失笑。 第六六四章 这都收着呢!(三更,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 招聘会出现了个插曲。 毕月钦点了一名公司助理。 这男助理一进场,毕月那双大眼睛当即就是一亮。 小伙子南京大毕业。这不重要,对于毕月来讲,重要的是长的跟胡歌似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 能够看出来,一身皮尔卡丹西装,还特意打扮过。 等毕月一翻简历,她马上跟楚亦锋耳语几句,一本正经的模样是这样说的:“嗳?你说多巧。这帅哥毕业后,就在你姐和汪海洋吃饭那地方工作。不明白啊?就他俩那次约会?我遇到那次。” 楚亦锋脸色微妙。 心里那个气啊,还不能表现出来。 而让他更生气的是,长的像胡歌似的曹越被问道为何要应聘助理,小伙子很干脆,一句秒杀回答道:“我是慕名而来。为毕总。” 毕月当场拍板,除了我弟,再就你跟着我吧。 心里很开心:帅哥,你可真有眼光。有能力有形象,这样的人搁身边,心里愉悦不是? 她是高兴了,楚亦锋心里一紧。 所以因为曹越这个男助理,小伙子长的特别精神,当毕月介绍给刘雅芳和毕铁刚时,当丈母娘的心都细,赶紧看她姑爷脸色。 刘雅芳急的不行,心话: 哎呦妈呀,妮儿,你要上天吶?整这么个小伙子天天跟着你,是不是影响不好啊?亦锋不得有意见?气都气死了。 那天晚上,楚亦锋请下来假了,他要在家过年。 当然了,雷明雷大队长也看报纸,也知道发生啥了。为了团结稳定……呃,最好毕月能给部队做点儿贡献,也就同意延长假期了。 楚亦锋都没等雷明啰嗦完,他就挂了电话,上楼先把电视开很大动静,然后就开始折腾她媳妇。 浴室里,毕月又脸色通红在水流下嗯啊呀啊,还不敢大声很刺激,被摆弄的绽放成了一朵花。 二十岁的清纯脸蛋,生完孩子又减肥成功的成熟韵味,关键这个女人还是个女富婆,楚亦锋卖命的不行。 每次完事儿,他都觉得精神和身体掏空了。总有种到底谁在享用谁的错觉? 所有人都在适应,都在找位置,都需要快速改变,所有…… 毕月打开了她家四合院的门,一时也有点儿感慨万千。深深地吸了口寒冬的凛冽气息,问身后的爹娘:“娘,你们是想还搬回这啊?还是去鼓楼那面住啊?去那面挑挑看,喜欢哪个住哪个也行。我还跟天天国际那面打好招呼了,二期别墅盖完,咱家留了四栋。” 你见过因为钱太多上火的吗?毕铁刚就是。满嘴大泡:“买这老些房子嘎哈啊?一买买四五栋,哎呀!”说完蹲下身,不管不顾的蹲门口抽上了烟。 “你们一栋,我们两口子一栋,毕成,狗蛋儿,这以后都得成家搬出去。 我是觉得影响不好,别可一个地方拔毛,拔的溜光太吸引人眼球。 要不然我叔,我姑,我舅,这都应该算进来……” 毕月没等说完呢,刘雅芳一把拽住: “妮儿啊,你可不能太往你舅身上搭钱。你舅妈都私下跟我说过了,他太富该好吃懒做了。 你得前面吊个胡萝卜。不是,我那意思,他挺满意你给买那单元楼了,那还咋地啊?你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瞅瞅你都忙成啥样了。 你舅妈说让那楼钱,留点儿他们两口子生活费和你弟上学钱,完了扣房子钱。这样人才能上进。” 毕月呵呵笑:“我知道啊。是,我叔我姑他们不也说了嘛,让别啥都给买。可我不是怕房价涨起来吗?我先给他们垫着,等着挣钱还我。” 毕铁刚蹲门口扭头接话道:“你姑说非让来京都,那开公司养殖场……” “哎呀!”毕月烦了:“到底住哪个啊?唠搬家的事儿呢。其实我满意新买那几栋大宅子。那都比这大三四倍。” 毕铁刚训斥道:“你啊你,一点儿不听话。你娘卖时亏了几千,你买回来多花一万,里外里再添点儿,又是一套大房子。有钱也不能这么祸害啊。” 刘雅芳却忽然原地转了个身,观察院子。 所以说,现在经常埋怨毕月的成了亲爹,而不是亲娘了。得说跟楚老太太在一起,人能变的心大。 刘雅芳下定论了:“孩儿他爹,咱还搬回这吧?虽然我也觉得那面看着气派。可住这里踏实。第一个房子,铁林当时买也挺费劲儿。妮儿还在这生孩子,坐月子……” “还跟你在这干仗。” 毕月捂嘴笑了。出胡同时,毕月特意撩下车窗打招呼道:“孙大爷?” 孙大爷这回没拎鸟笼子,怕他八哥冻到。指着毕月愣是半天没说出话。 倒是毕铁刚笑呵呵对他道:“老孙大哥,俺们明天搬回来,咱又能成邻居了。” …… 毕月问她娘:“娘,你有啥要买的吗?咱可这两天玩,我过几天就忙了,越到年根儿底儿越这样。陈副市长还让我招待考察团,你昨天听到没?抓紧时间哈,我好好陪陪你们。” 刘雅芳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想去友谊商店看看。也不缺啥啊,就看看。我有一回纳闷,趴玻璃那瞅,让门口站那俩死小子给我撵跑了。” 毕铁刚:“你啥你都纳闷。多给闺女丢脸。那地方都外国人去的,你去纳啥闷?” “那时候闺女还不是现在这样呢?那我路过还不行瞅瞅啊?越不让人进,那可不就越纳闷?给大家伙都放进去多好。” 毕月听着她爹娘打嘴架,车头一拐,调了个方向,准备去接她老公和她孩儿去,一起去。 她在后世吧,真不咋注意这商店。那时候友谊商店都不行了,那都一副黄摊子的样子,谁去啊? 可你要没来过八十年代,确实不足够了解那地方,此时正散发着最有身份高度,让人高攀不起的气质。 说实话,如果刘雅芳不提,毕月真心不想给那地方送钱。 因为友谊商店,一点儿不友谊,门口也确实站俩人。 她开个车可哪走,这年代小汽车难得,没遭受过什么白眼,这也是楚家从前给她的高度。 可她听了她娘那寥寥几句就心堵的不行。主要太触发她愤青情绪。 友谊商店门口把大门的,据说都得有学历。那才狗眼看人低呢。 改革开放过后,那里也非常热闹。你在外面,老百姓抢破头需要用票供应紧俏的东西,在那里应有尽有。不需要排队。 冰箱彩电啊,瓷器古董啊,还有国外供货进的一些外面看不到的商品,比如瑞士手表。 可有一点。身份限制。 除了外国人,再就是政府高官,大院子弟等等一些身份高的吧,再就是为外国人服务的工作人员,可以想咋地咋地,要不然普通人进去转转就管你要护照,进门花钱得用券。 是,到什么时候都有特权阶级。你看她玩命倒飞机不就图这个?她承认。 可……你说说,也不要个脸了,在中国地盘,不让中国人进,让外国人进。 还有个口号呢,就是中国人要时刻注意国际影响。你说咱都没出过国呢?注意哪门子国际影响。一个破商店而已。 这什么毛病?中国人总是对外人好。反正想起这些就挺气人。 毕月抱着她闺女,这回改成她也坐现成车了,对楚亦锋直接吐槽道:“进去瞧瞧。别逼我出手,不行我弄一商店,干黄它。” 楚亦锋有点儿麻木了,他在逐渐消化他媳妇的年少轻狂,以及土豪气势。 四个大人,俩娃娃。 到达友谊商店,把门的根本就没拦。 一是因为汽车,二嘛,还真不是那四个大人,因为他们的眼球全被俩胖娃娃吸引了。 毕月那黑皮草大衣改了。 她老公嫌她难看,干脆剪吧剪吧成了俩宝的外套,剩下的边角料,成了她家楚亦锋的鞋垫儿。 毕月此时穿着件自己设计的手工定制驼色斗篷大衣。那大衣还带个帽子,紧腿黑色裤子,平底黑皮靴,黑色高领毛衣。就这一身,楚亦锋这回满意了。 楚亦锋呢,驼色夹克羽绒棉袄,也是黑色高领毛衣,跟他媳妇配套。 毕铁刚和刘雅芳现在也是天天穿好的。比有钱的小年轻穿的都好。没不好的了,闺女都给扔了啊。 都这样一副“我有钱”的彪悍出场方式了,结果无论是门口的俩门卫,还是商场里的售货员以及那些老外们,通通都看向俩宝。 一模一样带小帽子的皮草大衣,俩小人一人一件。 爸爸怕他们受风,也不给摘下帽子,一个穿着小红皮鞋,一个穿着棕色小皮鞋,皮鞋上都带着貂毛。还走不了几步道的年龄,他们左顾右盼,看到老外会哈哈笑指一指。 无论谁看清俩孩子的长相,都会赞一句:“长的真好。”主要是太富了。 毕月很无奈的看她丈夫买万宝路香烟,看她爹在给孩子们选罐头,看她娘在买牙膏。 对的,是牙膏,原来这牌子这么久远啊?红色包装,简单大方,上面就几个字,美加净牙膏。 逛了一圈儿,毕月怎么瞧怎么觉得买了一堆破烂。 很巧的是,车在拐弯儿时离老远就看到人群围个圈儿。像是干架,瞧着挺热闹。 毕月抱着她儿子趴车窗,还教呢:“儿子,你看老炮儿干架呢?啊,不对,是小炮儿。” 楚慈推了把烫头的社会小青年,对方七个人,他也没惧。 比他岁数大怎么的啊?敢抢毕晟手里的游戏币就是不行。他哥俩部队练的正好试试手。 公鸭嗓呵斥道:“跟我这儿拔份呢?还是想岔架?真不局气!练练?你知道他谁?你抢?打的你姥姥不认识!” 毕月……“嗳?”回身把小龙人递她爹手上,摆手让楚亦锋停车。 女人撩车窗喊道:“干嘛呢?谁欺负你们呢?给我揍!” 楚亦锋…… 肯德基餐厅里,毕月都没顾得上嘲笑这时代的肯德基。 去年开的,第一家。标语你猜是啥:“美国肯德基家乡鸡”,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在问:“哪又开了个游戏厅啊?里面都有啥啊?” 楚亦锋在排队点餐。 刘雅芳冲姑爷背影喊道:“亦锋,别忘了要几双筷子,来一只鸡就够了,多了吃不了,别要饽饽了。”随后还和毕铁刚纳闷道:“你看咱旁边这些桌,咋都没要筷子呢?” 毕铁刚点头:“谁道了?哎呀这家伙溜达的,怪渴的。亦锋啊,再给我来瓶啤酒!” 毕月聊不下去了,楚慈和毕晟也都一脸愣,他俩来过啊,早吃过了,都瞅排队的高大男人。 楚亦锋挺实在:“同志,没有筷子吗?再给来两瓶啤酒。” 后来,当天晚上,全家人,反正闲着能抽出身的,又一起去了传说中的马克西姆餐厅。因为这餐厅登上了七点钟的新闻联播。 毕月没有信守承诺,她只陪家里人一天,就开始了忙碌,很忙很忙。 第六六五章 夫妻嫌隙(一、二更合) 毕月忙,主要忙于三块。 是京都城月亮湾十五层高楼即将完工。开春开工面临装修方案。 这装修方案旦确定,统的装修风格,全国各地月亮湾都要按此执行。 还面临到底是定型为她最初想法的快捷营销模式,还是星级酒店,奔几星走。 那时候她没钱,主要指毕铁林。 现在有钱了,自然选择多了,到底哪种利润更大,这都需要市场调研。 再个是周边建设,除了那栋孤零零的十五楼,还要建几座,是花园式还是商务式几栋高层遥相呼应。 第二方面就是在新的年里,几个分店先暂定为在哪几个省会城市选址动工。派谁带队组建,统筹划拨每个地区资金额为多少等等具体问题。 以上几点,毕月都需要抠的很细,各方面都要亲自参与,也都需要她来最终定夺。 现在都快要二月份了,可见时间紧、任务重。 那钱不能打水漂吧?最起码两年计划后,月亮湾对外营业实际能创收多少,这不仅是钱的问题了,这是每个月亮湾人前行的动力。这是毕月在外界褒贬不、说她夜暴富后最大的动作,绝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而让她忙的第三块,虽然心里早就有想法,但说实话没想上半年提上日程。 可媒体记者揪着她不放啊,然后她那张嘴就惹了祸,不得不给自己陷进忙的跟陀螺似的状态中。 记者都等着毕月说说飞机运作的全过程,毕月怎么可能会说?副就是不告诉你的状态。 那记者退而求其次吧:“毕总,新的年,月亮湾集团的战略目标是?” 毕月还是不能告诉:“抱歉,这涉及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毕月看出来了,她也比谁都了解媒体这块。你要牙口风不漏,明显不配合嘛。最起码得稍微露点儿消息,主动道:“各位记者朋友,我定会接受采访。 不过大家先不用浪费时间跟踪报道我了,因为绝不是现在。 我现在时间上调整不过来,希望大家海涵。 不过在新的年,我会以个人名义多干些有意义的公益事业。 比如要想富先修路。 比如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此番话出,毕月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倒不是怕花钱,她恨不得真的多做些实事。不求口碑,只求她挣把大钱后在这个时代也留下点儿什么,那是种追求,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精神追求。 可贫困城市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政府工作人员都联系她。 这个说:你看我们有多少人口面临就业问题,有多少青少年没地儿读书。 那个说:我们要修个水库,水库成了多利国利民。 连她的老家龙江省市里领导,包括有些人情关系的刘强东县长也几次三番联络她。 毕总什么时候回家乡?什么时候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修哪条路?在哪盖学校,放心,定会给予最大的支持。 跟领导们通话都得讲个艺术,别莫名其妙没等撒钱呢,再得罪人。好事变坏事了。 毕月没办法了,家乡建设迫在眉睫,这媒体也盯着呢,抽出精力干吧,把这个也提上了日程。 她先定下来要修路,路通了孩子们才能上学啊。半年后她也能抽出精力。 开会定夺,拍桌子道:就修她每次回老家都得从三座大山下面走的那条路。 她的专业团队建议:“毕总,成本高了些,地点过于偏远不适合宣传。不如修公路或者……” 毕月没等说完就摆手制止: “就修那条。 是咱们要么不干,要干就不要去考虑那面子工程。 我不是为了给家乡领导面子才答应,我京都户口是吧?呵呵。 而是真的想干点儿实事。 我家以前就住那山里。 每次回老家,到了冬天我都很担心。怕雪下的太厚,给那唯的路堵上。 要是堵上,麻烦了。上学的,回家探亲的,别说探亲,就是接亲的都得爬山。可大雪更封山啊,交通真是大问题。” 毕月说到这,下子就想起她娘讲的那些。她姑姑在爷爷病了时,为了送几个馒头翻山爬山,流了孩子。姑姑的婆婆正经磋磨了姑姑很久,就因为那是个男娃。农村很看重生男孩。 其实她几次回老家,尤其是坐牛车路过也心惊胆战。都怕那山上石子掉下来砸了路人。 “先把路开通了,这样十几个村里的孩子们,无论什么天气都能上学。” 毕成听的连连点头,还不忘补充。 他明明语气里很心酸,可他姐却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听的嘴角微翘。 可见趟过去了,那些心酸真的会成为种回忆,种填满你五光十色人生的经历罢了。 “确实像我姐说的。有年冬天,大约就这时候吧。外面下着冒烟大雪,我家那屋门都推不开。想也上不成学了,只能耐下心来自学等着。结果等雪停了我再去,期末考试都完了。” 以上三大块需要忙碌的,可见哪样都得牵扯毕月很大的精力。 更何况她还接了任务,帮着市里招待考察团呢。 所以楚亦锋自从续了假期,他就没怎么和他媳妇对话,毕月总是半夜三更才到家。 而他,带着俩宝在大院儿当上家庭妇男。 因为老丈人他们在忙着搬家买家具,收拾屋子。媳妇的姑姑舅舅也都来了,反正楚亦锋去了两趟印象就是:屋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丈母娘领这个那个出门溜达,她个不怎么记路的,还教别人呢。 老丈人家指不上带娃了,他也没带俩孩子回自己房子。直在大院儿住着。 毕竟这生生俩也挺麻烦,俩娃不是躺着倒着能老实的时候了,那个个的爬的嗖嗖的,走的路线也越来越远,小手越来越有劲儿,什么都好奇恨不得抱起来瞧瞧。做饭的功夫,错眼俩淘气宝宝就能惹祸。 在大院儿还好些,最起码做饭有人顾着孩子。有点儿事儿趁着孩子们睡下午觉出门,也有人帮看着。 楚亦锋带孩子们在父母家住,他倒是方便了,毕月感觉不方便了。 打电话接电话号施令不方便吧,还能说得过去。 主要是她天天回去的挺晚,第次老公在家这么长时间,天天早五点晚十点的固定娱乐活动给她快乐的,还给弄的有些咂摸出香味儿了。 但喊叫不方便啊?那被头让她咬的,她觉得将来早掉牙就是这段日子磨的。 更不方便的是,她应酬得喝酒。 喝酒不能开车,喝瓶也不行啊,她这么有钱得惜命不是? 要不然作出事儿,那不给小媳妇攒包呢。她老公再有眼无珠找朵白莲花,她俩娃还小,智商不行。花着她钱打她娃睡她男人……这种假设深埋心底,以至于毕月现在极其小心且惜命。 大成又搬回四合院了,特意送她也不方便。就这么的,要助理干嘛用的?曹越送她。 毕月这回还真心细了,她怕给楚家添是非。所以无论喝多少,她都让车别进院儿。大摇大摆带助理好说不好听,去婆家摆谱去了?咋摆谱不也是人家媳妇? 连续好几天下车,毕月抿紧大衣打个哆嗦,和站岗的小战士对视眼。第二天再让曹越在大门口接她。 这天,在俩宝即将要周岁的两天前,毕月终于不算太晚回来了。 这天呢,那不是梁吟秋抱俩宝去要过奶吗?过后又给那俩家送过礼物,慢慢就跟大院儿妇女走的近了,院里几个妇女来串门,楚老太太可下能逮着卦聊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这就聊的晚。 楚亦锋觉得别扭,迈着大步去了大门口。 本意还真想接他媳妇,没车啊,车在毕月那呢,刚要叫个出租,毕月下车了。 小两口进屋,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说话说话,该整孩子整孩子。 毕月又去洗漱。她根本就没现楚亦锋心里的变化。 当然了,她认为自己已经非常不错了,没干啥错事儿。 你看那考察团前脚走,她后脚赶紧脱身,本来还有个晚宴,但因为都是商人,她也就推了。不像跟政府高官打交道麻烦。指使唐爱华和毕成去,这个曹越送她回来也再返回陪着。 她这节省切时间回家陪丈夫和孩子们。多好个女人?是不是?让她自己打分,九十九,留分怕骄傲大劲儿成骄纵。 得说喜怒不形于色的楚亦锋,也装的很好。 他心里不舒服是不舒服的,但他知道拿这话题吵,跟军辉那个性质。并不那么太占理,显得很小心眼,还有点儿无理取闹。 可…… 那小伙子开着他的车,拉着他的媳妇。这是今天现了,送几天晚上了?晚上都送,白天得多形影不离啊? 俩胖宝贝坐在床上,会儿小龙人自个儿玩的嘎嘎笑,会儿小溪拿块积木往楚亦锋怀里扔。 楚亦锋和俩孩子都家居服盘腿儿坐在那。他时而盯看眼坐梳妆台抹化妆品的毕月。 毕月边拍着脖子边问道:“白天你给他们做什么了?” 男人如往常回复:“肉末豆腐羹,奶油蘑菇汤,土豆饼,水果是香蕉。” “挺好。”毕月笑呵呵冲镜子左看右看脸蛋儿,脱口而出开玩笑道:“你带孩子还挺有套。当什么兵啊,你要在家带他们,我得爱死你。” 楚亦锋深吸口气。恰好小溪喊:“爸爸爸爸。”他低头看女儿。 “嗳?楚亦锋。你猜今天我见到谁了?我都不敢想的个大领导。你猜他跟我说什么?”毕月拽起睡裤,开始往腿上脚上抹保养品,也不等人回应,笑了:“这考察团可下走了,我也算不白忙。明天终于能去看看我娘了。咱姑他们来了,我到现在还没露面呢,你说多不好。对了,我还没说完呢。” 其实楚亦锋点儿都不敢兴趣。 “我成政协委员了。”毕月说完,停下手上动作,眼神里都是骄傲和笑意,可她却憋着,副自己也莫名其妙没猜到的模样看楚亦锋,等着对方回应。 楚亦锋躲不开,平静问道:“市政协?” 毕月瞬间在对视时笑颜如花:“那有啥可跟你说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是让我参加今年全国政协,工商界代表。” 这倒真是出乎楚亦锋意料了。 麻木于妻子以忽然腾飞的姿态迈向新的高度,但此刻心里麻木的同时还是泛起了涟漪。 看来妻子低调的方式走对了路,看来…… 她已经奔顶尖儿去了,直接全国了。 真风光,再不是他最初心底那个城乡结合部的村丫头,见了大世面。 “好事儿。” 毕月趴在床上,微红着张漂亮的小脸儿,有点儿不好意思直接看楚亦锋,可她却压不住心底的高兴,搓搓两手瞅她闺女:“小溪让麻麻抱抱啊?亲口,mua!真乖!” 这天晚上,毕月是回来早了,也没怎么喝酒。 孩子们也正常时间睡着被抱楼下了,可她娱乐活动却没有了。 楚亦锋关了台灯,很快入睡,打着呼噜。 毕月在黑暗的卧室里,微皱着眉咬了咬指甲,想了想,侧头看了眼,给楚亦锋肩膀搭了搭被子。 她不知道,给她后背的丈夫是睁着眼打呼噜。 她只明白点:那事儿哪有女的天天要的啊?显得好像有那么丝丝很没脸。 还有点儿担心是不是楚亦锋累着了?要不要给他买点儿大补的补补啊? 毕月如是想,随后就睡着了。 楚亦锋:吵,跟毕月谈话,但他准备要谈的话题没等开口呢,就透着蛮不讲理,他自己都知道。 可他的心情真的不好,很不好。谁能告诉告诉他,这是怎么了? 后半夜两点,浴室里灯光大亮,水声响动。 水珠儿顺着高大男人的肩胛骨,流向他的前胸、后背、大腿。 他仰着头任由水流冲刷。 他确定有钱没钱的毕月,他都很爱很爱,并没有减分;他甚至很在意毕月心里是怎么爱着他; 爱他几分,有没有他投入。 他也唾弃自己作为个爷们,最近越来越矫情,越来越计较。 他提醒自己,作为名大男人,可不是经济上的事儿。 要用正确的打开方式去做名好丈夫。不要再这样了。 第六六六章 爆发(三更,为护法暮春三月江南+) 楚亦锋洗个澡想了很多。 com 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大半夜在给自己充电。 所以充电完身湿气的楚亦锋,光着身体连棉被带媳妇的,把给搂进了怀里。 毕月还睡的迷迷糊糊问他:“要吃早饭啦?” 第二天早上,做好心理建设的楚亦锋,比昨天对毕月态度好了太多。 能调侃,能夸赞,能替毕月骄傲。压下心底那些作祟的不适,又兴致冲冲了:“媳妇,我出门趟。你等我回来再去娘那面。” “干嘛去啊?” “等我回来给你个惊喜。啊?乖。”捧住毕月的脸还亲了口。 惊喜? 现在很少有东西能唤起毕月的期待,此刻倒觉得她家亲爱的或许能行。 带着俩宝耐着性子顿玩耍,陪着玩,累的腰酸背痛,终于给哄睡着了,还得接公司各种请示电话,接娘家电话。 这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毕月等啊等,心里倒真有些期盼着,楚亦锋终于回来了。 男人身寒气脱掉棉袄,也没顾得上洗手,挺乐呵的递给毕月个袋子。 “啥东西?还怪沉的。” 男人倒满期待媳妇夸他:“打开看看,喜欢不?” 毕月狐疑,倒出东西瞧,并没有在第时间给予相应惊喜的表情。 主要她是见过后世太多型号,把玩过太多,觉得性价比和价格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大哥大?你买它干嘛啊?没听你姐说嘛,就能通话半个多小时,其实并不是很方便。我本来想着现在给你多买几块好手表,这东西根本就没在考虑中。我跟你说,这电话贬值的才快呢……嗳?” 毕月边评价又边疑惑道:“你在哪买的啊?最近天天在家带孩子们,也没看到你和谁联系啊?” 说到这顿,顿悟了,微拧眉头,音调有点儿高:“你不会是在黑市买的吧?你不会真拿五万块钱买个电话?还买俩?十万块就这么没了?” 楚亦锋有些挂不住脸,进屋时高高兴兴的笑容,早就在毕月毫无惊喜、早就在说那些话时消失殆尽。 然而他小媳妇仍旧仰脖看他: “你说说你,会不会过日子啊。” 毕月脸纠结,吃亏闹心。语气里也带出了浓浓的恨铁不成钢:“咋就能不跟我提嘴呢。 喜欢回买了也就买了。咱家啥买不起。 可这钱花的也太冤大头了。 你猜咋的,昨个儿我跟人吃饭,别人还上赶子要送我部,我给回绝了。没必要三万五万的事儿踏人情。 后来人家还问我呢,有需要定要找他,正常入费出厂价,也就两万六个。 你要真十万买的……我说,楚同志,你就懒句话啊,咱家多花五万,五万干点儿啥不好?” 卧室门还敞着,可见当时楚亦锋是有多着急和毕月分享。 个在床上坐着。 个在床边站着。 个在心意在讨论钱的事儿。 个觉得自尊心被蹂躏的体无完肤。 楚亦锋为了维持最后那点儿面子,他并没有火,也没有表现出来不满,而是很平静道:“我是从会所那面划账的。” 毕月又拧眉头,这话说的她怎么那么不舒服? “从哪划账也是咱家的钱啊。我就是说这事儿……” 楼下有人说话,而且还是熟悉的男声刘大鹏。 楚亦锋赶紧趁机快将大哥大都塞袋子里,不想要就拿走。拎着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他觉得那屋里太让他窒息。 如果他这叫乱花钱,所有的钱通通都叫家里的钱,那毕月定要把那些变卖的房子买回来,多花了多少冤枉钱?不叫败家吗? 毕月半张着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她愣了半晌。 怎么了?她说的不对吗? 就句话的事儿,花了冤枉钱她唠叨两句怎么了? 再说那话说的多刺耳,什么叫从会所的账上转钱,她还给会所那些贷款还上了呢,那钱不叫家里的?她俩不是俩口子? 楼下…… “啊,大鹏,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样啊那面儿?跟那谁几个意思啊?” 刘大鹏两手大力的拍了拍楚亦锋的胳膊:“哥们,会儿找地儿细聊哈。毕月在家呢吗?” 楚亦锋笑容僵住:“你是找她?” 同时间,毕月穿了件棕色毛衣连衣裙,高领处只佩戴了条黑色珍珠项链,趿拉着拖鞋正好要下楼。 “嗳?毕月。” “呦,刘老板。” “别寒碜哥了,我找你有事儿,咱俩去哪聊方便?” “楼上书房吧。” 唱和,刘大鹏就这么急匆匆从楚亦锋面前刮过。 楚亦锋微驼着背,坐在客厅沙上。 梁吟秋从后院儿回来,手里还拎着颗白菜,问她儿子:“大鹏来了没?是找毕月吧?刚才他还在后院儿问我呢。” “嗯。” “你怎么不去听听说什么?找毕月不会是要投资吧?” 楚亦锋掸了掸裤子,没再出声。端茶杯喝水。 梁吟秋也没当回事儿,又回身冲厨房的刘婶儿道:“咱包点儿白菜馅包子吧。我和面。” 楼上小书房,两个生意人都很干脆。 刘大鹏开门见山道:“知道中轴路北段那面儿吧?” “学院桥?” “对,这不是修呢嘛。我得这么个信儿,那面儿还有几块零星地,你觉得留下开能不能赚笔?” 毕月眼睛闪。那可是为开亚运会在大修着呢。刘大鹏挺有道行啊,那面正炙手可热,早就不拍卖了。 后世九十年代有句话叫开汽车住亚运村。很多早期大明星都住那面儿。 “剩哪几块啊?说来听听。你吃不下我留点儿。” 刘大鹏立刻眼睛亮。他回国就听了很多传奇版毕老板的故事。再结合之前对毕月的了解。这女人确实不简单。你再听听这口气,说明会大赚啊,要不然能想着掺和脚。 “西边剩块地,西北边也剩块。” 毕月赶紧拿地图:“指给我看。”这指马上明了,真是钱往她头上砸,躲都躲不开:“你啊,西北边那可以盖别墅区。你要是嫌麻烦,囤手里吧。倒手卖房地产公司也行。西边给我?” “你干嘛用?” “我给楚亦锋留着弄球场。”高尔夫球场,毕月又划拉下地图:“这点儿也给我吧。给我爹弄水果园。将来弄葡萄园啊是什么园的,他不种地想得慌,先预备着。” “嗳?我说妹子,你觉得我自个儿弄别墅……” 毕月忽然全身僵硬,侧耳认真听,听到是小龙人那不同往常玩闹的哭声,当妈妈的吓的不轻,赶紧往楼下跑。 刚才生什么了呢? 孩子们本来睡午觉好好的,结果就在楚亦锋打开袋子,拿出两个大哥大摆弄着、呆着时,小龙人行动力强,娃睡醒了自个儿下了床,且没个声响。 连吭叽都没吭叽。小手还挺有劲儿。 胖小子也不知道是相中酒柜里的啥了,这两天都执着的要试图打开。 他爸爸正在失落失望中沉淀,也没注意,胖小子鸟悄的给打开了蹲下身再站起,小脑瓜哐的撞柜门上了。 就看小胖娃娃撞的当即身体前后晃了晃,都给自个儿撞懵了,慢慢,慢慢他有了感觉,五秒后,小胖手还知道捂住额头:“哇!哇!” 楚亦锋脸色都白了。 两步蹿过去,把抱起他儿子,打开孩子的手瞧,那脑门个玻璃球那么大的包。 “哇!” 这惨叫的哭声,屋里所有人都慌乱了。卧室里小溪也被弟弟的哭声吓醒了,没等睁眼就开始哭。 毕月把抢过孩子,小龙人两个小胖手立刻搂紧妈妈的脖子,脑袋也扎在他妈妈肩膀上,哭的伤心不已。 或许孩子心里也后怕差点儿撞傻,直不怎么开口叫爸爸妈妈的胖娃娃,豆大的泪滴不停往下掉,在毕月怀里非常委屈道:“妈妈。” 毕月那颗心,当即疼的拧成股绳,再摸她儿子那额头,抬眼就质问楚亦锋:“你怎么看孩子的!他醒了去哪都不知道?干嘛呢你?!” 无意间瞟,就瞟到了那放在茶几上的两部电话,脱口而出道:“弄两个破玩意儿没完没了摆弄,什么好……” “你有钱很了不起是吗?你够了!” 男人再也忍无可忍,爆了。怒到极点的呵斥声,吓的孩子们的哭声都顿住了。 楚亦锋甚至没穿自己的外套,门口衣架搭着他父亲的棉袄,他拿起转身就走。 第六六七章 不是非黑即白(四更,为盟主太古尊无影+) 毕月很伤心。 因为孩子吵架,结果骂她有钱了不起?讲点儿道理好吗?扯得上关系吗? 就因为她有钱,她就成了大错特错那方。 她以为她做的很不错。她已经尽力注意所有影响。 她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已经尽量在意、观察、换位思考每个人的角度。 有谁为她考虑考虑? 对,她强。她就要顾着所有人,所有。她甚至已经顾着了,还是该死。 就因为她有钱,她就不需要别人来为她也着想。什么狗屁强盗理论!连她最亲密的丈夫,都能指着她鼻头这样说她。 情绪波动已到顶点沸点的毕月,恨不得追出去揪住楚亦锋问问:“你到底要怎么的?我天哄捧的还不够是吧?怎么够?啊?!” 却因为她还有个身份。她怀里孩子撞的直懵,又被爸爸那嗓子吓了大跳,她要再来这么下…… 她不可能。 她没楚亦锋心狠。 梁吟秋抱着小溪瞅毕月,看着儿媳被气的手抖,赶紧劝道:“气头上。月月啊,都是我给惯的,别跟他样,他犯浑。” 楚老太太也拄着拐杖,慢慢挪腾下楼。 你说她就睡个午觉的功夫,咋的啦? 毕月都不用猜,门口那车指定开走了,人家开着出去散心去了,不会想他们娘几个能怎样,孩子要不要去医院。 还是那句话,人家不担心了,还不如以前呢。她现在不厉害吗?她强! 也恨自己就买几台车这个费劲劲儿,恨目前的国情有钱都买不到东西。 手抱儿子,边面无表情打电话:“是我。给我调台车。”挂了电话,她就开始哄怀里大哭的儿子:“等着,乖哈,妈妈带你去医院瞧瞧。没事儿啊,哎呦,都哭冒汗儿了,你给姐姐吓的你抬头看看?别娇气,咱是小男孩儿要坚强点儿。” 梁吟秋也哄着孙女,心里直叹气。 你说至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小两口谁没因为养孩子拌过嘴?养孩子就说养孩子的,这? 再说平常好的跟连体了似的,这就两句话。个气的脸色都不对了,个干脆吼两嗓子直接跑了。 要不是就在眼前生,梁吟秋都想象不到儿子在儿媳还敢有这面。 刘大鹏边开车跟着楚亦锋后面,边后悔。 你说他这事儿办的。 以前都是他和疯子俩在起做生意。他这进屋就找毕月。 刘大鹏又咂摸咂摸: 唉,不用问都猜得到。疯子多骄傲人。 也是,他们院儿里有个算个,哪个不是对女人吆五喝六的,哪家媳妇女朋友不是指望着他们? 家里家外,那个顶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现在这,换谁谁也都时半会儿转换不过来。 连他这种刚到家的,都耳闻了,他母亲也说的欢,大新闻啊。 越夸楚家儿媳能耐,夸楚家运气,夸楚亦锋眼光好会挑媳妇,反过来那不就等于在贬低疯子? 似乎夜之间,他兄弟成了那个幸运儿。 要说他们几个到了年龄,面临结婚问题考虑门当户对还有可能。 疯子是真冤枉。 人找媳妇直全凭感觉,要的就是那个稀罕二字。要不然能结婚前闹成那样吗?结果……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找农村出身的成女富了。 刘大鹏不细分析还好,越想越后悔。 他的兄弟在这种心理冲击下,他这种直什么买卖都跟疯子商量的,包括最初做生意都是楚亦锋领上道的,刚才进屋却直接越过兄弟咨询兄弟媳妇,这得多伤自尊心? 那…… 难道那么大火,是因为他弄这出,才是压倒疯子的最后棵稻草? 刘大鹏再抬眼,现差点儿跟丢了,赶紧挂挡加。 得,行了,不用猜了,看楚亦锋去的方向就知道,确实对他有意见。要不然明明他在后面陪着,怎么不停车等他,而是拐进左涛家小区了呢。 叭叭叭连续六声车喇叭响。 周末休息在家的左涛,正在卫生间拿着毛巾擦头呢,听到暗号赶紧毛巾丢,戴上手表。 又优哉游哉的走了出来: “媳妇,我忽然想起单位还有点儿事儿。我去单位趟哈。” 左涛媳妇连眼皮都没抬,从容的站起身,边织毛衣,边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瞟,表情似笑非笑。 左涛尴尬的轻咳了声。 “还行,没把破案那严谨的思维往我身上套。我告你左涛,出去喝酒行,要还敢像上次似的,喝多回家耍酒疯,我能饶了你上回,不代表我……” 左涛蹿上前对着他媳妇脸蛋就是响亮亮口:“大气,您大人有大量。不定是喝酒,亦锋或许找我有事儿。我给你挣点儿零花钱去哈,等着我给你买钢琴。” “少来。嗳?你倒是吹吹头啊,棉袄扣子系上,你又给我鞋架子弄乱了你!” …… 刘大鹏和左涛,正襟危坐,面面相觑。 楚亦锋已经口气连干三瓶了,你瞅瞅那啤酒沫子都开始往外涌了,眼看就要吐了。 楚亦锋用手心使劲抹嘴,他那商业脑瓜开始给他的俩兄弟口齿清晰说数据:“今年咱京都市,月平均工资为19。 今年房价就有猛涨趋势。很多人家望楼兴叹,顶级楼房每平方米1500-1900区间。 套两居室五万多元。 个月挣19,想买套房子,多少人家得攒多少年才能搬进新家。 我媳妇,我媳妇牛啊,个亿。 我算见过市面的吧?我没进政协也算有见识的吧?就我!”楚亦锋不停点着自己的胸口:“以前却很少听亿。 知道哥们什么时候听这字?只有说我国人口的时候。 现在谁想见我媳妇面,您得先有面儿,她般人不见。 应聘慕名而来,小伙子,长的比我还高,精神。听听,她那人比她公司有名。 很多已经还算成功的,也想跟她聊聊。 她就跟我奶找那算卦似的,群信徒在等着她,不用投资,说两句就好。” 左涛不明白:“不是亦锋,怎么了?这说明你很有眼光,更得珍惜,毕月……” 刘大鹏赶紧在桌子下踹了左涛脚。 楚亦锋笑着又起了瓶啤酒,他这回没口干,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后,忽然情绪激动道:“在别人家拿什么几响几转,讲究什么组合家具当标榜好人家的时候,我全给了毕月。 洗衣机冰箱彩电,老式唱片机,红木家具,就连我家被褥瑞蚨祥丝绸从里到外,手工定制衣服。 我车她开着。 存折给她压着,几万几万的给。 结果我特么成了小白脸!” 刘大鹏就知道,他就知道楚亦锋是过不了角色调换这关。什么吵架找茬啊?全是心态转变不过来在作祟闹的。 他到底还是说出: “哥们,今天我有不对的地方。 咱这么多年了,我心急想茬了,成吗? 我说句公平话,你如果跟我和涛哥说毕月有钱了,忽然对你不好了,看你不顺眼找茬,那是她那个人变化大了…… 可?你觉得你现在这样,真的怨毕月吗? 连我妈都说,瞧瞧人大老板,富那样,见谁比以前都热情。为什么?我妈都晓得,那是因为毕月怕人说她傲,给伯父伯母留下不好的影响。 她现在不能做自己了,什么都得注意。比不比你累? 而且哥们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你现在心里不舒服是心理问题,你是跟毕月商量商量起迈过去啊?还是说自个儿过了这关。 没有对错的事儿,你把怨气撒人身上。她以前脾气不比这暴?……疯子?” 刘大鹏说到这,干脆也干了瓶。 左涛听懂了,趁空劝道: “你想想你常年不在家,你自己也说,弟妹才多大?二十顶起多少事儿? 给你生俩孩子,家里大事小情,直就不容易吧。 现在再管那么多事儿,亦锋,咱兄弟多少年了,我们还护短呢,那我说实话都觉得你不该如此。 哪不舒服说,大鹏说的对。以前她或许做的比现在还不足,你倒觉得没所谓。可见是你自己这心态出了问题。” 第六六八章 三个臭皮匠(两章半合一) 刘大鹏清空个酒瓶,放下和左涛道: “刚才我在呢。 我跟你说,他们两口子就是普通拌嘴,我在你家看了多少回。就咱以前去你家看球?” 左涛没对瓶吹,他倒了杯抿了口,拧眉看兄弟:故意的是吧?劝亦锋呢,糟践他干嘛?他那不是怕媳妇,是尊重。 “怎么回事儿啊?” “他家那胖乎乎的大儿子,睡醒了淘气,脑袋撞柜门上了。我瞧着都心疼,这么大包。 疯子弄个移动电话放那看,估计是没注意。 我和毕月在楼上正谈买卖呢,我相中两块地。对了,毕月说她要留下块给疯子当球场玩。 那小家伙哇哇哭。我俩这不没谈完就跑楼下,瞧,嘿!当妈的都心疼。女人嘛,爱埋怨人,他们两口子就吵起来了。 毕月埋怨疯子怎么没注意到孩子,估计是看到电话了,那意思摆弄它干嘛?孩子重要电话重要。大致就这样。” 左涛瞪眼看刘大鹏,脑中转悠着关键词…… 买移动电话啦?拿来了吗? 还买地给兄弟当球场玩?这? 他看个球都费劲,太刺激人了。 刘大鹏重新拿酒瓶,也不管左涛举不举杯,对着就撞了些,使眼色提醒。能把哈喇子擦掉吗?能不能听个重点,瞧你那羡慕劲儿。 “咳。”左涛这回瞅楚亦锋。 楚亦锋都麻木那俩人唱和了,直没吭声。 “我跟你说,亦锋,谁带孩子谁不落好。尤其你家那俩,正可哪爬刚会走探索奥妙的时候。 我家小丫头那阵儿,她淘气不要紧,我媳妇转着圈儿吵架。 我妈给带,孩子磕了碰了,我媳妇抢孩子。拉着脸啊,顶雨天走。我跟上去,我妈还在身后哭呢。那架势就像我妈故意似的。谁都有委屈。 你说但得有智商的人,能这么办事儿吗?明知道不是故意的。过后跟我说,她控制不住情绪。 呵呵,她得上班啊,我丈母娘又折腾来了,我以为她自个儿亲妈带能好点儿,嘿!照样。 孩子大便干燥都埋怨她自个儿妈是不是喂多了。弄的我跟丈母娘不停赔不是。 当时哥们就聪明了把,我死活没带闺女,休息也不带。我这不办错事儿呢,媳妇埋怨谁都捎上我。要是在我手里出问题,她不得把房盖儿掀了? 逼的我那阵,白天上班,晚上跟群大爷在后街遛弯儿都不回家。我不加班也磨蹭到九点多钟就说加班,周末更是能躲就躲。 所以说这都很正常,跟弟妹有没有钱扯不上关系。 其实任何人带孩子,你家还俩,都有出纰漏的时候。 再个,女人啊,不埋怨谁她难受。有个算个,跟有钱没钱,事业成功于否没关系,千万别把她们往高了瞧。 结婚前,咱哥几个想的挺好,找盘正条顺、善解人意型的。大街上遛遛瞧着好,那都假象。娶家试试,哪有啊?合着搞对象,咱们演无所不能,她们演温柔可人。 媳妇这种生物,能在大是大非上不犯糊涂,孝顺父母,家庭生活上跟亲戚走动大气些,别因为借个钱帮谁把就大闹,外加跟你有商有量就不错了。 唠叨,爱指责别人,不说两句她们不痛快,这是女人本性。 再说你当爹的都心疼,那龙凤胎是人家生的,能不着急嘛? 她说你两句就说两句,误会了咱就当没听着。咱大老爷们不跟那些臭婆娘计较。 真的,亦锋,听哥的,家家都生这事儿,哥们你可千万别往复杂了想。 我们这,哈哈,跟你比都算没钱的,照样也经历这些。难道当时我也得认为是媳妇有钱了,才敢对我大呼小叫? 可见是你心思太重。 还有点,对越亲近的人越爱乱脾气,咱们都不能幸免,人之常情。” 随着左涛絮絮叨叨的这番话,还别说,楚亦锋脸色好了很多。心里还想呢:他媳妇真没像左嫂子那么作。 不但跟他母亲说谢谢,还在开招聘会那么忙的时候,多开几个房间给孩子们带走,想尽切办法自己带娃不麻烦别人,让他母亲也出门会会友。 虽然也小心眼。 能看出来那架势不放心任何人,但她宁可起大早让缝纫机给手扎几个眼,把边边角角都包上,也没跟他这说过次他母亲的不是。 倒是总莫名其妙叨咕道:“有父母帮把真好。你说那些没妈的不想放弃事业追求,又找了个你这样常年不在家的,得多难?她会怎么办呢?” 唉,或许吧,真是跟越亲近的人说话越不注意。 他奶嚼烂了食物喂孩子们,毕月没吵没闹,直接给领去见了牙医,让奶奶自己瞧口腔有多少细菌。吓的他奶奶捂着腮帮子主动强调再不的了。 结果到了丈母娘这,顺嘴喂了次,毕月就能粗暴的大呼小叫。当时他也在场,说实话,刚开头喊那几嗓子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可见那情绪激动的。 然后,唉,每次完火,媳妇又赶紧给丈母娘买东西,是冷静下来也后悔吧。 他…… 兄弟俩对视眼,疯子不吱声了,这是听进去了。那得继续啊? 刘大鹏起身,他得出去松松裤腰带,回来继续喝继续劝,给疯子必须聊透了,顺过劲儿就好。 他前脚离开包房,后脚楚亦锋对左涛道:“呵呵,现在大鹏瞧上的生意,不是找我研究,是找我媳妇。” 左涛人精样,他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 这玩意儿,外界人刺激亦锋也就刺激了,当听不着,也不在意。 怕就怕身边人都开始捧毕月,显得亦锋无是处。况且是真冤枉,还真不是无是处。这就弄的能放轻松的家里也心情沉闷,有点儿内忧外患了。 左涛理解。跟刘大鹏样,设身处地,作为爷们,能感同身受。 但他真觉得想开也不是事儿。还是那四个字“人之常情”。换谁谁都信更有实力的,话语权这个东西很微妙。 他想劝那亦锋你提高自己吧?有了自信自然而然就好,你事业再有成些。 可转念又想,走仕途这种事情熬资历靠年头,特种兵要想快提高那都得玩命。不能这么劝。进死胡同真玩命怎么办? 左涛示意楚亦锋跟他干杯,喝完才劝道: “像你刚才说的,很早之前,别人家趋之若鹜想攒钱买的,你就全给弟妹了。 你说她会不会有种是你附属品的挫败感? 咱不提人家有今天是不是指望咱吧?就说还没等嫁你呢……亦锋,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你姐跑人家门口,就差骂人家是要饭的了,就说人家是看上你钱了。 那时候你也确实比她强很多。 你换位思考,她要自尊心跟你现在似的,受不得风吹草动。你哪句无心的话,比如涉及到钱,她要是像你这么多想,你俩能有今天?能生龙凤胎? 你再想想。你俩现在其实就是调换位置了。 她家里人要是跑到你家,现在指着你鼻子,你对我女儿好是应该的,因为我女儿有钱。 你家当初不就是这个意思? 按你现在这思维,弟妹要跟你样,就得把那话解读成:你能看不上我弟弟吗?我弟弟有钱,你看上了钱。这话多……是不是?不好听,伤自尊。 所以人毕家,现在都不用说你是看上闺女钱了,就问你为什么敢跟人家闺女吵架,凭什么,差在哪,就说句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能不能受得了?” 楚亦锋心里震:“左涛!” “你看?只是个假设,你这都受不了。”左涛笑着摇头,人啊,都在迷雾中活着:“咱们总说女同志爱斤斤计较。 可你看看弟妹,那可是被你家里人追上门骂,就因为比你条件差,都被怀疑人品了。 嫁了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了?没事儿拿出来给你听小话儿了?你俩拌嘴她往钱上扯很敏感了? 还是你思想工作做的好啊哥们?拿出定的时间帮她度过心理那关?你这么忙,不可能吧。 你家里人曾经那么认为她,人家卯足劲儿有今天的成功,怎么了? 那还是你家里人说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生活在个屋檐下。 现在只不过外人说说你,是不是?当新鲜事儿评论几句,有什么啊? 比起弟妹……兄弟,哥劝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话你要还往歪了解读,那没救了。就问你,过不过了?” 左涛话音儿落,楚亦锋瞬间双手搓脸。 包厢门也开了,刘大鹏高兴了,他请“权威专家”,要知道谁都没这“专家”有话语权。 “看看谁来了?” 左涛赶紧起身伸手:“哎呦,姐夫。在这吃饭?” 王建安对左涛很友好。他跟汪海洋干架干不过那阵,全靠这小兄弟帮衬。 “啊,我这碰到大鹏了,听说你们哥几个喝着呢。” 腋下夹小皮包的王建安脸如沐春风,巴掌拍楚亦锋肩膀上了:“怎么的了?”他其实听刘大鹏早说完了,心里都有数。 刚开始,由于王建安的加入,大家伙还都端着,最能端相的就数楚亦锋。 大家借着现在物价的话题,谈楼盘,谈房价,谈老百姓要想买套商品房得攒三十年到五十年。可见哪个年月都是普通百姓拿房价没招。 甚至男人们话题更关心国家大事儿,聊大方向,聊如何调控市场经济。就像这些事儿归他们管似的,特别操心。 随着瓶又瓶啤酒下肚,还不如楚亦锋酒量的王建安,酒精刺激的,话多了,掏心了,愤怒嫉妒了:“小锋,就你姐,她刚要做买卖那阵儿你清楚,天天口头禅市场调查。工程还没影儿呢,那,没谁了! 对我吆五喝六也就算了,天天拧个眉对我妈说忙。 大概意思就是,您老别什么事儿都找我,我这正准备干大事儿呢,没空,忙。 气的我妈,关键是气的我啊,我夹板气。 公司还没怎么着,偷偷摸摸做生意。那年月可不准大张旗鼓做买卖,受人歧视啊,我妈都不敢求她别的了,商量:趁着年轻生个孩子吧。 我家王昕童,真的,不怕大鹏和左涛老弟笑话,我儿子是我们全家求来的。 小锋,就你姐,她跟慈溪似得! 挺个肚子指我脑门,心情不好就说是我耽误她了,影响她进步,我拖她后腿。我那阵真想问问她,孩子出生不管你叫妈?只有我这爸? 唉,只能劝自己:咱是爷们,不计较。你看看我现在,不照样挺过来了。” 都挺会做人,左涛赶紧表态,说他才把自己那烂摊子劝给楚亦锋听。 刘大鹏更干脆,他说他还不如各位。管怎么着都有家有媳妇有孩子,他的在哪呢? 钱倒是搭了不少,这次去美国,给现换的房子,那出租屋根本看不下去眼。 天天给做饭,打扫房间,扔下国内这堆儿挣钱的事儿,接人放学。 这无所谓,关键还得忍受夏海蓝跟堆红毛绿鬼的死洋鬼子说再见,那面儿还动不动亲口脸蛋儿。 另外仨人都憋不住笑了。 楚亦锋眼睛还闪。当初他就觉得夏海蓝不是他的菜,好悬。 刘大鹏强调: “就这样,我还跟孙子似得商量呢。念完书回来结婚吧?咱也生个。 你说她都多大岁数了还读书?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怎么就能稀罕那么个没心肝的女人。 她回答是真他姥姥的抽象派:我要登上次大舞台。” 越学越苦闷,刘大鹏想想嘴里就苦,拿起酒瓶对瓶吹还在想:大舞台是多大?你说个样板,小爷拼命挣钱给你搭个成不?再召集大家伙都去看。 可见幸福啊,是比对出来的。 楚亦锋捂着额头,大爷样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姐夫口若悬河。 “你姐火,她四个轮子跑,我蹬自行车,身体受罪就算了,她还心灵摧残我。 有好几次我坐她车,就拌几句嘴,她撵我下车,然后人家摔车门就走。 甭管是郊区还是哪,甭管什么天儿,这些年我经历好几次。有次都开出几米远了,她还倒车回来气我。 就我这些事儿,单拿出样,小锋,你这日子都过不了! 行,今天姐夫给你上堂课,把你们小两口那幸福建在我这痛苦上。 你不大哥大吗?就说这电话。 你姐刚拿回来:王建安,你别瞎按,我这等电话呢。 包括什么钢笔啊手表啊,问我,你认识吗? 她那胸针,嗯,是挺贵的,我前脚拿起来瞧,还没等夸呢,你别给我乱弄。 事儿上更多了去了。你知道什么啊?你少瞎掺和。 这都是你姐口头禅。你摊上件试试? 我家差吗?当初虽然有点儿动荡,但我扒拉着挑媳妇也是能做到的吧?我就扒拉个你姐,你外甥多大,我受了多少年的气!” 王建安也不管喝多会不会回去挨骂了。还说啥啊说?肚子委屈,不说不知道,说都给自个儿吓跳。他都纳闷自个儿是怎么忍的!还有那事儿,哼。现在居然变成了,敢翻以前旧账,那就是王建安你不想好好过了,你小心眼。 在楚亦锋听三个臭皮匠在劝的过程中,毕月在该忙啥忙啥,她都顾不上自个儿的情绪。 军区医院…… 小龙人在毕月怀里,两脚使劲乱蹬,嗓子嚎的都有些哑了。 谁路过都会多瞅眼,那哇哇乱叫使劲哭,什么家长啊,怎么不哄哄,哭的人心烦。 毕月不停地哄:“听妈妈话,咱看了就好了,不准再哭了。” 孩子气啊,我都撞这样了,妈妈你咋还能领我见白大褂?你这是不想盼着我好了。 楚栖梧用着胖乎乎的小拳头砸毕月肩膀。 当妈妈的,此时心力憔悴。家里还剩个闺女也哭呢。就婆婆陪着她来,奶奶和刘婶儿在家带那个。 儿科医生对梁吟秋说:“孩子太小,最好不要做脑部检查。我看了下,应该来说是没大问题。回去给他抹点儿猪油,麻油也行。这几天观察他睡觉吃饭是否正常。” 梁吟秋赶紧和儿媳对视。 人家楚老太太在家就磨叽过:去啥医院啊?大惊小怪,抹点儿猪油。 结果梁吟秋和毕月都没信。 婆媳俩又抱着孩子拎着包,返回车上。 到了家,楚老太太赶紧告诉毕月:“有好几个电话找你。有俩说是让你定要回话。” 小龙人似是怕妈妈离开,小人儿状态是打蔫的,脸蛋儿鼻子都哭的通红,但马上死死的搂住毕月的脖子。 “妈妈不走。跟妈起打电话。” 人家闺女也需要妈妈啊,头上蝴蝶结都哭丢了,伸手不停强调:“妈,抱抱。” 手搂个,都搂怀里,俩娃坐那也不老实,紧着拽电话线,毕月匆匆回话。 挂了电话那刻,毕月瞅瞅儿子,瞧瞧闺女,再想起都这个时间了,她还没回娘家,说是最晚点到,结果也没给个信儿告诉到底去不去吃饭呢,忽然眼圈儿红,觉得委屈的不行。 楚老太太拍大腿:“你等他回来的,奶奶给你骂他。要么不在家,在家还这么气人。” 梁吟秋从厨房进来:“包子好了。月月啊,你不是想吃白菜馅的吗?咱们几个对付口吧,这都几点了。” 毕月心底再次浮现那句话:要丈夫没啥用。上次还是生孩子时这么想过。 第六六九章 四章合一(为盟主缘起缘灭不由人+2) 小溪和小龙人一听要吃饭了,都仰着胖脸儿瞅毕月。 现妈妈不是太高兴,俩胖娃娃还你瞅我我瞅你,像照镜子似的对视一下。 梁吟秋眼睛里都是笑意,她家宝宝们现在啥话都听得懂,还会看人眼色了,比他们父母强百套。 “走,跟奶奶洗手吃饭饭去。” 毕月叹口气起身去了厨房:“有剩饭吗?给他们烫蔬菜瘦肉粥。”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刘婶儿赶紧叫住:“亦锋不让喂剩饭。他都是给现熬的。” 毕月微皱下眉,脚步顿住。打开碗架子懒得废话。哪那么多事儿? “亦锋让今天给做豆腐汤,每天都得换花样,我这锅里炖着呢。那剩饭不行的。” 毕月面无表情看刘婶儿。 刘婶儿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啥,有点儿害怕毕月。解释道:“真是不能重样。亦锋在家这段日子,他也不让我插手。红薯粥,南瓜羹,奶油蘑菇汤、玉米糊,虾肉泥,猪肝粥,鸡肉丸子汤,今天起早去买的豆腐说要……” 毕月听到亦锋俩字就生气。态度比以往差了很多,一摆手:“那快点儿吧。” 她没像往常似的觉得感动之类的,倒觉得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当爸爸的就是假模假样。 真关心孩子们,儿子头撞那样,就是有天大的委屈是不是也得赶紧抱着去医院?你大人心情重要孩子身体重要? 明知道家里就一台车,她那公司又不像四海集团要啥有啥,才起步。订的那些车都没到不知道吗? 男人口口声声说他们难,难个屁。到关键时刻总比女人要潇洒。人家可不管你那事儿,抬腿说走就走,心大心硬着呢。甩手掌柜说的就是男人那个群体! 毕月越想火气越大。 她此刻甚至无法理智分析,把楚亦锋以前对孩子们的好,通通全都否认,极其情绪化。 …… 俩小人儿刚刚还特别依赖毕月,现在又特别烦毕月。 才多大个娃,往椅子上一坐,双双拧眉头看毕月。一会儿不让吃,一会儿拿着手绢擦,老是打乱节奏。吃饭这么重要的事儿,妈妈这是要干嘛? 毕月……“妈喂,不能抓,手上都是细菌。” 梁吟秋其实也不赞同,边给老太太扒蒜瓣边埋怨她儿子道:“就小锋惯的。他没回来前,我喂饭老老实实等着,也不像别人家那孩子直躲,咱家俩宝吃饭最省事儿。他这一回来,随便让抓,一抓抓满脸满身,那也不卫生啊。” 楚老太太却一摆手:“月啊,你别管他俩,抓去呗。我现你们可真是,啧啧。整俩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摆弄了,哪那么娇性?那亦清那阵儿不就我给带的?只要不玩尿不吃屎,想咋招咋招。” 梁吟秋马上皱眉看婆婆。你说这吃饭呢,婆婆说屎。再说亦清那阵得遭多少罪,得亏小锋那阵她不忙了。 “你瞅啥。”老太太还振振有词道:“你不上班是咋的啊?我不说你知道啊?” 毕月眼睛闪了闪。 刘婶儿也赶紧岔开话题道:“咱家孩子都聪明。前天开始练拿勺子了,就是他们不懂往嘴里塞。每次吃完饭,亦锋都给他们换衣服洗衣服,擦擦洗洗的。他说麻烦是麻烦了点儿,是要锻炼他们的动手能力,不让拘着他们。” 毕月把包子馅扒拉出了点儿,放孩子们面前,又把炖的豆腐块用盘子装了小半盘放俩孩子面前:“那抓吧。” 楚老太太仰脖给刘婶儿一个赞赏的眼神。对,多夸夸她孙子,不是就会乱脾气,在家没轻了挨累。以前放假回家那都一天天不招家呢,现在真不错了,谁叫都不出门。 小溪和小龙人也高兴了,捏着豆腐块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塞,哪块捏的劲道大了,全是碎末还知道裹手指头不浪费食物,俩孩儿就差趴那舔桌子了。 四个小胖手还紧忙活,不忘捡起包子皮时不时咬一口,借借味儿。 吃的那个香啊,表情格外认真,眼里也没别人了。 尤其小龙人,头上顶个包,一脸豆腐渣子。 毕月看的都直咽吐沫。 你说她和楚亦锋都不是啥爱口腹之欲的人,可她生的俩娃也不知道随谁了,打小胃口就好,体重一直是同龄小宝宝中那最高一格,差点儿没飚出线。 有点儿担心这么个吃法,别把脾撑坏了。 自从楚亦锋回家,她都撒手有一段日子了,问大家:“最近他们食量多少?一天吃几顿?” 梁吟秋边吃饭边回道: “八点半吧,有时候一碗粥一碗面条,现在给蛋羹不行了,看那样像是吃不饱。中午十二点刚过,呵呵,咱家小丫头可聪明了,她要饿了就指饼干盒子,女孩儿就是早知道事儿。能吃六七个饺子?面条什么的都能吃一整碗了。 下午睡醒还得吃水果,一人吃两块饼干,不是小圆豆了,那不够。我看亦锋给做的手指头那么长的饼干。 等晚上你也知道,还跟咱们正常吃饭。逮什么吃什么也拦不住啊。什么都想抓一把。 你爸啊,以前就喜欢吃一个粒儿是一个粒儿的米饭,现在跟着改了。” 毕月听的直拧眉。 啥?楚亦锋刚在家多久啊,给孩子们喂的食量上升成这样了? 要知道这么俩个小人儿,比一个成年减肥的人吃的都多。小身板能受得住吗? “一天还喝四顿奶?” 梁吟秋点头:“还得用勺喂口干奶粉当零食吃呢。呵呵,偶尔还要半杯果汁,不给都想得慌。你说他们是怎么记得住的呢?你姐和亦锋小时候就没长这吃的心眼。小肚子不大,跟无底洞似的。” “妈,不能给脾撑坏了吧?” 楚老太太一脸无语看毕月。 她以前觉得吧,孩子们在孙媳手里时还真挺好。 因为毕月心大,性格也比一般心细的都强,又当爸又当妈,该咋是咋,从不这事儿那事儿。 这怎么一撒手不管了,还学的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呢?啥心理呢?还不如让月丫头自个儿带了。 “你个操心命。我跟你说月啊,一家一个养孩子法。不能照书本那么整。 就小锋事儿够多的了,愣是给规定吃饭时间我就看不 第六七零章 过渡的挺好 有首歌是这样唱的: 爱了也好,恨了也好,乱了也好,散了也好,只想问我对你好不好。 来了也好,走了也好,疯了也好,痴了也好,其实你给我一点也不少。 我们都太骄傲,太在乎谁重要;比较那付出,只有增添了煎熬。 其实我愿陪你耗到老,和你哭又笑就好。 进入了婚姻少了风花雪月,多了爱要慢慢嚼,慢慢嚼,慢慢嚼…… 偌大的床上,毕月和楚亦锋面对面的躺着,不过今天他们中间隔着两个孩子,他们爱情的胖结晶们。 楚亦锋会小心翼翼观察毕月的脸色。 刚才媳妇哭了,一把推开他跑卫生间去了。 而他被两个孩子绊住了脚。 孩子们都慌了,麻麻怎么哭了?可想而知,他比孩子们还慌神。 等他媳妇从卫生间出来,除了眼睛红了些,最可怕的是看不出生气了,该怎么着怎么着。 楚亦锋真心觉得,毕月不如跟他又喊又闹呢,这也让他心里太没底儿了? 没底儿到不敢提要求,不敢送孩子们下楼,不敢不依着毕月,不敢像一进屋似的耍无赖往媳妇怀里钻。 总之,敌不动我不动。 台灯关了,屋里刚变黑那一瞬,楚亦锋伸长胳膊隔着俩孩子够毕月,拽到被头往上提了提:“媳妇,晚安。” “嗯。” …… 冬日的早上五点多钟,外面天还略黑着。 毕月起夜坐起身,拧开台灯一瞧愣了:她儿子呢?儿子他爹呢?又赶紧看卫生间,那里也黑着呢。 等她披件外套小心翼翼打开卧室门时,就看到了走廊里站着的爷俩。 楚亦锋身上的衬衣乱七八糟,睡裤还有一条腿在膝盖上卷着,光脚穿拖鞋。也不嫌冷。 他在抱着小龙人慢慢晃悠着身子。 孩子的身上裹着毛毯,毛毯都快要拖到地上了。小家伙看起来已经趴在爸爸的肩膀重新又昏昏欲睡了。 那爷俩就那么彼此依偎着,大男人抱着小小男童。 男人似是在安抚孩子放心睡吧,有爸爸在呢,还歪侧头和孩子贴了贴脸,摸了摸小龙人的头。 不知为何,毕月觉得昏黄灯光下这一幕,特别感动她。 她装作从未出现过一样转身回了屋。 等一个半小时后,一家四口的房间彻底热闹了。 这个大叫着喊:“妈妈,内。”毕月赶紧给闺女泡奶粉。 那个拉了尿了还咯咯笑,楚亦锋赶紧给扛卫生间收拾。 年轻的一对儿父母,此刻双双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光鲜亮丽,穿着随意,头型随意。 他们也很勤快,争着抢着,有条不紊的伺候俩小祖宗。 梁吟秋进来都有种插不上手的感觉。 毕月还听到楚亦锋,在对尿尿的儿子教导道:“它叫小鸡,小鸡咕!也叫牛,小牛,哞!” 她一脸无语的摇晃奶瓶。这不是混淆孩子思维吗? 结果洗的香喷喷的小男娃,头顶个大包,他又姐老大他老二了。横着走路费劲巴力挪到毕月面前,对他妈妈大叫了句:“汪汪!” 毕月当即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等楚亦锋做好宝宝们的饭上楼时,就看到毕月在扒他儿子怀里的皮球,正打着商量呢:“这不能咬。乖,听妈妈话,也不能抱。都是细菌,吃了肚里长虫。踢的,这么踢,你看妈妈。”一使劲,拖鞋甩到楚亦锋脚边。 毕月单脚独立,无辜的瞅着小龙人。 楚亦锋捡起他媳妇拖鞋给扔了回去,就觉得毕月可笨了。 二话不说,他从孩子后面俩手夹起,给提的高度正好是孩子的脚放皮球上,他就开始架着孩子移动踢球。 “哇,飞起来了。” 小龙人在爸爸怀里嘎嘎嘎笑的不行。 几次来回走廊屋里带球奔跑,等楚亦锋再让孩子重新自个儿玩时,只看小胖娃砰一脚就给球射了出去。小家伙也终于明白不是抱着,是踢,这么踢。 毕月看着一愣一愣的。抿抿唇,她闺女呢? 她也架起头戴蝴蝶结还沉醉在自己美貌里的小溪,如法炮制。 饭桌上,俩胖娃娃四只小胖手紧忙活开始了。 小溪一巴掌就插在了饭碗里,掏起就往嘴里送。 小龙人含蓄一些,用手指抠,嗦的手指啧啧出声。 俩小人不愧是龙凤胎,又同时放弃粥碗,拿起喷香的土豆饼就咬。 楚亦锋一脸幸福。 他愿意做饭就是为了看这一幕,就觉得费心思做饭根本不辛苦:“爸爸做的好不好吃?” 俩小娃不搭理他。 他还厚脸皮对对面的毕月笑道:“等什么时候咱闺女儿子能给我竖大拇指了,咱俩也算熬出头了。”说完给他媳妇也夹了一筷子菜。 毕月看孩子们的眼里充满笑意,点了点头。 楚老太太和梁吟秋对视了一眼。瞧瞧,就这么好了。所为说,得亏她们这些外人没瞎掺和。 楚老太太甚至在大家伙都笑呵呵时,她还叹口气:唉,夫妻夫妻,都是稀里煳涂的过一辈子,不能太计较。白瞎她这一宿都没睡好。 …… 毕月在外人眼中又开始不敬业、很低调了。 她从俩宝整一岁那天开始,每天只去公司三个小时,要么一上午要么一下午。精简一些非常重要必须得她本人处理的事情。 本来到了年根底儿,各种会议,各种商业性聚会特别多,她却几乎没怎么露面。 先是孩子们过生日这天,她出乎楚亦锋意料去而复返,挽袖子道:“做蛋糕呢?他们能吃吗?” “不能。今儿去你家,咱大家伙吃。” “他们过生日就瞅瞅啊?闻个味儿?” “对。” 毕月笑了。 楚亦锋瞟了眼笑意暖暖的媳妇,用下巴一点:“打仨鸡蛋。蛋清蛋黄分离。”一错眼的功夫又急道:“嗳?那盆是湿的,你得用这盆。算了,那鸡蛋留着炒菜。” 毕月笨手笨脚在帮忙。 没一会儿厨房里,男人又嫌弃女人搅动没力气,撵她进屋:“你别帮倒忙了。” 女人骂男人:“你怎么那么事儿。” 他们做好了蛋糕,又拎着一堆东西抱着俩穿皮草大衣的娃娃们去了毕家。 这迟来的说到就到,毕家热闹了。 俩宝过生日这天,毕家新买那大号圆桌上有蛋糕,有锅子,有十个菜,有茅台。照相机没事儿就咔咔两声拍几张,龙凤胎撒着欢的指这个要那个人来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七一章 “省亲” 这次毕月回娘家,总共在娘家发生了以下几件事儿。 一是她发现娘家大冬天的突然出现一个火炕。据说是忙活好几天。又是她舅,又是狗蛋儿也上的,再加上她爹当主力,光是为了烧干就连烧了好几天。 哪屋有火炕呢?就是连着客厅那里屋,以前小叔的、后来她坐月子那屋,铺着炕席,热气腾腾。 俩小胖娃娃被烫的走路直颠儿脚尖。刚一上炕都茫然地瞅爸爸。楚亦锋就笑呵呵站在炕边拦着,怕他们掉下来。 毕铁刚给出的解释是:“去年开春那阵儿,俺俩宝就遭罪了。这扯不扯呢,屋里比外头还冷。今年姥爷给搭个火炕,等别人家没暖气了,咱家宝儿们搁家可劲儿淘,不怕了。” 二是毕月真嫉妒啊。她娘见她都不亲,见到俩孩子就差抹眼泪了。 你说刚几天没见面啊?搂完这个亲那个,嘴里口口声声念叨着:“想起姥姥喽,姥姥的心肝们。瞧瞧俺龙龙,姥姥没看着就是不行,脑袋都撞个大包。” 吓的毕金枝赶紧给她嫂子不停使眼色,就怕楚亦锋多心。 这给毕月酸的,直拧眉看她娘。不知道的以为她抱孩子们一年回趟娘家呢。 吃饭的时候,毕月更是得压着火气。 你说不大的俩孩子可会找撞腰杆的人了,真知道到了姥姥家能上天。指盘子要吃的,椅子都坐不住。 全家人除了她,全都依着,包括楚亦锋。就恨不得让俩宝盘腿儿坐桌子上供着。这给她气的,在她表妹付娟看的一愣一愣的表情中,经常呵斥俩娃:“再闹!等回家的,妈妈揍你们啦?” 三是跟姑姑、舅舅舅妈问起房子的事儿。问他们满意吗?他们频频点头。她舅妈还让表弟对她说谢谢。毕月板起脸来:“干嘛呢舅妈?可不能让我弟有心理负担。他刚多大? 再说我给你们先垫着。等房价涨起来再买就不合适了。有些地点就凭京都这发展速度,你想买也没地方了。 我小叔这事儿一出,我就知道一点,咱全家要齐心,到啥时候亲戚也比外人强。你说那时候,咱家要各个有本事,那能一样吗?”说完还摸摸表弟的头。 舅舅家这小子长的虎头虎脑的。 阴差阳错,毕月几次回老家都没见过这表弟,这是第一次见。和问付娟一样问弟弟道:“来京都上学啊?天天陪你爹娘好不好?” “姐,那我姥爷咋整?” 毕月看着舅妈那一脸欣慰笑了。 四就是她问毕金枝来不来京都。 毕金枝回答的很微妙,絮絮叨叨道:“我那养殖场光秃秃的,扔了倒没觉得可惜。你妹妹大了,也不能老当小镇姑娘。有这条件,倒是来这面好。就是有仨人一直跟着我尽心尽力的,我这一走,他们吃啥喝啥?还能找着活吗?” 听听,想找活谁找不着?再说不仨人吗?有俩人说了名字,另一个谁啊? 毕月觉得,要是以前的她,得烦姑姑够没出息的了。都看见那一幕了,捉奸在床,你还天天见不膈应吗? 可她听娟子跟她说了种种,还有上回她怀孕回老家也亲眼看到了。 没生娃的人,大不了从头再来,男人不有的是? 可生了娃吧,“孩子他爹”这四个字不能轻易换人。这也算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是不是优点不知道,就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宁可都选择忍,没谁说离婚就离的。 而毕月更明白的是,她姑和付国经历了那些年很困难的日子,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还有感情,要不然也早换人了。 所以她回答毕金枝,回答的更微妙: “姑,你到这弄我说那中介公司,你也缺人干活啊。总不能你一个女人领人看房子,我还不放心呢。你那面是仨啊是俩的,都带来呗?只要你乐意。还有那刘强东……” 毕金枝赶紧摆手,还赶紧瞟了眼其他人: “你这孩子,可别提刘强东那茬了。他现在见我没别的话,就是让你回老家投资投资的。 刚开始我不觉得啥,现在总听都变味儿了,就觉得他想利用我。 月月,我告诉你,那就是个跟咱毕家的老熟人,因为这层关系能说得上话,曾经你帮过我我帮过你而已。” 另外,毕月还问舅舅刘丰和道:“大成和你说了吗?我跟林氏地产打过招呼了,你过了十五去他们那工程部。” 刘丰和提到这茬就一脸急色。他一直学习不咋地,这咋这么大岁数还让学习去呢?到新环境…… 他就等着毕月来亲自说这事儿呢,憋半天儿了:“月啊,舅不行。再说咱工地我也不放心啊。” “舅舅,咱楼要开始装修了,那不是你们以前干的那套了。你得去那学俩月,专门负责盖这毛坯楼建设,还得认真学呢,时间紧。五六月份吧,杭州那面你得去。” “杭州?” “对,你带队。” “啊?”他带队?刘丰和表情复杂,半喜半忧,他能行吗? 楚亦锋拍他肩膀安抚:“舅,这就相当于干部提职前去党校转一圈儿。好好学,来,咱喝一口。” 总之,毕月这趟回娘家呆到很晚才走。她爹娘百般留宿,可她抱着孩子非得要走。 不行了,在姥姥家再这么待两天,孩子们真能作上天,尤其人多的时候,太赛脸,都没睡下午觉,坐在新炕被上尿尿。 毕金枝望着离开的轿车,不停和刘雅芳说: “这亦锋长的是真精神啊。瞅那样待月月也是真好。嫂子,你看他吃饭都眼不离月月。可你说他俩就找个空办场婚礼呗?没婚礼真是……” 可见当姑姑的,就觉得没婚礼太替侄女遗憾。 付娟望着车影。她在东北最初思维混乱是看到报纸上她姐的照片。觉得她姐比电视演的还人生丰富。 可她现在思维混乱是因为:那俩胖孩儿真是她姐生的?都会叫爸爸妈妈了,一岁了,好神奇。还有,前些年毕月姐还给她拉坟圈子吓唬她呢,现在感觉都不敢跟她姐说话了。 楚亦锋开车和毕月开玩笑道: “怎么觉得几天没来,你跟元春被封贵妃省亲似的?就差为你专门修大观园了。” 毕月斜睨楚亦锋道:“你是皇帝啊?再说你这皇冠也没给我绣凤金銮啊?我爹也没给我修大观园,他是给俩宝修的火炕。” 楚亦锋笑出了声。 第六七二章 有爱情有面包有孩子们才能饱 因为回了趟娘家,因为得照顾两个小祖宗,或许也因为俩人也都是行动派的原因,楚亦锋和毕月谁都没有正式去谈那天吵架谁对谁错的问题,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像有说有笑啊,你是夫妻生活啊,中间就空了一天,之后照常过。 不但如此,并且他们合在一起的身影也越来越多。说是陪孩子,其实都心里明镜的,在找一切时间变相陪彼此。 楚亦锋现在是什么感受呢?陪媳妇回娘家,他发现老丈人丈母娘啊,反正毕家人有一个算一个,特别拿他当回事儿,捧他比捧毕月还吓人。 尤其是第一次见到姑姑毕金枝,老丈人是这么介绍的:“这是姑爷。亦锋这孩子没说头,金枝啊,你瞅瞅,我这姑爷啥啥都优秀。对我和你嫂子特别孝顺。倒是月月不咋招,动不动脾气可大了,跟你嫂子一天可能喊了。” 就这番话,弄的他那天回家,路上是跟毕月开玩笑说像元春省亲,实际上心情很复杂在反省自己。因为他那一瞬间就想起左涛劝他的那些话。 他父母他姐当时对毕月什么样,再看看毕家人,一副怕毕月富了得时时刻刻照顾他心情的架势。 厚道,他为自己是毕家女婿感到幸运。 楚亦锋那颗心立时松快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毕月,又开始跟他该顶嘴顶嘴,他倒觉得这就对了。 埋汰他不是皇上才真实,问他你还敢纳妃啊还逗乐了他,可见他就不能被惯着! 所以那天后,小两口的感情,稳步持续性加温…… 俩人会大清早冻的哆嗦乱颤的,拿一堆空纸箱进门。弄的楚老太太这劳苦大众出身的都拍手骂道:“你俩也不嫌丢个人!一个军官,一个干大买卖的,太丢人,捡它干哈?” 不干啥,只为给孩子们搭城堡。 小两口愣是发挥了所有的创造能力,在客厅用破纸箱给孩子们弄一钻来钻去的城堡,还弄一长方形造了个围墙。 俩宝宝欢乐的直搂爸爸妈妈的脖子。俩大人陪孩子们钻。 谁来楚家串门都会惊讶的问问,梁吟秋也会一脸无奈地告诉:“儿子儿媳惯孩子,瞎闹着玩。” 小两口还拉着俩弟弟,带着被包成粽子样的闺女儿子,大冬天的去了趟陶然亭逛园子。 毕月望着楚亦锋口口声声念叨最高的冰滑梯,一脸无语。 这设施比后世差远了,实在是不敢恭维。 目前看其实就是个大雪山,也就两三层高吧。 你瞧瞧,她们家人都跟没长大似的,在一堆孩子里特别显眼。想到这刚要吐槽,毕月一侧头:人呢?天吶,怎么抱孩子上去了:“你给我回来,楚亦锋!” 结果没一会儿,楚亦锋抱着俩娃就从上面出溜下来了。吓的毕月心脏一紧:“嗳?别!”就怕抱不住把孩子们甩出去。 她一边缓着,一边心疼的想:小溪和小龙人有这样的爸爸也辛苦了,真是服了! 过一会儿楚亦锋又带着孩子们坐小冰车。 怕俩孩子冻到,车就一直没熄火。可见为了玩多下力。 一会儿给送上去让楚慈看着,一会儿让狗蛋儿看着,来回折腾着。俩少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们是来滑冰的,不是看娃的,被骗的欲哭无泪。 等快离开时,楚亦锋那带着皮手套的大手,一把拉住毕月,回身对俩弟弟道:“看好了他们哈,我们等会儿就回。” 他又改领着毕月登“大雪山”。 俩人也不要个面子了,跟一堆小孩儿们抢地方。 毕月从上面滑下来时帽子都飞了。 一头长发迎风飘,像个半疯似的打着斜直喊“啊!”那凄惨的叫声飘荡在陶然亭的上空。 隔了两天,两口子又抱着孩子们去了游乐园。 楚亦锋指着转椅、小火车指责俩宝道:“就因为你们小吧?瞧瞧吧,多耽误事儿,玩不了。” 每到这时,毕月就会一巴掌拍他肩膀上。骂谁呢? 不过她也会好奇地问:“你小时候都玩什么啊?” 楚亦锋立刻振振有词,进园子、出园子直到开车离开还在白话道:“我记得我那时候儿歌是:小皮鞋嘎嘎响资产阶级臭思想。” 毕月:“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楚亦锋很嫌弃:“你没童年啊?” 切,你懂啥?我九零后。就这古老的都得靠回忆。咱俩可有好多好多代沟呢,你占了我多大便宜! “你有童年,那你说吧。” “我那时候捉迷藏玩的特好,后来戒了。现在想想那年代也有毛病。趴电线杆子藏起来吧,巡逻队老训我。你说一小孩儿能看到什么? 弹弓子我也做的最好。打小我就知道不能赤手空拳打天下,手里得家伙什。我们当时打遍同龄孩子无敌手。那,打小鸟打碎多少家玻璃。 最烦给我姐抻皮筋,不抻她拧我耳朵。我姐从小就爱欺负我,上学还给她做过好多顿饭。 哪年来着?妈给我买一炸炮枪,满院子孩子管我叫老大。月,当时就觉得特牛气。比你挣一个亿还牛。 再后来大点儿玩打仗。现在不行了,院子太消停,你不觉得吗?我们那阵儿,满院子里全是冲啊杀啊缴枪不杀的叫唤声。像奶奶她们老人,想睡午觉?没门。” 楚亦锋都给自个儿说笑了,一脸留恋继续道:“经常正喊着欢时,撞哪个伯伯阿姨身上了,给人撞的一个趔趄。有时候撞自个儿家长身上,咱爸就拎我脖领子骂:你要杀谁?我要回答杀小鬼子,他立马放过我。稍微迟疑就是两脚,一路给踢家去。 这一批孩子们太老实,你都听不到动静。我那时候总演英雄,可有一点不好。” 毕月听的津津有味:“哪点儿?” “被打中了,甭管是哪,马上就得牺牲。那有时候卧倒下面是尖石头,被硌到了不能喊疼。你想啊,哪有英雄牺牲喊疼的?你得演的像那么回事儿。” 毕月摸她儿子那微凉的小脸蛋儿:“爸爸真淘气是不是?你瞧瞧他又开始折腾你们了。” 楚亦锋还挺认真的附和道:“就是这个意思。冻不到饿不到,要让他们可着劲儿的玩,最好玩出花儿来,皮实一些。就咱闺女都得打小培养性格坚强。” 在离过年没两天时…… 楚亦锋特意在这天早上,打开了装大哥大的袋子。那从吵架后就没动过。 他递给毕月一个,嘴甜的给毕月吓一跳:“等我电话,亲爱的。第一个电话我想打给你。” “啊?” “啊啥?傻了啊?你先去公司,下午给我空出来。” “好。” 楚亦锋立刻嘴对嘴亲毕月一口,目送妻子上班离开。 他觉得该正式给媳妇道歉了。 他觉得自己也缓过来了。 他也真心觉得生活里不能光有孩子们,也要对孩儿他妈更认真一些。别老娶家就干巴巴的过日子,得干点儿风花雪月的事儿。 第六七三章 真“浪”漫(为盟主细雨含情+) 毕月出席了个京都市政府召开的商业活动。 在她看来,就是年底了,跟动员大会没什么区别,鼓励大家再创税收。 她穿了件黑色风衣款式的羊绒大衣,里面也只是套非常简单的深灰色西服,打扮上看起来还没有楚亦清和李天天隆重。 但她这次的到来,意义变的不同了。 她也没压轴没踩时间,就正常时间到的,可连她自己都觉得说是前呼后拥都不为过了。 毕月作出请的手势,示意楚亦清先走,楚亦清冲她扬下巴,意思是别客气。 她请李天天先走,李天天微笑道:“毕总,咱们之间就别谦让了吧。” 林氏又是压轴。许豪强是最后个到的,毕月松了口气,无论冲辈分还是商业前辈,许叔来带头坐在位最好。 结果许豪强点儿不配合,还带头调侃:“谁也没有你纳税多,你必须得先来,请,赶紧着!” 没办法,毕月坐在了领导的右手边。随着时间分秒的过去,她觉得太不方便了,很想摸包掏大哥大,就怕错过楚亦锋电话。 到底在快结束时,她将大哥大拿出来了。 李天天眯眼瞧了下。她在想另个问题:妹妹夏天说,找个机会,在不唐突的情况下,让她介绍毕月,单独介绍。 她要不要现在约个时间呢?搭话耳语道: “有这个确实方便。楚总就是有门路,我也拜托她弄几部呢。” 毕月微笑点头:“嗯。不给我这还真不是她弄的,她弟弟,呵呵,我爱人送我的。” 说完了,毕月觉得自己好lo啊,怎么脱口而出秀幸福了?她居然这么俗。然后有些不自然的装出副认真倾听状,而那个让她和楚亦锋大吵架的大哥大,此时她握的紧紧的。 搞的李天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会议结束,大家你好我好互相握手,总之互祝新的年再上个新台阶吧,楚亦清在老总们中间游刃有余。 而毕月却在很多人的注目下,副我很忙的架势匆匆离开,走之前只是很随意地同志许豪强:“许叔,等初二的,我去看我婶子。” 楚亦清追出来时,毕月都差点儿挂挡离开了。 楚大姐裹紧大衣,她里面穿的可是裙子:“我说,干嘛呢?套话都不聊几句?别人该说你傲了啊。再说我还找你有事儿呢。” 电话正好响,只看毕月控制不住嗓音非常柔和道:“嗯,忙完了。我这就去,你要饿了先点。” 楚亦清抱膀打了个冷颤。 毕月挂掉电话仰脸儿:“你别扒我车门啊,啥事儿?说。” “小锋电话?哎呦,你们两口子天天见面还这样?真受不了。我告诉你过年看春晚哈,我儿子当替补队员进银河少年合唱团了。”楚亦清脸骄傲还得假装谦虚,那表情,老复杂了,又冻的哆嗦乱颤着急忙慌继续道:“你说说咱家童童,大年三十都不能在家过了,弄的我和你姐夫也得去后台陪着,我估么着啊,我们三口人饺子都得在电视台吃。就这么突然,本来没咱家童童什么事儿,结果孩子拉肚子你说都能拉医院去……” 毕月也是真高兴:“行了哈,别显摆了。不知道的以为你给那孩子下药让你儿子顶上的呢。” 楚亦清冲毕月车屁股还跺脚喊了声:“你们大家伙都得给我看春晚!” …… 上过新闻联播的马克西姆,中国第家法餐厅。 毕月推开了门,冲服务员微笑的点了下头。 她在引领下,有些纳闷怎么没人呢?刚拐个弯儿,就看到了身深灰色西服的男人,这是跟她的媳妇特意配的? 他端坐在那的背影,看起来坚毅无比。 毕月心口跳。 搞这套,她以前无论看别人、想象自己都觉得太高调、太肉麻,可只有身在其中,找对了人,那感觉是真好。 楚亦锋也正在此时回眸,他那双眸子当和毕月对视时,瞬间染满笑意。 高大起身给毕月拉椅子,还作了个请的手势。 毕月眼神直追寻着楚亦锋系列绅士的动作,配合着,笑看着。等男人坐下,她的开场白第句就是:“你还戴个枣红色西装手帕,真够……”想说闷骚,想问你从哪翻出来的?不会是我的吧?还是闺女儿子的啊? 觉得太不匹配气氛,太影响情绪。管是啥呢? 她脸柔情的夸道:“就那手帕,露出浅浅的道边,你还别说,嗯,像是在暗示别人你有某种谦逊的品质。反正我是看出来了。男人越强悍还待人接物越谦逊,最让人……” 楚亦锋装不住了,握拳放嘴边,笑出了声:“媳妇,咱好好说话。” “咳。”毕月收敛了下花痴笑容: “那这样吧,等我赶明给你棉、麻、丝绸,甭管什么面料的,我都给你多买几块预备着,我瞧着你这么捯饬挺好。” 毕月又疑惑问道:“他家怎么没人呐?” 楚亦锋无语。得,媳妇这接地气就提不上来了,拐带的他也好好唠嗑吧:“我包场。” “啊?花多少钱?你也太败家了。” “你当有钱就行?月啊,我提了好几个人,没用。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这才想起我媳妇行啊,提你是真好使。” 毕月挑了下眉,微扬着下巴脸骄傲。实际心里吧,她自个儿也没想到。 这两口子,找处对象那感觉,感受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意绵绵,只坚持了五分钟。 弄的想败家的楚亦锋,此刻都后悔,不如不包场了,就他俩那聊天内容,这不白花钱吗? “这是我送你的花。” 毕月觉得这花吧,就那小花盆挺漂亮,那花看着这个不顺眼啊:“啥意思啊你?我白期待了。人家都送个玫瑰啊送个百合,你为什么要送我仙人掌?你包场送这个,你跟我搞笑呢?” 楚亦锋陪笑脸:“不是,我是觉得这花才符合你呢。” 毕月吃着牛排,微眯双眸:“哼,你才符合呢。你在暗示我满身是刺儿?” “媳妇,是顽强。是有不屈不挠的品质。你能别看什么都看长相行吗?” 这回毕月笑了,拿起方巾还擦擦嘴,探身向前副要跟楚亦锋说悄悄话的模样。 楚亦锋凑近满期待的,洗耳恭听。 “我懂了。我确实像仙人掌。这花儿不用怎么浇水,浇多了还烂根子呢。能不顽强吗?我年闲三百来天。” 楚亦锋当即笑的不停咳嗽。 毕月赶紧探着身子给他拍后背。吃顿大餐愣是让他们两口子吃成了在涮锅子的热闹样。 有浪漫吗?真有。别看送花失败了。 楚亦锋将个礼盒推到毕月面前:“打开。” 毕月打开看到那刻,眼睛都亮了:“哎呀妈呀,亲爱的你太浮夸了,这也太露富了!” 黄金打造的皇冠。 楚亦锋起身给毕月戴上,毕月连连道:“是得包场。要不然太显得别人黯然失色了。你哪弄的?” “喜欢不?我跟表哥还有大鹏早就说好了,港都那面今年的金店利润我不要了,给你弄这个就行,但老师傅不好找,金店开挺长时间了。前天大鹏去那面算钱,这才刚做好给带回来。” 毕月戴好了,还没等她臭屁问美吗?像不像英国女王? 楚亦锋脸土豪大大咧咧问她:“重不?你晃晃脖子,实心的!” 后来钢琴曲又响了。 人家弹钢琴的都比他们表情陶醉。 毕月在楚亦锋怀里吐槽道:“你可真行。那么多浪漫曲子你不点,你弄军队波兰舞曲是要闹哪样?” 楚亦锋带着他媳妇转了圈两圈三圈,边转边解释道:“这曲子才有雄浑的力量呢。每次听,我都想出门跑几圈,让自己有更强健的体魄,让自己能有更豁达的胸怀,我的身上都充满骑士精神。媳妇,我好了,你放心飞吧,我再不小心眼了,我们向着胜利出。” 毕月……“这曲子真好,咱多跳两遍,别白包场。” 第六七四章 三章合一 ♂! 那天法国大餐过后,俩人正你侬我侬腻乎的不行,小两口喝的都脸色红扑扑的。 到了家后,先不说想着急干点儿啥吧,就是正常上楼都成了难事儿。 楚老太太骂:“你俩有没有正溜?瞅瞅我曾孙哭的?” 小龙人嗓子都哭哑了。眼泪成双结对的往下掉,伸出胳膊叫道:“爸。” 小溪更可怜,攥着脚丫哭,哭的都坐不住了。 小丫头要伤心死了。人呢都?给她和弟弟扔家,最近不是都一起出门玩吗? 她在会说爸爸妈妈、奶、呀、玩这个词之后,居然一脸祥林嫂说了句:“哎呀呀!” 夫妻俩立刻酒醒。 毕月是又心疼又惊喜的给她闺女擦眼泪。 梁吟秋也说他们:“都跟惯你们了,天天给带出去玩,你们倒是一直带着啊?孩子大了,会认识人,冷不丁给扔下受不了。这从睡醒起来就开哭。” 唉,夫妻俩一人抱一个,这才上楼。 俩胖娃怕爸爸妈妈再丢下他们,搂着脖子发蔫儿,反正只要放下就叫你。 弄的这晚两口子又带着俩小冤家睡的觉。 …… 腊月二十八这天,毕月的“富”彻底显现。 要知道她虽然之前买了不少房子,但房子那东西,你就是再大再贵地点再好,它背不出去,别人看不见摸不着。 可汽车就不同了。 先是京都吉普联络毕月,一红色一墨绿色的大切诺基正在对她招手。 亦如那黄金皇冠讨了毕月的欢心,跟毕月去提车的楚亦锋,当摸到墨绿色车身时,心里是震撼无比的,也讨了他的欢心。 这也源于毕月一直就没告诉楚亦锋,挑眉问道:“怎么样?” 楚亦锋脱口而出这款车的历史。什么八四年第一台宝石蓝切诺基来到中国,像高傲的访问者高不可攀。那第一次亮相,他在报纸上看到时就心泛涟漪。 后来北汽和美国合作,八五年切诺基才在中国大地上驰骋。而这车销量并不好。无论在哪个城市,他都没怎么见过。 在楚亦锋看来,他甚至觉得或许会一直销量不好,因为他就算能赚钱的了,他都觉得太贵了。 楚亦锋爱不释手的跟毕月感叹道:“这车,只富的人不认识,只贵的人不懂它。生产的第一台好像送给咱市政府了,政府又送给外国来访要员。” 北汽领导冲楚亦锋笑了,微微点了点头。这两口子识货。 毕月太懂楚亦锋的震撼心理了。要知道提起越野车,估计刘大鹏那样的可能开口都是京都212,怎么会了解大切诺基的强悍。一脚油门多少钱呢。 一红色、一墨绿色大切诺基登场,夫妻俩一人一台。 毕月一路都在感受这车性能,自然不知道另一台车上的楚亦锋,在把方向盘时都面露激动。 他能不激动吗? 以前,楚亦锋觉得他叶头叶柏煊的车就够好的了。那时候羡慕坏了。 后来他姐在日本车大量涌入国内时,给他弄了台皇冠,他那时候骄傲的不得了。 要知道只有他的“小灰”才有前后立体音响和磁带播放机,电动车窗,双温区控制,车载冰箱,自动开启式头灯,大鹏他们的车窗还得猛摇呢。 刚买回来时,他甚至觉得太高调了,太显得非富即贵了。蹬自行车上班,车是天天被盖着的。等下了班又迫不及待的稀罕。弄的他那段时间天天出门玩,现在想想也许不是喜欢出门玩,是不玩车去哪开啊? 现在……他媳妇真行,直接给他弄的?正好大哥大响了,楚亦锋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毕月就说道:“你给我小灰,我还你小墨绿,我够意思吧?” “真够意思。媳妇咱去郊区,飚一圈儿?” “得嘞。” 同一时间,毕成也风尘仆仆从沪市归来。 他就一个感受,他姐一个指令,他都快要忙疯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四台桑塔纳。 这年月买全民皆认的桑塔纳可真不容易。 毕成先在京都开的介绍信,跑工业局要指标。他姐当时还问他:“为啥工业局管?”毕成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毕成把这些手续都跑好了,他就拿着介绍信去了沪市。本以为到了那支款提车也就完了呗,京都一堆事儿等着呢,结果可倒好,厂家工作人员需要核实。 核实阶段人家也挺会做人,怕得罪人啊,免费安排吃住,意思是您该玩玩。 毕成本来是有怨气的。楚姐都给找人了,各种手续齐全,要知道他一次买四台,这是大手笔吧?快过年了居然还让等。 到了宾馆一瞧,他跟毕月汇报了一声后,心理平衡干脆随遇而安出门逛商场了。 为啥?因为那指定宾馆两层楼,都住着全国各地来买车的。 有为政府买的,有各地老板们,估计都是为了新年开新车,一个个都在这熬呢。打听了两句,有一穗城那面的老板说是在这等一个月车还没影呢。 毕成开始大包小包买东西。明明不爱逛街的大小伙子,愣是给沪市商业街逛个底朝天。 一面花钱一面感受这面的物价。 有给外甥外甥女买的小衣服、玩具,有给他娘买的皮鞋,有给弟弟买的冰刀鞋。碰到什么觉得家里人能喜欢就下手。 这不嘛,走了很多天的毕成,太多人盼着他回来了。公司的,家里的,都想围观他。 毕月开着她的小红到了,年前的最后一次领导团队会议,她刚下车就迎来掌声。 毕月特意多瞅了毕成几眼:“我瞧你胖了。” 毕成笑呵呵心话:才几天不见啊,邪乎。 毕月指着崭新的两台桑塔纳:“怎么?各位要围着车开会?不冷吗?” “不冷不冷,我们激动坏了。” 毕月拿出一把车钥匙递给了唐爱华。唐副总略显失措。 “老唐,可以过年拉着老人孩子去老家转转,拿着。”又一一扫过以前那些跟她的手下们。 记忆犹新。 这些人曾经伸手给她看过,都得过冻疮,都跟她在简陋的工地遭罪挨冻:“还有一台公司用。以后你们几个出门记得叫司机送。咱们工地现在也不施工,今天腊月二十八了,没两天过年,我就不说展望未来啥的了。老规矩,不用给我拜年,别弄的我家占线。你们该聚餐聚餐,我派毕成当代表给你们结账。行了,愿意站这挨冻你们继续吧,初四见。” 毕月在很多人嚷着“毕总新年好”中离开。 腊月二十九,一台黑色崭新的桑塔纳也停在了毕家门口。又改毕家人全体围观了。 毕月还是那句话:“你们不冷吗?” 刘雅芳不停磨叨:“哎呀妈呀一台二十四万,大成有一台就得了呗,这哪是开车,这是往大街上撒钱。” 毕金枝还得提醒她嫂子:“嫂子你小点儿声,别让邻居啥的……” “你可拉倒吧。你侄女败家成啥样了?就你哥那腿脚也配开个车?几十万?你当谁不识货呢!”刘雅芳还要骂毕月,一扭身:“嗳?大妮儿呢?” 毕月早进屋了,她娘还在大门口继续骂她道:“就赶紧给你公司用去得了。你爹会开是咋的啊?” 毕铁刚握紧车钥匙,他就穿个羊毛衫,连棉袄都没套。此时也不嫌冷,主要是心热。他更记忆犹新第一次坐弟弟的夏利,那时候羡慕的不得了。现在,这? 回头冲刘雅芳道:“我过了年就去学。等待会儿铁林就到家了,正月里先给他开,他要稀罕让他开走。我学会了到时候捡他们旧的。我瞅咱家以前那车就挺好,领导家有几个有的?你说闺女愣给拉走扔公司了。” 刘雅芳气势很足,她生的毕月啊,现在脾气见涨:“你瞅你要学不会的!” 而新车到家,对于毕成的影响是:他开小叔的车就招的前女友老冲他露出说不清的表情,像挺怨他似的。他明明已经是前前前男友了吧?怨得着吗? 不过他忙,毕业后也没见过。只听罗麻花儿说邱怀蕊挺能耐,留在京都了,在证券交易所上班。 还招的同学们老问他有没有对象。 就是去派出所找罗麻花儿,那派出所大姐一来二去熟了都要给他介绍对象。 而这个新年,毕成开上了新款桑塔纳,连毕月都吐槽不止一次,这年代车怎么这么贵?一个破桑塔纳,二十多万。 跟他一起玩的小兄弟骑摩托都敢进艺术学院泡妞,毕成……他已经没时间泡妞了。 别看按物价增长往低了算,毕成相当于在后世开劳斯莱斯上路,但是见识太多了,有些东西他已经没了显摆的心思。 所以说,毕月在这个新年一出手,她花的已经不只是钱,是某种意义,她给予了很多人遥不可及的梦。 刺激她公司里那些手下们摩拳擦掌,聚会时,无论喝没喝多的都喊口号,要跟毕总好好干。争取向唐副总学习,对公司有重大贡献。 至于铁饭碗,国企的,那都算啥? 月亮湾领导团队现在很傲气的,他们真的确信无疑:国家只要给铁饭碗涨工资,他们就长一波工资,待遇不要太好。 一九八八年,除夕将至前,毕铁林一到家,毕家有一个算一个全去了十字道口。给已过世的爷爷奶奶烧了一米多高的纸钱,一麻袋一麻袋的金元宝填进旺盛的火光里。 …… 大年三十早上和下午那顿团圆饭,小两口都是在楚家过的。 毕月还不知道呢,别人给她拜年打进楚家不方便,而毕家那电话就没轻了响。 晚上六点多钟,毕月离开婆家前嘱咐道:“都别忘了看咱童童大合唱。” 楚老太太身穿枣红色唐装咬着苹果,笑眯眯连连点头:“嗯那。去吧,你娘该等急了。我后个儿过去溜达。” 楚慈斜靠门眼巴巴的瞅着,他也想跟着去,那面指定很热闹。 楚亦锋和毕月抱着俩娃到了毕家,大门早已四敞大开。 他们在这看的春晚,吃的半夜那顿饺子。 到了这,小两口一直就没闲着。毕月接各种电话,给各种人拜年。 楚亦锋呢,他也挺忙。更忙的是,在自己家放完鞭炮,还得带着毕成和毕晟两个小舅子出门,大过年的满京都城绕圈儿,挨个房子放鞭炮。 对的,是挨个,房子太多了。 用他丈母娘的话就是:“这家伙,贴对联贴多长时间,你姑熬一锅浆糊,贴一上午。” 毕家小院儿里的每一个人,祝酒词也已经不再是祝福谁新的一年挣多少了,而是说咱们都身体健康。还感恩今年凑的齐,连楚亦锋都在家,这太难得了。 一起包饺子时,俩小胖娃强烈要求揉面,揉的乱七八糟,还真给下锅煮了,全家一人一个还剩下很多面片儿。 付娟偷偷的给她爸打完电话后,趴在炕上笑嘻嘻问俩宝:“剩下的你们咋不吃?那不都你们揉的?” 又一起看春晚。 就连毕家人都认真查看电视,就怕漏掉哪个镜头看不到王昕童。 楚亦锋顶着一张喝红的俊脸,拿着相机找他外甥身影,准备电视里一露面就拍照留念。还别说,真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小子胖,跟人家前面孩子都有点儿不一样,站在最后一排在大合唱。 毕家沸腾了,这么点儿小孩儿就上电视了?登上春晚舞台了,各个都夸有出息。 毕金枝抱着小溪道:“等咱家娃们长大了,那不说上就上?” 紧接着有个叫包娜娜的上台唱三百六十五里路。 刘雅芳指着那晚礼服啧啧出声:“像啥样子,露个肩膀头子,唱歌就唱歌呗,拧个胯胯轴子。” 毕月瞟了一眼,笑了。晚礼服没怎么露好吗?后世都恨不得把那大胸脯子露一半儿,就怕吸引不到人眼球。 这首三百六十五里路,跟去年冬天里的一把火似的,迅速抓牢年轻人的心。 毕成听了两句就跟着哼哼,毕铁林又跟去年似的唱出声,他觉得句句唱进了他的心。不过效果嘛,确实没得到掌声,倒是逗的俩宝笑的前仰后合。 楚亦锋还小声跟毕月吐槽道:“小叔挺爱唱,就是跑调。” 这个年,过的热闹的不行,酒桌一直就没撤。喝的楚亦锋频频搓脸像是要挺不住了,躺在炕上,任由他闺女儿子用脚丫踩脸。 毕月也有些喝的激动,站在院子里,听着各家各户那鞭炮声,望着烟花,拍了拍也喝多的毕成道:“大成……”俩字一出口就赶紧顿住,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反正你再跟我忙活两年,稳定稳定的。两年后我送你出国深造,系统的学习下怎么当个管理者。” 毕成双手插在裤兜里,笑睨他姐:“去哪?” “英国或美国,行吗?” “姐,有啥行不行的?瞎客套啥?” 毕月觉得她激动就激动于,这么些年,她指哪弟弟就打哪。好啊坏啊,都给她一起担着。 比父母、比楚亦锋还相信她。 王晴天这天半夜的饺子却吃的很不开心。她母亲在磨叨她:“那毕家是一般人能高攀的吗?你现在出去跟街坊邻居说认识毕家,人家都不带信的。 可咱自己知道啊?你以前明明能攀上,我都看出来那毕成是看上你了,你可倒好,啥时候见都给人一张冷脸。 那毕成是憨厚人,前前后后帮咱家多少忙?不露面邀功,不要人情,连个谢谢人家都不需要。只要得到信儿了,派他那同学去咱家小卖店多少回? 还给我留电话,说是有人闹事儿就打给他。冲我呢?毕成是冲你。 你可别糊弄我说是他姐的事儿。 唉,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说他家人多多,咱们就娘俩,有什么事儿都没个依靠。晴天啊,那样的小伙子,你错过就再也碰不着了!” “妈,我比毕成大。再说您别再提他了,我们现在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以前没想过,以后不敢想。只是很幸运认识他一场而已。您也知道那是高攀,那咱就别去想那高攀的事儿行吗?” …… 大年初一这天,小两口想不想回去都得回去,并且没带孩子们。那俩宝玩到后半夜此时还睡呢。 楚亦锋走到院子里了,又回头看了眼他闺女儿子住那屋。 毕铁刚都面露舍不得了:“亦锋啊,你开车回去要加小心哈。路过哪,不行睡一宿,休息好再接着走。回了部队勤往家来电话。” 毕铁刚就觉得吧,姑爷要是回来就待个十天八天也就那么地儿了,这冷不丁休假挺长了,总能见着,说走就走不习惯啊。 “知道了爸。我这一走,又得让您和妈帮忙带孩子了,你们辛苦了。” 刘雅芳往车里放了一兜子吃的,扑落扑落裤子还说:“自个儿家孩子辛苦啥。行了,回去跟你爸妈带好,让忙完来串门。” 小两口回了楚家,又和家里人一一道别。 楚亦锋在临走前,关紧卧室门搂着毕月一脸舍不得道:“我走了你想不想我?能不能哭鼻子?” 毕月压下心酸,一脸满不在乎:“走你的呗。反正我来事儿啥也干不了,你在家也没啥用,竟气我。” 楚亦锋抱着她就倒在了床上,挠毕月咯吱窝:“再说一句?说,想不想我。” 毕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被扶起时头发也乱了:“哼,那我说想你就不走啊?” 楚亦锋走了,在大年初一,开着他的大切诺基,就怕放家浪费。 他带着对妻子孩子家人的舍不得,带着丝丝后悔,懊恼就这么几天还和媳妇吼过,就这种心情伴随他一路。 满载一车的吃吃喝喝,回归特种大队。 这也是为什么俩宝过的阳历生日,而没有在选择在大年初一庆祝的原因。 …… 楚亦锋一走,毕月都没顾得上整理屋里空荡荡那失落的心情,正月里她很忙,各种人情往来。 而更让她忙的是,她家十二个月零几天的小宝宝们上火病了。 她婆婆紧急给俩宝重新抱回楚家,就认为是睡热炕睡的。可毕月在哄孩子们的时候,听到俩不大的小人儿们对她喃喃:爸爸爸爸。 她这次没搞娘仨抱头痛哭那一套,而是高高兴兴哄道:“等天暖和的,拉你们去看爸爸。妈挣钱为啥?就是为说走就走啊,咱仨想怎么着怎么着。” 结果她发现她想的挺美。 给俩孩子养好了,又胃口大开得什么吃什么了,她却分身乏术了。 私事儿上,毕月亲自设计了顶楼一整层为她的办公场地。 有孩子们的娱乐室,有楚老太太的休息室,有给她爹娘的影音室。那一层都归她带着家人们玩耍,且不耽误她办公。 这样有什么都发生她眼前,她觉得能少了很多焦虑感。也能陪老人陪孩子。 公事上,她频频派出公司代表,先后在上海、杭州、广州、长沙、成都等地购买地皮,她画块地方就派人出去买。连她的助理曹越天天加班到晚十点都是家常便饭。 在外人看来,以她的财富动作不大,没囤地,买一块就一副要拉开架势盖一块的架势。 老家公路公益建设也已经开始。 毕月本想带着家人回去一趟,但她死活排不开时间。 尤其是三月中旬的时候,毕月觉得她的时间真到了不够用得挤一挤的程度。 你说都这么忙了,孩子们病好了,婆婆居然还住院了。 原因是14日最高法最高检发布:不再追诉去宝岛人员建国前罪行公告。 那天后,梁吟秋接到了她哥哥的电话,说是下个月动身回国。 她坐在楚家客厅里放声痛哭,嚎啕大哭。给楚老太太都哭吓着了,她给儿媳倒水拿药,频频叹气出声。 然后也不知哪下子没喘上来气,太激动了,梁吟秋哭过去了。 楚老太太声都变调了,有事儿找毕月,这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印在她脑海的,一个电话就给毕月叫回了家。 毕月边开车边按大哥大叫救护车。 后来吧,毕月觉得她一点儿没夸张,她公公到了医院后,能看出来那腿儿都像发软似的。 医生说没啥大事儿呢,她公公还小心翼翼问:“其他方面也没事儿吧?” 等她和楚亦清轮番去了两天医院伺候完婆婆,24日,全国政协七届一次会议举行。 工商界代表毕月脖子挂牌开始天天开会,这会议一直开到四月十号。 她前脚刚“放风”,后脚她娘一屁股摔在院子里,摔的好几天走道不利索,根本看不了孩子们了。 原因是小溪和小龙人现在越来越难带,没个好体格真照顾不了俩。 刘雅芳就洗菜的功夫,一个在她腿边儿绕唠嗑呢,分散注意力。另一个小龙人居然跨过门槛出去了。 等刘雅芳倒洗菜水出了屋一瞧,当即吓的她连菜加盆全扔在了地上。 胖小子正趴在井边往下望呢。 刘雅芳着急过去拽孩子,还怕吓到外孙,心脏砰砰乱跳,都不会迈步了,当即摔倒。忍着疼靠爬行给小龙人抓回来了。 等学车回来的毕铁刚一露面,刘雅芳情绪崩溃大骂道:“你给我赶紧把它填了!我最膈应这京都城院子有口破井,妈的一个个有毛病!” 完了,正突飞猛进学话儿的小溪,在见到她麻麻的第一句话就是:“妈的!” 第六七五章 进步 毕月觉得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她的生活,太形象了。 她和她闺女大眼瞪小眼。学会骂人了是吧? 又把扯过小龙人。你还扒井玩,欠揍。 她此时是多么想人巴掌,按那胖揍顿。 毕月沉默的运着气。 小溪抱着小拳头,露出豁牙露齿的笑容,脸无辜道:“妈妈?” 至于小龙人就更情感外露了,被没好气的扯到跟前儿,愣是看不出眉眼高低。 见到毕月开心的笑出声,还伸出小胖手试图要拉住妈妈的手指。 毕月望着这俩小坏蛋,她在想,到底是打还是不打?结果别说打了,连教育几句都没空。 因为他爹娘见到她就跟空气似的,在院子里打起了嘴架,真是不够乱的了。 “你说你又不是七老十了,看个孩子你都能摔着?废物点心。” 刘雅芳揉着后腰,坐地上仰脖干仗:“你不废物?你天除了吃喝抽跑的比谁都欢,你还干个啥了?我告诉你毕铁刚,赶明儿我不住这了,你自个儿赖在这吧。咱俩分开过!我住楼去,我还不信了……” “你可拉倒吧。住楼他俩淘气爬窗户呢?你瞅你那个没用劲儿。” “你再说我句?我住楼,咋的吧?让你干啥你干啥得了,给我填了,哪那么多屁磕!” “我现你……” 毕月赶紧上前作两手分离状:“你俩好好说话。别坐地上干仗啊。”说完又扶起她娘:“咱去医院看看吧,啊?” 刘雅芳瘸拐的,眼里又着急忙慌找俩宝。还推了把毕月,意思你别挡我视线。招手叫娃们。 她现在被吓的都不敢错眼了。 刚才那么不中用摔倒,主要是腿软。这要外孙有个啥闪失,他们家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走吧,娘。咱去拍个片儿啊是怎么的?” 刘雅芳用有些颓败的语气拒绝道:“不的了。我吃点儿药躺两天就好。你不用管我。就是这俩孩子咋整?你瞅瞅我这饭都没做呢。” 能咋整?继续倒腾回奶奶家呗。虽然奶奶也是刚出院没两天儿。 毕月给孩子们装东西。瓶瓶罐罐吃饭常用的小碗儿,玩具衣服,四月中旬的天儿,装东西愣是能忙乎满身大汗。 俩娃懂,这是要出门,非常兴高采烈。 他们这兴奋不要紧,毕月往兜子里装什么他们拿什么摆弄,拿样抢样,不给啊啊跳脚叫唤,还全都烀在妈妈身边。 毕月再次运气,试图讲道理: “你,玩具熊。”递给了闺女。 “你,小皮球。”递给了儿子。 “就这两样,给我抱好了,不能多要了。再闹我可生气了。你们看看,姥姥为了你们都摔倒了,病了,得吃药了!” 小溪抱着玩具熊,站在炕下歪头瞅刘雅芳。 小龙人抱着他的小皮球,也脸似懂非懂。 毕月拎兜子叫俩娃:“这回消停了吧?真病了吧?走吧,去奶奶家,我看你们还怎么作。” 孩子们明白了,不是起? 小溪冲刘雅芳跺脚:“姥姥!”意思你快起来啊,别把你落下。 梳着蘑菇头的小男娃也指刘雅芳,急了:“走!” 恰巧毕铁刚进屋了。他啥时候没影子的,屋里人都不知道。手里拎袋子东西扔炕上了。 有吃的口服药,有膏药,有喷剂:“你娘明天不好,我领她去医院。你不用惦记。” 毕月没说话,她打算送完孩子们再回来。手扯住个拼命挣扎的小人儿,刚走到院子里又听到她爹娘在掐架:“你咋不把药店包了呢?买这老些。” “活该你疼,不知道好赖。吃面片儿啊?” “吃啥面片儿啊?我饭都焖锅里了,都走了对付口得了。” 毕月本来都停下脚了,打算随时进屋劝架。听到这,这才放心离开。还挺纳闷:那老两口是咋的了?现在咋好话不会好好说了? 奶奶很欢迎宝宝们回归,迎接方式就是随便玩吧。 俩宝刚开始有些焦虑,并没有急着当小霸王。频频瞅门口,还问梁吟秋:“姥姥?” 梁吟秋既欣慰又伤心,奶奶对你们不好吗? 毕月带着刘雅芳到底去了趟医院,检查番后她才放下心来,看她娘上炕都费劲咋不心疼呢,这都是给她带孩子累的。 所以特意抽空连续两天都泡在毕家,给她爹娘和弟弟做饭还惹来嫌弃。 她娘不停撵她。 狗蛋儿更直白:“姐,没你我们也饿不着,我中午回家做饭。” 第三天毕月真不去了,她不怕被人嫌弃,可她真的嫌弃她爹。 “打舵,往左打,哎呀。”毕月无语扶额:“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左右咋都不分了呢。” 毕铁刚比谁嗓门都大,他还脸怒气喊道:“岁数大反应慢。你慢点儿说!” “教练没教吗?” “忘了。” “……行。您挂挡,再挂。度上去了,你不挂?挂啊,您瞅我干啥?” 毕月下了车深呼吸,双手抱着大哥大就按号码,边按还边评价道:“不行。您这样不能上路,不安全。等我给你叫大成当陪练哈。我有会得先走了。” 毕铁刚脸上气愤的红晕就没下去过。 谁说闺女是小棉袄的?出来。他倒要问问,他这棉袄咋都是窟窿,点儿没有耐心烦儿。 毕成找到他爹,将西服扔后座上,笑嘻嘻地哄被晾在荒山野地小时的毕铁刚:“爹,你咋那么想不开呢?找我姐教您简直受罪。来,儿子教您。” “你瞧瞧,得亏多生了几个。你姐啥玩应呢。” 而毕月却抱着电话仰天长笑,跟楚亦锋是这么夸自己的:“我说,我现在性格可真好,简直没脾气,你感受到了没?” “嗯。感触老深了。”楚亦锋盘腿儿坐在训练场上,拿着大哥大,他现在这模样都快敢上特种大队景了。特真挚表白道:“时间排的这么满,个事儿接个事儿的,你还没跟我哭鼻子,简直是奇迹。” “那是!” 毕月能不自我感觉良好吗? 她这半年:对公司手下能耐心解释决策;见到商圈同行完全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政府领导们装的谦逊的不得了;伺候完婆婆住院又带老娘看病的;关键家里这俩小崽子怎么闹,房盖儿揭开了,她也能做到挑眉间压下火气,不动声色给找家教。 是的,毕月给俩宝找家教了。 小溪你不是会骂人了吗?小龙人你不是天天闲出屁可哪瞎溜达吗? 妈妈既然打骂你们都不明白,给你们弄外语家教。也不用刻意教,天天围着你们说外国话,弄氛围烦死你们。 周后…… 小溪抱着玩具熊,小龙人抱着小皮球,俩小娃跟打枪换个地方似的,又被毕月折腾回毕家了,姥姥继续接手。 而此时毕月和楚亦清陪着梁吟秋,身在机场。 四月底的都机场,气氛太容易让人潸然泪下。 毕月觉得她置身事外的人,望着那些等待接机的人,再看看那些横幅,都跟着鼻酸。 “骨肉隔绝四十年” “白娘,盼儿归”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第六七六章 小心眼 随着一架架飞机呼啸而来,随着机场走出很多拄着拐杖的老人,随着国内国外各路媒体高度关注不停拍照。 种种一切,让没经历过这时代的毕月,有些能感同身受婆婆为什么会接个电话会住进医院。 她想,或许任何人身处这种氛围中,都会动容。 她们身边站这认亲的,老太太白发苍苍,八十多岁的高龄,归来的老兵带着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一大帮人,当即就呼的一下,阵势强大的跪下。 估计走时,那老兵还不大呢,更不用说成家了。而现在头发白了。却抱着他母亲腿哭的像个孩子。 毕月一想到要是她的小溪和小龙人,有一天会被迫离开她近四十年…… 正想到这,那老太太忽然声音嘹亮,口齿清晰一声乳名唤出口,乳名太起渲染效果了,周围所有人全都跟着哭了。 毕月眼圈儿红红,攥紧婆婆的手。婆婆这手潮乎乎的还哇凉。 她和楚亦清看周围认亲的看的这个激动,倒是此刻的梁吟秋,她只顾盯着走出的人群。 梁吟秋还问她们:“我这头发乱没乱?” 楚亦清和毕月对视一眼,俩人赶紧一起安抚:“妈,您一点儿也不老。” “妈,舅舅指定一眼就能认出你,放心,您没变模样。” “他怎么还没出来?啊?不能又等几个月跟下一拨吧?” 楚亦清也翘脚探头瞅,边眺望边肯定道: “不能啊。都通知了能回来。” 话音儿刚落,从远处走来一拨人。 楚亦清眼睛一亮,赶紧挥手:“嗳?妈,您看那是不是舅舅和阿毅哥?” 毕月闻声望过去,隔着人群翘脚一看,入眼先注意到的是四个整齐着装一身黑西服的高大男人。 然后是戴墨镜、一身米白色休闲装,港派十足的中年男人。 他正搀扶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拄着拐杖的老人。别看那名老人腿脚似乎有些问题,但精神矍铄极了。 毕月眼中,婆婆先是瞬间捂嘴,好像愣了一下后,忽然又化身成了年轻人。 真是飞奔一般的跑,前面全是人,婆婆愣是能逮个空就钻过去,然后她就听到婆婆声音极其欢快地喊了声:“哥!” …… 毕家客厅里。 毕月一边咬苹果,一边盘腿大坐握话筒,对楚亦锋学道:“早知道我不去了。我多坚强一人呢。等我坐到车里一瞅,鼻子都哭红了。简直了。 你妈那哥喊的,唉。我现在都忘不了那一幕。 还有,她喊完了,你舅那手是哆嗦乱颤的摸他中山装衣兜,我还以为掏啥呢,结果是一袋槟榔糖。 你说,哎呀,楚亦锋,这可见走的时候你妈还吃零食呢,当哥哥的估计每次回家都给妹妹带吃的呗。” “没有记者采访舅舅吗?” 毕月赶紧汇报:“有,尤其是国外媒体,我发现他们好像看热闹从不嫌事大。你舅说了好几句。我记得有一句是百战留得余生,才识老来更苦。他说想家是人类的天性。 还有一句是Oldsoldiersneverdie,Theyjustfadeaway。” 电话另一端的楚亦锋沉默了下,才高速道:“那是西点的军歌。意思是老兵永远不死,他只是凋零。” 毕月放下苹果,这回认认真真评价道: “见到舅舅那个人,就能想象得到当年该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而且楚亦锋,他这趟回来除了给你妈带那包糖,你猜还带啥了?这就是我说最感人的地方。 他居然让助理还有你梁毅哥背回57个骨灰盒。 我们在外面等半天儿,他们比别人出来的晚就是在办这个手续。 楚亦锋,一个骨灰盒十公斤啊,57个。 他被采访时,说这都是当年跟他一起参加远征军的同乡,更是他的属下。 他说他能活着回大陆,也一定要让这些离家的人魂归故里。 梁毅哥和我还有你姐说,为了办理这个手续,为了能被批准背回来,足足奔走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两个月时间什么事儿都没干成。 总之那一幕…… 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估计舅舅背57个是审批的最高标准了,要不然啊,他能带回更多。 太、震撼。” 电话另一端这回干脆没声了。 毕月却停顿了下继续道:“我那一刻忽然明白,你为什么腿受那么重的伤,我还坐月子你都不回来,非要给苏桐城送回家乡。我觉得以前我真的有很多不太理解的东西,我真是有差劲的地方,真是……” 电话里传出轻笑声:“这怎么说着说着改批判自己了?媳妇,你可别这样。来,再跟我说说舅舅他们后来呢?” “噢。”毕月马上拐回正题。 她学了给大家都带到了会所,说舅舅梁吟生是真有文化,说话办事,情绪激动时还能挥毫泼墨。 跟楚亦锋还吐槽道:难道人家是经历过那个年代高等教育的事儿?还是你姥姥家是几代望族的事儿啊? 明明都住四合院,院子面积也都差不多,她家怎么摆设怎么住都一股农家院儿的味儿。 结果到了梁吟生的宅子一瞧……毕月还强调:“我第一次去,楚亦锋你得允许我惊讶,那家居然配备老管家,而且是老家来的人。 据说以前老一辈就是给你姥姥家当仆人的。 你说都隔了四五十年了吧?至不至于还有那种老式观念?怎么就能这么忠诚。 我要没亲眼见着都不敢想象,这什么年代了,没钱什么能干得了? 哎呦,置身那院落就觉得我俗透呛了。 不过一瞅见你姐,呵呵。我被治愈了。她带着你姥姥家基因居然比我还俗气。” “所以我说……” “你先听我说。嗳?就你舅,他在匪军那面以前什么职位啊?我怎么瞧着比咱爸还、咳咳,看起来有派头。” 楚亦锋经提醒想起重点了:“妈跟舅舅要回老家吧?舅舅这次应该是能呆三个月。那咱爸那面现在说什么了没有?” “啊?我住娘这面儿呢,也没回去看啊。” 男人斟酌了下:“你应该回大院儿看看。” “为啥?”毕月自个儿问完眼珠儿转了转,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妈陪着舅舅回老家是忙正事儿,爸要这时候多想,哼,你小心眼原来是随他!” …… 楚老太太捏着拐杖坐在餐桌边。 她的对面楚鸿天正在大口大口吃炸酱面,一口面一口大蒜的,埋头猛吃。 老太太叹了口气才说道:“大天儿啊,你有啥可担心的?她梁吟秋现在都有孙子孙女了,还能跟她哥跑国外去是咋的?” 没听到儿子回话,老太太继续掰扯道: “再说那年月,是,她岁数小就嫁你了,可她啥成分?你又没拿枪逼着她。 这些年,咱对她啥样心里没数吗? 她现在仗腰的回来了,那又能咋的,几十年过去了。 要是没嫁你啊,哼,就小锋他妈那模样不定啥结局呢。不是我嘴黑,现在能不能见着她哥都两说。” 楚鸿天停下筷头:“娘,我们都多大岁数了,说不着那个。” “那你是因为啥愁眉苦脸?因为小锋他妈回老家?哎呦,你平常又不咋招家,家里有吃有喝的,她走不走能咋的?” “我?” “我啥?我的个大天儿啊,儿子啊,你糊涂! 你要是因为她哥以前那个身份,那你更是个棒槌。 人家国家都不管了,要管能让回来吗?说明啥,过去就过去了。 你别老是人家联系咱家为情报,在哪呢情报?你都要退了,他都要土埋半截脖了,为啥情报能费这劲,你手里有吗?跟那都扯不上! 至于等他们从老家回来了,你愿意见就见,不见拉倒。 咱楚家也不花她梁家一分,她那哥哥再能耐,咱不借光就完了呗,咱家也不差啥!” “娘,我就想消停吃顿炸酱面行吗?” “行!瞅你那样儿,啧啧,离开梁吟秋就跟天塌了似的,白瞎我找算命给你起这名!” 第六七七章 升职 随着老兵们回归大陆的身影被刊载在国内外各大刊物上,这似乎像是在昭示国家的大门真的打开了,也似在对国际宣誓国家对改革开放的决心。 紧接着在五月份,国家就出台了一个《关于鼓励投资开发海南岛的规定》,而这时候的深圳,已然成为灵活开放经济政策的试点。 所以在六月初,由京都市政府牵头的商会小组,此时很多企业家都聚首在首都机场。 毕月也在其中,不过她是来送机。 她本来想派唐爱华跟着走这一趟了,毕竟工作经验摆在那。 可通过这段日子的接触,毕月发现她那个唐副总啊,更像个唐工,而不是唐总。那人对工程以外的事情就像是不愿意开窍般。 就这样,刚从浙江走了近俩月的毕成,收拾收拾东西又被他姐支走了。他姐这次的行径,直接弄的毕家天怒人怨的。刘雅芳拍着手质问:“大成都多长时间没陪俺们吃饭啦?” 毕月也没招。人家政府组织大家飞去,说白了,就是招商投资、让你花钱买地。 她手下人确实是多,可让她能信着出门花钱的就那么两个,还有一个不顶事儿,一听出差就往外躲。 就因为这次事件,毕月更是暗暗下定决心: 明年,就明年过后,一定要给毕成送出国系统学习,这事儿必须得提上日程。 只有她弟弟成手了,才能让她解脱。成为一个逍遥的投资人,过想过的日子。 按理说,毕月此时应该是不放心的状态。毕竟她大弟无论是年龄阅历还是投资眼光啊,现在基本属于一瓶不满半瓶晃的状态,可她却愣是忍着不吱声、不提醒。 她心话:这次放手让毕成拿回主意,不能老这么牵着领着跟傀儡似的。 当然了,最关键还是因为她心里有底:反正深圳那地方买哪都亏不了。 以至于她此时站在机场,不是在跟毕成罗里吧嗦,而是跟她大姑姐楚老板在唠嗑道:“妈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就阿毅哥跟我谈事儿说下他们在哪呢。” “那在哪呢?” 楚亦清被问的一愣,茫然地看机场:“老家呢吧?” 毕月无语。合着楚亦清这闺女当的,比她还不靠谱。 楚亦清却忽然清了清嗓子,站的离毕月近了些。 毕月斜睨:“干嘛?” “嗳?你这趟不去什么意思啊?”说到这顿住,楚亦清斟酌了下语言,她拽了把毕月往旁边走了几步:“我怎么听你姐夫说你弄一三年计划,三年没有大动作?别给我狡辩,你看你这次根本也没把投资当回事儿。我说,怎么想的啊?” 毕月拧眉疑惑:“我姐夫听谁说的啊?我公司有泄密的?” “小锋啊。” “嘿!合着是他把机密卖了?真是欠收拾。” “我那天跟李天天一起吃饭,我听她那意思怎么也要歇歇呢,还说手里工程太多,都等着在建呢,不想被政府催促。嗳?你信她说的吗?我怎么不信她怕出烂尾楼呢。你们都什么意思啊?” 毕月抿抿唇。她能说过了今年,经济形势会不好吗?她能说九十年代,西方国家打压吗? “实话啊?” “废话。” “那楚总,麻烦你多干实事儿,接手一个工程就给它干完了再想下一个。不要一起接好多个,贪多嚼不烂。你忘了去年你资金链要断了?要吸取历史教训。” “我倒不开有你啊。” 毕月笑了,为楚亦清的脸大: “借我钱?想什么美事儿呢?我凭什么给你四海穿嫁衣。再说了,你可想仔细了。谁有不如自己有,管爹妈要钱还得抬脸瞧,我那脸色,你受得了嘛。” 两个女人叽叽咕咕打嘴架,说的那个眉飞色舞,弄的没有别人上前打招呼,连毕成都回避了。 也弄的楚亦清带着毕成都坐上飞机了,这楚大姐还在心里嘀咕着:那毕月猴尖猴尖的,那李天天也不知幕后有谁,从没做过亏本买卖。小锋还特意告诉她家王建安。她要不要也保守经营呢? 而从机场回来的毕月,她现在正坐在楚家沙发上,脚边儿是刚收拾完的一个兜子,和楚老太太在大眼瞪小眼。 “我妈一个电话都没往家打?从来没有过?没问问您?” 楚老太太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爸没不高兴吗?” “你说呢,那脸拉的跟长白山似的。” 毕月乐了。她终于知道楚亦锋心眼跟针鼻儿大是随谁了。包括以前不爱打电话,看来那是随他妈。 还有,婆婆牛啊。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走了俩月,总共往她娘家打了两次电话问孩子们。她还觉得挺薄情,结果今天才闹明白,敢情这都是给她这个儿媳面子,也真是惦记人家孙子孙女。 至于其他人,嗯,干脆从人家哥哥回来后直接就没信儿了。 这是要过上从此没丈夫没老人没儿女的生活?只当个快乐的妹妹? “奶,我妈不在,没人听你吵吵把火了吧。我就说你轻点儿跟她吵架,你瞅瞅,没影子了吧?一点儿不留恋你。 啧,我再采访下您:我妈走了,是不是跟我小婶儿不在身边还两码事儿?你心里有没有空落落的?” 楚老太太又想笑又想装生气:“你这丫头,心眼咋那么坏呢!你这是回来看热闹来了吧?” “嗳?您骂我心眼坏?”毕月板起脸道: “得,那我可走了。老家那面催得急。我那么多钱撒在那,我得回去看看。带着我爹娘和孩子们,趁着天暖和多住段日子。” 楚老太太急了,她最近怕儿子上火,天天在家坐阵都要憋死她了,这就要剩她一个人了?不行! “你别啊,丫头,奶不是那个意思。你心肠要是坏,那还有好人了吗?” 毕月笑出声拎起行李道:“您可别忽悠了。得嘞,逗你玩呢老佛爷,为了您,我也得留在这京都城。走啊?” “走?那你爸?” “奶,他忙着呢。走,去我家住。扔您在家我还不放心呢。” 楚老太太在家干熬了快两个月实在忍不了了,她是个多爱凑热闹的人,被孙媳一劝,心里一松。瞪眼看毕月,看着看着眼里笑意遮挡不住了。 就这样,她欢欢喜喜的拎着小包跟毕月走了。楚家干脆用上了大锁头。 而被遗忘的楚鸿天,一个是忙,一个是想不开也得想得开。他心话:他能问责谁,找人都找不到。 一晃眼,小溪穿个吊带碎花裙,小龙人光着小膀子穿个裤衩,俩宝满院子溜达。这给他俩热的,满头大汗却精力十足。而且已经开始心心念念惦记往门口跑了。 楚老太太躺在院子临时搭的帐篷里,笑眯眯的看着俩曾孙。 刘婶儿做饭,倒是解放了刘雅芳。 小溪探头瞅胡同,指着远处的小狗道:“开。” 刘雅芳一脸嫌弃孙女笨蛋的模样,纠错道:“不是开。大宝啊,那不是稻子吗?” 小龙人快步移动回院子,在沙堆找出他的小画报。他认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翻到小狗的图片,想了想确认了,还点点头,扬声嫩嫩喊道:“稻!” 而这天,他们奶奶也终于回家了,梁吟秋这么想孩子们第一站却不是来毕家接俩宝,而是回了自己家做炸酱面。 楚鸿天拎着文件包进了屋,他都不可置信了。 没一会儿,楚家老两口的卧室想起梁吟秋的控诉声:“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要再敢打我?打我那,我告诉你楚鸿天,我哥可在京都呢。” “你哥咋的?”楚鸿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娘们就是欠收拾!” 那老两口至于后来是怎么和好的,没人知道。就知道当天晚上夫妻俩一起来看的俩宝,一起来接的楚老太太。 七月一日,解放军军衔条例一出,毕月心活的不行。 她恨不得每次接到楚亦锋电话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述职啊?嗳?你能升一级了吧?” 又是俩月后,最高将领军衔仪式过后,毕月真正的过上了盼夫归来的日子,带着俩孩子开始扒拉手指头倒计时。 因为她公公说了,各军各大单位在这几天就会相继举行授衔仪式。 而此时,楚亦锋已经开着他的切诺基到京都郊区。 他特意没告诉毕月哪天到,想给媳妇个惊喜。这能不惊喜吗?以为今年假期用完回不来了呢。 而更奇怪的是,他现在完全没有了任何小心眼了,连丝残余的不舒服都消失不见。甚至从不承认自卑过。 楚亦锋戴着黑超,飒然一笑:小爷我向来骄傲。这骨子里的东西,挡是挡不住的。 第六七八章 待业已婚妇男(大章) “铛铛铛” “请进。 ” 毕月手翻文件,手拿起咖啡杯抿了口,抿完了才现怎么没动静,这才抬眼看门口。 这看不要紧,瞬间愣住。 楚亦锋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现毕月瞅他了,身米色休闲装的楚亦锋,还将黑往下扒拉扒拉,未语先打了声口哨,这才说道:“毕总,打扮这么漂亮,是有约吗?” 毕月眨了下眼睛,这人昨晚接她电话还说出任务呢。 好哇,撒谎,敢骗她: “楚营长,你这么拽,是想约我吗?你媳妇知道你回来吗?” 楚亦锋笑了,小妞比他还贫。 这回摘下眼镜大步流星上前,把掐住毕月的下巴上去就是响亮亮的吻。 助理曹越站在门口,他比屋里那俩人还脸红心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亦锋耳朵动,回头看过去。 曹越更尴尬了:“咳。” “你们毕总有事儿,今天能推的都推了。” 毕月也马上大言不惭的跟上,要知道她现在谎话天天唠,心理素质杠杠的,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哦,叫我开会?会议延期,暂定周。另外小曹,今天有事儿找唐副总,不是特别急的事儿尽量不要打扰我。” 然后两口子就脸不红气不喘的并肩走了出去。 曹越这个年轻人躲在走廊站着,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到了什么,望着夫妻俩的背影脸色更红了。 郊外,就是毕月给楚亦锋买下片空地当高尔夫球场的地方,墨绿色轿车有节奏的晃悠着…… 后来,小两口同时推开毕家院落的大门,楚亦锋穿着件丢了个扣子的衬衣抱着俩娃不停重复道:“爸爸,又不认识了?” 小龙人笑呵呵坐在楚亦锋怀里,嘎嘣溜脆道:“叔叔。”小溪接下半句:“你好。” “怎么就叔叔了?你俩什么记性?给我立正!” 俩孩子被吓跳,被摆的真立正了,也不敢嬉皮笑脸,结果楚亦锋瞬间变的脸讨好:“看我嘴型,跟我念:爸爸。” 切。俩宝栽着膀子跑了。 而毕月从进了院儿就溜边儿,正收拾东西呢。 刘雅芳疑惑啊,收拾行李包还有情可原,收拾哪辈子澡兜子:“不白不黑的,这个点儿你洗啥澡?昨儿不是刚洗完吗?” “哎呀娘,您怎么什么都管。”毕月终于脸红了。 …… 楚亦锋这回归,真应了那句骡子马都可以歇歇了。 不仅解放了所有看俩宝的守护神们,连外语老师他都给放假了。 这次回来,他觉得他媳妇真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小嫩芽变熟女了。 他天天晚上等着哄俩孩子睡着了,给媳妇拉回他的三室厅,全身心投入开美好,宁可早上五点钟再折腾回丈母娘家。 这次回来,楚亦锋更觉得他的娃们是天底下最好玩的小东西。 就好像时间的手挥,只能躺着让人伺候的孩子们忽然有了思想,你能跟他们说明白话了。 这太奇怪了,太好玩了。他更致力于折腾俩小家伙。 毕家小院儿被这爷仨闹的天天嘎嘎的。 有时候甚至不用任何玩具,只楚亦锋站在阳光下弄出个倒影,让俩孩子踩影子,躲跑间,爷仨都能笑的哈哈的。 楚亦锋呵护备至的同时,还将他的儿女当手下的兵训练。 从早到晚,从睁眼那刻要干嘛到晚上入睡不能乱吭叽,在老人手底下长大的娇气劲儿,俩宝只两天时间就被爸爸给训没了。 四天后,楚亦锋大清早就身军装直接去了军区。毕月是自己从三室厅返回的娘家。 她这早上就有点儿兴奋大劲儿偶尔呆,因为太期待楚亦锋的授衔仪式了。 等她想起要给俩宝起床穿衣服了,现俩孩子的衣服不知啥时候被换到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而让她惊喜的是,她闺女小溪居然能从自个儿的小床上下来,还知道得踩着小板凳。 说实话,翻下床的动作看的毕月心肝颤颤的,她总会条件反射做出想伸手扶把的动作。 她更以为孩子还得赖赖唧唧哭两嗓子,要知道她闺女上周还那样呢。 结果小胖丫屁股坐在地毯上,还歪头瞅她笑,边笑边伸手拿裙子。 娃确实不懂反正面,以前被她这个当妈的训练只会脱掉,但现在更出息大了,居然能顺利的套上。套完了不知在哪弄把小木梳,还知道给自个儿梳两下,然后指着蝴蝶结看她:“戴。” 毕月表情很复杂。她是又骄傲又挫败。 楚亦锋刚回来几天啊?几天顶她半年?这? 刘雅芳撇着嘴进屋:“看傻了吧?等咱家龙龙的,那都给我看懵多少回。亦锋拿俩宝愣当三岁五岁训。” 小龙人醒了,醒了就冲姥姥傻乐两声,然后就像是为了真给爸爸争脸似的,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给毕月看的,都看傻了。 比如语言能力更强的女儿,她是怎么出息的呢? 姥姥说泡奶,小溪会帮忙拿奶瓶。 穿不上鞋会拽毕月衣角说:“妈,帮帮。” 拉尿现在不仅会喊人了,小溪还会撅起说:“给洗洗。” 叫女儿名字,不再像原来似的挺傲娇。原来那真是高兴搭理你两句,不高兴跟没听着似的,而是喊就回道:“嗳?” 再说语言不行但行动强的小龙人。 大早上起来姐姐会干的,他都会干。 不但如此,小人儿不大,他还知道得拖拖落落的拉着姐姐和他的脏衣服放在筐里,那黑筐里专门放脏衣服的,他都记得爸爸的话。 嗯,还有倒垃圾这事儿从十个月开始就养成了,你不能指望他戒了。所以说,小龙人这回还扬光大了,要先扫地。 毕月惊奇的现孩子什么时候有专用小笤帚了,儿子扫的那个专心致志啊。 并且小龙人还十分操心。 打开饼干盒子,拿出第块饼干先给姐姐,给完再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吃。 如果他要是看到小溪玩完的玩具随手扔呢,二十个月的小奶娃还会默默无语在后面捡,捡完放在装玩具的箱子里。 你瞅瞅,这俩娃被楚亦锋用四天时间,四天啊,训成小人精了。 所以般俩宝吃第顿辅食的时候,毕月早走了,可她今天直等着,她打算看看孩子们到底能出息到什么地步。 刘雅芳赶紧趁机告状:“亦锋那个偏心眼。你闺女想怎么吃怎么吃,你听他跟你儿子说啥?” “说啥?” “小龙人,饿也不能抢吃抢喝,再着急吧,咱京都爷们输人不能输姿势。” “噗。” 刘雅芳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笑更无语了,咋摊上这样的爹妈:“你猜猜怎么着?完了他就真执行了! 头两天还给个机会,第三天说什么事不过三,把饭碗撤走了,哎呦龙龙哭的啊。 你说他心肠咋那么硬?孩子哭他就跟没听着似的瞅,等哭够了又说堆没用的。 唉,咱娃刚多大啊?还要教着递锅盖啥的,愣说要培养乐于助人。” 毕月脸满不在乎,她心大着呢:“这不挺好。” “是。”刘雅芳承认,可她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无奈:“还有更好的。” 屋门口,上面是燕子窝,下面有个小信箱。 毕月问:“啥时候搭的?” “你瞅着吧。” 俩小娃吃饱喝足悠悠达达出来了,小龙人打开信箱,他还没等看清呢,他妈妈先把抢过:“娘,楚亦锋画的贺卡?” “说是让他们天天收信。那画的能有画报好啊?这不嘛,他今早不没来吗?我刚给塞里的。你说他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等他走了,哪天我要是没想起来咋整?” 毕月又不厚道的笑了,还点评二道:“是,画的是不咋地。” 毕月是中午十点才走出毕家院落。 她都开上车了,脑中还挥之不去她闺女很欢脱。那活泼的,会强行搂住小龙人拥抱,还非得要嘴对嘴亲口,以及非要给弟弟玉米,不要硬给的小模样。 更挥之不去她儿子像个老干部的日常。 她儿子会主动看画册,看书看报,会摆放弄乱的拖鞋,会有点儿垃圾就收拾番放垃圾桶里。 还有,要么不张嘴,张嘴就是三种语言起来:有普通话,有英语单词,有东北话比如问她:“啥?” 以前,毕月直以来都认为,谁都比不上她爱俩宝。 可那个叫楚亦锋的男人,那个风流倜傥的孩子爸,今儿个该升上校了吧?又飒爽英姿自信心爆棚了吧,会被分到哪个部门呢?他就总是能在陪孩子们的嬉笑逗乐间,把俩宝教的很好很好。 算了,不紧张了,毕月如是劝自己。 她爷们爱分哪分哪,就是被分派到新疆西藏回不来几趟,不是还有她呢吗?为了俩宝不能缺父爱的教育,她可以带娃们来回折腾。 晚上十点,孩子们都睡觉了,毕月终于等回了喝的脸色通红的两杠三星楚上校。 “你上午授衔,下午就出去跟人喝酒去啦?” 楚亦锋臭贫道:“我媳妇是富婆,哥们用得着劳心劳力吗?我都能躺钱堆儿里睡觉。” 毕月瞪眼训斥:“少来。仪式结束不赶紧给我来个电话告诉声,大哥大还关机,心咋那大呢?不知道我等着,还跟人出去喝酒。” “嘿嘿。” “少嘿嘿。说,分哪去了?” 楚亦锋故作深沉,眯着眼迷茫回道:“就知道离开京都军区了,至于上哪,我不清楚。” “啊?爸也没说?你不会真去偏远山区吧?你倒是活动活动打听下啊?” “呵呵,叶头说南京。” “好哇你又骗我。你不是不知道吗?” “嗳嗳别掐啊媳妇,至于干啥这回是真不知道。不过好饭不怕晚,越晚分配越说明是要职。正好我陪你看奥运会开幕式,我是不急啊。” 年汉城奥运会开幕在即,楚上校在家待业。 第六七九章 比后世人幸福的一面 九月十七日这天,月亮湾公司临时办事处。 毕月推开财会室的门:“老方你去……” 老方像被抓包样赶紧关掉广播,慌张站起:“毕总。” 将手件递了过去,毕月道:“给毕经理在深圳这个项目打款。” 毕月又站在其他办公室门口驻足了会儿,抿抿唇装没听见路过。 等她再找曹越安排会议的时候,现曹越也在边办公边听广播。 这曹越被抓包倒是没有马上关掉,年轻人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毕总,开幕式。呵呵,我没耽误工作。” 毕月微拧了下眉:“这样吧小曹,你安排人给食堂安两个电视。从今天开始,中午11点15放到下午点。你们在食堂尽情的看。” “毕总,真的吗?”曹越眼中闪动着兴奋。 毕月好笑道: “真的假的,你看看你们什么工作状态。 但有点,给我挨排通知到:工作时间不准分心,不准偷听广播。现次罚款五十,第二次百,从现在开始你先以身作则。 再给工地的邱之岫去个电话,工人施工更不准分心。经现直接罚款百。对了,也弄个电视送到他那去,中午放个小时,晚上放俩小时。” “遵命!毕总,我对您说过吗?” 毕月都要转身走了,她回眸道:“什么?” 小曹笑的阳光灿烂:“您真是个好领导。” 毕月哭笑不得:“少来那套。” 所以说从这天起,午休时,年轻的毕老板跟员工们边吃饭起看奥运,食堂里,工地上,到饭店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或者泄气声。 她晚上下班陪家人还得继续看。 其实毕月没对别人说过,她也是真的爱看。毕竟以前也没赶上,尤其是汉城奥运会开幕当天,生了她都不知道的事儿。 毕月看着重播吃着葡萄,会儿嘴里塞粒,会儿给闺女儿子再扔两粒,指指点点对楚亦锋道:“嗳?你说谁设计的啊?估计想先释放和平鸽再点燃圣火。哈哈,事实证明他们只是想的挺好。你瞅瞅那些鸽子这个不听话啊,扑腾的翅膀往圣火里钻,直接成烤鸽子了。我说,坐跟前儿的能不能闻到香味儿啊?” 楚亦锋也看的挺乐呵,像是很解气似的:“这回妥了,别出心裁丢了大丑。在全世界人民面前表演把鸽子葬身火海。” “你很不喜欢棒子国?” “高丽棒子?哼,我们都管他们叫二鬼子。 要我看啊,还抵不住小鬼子呢。 小日本给他们征调来华,让来就来,当时还弄个日韩同祖的教育。 听听,认人家国家当祖宗。 结果到了咱国家仗着小日本的势,为虎作伥。 咱国家假警察还弄警棍装装样子呢,他们呢,弄朝鲜妇女洗衣服的洗衣棒打咱中国人,没轻了打咱老百姓。 再说没跟咱国家建交的我能喜欢吗?” 毕月赶紧点头。可不是咋的,她都忘了现在还没建交呢,关系有些糟糕。 楚亦锋还脸希翼继续道:“瞧着吧,咱上届奥运会挥不错,就那成绩,真算得上优异了。这次我倒看看在二鬼子地盘能拿多少,但愿再创辉煌。” 毕月的那双大眼睛极快的眨了眨,低头嘀咕了句:“就怕中国队会辜负你的希望。” “什么?”楚亦锋已经开始换频道了,他要看直播比赛。 “啊,没什么。就说啊,现在我们公司可真行,老王见到老张,打招呼的方式都是讨论奥运会。” 刘雅芳拿着白抹布擦手进屋。把抱起坐那老老实实的小溪。 人孩子好好的,非得扯把。 这也就算了,毕月每次都看不惯她娘拿擦锅盖的抹布顺便擦手,到底是擦啥的? 刘雅芳撇嘴接话道: “高丽棒子都不是好饼!咱国家运动员到了那上街买东西,寻思讲讲价呗,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骂咱是穷鬼,说买不起就滚。 你说咱国家也是,为国争光的事儿,家掏块钱还多少钱呢? 穷家富路的,走那么老远,咋不给那些孩子们多带点儿呢,凭啥让人家嫌咱穷。 说咱国旗升起,他们就吵吵把火大声叫唤。咱运动员比赛,那面嘘声片。还……” 毕月无语:“娘,你不要煽动我们情绪好伐?你姑爷是楚上校,你煽动的他带兵干过去可怎么整?” 刘雅芳瞬间眉开眼笑,她现在和毕铁刚动不动就因为有个上校姑爷骄傲。不过笑了还不忘犟嘴道:“你看你咋不信呢,那要不是真的,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咱们国家穷,中国垃圾,你听听?” 毕月赶紧摆手制止: “我不听,我听了生气。 不是我就纳闷了,您是听谁说的啊?卖菜大妈还是买菜大妈啊?你就笨寻思吧,她们咋能知道?就跟你们在现场看见了似的,小道消息四处杜撰。 您可别听他们胡说道,也别传这个。您是上校的丈母娘,咱有点儿觉悟好不好。” “好。我不说了。我真得有觉悟。”刘雅芳脸笑模样又出去了。 其实她不爱看奥运,看不懂。就是儿女加上毕铁刚都爱看,她更喜欢人多热闹。 不信是不信的,楚上校也不知看比赛看的,还是听丈母娘渲染的,他到底用鼻子又哼了声,在毕月面前,毫不掩饰幼稚样,还指挥他不足二十个月的儿子:“去,给爸爸水杯端来。” 毕月哄他,随口说个顺口溜解闷儿道:“世界上有这么个国家:历史基本是杜撰的,交战基本是失败的,地位基本是属国的,相貌基本靠整容的,体育基本是耍赖的,外交总说是无奈的,吃饭顿顿是有泡菜的。” “噗。”楚亦锋又喷水又喷茶叶,他听开心了,边擦嘴边道:“媳妇,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我约了大鹏他们明天起看球赛。你放心,我不给他们招家来给娘添麻烦。我们去会所看去。” “什么球赛?” “足球。” “啊。” 楚亦锋赶紧追加句保证:“你放心,我带俩孩子块钱,我看球不耽误看孩子,他们困了那有睡觉地儿。” “那当然。你个待业的还敢不看孩子?明天啊,啧。”毕月摸着下巴想了想道:“真是。怎么没有大号电视呢,要不然是不是能扯院子里放球赛,大家伙边吃边喝边喊口号,实在爽歪歪。嗳?带我个呗?” 楚亦锋翘大拇指:“要不说咱俩是两口子呢。你瞧瞧涛哥他媳妇,比你差远了。以前我们去,都不给我们好脸儿,嫌我们祸害屋子。”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那年新装修的房子,你们给人沙烫个窟窿。” “呵呵,这你都知道啊?消息挺灵通啊。” “那你看。” 毕月心话了,主要她也想看足球比赛。 毕竟咱中国足球可是第次通过预选赛进军本届奥运会,现在的中国队也绝对是亚洲流。 她要是错过这届,怕是没机会再看风姿了。 要知道中国足球在之后的几十年,它可没因为改革春风吹满地有丝进步,倒是越踢越完蛋。 月满西楼会所。 “踢、踢,给爷踢!” “度快,要快快快。” 小龙人拿着毛巾递给刘大鹏,大鹏叔叔毫不客气接过,连个谢谢都没有,直接搭脑袋上擦汗,又忽然暴呵站起大喊:“传,传,你特妈的,上啊!” 小龙人笑的没心没肺仰头看几个疯癫的大人。 左涛又指使小龙人:“好儿子,去,把那瓶起子,对,就你刚才玩的那个,别藏了啊,来来,给我拿过来。” 楚亦锋怀里抱着小溪,小溪啃完了肉丸,扭头:“爸爸?” “嗳!嗳?怎么丢了呢,快、快点儿回防!”楚亦锋看的全神贯注。 “爸爸?” 中国队球门正让人射球呢,楚亦锋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管女儿爸不爸爸的,把小拇指直接塞闺女嘴里。 小溪含了两秒……“呸呸。”孩子嫌弃地吐口水。 毕月进屋就看到了这幕,先给她儿子擦把脸,扯过教育道:“看见没有?长大不好好学习就得伺候局儿。” 大伙都被逗笑了,刘立伟却脸不甘指着电视:“嫂子,还零比零呢!” 毕月心话:这就不错不错的了,她以为回来晚看不到零比零了呢。 你们还想咋的啊?十年代比后世看中国足球要幸福得多,知足吧。 第六八零章 四章连发 有天晚上,夫妻完事儿过后,毕月头湿漉漉的坐在床上,忽然问浴室里的楚亦锋:“嗳?军辉升职了没有?” 脑袋顶堆泡沫的爷们,睁只眼闭只眼地撇撇嘴,脸小气吧啦的样儿。 不过回话倒是听不出闹心: “升了。但论军功能力,不,就是排资论辈,老6,我跟你说过的那个6擎苍要更够格!” “他是不是因为没成家啊?重要岗位后方不稳定,组织指定是有所考虑的。我告诉你楚亦锋,是我拯救你的,你要感谢……” “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毕月同志给了我当上校的勇气。” 毕月被逗笑了:“你就贫吧。嗳不对啊?军辉他也没结婚,好啊楚亦锋,你就忽悠我吧,看来不是稳不稳定的事儿。” “怎么不是?”楚亦锋快洗,身水珠大大咧咧围条浴巾走了出来。边擦头边说道:“后方不定包括媳妇,不还有爹吗?他爹稳定,老6能比嘛。就是我也没有可比性。 咱爸啊,你看他那甩手掌柜的样儿,打小不管我学习,长大了我只要不坑蒙拐骗,他连问都不问。 哥们我纯自由生长。要不然我能对咱闺女儿子这么上心?我可得当个好爸爸。” “起开。”毕月嫌弃老被摸头:“咱爸备不住管了,就是没告诉你。再说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挑这理。你再看看我?看看大成?我们自个儿挣生活费,还得挣爹娘那份呢。” 楚亦锋眼里都是笑意:“小可怜儿。”随后又唉了声:“我就是说这个事儿,老6确实可惜了。我们这种家庭,是不能否定政治资源这块的。其实任何职业也都不存在绝对公平。” “切。”毕月心话了,人军辉还上前线了呢,你、括弧:没上场就掉泥坑子里了。谁不知道谁啊? “怎么听你都像是说军辉不够格。” 楚亦锋赶紧举双手投降状:“没。我可没那意思。他被分到下面团去了,离开特种大队。具体职务嘛,我没打听。不过他抓训练还是干政委啊,哼,那人倒挺会摆弄人心的,都能干好。我只是说老6白瞎了,跟乔延那种还不样,懂吗?” 毕月懒得再议论这事儿。她怕这人犯病,会儿再小气吧啦琢磨多了折磨她,那这宿不用睡了。 想起睡觉这事儿,毕月边铺被子,边也控制不住吐槽道:“你就是臭讲究,事儿多。就在娘那面睡呗,你说天天晚上折腾回来,搞的、搞的我们很被动嘛。是不是太明显了?你怎么想的?” 楚亦锋坏笑道:“我这不是想你想的。就你们家那小院儿,就你爹天天跟打更似的半夜还咳嗽呢,咱能放得开吗?” 头天两口子还说6擎苍什么什么的呢,第二天毕月在下班时就接到了楚亦锋语气有些激动的电话:“媳妇,我战友来京都了,你晚上没事儿露个面儿,我在会所呢。” “谁啊?老6和大牛。这都我好哥们……” “行了你甭废话了,我这就过去。” “好嘞!” 毕月挂了电话低头瞅了眼自个儿,这身西服,是不是太那个了? 所以等毕月推开包房门时,她是包包头,圆领薄毛衣,浅蓝色喇叭牛仔裤,小白鞋,背了个单肩灰皮包。要依她的意思,她该配条铅笔裤,但这时代太流行喇叭裤了,得随俗才能叫时髦。 王大牛正对门口,小伙子黝黑的皮肤,惊愕的和毕月对视。 楚亦锋回眸看到毕月进来了,热情介绍道:“来,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媳妇毕月。媳妇,那是乔延你熟,那个就是我跟你常提的老6,6擎苍,这个大牛。我每回带吃的都是给他。” 毕月要握手,但6擎苍站起直接就是个军礼,似乎像不能跟女同志握手似的。而王大牛呢,他倒是想握,但隔桌子够不到,激灵的小伙干脆立正站好也是个军礼:“嫂子,久仰大名,你好!” 等毕月坐下了,王大牛还大大咧咧道:“刚才我都没敢认嫂子,以为走错屋的呢。营长,嫂子跟报纸不样,像个学生。”又摆手强调:“还不是大学那种。” 毕月好开心啊。她都生俩了,还高中生呢。你都说这小孩儿楚亦锋宁可动关系也要给带走,看着大大咧咧,或许属他情商高呢,脸真诚,至少放身边高兴,他不藏着掖着。 6擎苍虽然没说啥,但他抿抿唇心话:亦锋他媳妇这是多大啊?怎么看都像十,还那么……唉,亦锋这运气没谁了。 刚开始毕月只是小口抿红酒陪着、看着他们杯接杯的啤酒,听他们讲这次人事变动。 后来随着那四个军人喝的气氛越来越好,她也放量往热络多喝了。还听到楚亦锋扒瞎说这会所也是她开的。 王大牛连喝四瓶后,憋肚子里的问题终于敢打听了:“嫂子,苏国那面儿什么情况啊?我、我不问怎么运回飞机的,我懂那都是商业秘密,我就是好奇人民是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毕月失笑道:“运回飞机的过程很繁琐、很枯燥,各个部门和上百个工厂共同配合的结果,不是我个人能搞定的,那么大的家伙,对不对?我几句话也说不清。倒谈不上是机密。至于苏国人民水深火热啊?” 楚亦锋给毕月倒酒,鼓励捧场劝:“给我们说说,详细点儿唠。我们这都出不了国的。” 毕月想了想该怎么形容: “先说住房吧,苏国很奇怪的,房子恨不得盖样的。 你在这个城市看到了个建筑物,等你到另个城市瞧,会有种错觉好像还在同个小镇。 高楼很多,看起来很富。 生活方面,社会保障不错。他们那的小孩子上学是不花钱的,免费午餐,免费书本,入校就有免费医疗和保险,免费校车,免费……” 王大牛再次瞪大眼睛:“车接送?” 毕月点头: “大牛,车这东西在咱国家是稀罕物,人家国家不缺那个。我跟他们那、像京都交通局长这么个职位的领导聊天,据他说:光莫斯科就有十万辆的小汽车。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长。 还有,比如咱们买钢琴电视安装电话费劲,苏国那差不多点儿的人家都有。 他们那的人穿的也好,女的烫头各式裙子,男的西装革履抽雪茄,弄那模样看起来特别时髦。” 毕月心里话,打扮的程度像咱国家九十年代中后期。 尤其学生服。啧,咱国家这学生校服,别说现在了,就是后世跨世纪了还那样呢。 四个军人听不解了,包括楚亦锋。人的心理也是不喜欢别国比咱国家强,不想承认:“媳妇,听你这意思,他们欣欣向荣啊。不对啊,你老头衫卖给谁的?你明明出口服装了?” 毕月笑了:“我现在就说说那地儿的不好。” 乔延马上鼓掌:“欢迎。” “看起来富有。像汽车这种跟他们国家坦克飞机似的,人家就心意生产这个,咱就不提了,没有可比性。 就说穿吧,我去那时候是冬天,很多女人穿裘皮,可你真仔细研究下,没几件是真的。里面是啥毛都不定。 老头衫是他们眼光也是需要,确实轻工产品很匮乏。皮夹克,咱国家倒过去的都掉色,质量有问题啊,那他们也省吃俭用讲派头穿上。 我认为他们的真实生活年到头没几件衣服。贫富差距眼能看出来的。 衣食住行,衣食这两样根本,什么都缺。 排队买面包,面部跟咱粮食似的。得排队买各种吃的,吃的很差,因为柜台没有卖的。水果那就更是了,见到卖水果的相当于市长亲自跟你握手那么激动。” “哈哈,我就说嘛!” 毕月望着情绪外漏的几个人,心想离解体不远了,继续笑呵呵道:“而且他们那的经济绝对会出问题。其实现在应该很明显了,各种问题都是经济形势决定的。 我亲眼见过吊车还运行呢,工人就让货物吊着,不关机器,他就去喝下午茶或者回家睡觉了,至于什么时候能返回上班,很多人的状态都是能拖就拖。跟咱国家完全不样。 就这,所有的人还都去修铁路、造飞机、研究大炮,反正就那些吧,没有人注重农业生产啊生活类方面。 就像两个家庭:个家庭挣钱讲吃讲穿讲玩乐,享受那就没存款,有什么急事儿掏不出钱。 另个家庭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常年攒钱就为买房子,恨不得从嘴里省,代价是身体健康。 这两种,哪种时间久了都足够让人心理崩溃。 而苏国,我认为就是第二个家庭。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嗯,制造业和军事上。” 6擎苍出沙哑的声音说话了,他嗓音就那样:“弟妹,你说的对,那是个疯狂的战斗民族。” “我还见到坦克了。” 毕月现大家都瞅她,副她好能耐似相信她混进部队了似的,她抿口酒润润嗓子赶紧解释:“在那并不奇怪。淘汰下来的啊,就扔那。我是不懂这些,还有工程车,但我看淘汰的也挺好。” 楚亦锋又开始数字论战了,就没有他不懂的,毕月特佩服她爷们这点。 低沉的男声说道:“年那面儿军演咱都知道吧。那真是人海炮海飞机海坦克海导弹海。苏国就这几年从顶峰下滑了,战斗民族在当时确实名不虚传。 我记得前几年我表哥第次回国,我在他带过来的个权威杂志看到的,当时美国怀疑苏国五万多主战坦克,装甲战斗车几万辆,火炮、地对地导弹射架,你们说得多少呢? 前些年,苏国光6军不得二百万啊?” 乔延端起杯就干掉,抹了把嘴嚷嚷道:“那战斗民族是真疯啊!” 毕月歪头笑看楚亦锋:“那我忘了是听谁说的了。说是苏国当年的军事实力,到了种军演后让西欧国家抖抖的程度。之前让美军撤驻军,这面军演,他们不停申请让多派去点儿,是吗?” “或许吧。” “还有种说法,苏军能礼拜早上占领慕尼黑,礼拜三巴黎,礼拜六占领雅典和马德里,不等美国盟军从大洋彼岸赶来,红旗插在英吉利海峡,欧洲沦陷。有这么恐怖吗?要是真能到这种程度的话,苏国现在这样,真的挺……” 毕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倒是6擎苍不那么看好,他和楚亦锋探讨道:“我倒觉得不至于。最鼎盛的时候看起来吓人,欧洲能不能是被吓着了?” 楚亦锋点头,他说话前还赞赏的看了眼毕月。他现他小媳妇甭管哪方面都能跟大家伙唠起来,行啊,小妞。 这才说: “最牛的时候应该琢磨过吧,那国家野心挺大。我觉得他们定琢磨过怎么利用时间差,趁着美国不能及时赶到,把美国的小弟们干掉。 呵呵,那时候啊,美国大哥估计也得天天琢磨怎么把小弟们保护好、别被不知不觉吞了。倒是挺提防的。 真动起手来,我觉得苏属于自卫有余型,你看看他们国家那民众生活,穷兵黔武上了,支撑不住那么大的野心。” 从这开始,四个大男人聊军事,聊武器,反正全是类似这种探讨民族和大爱上的事儿。 毕月倒满愿意听的。 最后都要散席杯中酒了,她才搞懂,合着6擎苍之所以来京都,是来学习的,那学习完下拨升职就不远了啊。确实值得庆祝。 至于王大牛,她得回家问问是不是楚亦锋真给办走了?看来舍不得这小弟,跟美国似的,得护住了。 毕月还收到礼物了。6擎苍送的是他们当地产的海鲜和水果,两兜子东西,说是给老人的。 王大牛是拿出两双儿童鞋,毕月看就感动了,这可是针线缝的,小老虎图案,小猫头图案,这得多费时费力:“定要替我谢谢婶子。大牛啊,也谢谢你。” 王大牛这时候不好意思了:“嫂子,您可别客气。我娘说别嫌弃就好。” “怎么会?这种老手艺在京都根本找不到,我特别喜欢。” 小两口又送他们去了招待所,这才回家。 到了毕家门口,楚亦锋忽然搂紧毕月的脖子,说话直喷酒气:“咱俩溜溜弯啊?就家跟前儿那公园转转?。” “行啊。” 俩人脸皮都厚,再都喝了点儿酒,大大方方的手拉手压马路逛公园。 楚亦锋夸赞道:“媳妇,真给哥涨面儿。” 毕月逗他:“这就涨面儿啦?我还没露富呢。” “你啊,就这知识面,待人接物那真诚劲儿,我就很满意啦。甭露富,太刺激人。” “走南闯北的,我还不得两样技能?” “噢?哪两样练得如火纯青?说说看。” “撒谎不脸红外加瞎白话呗。” “哈哈。” 昏黄的路灯下,夫妻俩亦步亦趋的背影看起来亲密无间,他们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笑声快成噪音了,惊扰了不少偷偷摸摸的小情侣…… 这次楚亦锋回家,比起以往几次的忙乱,这次真的像休假。就是还没阻挡他心情有些差。 “嗳?吗的!” “亦锋啊,你控制点儿。”刘雅芳在院子里扯脖喊道:“这俩小东西学话那才快呢,别骂人。” “知道了妈。” 结果过会儿,连毕铁刚加狗蛋儿都骂人了。 毕铁刚骂:“派去的都是啥玩应?上届十五块金牌,你瞅瞅这届,哎呦我天啊,真是完犊子!” 狗蛋儿用气息骂了句,然后抱怨道:“早知道我都不看了,气死了,耽误我写作业。” 刘雅芳烦透了,她也埋怨中国队不争气,出去买菜都能看见有可多人拉横幅“中国再创辉煌”,结果天比天瘪泡。 “痛快写作业去。瞅瞅你们个个的。你们行你们上,可别骂了。” 毕月推门进屋,手扯个娃:“怎么样?今天谁啊?” 狗蛋儿:“体操王子,我呸!姐,他下环脚居然能挂在环上。” 楚亦锋脸严肃:“这是严重失误。估计派个普通训练的都不能这样。真是前所未有丢人。” 毕铁刚也脸憋气:“跳马站不稳,鞍马做那动作,那叫啥?”扒拉把姑爷。 “做托马斯全旋掉下来的。” “对,就那个,你看看吧,掉下来了。前面个个都不行,到现在才拿几块金牌啊?就指李宁呢,完蛋玩应。行了,我再也不看了。” 毕月看着气哼哼背手出屋的毕铁刚,瞅瞅给她爹气的:“哎呦,你们看个比赛还生气。挥失常呗。再说那天女乒单打不挺好?金银铜都咱的,三面五星红旗起升,咱小溪都会唱起来。” 楚亦锋耿耿于怀,唠李宁呢,他又扯中国足球上了:“还有足球,咱次踢进奥运会。我?哼,简直了。零比三,零比二,零比零,零是咱。” 毕月特想这么安慰:到我穿越前,咱中国足球也没再踢进来,这也是唯次好吗?你看的是直播知足吧?我们转播都得看这届。 她正酝酿语言呢,电话响了,没想到是公公的电话:“嗯,让小锋过来接我,请我吃饭。”说完就挂掉。 毕月愣愣的瞅着话筒,下瞬眼睛锃亮:“快点儿你别这球那球了,赶紧接爸去,你工作定下来了,指定挺好,爸让你请吃饭。” 这天晚上,楚亦锋很晚才到家,不是陪老子喝酒吃饭耽误的,倒是竟停训了,耽误是因为和6擎苍散步。 比起夫妻间散步的亲密无间,兄弟间聊的更掏心。 他的好兄弟老6拍着他的肩膀道: “那地儿是个特殊的存在,笨琢磨吧,前两年百万裁军啊,往下裁那么多人的时候能成立三界训练基地。 可见比特种大队还特殊,那地位是有多核心。 亦锋,我能够想象以后我们差的不是步两步了。” “怎么会?老6我……” “你听我说。你应得的,我点儿也不觉得心理有落差。 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小子没啥,傲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少将之子? 我信自己敢拼就不会比你差。 后来咱们哥们之间熟了,又听雷大队跟我说的那些,我才知道兄弟你有傲的资本。 国防大学军事学硕士学位,前些年你还系统学习战略学、外国军事思想、现代科技展史,是吧?据说十多门课程? 军辉跟我也提过,他说你是我军作战部队咱们这个级别中,学历最牛的。 我这次来京都是培训学习,看见书本我就脑仁疼。可见,你的身上有很多不是玩命靠军功的实力,我甘拜下风。这,”6擎苍指着脑仁强调道:“你这里比我们谁都强。现在什么年代了?不是敢拼的事儿了,你的知识就是武器。更何况你还敢玩命儿,响当当的汉子啊兄弟,恭喜你!” 楚亦锋哑然失笑,对着6擎苍的胸口也给了两拳。 …… 毕月之前还埋怨怎么说走就走,不如不见爸了,结果听楚亦锋具体说,她傻了,停下给收拾衣服的动作:“叫啥名?” “媳妇,叫三界训练基地。我估计啊,成立的时候就是学美军。美军在加州南部沙漠修建个训练基地,配备模拟敌军部队。后来他们在交流会上说,真实战场能大胜就是因为全模拟过了。这不嘛,咱六年弄的,现在也还没怎么着呢。瞧你那迷糊样儿?也是,你指定没听说过这地方,注意保密哈。” 毕月卡巴卡巴眼睛。她凭啥没听说过啊?她记忆要是没出错,后世演的连续剧da师不就在三界拍摄? 以至于她说露馅了:“你不归南京军区吗?你也不在南京……” “嗳你怎么知道的?” “啊?啊。嗯,咳咳。”毕月清了清嗓子,脸色微红:“都训练基地了,还分敌军我军的,就这配备规模,南京搁的下吗?我、我?你不会真不在南京吧?我瞎猜的。” “小丫头片子,还挺会分析。”楚亦锋脱光膀子准备洗澡,将手里衬衣扔毕月脑袋上。 “讨厌。” 他呵呵笑道:“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 毕月疯了:“哎呀哎呀,不听你念经。你什么呀就背古文,显你有文化呢,就说滁州得了呗!” 楚亦锋进去洗澡了,还耀武扬威道:“你等我两年不回来的,念经你都听不到,让你想死我。” 毕月打开衣柜,拿出沓子百元大钞,这可是嘎嘎新的,前几个才出的,塞楚亦锋包里给他当零花钱,嘴硬道:“我有至尊法宝两大守护神,两年?哼,你别想孩子想哭喽。” 就这样,奥运会结束了,楚亦锋也走了,他闺女儿子极其不适应爸爸又不见了,哭哭咧咧问姥姥:“爸爸去哪了?” 可孩儿他妈毕月,这回可真没有丝感伤。心大的她居然乐呵呵送完丈夫,跑都机场去见别的男人去了。 机场里好多球迷堵在那骂中国队,全是人啊。 毕月都纳闷这些人是咋来的呢?难怪有那么多自行车,这是有多疯狂? 她凭借为数不多的记者嗅觉,东拐西拐,手里拿着两个新本子,路做贼般的翻找,还别说真猜准了。 体操王子不敢露面啊,他捂的很严实正悄悄走条偏僻的通道,只要几个三四个人陪同,两三家记者采访,结果脆生生的女声喊道:“李宁,加油!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王子!” 体操王子整个人瞬间凌乱了。 毕月掩唇,这回声小了:“我懂我懂,我小点儿声。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这漂亮的小姑娘…… “给我闺女儿子写加油就行,长大了给他们看。” “啊?” “大家都太希望中国队提气了,所以才会这样。 可我相信,不,我确定我们国家有天不需要用奥运会来证明什么。 我们的实力,我们经济富强,我们会变的很宽容。 得没得金牌也会给掌声、欢迎、期待,高喊运动员的名字让你们加油。” “你叫什么?” “啊?我叫什么不重要。你帮我写楚沅溪要像奥运健儿样锐意进取。楚栖梧要像奥运健儿样越自我。定要写你名字噢。” 王子…… 也不知楚亦锋知道这幕会是什么心情,就是算毕铁刚,他要知道他闺女追星,追的正是他埋怨的“完蛋玩应”会是什么心情。 几天后,楚亦锋到达滁州顺利就职,职位是本应该由大校担任的蓝军劲旅旅长,手下三千人。 而毕月在追星完后,哄了两天孩子,她就陷入疯狂的忙碌工作状态。 疯狂二字,是毕成评价的,他姐这是因为啥啊?要求整个儿月亮湾所有外地工程必须进入正轨,负责人分区负责制,各种会议轮番轰炸。 在家带孩子的刘雅芳忽然也忙了,毕家小院儿老两口经常吵架,楚老太太都快听麻木了。比如:“毕铁刚我现你,你有没有正溜?你帮我瞅眼孩子,别老出门瞎溜达,我这要出去买东西呢!” “哎呀你这败家娘们,听风就是雨,你买那老些火柴干啥?钱大风刮来的啊,啥东西都恨不得袋子袋子的。” “你懂个屁!就咱胡同口那老徐,昨个儿买二百斤盐,我让他匀给我点儿,你瞅他那小气吧啦的样儿。今儿我自己去。别人家都是老爷们去抢东西,我指望不上你,你就别拖我后腿。现在不是怕花钱,是怕断了可怎么整?外面人脑袋快要挤成狗脑袋那么抢。” 楚老太太心慌:“这是咋的了?还好咱家有粮。” “就怕没别的。”刘雅芳走了,都得以为她得抢上午才能回来,结果这人就离开半小时,进院儿副腿软的样子,屁股干脆坐地上了,像是想哭找不着调的表情:“快,快给大妮儿打电话。” 毕铁刚被吓跳,先跑屋给老妻拿心脏药,不停问咋的啦? “她爹,呜呜。”刘雅芳含着药拍大腿道:“他们都说、都说……” 楚老太太跺了跺拐杖:“说啥了你要急死我了!” “说银行没钱了,我都看见他们把柜台推倒了。大妮儿那老些钱……” 毕铁刚脸色铁青赶紧跑屋打电话,毕月点儿没含糊,她猜就知道家里人都趴电话跟前儿听着呢,大声道:“那是瞎传的,闹事儿。银行怎么会没钱?不能及时支付是其他原因。 我这不存在那事儿,放心,钱不会少分。而且我利息很多很多。 爹,让我娘不要凑热闹抢购。咱家什么都不缺,争抢受伤怎么办。这是有人带动买东西为保值。过段日子就正常了。”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挂了电话,毕月知道这是“价格闯关”的风波。 四海集团,楚亦清跟她奶奶样,心慌的不行。 她罐头厂食品厂啊,等等吧,价格上调照样卖,没用多久就全都被批没了。 电话响了,楚亦清接起: “嗯,是我,什么?服装厂那些残次品也被清空了?”她有点儿懵的小声道:“好,我知道了。” 穿件白黑格毛衣的楚亦清,摸着下巴站起身,脑门官司的模样。她赚钱是赚钱了,可这钱赚的? “喂,毕月,咱俩喝咖啡去啊?” “没空,挂了。” 毕月双手搓了搓脸,她必须让所有项目上马,明年几个省会城市同时施工,她盖她的大酒店,外面爱怎么着怎么着。过了年,她就带着俩宝去滁州找老公,跟那生活半年。 毕成脸疲惫拿着文件进屋让毕月签字。 毕月签完忽然抬眼问道:“你跟你那些大学同学还有联系吗?我是说你们那届上研究生的同学?” “有啊。不过我哪有时间总见面。打电话有事儿说事儿呗。” “噢。” “怎么了姐?” “没事儿,你出去吧。” “对了姐,青年报想采访咱们关于老城……” “别说了,不接受青年报采访。” 周后,月亮湾在南京中心地段买了块地皮,那地皮上住满了人家,也就是说要面临繁琐的拆迁工作,又拆又盖最少整年,而负责人正是毕成,毕月觉得她大弟太年轻,跟狗蛋儿的小还是两码事儿。 小弟岁数小,啥啥不懂也不会瞎搀和。就怕瓶半瓶晃荡的毕成,所以她打算带着起去南京。 第六八一章 毕大妮儿VS梁笑妞(五千大章) 毕月抬腕看了眼手表,对着大哥大道: “我到了,在你们教学楼门口。 com别的啊,我证件都压看大门那呢。我就不进去了吧?你出来。” 电话里传来十分欢快的女声。 五分钟后,楼某个办公室的窗口站了好几个人。 股冷风蹿了进来,车门开了,毕月回眸好笑道:“你这就有面子啦?” 梁笑笑穿着红色大衣,抱着黑色皮包上车,还夸张地大声道:“毕月,这车没以前那灰轿子好,我这小短腿不好爬着呢。” “行了啊,别演了。” 梁笑笑嘿嘿乐了,扬了扬下巴:“开路。” 等俩人开出学校取回证件后,梁笑笑才叹道:“唉,我是混的有多差。月月,我看起来是不是太普通了?连跟你当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吗?” “怎么了?谁说什么啦?受气我找人给你换个地儿。” “那倒不至于。就是我都说了,我是你最好的姐妹儿。我看起来像撒谎的人吗?他们不信。 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明明是师大毕业的,最起码我们有百分之五十当好朋友的可能性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不信拉倒,我也不置气。她们居然还狗眼看人低。 我们办公室有个嫉妒心特强的背后讲究我,说我什么什么拿你说事儿,为的是吸引大家伙注意,说我吹牛。” “我当多大个事儿。刚才我错了,就该给您啊,开车门。等着,过几天我来给你送顿饭。想吃什么啊?” 梁笑笑脸心花怒放还想端着谦虚:“别啊,别送饭。你这大忙人能陪咱吃顿饭就不错了。” 毕月摇了摇头: “少来。我再忙,我不照样随传随到。嗳?话说回来,你赶紧跟我小叔结婚啊。 你那婚礼招呼大家都去,我是不是你好朋友倒不重要,也添不了多少面儿,主要是让你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同事们,都瞧瞧你的经济实力。 甭把咱梁老师当普通上班族,是不是?” 女孩儿登时脸红,那小表情、那羞涩劲儿,看的毕月啧啧出声:“这没结婚的就是不样哈,还懂个害臊。 你说我,明明跟你样大。 现在就是衣服坏了露块肉,照样脸儿不红不白的,盖上不就完了。 自从生了娃,又奶孩子又怎么着的,我也不知是啥时候开始的,害臊这种情绪啊,离咱越来越远。 我是真心羡慕你那纯纯的小表情、小身材。” “你这不瘦了吗?我瞧着比原来木棍强多了。” “你才木棍,我原来那叫骨感美。现在完了,外表看着是不错,脱衣服你再看看我肚皮,跟老树皮似的。” “切,哪那么夸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家那俩宝忒可爱。要我说,别说肚皮了,肚子大几圈儿也值。” “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对了,我警告你,少给他们买东西。我娘说你总是大包小包往我家倒动。有的都买重了。 你个月挣的那点儿工资又得贴补梁浩宇,又得孝敬你爸,再给那俩小东西搭点儿,难怪没换大衣。 不行,我得说说小叔,干嘛呢?毕老板的准未婚妻那得有派儿。” “什么派儿,我就知道毕铁林欠你百六十万。” “你记那么清干嘛?又不用你还。我小叔现在净资产得个三四百万,不够你花吗?你甭和我说在省钱过日子,我不信小叔没给你存折。” “给了给了。他可有毛病了,还要给我买台车呢。你说我个小老师,怎么好意思那样?不是我挣的我也没底气不是,还有……” “秀,又秀,见面就秀恩爱。笑笑啊,你就刺激我这种不是正路子结婚的吧。 想当年我搞对象,没逛过公园没买过朵花,竟在医院来回溜达了。 不是楚亦锋住院就是我住院,你说我们那运气,真是没谁了。送的礼物都是大骨头汤。” “哈哈。谁让你未婚先孕了。” “是啊。老天爷要是再给我重来次的机会,我定富成这样之后再找对象,咱也用眼皮夹人扒拉着挑。” 红色吉普汇入车水马龙,也同时传出梁笑笑取笑毕月的笑声:“别的啊。那能跟你们这种患难感情样嘛。 你和楚亦锋那阵儿,那、差点儿没给天捅个窟窿。 他去学校给我拎出来,我现在都记得老师瞅我那眼神。 他端个白纱布的胳膊,要不就是瘸腿的形象。还有上课他找你去,瞧你们俩那黏糊样儿。” 随着梁笑笑这番话,毕月眼中的笑意似快要溢出来般:“我们家楚上校还勾搭我去骑马呢,说要跟我策马奔腾看滁州美景。” “马?他那地儿有?” “听他胡扯,我俩嘚架的撑死双双骑毛驴。” “哈哈,你俩真逗。” 东来顺里,两个小女人无肉不欢,桌子上还摆瓶茅台,俩人都喝的小脸粉扑扑的了。 先聊的自然是结婚。 “你小叔说明年夏天,他冬天出煤量大,忙啊。” “夏天啊。”毕月想,夏天那阵乱啊,别再京都城戒严,而且她不在。 “本来想今年冬天来着,我爸舍不得我,我外婆也说我太小,刚工作没多久。正研究呢,结果我家还没吐话呢,毕铁林可真行,他缩了。说是跟电力又重新签合同了。你说他难那阵儿,属那电力不是人。怎么还能跟他们合作呢。” “笑笑,生意人哪有永远的仇家,倒是有永远的利益。我对那电力也很不满,那时候求他们磨破嘴皮子。可挣钱的事儿为什么不?很多时候,利益驱使身不由己。” “也是。反正婚礼就推到明年了。” “那就秋天之后吧,我夏天不在,毕成也不在。我安排他去南京。” “啊?” 毕月不想细说,吃了两口肉抿了口白酒,辣的她夸张叫道:“爽!” “快喝口茶水。咱俩喝点儿啤的得了,你非得开白酒。” “嗳?梁浩宇那面儿什么样?” 梁笑笑马上打开话匣子: “你知道吗?前阵儿丁丽又结婚了。 她可不要脸了,去年她现我总去看浩宇,备不住想跟我爸和好呗,她居然去堵我。 后来是浩宇跟她急了,说她再去我就不去了什么的。 我不去对她有什么好处? 浩宇的书本书包,出什么我给买什么,还都是从京都带过去。学杂费校服钱都是我出。 她可能也是想明白了,怕得罪我呗。 不过我是真对她无语,你说她怎么想的?我爸又没病,这辈子不找也不会要她。换般人怎么还敢想?” “你不说她又找了吗?找个什么样的?那丁丽长的确实行,估计好出手。得说男人那种动物肤浅,爱看脸。” “这不是嘛,我爸这没希望了,她就开始塌下心找对象了。 那女人我现在想想是真佩服。 跟我爸离了厂子里都传那些破事儿,她干不下去了回她们县里,你还别说,又弄出纳工作。 这回工作可没人帮她啊,是不是工作还不错? 这回更能耐了。有个还不错的工作,长的也行,谁知道怎么勾搭的,嫁的是在他们村开小砖厂的小老板。那男的带了个女儿,十五六了,她带浩宇。” 毕月听的频频点头:“先是你爸。你爸那中层干部,当年你家那条件。现在又砖厂小老板。就是换成你我,咱俩就是研究生或许都没那丁丽扑腾的欢。我们要敢于承认吶,这女人要是不正经路子是宽。” 梁笑笑呲牙咧嘴也呷口白酒: “反正跟我们家没关系了。 就是浩宇,他可怜。 那丁丽让浩宇改口叫爸什么的,浩宇没干被她打了两顿。打的青块紫块的。 你说那女人?那是她亲生的,嫁百家就这个亲儿子,她是不是缺心眼?为了讨好卖砖的打自己家孩子? 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浩宇也犟,我给他零花钱让他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那孩子跑到山头蹲半宿,差点儿不声不响离家出走。后来他姥姥给他找回来的。 就这些事儿,也是他姥姥告诉我的。” 毕月惊讶:“你居然跟丁丽她爸妈还有联系?你怎么想的啊?” “我能怎么想,我不是房主吗?没有浩宇,早给他们撵出去了。 气坏我了。他姥姥是想让我劝劝浩宇跟丁丽走,块去过日子,我直接放话,那我房子收回。 就这么的,现在丁丽嫁那家住去了,浩宇跟他姥姥姥爷起呢。 反正学习也不用他们管,吃穿用我也不差他个。 月月,浩宇是真长大了,我有次去看他赶上我过生日,他居然记得,自个儿给我煮的鸡蛋放书包里,掏出来还温热呢。我……甭提了。 那小手捡柴火干活都糙了,现在还会早起给自己做饭。好像下子就长大了。 其实我有时候都想过,如果丁丽当初对我不那么狠,如果她嫁我家哪怕过后跟我爸坦白,她像个人似的厚道些,别这事儿那事儿的,不愧得慌吗?或许不是这样的结果。” “都过去的事儿了。你想的太简单,这是处出感情了。其实她要不是大姑娘,你爸根本不能娶,没后来这些事儿。怎么说呢?你现在像是资助手拉手的小朋友似的,但愿那孩子有良心。” 梁笑笑长呼口气,透过火锅的热气微眯着眼睛看毕月道:“我倒没求别的,就是这小孩儿我认识回,他管我叫姐姐。我就有种直觉,如果不管他,他定长歪。其实浩宇挺执拗的。等他长大了,哪怕上大学能利用寒暑假挣钱了,心理足够坚强,我就不管他了。” “你爸知道吗?” “知道,我差不多个月会去趟,买挺多东西,又不是看不着。他只是不问,从没问过浩宇个字。不过房子都没收回,或许跟我想的样,睁只眼闭只眼呗。 而浩宇呢,是见到我就问我爸怎么样,次次不落,认准了这辈子就这个爸了。” 毕月给梁笑笑夹筷子肉放碗里: “你呀,还是心太善。换我,我宁可去资助十个个不认识的。毕竟有丁丽在,她要是死了另说,这么帮梁浩宇,还不是你亲弟弟,夹个她麻烦。” “咱俩别老大说老二了。你是没碰到这事儿,碰到了你指不定什么样呢。” 毕月不置可否:“甭管明年夏天还是秋天结婚,怎么安排啊?你爸跟你块过?” “当然。到时候就得让毕铁林来回折腾了。不过我爷奶又撺掇我爸趁着年轻再找个丧偶的了,他说不找了。” “还是得找。你爸这个级别找什么样找不到。 我倒劝你,得让他有个伴儿啊。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 你再生孩子,咱们有很多时候是顾不上父母的。 你看看我。 我爹娘天天掐架,可人家俩人是真惦记对方,之前我还当真事儿劝架呢,后来现合着就我傻子当真,人家俩人是拌嘴。 有个头疼脑热的,儿女是不行的。” 梁笑笑端着小酒杯笑嘻嘻道:“月月你变了。” 毕月点头承认:“我变很多呢。搞对象的时候,我就看楚亦锋长的帅,还有本事有钱挺能耍帅,纠结他对我好不好,会不会玩浪漫,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怎么那么浮夸。你知道我现在看他什么吗?到时候你也跟我样了。” “什么啊?” “看他会不会做饭。真的,你别笑啊。吃饭事多大呢。 他要不会做饭,不能帮你干活,不能伸把手帮你带孩子,不能帮你解决老人生病啊,反正就是堆生活琐事,他要帮不了你这些,长的再帅你都恨不得甩了他,要他没用!” 梁笑笑脸不屑:“咱们才多大啊,你怎么跟?跟我外婆似的。我外婆就纠结毕铁林在山西回不来。说什么我结婚生孩子,就是自己住个大院子都会害怕。去看我那四合院,进院儿先上火,居然不是因为我嫁富人家高兴。” “他要不是我小叔,我还真得劝劝你。钱要多少是多?你外婆说的太对了。你真得跟我小叔探讨下。 要不然你去山西,在哪不是当老师?你要舍不得你爸,那也只能让你爸跟你起过,反正不能自己。 你看看我?我们家那位常年不招家,那是工作性质没办法了,回来他要是再表现不好,真的,你会很失望的。 他这表现不错了,我还经常心理不平衡呢。 尤其是俩孩子生病的时候,永远是我爹娘、我家毕成抱着俩宝去医院,这算什么事儿?” “所以你要去那找他?把公司这摊子扔下?” “对。今年过年回东北。我不是撒了几十万铺条路嘛,正好回去看看,那面总催我。明年工地再都开工了,我遥控指挥就行。我家小溪现在长记性了,她爸爸趁个大哥大总打电话,勾搭我闺女天天问我:爸爸呢?” “咱小闺女真逗。” “跟她姑姑样样的,现在就有点儿霸道了。” 梁笑笑正想问呢:“那你跟楚亦清现在关系怎么样?” 毕月摸下巴斟酌了下: “怎么说呢?我对她儿子很好。 他们家王昕童的手提琴是我给买的,有时候看到适合那孩子的衣服鞋玩具什么的,我也给买。我挺喜欢那小子的,憨厚,有个大哥哥样儿。 嗯,我资金刚到位那阵,她四海集团资金周转不开,我没趁机入股什么的,其实我要使使劲坏坏她,现在她楚亦清的公司最起码有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吧。 但我没有,我给她串了大笔钱,我婆婆很感谢我。 倒是楚亦清那不知道感恩的家伙,她除了不耀武扬威跟我装官二代了,她也没感谢我啊。” 毕月说着说着心里不平衡了。可不是咋的?楚亦清怎么当应该应分的了。 梁笑笑倒是听乐了:“你还想吞并人家是怎么的?” “我就是说这么个事儿。要是按照我以前的气话,我要是再小心眼点儿…… 唉,反正我冲楚上校也不能那样啊,那我俩就不能过了,本来那阵他就闹情绪。 至于他姐吧,就是以前我无论是不是富婆,从我跟她弟弟扯证,如果摸良心讲,事业刚起步那阵儿、包括小叔出事儿,她对我还行。 主要是对我家俩孩子太行了,我瞧着比对她儿子都好。 吓的我都想让俩孩子远离他们姑姑。楚亦清那性子多强势呢?再随我点儿基因,将来小龙人还好,小溪女孩儿不得上天啊? 听懂了吗?就搞的我对她儿子不错,她对我家孩子们不错。动不动就叫我喝茶,我懒得搭理她。不过他姐夫那人是真的挺好。” 梁笑笑早就听懂了:“就是毕富婆你现在心胸宽大了呗,你好像确实不再较真儿了。” “跟谁较真儿? 我娘吗?她给我带孩子累成那样,我咋那么不是人呢,舍不得气她。 她现在说啥是啥,正宗我们家老佛爷。 我婆婆他们更是了,我怀孕从港都买东西大包小包的,你看包括楚亦清,好的坏的都掺和在了起,说不清谁欠谁的,难得糊涂。 再说外面人都较不过来劲儿呢,没时间啊,有时候我都能忙忘了。” 梁笑笑连连点头:“就是心胸眼界和经历。你刚怀孕那阵儿,我都觉得你好像要出不来那个圈儿了,被几座大山压着。” “嗯嗯。你看我这不是解禁了嘛。被压在五指山下,天天想着棒打白骨精。结果被松绑了,现天底下妖精太多,打不过来也就放下了。” “哈哈哈,月月你比以前还逗。你说别人得多羡慕我,身价过亿的毕总跟我侃大山,还那么二。你说咱同学能不能有后悔的?当初要是跟你交好……” “咳,我倒是满期待你结婚的,到时候,笑笑,你把咱同学们都叫来。” “干嘛啊?显摆?” “我?”毕月跟梁笑笑大眼瞪小眼,忽然本正经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想解释?错,就为显摆。那种脱离人民群众,高高在上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天天端着累。” 两个女人的话题实在是太能扯,足足聊了三个多小时,喝的都有些多了。 梁笑笑拽着毕月的胳膊都喝哭了表白道:“和你当朋友真好。划拉来个毕铁林,咱俩还揍过同学,你还跟我起揍丁丽,咱俩那架打的,我这点儿人生色彩里都有你。你像个仗义的好哥们,不像女的。” 毕月也喝的迷迷糊糊:“有机会要是再能合起伙来揍谁顿该多好,那得多减压。” 梁笑笑打酒嗝:“天啊,那也太变态了。月月你是暴力狂。” “其实你也有颗暴力的心,要不然你不能和我起玩,别装。” 后来俩人也不知话题怎么拐的,变成了: “我那助理长的特帅。” “你给叫来啊,让我洗洗眼。看你小叔那种过日子的我都看腻了。” “是,特养眼。你等我给你叫。”毕月喝的得两手抱大哥大按号。 曹越开车,时不时笑看后座俩女酒鬼。 那俩女人点儿也不消停,看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毕总也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毫无知性。 毕总还要带后面那圆脸女孩,说什么要起去喝西贡的咖啡,去巴黎shopping,划威尼斯的小艇吃意大利的布丁,看希腊小岛听爱琴海涛声。 什么?还要追逐阿尔卑斯上的山鹰。 上天算了。 曹越失笑摇头。 跟个年轻女老板的身后,他就是控制不住欣赏嘛,足够澎湃激情。 第六八二章 回老家(三合一) 小溪围着刘雅芳的脚边似模似样的在收拾东西,刘雅芳还得倒出嘴哄:“好孩子,这个不能拿。 com” 小溪很执着,依旧递着娃娃,还跺下脚警告:“姥姥!” “跟你妈样样的,脾气这个大。不是说了吗?不能带那么多。” “为啥?” “哪那么多为啥。哎呦,小祖宗,姥姥都懵了。你瞅瞅,想拿啥又忘了吧?” 小溪仰着漂漂亮亮的小脸儿呲牙笑:“你傻(sa)啊?” 刘雅芳被气的跳脚。这孩子即黏人说话还气人,有时候真想抓过来揍顿。 小溪还看不出眉眼高低来,继续嬉皮笑脸口齿不清添了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你瞅瞅毕铁刚,不到两岁的小丫头片子还会顶嘴骂人了。你再气姥姥,给你送奶奶家去。” 小溪蹲地捡皮球,脸毫不在意。送就送呗,奶奶她也照样说sa,爱咋咋地。 小龙人那面儿也没闲着,比他姐姐强点儿不多,烦毕铁刚道:“嘎哈去?” “回老家。” 孩子没听懂,这不在姥家呢嘛:“嘎哈去?” “不是说了嘛,咱回老家,搁东北那头。还没回去过吧?全村男女老少等着咱小龙人回去视察呢。啊?听懂了没?” “啊。”小大人回复的很敷衍,萌萌哒蹦跳离开。 只看两个小娃刚消停会儿正对着大白墙作画呢,外面有车声响起,这俩小孩儿耳朵才好使呢,腾腾腾跑到门口。 每到这时,刘雅芳都不用回头,她问“小通讯兵们”就行:“谁回来啦?” “毕月。”俩孩子异口同声道。 “毕月是谁啊?” 这回孩子们回答不统: “大妮儿。” “妈妈。” 毕月带着冷风进屋,俩小娃马上脸殷勤的笑,小龙人接皮包,小溪拧着小身子高高兴兴给妈妈拿拖鞋,然后毕月再亲他们人口,领着俩娃进屋洗手。 刘雅芳都见怪不怪了,可她仍旧嫉妒,也天天依旧跟毕铁刚抱怨道:“瞅瞅,到真章还是跟妈亲。我啊,算是看好了,白伺候。气我个赛个,见到大妮儿就老老实实的。” …… 而楚家正在烦人添乱的是,瞪着铜铃大眼的楚鸿天。 他扯嗓门脸色通红喊道:“梁吟秋,你给我扔家了,我咋过年啊?” 梁吟秋不紧不慢的叠衣服,眼皮都没抬下慢声细语回道:“你本来也不在家过家。这么多年,部队不就是你的家吗?” “你?你说话怎么那么有劲儿。那能样吗?” “老楚,我哥好不容易回国过年,别闹了成吗?你喊的我脑仁疼。” “我这是闹吗?” 被定性为闹脾气的话,给楚鸿天气的满屋子绕圈圈,军装咧着怀儿,又转战客厅问楚老太太:“娘,人家亲家家回老家过年,你跟着去干啥?多给人家添麻烦啊。” 楚老太太嗦着橘子水,脸不解:“我平常也给他们添麻烦啊,不差那两天。不信你问问去?没我他们都不习惯。我现在跟毕家人样。” “不是。娘,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我也想回东北瞧瞧去。你不能给我送咱老家,很怕我浪费部队汽油,我借光坐车看看毕家老家还不行啊?你少管我!” “我不管您,那谁管我啊?大过年的,咱家弄大锁头,我去哪?” 楚老太太没耐心了:“我说大天儿,你是小龙人啊?还得搁个人管你。起开,影响我看电视。你要实在闲得慌,等俺们都走了,你去张家找楚慈蹭顿饺子去。” “你们?你们?唉!” 就这样,梁吟秋这回不管不顾非要陪她哥哥过年,而且还去南方祖宅,楚老太太跟着“毕家军”也走了。 …… 真是毕家军啊,队伍阵仗十分强大,三台车直奔东北行进。包括赵大山的二手夏利。 那夏利赵大山他媳妇戴寒菲都嫌弃,抱着她家金鑫坐在毕月的车里。 现在饭店毕月已经彻底撒手了,她四赵大山六。 方面是她没精力,方面也是她有,所以赵大山这回没磨叽,算是全面接手。 几年间,个饭店变俩、俩变仨,赵大山现在彻头彻尾成了小老板。 毕铁刚没事儿跟巡视似的,偶尔去帮着照看下饭店。但其实他在门心思等着闺女说的那个采摘园。 是,毕铁刚想种地,摸了半辈子的土坷垃,真不摸了,刘雅芳批评他贱皮子咋还能想得慌呢。 以至于家里不缺毕铁刚挣的那点儿钱的情况下,他只想归拢点儿园子。 虽然别的营生毕月也都跟他建议过,可他不敢兴趣。 话说回来。这路,由于带着下有仨小娃娃,上有十多岁老太太,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只要路过大点儿的城市,他们就下公路进市区住晚上。 毕成抱着小龙人笑道: “姐,就是小叔今年还在京都过年,没等咋地呢先跑梁家去了,要不然咱这可真是。 还别说,真像姐夫说的省亲。 你说我都联系咱政府了,刘强东他们能不能在公路上等着迎你呢。” “可别这样。我宁可见咱前姑夫都不想见他。拖家带口的,他再弄个摄像上咱电视台新闻可坏了。这都挺累的了,赶紧到家休息。那小金鑫都有点儿感冒了,那孩子没咱家这俩扛折腾,大过年生病就麻烦了。” 毕成亲了小龙人口:“冷不冷?” 小龙人带个白色兔毛帽子,被他妈妈恶趣味给打扮的,眼辨不出男孩女孩儿,还知道关心人呢,奶声奶气道:“大舅冷冷?” “大舅不冷。”毕成又笑道:“走吧,姐,开路。前姑夫能不能见到不定,咱姑和赵大爷他们指定接咱们呢,那都是急脾气。不过我就纳闷了,这都年了,咱姑也不知怎么想的,是养殖场不好卖啊,还是她不想来京都啊,这事她倒是磨叽。” 毕月也摇了摇头。她能做的不是帮人过人生,而是给她姑提供所有方便。你来,付娟学校,门市问题,前期投资的钱,甚至带来的人,甭管谁啊都能给安排,而唯独不能做的就是逼迫姑姑听她的。所以她没催,也不想催。 结果真如毕成所猜的那般,几十万投资砸下去,毕月还很有可能下次出手盖学校,当地政府怎么能不认真对待? 刘强东扎领带穿大衣时对他秘书是这么说的:“说白了这可是财神爷回来了,我们就是人民公仆。别说下雪了,下雹子也得去。你去问徐书记可以出了吗” “好的,县长。” 直奔老家的公路路口,停着两台吉普台电视台的面包车。 刘强东安排的很妥当,连毕金枝付娟外加赵大爷都在他们车里呢。 当毕月那台红色的切诺基跃入他们的眼帘,这面几台车赶紧打开双闪示意靠边停车。 毕月当即拍了下方向盘:“得。麻烦。”也示意她爹娘不用下车。 等她下了车,马上换上公式化的笑容,穿着驼色大衣的女人语气里饱含惊讶:“没想到没想到。太感谢各位领导了,麻烦大家了。” “毕总,久仰大名啊,今日才得见。” 毕月得边听刘强东介绍扯她手不放的副市长是谁,边还得热络客套着:“公路建设能路绿灯,我很感谢各级政府和李副市长的大力支持。” “毕总,还希望您多为家乡建设出力啊。” “那是定,我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家乡建设我义不容辞。” “好,有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 毕成跟在毕月的后面,也握手,毕家姐弟俩还得配合摄像机站位,陪同几位领导起合影。 刘雅芳坐在车里探头看前方,小声嘀咕道:“难怪刚才咱闺女抹口红。得亏收拾了,今晚咱又能再电视里看到她了吧?” “妈妈?”小溪好奇地指着。 毕铁刚脸满足:“嗯,妈妈。你妈妈这能耐的。你们两个小东西,摊上这样的妈,比你妈有福啊。” 刘雅芳点儿没感慨,早习惯了,倒噗的下笑出声:“你别给孩子说懵了,这家伙绕的。” 再看毕金枝带小跑,也在同时间嗖的下打开最近的车门。 楚老太太躺在后座上正咬苹果呢,股冷风吹的她愣…… 狗蛋儿:“姑,小溪和小龙人在红车里呢。” 毕金枝点点头冲楚老太太叫了声大娘,随后甩上车门就跑。又见下代,那俩宝还是第拨,要想死她了。 毕家人都挺正常。倒是赵大叔,因为他曾经是个村支书,大半辈子过去了,他也没接触过副市长这么大个官儿啊,今天居然能被市里车给接走,还坐台车上唠嗑,这在以前他都不敢想。 所以赵大叔有些紧张,葛玉凤也挺长时间没见到他了,直在京都看孩子了,她急了。 你说跟你家有啥关系,这老头子咋还不上车看看大孙子呢:“赵树根儿?” 这嗓门,吓的赵大叔连连摆手,拧眉瞪眼道:“你别吵吵。这忙正事儿呢。给你录上呢。” 葛玉凤对戴寒菲小声嘟囔道:“瞧你爹,个官迷。这要毕月是他闺女,那就完了,赵家屯都得搁不下他。” 戴寒菲没什么精神头,她现在就个梦想,管是什么样的房子呢,只要让她上炕直直腰。她嫁的这是啥偏远山村的婆家啊?怎么过了这么多城市,还没到地方呢? “娘,毕月还得多久啊?不行咱先走吧?咱家小金鑫都淌鼻涕了。好遭罪啊。” 毕月也被冻的不轻,她钱再多也得给人面子,那副市长不停地对着摄像机说,她能怎么办?恨不得把明年市里的经济计划都带而过下,她也挺无语。 半个小时后,在约定了什么时候去市里趟的时间,毕月他们终于再次启程。 而在从县里往赵家屯去的那条路上,她车里两个人都哭了。 二舅开着那台手扶拖拉机迎面而来。这么冷的天儿,后面坐着位全身包满棉被的老头。 那么大岁数了,说话胡茬都带着霜,刘雅芳边递过去热水袋边哭,被她舅舅感动了。 弄的毕月也频频看倒车镜里的二舅,二舅自个儿孤零零披着棉被开手扶呢。 等到了那三座大山的时候,她娘刚情绪稳定,随着她舅姥爷的介绍,完了,她爹又哭了。 毕铁刚不蔫声不蔫语趴在车玻璃处,哭的忍得鼻涕都出来了,激动的不行:“好丫头,好,做了把好事儿。这钱花的不冤,以后那些孩子们下多大雪都能念书了。念书就能改命,改的是命!” 毕月时心里也酸酸涨涨,改命这俩字太沉重。 她也扭头看向路牌,而这条被打通的路叫“毕月路。” …… 毕家人回来了,赵家屯沸腾了,属于毕家的三层小楼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都进来说几句。 满屋里弥漫着乡音乡情。 这个告诉毕月:“你上的那个报纸,我家炕边都贴着呢。” 没等毕月说点儿啥,那个就接话道: “还上电视了吧?你说咱村就刘大脑袋家有电视,俺们知道信都第二天了,愣是没瞅着,这个可惜啊。还听说你开全国啥大会。你见到最大的官是谁啊?” 毕月刚张嘴又被胖婶儿把扯住: “飞机,你个丫头是真能耐啊。你咋就能运回飞机的呢?哎呀妈呀,外屯的都跟我打听。 胖婶儿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丫头就是有大出息。 可不就照我这话来了?出息的没法没法的了。 还有大成,哎呀雅芳啊,你说同样吃干粮的,你是咋养的孩子。” 毕月…… 这个年过的,毕月经常脸笑僵,她生的俩娃用东北话讲:也快被夸的秃噜皮了。都不仅是夸聪明了,就差夸她生的是金童玉女文曲星下凡了。 她还在政府的要求下,重新给“毕月路”那路牌奠个基。 其实就是冰天雪地别人早早就给挖好个坑,她添撬意思下就行。并且这次在当地电视新闻里,不仅她出现了,还有她爹。 老爷子不是激动吗?喜欢她给乡亲们多做好事儿嘛,带着,让她爹也骄傲自得下。 毕月还在大年二十那天拉着楚老太太,回了老太太自个儿呆过的地方。 不过这十岁老太太真把她吓着了,因为来回折腾再加上回去看那位已故的姨奶股火,老太太没精气神感冒了。 刘雅芳好顿埋怨毕月,私下训道: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么大岁数可怎么整?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场感冒就拉倒的。到时候怎么跟人楚家交代? 毕月被她娘训,也挺忧心,给老太太灌了好几片药,还给熬姜水,给老太太拔罐子。 就像毕月真心待楚奶奶样,老太太也是真疼她。 这么大岁数了,像天意似的,或许真不想让孙媳妇将来落埋怨,场感冒愣是没咋地,睡了觉真好了。 以至于大年三十的早上,楚老太太明明自己还嘟囔呢,今天都得说吉利话啥的,可她却拉着毕月的手哭了,哭的鼻涕把泪把:“好丫头。咱家有个算个,不缺有能耐的,可我支使谁谁都没空。也没人对我这么贴心过。 这二年,我直惦记回来看你姨奶。他们都知道我的心愿,却个个装糊涂! 我啊,就那么个妹妹,当时她离开京都还是受了委屈被硬送走的,那就是我心里的个结儿。 是你啊,是你圆了奶奶这个梦。” 毕月拿着毛巾给老太太擦脸:“使劲,擤鼻涕。” 楚老太太下子就破涕而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儿。” “您还当您不是小孩儿啊?大早上您哭,今儿个还三十,多不好。再说哭啥?以后想回来我再拉你回来。” “成。那咱说好了。我这是喜极而泣,不触霉头,不算数。” “哎呦,您还会说喜极而泣呢。奶奶?” “嗳!” 毕月翘大拇指:“真有文化。” 楚老太太瞬间两手捂脸,下子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看的毕月愣,居然还有这表情?真新鲜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毕家的烟筒里都恨不得冒的是各式菜色的香气。 后山的山包上…… 毕月身穿黑色大衣,毕成身穿黑色长款皮夹克,他们起对爷爷奶奶的坟行礼。 毕成的唇不停的动着,他在对爷爷奶奶讲述生在他们身上的切。 下山时,毕月忽然想起在爷爷去世时买的那双皮鞋,她随口哼唱道:穿上大头皮鞋想起了我的爷爷,走过雪山草地,踩过了敌人的肚皮。这双大头皮鞋,传给我的爹爹,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 “姐,这什么歌?我咋没听过?” “我教你哈。黑黝黑,想想我们的祖先,黑黝黑,革命传统不能变。爷爷是个老红军啊,我为爷爷唱歌谣,献给爷爷片心呀……” 等毕晟跑过来找哥姐回家时,他看到的就是两双戴皮手套的手正捧着雪球打雪仗呢。 “姐,哥。” 小少年跑的羽绒服帽子都被吹掉了,捡起两个雪球对着他哥姐就砸,也忘了要回家的事儿。 过会儿付娟也来了,好嘛,她也加入雪仗中,后屁股摔的全是雪。 漫山遍野传来四个人的笑声。 毕月捂着鼻头:“毕成,哎呦我鼻子,得亏不是做的,别对着面门摔啊。” “姐,是亲的吗?别往我脖领子塞,啊!凉死我了!” “娟子?娟子快跟我把狗蛋儿按地上。” …… 刘雅芳和四个孩子大眼瞪小眼,训道: “走个搭个,都多大了,还打雪仗?瞅瞅你们那鞋,全是雪水,都给我出去磕打磕打跺跺脚,也不注意个形象。” 小溪和小龙人人身红色小唐装,抱着大苹果歪头瞅妈妈舅舅们笑的咯咯的。 后来毕月在正月初二,还没正事儿领着俩宝牵着老太太,去看了蹦爆米花。 “砰”的声,楚老太太站在众人中,高傲的笑了,结果俩宝哇声吓哭了。 等毕月和毕成抱着俩孩子回来时,后面跟串儿小孩子们。 小溪和小龙人在妈妈和舅舅的怀里总是偷偷瞅那些小孩子。 有的小朋友上前给他们大米花,俩宝还有些羞涩道:“谢谢。” 对着外人,他们略显腼腆,可对着大哥大,听到爸爸声音,能童言童语抢着唠二十分钟电话。 毕月挺佩服,她有时候都听不懂,可楚亦锋却跟俩娃聊的顺畅极了,有时候她终于抢下电话了,大哥大叶出警报声了,提示即将没电…… “二舅,怎么了?有事儿说呗。” 舅姥爷家的那个二舅,略显不好意思道: “月月,你舅姥爷说,咱俩处的好,让我扑奔你去京都,让我别在这抢那口饭了。” 毕月瞟眼刘雅芳:“怎么了?” 刘雅芳也跟着问:“啥意思?” “姐,月月,唉。三五句话也说不清。反正我哥现在给刘大鹏那个加工厂当负责人呢。其实本来应该是我。总之,这不是怕我抢嘛。我也觉得,总不能在这堆块哥俩为那点儿营生抢破头。” 毕月明白了。 刘雅芳也懂了。她向来跟大哥家关系般。当年穷,人家就躲的远远的,现在嘛,就那么回事儿。指定没这表弟跟她仗义。 毕月就更是了,二舅向来跟她处的好。 “可以啊,二舅,我那正好缺人手。咱去大城市展更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抢不抢的,你是张罗事儿的人,早晚也能出头。这么的吧,你先跟着京都那面的工头学段日子,学个差不多给我管别的地儿,你看行吗?” “太行了外甥女。我去喊你舅姥爷去。他怕难为你,非得让我来先说。我当时就说了,你能办自然会办,多余让我打头阵,整外人那套干啥。” 第六八三章 游山玩水 从京都到滁州,全程千多公里的路,毕月带着两个孩子在四月初时,不顾娘家婆家的碎碎念再次出了。 而这次离开意义可不同。 她在离开前,仅日常生活用品就给在南京的毕成邮了四大麻袋,这还不包括毕成之前给她带过去的。 毕月觉得这次也能像往常般很顺利。毕竟她家那俩宝都走顺腿了,有吃有喝能玩能睡觉,去哪都成。人家俩宝宝可有见识呢。但让她意外的情况生了。 车刚上京津唐,小溪开始找人:“妈妈,姥姥呢?” 毕月接过孩子的饼干袋,自顾自吃了起来,含糊道:“姥姥在家呢,咱去找爸爸。” “噢。”小溪有些不开心的扯了扯黄色毛衣小披肩,扯完又百无聊赖的把拽掉小礼帽,露出她那齐耳短,开始摆弄帽子。 毕月吃着饼干斜睨她闺女,咬的嘎嘣嘎嘣的,没敢多招小大人儿。 还顺便撇了眼她儿子。 小龙人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顶着蘑菇头型,穿着小白衬衣、外搭灰色毛衣外套、牛仔裤,鼻梁处还卡个大蛤蟆镜,副大爷样在扭头看车窗外景色。大概是看的挺满意,两个小短腿还悠来悠去的。 小溪摆弄会儿帽子,凑到小龙人耳边打扰道:“弟弟,你不想姥姥吗?” 毕月吃饼干的动作顿住,瞪大眼观察俩孩子。 小龙人经姐姐提醒想起来了。可不是咋地,姥姥呢? 二岁零两个月的萌娃摘掉蛤蟆镜:“妈妈,姥姥和太太呢?” 太太是指楚老太太。 毕月清了清嗓子:“咱不是说好了吗?这趟没姥姥姥爷,也没有太奶奶。” 话音落,红色的吉普里立刻充斥高低音让人崩溃的哭声,还有俩宝你句我句管毕月讨要姥姥的声。 司机小丁两手紧握方向盘,也被后面俩萌娃哭的脑门冒汗:“毕总?” “不用管他们。开你的。” 娃们听懂了。完了,没希望了: “啊!妈妈坏!”小溪对毕月抡拳头。 “我想姥姥了!”小龙人用脚踹毕月。 刚才还打扮可爱至极的俩孩子,顷刻间满脸鼻涕眼泪。 也就是说,从河北入山东这路,毕月没轻了被孩子们折腾。那真是又拉又尿又哭又叫,坐车没意思了还有些闹觉,闹觉就折腾要找姥姥。 毕月哄孩子们哄的嗓子冒烟儿。总之她自己人又唱红脸又唱白脸,十般武艺都快要上了,就为了让孩子们消停些。 而让她感觉最可气的是,等孩子们睡醒觉了,也没用哄啊,就是司机下去买了个德州扒鸡,这俩娃挤在中间,探头拽小丁胳膊,嘴巴还都很甜,说的套套的:小龙人:“叔叔,香吗?” 小溪腆着张小脸儿:“叔叔,给我们俩尝尝。” ……山东省内备不住是景好,从这刻开始,俩宝还别说,真不闹了。 经黄河大桥,司机小丁给毕月做向导解释道:“毕总,这大桥是亚洲跨径最大的桥梁。” 毕月也放下车窗认真观望了下:“是预应力混凝土斜拉桥。” “是的,毕总。这桥总长2o23米,二年七月才建成通车。看起来多壮观哈,咱们公司没有桥梁建设这项,感觉好可惜,我还在唐副总那看到过他设计的桥梁图呢。他说他画给自己看的。” 毕月微笑的点了点头。 最近这年,无论是公司还是外面的,总会有人话里话外建议她搞集团模式,恨不得希望她什么都参与,似乎连外人都觉得她只做酒店宾馆这块可惜了。 可她真不那么想,她心中有另番对成功二字的定义。 搂过俩孩子,指给他们看: “来,给妈妈数数,这是几车道啊?这大桥漂亮不?姑姑就是盖大桥的。” “姑姑?” “对啊,姑姑厉害不厉害?” 小溪翘起兰花指捏着香蕉,小口小口的咬着,含糊句:“妈妈才厉害。” 第天晚上,毕月和司机带着孩子们都入住趵突泉附近的宾馆。四月的天儿,晚上她搂着俩娃,搂着热水袋,拿着大哥大接楚亦锋电话,还能没心没肺道:“明天我停这天。为什么啊,这还用问?我还没游大明湖和趵突泉呢。” 电话这端的楚亦锋很忧愁。 丈母娘和老丈人这回可没跟着,他跟他闺女儿子样,也挺想那俩人。不能命令着拒绝啊,毕月倔,不听劝。想了想退让步道:“也行啊,都路过了,溜达溜达也好。不过媳妇啊,你可看好孩子们,别只顾着拍照,咱家生的可是俩,你别弄丢个。” “楚亦锋,我可是亲妈。不聊了,这宾馆真冷,冻胳膊,我都没给他们洗澡。” 电话刚挂又响,楚亦锋又磨叽道:“你看着点儿,刷牙洗脸也别错眼。那宾馆有捕螂器,上回在京都饭店都差点儿夹到他们。” “上回?上回哪年的事儿了,你这人真烦。你看看,快没电了吧,我还没给我娘打电话呢。” “我给他们报平安,你搂孩子们放心睡吧,冷再压条被。别给他们冻感冒了。你门关好了吗?反锁下,还有……” 串忙音,嘟嘟嘟嘟…… 毕月这路赶路,到曲阜游孔庙、孔府、孔林,又耽误了天,她还对着电话和楚亦锋吐槽:“孔子的故乡早已礼乐不在,唯钱至上了。” “逛趵突泉游大明湖,耽误也就耽误了。这又孔子了,你可带俩孩……” 没等他说完,毕月兴高采烈打断:“我还没了两把扇子呢。”电话里还传来小溪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我吃粽子啦。” “粽子?” “妈妈,哪来着?” “嘉兴。” “爸爸,是嘉兴粽子噢。” 楚亦锋心累。那娘仨都没长心,不知道他盼着呢嘛。 进南京市区的路上,毕成身西服抱着俩娃又亲又啃,俩宝在他怀里直扑腾:“姐,我现在都抱不动他们了。走,咱们泡温泉去。” 毕月打电话通知:“楚亦锋啊,我到地方了。不,今天不马上回。你看,我们娘仨都好几天没洗个热水澡了,得泡个澡……” “还得光南京总统府是吧?你们娘仨再去趟中山陵,毕成再带着你们几个市区熟悉熟悉。” “对对对,恭喜你,会抢答了。” “对什么对?毕月,我命令你,马上给我过来。南京到我这就个多小时的路,你还打算拖两天?你是来看我的吗?” 第六八四章 会和 ♂! 熟悉地形的司机小丁已经留在南京,归毕成管理了。 毕月在南京月亮湾分公司发表简短讲话后就出发了。 可这也难为死她了。 此时她就紧握方向盘,一脸懵的望着大山。 合着三界训练基地,包括后世拍摄电视连续剧大师就在山坳坳里进行的啊? 大哥大响了,毕月扯嗓门喊道: “喂?喂!这回能听清了吧?你这地方信号太差了。喂,听不清也别打了,我电话要没电了!” 另一端楚亦锋听到毕月断断续续的声音,气的不行。 他就觉得毕月很是笨蛋。他说的多明白啊?急了,语气很暴躁呵斥道:“我再说一遍。右拐直走过两个镇。看到池河牌子到三界村,左转,右转。” “那你到底是左转还是右转啊?” “先左再右,转到大马路上,你怎么那么笨,不要拐弯!” 毕月也生气了,骂她笨这句听得十分清楚:“你骂谁呢?不能来接我们娘几个拉倒,我这就打道回府。” 毕月态度一这样了,楚亦锋马上偃旗息鼓: “你别啊媳妇。咱都心平气和些。我不是说了吗?我这带队在外面,实在走不开。你听我说,开一个小时就能再看到牌子池河,然后左转,路是石头路,没有水泥路,别往水泥路上走,那是奔凤阳县,我……” “行了!”毕月没好气按掉。 放下车窗,放眼望去,她自言自语: “哪有水泥路啊?想的还挺美。这不都是石头路,咋就找不着呢?” 小溪…… 小丫头从后座站起身,也扒车窗重复妈妈话:“都石头路,咋找不着呢?” 小龙人一脸纠结。 没有人家,山坳坳里就他和妈妈姐姐,再没人了。 探身往前,毕月赶紧回身用胳膊挡孩子:“不准往前来哈,跟姐姐好好坐那。” “妈妈,这是啥地方啊?” “唉。谁道了?妈妈都绕懵了,你爸也不说迎迎咱们。” 毕月决定懵着开。启动汽车,她默念:脚下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看看能不能趟出一条光明大道。 半个小时后,楚亦锋电话又进来了: “你看到铁路桥洞了吗?看到了啊?那就是走对了。我就在不远处带队挖战壕呢。过了这,你再行进十五分钟就能看到很多战士了。” 毕月紧握方向盘的手被弹的跳离方向盘,吓的她扔了电话踩油门,车轮打着急转崩着泥,这才过了壕沟。 “喂?喂,媳妇?” 小溪和小龙人眼巴巴的看着妈妈甩车门下了车,小溪还冲电话扬了扬下巴,示意弟弟你接啊。 没一会儿,毕月就风风火火地上了车,拿起电话暴躁道:“你们这到底是个啥地方,我这么高的车底盘,愣是给我车刮掉漆了,底盘都刮了。不许再给我打电话,烦人。” 急脾气碰到利索人,没等会和呢,两口子就都是一肚子气,吵了一架。 但当楚亦锋开着三轮侉子,摩托车旁边还坐着王大牛,呼啸而来时,毕月表情是激动的,扬起她闺女的红围脖不停扇动着。 王大牛热情的不得了: “嫂子,我们就在前面。这地方不好找吧?” 毕月能说啥,总不能没等入住就开始嫌弃丈夫呆的地方吧,只能干笑道:“嗯,这地方是挺适合挖战壕。大牛,看起来比上次壮实多了。” 身穿两杠三星作训服的楚亦锋,晒的红黑的脸庞,抿了抿略干的唇角。忽然站在妻子和孩子们的面前,他还有点儿紧张了。 源于什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激动影响他发挥失常。 “还行,还找着了。” 毕月还没等不是好眼神瞟楚亦锋呢,王大牛又赶紧道:“嫂子,我们旅长从前天开始就盼着你们了。呀!他俩长这么大了?旅长,长的跟您可真像,尤其男娃娃。” 楚亦锋上前几步,站在车门边,对两个孩子伸手,示意想抱他们下来。心里同时也泛起一丝失落。 现在可真是两天不打电话三天早早的,但仍然没有想象中见他会欣喜若狂的小模样。 “闺女,儿子?” 俩娃很老实地坐在后座处,四条小腿儿还很悠闲的悠悠达达。 “闺女,爸爸。” 小溪两只小手扭着衣角,斜睨楚亦锋两眼,随后低头继续拧衣服。 “儿子?不认识爸爸了?” 小龙人被楚亦锋火辣辣期待的眼神望的,有些不自在。小大人儿拿起蛤蟆镜戴上,双手环胸,直视前方。 俩个萌娃用行动证明:你说是爸爸就是啦?人家已经有思想了,不能被糊弄。 毕月没介绍、没帮忙,她就一脸温和的看着一切。 楚亦锋赶紧摸裤兜,拍了两下裤兜后,才想起电话扔三轮侉子上了,正要回头取,王大牛这个似助理似秘书似亲弟弟的小伙子,就像楚亦锋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将大哥大递上前。 当毕月手中的电话响了,她主动递给楚亦锋让拿走给孩子们。 小溪抱着大哥大。 男人低沉的声音充满笑意: “喂,闺女,是爸爸,儿砸?又不记得爸爸了吗?一个个什么记性啊?你们听听我声,是不是我?你们再看看我,好不好?” 电话被小溪随手扔在座子上,小身板腾的站起,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大叫道:“爸爸!”以骑的架势一把紧搂住楚亦锋的脖子。 小龙人也跟着扑上前:“爸爸!”他大笑大叫着趴在楚亦锋的肩膀上。 又是整整六个月。 六个月中,孩子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怎么可能会记得? 楚亦锋笑的眼角出了皱纹,一齐抱着俩孩子,又贴脸又亲脸儿,爷仨头对头亲的不得了。 而他此刻越是感到满足幸福,心里越是真心感谢毕月。 媳妇能选择来他这艰苦的地方,放下很多事情打算随军半年,比起他啊,要对家庭付出的太多了。 …… 毕月在见到楚亦锋后,连续傻眼了好多次。 她带着俩宝目睹了上千名优秀士兵真的在热火朝天挖战壕。这可是优中选中的兵啊。 楚上校解释道:“到前线边境作战的部队,都要到我们这进行秘密封闭性站前强化演练,我现在就负责给他们挖坑设置障碍。看到了吧?真不是不接你。” 毕月还没等说点儿啥呢,一歪头就看到她给楚亦锋买的吉普车,车身全是泥点子从远处疾驰而来。 明白了,她出钱送的礼物,现在成了公用的了,谁逮谁开。 毕月又在王大牛的带领下,开着车东拐西拐一路跟着三轮侉子,终于到了她的“家”。 她家住在管店镇。 毕月觉得这地方比村子大不了多少。 她家在一个四层小楼里,附近的五栋都是随军家属。 部队没有家属区,那训练基地是保密地方,就给家属院儿安到这了。 而她家是一楼。和对门的邻居还没等打招呼呢,房门打开就看到屋里只有一个铁架子双人床,四个板凳一张圆桌,以及地上堆放的几个麻袋。 毕月不可置信,她探头又认真扫视了眼这四十多平的小屋,真的没衣柜? 俩宝表情更是有些复杂。他们有些嫌弃有些懵,还有些不知所措。小龙人扯着毕月的手仰头问道:“妈妈,住这?” 小溪想哭还有点儿闹觉的模样,小拳头揉着眼睛低头道:“妈妈我不要。” 正所谓破家值万贯,毕月撸袖子干活。她劝俩宝的话就是劝她自己:面积小不怕,温馨就行。屋里破不怕,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宝宝们就好。东西少不要紧,我们用勤劳的双手一样一样置办齐了,而且还能全都摆上我们喜欢的。 第六八五章 小军嫂(二合一大章) 毕月家四十多平方米的屋门大敞四开,有闻声赶来的几名军嫂正站在门口笑呵呵看着她“你说这王大牛同志,转头没影子了。各位嫂子慢待了哈。那咱们自己介绍吧。我叫毕月,是楚亦锋的爱人,那是我家俩孩子,小溪和小龙人,大名这个叫楚沅溪,那个叫楚栖梧。” “呀,这是龙凤胎?他们多大了?” 毕月拍拍女儿肩膀:“告诉大娘,你多大了?” 小溪手上还拎个红礼帽,仰着头嫩生生回道:“我两岁多丁点儿。我弟弟也是两岁噢。” 弟弟小龙人就跟没听到别人提他似的,比起姐姐看起来要显得漫不经心。 他也不跟人说话,谁问他话也不回答,在左找右找寻摸笤帚,觉得家里好破啊,他心情很差。既想姥姥又想念在大屋子里踢皮球。 三十多岁的妇人眼角有好几道笑纹,能看出来平常也爱说爱笑,特别会说话道:“这俩孩子是真聪明啊。像,太像了,连聪明劲长的好都随楚旅长。你可有福了弟妹。 说实话,我第次见到楚旅长,你猜我怎么着? 我还想呢,这要什么有什么,年纪轻轻的是咱们这把手,那娶的媳妇不得跟天仙似的啊。 结果你瞧瞧,真照我猜的去了。 当天楚旅长走了,我跟我们家老马打听,难怪了,你是真能耐啊,你比楚旅长还不是般人,跟我们能样吗? 今天咱姐妹儿再见面,我是真愿意看你。 你可不就是天仙,还生俩小天仙。看看这俩孩子,比我家那臭小子强多了。” 毕月虽然常听夸奖的话,可这么直白的夸奖,她听的少,整不会了,呵呵笑道:“嫂子,咱都样的,我哪有什么不般。来,各位嫂子咱进屋。”说到这,忽然想起没沙啊。 “不坐了,在家天天坐。弟妹,你瞧瞧我,都差点儿忘了。” 女人拍大腿: “我住你楼上,我爱人是参谋长马中平,我叫孙桂香。明白了吧? 妹子,咱楼上楼下住着,小楚和我们家老马还都班子成员,甭跟嫂子客气。刚搬来缺什么少什么到楼上去取,跟自个儿家样,啊?” 啊,毕月也明白了。 人家说的多清楚,这位军嫂是官太太,丈夫级别跟楚亦锋差不到哪去,不是般军嫂。 所以她家那点儿事儿,比如公公是将军,楚亦锋年纪轻轻上校有背景,她这个妻子是富婆,还度被传是女富,人家都知道。 “行,嫂子,到时候免不得麻烦你。” 其他几位还有对门二营长的妻子张娟听的都有点儿糊涂,张娟不停地透过窗户看院子里的红色吉普车。 不过她们也不需要知道毕月具体咋回事儿,照样得热情。 不冲别的,就冲丈夫都是楚亦锋的手下,毕月再年轻、再看起来不服众吧,那也得表现的上赶子些。 就在这几位说话时,有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军嫂,人没进楼栋声音先传来,并且是提着堆东西现赶过来的,大嗓门豪爽的主动介绍自己道:“我是太欢迎你来啦。我是宋瑞生的爱人,我姓崔、崔永娥。你从老宋那论叫我嫂子也行,咱们自个儿单论叫我崔姐也行。” 宋瑞生?这不是政委嫂子吗? 上面恐怕是觉得楚亦锋官位虽高,但年龄太轻,给配了个经验足、年龄长的政委。所以这位嫂子年龄也大。 更巧的是,那政委家生的也是双胞胎,对儿女儿,在这滁州市现在住校念高,她听楚亦锋电话里提过。 当时楚亦锋说:那对儿漂亮的姐妹花是被宋政委捧手心里长大的,还语气怪可惜的跟她抱怨过:“要是能让生,咱再生对儿姑娘多好。” 毕月和屋里几位军嫂起迎崔永娥进屋:“嫂子,早就想跟您见面呢,咱今儿可下见到了。” 这位比起参谋长妻子要实在的多。 那位是话多,说的大方,听的心里痛快。 这位政委媳妇是干实事,拎着四个白瓷脸盆,个暖水瓶,腋下还夹个搓衣板,两手拎的满满的进了屋。 “你们几个也在呢?咱们这都得好好相处,尤其你们几个离的近的,住栋楼的。桂香,弟妹缺什么少什么帮着忙活忙活。” “那是当然,还用嫂子嘱咐吗?咱这关系可不比般人。总共就这几栋家属楼,说是亲如家都不夸张,哈哈。” 崔永娥笑的连连点头,这才认真上下看看毕月,还细品了品,她更知道毕月是位传奇人物了。 今日见面就觉得就算不冲楚亦锋,也要跟毕月处好关系。 这么年轻,那么大成就,跟这样人能认识那都是运气。 等礼拜天的,得让她那俩闺女姗姗和娜娜见见这个婶子,跟这样的人说话办事长见识:“嗯,你跟小楚是真般配啊,你们两口子,优秀对优秀。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唠嗑,我也不多说别的了,晚上去我那吃饭,我这就回家做饭。对了,这些东西你收着。” 毕月脸色微红:“这?” “甭跟我客气。我也没什么能拿的。弟妹啊,知道你条件好,可这算嫂子的片心意。你是不知道,前几天听到你要来的信儿我就预备好了,给你买了几个脸盆和暖壶,别嫌弃就行。” “行,那谢谢嫂子了。我这正需要着呢,楚亦锋太不靠谱,你看看屋里,让大家坐坐的地方都没有。” 毕月身黑色天鹅绒运动装,接过东西任由崔永娥拍她胳膊亲密道:“瞎客套啥?走了,晚上去吃饭。” 其他几位虽想帮毕月收拾来着,可几个麻袋打开,看袋子里的东西,生活必须品有,贵重物品贴身衣物也有,那就不是外人能帮的。 再加上俩娃有点儿闹腾,毕月陪她们说话就顾不上俩宝,大家也就又说几句客套话走了。 恰巧王大牛也回来了。脸的灰儿,有点儿内疚的解释道:“嫂子,真不赖旅长。赖那家具店做事太脱,到现在还没给运来呢。” “咋回事儿?” 王大牛开始絮絮叨叨地主动说了起来。 毕月这才明白。 这些家属们有的条件好,个别家的家具是自个儿花钱在镇上订做的,需要等段日子。但大多数都是买二手家具。 新成立的部队,什么什么都没有,别说家属区给配备了,就是营房都缺东西。 关于家具这块,楚亦锋事儿多,或许觉得她也事儿多,听说她要来不想对付,就跑到明光县定了堆家具,有衣柜、办公桌、沙、孩子们的床。 但前两天下大雨,战壕让他们挖的,算自个儿挖坑埋了自个儿?反正般人来不了,连她的吉普车底盘都能刮掉漆,谁爱来? 再都土路没有大马路,人家不爱送,这不就耽误了。屋里空荡荡的。 “我催了,刚打完电话,说明天送来。” “我这不有大哥大吗?你跑哪打的电话?” “啊,我忘了。”王大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还笨手笨脚的帮俩宝洗手。 毕月又问:“房子都这么小面积吗?” “不是。刚分房子那阵儿,旅长说谁来你们都不能来。他就让大家伙自个儿挑房子,这是挑剩的。” 王大牛觉得自个儿说的这话没水平,又急的补充道:“嫂子不是般人啊,你忙。别说旅长没想到了,我都不敢想,这得损失多少钱?呵呵,反正我们真是没想到,主要是不敢想。早知道……唉,弄的现在就剩两套了,都这么大面积的。政委说要给你串房子,旅长怕影响不好。” 毕月点头,那样做是影响不好。 别人家在这住两年了,她来给人撵走,那成啥事儿了:“大牛,你去忙吧。我刚才认识好几个嫂子,有事儿我喊她们,家具没回来也就铺铺床洗漱下,没什么活干,你放心忙去吧。” 而这天晚上,哪是两家聚餐,就毕月带着俩宝去政委家吃饭,政委宋瑞生也没在。 四个菜,俩宝拿出专属他们的卡通饭盆,吃饭相当痛快,吃的还挺多,备不住是觉得别人家饭菜香,吃完就躺人家沙上睡着了。 崔永娥抱着小溪,看起来很稀罕,睡着也不撒手,直抱着。还小声跟毕月唠嗑道:“给军人当家属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孩子们。 你说不在爸爸跟前儿吧,弄的跟没爹的孩子似的。甭说家长会了,时间长了,孩子们很容易跟爸爸生分。这方面我太有经验了。 可你说跟来了吧,又太遭罪。 你看我家就是。我家珊珊和娜娜在沈阳学习非常好,那时候老宋在沈阳军区。 前年,没办法了,老宋还舍不得我家那俩丫头,调令来,我们娘仨就都跟着调这面儿来了。 我以前好好的出纳工作没了,到了这地方,弟妹你也看到了,比村子大不了多少。 就趁个小学还有铁路通火车,说给我安排到铁路去上班,小两年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我个有班的人,被折腾的丢了工作受委屈倒不怕。谁让咱找的是军人?得可他来。 但我家那俩姑娘得折腾啊。没招了,在滁州念初中高中都是住校,周只能回来趟,教学质量也比沈阳差远了。我都怕将来考不上理想的大学。 更不用说你了,千里迢迢带着这么小的俩孩子过来,你还不是般人,那么大的公司,能放心吗?你这直在都生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来这小地方。” 毕月点头。她来虽说是有原因的,但更多的原因也在于孩子们,很平静道:“我家这俩正是认人的阶段,嫂子,他们不记得爸爸。他走就是半年年。我就想啊,此时不来啥时来,我怕我越来越忙。很想单独找段时间给他们个正常家庭的生活。就这么想的,咬咬牙也就来了。 我觉得吧,他们成长的关键阶段,我放下再多东西都值得。 毕竟其他方面,任何时间段都能去做。 就是孩子们,错过了就错过了,忽然间就会长大。去年啥话都不会唠,今年能说长句子,还经常说些让我都稀奇的话。鬼精鬼精的。” 崔永娥挺感慨、挺欣赏的语气: “弟妹,难怪你能干大事儿,确实跟我们不样。就凭你这能想开的劲儿。真的,换我我做不到,跟我们挣工资还不样,你这天时间就得少挣别人半辈子吧?半年,唉。是啊,错过了就长大了,到底哪多哪少,做什么是值得的,大多数人是想不开看不透的。” 毕月笑了:“嫂子,咱们还是有随军的条件在这摆着,不是那么犯愁生活,有多少军嫂想来都来不了,没那个条件。我就经常这么劝自己。” “好妹子,你性格是真好。” “不好,好啥啊?我脾气急。我们家楚亦锋脾气更急。不过他跟我提过好多次,说得亏有个好脾气的政委大哥,开展工作很顺利。” 俩个女人第天见面就掏心窝子唠嗑,很有眼缘,句句说大实话,无须藏着掖着。 俩人又开始聊军区的事儿,什么营房环境和蓝军红军。 崔永娥介绍的很全面: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住这地方就算不错了。那营房都不能保证二十四小时通电通水通暖,你想想条件得多艰苦? 连门诊部都是才设立,好几千人才派来俩军医,还有女的,医术根本不行,是上面领导家的小姨子。 要我说,也真是难为小楚和我家老宋了。 刚成立的部队就是条件差,跟以前呆的军区没有可比性。他俩什么都得张罗,大事小情都得操心。 今天你看到了吧?你家那位亲自上阵,带队挖战壕呢。以前我们家老宋还带队盖房子呢。 这要在以前军区可能吗?什么都是齐全的,撑死个营长就够了。” 毕月听的也挺唏嘘。旅长挖壕沟,政委盖房子,真是没哪个部队像这里这么惨了。 崔永娥又小声道: “还有我刚到那阵儿,上面还没下令保密呢,弟妹你猜营房在哪?就在荒山野岭山沟里盖的。 有次我钥匙落家去找老宋,到了那瞧,啧啧。石头砌墙,茅草盖的顶,那居然就是营房。” “上面不给转点儿资金啊?怎么这么艰苦?” “哼,艰苦?更艰苦的是训练。你瞧瞧,人家队伍还没来呢,这都几点了,不回家吃饭,忙忙到半夜。等人家红军来了,得什么样?” 毕月听崔嫂子唠嗑,这才又知道,“红军”就是外来实战训练的部队。而所谓“蓝军”也就是这个训练基地,用大白话讲,就是给人“红军”陪练的,长年累月的陪人练。 比如人家红军要到边境作战或者上战场前,都得来这和蓝军对打,最少三个月,正常是半年,像考核似的合格了、打赢了再去前线。 她家楚亦锋干的活就是,直陪着对打,年年如此。苦的就是来支队伍当“红军”,蓝军立刻进入全封闭模式,三五个月不回家在模拟战场上。 毕月嘴里苦:难道她带孩子们来了,还有可能半年见不到孩子他爹?我天,那她来是干啥的啊? 孩子他爹是晚上十点半才进的家门,鸟悄趴在床边,对着两个孩子脸蛋儿人亲口。 洗手洗脸也不敢使劲撩水,谁让房子太小呢? 洗完楚亦锋把搂住了媳妇的腰,而毕月在给他做饭:“别闹。” 男人嗅着女人脖间的味道:“媳妇,你怎么就这么好呢?”说完还笑了:“瞧这样人缘也挺好。谁给的面条和菜?” 第六八六章 四口之家四十平(大章) 这天晚上,吃完面条的楚亦锋,洗漱完站在床边思考怎么睡觉的问题。 com要依他的意思,半年不见了,当然是想急三火四搂媳妇了。虽然有俩孩子在,干点儿啥是奢想,那搂着亲两口总行吧? 可他自己瞧着都叹气。四口人总共就张铁架子床,俩孩子还太小,别睡熟了掉地上。 想跟媳妇亲热那点儿事儿,怎么也得等俩宝小床到位的,最起码敢错开眼睛放心了。 就这样,小两口只能隔着儿子闺女小声用气息唠嗑,还怕吵醒孩子们。 楚亦锋双手枕在脑下,他望着棚顶先出声道:“到了这,跟家里是比不了的。委屈点儿吧月啊,嗯?为了我。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能来。 以前不敢想,也没想过。天南海北的,毕竟你手头上的事儿太多。觉得谁来你都不能来。 所以啊,弄的我今天见到你和咱家这俩小机灵鬼,明知道都到了,还有那么瞬觉得跟做梦似的。” 说到这,楚亦锋歪头望向给女儿盖被子的毕月,还伸出胳膊,像是又想帮忙,又看起来是想拉毕月的手。 毕月抬眼看了下楚亦锋,就看他那眼,楚亦锋就把拽住了毕月的手。 俩人对视了数秒,刚要异口同声对彼此说点儿啥,小龙人拧个眉头翻了个身,小溪踹了脚棉被。 俩人也不敢吱声了,等孩子们重新睡熟了再想说点儿啥,刚才对视间暗潮汹涌的情愫早已降了火。 “明天家具到,你要是没空,派几个人过来摆放。” “那是必须的。” 毕月又嫌弃地看了眼窗户:“连个窗帘都没有。家里肉啊菜啊水果什么的,管啥东西也没有。刚才崔姐给拿的挂面。我明天带着他俩去趟市场。实在不行去趟县里,看看缺什么少什么起拉回来。” 楚亦锋补充:“嗯。大米白面豆油都看到了吧?放在墙角那,我还在家具店定了橱柜,就你家过去那种碗架子。这地方也没有好东西。 你就记住了,抬不动干不动别逞强,等我回来再收拾。 你要是买东西多,临到家前也给我来个电话。 月啊,不着急,来都来了,慢慢置办。家家都是步步这么过来的。 不过你前阵儿跟我说真下定决心要过来,我问房子,还别说,那阵儿真上火了,还以为爹娘得跟来呢。 这几栋楼就剩这两户,那个面积跟这样,还在顶楼。给我愁坏了,都来那住哪啊?撵谁换房子都不好。” 楚亦锋说到这顿,语气还挺庆幸唏嘘: “得亏没带爹娘来。对了,媳妇,娘让你……媳妇?” 半夜十二点多了,开车来的毕月早人困马乏睡着了。 楚亦锋也给毕月拉了拉被角,还欠欠地掐了下毕月的脸蛋儿。 他今天带队,没陪着毕月回来认家门,别看他人在外,可那颗心却跟长草了似的。坐在临时指挥棚里,喝口茶水都如坐针毡。 就这情况,这条件,他还没有时间跑县里镇上将东西买齐全,怕毕月进屋就炸毛,二怕毕月心里对他失望不满。 三还怕毕月带俩孩子到了新环境会不安。 虽然他明知道媳妇能力强,能给俩宝从那么远折腾过来,还没丢,还个个水嫩嫩胖乎乎的机灵,更明知道毕月或许比他交际能力都强,也不是斤斤计较爱挑理的那种女人,但就是不放心。 这种心理说来也怪。 以前他们分居两地也无须嘱咐毕月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现在到了他跟前儿了,怎么倒不放心了? 不放心到他刚才都想嘱咐毕月,楼上楼下住的都是谁。要跟政委嫂子多走动,其他人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瞧瞧,恨不得管那些妇女同志们的相处关系了。 其实他媳妇这方面做的直不差。他这就属于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自打结婚后,他还在外地,京都那面儿的人情关系毕月次次不落,从没被人挑理过。 楚亦锋翻了个身,面朝孩子们和媳妇。 借着外面的月光,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脑袋压在胳膊肘处,笑的格外满足,笑的心花怒放。别看他当着战士们面前表现不那什么,挺端着的,心想:这个两个三个,都是他甜蜜的负担。 ……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小溪哼唧着醒了,小胖丫翻了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楚亦锋就将奶瓶递上前。 小丫头抱着奶瓶跟爸爸大眼瞪小眼,还是有点儿不熟,且需要时间多多相处呢。 而小龙人是嫌烦。尿床了起床气还很大,扭头趴在了床上。趴的模样就是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脑袋插在枕头下面。 楚亦锋抿唇笑着,冲俩孩子作了个嘘的手势。他几点睡的,几点醒的,这宿睡没睡觉谁也不知道。 尤其是毕月,太乏太累了,她再不长心吧,带着俩宝出门也操心,这冷不丁卸下负担也到目的地了,睡的昏天暗地,给他们爷仨个后背看,还将棉被蒙头上。 所以六点多时,等毕月醒了,住楼啊,楼上楼下来回走动听的那个清楚,还现孩子们和孩子爸通通不见了,地上是大敞四开的皮箱,看就知道楚亦锋给孩子们找衣服来着。 她也给自己找了条牛仔裤和套头运动衫穿上,心里挺嘀咕做不做饭呢,难道爷仨给她买早饭去了?好信儿地打开了房门:“嫂子,早上好。呀,这是你家的吧?” 楼上参谋长爱人孙桂香热情回道: “对,这我家那臭小子,叫华斌,上四年级了。你也起的挺早啊弟妹?我看楚旅长开你外头那红车拉着你家俩娃走了,我还喊他来家吃饭呢,他说不的了。” “啊。那可能是去早市了,行,嫂子你忙。” 毕月刚说完,对门二营长家又打开房门,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探头瞅她。 “你叫什么啊?” “嘿嘿。”四岁多的小男孩转头跑了,门也没关。 比毕月大不了多少的张娟,手上攥着筷子走了出来,笑呵呵道:“这是我儿子,叫来宝。” 二营长张娟的丈夫曲海军恰巧进门栋,他才带队出完早操回来,露面还给毕月造愣,只简短说了两句话。 毕月心里纳闷啊,那张娟看起来二十多岁,可曲营长看就是四十出头,脸老相,咋孩子那么小?娶的娇妻小他多少岁啊?二十岁?这时候就流行大叔配? 毕月不知道,她转头进屋了,好几家也正在吃早饭的时候聊她呢。 比如楼上,马参谋长嚼着馒头喝口汤,听他能说会道的媳妇孙桂香说:“那小楚他爱人,天套衣服,那样式我以前都没见过。昨天刚露面,身黑色运动服,还是绒面儿的。 就刚才?嗳?焦黄焦黄带帽子那样式的上衣,看起来像运动服吧还不是,牛仔裤,那小白鞋都带黄边儿。 人家那连鞋带衣服都是配套的。哎呀,年轻可真好。长的那样,我昨天说话可没夸的有水分,我是真爱瞅。你说我怎么瞧着她都像大学生,不像俩孩子的妈。” 孙桂香给她儿子扒鸡蛋,边扒皮边还否定刚才自己说的:“不对,不是年轻不年轻的事儿,是有钱啊。咱家要像人家那么有钱,我也敢穿,配套穿,要不然钱放那干啥,不得长毛啊?人家那钱估计这辈子铺着盖着花都花不完。” 马中平平时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可这不是楚旅长的爱人嘛。还上过报纸,富的楚旅长没来报到呢,可着南京军区谁不知道? 爹牛,媳妇牛,话说回来,人家年轻自身能力也有。在特种大队那种地方可不是靠关系,那是玩命。唉,总之给他当领导也算应该的。 接话道:“就你啊?要像人家那么有能力,你得天换套,满身挂金子招摇。” “切,我哪有那命。开那红色大轿车,可着滁州市,不对,我觉得南京都没有几台。你儿子跟你样样的,瞧那眼馋劲儿。” “讲别人家呢,我们爷俩又怎么招你了?” “还怎么了,当初人家楚旅长刚到,你也不顾着身份,开人家车去大军区开会。今个儿,你儿子就随你,大早上没影就惦记去摸人家车,寻寻摸摸碰人家车轱辘呢,被楚旅长正好碰个正着。” 马中平赶紧拍他儿子脑袋,豪爽道: “华彬,那东西贵,别乱碰。你这么小,钻车底下你楚叔叔看不着,或者你婶子没注意,压着你怎么整?等你长大的,考上名牌大学,爸也给你买台,说定了。” 他儿子高兴了,刚四年级啊,就对汽车感兴趣。孙桂香却撇撇嘴:“你就吹吧,没个好爷爷,没个好姥爷,靠你买?哼,黄瓜菜都凉了。” “你这位女同志,怎么那么虚荣?楚旅长有今天靠爹了?咱儿子刚多大,你少给他灌输不良思想,凡事要靠自己。 再说谁告诉你小楚家条件好,是老丈人家有钱的?还姥爷。 那弟妹,我跟你说,人家靠的是自个儿。倒是你,应该向人家学习学习,看看人家那个妈……” 孙桂香不信。 之前毕月没到之前,马中平跟她虽然介绍的详细,那她也不信,至今见面仍然不信毕月没有助力。 而这中间不得不提件搞笑的事儿,那就是她能说会道,是爱联络人的性格,弄的楚亦锋刚报到那几天,她还差点儿误会楚亦锋没结婚,心话这要能给介绍成对象可妥了,那就实在关系了,将来也是个靠山,女方人选都琢磨好了,结果听到毕月才歇了心思。 “她才多大?她娘家要是不能耐,她连启动资金都没有。笨琢磨吧,咱干个小买卖还得需要本钱呢。 切,人家报纸又没介绍家庭背景,你知道什么啊? 行,就算娘家般,就凭长相好命好嫁进楚家,那她今天的成功总得有楚家帮忙吧? 没借光?她个小媳妇蛋子,各方卡关系要人情就够她喝壶,还运回飞机?运狗屁吧。 你少说风凉话,你们老马家给我提供方便了?能帮我什么,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要不然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如人? 哼,倒是全家出息你个,全都指望咱。 参谋长,马参谋长,你听起来权挺大,到现在我连个工作都没安排明白,白当个官儿。” 马中平吃不下去饭了,他媳妇这个能叨叨啊,这娘们思想有问题。用手掌心抹嘴:“行了,大早上话这么多。别人家跟你没关系。你就记住喽,少跟弟妹说这些没用的话,人家跟你不是条道上的,你丢人不要紧,别显得我没水平。” 而对门二营长那对儿老夫少妻的家庭,此时也在吃饭。 张娟的心思没在她儿子来宝身上,也在琢磨楚亦锋和毕月。 张娟觉得吧,毕月那样嫁的才是真好。 虽然面相上看起来确实比她小不少,可她掰手指算,那对儿龙凤胎都两虚岁多了,再结婚怀孕算上时间,实际上撑死也就比她小两三岁吧? 再看看她。曲海军今年四十三,跟她是二婚。 前妻不孕不育,曲家不干了,当年闹的动静还挺大,闹的曲海军那年就能升营长结果泡汤了,这才离成。要不然能这么大岁数,以前几次执行要命任务,怎么今年才升营长嘛。 然后经人介绍他们才认识。 她嫁过来时刚过了登记的年龄,也才念完中专。本不想结婚的,可娘家条件太差,全家又都说她嫁军官嫁的将来会怎么怎么享福。 唉,现在回头想想就那么回事儿吧。让她最揪心的就是差了近二十岁。再看看对门,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经济条件只要不是笨蛋就看的明白,人家条件好着呢,还年龄相当,长相般配,连身高个头都透着是对儿。 当初她第次见到楚亦锋时,听说是军人世家,那时候她就在想:谁能那么好命嫁给这位年轻的把手呢? 见着了,更是跟对面那弟妹没有可比性。 曲海军疼媳妇啊,这可是他小媳妇,自从娶到手了,疼的不行。 别说这小媳妇爱美爱乱花钱给娘家贴补方面了,就是天冷天热像林妹妹似的爱多愁善感,他都得抬脸哄着。现不好好吃饭,夹了筷子土豆片放张娟碗里:“怎么了?想什么呢?” “老曲,人家怎么就那么有钱呢。昨天麻袋打开,只毛毯就有四条。我从没见过女人开车,楚旅长他爱人开,是楚旅长给买的吗?还是她娘家本来条件就好,门当户对?” “嗨!我还琢磨你想什么呢。什么楚旅长给买的,我们津贴各个级别就那些,那都有数的。平常我也不看报,不过我听王大牛提过嘴,也听别人提过。说对门旅长的爱人是哪的富?是她家还是她啊?嗯,没记住,反正京都的富。” “富?” 曲海军笑道:“打听那些干啥,啥富也跟咱没关系。娟儿,人家跟咱家不是路人,你想想楚旅长年纪轻轻比我高好几个级别,是般人吗?那他找媳妇能找般家庭的吗?人家在天上,咱们这些地上的就琢磨地上的事儿,啊?” 政委家也是,崔大姐实在,跟宋政委讲述她那个毕月妹子有多好,点儿也不傲。 这不是家人不进家门,宋瑞声听完就句话: “那面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弟妹初来乍到,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帮着张罗张罗。你俩处的好就行。” 诸如此类的对话,或多或少都生在几栋家属楼每家每户的饭桌上。来个新人,还很扎眼,还是把手的家属到了,即便毕月亲耳听到也会觉得很正常。 更何况她还听不到,她家也开饭了,楚上校肩扛后背外加手拎早饭也回来了。 毕月蹲在她闺女儿子面前嘻嘻笑:“爸爸咋给你们打扮成这样了?”摘下她家俩宝的前进帽,脸上还遮着面纱。 小溪伸手搂住毕月脖子:“妈妈,外面风大,爸爸说不吹眼睛。” 小龙人拧着小身子急三火四跑到厨房。 毕月听到她儿子说:“爸爸,洗手,你洗手才能拿包子。” 饭桌上,这俩鬼精鬼精的小家伙吃东西嘴巴也不闲着,自个儿吃,吃的又快又好又不耽误表意见跟爸爸谈话。 小溪:“这房子好小,都没屯儿好。” 楚亦锋给他闺女舀勺豆腐:“姥姥家那屯子啊?那屯子房子多大?好吗?” 小溪两手画个圈儿:“老大了,比奶奶家还大,能爬楼梯。爸爸爸爸我是说,不如、不如?” 毕月帮她接话:“不如赵家屯里的别人家是不是?” “对,还没别人家好。” 小龙人点头:“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在这里。” 楚亦锋心理压力这个大啊,来不来的,孩子们先嫌弃他这地方:“为什么?” 小龙人嚼完包子才回话:“不能踢球。” 楚亦锋把抱起他,还给毕月吓跳,人孩子正吃饭呢。 大男人抱着小男孩指着窗外: “看到了吗儿子,那些背书包的大哥哥们,他们会儿太阳出来就踢球。离这不远还有小学校,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可以找他们玩,全是你的玩伴儿。这说明啥?” 小龙人懵懵懂懂:“啥?” “家大没用。咱男子汉是属于外面天地的,哪大也没有外面的世界大。” 第六八七章 两章合一 在小镇上,一条中心街道上就那么几家卖货的,连着大商店都感觉没什么好买的。 毕成给毕月打电话听说了情况,非要用货车从南京选购要用的,然后给他姐送来。 毕月一想,算了。 南京那面月亮湾分公司正热火朝天盖楼呢,她弟弟忙的分身乏术,再说没必要,别搞的挺特殊,回绝了毕成。 她开车拉着两个孩子,直奔附近的明光县,正好能催促那面的家具店给她麻溜送货。 “师傅,这地毯多少钱一米?是腈纶的啊?没有更好的吗?啊,没有算了,这是我家地面尺寸,裁吧,能麻烦你今天务必给我送货吗?” 外面的红色吉普里,小溪抱着布娃娃隔着车窗瞅了一眼商店门口,低头间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姥姥。” 小龙人扒拉下车门。心里明白,妈妈又给他和姐姐锁车里了:“姐姐,姥姥不在。” 小溪被这个事实提醒的,有点儿要哭的症状,歪头瞅弟弟,吓的小龙人紧着摆手:“别哭,没用。” 等毕月在商店门口一出现身影,俩宝跪坐的,扒车窗的,都眼巴巴瞧着。 毕月还回车里跟俩孩子合计道: “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啦?你们帮妈妈记得没?” 小丫头:“妈。” “怎么了?饿了?” “回家。” 毕月心下无力,也有点儿后悔没将孩子们给崔大姐照看,带他们出门确实不方便。其实说到底,还是怕麻烦人家。 毕月把着方向盘望着前方,她此刻更想刘雅芳。 孩子们四五个月都能抱到成都,那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是累赘,不就是因为有爹娘在跟前儿帮着拉扯一把吗?有人帮差挺多事儿呢,唉。 俩宝发现妈妈没回话,还挺会看眼色,以为是不高兴了。 小溪不敢念叨回家了。 小龙人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妈妈,等会儿我也想下去溜达溜达。”出来小半天儿了,竟在车里干巴巴坐着了,好无聊。 儿子的一句话,说的毕月立刻心软的一塌糊涂,回身抱这个亲那个,摸着两个孩子脸蛋商量:“那行,妈不给你们锁车里了,妈也不放心。但咱们得说好,不能乱跑,一定要扯妈妈的手。无论去哪都要听话,累了就要告诉我,不能发脾气,好不好?千千万万跟住妈妈,行吗?那咱拉钩钩。” 狭窄的车厢里响起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童言童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妈妈?按戳。” “好!” 毕月胳膊挎着皮包,包里不仅有一沓子钱,还有孩子们会用到的卫生纸和手绢,而俩孩子脖子上一人挎一个小水壶。 拽妈妈衣角走道的,扯妈妈手紧跟步伐的,俩小大人儿看起来乖的不得了。 “大姐,这个塑料浴盆多少钱?还有更大尺寸的吗?呵呵,他俩爱玩水,太小不行。对了能送货吗?” 大姐很热情,拿出个绳子建议:“我给你绑自行车后座上。” 毕月又带着俩宝穿梭在大街上。一会儿跟这个商家说两句:“有压的那种热水壶吗?那种家里有,只想买压的,我家孩子们自己就能倒水了。” 一会儿又问:“嗳?你那两个塑料小板凳多少钱?给我来个红的,啊,小溪不要啊,那粉色的,另一个来蓝的。是,我闺女事多,儿子憨厚。” 一会儿又买其他的也得问几句。挨排逛下来,她也说的口干舌燥。正用她儿子小水壶喝水呢。 零七八碎的,毕月装满了吉普车,连午饭都是带着俩宝在外面吃的面条。 等着最后带着俩孩子去取现做的窗帘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俩娃明显走不动道了,也因为中午没睡觉看起来困顿没精神头。 不用别人觉得孩子们可怜,毕月都觉得她家这俩是小可怜,就这一小天时间啊,感觉给俩宝皮肤都吹黑了,所以格外态度好,要雪糕也给买了。 卖窗帘的小媳妇,之前毕月来订做选样子时,她还挺羡慕,挺纳闷的用地方跟帮工的大姐唠嗑道:“咱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姑娘?谁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估计是来走亲戚的,穿的可真好。” 可等过了几个小时来取窗帘,毕月的形象都给这卖窗帘的小媳妇看傻眼了。 身后背一个,前面抱一个孩子,胳膊挎着黑皮包。边走道身上还边带响声,像电话声在包里响,却顾不上管那响的动静。 身后的男童手里攥着化的直趟汤的雪糕,似睡非睡的模样还坚持着不闭眼睛跟女人喃喃说话:“妈妈,电话。” 而前面的小丫头抽抽小脸,赖赖唧唧揉眼睛快哭道:“啥时候回家啊?妈累了。” 女人站在缝纫机旁,没来得及问做好窗帘了吗?第一时间哄孩子道:“累了妈这不抱着呢吗?再坚持一下哈。” 女娃娃说出的话,让做窗帘的小媳妇都动容,就觉得宁可多做活交罚款也想要个闺女:“我是说妈妈累,别抱我了,能走。” 大包小裹的,毕月开着车,车里俩宝都已经睡熟时,她家那四十平房的小麻雀屋也五脏俱全了。 家具到位,冰箱彩电洗衣机也到位,几个战士三下五除二就摆好了。 王大牛扫地洒水锁门,动作利索极了,等他进了指挥棚见到楚亦锋刚要汇报时,楚亦锋对他摆摆手,叫过来耳语道:“你开我车,去路口迎迎你嫂子,她跟你熟,她要强,一定买挺多东西,带俩孩子拿不了,帮着去搬。另外你跟她说,让他们娘几个先对付一口,别再折腾出门买菜什么的了,这头忙完我就去买。” 王大牛瞟了眼楚亦锋的肩章军衔,答应的挺痛苦:“是!” 可出门还琢磨:上校去菜市场怎么那么别扭,老百姓不得跟看景似的啊?一猜就是附近军区的头。 王大牛哪知道楚亦锋早上肩扛个宝贝,脖子骑个宝贝,已经去早市溜达一圈儿了。 他们爷仨前脚一走,后脚早市摆摊的就指指点点。 王大牛这一来,毕月到家就松快多了。 她不好意思麻烦家属们帮她干活,谁家不得做饭?没孩子?谁不是一摊子事儿?可她好意思麻烦王大牛。 俩人一起铺地毯,一起挂窗帘,毕月还能倒手给孩子们包云吞。 所以等楚亦锋到家的时候,毕月已经给俩孩子擦脸擦手换上了睡衣,一人还发一个香蕉,俩宝躺在属于他们的小床上正优哉游哉。 毕月此时正跪在地上满屋子爬擦地毯,听到门响回眸看过去吓一跳:“你哪买的这么多肉和菜啊?哎呀,还有水果。这么晚还有摆摊的?崔姐说市场撵他们,就上午集市能买着,我还想着明天早起去呢。” 早起? 楚亦锋两手拎的满满登登,摘下军帽一脑门汗儿,没回答,而是呲牙先对媳妇和孩子们笑,用脚后跟儿一登门,他儿子还说他:“爸爸,脏,要关!” 楚亦锋都有点儿受不了他儿子的洁癖,你说他姑娘这样也行,一个小子可操心了,两岁多事儿事儿的。 “嗯,关。我记住了。这是咱家了,爸爸要爱护,好吧?” 小龙人这才放心躺下,咬着香蕉脚丫乱晃:“对。” 毕月手上拎的抹布都忘扔了,上前接过一堆东西:“问你呢?哪弄的?” “跟人卖菜大婶儿敲卖肉家的大门,跑人家里买的。你是不是想请我这些手下吃饭?” “对啊,我都来了,忙完就得请,这不是应该的?我本来想着明早买,明晚请客。” “你看,得亏我去了,我拎都挺费力气。你再带着咱家这俩,明天怎么倒腾回来?” 毕月一点儿没领情,嘀嘀咕咕拎东西进厨房还抱怨道:“你说你,该忙忙你的呗?我自个儿就能干,我今天都能带他们跑县里,在镇上买啥运不回来。再说你就穿军装去的?倒是换便装啊,多影响你形象。” 这番话,楚亦锋此刻没回答。 孩子们跟他又吃了顿小灶,西红柿炒鸡蛋,牛肉炖土豆,芹菜花生米,都是他媳妇做的,他吃了三碗大米饭。 又带着俩宝喝奶刷牙洗澡,给孩子们熬睡熟了,他蹲在毕月面前,给毕月洗脚按腿想搂媳妇开荤前才回道:“月,你啊你,你一天你啥都能干,那要我干嘛的? 你太要强。 昨天咱才说好的,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结果呢?真照我想的去了,一猜你就着急请大家吃饭。 我要是不嘱咐王大牛,你不得收拾完屋子又跑市场去?听崔大姐说上午能买,可你是那信邪的人吗?” 毕月望着给她洗脚的丈夫,笑了。 王大牛要是不说让等楚亦锋,她确实不信邪能大晚上跑市场去。她就不信了,有钱还买不到?也不是非得急这一时半刻,请客是一方面,她主要是不想让孩子们吃喝是对付着。 还自贬道:“好听点儿说我是要强,不好听就是执拗。家里没收拾完,看起来不像样,我心里像装着件事儿,爱瞎着急。” 楚亦锋给毕月揉着小腿肚子:“你还知道?看看,咱家瞧着不错吧?一天完事儿,什么都不缺,就是小点儿。” “那也不用你帮我。咱们附近几栋楼住的都是军人家属,出来进去也都是你的手下。 这跟京都不同。 在家时,爸说了,你在这挺难的。有那么多从建训练基地就在这的,你这刚到半年,算初来乍到吧? 管几千人,拨款那么少,什么都缺,还得压住老油条,这么年轻能不能服众还管理好,上面很多人都盯着呢。 别再因为我来,你分心带孩子买菜做饭弄的跟家庭煮夫似的,会看起来不严肃、会被人说三道四。 再说你本来就年轻,我太知道当一把手年纪轻的弊处了。 啊?我理解着呢,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我得给足你面子,让你时刻保持好形象。” 就这番话说出来,楚亦锋听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疼毕月了,觉得怎么疼都不过分。 可开口说的话态度却不咋好,还拧眉很有官威的模样道:“什么狗屁理论。 对家人不好,能对国家有什么责任感? 带孩子做饭买菜怎么了? 我不需要回家当大爷来树立威信。没本事的人,才在媳妇面前装。 我带的队伍,要是有爱在家里吵架干仗的,回家冲媳妇吆五喝六五谷不分的,这样都是三观有问题,都应该开除的队伍,不配为人民服务。” 毕月想笑,心里很骄傲。瞧瞧她找的,多有眼光,不让干活都不行。 孩子们睡的呼呼的,楚亦锋心里很高兴,他还瞟眼单人被问毕月:“自个儿盖一个被冷不冷?” 毕月心话,俩人盖一床被才冷吧?那来回翻身不透风吗?再说都四月天儿了,能冷到哪去? “冷。咱俩一被窝啊?”说完,毕月眨了眨眼睛。 “得嘞,哥来了。” 被子里的俩人交叠着,像蝉蛹一样上上下下浮动着。 屋里小有小的好处。 楚亦锋的胳膊肩膀虽然被毕月咬的发紫发青,可他也比以往和媳妇深吻次数多,那蚊子声般的哼唧,哼唧的他腿发软、心发颤,还有偷情般的刺激感。 这对儿小夫妻: 女人想着,为了孩子们,什么钱不钱的,挣多少是多,以后再挣。孩子们不能少爸爸,她也不能少了幸福,幸福满足也跟钱不搭边儿,所以她来了。她不怕麻烦用大哥大遥控指挥各地办公,且放下一切光环只做一名持家有道的体贴军嫂。 男人想着:谁到了我媳妇这种高度能做到这样?他要感恩,要对她更好。 况且媳妇孩子热炕头就陪他半年,半年时间,每一天都是倒计时。所以他要争取所有空闲时间对三个宝好,做名好爸爸好丈夫。 俩人就这种心思,啥日子过不好? 可远在京都的家人们却不看好,非常惦记。 大清早,毕铁刚拿着干豆腐卷黄瓜小葱蘸辣椒酱卷着,卷好了递给拄下巴发呆不好好吃饭的刘雅芳:“你说你,这不是贱皮子是啥?俩宝搁家那会儿,你天天吵吵累死了,说把死身子不能出门啥的。这回不用你了,出去溜达吧?倒不出门了,不出门也就算了,你上哪辈子火?” 刘雅芳横了一眼毕铁刚。 她现在浑身没劲儿,干啥啥没劲儿,也就跟毕铁刚打嘴架能有点儿精气神:“外面乱成啥样了?出去瞎溜达啥?我告诉你,你也不许给我出门。” 一把抢过干豆腐,咔嚓咬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呢就捂嘴要吐的样,疼的刘雅芳直拧眉:“你没长心啊?我嘴上长俩大火泡你瞎啊?你给我蘸辣椒酱,哎呦天儿,疼死我了。” 毕铁刚懒得搭理,他现在也快要被骂习惯了。 自打外孙们走,他家这婆娘就跟个精神病似的。 默默叨叨。一会儿骂女儿不长心,咋能不听劝带走俩宝。一会儿唠叨那面儿条件不好,孩子们能受得了吗?一会儿又说大妮儿一人整孩子,女婿指不上,能带明白吗? 就这样,比起闺女刚走那两天,还算好的呢。 刚离开那两天,闺女那不是开车在路上吗?在毕铁刚看来,那几天简直了!磨叨不要紧,主要发神经。 半夜三更,孩儿他娘睡着睡着觉会忽然坐起身,捂着心口窝,眼也不睁,披头散发坐在那嘀嘀咕咕,仔细一听:“好梦留下坏梦走,好梦留下坏梦走……”念三遍才算完。 等你拽她胳膊问咋的了,她会直勾勾瞅你说:“给大妮儿打个电话吧。我刚才做的梦可不好了。哎呀妈,我咋这么闹心呢?别是咱家小溪和小龙人有啥事儿。” 听到这种答案,毕铁刚会气的不行。那几天好几次啊,闺女明明白天都会打电话,到晚上还这么神经,他一度觉得谁都不能有事儿,就他会被媳妇吓出事儿。 现在半个多月时间一晃眼过去了,毕铁刚倒麻木习惯了。 他不是被磨没了脾气,而是前两天他这婆娘跟外孙电话里聊完,挂了电话后忽然捂脸嚎啕大哭,哭完跟他说的那番话,刘雅芳说:“说给带走就带走,我能习惯吗?从他们离了娘胎到现在,我就没撒过手。两年多的时间,我都不会干别的事儿了,就会伺候俩宝。” 第六八八章 多事之春 四月末的京都,天热了,人心也浮躁。 楚亦清坐在茶馆里,拽动手中的茶杯,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喧嚣。 门帘撩开,王建安穿着深蓝色夹克衫走了进来,没看清他媳妇表情呢,他先脸温和的笑:“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怎么想起喝茶呢?” 楚亦锋撩了下眼皮:“不爱喝出去。” “别的啊媳妇。” 王建安牛饮杯。他心里明白,媳妇这是想跟他唠唠嗑。 这是好事儿啊,他再忙也得陪着排解心情,要不然该找别人喝酒聊天了。他家这个干得出来,又不是没干过。 “建安,你听听,外面这世道,听的人心里很乱。” 王建安眯眼瞅了下街道,打横幅喊口号游行的,有种十几年前的既视感:“大多数的人都会人心惶惶。小锋会所情况怎么样?” 楚亦清叹口气:“毕月周前就让关门。那地儿外国人去的多,她说这些人商量什么,咱们也不清楚。没必要为了挣钱有口舌是非。我听她那意思,就外面这事儿,怎么像是有外国人怂恿,还是我多想了?她是怕外媒?” 王建安赶紧边回头看茶室门口,边冲他媳妇挥手打断。 他走仕途,这生即便平庸,宁可小心翼翼不进步,也坚决谨记两个宗旨。 ,国家出什么政策都是好的。二,可以议论民生经济,却绝不讨论时局政治。 楚亦清点点头,也明白不能多说,她最放心的也是王建安这点。都是从十几年前那个时代路战战兢兢趟过来的人,敏感度极高,也就不再说刚才的话题。 不过她却笑了: “我现在真挺佩服毕月。她就像有先知似的,你看,我说她猴尖猴尖的没错吧?就这档口,恨不得家家紧闭大门的时候,她跑千里之外去了,躲开了是非之地。” “嗯,弟妹运气向好,总是很凑巧。” “但愿她运气直好的很,我也能借光。比如这次。建安,你说我为什么想想就后怕?” “为什么?” “咱舅舅去年回来还建议我,既然四海是集团性综合性公司,各行各业都要插脚,那就要做大做强占领市场,争取率先赢得口碑,他是要注资的。 我明白,他其实就是想变相给咱妈,给我,包括毕月那面给小锋些钱。并且还跟他的创天实业有业务往来。毕月拒绝了。 我,你是知道的。心野着呢。 摆在面前你说多大的诱惑,我这人多贪心呢,我可没毕月那股劲儿,还差点儿撒开膀子今年大干场。 可你看看现在这形势,乱不谈,经济形势也大跌。 让我踌躇不前的理由很荒唐。是因为我得亏留心咱那弟妹的动向,包括李天天,那个女人向不走弯路不吃亏。 就她俩那样儿,弄的我挺含含糊糊,所以三月份那两个议案我都是压后,也没跟舅舅说合作的事儿。 现在想想,得亏压后了,这要几个项目起上马,贷款旦贷不出来,资金链断了,建安,我这大摊子得多窘迫,那么多员工那么多家庭指着我吃饭呢。 唉! 不过庆幸是庆幸的,从商这么多年,这次也让我挺失落。我怎么有种感觉,或许我真不如弟妹她们。 难道我的敏锐嗅觉失灵了?你不以前总说我上辈子就是买卖人?哼,忽悠!” 王建安冤枉,他真没忽悠。 他媳妇当初强到什么程度,京都城刚开始扩建那阵,他可回家没说漏,她媳妇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要建哪。 问媳妇怎么猜的?听到消息了?她回句根据领导视察那些报道中猜的。要知道领导们哪不溜达?四处走啊。总之,他当时夸的是因为真心的佩服。 王建安也咂摸了下嘴,沉思了下:“嗯,弟妹也不止是运气好凑巧,或许她对时局敏锐度比你我都高,你看她前前后后步步路走的,明明是略显投机取巧的暴富,到现在踏踏实实的做事业,前后像两个人,胆大又心细。她那月亮湾运作不错是吧?呵呵,真挺有能力,她可不在京都啊。” 楚亦清点头佩服: “我经营这么多年都不敢撒手,你瞧瞧她? 有多少人是事前猪样,事后诸葛亮。她是事前事后都能走的稳。 昨天碰到她那个手下唐爱华问了几句,今年京都月亮湾恐怕就是在周边正常扩建两个楼,忙装修。看起来步子很小,可建安,全国各地,杭州上海广州深圳南京,现在她又派人跑长沙去了,全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我给她算了笔账,全部建设完毕正式对外营业那天,她的总资产得翻多少?搞半天,她不蔫声不蔫语的,步都没耽误,还不显山不漏水。” 王建安给他媳妇倒了杯茶水:“是啊,你们这些大老板,瞧着手中握的地皮比弟妹多,那只是瞧着,她已经把生意奔拓展全国使劲了。呵呵,还不耽误陪你弟弟养孩子,个大哥大,两三部电话,她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你得说,亦清,她心大,敢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旦有疑心病,全国各地太分散,她得忙的分身乏术。” 夫妻俩两壶茶,碟茶点,聊当下聊卦,聊他们认识的人,聊生活,也谈论孩子的教育,楚亦清难得空闲下午。事实证明,她和王建安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就看夫妻俩是不是拧成股绳罢了。 聊到最后,王建安吃着茶点还含糊句:“你给楚慈别忘了打个电话,京都的中学生可不是小孩子,咱京都爷们也爱瞎掺和,让他少出门,别再学校胡说道,提醒下。” 楚亦清斩钉截铁道:“我们家人,放心,觉悟高着呢,不用提醒,觉悟最低的就是我。” 真照楚亦清这话来了…… 刘雅芳囤了堆吃喝,让毕铁刚将桑塔纳开进院儿,严令不准出门瞧热闹遛弯儿,随后就紧闭大门。 她听闺女的,就认准点:外面吵翻天也不管她的事儿。 闹的最凶的那天,毕晟学校都放假了。他此时就在接楚慈电话。 楚慈咬着苹果在电话里告诫狗蛋儿: “游戏厅那地方乱,再想玩咱俩也忍着。要是非要出门溜达,那也别三五成群的结伴出去,再被叫住审话麻烦。” 狗蛋儿连连点头,很认可回道: “我姐不是给咱俩买了堆学习资料吗?楚慈,咱好好学吧,等期末考咱来个鸣惊人。放心吧,我姐那都是爱上报纸的名人,我不能因为玩给她找麻烦。你就更是了,我姐夫是军人,你家还不像我家是老百姓家庭,更得注意。” 楚慈嗯嗯几声放心了,挂断电话后,现他奶奶在瞅他:“奶,怎么了?又想你曾孙了?” 楚老太太笑的脸褶子: “奶的好孙儿,就该这样。你就记住喽,外面咋地不关你事儿,你看你学习不好奶都不管。 你就这辈子学习不咋地儿了,你哥你嫂子也能让你过的比别人强百套,可你要这次出去瞎掺和嘚瑟,谁也保不了你。 你看看咱家都军人,你大伯忙成啥样了,有谁掺和没你掺和的,这可跟奶奶算卦两码事儿。” 到了五月中旬,京都城社会秩序混乱。 对于楚家和毕家来讲,楚鸿天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毕家是毕铁刚又多了样活,房子买多了也是负担,他得挨排儿每天去检查看看。 因为最近偷东西的都多了,有的车停外面都被砸了。 又是周过去,京都市不分地区实行戒严。 次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出告京都市民书,大意是告知市民部队进驻、维护治安。 部队进驻,刘雅芳和狗蛋儿瞎掺和了,毕月握着电话听说后被气着了,虽然她知道母亲和弟弟做得对。 刘雅芳和狗蛋儿怎么瞎搀和的呢? 这么多军人进驻,下子多了很多人口。军人们为了不影响市民的副食蔬菜正常供应,每天都在吃压缩饼干,要不然这么多人正常吃饭,不得抬高物价? 外面闹的很凶,狗蛋儿几次站在家门望向胡同口,那列列笔直站岗的小战士汗流浃背,他每次偷看完进屋心情都不好。 这天,狗蛋儿没忍住,回家闷头和面蒸馒头。毕铁刚不在家,去查看几个房子了,刘雅芳心里明镜的,她看看老儿子,也跑大门口望了望,抿了抿嘴角,等她再回厨房时默默伸手蒸上了馒头。 她这帮忙,度快了。 狗蛋儿哑着声音说:“娘,以后谁说你胡搅蛮缠我揍谁,你最明事理。” 刘雅芳……“跟你姐个味儿,夸人都听着差劲。” 连蒸了三锅馒头,刘雅芳胆儿突地给路口军人送去,战士们不好意思收,她说道:“我不懂别的,我就知道你们比我自个儿孩子大不了多少。年纪轻轻的,站站几个小时。还有,我女婿就是军人,真的,叫啥我就不说了,我们胡同里都知道。” 这队列的战士整齐划,致以标准军礼。 所以刘雅芳挺自豪的寻思跟闺女显摆显摆呗:“他们给我敬礼,说感谢都人民。大妮儿,当时我……” 电话另端当即哇啦哇啦顿谴责: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我不要你们被夸,我要你们平平安安啥事儿没有,外面打砸抢都有,不准给我出门! 刘雅芳哪想到挨了顿臭说啊,她还以为女儿得夸她觉悟高呢。 第六百八十九章 半年一晃而过 毕月在滁州的军嫂生活,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时间过的很快。 半年时间,楚亦锋和毕月带着俩娃的四口生活,给军区家属院留下的总体印象就是:拿孩子非常当宝,教育的很好。 还有,两口子常给人可惜的印象。 可惜于:看到如此顾家对妻子好孩子好的楚上校,家属们觉得:哎呀,这么好的爷们,无论外面家里都很优秀,啧啧,打着灯笼没处找。 等家属们看到毕月呢,像崔大姐这种走得近的都跟政委开玩笑道:毕家父母是咋想的?怎么能舍得这么好的丫头早早嫁人?结婚太早。找什么样的小伙子没有,要是咱家俩闺女能顶上她婶子半儿就行。那我都得好好扒拉着挑女婿,感觉谁都配不上。 可见,四口之家幸福的不得了。 小溪和小龙人在爸爸的陪伴下,结实的不行。 现在已经养成习惯早早起床。 因为每天早上,爸爸带着他们起刷牙洗脸,给冲奶粉给做早饭,爸爸还会用两只有力的臂膀抬起他们举重锻炼。 爷仨经常在训练场异口同声喊道:“,二,三,四,二三四。” 俩宝认识了很多军人伯伯和叔叔,听懂了很多军人口令,只要喊他们大名,他们就会喊“到。” 如果要是赶上爸爸休息,那是俩宝最幸福的时候,因为爸爸还会扛着背着抱着他们,漫山遍野的跑。 两岁半的娃,也学会哄妈妈睡觉,会给妈妈唱从爸爸那里学来的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俩宝更会有样学样,看着爸爸演示都怎么帮妈妈干活的,他们拿着抹布蹲下擦地,干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们眨着大眼睛认真谨记爸爸的话:妈妈是我们仨要保护的人。现在爸爸是主力,将来是你们俩,听清楚了没有? 也是爸爸教会了他们很多童年游戏:弹方子、丢沙包、杠老根儿、搬起腿撞拐、捉迷藏,给他们做趁手的“武器”刀枪棍棒,教他们耍的有模有样。 那妈妈呢?半年时间,妈妈教会了俩宝什么? 如果有人问小溪和小龙人,他们会这样告诉你:“妈妈会告诉月亮为什么圆又缺,星星的眼睛为什么直眨巴,燕子为什么秋天往南飞,青蛙为什么冬天不见啦。 妈妈还会演小白兔能打败大灰狼爸爸,会跟我们块唱二三四。 妈妈比爸爸温柔。只要我们进步点点,妈妈就会夸奖。 会每天早上问我们:衣服是自己穿的吗?扣子是自己扣的吗?你们好乖喔,长大了,还学会自己穿鞋和袜。” 这是孩子们的回答。 但你要问毕月天天寸步不离的陪俩娃,教会了他们什么,她自得的答案是:教他们学会控制欲望。 她能不自得吗?要知道,这对成年人来讲都很难,更不用说孩子们。 起因是到了滁州这地方,毕月这个小家稳定过后,她才现俩宝被太奶奶和姥姥、奶奶和姑姑有个算个给惯的,喜欢什么要什么,两个小大人并且认为要什么给买是正常的,应该的。 她以前天天去公司,就晚上那么会儿,家里东西还多,根本不清楚。这自个儿亲手带了才现这毛病。 比如,你带他们去逛商店,凡是有玩具和吃喝的区域,他们表现的并不像陪她买日用品那么乖巧。 而是家里明明有很多,再买就重样了,他们还伸着小手点名要东西,不给买就不走。 俩孩子还拧眉头看她,副她这个当妈的,怎么那么狠心,怎么那么不好说话,难道非得麻烦他们哭二闹吗? 这给毕月气的,尤其俩宝那小表情给她刺激的,差点儿动了暴力的心思,差丁点儿就要回家胖揍俩小娃了。 后来她和楚亦锋商量,接连几天照常带孩子们逛街。 逛腻了也逛,她开始表演:指着件跟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样式差不多的,表演脸想买又纠结的表情。 最初她生那俩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娃们,还劝她呢:“妈妈,买呗。” 小丫头还整句:“妈妈又不是没钱。” 听听,才两虚岁多,快成人精了。 毕月只能以身作则,亲身示范给孩子们,表演眼巴巴看那衣服却死活不买的架势,转头出门就教育道:妈妈有这个款式的衣服了,再买,还想买,那就是多余的,那叫欲望。而优秀的人要学会控制欲望,怎么控制呢?不乱买东西,不浪费,钱要花在有用的地方,这样才是好孩子。 不要以为孩子们小听不懂,其实他们很聪明的。 头两趟,俩小大人儿在商店还要东西,等毕月如法炮制了几回后,问他们:家里有没有这个?当他们的答案是好像有,还会不高兴的反问你:“我也得控制欲望吗?” 俩宝虽闷闷不乐,逛街逛的很不开心,但对话完真的不买了。 等过了几天,楚亦锋会装好人哄他们:还要不要商店的玩具了? 俩宝会纳闷地瞅毕月:“妈妈,哪个玩具啊?” 你瞧瞧,记性不好都忘了,可见就是小孩儿通病给惯的。 至于养孩子能不能给养的胖胖乎乎健健康康的,半年中,刘雅芳和梁吟秋都担心的不行,毕月却觉得轻松加愉快。 她家孩子们因为有了思想,嗅觉和味觉儿也越来越强大,自然也有了挑食毛病。 这在别人家,觉得让孩子不挑食吃饭是件头疼的难事儿,到了毕月这,那算啥? 不爱吃的,剁碎煮烂,让俩宝都识别不出来,喂鸭子啥样,毕月啥样。 再学楚亦锋的高招,拿漂亮的盘子盆碗装上,各种颜色看起来花花绿绿,她都怕孩子们吃多了。 而且三两天就咨询俩宝,起制定吃饭计划。当时就定好今天明天都吃什么,他们自个儿同意吃的,自个儿制定的,那得遵守对不对? 同样的,他们家类似这种计划很多,都有两个小大人参与。起制定,起遵守,包括楚亦锋和毕月都不能违背。 是培养俩宝从小说到做到,二培养计划性,三嘛用楚亦锋的夸赞就是:时间久了,我闺女儿子最有责任感,能言出必行的小孩儿长大都错不了。三岁看到老。 半年,时间就这么在最平平常常的日子中,晃而过。 两天后,毕月就会带着俩宝重新启程了,在这个秋天回归京都。 而且是再舍不得也得走的状况。 因为方面是小叔毕铁林的婚期是十月十六日,还有方面是京都月亮湾,那个是目前京都最高档的酒店式宾馆,已经装修竣工了。 离开半年,毕月直遥控指挥,可开业典礼她不能错过。 她还得带着全家人去她的顶楼看看,那整个第十五层都是她毕老板的工作休息外加娱乐区域,好着呢。 另外她根本没啥舍不得这地方的,她不走楚亦锋也得没影子,因为“红军”来了,蓝军得进入紧急封闭状态了,根本见不着丈夫。 所以临要离开的两天前,毕月搂着楚亦锋高高兴兴拍手道:“艾玛,好庆幸,我点子真高。我走,你忙吧,可劲儿忙,没人管你。” “不想我?” “不想,烦死你了。” 第六九零章 打架 毕月没想到临走临走,她家俩宝还“出息”了一把。 怎么出息的呢? 这不嘛,明天启程,楼上楼下、包括其他楼的军嫂们都来她家做客了。 沙发上、凳子上,坐满了人。屋里再面积小,一时间满屋子说话声。 毕月再给大家忙着泡茶倒茶,也就没注意到卧室里玩的俩孩子。 小龙人从早上起床开始,就看起来比平日里心情差似的,也不出门玩,抱着童话书做一名安静的美男子。 倒是小溪仍旧活泼可爱,蹦蹦跳跳喂完兔子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就开始翻箱子。 她翻出一个又一个娃娃,并排摆了五个,拿出花布条比划着裙子,又拿毕月的口红往娃娃嘴上脸上乱涂乱画。 小龙人看一眼书,看一眼他姐,瞟眼他装玩具的箱子,怕他姐姐拿口红画他的东西。 小溪嘴里嘀嘀咕咕的对娃娃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功夫,对门四岁的来宝来喊她:“妹妹,王奶奶家大花猫出来了。” “哪呢哪呢?”小丫头眼睛一亮,随手丢掉娃娃就要跟来宝走。 小龙人:“姐姐,收起来。” 小溪冲来宝一摆手,意思是跟她走,不用管小龙人。 “站住,收拾!” 小溪:“就不。”说完,小丫头不但没收拾,还把脚边摆的几个娃娃踢乱了,瞪了眼弟弟。 小龙人扔下童话书就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巴掌就烀在了小溪的后脑勺上。 四岁的来宝小童鞋看都看傻了,被打的小溪却没哭,连愣都没愣一下。 只看小丫头回身就推了一把小龙人。 小龙人一拳又打回来。 小溪蹬着小短腿儿,上去就踹过去一脚。 小龙人使出跟爸爸学的回旋踢,对着姐姐的膝盖力度更大的也使劲一脚,小溪当场坐地上。 完了,小溪眼圈儿红了。 她不是被踢疼摔疼的,她是因为发现个事实,居然打不过弟弟伤心死了才想哭的。 不过小胖丫很坚强,哭也不出声,抿紧小嘴一脸怒视汹汹的表情。 她眨动大眼睛,想眨没眼泪时,瞬间瞟到了属于小龙人的玩具箱,最上面放的正是弟弟的心爱物、搂着睡觉的小熊。 嗯,打不过弟弟,那就毁了弟弟日日夜夜搂着稀罕的。 小丫头矮了下身子,一把抢过玩具熊,在小龙人没反应过来时,拎着就跑,跑的速度让屋里一众大人都是一愣,说话声顿住。 小胖丫跑到厨房,小脚一踩,垃圾桶大敞四开,扬手就将玩具熊扔了进去。 跟着跑过来的小龙人,身子还没站住呢,看到这一幕精神先崩溃了。 那垃圾桶可脏可脏了,他的小熊,他的小熊啊! “啊!我揍屎你!” “我要踢屎你!” 俩宝立时扭成一团儿,小溪的粉色小发卡被打落,小龙人背带裤的背带被拽掉,打的不可开交。 来宝被这阵仗吓哭了,一个个太敢下死手了,被他妈妈扯到一边问咋回事儿时,小男孩儿哭的直抽搭紧着摆手,就能说清一句话:“妈,不关我的事呀。” 毕月分开两个孩子,气坏了,赶紧检查都打没打伤,还觉得这么多家属在,要丢死人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崔大姐和楼上参谋长的爱人孙桂香都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了。 龙凤胎,都那么大点儿,打交手咋瞧着那么好玩。 毕月送走了客人们,问小溪:“你错没错?”女娃娃大喊:“他先打我的。” 毕月问小龙人:“你为什么要打姐姐?” 小龙人拧着小眉头,一脸倔强道:“哼。” 毕月火气上涌,两岁多,回话就敢跟她哼了,长大了还了得? “问你话呢你哼什么?跟谁学的?楚栖梧,你打人就是不对,说,你错没错?” “没错。” “看看姐姐这头发被你揪的都乱套了,你还没错?” 小龙人一跺脚,仰头气急败坏,一着急喊话也不太利索,但能听懂他喊的是:“问一百遍落也没错!” “楚沅溪,你给我站直了,还有你……” 这个说话利索:“妈妈我没错!”腾腾腾跑走。 等楚亦锋到家时,俩宝还没和好呢,谁也不跟谁说话,毕月也挺生气。 一个个才多大啊,她居然管不了了,有些无力,还被两个孩子闹的脑仁疼。 男人沉着声音:“立正。” 俩宝立正。 毕月在厨房搅动鸡蛋液就是不下锅翻炒,支耳朵听大屋动静,想看看楚亦锋怎么教育。 结果……“向后转,给我面壁思过。” 毕月无语望天,还是倒油炒菜吧。 所以这天晚上,两口子本想请客吃饭也没请成,竟摆弄俩孩子了。 楚亦锋拿着吹风机伺候洗干净的小熊:“看看,洗干净了不还是它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小男孩儿憨憨的点点头。 “但是你打姐姐。楚栖梧,给我站好了,爸爸是怎么教你的?” 楚亦锋这一严厉,还是私下谈话,小龙人那双大眼睛眨啊眨啊,慢慢泛红哭了,异常委屈带着哭音儿罗里吧嗦着。 等楚亦锋凑近了,将儿子抱起来才听懂,孩子是在指控姐姐又在乱扔东西。 同一时间,毕月扯着女儿的手站在卫生间门口,她斜睨小溪刚要说“你看看,弟弟被爸爸训哭了吧?” 结果毕月发现女儿在不安的低头拽衣角,蹲下身一瞧,跟小溪一对视,胖丫头被抓包偷哭不好意思了干脆大哭。 哭的楚亦锋也顾不上儿子了,又抱起女儿开始哄。 可今天才怪了呢,怎么哄都像是哄不住了,没办法了,给娃穿上外套,给戴上小帽,楚亦锋给小溪抱出了家门。 皓月当空,小溪搂紧楚亦锋的脖子,期期艾艾的用童言童语学怎么回事儿。 楚亦锋听的直挑眉,拍了拍女儿的小后背安抚。心话了:这是随你妈妈了,打不过还学会运用心理战术,你这丫头狠啊,比动手打人还狠。 “爸爸我错了。”小溪脑袋瓜不停晃动着,趴在楚亦锋肩膀上,一脸鼻涕泪全蹭在她爸爸衣服上:“不该故意扔弟弟的小熊,你别再骂他了,呜呜。” 第六九一章 启程和商议婚礼(二合一大大章) 启程前,俩宝又姐弟俩好的一个人似的,从睁眼开始就楼脖抱腰了。 毕月站在车前,和一个又一个军嫂握手交谈,大家都出来送他们了。 她环顾一圈儿,挺感谢这一段在这生活的日子。 让她感受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生活,有时候甚至是羡慕的。 比如对门: 宁可天天吃土豆白菜,肉恨不得论两称,小来宝的苹果也一直是国光,从没买过红富士,真算是从嘴里省下的钱了。 可二营长那个小二十岁的妻子张娟,却置办上了红地毯、冰箱、彩电,给去串门的人直观感觉就是她家里条件很好。 两口子勒紧裤腰带攒钱为买一样东西,一起合计着过日子,夫妻有生活中的共同目标真挺好。 比如楼上: 那可是参谋长的爱人。按理说工资挺高的,但家里穷亲戚太多,婆家娘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要指望他们两口子,依旧很拮据。 买一台电视也得需要攒好几个月的钱,给儿子华彬买台好的自行车,连参谋长马中平都从二楼往下扔水管子,很精细的擦洗新车,能看出来是希望儿子多骑几年,让节省点儿。 还比如政委家的双胞胎姐妹俩,念了高中了,拿着书本题再问父母,跟不上时代了,父母已经不会了。 毕月望着眼前的姗姗和娜娜,这俩大姑娘抱着书本问她数学题的一幕,似乎就像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 还有那么多的邻里邻居军嫂大姐们,帮她一起种楼栋前属于她家的那一小片菜地,也像是才过去没多久似的。 毕月明白她自己,她留恋的正是这种感觉,留恋在这里生活不需要房门紧闭,她遥控指挥各地生意很忙,可这也没有耽误楼上楼下的嫂子们边织毛衣边来她家串门。 一切的一切,故事就在日子里,平和且踏实。 她想,她会时不常的就想起。 “崔姐,你帮着联络吧,南京军区那面儿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一年后我南京月亮湾分公司客房部餐厅部开始招人,我会优先录用军嫂,没有文化也可以。” 崔永娥高兴,她在家和老宋还真合计这事儿了。 虽然解决军嫂就业问题的政绩指定是算楚旅长头上,可楚旅长是主抓训练和作战任务的,她家那口子要是去大军区开会能给牵头,那也能借光,这是一定的。 “好妹子,到时候你崔姐我工作要是还没解决,我都带头去,来回坐客车我也去。” 毕月笑了:“都在建设中,也怨我步子迈的太慢,要不然我早就会说这话了。我能帮咱们这些军嫂的也就这些了,那崔姐费心吧。” 大人们在一一道别,俩小娃娃也似模似样在学。 小溪抱着娃娃仰着头,此刻在羡慕地看姗姗和娜娜姐姐。小丫头从见到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女孩儿,她就满怀想象自己长大会是什么样,人家心里很着急呢,着急自己也快快长大。 “姗姗姐,娜娜姐,我长大了要好好学习。” “你好乖啊小溪。我们会想你的。” 小龙人将心爱的玩具车,递给站在张娟腿边儿的来宝:“喏,给你玩。” 来宝立刻惊喜异常的和小龙人对视。 小龙人在递出去那一刻吧,心里也不知咋的,又舍不得了,他加了句:“小哥,给你玩几天行,等过两天我回来,到时还我哈。” 来宝大声答应道:“好!” 小溪被弟弟一提醒,也将手中的娃娃递给一个三岁的小丫头,如法炮制嘱咐人家记得要还她。 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和大人们在笑他们俩。 楚亦锋听了这话,心里却一酸,笑容不那么自然。 孩子们哪懂啊,上千公里的路,下一次和这些小玩伴儿见面不定是在何时何地。 他一把抱起俩娃,俩娃叫着笑着还揪着爸爸的鼻子脸,以为被爸爸突然抱起,是要跟他们闹着玩呢。 楚亦锋想说:“下次见面再不认识爸爸,我揍你们俩。但他得硬生生憋回去。 因为他和毕月怕孩子们受不了,这次走是糊弄俩孩子说:“回京都看太奶奶和姥姥,看完了咱再回来。” 是的,太奶奶和姥姥是俩宝心心念念没事儿就念叨两句的人,勾着他们高高兴兴离开的人选。 最后,他使劲亲了俩孩子好几口。 毕月上车了,孩子们也上车了。 楚亦锋忽然用手挡住上升的车窗,还给毕月吓一跳,愣了一瞬笑道:“怎么了?放心,我会慢点儿开的,到了南京,小丁在那面等着我呢,他就接手了。” 很多双眼睛的注目下,楚亦锋顾不得也控制不住情绪外露了,大掌轻拍了两下毕月的后脑勺,抿了下唇才说道:“到一个地方就给我来个电话。啊?” “啊。”毕月眼圈儿有点儿红,可心里却大大咧咧的寻思:这昨晚都说一百八十遍的话了,咋还嘱咐?磨叽。 红色吉普车启动了,俩宝跟大家挥手还喊:“爸爸爸爸”。 楚亦锋两手插在裤兜里,他似乎听到了他闺女儿子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 京都。 梁吟秋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打扫卫生,楚家进入大扫除阶段。就怕家里有灰尘吃进她孙子孙女的肚子里。 楚老太太坐在客厅又开始掰手指头算日子,她其实更恨不得倒计时,数着时间盼曾孙们到家。 而本来也应该跟楚老太太一样心情的刘雅芳,此刻却没烦毕月一会儿一个电话的问到哪了? 而是坐在京都饭店的包厢里,和毕铁刚喝茶等着笑笑家人到,好一起吃饭商议婚礼细节。 包厢门打开,刘雅芳和毕铁刚一起迎了过去,刘雅芳一把握住笑笑奶奶的手:“哎呀,快请进请进。笑笑奶奶,咱是头回见面啊。” “他嫂子,辛苦了,这请吃饭还来京都饭店,破费了。” “不破费。本来吧,我寻思上我家那饭店,但一琢磨和这比太小。等会所那面儿吧,还离你们太远。咱结成亲家这可是大事儿,我寻思不能马虎,跟孩儿他爹一商量就来这吧,这都应该的,破费啥,一家人。” 刘雅芳一手一个,一边是梁笑笑的外婆和舅妈,一边是梁笑笑的奶奶和姑姑,她一张嘴和好几个人客套着。 同样的,毕铁刚那面也不遑多让,又是跟梁笑笑的爷爷外公说话,又是让梁柏生和笑笑舅坐那。 梁柏生和笑笑舅都问:“毕月没回来?” 那面儿她舅妈也问:“毕月还没回来呢?” 没等刘雅芳回答呢,总和毕月通电话的梁笑笑率先回答:“马上了,快的话明天晚上到家,慢就后天,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笑笑外婆乐了,指点着梁笑笑的方向跟刘雅芳说:“瞧瞧,这还没长大呢。唉,这就要结婚了。” “我家那个也是。现在当妈了也没正溜。你咋不说呢,孩子在咱们眼中,多大岁数也是小孩儿,哈哈。” 刘雅芳说话比划间,手上的金手镯金光灿灿的。舅妈眨了下眼,又看了下刘雅芳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 毕铁刚点好了菜,服务员一个接一个的端盘进来。 他现在太知道什么好吃什么孬吃了,跟闺女走南闯北的,正经吃了挺多好料。这次出手也大方,不过即便这样,心里还挺嘀咕就怕笑笑家人挑理。 要知道弟弟啊,那个可是要当新郎官了,眼瞅着要结婚了还在山西呢,你说换谁家谁能乐意?自个儿的事儿不回来商量细节,一问就说:“哥、嫂子,你们来,怎么着都行。”他们两口子就成了掌舵的人。 菜上来了,大家动筷前没急于说别的,而是先聊家常。 笑笑奶奶问毕金枝啥时候到,刘雅芳回道: “这不嘛,咱京都这一阵儿乱嘛。东北那面的养殖场早卖完了,本来早就应该过来做买卖的,俺家月都给她姑准备好门市就等着她来开张呢,这就耽误了。就这三五天,和俺家月前后脚到位。我家那妹子,为人处事没说头,真的。放心,笑笑指定能跟她处的挺好。” 笑笑外婆接过话题,也挺会说话: “我们放心。铁林那姐姐是干大买卖的人,没有本事不可能在东北铺那么大摊子,估计性情也是个爽朗的。看月月就能看出来,养女随姑,这是有道理的。” 刘雅芳笑呵呵不停点头: “对的对的。我那小姑子真是没挑。原来我们条件困难,那她顾娘家十里八村都有名。现在条件这样了,她还总怕来京都麻烦铁林和月月。要我说就多余瞎寻思,自个儿家人,咱们都加一块才总共多少人,是不是?” 夹菜吃饭,大伙你让我我让你的,端起酒杯几杯过后,作为男方这面的,那刘雅芳得主动问啊? 她问梁柏生,不过也没叫啥,这弟弟娶跟她闺女一边大的小媳妇,辈分早都乱了,她顶着一张老脸总不能管面相那么年轻的梁柏生叫点儿啥吧,囫囵个儿的瞎唠吧:“笑笑爸,你们那面儿有啥要求没?有啥要求你就提。咱都尽可能做到。给他们俩人这婚礼办的热热闹闹的。” 梁柏生看长辈们,尤其是笑笑的外公和外婆。 笑笑的外婆沉吟了一下,和外公对视了一眼才说道:“他嫂子,是这样的,依照我们老家的规矩,过礼有个六或是九,就过礼数目这块能不能依照我们那面儿。” “六和九?”刘雅芳微拧了下眉,有点儿糊涂。 “打比方六万六千六百……” “啊。这么回事儿啊,那别六了。”刘雅芳一摆手:“那九吧。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长长久久,我看九好。这钱,我和他哥出了,我公婆都没有了,也理应我们出。” 毕铁刚高兴的举杯,笑容堆满脸:“我不能多喝,我开车来的,那咱也喝点儿。”他觉得他这婆娘,现在行啊,敞亮,这老婆子手里掐着二百万,闺女给的,那一天藏着掖着的,到真章还挺行。 笑笑外婆拍了拍刘雅芳的手:“你们无论过礼多少钱,最后我都让笑笑带过来,我们不留一分,还是他们小两口的。再没什么要求了。” 刘雅芳挺感慨道: “就是你们女方那面儿有十条八条要求也是应该的。谁家养大闺女都不易,比养小子操心多了。 再一个,多少要求我也应该去尽力做到。 掏心窝子讲,我们家铁林太不容易了,我就是冲他,我们两口子也该那样。他没过过啥好日子,咱可得让他们这次大办,从此往后顺顺溜溜的。” 舅妈活络气氛道:“提不出来了,他们不缺什么。人家家里讲房子家具什么的,咱们都不知道讲什么,咱还是吃饭喝酒希望他们过的幸福就好吧,哈哈。” 毕铁刚和刘雅芳听了这话也笑了。 他们心里明镜的,确实,哪还有啥细节商量啊。笑笑拿着存折,早早的就挑好喜欢的房子,她自个儿喜欢的家具,衣服首饰那就更不用说了,铁林不往家交钱,全交给笑笑,那可不想咋买咋买。 至于婚车啥的就更没什么可唠的,就闺女公司的车跑来一趟,那京都城也没几家能赶上的啊。 所以这顿临结婚前商量细节的宴席,气氛好的不得了。 可临了临了,刘雅芳却不高兴了,只是没当着梁家人面儿表现出来而已。 毕铁刚频频观察媳妇脸色,刘雅芳死死的抓住副驾驶车门上方的把手,她坐好几回这车了,可仍然信不着丈夫的车技:“开你车,老瞅我嘎哈?” “咋还抽抽个小脸儿呢?咋的了?” “你说咋的了!” 毕铁刚点了下头,他也挺无语:现在的孩子实在太敢花钱。他们宴席散了,一块去那名牌裁缝店,叫啥名来着?反正就是去那取嫁衣,他这不有车嘛。 结果居然听说梁笑笑花七千块钱啊,七千块订做嫁衣。光做那件衣裳就用了三个月时间,好几个师傅忙一件衣服。 哎呦天儿,能穿出花来啊?一件衣服而已。弟弟太惯着了,这弟媳还没进门呢,再有钱吧,那也太敢花了。 没听那梁笑笑的奶奶,那还他们梁家自己家人呢,那都说:“天吶,这都快顶上两套四金了。别人家结婚能有一套四金首饰就算不错不错的了。” 毕铁刚想到这,边开车边劝道:“咱那是弟弟和弟媳,不是咱儿媳,管不着那个。别说七千了,花七万买衣服花咱的啦?等成了家了,关起门过自个儿日子了,好啊坏啊的,得铁林吱声。你就别跟着瞎闹心了。” “我能不闹心吗?我嫉妒。”说到这,刘雅芳还气急败坏的拍下心口:“我嫉妒的闹心!” “咱那时候是啥年月啊?有件体面的红棉袄就不错了。现在啥年月了?再说要不照咱家大妮儿出息大发了,咱俩还搁屯子吃糠咽菜呢。你嫉妒哪辈子呢,没有可比性。” 刘雅芳用鼻子哼了一声,挖苦毕铁刚:“你还怪知道的呢。咱俩靠闺女,人家是靠铁林靠丈夫。你这丈夫,红棉袄都不趁,没让我进门就跟你出去要饭好不错了!” 毕铁刚好脾气,今天他必须得好脾气,媳妇给他涨脸面:“是,我知道你跟我委屈了,那都过去的事儿了,你嫉妒?” “哎呀!”刘雅芳心烦: “那笑笑是弟妹她也是小孩伢子,我嫉妒她干啥。我是替咱闺女嫉妒。 唉,想想我就心堵。咱家大妮儿挺着大肚子,连婚礼都没有。稀里糊涂的扯证。 再看看那笑笑,凤冠霞帔,不是七千七万的事儿,是我替闺女闹心,有多少钱,就是全国首富了,女人一辈子婚礼那天多重要,她没有,你说遗憾不?” 毕铁刚觉得这理由就更神经病了,外孙都眼瞅着奔三岁了。 “我一寻思这个我就恨楚家。我还恨大妮儿不争气,着哪辈子急生孩子。跟姑爷消停处对象,等咱现在这条件了,楚家他得八抬大轿请进门,咱也凤冠霞帔,姑爷骑高头大马迎进门,那多好,那多风光?” “那生的就不是小溪和小龙人了。你要不要你那俩宝了?你这娘们,你不要我要。” 哎呀,可不是咋的?刘雅芳焦心的感受瞬间被安抚下来。 “你快点儿,赶紧回家给大妮儿打电话问问到哪了,咱家俩宝快回来了。不行,我明天得起早排队去买菜,你闺女说话可没准儿,她性子急,备不住赶夜路明个儿就到家呢。” 刘雅芳开始合计:俺的小溪爱吃糖醋里脊,俺龙龙爱吃鱼,都得准备好。 毕铁刚瞟她一眼。看看,听风就是雨。这就是闺女常说的那句:典型的更年期。 第六九二章 两个小花童到家(一更) 俩宝奔跑着冲进姥姥姥爷的怀里。 爷爷奶奶和他们的太奶奶,眼巴巴地瞧着,伸出两个胳膊等着俩宝能倒出空也搂搂他们。 毕月掏出一沓子照片。有她和楚亦锋打羽毛球时拍的,有楚亦锋陪两个孩子玩耍拍的,有俩孩子小大人儿穿爸爸军装戴爸爸军帽的照片,还有他们四口之家在山上的亭子拍的,更有毕成在南京各个旅游景点照的。 一时间,毕家院落人声鼎沸。 真是谁家孩子谁看吶,一着急全都漏了陷儿。 刘雅芳干脆就没看楚亦锋,扒拉开楚亦锋那张咧嘴笑的照片,拿起毕成的照片不停地说:“瘦了,大成咋瘦这样?” 毕月斜睨她娘:“胡说。那全是肌肉你咋不说呢?他吃住好着呢。你儿子现在是毕老板,手里管上千人,一天吆五喝六,特有老板派头。娘,你这啥意思啊?好像你儿子给我干活多遭罪似的。” 娘俩打嘴架: “那咋不遭罪?你寻思享福呢?一天天不招家,东一趟西一趟的。” 毕铁刚还好点儿,还知道当着楚家人面儿先看看姑爷,跟抱着俩宝哄叫爷爷的楚鸿天评价道:“小锋瞅着更精神了哈。这现在军装带军衔是不一样。”说完才捡起毕成的照片认真瞧着。 至于楚家人,楚鸿天即便在大大咧咧忙活用胡茬扎孙子脸,他也瞟了眼楚亦锋的照片点点头。 老太太都不带藏着掖着的,想孙子啊,一年没见了,笑的见牙不见眼夸道:“我大孙子长的是真好,俺楚家孩子长的真是没说。哎呀,奶奶都想他了,也不说这趟跟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梁吟秋抱着小溪一脸心疼:“小锋才是真瘦了。” 过一会儿大伙说辞终于统一了,又变成说俩宝瘦了。 毕月解释:“他俩长高了,再那么胖就不健康了,能像小时候似的胳膊腿都胖的一节一节的吗?” 奈何没人听她的。 毕月无语,合着在长辈们的眼里,谁都瘦,心疼的理由也很单一,就是不能瘦。 不过得说,从她带着俩孩子回来这一刻,娘家婆家全热闹起来了。 俩宝自个儿都搞糊涂了,到底每天晚上该住哪里才好呢? 刘雅芳也会问毕月:“在那面生活怎么样啊?有没有碰到不咋地的人?碰到啥难处没有?” 毕月会躺在她娘身边唠嗑道: “楚亦锋在那是一把手。谁那么不开眼给我找心堵。 也有花嘴儿的,为人处事不实在的,不过大多数都好相处。 不咋地的,我都不用过事儿就能看明白,绕开就得了呗。在那面过的挺好。” “那你和亦锋吵过架没?” “因为啥吵啊?” “那咋不吵。过日子天天在一起,琐碎事儿多了,哪有上嘴唇不咬下嘴唇的。” 毕月真琢磨了下:“没有啊。”随后又自信的一挑眉:“他敢气我吗?我可是带车去的,抬腿就能走。” 每到这时,刘雅芳就会拍毕月胳膊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给我惦记的。就怕你过日子不行。” 第六九三章 助小叔一臂之力(二更) 毕月这一回归,十月十六号小叔毕铁林的婚礼添了一大助力。 她安排完了由十八台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又决定京都月亮湾在还没对外开业时,餐饮客房部却要全部待命,即将迎来一众亲朋好友入住。 然后她就开始安排车票的事儿,东北老家有很多人得入京来参加婚礼。 可这敏感时期,要知道十月份的京都,还因为前一段日子生的事情而局势尚显紧张。入京可不是光有车票那么简单,介绍信、户口、工作证明,外地人想去京都就差得出示调令了。 毕月一个电话打回地方,远在东北、以毕金枝为的一众人,他们的车票都是由市里铁路部门领导直接安排的。连刘县长都没用上。 毕金枝和列车员一起扶三爷爷上火车,又接着搀扶刘雅芳的舅舅。舅姥爷比较操心:“金枝啊,住哪个屋?” “随便住,跟前这几个车厢,您老稀罕哪屋住哪屋,这软卧都被咱包了,不用按票找号。” 以前毕家的邻居胖婶儿,她里面穿着花衬衣,外面是条纹呢子西服,在站台上排队上车这一刻还云里雾里的,望着长长的火车激动道:“搁电视里广播里听到毕月算啥?没想到我也能借光去大都了。” 在最后面站着,两手拎的满满兜子的付国,和他闺女付娟对视了一眼,瞧着长长的赵家屯大军,一个个七嘴八舌激动唏嘘的模样,他小声自言自语嘀咕了句:“真是鸡犬升天了。” 他说完也是点儿背,也没注意到毕金枝啥时候走到他跟前儿的啊? 毕金枝狠狠地瞪他:“你才是鸡。” 付国马上抬脸笑:“嗯那。金枝啊,我票呢?” “要票干啥?丢不下你啊!让你站这看景的啊?赶紧给我过来扶人。” 付国颠儿颠儿跟了上去,他两手拎的满满的,哪还有手去扶人了?那还紧着热情喊道:“来了来了。” 毕月又一个电话打到会所问道: “关叔,喜灯笼都送过去了吗?菜色娘家客那面儿跟你确定下来了吗?行,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后,毕月拍了下她的老板椅站起身。 她双手环胸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十五楼的高度视线所及的地方,正前方正在搞酒店绿化,建凉亭喷泉甬路,侧头就能看到不远处还有两栋高楼在建设中。 她笑了:小叔,新郎官,剩下看你的了。 同一时间,毕铁林带着三台山西领导的车,七台山西煤老板同行朋友们的车,每台车里都是装满了人,且还有一台大客,大客里装着跟他这些年共同奋斗的手下们。 他问陈大鹏:“大鹏,自从三大爷把你托付给我,一直没见到呢吧?这次好好陪他喝几杯。” 陈大鹏少有的露出腼腆,大小伙子脸色微红反问道:“二哥,你说他老人家能不能夸我出息了?我就想给他争气。” 毕铁林笑了,跟他侄女一模一样自信的笑容,不置可否看向前方。 这段日子别看他忙,可要当新郎官了,还是很会忙中取乐的。 学侄女婿用黄瓜片敷脸,虽然赶不上楚亦锋那天生的帅气,但是也得保养保养不是?不能跟笑笑站在一起跟叔叔似的。 结婚,真好。终于他也能等到这天了。 对于他来讲,幸福来的太不容易,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直匍匐前进,一直从未放弃。 第六九四章 结婚(三更) 大红喜床的正中央,用各式喜果撒出了“心”型状。 红枣、桂圆、荔枝干、红绿豆,包括旁边摆的四叠喜糖盘,小溪和小龙人都不稀得偷吃喜床上的了,这几天吃的够够的了。 龙凤被铺在床边,女左男右,喜房里设有香案,上面摆放硕大的两根红烛。 车队气球彩花全部拉上。那寓意新娘嫁人不走回头路的环城绕路的路线图,也已经到了每个司机手上。就连司机们的白手套也已经分。 月满西楼会所里,有乐队在最后检查设备。还有更让人稀奇的礼盒队,专门有两纵列穿绿色旗袍的大姑娘给分喜糖。 会所那条直通三百人宴会厅的甬道两旁,更是挂上了方形彩灯。每个彩灯都被专业人士绘上了图案。有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等。 可想而知,在十六日那天的夜晚,这里将呈现怎样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 切的切,都似在宣告就差鸣炮奏乐、轿迎亲了。 切的切,也使得刘雅芳最近的口头禅成了:“谁也没有笑笑那丫头有福。” 她心话:瞅着不哼不哈憨头憨脑的,天嘻嘻瞎乐呵,啥事儿不操心像没心眼子似的,其实谁也没她命好。 不过倒是在毕月的几次劝解下,刘雅芳即便心里再不平衡,也戒了那句:“赶上都让她借光了!” 不过该咋是咋,刘雅芳有点儿小情绪也抵不上她的高兴啊。她们毕家是娶亲啊,添人进口。 公婆没有了,她当大嫂的今天得扮演很多角色。 十六日大早上,俩宝吃着奶糖,哈喇子都快要笑出来了,围着毕铁林笑哈哈的,刘雅芳和毕金枝也看着毕铁林身新郎官中式礼服笑开怀。 昨天刚赶回来的毕成,他和狗蛋儿从吃早饭开始就打趣小叔两句。 毕铁刚穿着身灰色西服,大力地拍了拍毕铁林的肩膀。 要说有点儿遗憾的就是楚亦锋回不来。不过这就挺好的了。 所以男方这面儿从清早开始,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花多少钱也开心。 可笑笑家那面儿,笑笑出嫁再风光,也挡不住娘家人抹泪。 七千块的大红新娘礼服华美至极的铺在床上,广袖对襟翟衣,上面密布左右对称、成双成对的锦鸡图案,梁笑笑头饰是用金簪盘、头侧鲜艳红玫瑰,然后遮盖头。 但在盘得高挽鬓时,梁笑笑的外婆刚拿起木梳给笑笑顺了两下头就哭了,她这哭,连进屋问事儿的笑笑舅,个大男人心焦的眼圈儿都红了。 笑笑外婆哭道:“按照古礼,你嫁人这天应该是由母亲或者姐姐梳好头。你妈妈,你妈妈定也知道,她高兴着呢,铁林是个能靠得住的。” “外婆。”才化好妆的梁笑笑,哭的稀里哗啦的。 屋里时全是哽咽声,还是外公在外面现笑笑的爷爷奶奶脸色不好看,才呵斥道:“说那些干什么?大喜的日子,别错过吉时。”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即使带着车队来迎亲的毕铁林到了,坐在出嫁床上被蒙着红盖头的梁笑笑还眼圈儿红红的呢。 毕铁林歪着脑袋在红盖头下面极快的安抚逗她道:“月月差点儿让我骑马上路。” 梁笑笑没心没肺,眼瞅着就要离开娘家了,还噗的下就笑了。 跪、叩、再叩、三叩。拜天地,二拜梁柏生和长辈们、夫妻相拜。 梁笑笑被毕铁林抱着离家。她盖着盖头啥也没看着,小丫头死死的拽着毕铁林礼服磨叨道:“快去个人劝我外公他们,我去你家坐床也让他们跟着嘛,咱不讲究那个,都去吃饭去。” “嗯嗯,都去,放心吧。”这给毕铁林累的,笑笑这是又胖了? 梁笑笑哪知道,她父亲梁柏生看着她上了喜车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步返回楼道,步两个台阶也不知爬到了几层,脚步停下那刻,当父亲的鼻涕眼泪流了脸。 笑笑舅许志荣找到梁柏生时,这个姐夫哭的不能自已跟他说:“我总觉得女儿还小,离嫁人离开我还早着呢。早知道我就该对她更好。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 再看新人到了毕家。坐床、新郎正在掀盖头。 毕铁林掀开那刻,看到身大红喜衣的梁笑笑愣了下,就停顿这下,屋里的起哄声立刻恨不得掀了房顶。 长辈们都退了出去,总不能跟着起起哄吧?屋子毕铁林手下和帮小年轻的。 小溪和小龙人被这气氛渲染了,明明个小大人儿穿黑西服扎领带,另个小大人白色的泡泡公主裙还外搭红色毛衣披肩,红色小皮鞋,看起来个比个可爱,结果跟赵大山家的金鑫里屋外屋疯跑,跟小疯子似的,个个都跑冒汗儿了。 毕月干脆也不抓孩子们。自从她回了京都,俩宝有的是人管,她又精神松懈全面撒手给刘雅芳了。 坐福坐福嘛,梁笑笑这个新娘子必须得坐会儿。毕铁林给亲属朋友们都引向了客厅,满屋满院子里全是人。 而毕月此时在陪梁笑笑唠嗑道: “你这中式不中式、西式不西式的,还不如统吶。” “切。我这辈子就结次婚,我不得哪个都感受下?都沾巴点儿,这叫不遗憾。” 梁笑笑给毕月扒了块喜糖,非要塞毕月嘴里,塞嘴里还笑嘻嘻问道:“甜不?” “新娘子给的能不甜?” “嘿嘿。” 毕月好奇:“刚我小叔给你揭盖头什么感受啊?” “唉。”梁笑笑眨动大眼还副挺感慨的模样道:“感受很复杂。被揭开就代表我的纯洁、童贞、年轻,被谁揭开被谁毁,还得跟他个人熬脸褶子。” 毕月差点儿没被嘴里的糖噎着,哈哈笑道:“还童贞?我家龙凤胎倒是有,梁老师,你可千万别往自个儿身上贴金。” 坐福完毕,等到了会所里,梁笑笑身红西服、红高跟鞋,头上撒着金线,很有时代感的新娘子形象出现。毕铁林也配套换上了黑西装红领带。 这回到了这,人更多了,不仅是走的近的亲属朋友们,那简直是各方来客。冲毕月来的是大多数,以至于她收礼收到手软。 要知道生意场的朋友们根本不清楚毕月是哪年结婚,也没赶上毕月生孩子,正好借着这机会多走动表示表示。 毕月带着毕成足足收了两皮兜钱,黑色的旅行皮包啊,根本顾不上别的了,光招待这些意想不到冲她来的人,就够她忙的了。 刘雅芳看到她闺女收满包往车里扔锁车门,担心地刚想说啥,毕月小声道:“娘,等我拉家去都给你。你到时候把礼单子给我就行。” 穿着枣红色唐装上衣的刘雅芳,立刻眉开眼笑,谁收钱不乐? “嗯那。好闺女。” “瞧您那认钱样儿。”毕月还掐了下她娘的下巴颏。 所以等她送完钱重返进宴会厅时,算是迟了步,新郎新娘入场仪式已经开始了。 毕月环顾了圈儿,眼就看到娘家客那面还有桌客人,张张笑脸她都很熟悉,那都是她的大学同学们。 她正望那面儿呢,在对儿新人前面的俩宝,正边撒着花瓣儿和彩纸,俩宝在交口称赞声中,忽然兴奋异常异口同声喊道:“妈妈!” 毕月…… 艾玛,她赶紧错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在人来人往的摄像和拍照人员中略显闪躲。 娃啊,闺女儿子啊,妈妈怀你们是不走正常程序的,可别喊了,妈妈的同学们在啊。 第六九五章 入巷划船 “毕月。 ”大学同学男班长何卓尔叫道。 和毕月曾经打交手的袁莉莎也摆手道:“毕月?” 姜珊、李媛、付晓琳这些曾经和毕月个宿舍的同学们,个个都笑看毕月。再加上同班同学的几个男生冲毕月热情挥手,毕月走上前。 她很自然的两手搭在袁莉莎和姜珊的肩膀上,这俩可都是跟她干过架的。毕月弯腰冲这桌同学们笑道:“怎么样老同学们?都挺好的吧?” 大家有些出乎意料。 以前嘛,毕月跟他们相处总是略显不太合群,很别扭。却没想到事业成功后,能比从前平易近人得多。 姜珊先回答。在她看来,以前再怎样她们曾经也是个宿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么多年,把拽住毕月的手显得异常亲热道:“挺好的,不过我们怎么好也没有你混的好,这是定的。毕月,我今儿来就个请求,跟我们这些同学合张影吧。” “合影?行啊。”毕月招手叫来摄像和拍照的。 何卓尔还推了下眼镜,遮住眼里的复杂之色开玩笑道:“这回我们回单位有显摆的了。不信就给掏照片瞧瞧。” 大家伙听全笑了。 何卓尔望着毕月的笑脸,他都纳闷自己当初哪来的自信敢肖想毕月。现在跟人说没人信的吧? 毕月挤在同学这桌坐好,配合大家的角度会儿看左边会儿看右面摆姿势和同学们拍照。女同学们都是搂着她胳膊照相,她也会手心搭在对方的手背上配合的柔和笑。 同时间,台上的证婚人京都市副市长陈凤翔同志正在夸毕铁林。 他上台先表明自己站在这,可不止是副市长才证婚,而是今天以毕家亲属的身份祝贺。 山西省领导班子里的某位领导也接过话筒,在陈凤翔下台后介绍毕铁林在山西,为国家、为山西省所做的税收贡献。 夸赞毕铁林是他们当地非常杰出的青年企业家。 同时角落里的电视也正在播放毕铁林在今年五四青年表彰大会上台领奖的瞬间。 第三位证婚人是梁笑笑所在的小学校长。 校长略显紧张,但也能看起来比其他上台讲话的人要激动。要知道前面都是大干部,今天来参加小梁同志的婚礼,真是看的他眼花缭乱。 校长的证婚词很简单,那就是梁笑笑同志是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人民教师的胸怀在蓝天,教育的是国家的明天和希望。 这话音落,毕月所在的同学这桌,鼓掌声异常响亮,引得很多人看过来。等看清圆桌中间摆放的牌子上面写着:“北师大同学桌”几个字后,大家都笑了。 刘雅芳也赶紧拍梁吟秋的手,还和她们那桌的亲属们挺骄傲道:“看见没?那都是月月和笑笑的同学们。” 毕月没时间和同学们多寒暄,只简短陪着拍几张照片就得站起身,因为毕成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 有同学看她这么好说话,在她离开前赶紧再次确认的好奇问道:“笑笑真是你小婶了?” “当然了,亲小婶儿,瞧我们这缘分深吧?感谢老同学们在百忙之中能来参加婚礼。我这面儿有领导要离开了,得去送下,同学们吃好喝好。 班长,麻烦你件事儿,把咱同学的联络地址都留下,找个大家都得空的时间,我安排下再叫上咱们老师,咱大家伙聚下。” “没问题。” 毕月笑着点头,开玩笑道:“行,辛苦了老何班长。那先这样。”离开前双手合十谢了下,才踩着高跟鞋在毕成和管家关叔的引领下离开。 根本没生她心里嘀咕的事儿。比如有人不开眼的问她: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啊?什么时候生孩子的啊? 她的同学们好像并不稀奇似的。 毕月哪知道啊,入场之前,她收礼钱没注意到的时候,同学李媛找不到卫生间了,结果她生那可爱激灵的闺女小溪可认路了,仰头当向导嫩生生告诉人家:“阿姨,你从这拐有门,出去就是。” 李媛和几个女同学看到穿公主裙萌萌哒的小女孩儿,蹲下身问道:“你叫什么?你是谁家的宝宝啊这么可爱?” “我是楚亦锋和毕月家的。” “毕月?” 然后出现两岁多穿黑西服的小男孩儿,扎着领带的形象给大家都逗乐了,他骄傲大声道:“我妈妈叫毕月。” 这也就说,同学们早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震惊过了。 新娘休息室,梁笑笑面儿拿粉饼补妆,面儿笑嘻嘻采访毕月:“我看到你跟咱同学说话了?还挺亲。你不是要找高高在上的感觉?找到了没?” 毕月靠在墙上,双手环胸,这给她累的,她小叔结婚给她忙坏了,略显慵懒回道:“等见了面忽然觉得没必要了,到我这程度了还需要装吗?” “是啊,你已经不再是瓶不满半瓶子乱晃,就半瓶子乱晃才爱装。吃饭了吗?” “吃啥,脸都要笑僵了。早知道忙成这样迎来送往,我自个儿上当新娘子了。” “哈哈,你俩补场挺好。” 毕月站直身体,抻拉了下臂膀,副再重出战场的模样,出门前嘱咐道:“告诉你哈,小叔那面儿也挺忙,他带来不少领导都得作陪。大厅这面还好说,七个包房等着他喝呢,不能用白开水糊弄,那得真喝。你自个儿顾好自个儿吧。”说到这顿,毕月还坏笑的回眸冲梁笑笑眨了眨眼:“晚上洞房,啧啧,你自求多福吧。” 毕月都走了,梁笑笑还脸色红红嘀咕道:“敢打趣我这个长辈?真是结过婚的女人啊,你个不害臊的。” 婚礼在很多人再累再忙乱也甘之如饴的状态下落幕了。 但会所仍旧张灯结彩,这宴席属于中午大办,晚上小聚。 不过随着辆又辆的车离开,随着赵家屯来的毕家军团队被月亮湾大客车拉走后,毕家和梁家人终于能消停的坐在那喝口茶水吃顿顺口饭了,夜也已经深了。 而此时,喝的大醉的新郎和新娘已经到了新房。 梁笑笑在洗澡,她以为毕铁林已经睡过去了呢,心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生气了,反正洗澡还哼哼着小曲呢。 结果刚给头打上泡沫,有人“砰”的声撞开了浴室门。 “啊!你不是睡了吗?” 走路划圈儿的毕铁林,顶着张红脸凑上前,把搂住肉呼呼的女孩儿:“睡个屁,没把你办了不是白忙?来吧丫头!” 说完就把扛起梁笑笑,笑笑都怕毕铁林敌不过酒意给她扔了,吓的她哇哇乱叫不停拍打。 毕铁林有些粗鲁的给笑笑扔在了床上,随后就压了上去。 三十多岁把年纪了,他终于入巷划起了船。 划啊,往死里划。 从认识那天的幕幕到今天娶到手,使得毕铁林声不吭卯足了劲儿加度,恨不得奔向最远处。 可想而知,新郎官早上四点多钟就给媳妇做饭,做好了就哄人起床,喜床上裹着棉被累瘫的梁笑笑能不急眼吗? 结为夫妻俩的小两口,第句对话就是: “毕铁林你有毛病啊?” “来,宝儿,吃完再睡,被我折腾成那样能不饿吗?” 第六九六章 茬头(一更) 再精心设计的婚礼,它也有出茬头的插曲。 com这不嘛,就在毕铁林搂着梁笑笑还你侬我侬不起床的时候,毕家早饭桌上正在唠着…… 毕月梳洗完刚坐在餐桌边,俩宝就争抢着举起鸡蛋想让妈妈咬口。 毕月挨个咬完夸了句真乖,俩宝心满意足的放过她。毕月这才对毕成道:“在家呆两天再回去吧。那面不是有老李在监工嘛。我跟你说,咱爹娘可都埋怨我了,是吧娘?” 刘雅芳端着粥盆进屋笑了,也打商量:“嗯那,大成啊,就搁家呆几天呗?” 毕成没回答只点头也就算答应了,卷起衬衣袖子舀粥,边舀边说:“姐,就笑笑姐她那弟弟,不是她爸孩子那个?” “嗯,叫梁浩宇,怎么了?” “昨儿个去了。我给小叔叫出来的嘛。” 毕家有个算个都挺惊讶:“啥时候的事儿?” 毕月:“他咋找小叔不是找笑笑?自己来的啊?” 毕成咬了口包子才回道: “那孩子还没空手去,我看他捧着个大盒子,在会所大门口张望,我送人出门正好碰见。 路口还有个女的等他,是他妈吧?反正看我眼神都挺那啥。 那半大孩子见到咱小叔,说怕他姐哭就不进去了。我看小叔那样儿,也没打算往里面让。” 刘雅芳给小龙人拿手绢擦嘴,听完接话道: “那女的备不住就是笑笑过去那后妈,陪着来的呗。也是,要我是你小叔也不能让进门,那叫什么浩宇的,虽然不赖他,可是梁家人谁见到他心里不犯膈应?瞅着他心情都不好。” 毕铁刚拧眉用筷子指毕月、毕成、狗蛋儿,挨个指了遍:“你们仨给我注意喽,别口个笑笑的,都给我改口叫小婶儿。” 毕月没吭声。 人家她和笑笑早就说好了,私下里该怎么着怎么着,还跟以前似的。 刘雅芳忽然哼了声,瞪毕铁刚道: “还巴巴说人家呢。等金枝来的,快要气死我了。 当年为她的事儿,我跟大妮儿俺们俩为她出头,上千里地跑回去,人脑袋差点儿没打成狗脑袋,都干进公安局了。 她哭着吵着离婚,离吧,闹的满县城轰声多磕碜。 这是咱家搬京都来了,要是搁县里都得因为她,咱孩子们都不好找对象。 得,那些我就不说啥了,过去的事儿。 结果她可倒好。 这二年跟那付国打连连,离咱远见不着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其实这几回回老家,包括她现在来做买卖给付国带来,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可昨天是啥日子? 那付国咋还能去呢。你瞅铁林那脸色,还有我都挂不住脸了。 真是服了金枝了,可着颗歪脖树吊死。 付国是有啥本事的人啊?刘强东搁那摆现成的,哪方面比不上姓付的?换个人不好吗? 就姓付的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寻思寻思不犯膈应吗?要我我都恶心!” 毕铁刚瞟了眼情绪略显激动的刘雅芳。现在这婆娘脾气贼大,说着说着就来火。 其实他更生气好吗? 上回回老家没见着付国。也就是说,从妹妹离婚之后,昨天他也是第次见着,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场合,要不照是大喜的日子,他非得给姓付的拎后院踢几脚。 但是那么多人瞧着呢,就是装相也得装下去。 再说守着孩子们面儿,雅芳这是干啥啊?还拿上台面说了,私下跟他抱怨几句得了。金枝再咋的也是当姑姑的。 “他不是去取门市钥匙去了吗?那进不去屋能不找金枝?这京都城他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蹲门口等着,不是说得收拾打扫啥的?” “你可拉倒吧,会所都能找着,跟哪不能蹲会儿等着。他就是想去,心明镜的。也不寻思寻思铁林待不待见他。” 毕月听的愣愣的,这又是啥时候的事儿?她怎么啥都没注意呢? “我前姑夫去了啊?你们昨晚咋没说呢?” 刘雅芳不是好气儿道: “那可不呗?挺大个人,冷不丁出现杵在那,他憨着张厚脸皮找去了,你进包房没碰见。 哼,昨天?昨天说啥说?累成那样谁有空说他。 妮儿啊,他去的时候,你是不知道啊。亦锋他奶奶、你那婆婆、还有楚慈他妈妈可都在呢,你公婆家那面儿的亲戚啥的也都在,那可都是冲你来的。 还有笑笑他家那面儿的人呢。亲家连着亲家的,都问我他是谁? 哎呀你爹给我气的啊,还有你姑。她给招去的,瞅那样还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儿,训那付国几句似的,真是干啥事儿不讲究个场合,用后脚跟儿寻思也不能家丑外扬吧! 尤其你姑,也不知道咋想的。你说你要么就管住了,他算哪根葱?之前就得明令告诉不能出现。 可既然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装好脸儿,来了就别丢磕碜了呗。 要不照我拦着,你姑和你爹要是骂他两句,谁看不明白咋回事儿?人家得咋寻思咱?你不丢磕碜?真是跟他们丢不起脸!” 毕铁刚拧眉犟:“都实在亲属,那能寻思啥!实话实说又能咋的,你可倒好,还撒谎。”说到这看毕月,告状道:“你娘说那是你姑夫,根本就没提离婚那茬。这不是撒谎这是啥?都离婚了!” “我撒谎咋的?”刘雅芳也跟毕月告状:“你说你爹是不是虎?那凭啥让你婆家知道家里有个离婚的,是啥好事儿啊?能给脸上贴金吶?你看看谁正经人家过日子家里能出个离婚的。” 毕月脑仁疼。 十六虚岁正在变声期的狗蛋儿,也脸烦透了的表情:“爹、娘,你俩大早上就犟,吃饭都吃不消停。姐,哥,你们不在家是不知道啊,你们离开这半年,他俩天天这样,我好郁闷啊,说说说就能吵起来。” 毕月和毕成使了个眼色。这家庭琐事的官司,他们再能耐也断不了。再说在他们看来,没件是大事儿,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没必要生气。 毕月站起身:“我吃完了,你们吃吧。我小叔他们呆会儿得过来吧?这回住前后院儿可方便他们蹭饭了。娘,你中午多做几个菜吧。我得去看看我姑,昨天她也喝了不少,看看她门市缺啥少啥不。” 第六九七章 心里话(二更) 毕月这话一说完,刚才还在骂毕金枝的刘雅芳马上嘱咐道:“让你姑少要强,缺啥少啥吱个声,跟自己家人瞎客套啥。”又略一琢磨,总觉得毕金枝刚举家搬到京都啥都不放心似的,冲毕月背影挥舞着戴金手镯的手喊道:“你别的了,妮儿啊,让你姑先别忙那些了,不是把付国整来了嘛,让他干活,不用白不用,她挨那累干啥。你和你姑中午回家吃饭,听见没有?我跟她有话说。” 毕月开车拉着毕金枝,问她姑:“怎么了?” 毕金枝头靠在车窗处。昨天弟弟大婚喝的有些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再加上刚到京都,侄女再给安排的妥当吧,她也有些上火:“唉,昨天你娘生气了吧?” 毕月没应,倒是问道:“姑,你到底咋想的啊?” “咋想的?能咋想。 娟子她奶没了,县城的房子归我,我还给卖了。就老家剩个破破烂烂的房子。 你说离婚了,他就住那外面下雨屋里漏雨的破屋子。 他卖猪肉攒那两万,他也不买房啊。 后来你小叔出事儿他都借我了,从那之后我咋还他他也不要,我养殖场再一关门,他肉也不卖了,干脆赖上我了。 之前我是好心,寻思养殖场那么多房子,借他一间住着,不冲别的冲你妹妹。管咋地那是亲爹,我忙照应不过来,学校有啥事儿他也能去。 再说你妹妹咋不惦记呢?她爸住漏雨房子她偷摸哭多少场。 那时候你都不知道,那孩子那阵儿不仅不要他给的零花钱,还把我给她的攒下来,听的我也心难受,刚多大点儿?说是要给她爸买房。 你瞅瞅比如像今天吧,她就不跟咱们去吃饭,舅舅结婚第二天都不去。 因为啥?她那么爱凑热闹。娟子那是怕她爸走丢了,或者没吃没喝没意思,搁店里陪着呢。 你刚才进屋也瞅见了吧?那爷俩有说有笑亲着呢。 现在这?唉!” 连声的“唉”,毕月听出了无奈。 其实说白了,还是多年夫妻心软,还有感情在。要不然死不死呢,跟她姑啥关系? “姑,要我说,你也别嘴硬。旁观者看得清。我咋都觉得你对我姑夫,怎么说呢?放不下。放不下要不然就?是不是? 这算怎么回事儿嘛,也挺耽误你。 你明明刚离婚那阵三十多岁,一晃这奔四十了,我家龙凤宝都要三岁了,也过去好几年的事儿了。” 毕金枝又马上摇头否定: “你也赶上那事儿了,我这点儿当长辈的里子面子在你面前无所谓了。 月啊,姑说老实话,我寻思过。 咋不寻思复婚呢? 最起码总感觉还得是原打原扣的夫妻,至少那是娟子亲爸,到啥时候挣钱跟我不隔心。他再祸害钱吧,攒的钱最后都给娟子,还能带进棺材里? 比我再找一家,男方带孩子跟我分心的要强。别再因为他跟我留心眼给他孩子,我给我孩子,算计着那么的强多了。 我也是怕重找的再对娟子不好。毕竟你妹都是多大了的姑娘家了?不知根不知底的更不能往前瞎迈那一步。 可…… 我一寻思过去那些事儿,历历在目。 那都被逮到炕上了,我这心早让他伤的大窟窿小眼子的! 我现在没得精神病,没半夜三更坐起来噼里啪啦骂他们臭不要脸啥的,没成为半疯想起来就骂,那都算我混的好,都算我心大坚强。其实我心都快要堵死了,冷不丁的脑中浮现那一幕,我得紧着摇头劝自己别想。 所以说,我还是过不去心理那关,我能不磨磨唧唧的吗? 昨个儿你小叔结婚,我瞅那梁笑笑,哎呦,也是没妈的命苦的。 我看他们俩行礼那阵儿,我就寻思啊,等娟子出嫁那天,撑场面也得爸妈是全的吧,反正细寻思就颠三倒四,唉!” 毕月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就是那口气,上不去咽不下,为那口气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耽误很多很多岁月,可又觉得没这过程像看不透似的。 也不知她姑姑能啥时咽下这口气,除了事业也能把家庭过顺溜了。 到了毕家,梁笑笑已经到了,一把拽住毕月,脸色红红的模样,似要跟毕月着急说悄悄话似的。 其实她啥也没说,只是心理上就感觉这次来毕家和以往不同了,得找个熟人陪着,俩小女人陪俩宝摆积木来着。 厨房里,刘雅芳问毕金枝: “你能不能七尺咔嚓的痛快利索的?你别以为娘不在没人管你了,我告诉你金枝,你都多大岁数了?老了得有伴。 现在还年轻不抓紧找,等老了再找那都是搭伙过日子那都是没感情的,你伺候个老头子啊? 你也别跟我说不找了,你是复婚是咋的得有个一定。娟子将来不嫁人啊?一晃眼她就出嫁,看见月月没?你跟我还不能比,我还趁俩儿子。” 毕金枝又和刘雅芳说了一通,基本意思和毕月说的差不离儿。 刘雅芳听懂了。意思就是这事儿不是七尺咔嚓的事儿呗?气的她骂道:“该死的付国,一天天不干好事儿。搞那一套,对女人伤害多大。再说那不好好过了,你想偷腥就偷个彻底,就去找那女的过去吧?当初他妈的寻思啥了,跟正常人差股劲儿。不是个好饼。等赶明儿让你大哥真得踢他去!”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毕铁林,听的也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事儿此时就这么搁下了,毕金枝和付国从此就稀里糊涂的过。 付国像是她的助理、跑腿儿的、司机,等等各种身份任劳任怨就是没有实质,并且难得糊涂的真的一过就是十年时间。 十年中,慢慢的,连毕铁刚都重新拿付国当妹夫看了,可毕金枝就是没和付国重新领证。 真的是直到付娟从国外学服装设计学成归来,面临要把对象领回家了,付国才搂住毕金枝。 毕金枝也因为丈夫的婚外情,而被伤过不去的那道坎儿,才算在镜子中看泪流满面已经年老的自己,迈了过去。 不过此时,大家哪知道这事儿一搁就是十年啊? 明眼人都不是傻子,早看明白毕金枝根本就没打算重新选择别人,结婚还得是付国。 也以为付国都跟着来京都了,瞧不上是瞧不上的,差一不二过了二年就能有个一定翻篇儿了呢…… 第六九八章 一年更比一年好 毕铁林和梁笑笑在婚礼过后,毕家人仍旧在各种请客、各种宴席中度过。 赵家屯来了那么多人,别说新郎新娘子得经常过去看看,就是刘雅芳都顾不上弄俩宝,人家那可是亲舅舅和老邻居们来了,得尽地主之谊。 所以毕铁林婚后第二天,俩宝就在楚家人拍巴掌欢迎中去了奶奶家。 毕月给大家伙弄了台面包车,二舅和陈大鹏带着,赵大山那面儿只要有空也会去月亮湾陪大家伙唠唠嗑,请大家伙吃顿饭啥的,这就算毕月和毕铁林都派出代表专门陪玩了。 在当时看来已经很难得了。毕竟以京都紧张的情势,真是能让溜达的地方都去了。 毕月倒没亲自陪着,但基本每天都会露面。 但凡她露面就能听着乡音乡情感觉很开心,因为出了很多乐呵事儿,再加上东北人特色的能表演爱白话,学各种事情极其形象。 比如二舅告诉她,舅姥爷非说进电梯会忽悠下就没影子,太吓人,万掉下去可咋整,死活不敢坐。 比如胖婶儿去外面找小卖店买牙刷牙膏毛巾,就怕用宾馆的东西浪费毕月钱。还脸小心眼的样儿好几天不敢洗澡,因为不知道咋开那些东西怕弄坏了,怕穿着西服制服的前台经理让她赔钱。 给刘雅芳气的:“咱啥关系啊?这我闺女开的,有啥不敢用。来,我教你。” 还比如三爷爷觉得卫生间太干净上不出厕所,说肚子涨了好几天了,天天上顿没消化下蹲饭又来了,给毕铁刚愁的得去药店给他买药片。 总之,等等类似于被现代化物件给吓着的乐呵事儿有很多很多。 以至于赵家屯来的“毕家军们”,他们自个儿都笑哈哈说:“真是土包子进城了。” 不但如此,来的岁数大的,还嘱咐带队的二舅和大鹏这些年轻人,去哪玩,咱脾气别那么大。咱们忽悠下进去帮人,也都注意上哪去小点儿嗓门,最关键的是别跟人家都人民犯口舌,让人骂咱东北虎啥的不好听,尽量别给毕月找麻烦。 就在“毕家军”已经大致逛完京都城、准备打道回府时,毕铁林和梁笑笑也三天回门了。 梁笑笑回门后跟毕月是这么说的:“个个的,白瞎我憋的够呛,过家门而不能入那个闹心啊。我可担心我爸了,结果他们居然都不想我。” “你还当自己是香饽饽呢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那你怎么没泼出去?” “我这不是有龙凤宝?你以为没他们我娘不烦我?” 梁笑笑不吱声了。她没告诉毕月的是,她奶奶可夸张了,她刚嫁人三天啊,奶奶就私下嘱咐她:“尽快生孩子啊笑笑,你和人家月月不样,人家有妈,妈还年轻。你现在生,奶奶和你外婆能给你带俩年娃。等我们死了,孩子大了也能松开手了。你别天稀里糊涂的,心里没个数。” 听的她心里那个不得劲儿。哭笑不得刚结婚就被催生,又鼻酸辈儿又辈儿的都是不停的付出图个啥。以及这次回家感觉不像以前似的呢?明明还是她家啊? “月月,结婚了再回家怎么不仗义了呢,真像是回娘家了。我让我爸搬来跟我起住,他说等我有孩子了再说,他想自己生活段。 唉。我以前也不留恋娘家啊,还恨不得早点儿结婚有自己家呢,但这次走居然还挺舍不得的。 你小叔说二十分钟的路又不是嫁外地,是啊,可?你懂我的意思吗?” 毕月站起身,斩钉截铁道: “不懂。我压根儿就没办婚礼没离开过娘家。将来我也走步给我爹娘带步,我去哪他们去哪。行了啊,别小女人心思作祟了,你瞅我小叔,咱俩就聊这么会儿,他路过咱屋门口多少回了,赶紧跟他回家。” 梁笑笑脸通红,烦人,毕铁林最烦人。这几天没别的事儿了,去外面吃完饭回家就床上那点儿事儿,不会干别的了。 事实也证明“那点儿事儿”很重要。 毕铁林本来是决定“毕家军”走,他带着陈大鹏也得回矿地,冬天的时候出煤量多大呢,正是抓钱的关键期。 可他延再延,足足在家陪梁笑笑腻腻乎乎十二天,实在不能拖了,还把梁笑笑挺正式的拜托给刘雅芳才离开。 刘雅芳私下跟毕月翻小肠: “那笑笑别看被后妈磋磨那么些年,说实话她爸那人还行,被保护的挺好。你瞅瞅到现在眼里没活,比油瓶子倒了知道扶起来强不到哪去。我还得伺候她。” 毕月劝:“娘,人家笑笑有工作,中午在单位,还经常被她舅妈叫回家跟她外婆吃饭啥的,回自个儿家她奶奶也三五个菜往上端,来咱家总共吃了几顿?你别净事儿,多个饭碗的事儿,家里还热闹呢。” 行了,刘雅芳不抱怨了。她算看明白了,她闺女那人偏心眼,这要是给找个普通的小婶儿,不是闺女朋友那种,那才能跟她个鼻孔出气。还说啥啊说? 事实证明“那点儿事儿”也重要到不行。毕铁林婚后每个月都往返京都山西次两次。而以往他回家过年恨不得被人三催四请,年年正月二十八九才到家的人,今年小年也提前回来了。 十年代的最后个新年…… 毕月抱着电话跟楚亦锋遗憾:“那你今年不休假,明年能给补上吗?” 楚亦锋笑道: “补啥补。把手的悲哀,我能随便走吗?媳妇,理解吧。我也想回家,想陪你,想孩子们。你们刚走那阵儿我都不习惯,可有什么办法呢?别眼热小叔他们,告诉他们少刺激你,要不然我教咱家俩宝打他们家孩子。” 毕月哼了声: “咋不受刺激呢?那笑笑筷子刚掉,小叔跟爹正喝的来劲儿呢,他都能注意到,马上就知道给换上。 眼看六路耳听方的,笑笑有啥动静他都能注意到,简直眼里没别人了。 娘说小叔是老婆迷。听听,这词小叔不知道,知道都得挺骄傲。 我说楚亦锋,你啥时候对我这样了?” “嗳?你这女人,真没良心。自打你去我家当家教,你还不是我媳妇呢,那时候就觉得你这小妞长的挺好,冲这个我都用盆给你装饭。” “楚栖梧就随你。喜欢切漂亮的事物,将来长大了被狐狸精迷了眼我看你怎么办。” 电话里传出楚亦锋小声且窃喜的声音动静: “你是挺妖精的,你个小妖精。想没想我?” “你说呢?” “哪想了?嗯?” “呸,你个流氓。” …… 九九零年月二十六号这天,十年代的最后个除夕。 这天,俩宝已经马上要三岁了。嘚啵嘚啥话都能跟人唠几句,记忆力更是好的不得了。 这年,毕铁林和梁笑笑还尚在新婚期,俩人是甜如蜜的状态。 这时候,毕成已经是月亮湾能独挡面的人物,独立建设开南京分公司、当之无愧毕月的左膀右臂。 就连小名狗蛋儿大名毕晟,也是迈进高中校园的大男生。长相虽然没有姐姐和哥哥的好,越长越想毕铁刚和毕铁林,但阳光帅气也挺吸引女孩子。 新的年,毕家此刻猜不到在那个新的时代中,他们还会迎来些什么样的喜事儿,但他们确信年更比年好。 因为大年三十这天就双喜临门,寓意太好了。 刘雅芳觉得今年连毕金枝都来了,那得多做菜啊,从早上就列菜单准备十六个菜。 所以她从大清早就忙忙活活。 可她记得明明捞出颗酸菜了,特意扒的芯留着炒菜呢,咋转头酸菜芯不见啦? “姥的宝儿啊?”宝儿这是叫小溪呢,大宝是小龙人。 宝儿小溪在屋里应答:“嗳?啥事儿?” “你是不是偷吃姥姥的酸菜芯了?” 小女娃穿着身红,坐在炕上摆弄电动小车,这可是大舅舅从南京给带回来的,她正预备给拆了,门心思在玩上,回答的很敷衍:“噢。” 梁笑笑脸通红地瞅着小溪。 过会儿刘雅芳又捞出颗,扒好放边儿去仓房取木头块,转头回来又没了。她又探头嘱咐炕上的小溪:“再不许吃了啊,再吃让你妈揍你。拉肚肚怎么整?你们几个,笑笑,别老看电视瞅着点儿孩子。” 小溪愣了。她吃啥了?她啥也没吃啊?还别说,提吃的才现嘴里没味儿。小胖手指了指松子,抬脸看梁笑笑傻乐,意思是你给我扒几个呗。 客厅都是人,毕铁林也在和毕成说话,所以根本没人注意这个插曲。 等毕金枝和付娟到了毕家,毕金枝端进盆冻秋梨放在炕上,她本想嘱咐俩宝得缓缓再碰哈,结果梁笑笑脸馋样拿起就咬,看的毕金枝皱眉头:“笑笑啊,不冰牙吗?等会儿吧。” “啊,姐,没事儿。” 梁笑笑跟着俩宝吃吃喝喝,还跟毕铁林小声道:“我不想去厨房干活,大嫂和姐能不能挑我理啊?” 毕铁林宠爱的拍拍他媳妇的脑袋瓜:“没事儿,自个儿家。想没想你爸他们?等的,初三咱就能回了。” 梁笑笑瞬间眼圈儿红红:“烦人,你提他们干啥?” 毕月接完拜年电话正好过来看见: “呦,你至不至于,嫁我家这么享福你还哭,赶紧憋回去。我告诉你,我娘现在更年期,她要看见该说你了,大过年的,我和小叔可不护着你啊。” 梁笑笑破涕为笑,不过她也真是没干活,毫无眼力见儿,身懒肉趴在炕上,比毕月还仗义等着现成饭。 等十六个菜上桌了,鞭炮也放完了,毕铁刚举杯刚要说点儿啥,梁笑笑这又出茬头了,扭身急跑下桌,哇的声,第口孕吐开始了。 之前,刘雅芳和毕金枝私下议论,都在冷眼旁观这个新家庭成员咋这样呢,啥活不干,连付娟都说小舅妈是真享福啊。 结果出了这么幕,毕铁林傻眼了,还没搞清楚状况,懵头懵脑站起要追媳妇看看咋回事儿时,他嫂子和姐姐却立刻恭喜他,而且啥理也不挑了。 所以大年三十这天下午的团圆饭,个个都围绕着怀孕该注意啥的话题开始。 等毕铁林明白咋回事儿了,边埋怨梁笑笑稀里糊涂咋不跟他说呢,边眉开眼笑,恨不得喂笑笑吃饭的模样,也不再端着在毕月他们面前注意长辈形象了。 毕月领着俩宝回楚家,她今儿得带孩子们去那面守岁吃饺子,走之前扯着俩宝开玩笑道:“行了,你们喝吧,瞧这喜事儿给你们乐的。小叔啊,差不多点儿,这这么多没结婚的呢。再说她冻不着饿不着啊。你瞅瞅我那阵儿,有几个月还在工地野狼嚎呢。 毕铁林头都没抬给梁笑笑夹菜:“这个想吃不?都不愿意吃去躺着啊?等我给你做点儿啥?啊?” “你能不能差不多点儿?”梁笑笑不好意思偷瞟了眼刘雅芳和毕铁刚,又用胳膊肘推了下毕铁林:“我啥都能吃,就是不想看见你。” “行。月月啊,你等会儿?我给你送大院儿去啊?” 院子里毕月回道:“可得了吧,小叔啊,瞧你那乐疯的样儿,我还得为我闺女儿子安全问题考虑呢。” 大家伙哈哈大笑。 毕月拉着俩宝回了楚家,进门就问楚亦清:“你怎么也回娘家过年了?啥时候到的?” “向你学习呗。” “瞧你这酸话唠的。”毕月摸了摸王昕童的头,跟王建安说了几句话,打趣楚亦清几句就撸胳膊挽袖子进厨房。 再怎么样,她到了婆家也得包饺子干活,即便婆家人不挑她理,即便婆婆每次都撵她进屋说不需要她。 那在毕月看来也和娘家不样,她装模作样也得装会儿。这就是她结婚三年的经验之谈和最实在的感受。 虽然她不知道别人扮演儿媳角色是不是和她样? 楚亦清咬着苹果问毕月:“嗳?你弟弟要出国啊?三月份走?” “对啊,哈佛学经管,开春就走,怎么了?” “三年吧?咱家楚慈也走,去美国读高中,将来在那面儿读大学。他们正好有个伴儿,刚我们还在说呢。” “啊?啥时候的事儿?小婶儿给联络的?” 梁吟秋正在给俩宝榨果汁,笑呵呵道: “我给联系的。你舅舅在美国能给照应些。月啊,你那个小弟弟去不去?去我也能起给办了。” 甭管去不去,就冲这痛快话毕月也得感谢,而且最感动于“这大伯娘真给力啊”,她主要是替楚慈开心:“先谢谢妈了。不过我娘舍不得,狗蛋儿以后再说,他将来要出去,我真得麻烦您。要知道现在出国很难的。这次毕成是走我的名额,是美国那面邀请我去。” 厨房里,几个女人正说着话呢,小婶儿给俩宝换完衣服进来:“大嫂我来,你们都进屋说话就行,我会儿就能干完。”可见张静安很开心。 楚亦清又给毕月使眼色让看楚老太太。 那老太太此刻笑的跟弥勒佛似的,现在也不咋找梁吟秋的茬了。 她也都不用抬眼就知道有人在观察她。那俩死丫头片子总想看她楚王氏热闹似的。 再说看就看去呗? 楚老太太这次承认借大儿媳光了,出国都费劲,去国外读大学更费劲,直接读高中费劲中的费劲。 那咋的?有能耐亲戚还不行借借光啦?她想的很开。 第六九九章 妈妈,我们爱你 年过,毕月专门找了整天的时间陪俩弟弟。 狗蛋儿不用说,那是亲弟弟。 这些年,她托着拽着大成干这忙那,相比较大弟弟,对于小弟弟的注意力很少。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偏心。 至于楚慈,毕月觉得更得多陪着谈谈心好好出去玩回。 要知道她是因为楚慈才认识的楚亦锋,因为楚慈挣到的摆摊钱。 第次倒货,当时这小少年还背着书包钱要给她拿去花,吵着嚷着要“包养”她。 现在想想,得亏她不是骗孩子钱花的坏女人,要不然这小子得被她欺负死。 那时候苦中作乐,她第次出去吃吃喝喝玩玩也是叫楚慈陪着。 有那么阵儿,毕成都得靠边站。 因为以上种种,所以在毕月心中,她和楚慈之间,也不像其他嫂子小叔子那种。 有些像亲弟弟,还像朋友,很亲的家人。跟楚家其他人那种还不样。 从早上游戏厅营业开始,狗蛋儿真是开了眼界,有点儿陌生他姐还有这面儿。 要知道看他姐那样,比他好像玩游戏还有瘾似的,拍着游戏机经常命令他买币子去。 到了旱冰场,他姐换上鞋就适应了三五分钟,然后就满场嗖嗖的滑开了,他和楚慈要扶着还被嫌弃了。 等中午时,他姐又捂的跟棉猴似的,站在路边和他们起吃羊肉串。 握着把羊肉串,撸的比谁都欢,吃的比谁都多,还不停评价:“真香啊,就是这个味道,太香了。” 还跟他们去录像厅了呢。 还欺负楚慈哥请吃羊肉锅子灌他们啤酒了呢。 还听说他们那帮有个小兄弟正在后海挨欺负,他姐还跟着去了趟看热闹呢。 最关键的幕是:狗蛋儿尴尬,楚慈嘿嘿笑了。 在冷饮厅的时候,有俩个女孩儿都对毕晟有意思,上前打招呼,想让毕晟买饮料送她们。能看出来那俩姑娘不是差饮料钱,是差毕晟送给谁,还剜了毕月眼。 结果毕月没正行,不但不让毕晟叫她姐,她还挖着冰淇淋看的挺起劲儿呢。 整天时间玩下来,等毕月他们到大院儿时,俩宝正在脾气呢。 哎呦,毕月心里叹气。任由俩孩子伸着胖手指埋怨她,她也埋怨的看刘雅芳:娘啊娘,你来我婆家接孩子,提我干啥? 俩宝因为姥姥和奶奶唠嗑,听到她们说:“这毕月点儿没正溜,大哥大扔家充电,找她的电话都打家里来了,她带楚慈和狗蛋儿出门玩了。” 好哇,妈妈居然敢不带他们。 妈妈之前骗他们过段日子就去看爸爸,可爸爸在哪呢?那时候俩宝就很伤心,被爸爸劝的赏个面子原谅妈妈了,这怎么还得寸进尺呢,关键是撒谎去开会。 俩宝不停地拧着身子又哭又嚎的闹,毕月哄:“妈妈错了,妈妈下次带你们起出门玩。不下次,就明天,好吧?原谅我吧,妈妈不该撒谎。你看姥姥都打我后背了,我好疼啊。” 正哭着的俩宝,眼泪还在眼圈儿挂着呢,却立刻去推刘雅芳。妈妈再不好也是他们的妈妈,不许任何人打。 屋子人瞧着哭笑不得。 毕月承认错误却承认的心花怒放,这就是养孩子很欣慰的幸福吧。 不过她能让俩个小大人这么深爱着,方面是她这个妈妈当的很够格,另面也确实是对俩宝好的让人咂舌,比如此刻…… 月亮湾十五楼,只属于毕月这个管理者的区域,她正领着家人在挨屋欣赏。 她的办公室书柜中间镶嵌山水画作为背景墙、水晶灯、四米长办公桌,以及隔间欧式装修休息间,切的切看起来既简单明亮又富丽堂皇,自不必多说。 单说孩子们的玩乐室,毕月用心至极,所有设计到最后陈列摆设全部出于她的手笔。 屋里搭假树,看起来绿意盎然。 室内有秋千、有跷跷板、滑梯、给俩宝投掷球的区域、还有两块米多高的黑板,各种颜色的粉笔可以随意画画。 刘雅芳指着淡紫色的操作台:“这是啥?咋这么多瓶瓶罐罐?” “噢,那是给咱家俩宝弄的模拟儿童厨房。过家家用的。” 楚老太太屁股坐在儿童床上:“他俩这床就搁地上啊?” “奶奶,这叫榻榻米。你看,那学习用的小桌子和玩偶坐垫可爱不?” “嗯,有意思,我都爱在这呆着。这是拿钱堆的啊。” 毕月眼里都是笑意,不置可否,确实花了不少银子,主要费心思,很多东西这时代都没有。 毕铁刚在外面溜达圈儿进屋又问道:“那水池子?” “爹,那是我给俩宝准备的室内游泳池。” 楚老太太、毕铁刚、刘雅芳齐齐无语:这得花多少钱? 再逛影音室,茶室,休息间,总之,切的切看的刘雅芳边逛边咧嘴,看的楚老太太直“啧啧”,虽然有个休息间是她的,还有按摩的。 比起心情复杂的长辈们,俩宝表现的直接多了。 小龙人搂住毕月的脖子:“妈妈我爱你。” 小溪趴在毕月背上,压的毕月当即屁股坐地毯上:“妈妈我也爱你。” “妈妈更爱你们,要爱你们整整辈子。” 童言童语围绕着毕月:“辈子是多少?” “看见姥姥那模样了没?长那么老了也爱。” “我不要,妈妈不要老。” 刘雅芳翻白眼,还不自觉的摸摸脸:她老了吗?咋这么受人嫌弃呢。最近擦闺女给的化妆品,她觉得这皮肤还行啊。 这个正月里,俩宝三岁了,他们沉浸在妈妈给搭设的童话世界里,每天跟着毕月起上下班,和姥姥姥爷还有太奶奶大包小裹的天天去月亮湾报到。 他们每天夹着小书包催促,给刚怀孕的梁笑笑看的眼馋到不行,稀罕的不得了。 给预备要当爸爸的毕铁林看的,他也会在紧张的同时,望着小龙人和小溪期待他儿子女儿的模样。私下里还和他哥毕铁刚唏嘘道:“得亏月月成家了,生下他们了。” …… 在毕月正月里忙开业给月亮湾打广告时,俩宝最近个比个喜欢自言自语,非常沉浸在这种自个儿嘟囔自个儿唠嗑的语言快乐中。 毕月即便再忙,也会通过观察现她孩子们点滴的变化。 比如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能像大人样会静静地思考了。 她儿子口头禅慢慢变成了:“妈妈我想想的。” 女儿的口头禅仰着小脑袋瓜傲娇告诉你:“妈妈我考虑考虑。” 俩孩子现在捏橡皮泥、拆小飞机、拼七巧板,背儿歌唐诗,零星往外蹦英语单词,就连姥爷看电视中间会出现的广告词也能说的顺溜。 小溪那小丫头更是能给太奶奶讲小故事了,还居然能编会造,瞎胡扯的功力胜过他们小两口好几倍。 毕月觉得,他儿子目前的理想估计是修理整个地球。因为小龙人动手能力特别强,虽然修理不好,但挡不住小家伙有颗执着的心。 而她女儿楚沅溪,这小胖丫越长越像她和大姑姐楚亦清的组合,是破坏东西的流高手。 瞧瞧,丫头拆,儿子组装,多么默契的对儿龙凤胎。如果不弄的四处乱套让姥姥收拾就更好了。 第七百章 错过就不在 王晴天家…… 晴天妈边喝粥,边偷着瞧了王晴天眼。 她心里急啊,转眼女儿二十四了,这个年纪再不确定下来,等以后想找好对象也没法挑了:“这个小张比年前介绍的那个强点儿吧?街头你刘大妈还等着你回信儿呢,说那小张挺相中你的,想跟你进步多了解了解。” 王晴天想要夹菜的动作顿。 晴天妈看女儿这样,急了: “你倒是给我个痛快话啊?哪有相看眼就放下的,你是在应付我? 唉!以前你这样我不说你,咱那时候岁数小、不着急。 可你看看,这又是年了。女人过了二十五可就不好挑了。 这小张我比较满意,比你大三岁,岁数相当。戴个眼镜瞧挺有学问,干的是会计工作,风不睡着雨淋不着,人家还是大专生。 至于他家那面儿,你刘大妈不也介绍的挺详细? 你想想,他父母是工厂中层领导,家里虽然有个姐姐个妹妹,但就他个小子,姐姐嫁了,妹妹个女孩儿也不是家庭负担。 最难得的是能让你们出来单过,等将来人家父母不跟你们起。 你刘大妈说是跟咱家门当户对,那是人家会说话。要我说啊,咱家可配不上人家,因为你有我这个寡‘妇妈,这就是负担。 晴天啊,小张有正经工作有房子,你还想找什么样条件的啊?咱又不是七仙女。” 王晴天很烦她母亲这样。催催催,找这样的除了踏实再没其他了,怎么相处? 条件?开玩笑吗?有毕成那样的在前面摆着,有毕成在前被比对着,谁的条件能有毕成好? 她犹豫踌躇的根本就不是条件不条件。感觉,懂不懂? 可她妈还真不懂,就知道催。 “我要是对付找,单过也不行,必须找个能来咱家起过日子的。” “你这是啥话?谁让你对付找了?”晴天妈生气了,摔了筷子掰扯,知女莫若母,语猜中道:“有那不用你对付的,毕成那小伙子要啥有啥,就是岁数比你小,你不是自卑吗? 你不是觉得配不上人家不敢迈那步吗? 你说你,有那个意思,人家对你有那个情分,要么就大胆的往前走。 没等怎么样的,你自己先被条件吓着了,谁还能永远在后面推你把? 人家毕成哪辈子缺女的还得直死皮赖脸找你啊?” 王晴天也腾的站起身,不知怎的,她情绪激动的眼圈儿红喊道:“妈,你能别说了吗?! 自从我爸突然没了,我们受了多少白眼,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像浮萍任人欺负。我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这样的经历,你让我怎么可能能做到大胆往前走?你以为我不羡慕那些很有勇气的女孩子? 我要的是踏实,是踏实。 我试着改命,不是没改过,可我们有改命的能力吗?有能接受切动荡的能力吗?如果不是爸爸那块地,我们现在还吃糠咽菜被大伯家欺负。 我要是接受毕成,他家现在什么地位?我们又是依附。有天我离开他,或者他还比我岁数小,旦不定性变心,我还能不能活了? 我这生还能有什么?我怎么会不考虑不害怕?我怎么敢轻易下决心?” 晴天妈也满眼包泪,不停点头。 她无语于丈夫的突然离去,让女儿无论哪方面连试试的勇气都没有,小心翼翼,就怕有点儿什么变动似的。 她理解。但下不了决心不是托着不找对象的借口。再拖几年等女儿有勇气了,毕成不要了怎么整?别人也找不着了,黄瓜菜都得凉了:“行。你不是要踏实吗?那你就踏踏实实给我死心的实际点儿。 觉得跟毕成不可能,配不上天天够着男方累,自尊心受挫,你就去好好找对象。找男方够着你的,行不行! 别给我四六不沾,哪下都挨不上。祸害自己呢?年年又年的,女人就这么几年好日子。 晴天,你让我省省心吧,我也用不着你找倒插门来咱家的,那样的男人你瞧不上我也瞧不上。我死也不用你管,看见你心烦,赶紧给我嫁出去。” 王晴天受不了母亲的磨叨干脆下了饭桌,吃的不饱不饿的状态。她坐在沙上,心里其实也挺嫌弃自己的。嫌弃的主要方面倒不是找对象,是家里经济方面她也犯这种病。 比如卖地的万,买完住的房子家具等剩六万多。前两年她母亲开小卖店,得亏她觉得租房子不是长远之计,因为得上那些货,别哪天房主不租了再给撵出来,到时候货怎么办?源于这点才买的门市。 那时候去掉各方面费用,手里反正最后剩三万那样。 三万块,去年年初斜对面卖房子,她母亲建议要不买下来吧,她没同意。是买下来干嘛用啊?二还是不踏实这点,总觉得手头没钱心里慌。旦缺钱用,没地方借,谁也不行。 结果昨天她听说斜对门别人上赶子给四万,人家都不卖了。她好信儿去打听了圈儿房价,只年间,京都房子涨了番。现在想买也后悔莫及了。 王晴天捂着脸,她有种第六感,她继续为“踏实心安”栽跟头或者后悔的,可又克服不了、不敢。比如除了毕成和知根知底的毕家,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家在几年前就有万多块,不会告诉她家有块地上现在有著名酒店月亮湾,哪怕是将来的丈夫。 电话恰巧响了。 王晴天看着电话也不接,听着响声有些愣: 这电话还是毕成给安的,说她母亲有抽疯病,家里没电话不行。 她去电话局问过:“怎么没人通知缴费?”答案很明了,从安装那天开始,毕成就包了费用。无论他人在京都还是深圳、南京,都没忘了交她家这份,她却装不知道。 “喂?你好,行。那就下午两点吧。” 晴天妈眼泪还没擦净问道:“是那小张吧?” “约我看电影。” “晴天啊?你得好好跟人聊,得跟人家?” “妈,别说了,行吗?我这不是答应了吗?” …… 毕成频频看手表。 他今天特意按照小叔平时的模样打扮的,都没敢学姐夫楚亦锋那风流倜傥爱装大学生的样儿。 只希望衬衣、西裤、黑色呢子大衣,能让他看起来更能让人依靠。 他也心里明镜的。与其说王晴天嫌弃他比她小,不如说是嫌弃他不成熟。 以前,毕成现在理智回想:虽然比起同龄人他还行,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可要说跟姐夫他们那个年纪的比,相对幼稚些,他承认。 要知道年龄摆在那呢,再个女人呢本来又比男人心理年龄大。 总之,确实,他可能没给王晴天靠得住的印象。 这不要紧,他相信磨炼会让人变的。 所以他在两年多间,只是经常给王晴天打电话,说两句问问就挂,并没有厚着脸皮再次提要和王晴天处对象的事儿。 他希望自己的转变,能让晴天看到他的进步,相信他,他们的结合是水到渠成的。 毕成此刻也有那份自信。尤其是这年间,他完全脱离他姐,不再是被毕月带着那种“拔苗助长”式成长,而是他自己确实就能干的不错。 但毕成却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归来,等他真的成熟了,等他鼓起勇气想确立恋爱关系,想提出国前咱们订婚吧,迎接他的是这幕:王晴天的身边站着位戴眼镜的斯文男。 那男人二十六七的模样,那男人和她有说有笑的聊天,关系不言而喻了。 黑色的桑塔纳车窗降落,毕成眼含复杂地望着他们:她在拿他当啥? 他这两年间,难怪给她打电话,她总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原来如此。 相亲对象小张惊讶的扭头看向愣在当场的王晴天,不明白她怎么不走了呢? 手把着自行车,手推了推眼镜,又扭头看向另边,正好和毕成对视:“认识人?” 王晴天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毕成,嗯了声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跟他有话要说。就送到这吧。” …… 胡同口,毕成甩上车门,拢了下大衣,他像以往般先笑了下:“那是?” “相亲对象。” 毕成装作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看起来不错。处多久了?” 王晴天心里酸。瞧,多亏没耽误自己,他好像在恭喜她。并没有回答处多久,而是问:“你南京那面处理完了?这回在京都了吧?” 看来确立关系了?处多久不好回答?他像个傻子还在外地学成熟呢。毕成两手插在大衣兜里,耸了下肩,像通知老朋友般:“可惜处理完了这回会走的更远。去美国哈佛读书。过段就走。” “什、什么?”王晴天猛的抬头看向毕成的双眸:“定下来了?走多久?” “三年。” “那,那?” 到底“那什么”,直到毕成上车,王晴天也没说出来。 还是毕成探头道:“有什么事儿找我姐。”说到这乐:“我们好像从认识那天我就总说这句话。你倒真没找过我姐。” “谢谢你。” “谢什么?” 王晴天低头看着脚尖:“什么都谢。” “也谢谢你当时把地卖给我姐。你家那么困难,能卖给天天国际更高的价格,你却相信我们,这才有了现在的月亮湾。晴天,保重。” 外面慢慢飘起了雪花。 王晴天感觉很冷。原来在爱情的模式中,还有种叫:不是非谁不可。 开车离开的毕成,他也似忽然懂了:有些东西不能强求,不能只靠那第眼的喜欢。或许他的那个正确的她,还在茫茫人海。 他告诉自己:没啥,真的没啥。做好自己。 推开家门,红蓝穿羽绒服的两个小家伙齐齐大喊:“大舅舅。” “嗳!舅舅陪你们好好玩几天。”毕成手个将小溪和小龙人抱起,抱着俩宝在漫天雪花中玩飞飞。 刘雅芳还问呢:“出去碰见啥好事儿了?这个乐啊。” 毕成眼底有丝黯然闪过又顷刻消失不见:“娘,我要成为咱家学历最高的了,我能不高兴吗?” 九九零年三月,毕成和楚慈乘坐去往美国的飞机。 刘雅芳没哭,毕月哭了还被她爹娘取笑了,被狗蛋儿嫌弃道:“姐,你就偏心眼吧。” 第七百零一章 失踪 毕成和楚慈的离开,也代表着冬去春来。 俩宝脱了棉衣,三岁多的男娃娃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外搭深蓝色毛衣开衫,梳着蘑菇头。此时正在月亮湾顶楼的儿童间认认真真在田字格上写字。 女娃娃小溪穿着深蓝色棉质连衣裙,外搭白色毛衣开衫,梳着学生头戴着红色蝴蝶结卡,正在嘀嘀咕咕和外语老师说话。 他们现在不仅会很多技能,能够自己穿衣吃饭会很多知识,还开始完善自己要有好习惯了。 吃饭时不再是仅要求吃的干净吃的快,而是会主动收起玩具、关掉电视,心意坐在饭桌不说话,吃饭尽量不出声音。 吃的干干净净后,还会放下筷子,小溪会告诉长辈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告诉大人他们会爱惜每粒粮食的。 也比如出门玩时,小龙人会看到有小朋友踩草摘花,他会上前讲道理:“小猫小狗是我们的好朋友,小花小草也是好朋友。不能随便摘。妈妈说要懂得爱护大自然,爱护小动物。” 俩宝现在做错事情弄折画笔啦什么的,他们也会大声承认错误,主动告诉大人道:“是我做错的,我下次注意。” 切的切,都证明他们在急于长大。 而这个春天,毕月因为少了毕成这个左膀右臂,所以她很忙。 每天负责给家里这几口人起带到月亮湾上班,然后她就钻进办公区忙开了。 跟旅游局的领导经常应酬,抓各地分公司建设,亚运村那块地建高尔夫球场也忙的她分身乏术,时而还得出差,走就是几天。 她又添了台新车,黑色奔驰。 她感觉只几年间,曾经桑塔纳还被各单位把手趋之若鹜,可迈入九十年代,好像夜之间,汽车这东西就不再显得那么扎眼了。 汽车也不再是官车的代名词。她能够从这年就感受到私家车正逐步走进百姓间。 至于城市建设高楼大厦那就更不用说了,单放眼京都城,座座高楼拔起的景象十分壮观。 现在像许叔、像李天天、像楚亦清这些有实力的,已经学她开始往外省拓延。要知道京都在短时期规划中的建设用地已经全部有主了。 源于以上几点,毕月也加快了扩大月亮湾的步伐,争取转型各地分公司全部上准五星。 可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她这忙,很多事儿也就顾不上了。 像楚老太太,以前她都车接车送,现在老太太回家,第二天再去楚家接,这做不到。 还有别看她仍然直带着,但其实照顾奶奶的责任也基本都扔给她娘。就连毕铁刚都在忙采摘园的事儿。 刘雅芳得跟梁吟秋时常沟通注意老太太吃啥喝啥,她不是没嫌麻烦过。 这算啥事儿嘛,赶上她毕家老祖宗了,笑笑怀孕她都没照顾。 亲家母又天天作画弹钢琴,老了老了玩起了洋事儿,结果不是她的婆婆,她刘雅芳却成天伺候个老太太。 可那么大岁数了,仰着笑脸瞅你道:“侄媳妇,我就愿意跟你起呆着。”你还能说啥? 个也是赶,俩也是放,就这么的,都带着吧。 目前刘雅芳的生活状态是:现在不需要怎么弄俩宝了,俩小大人经常上外教课,还有堆玩的,真不费心。 倒是天天陪楚老太太打扑克快要烦死她了。不过烦着烦着,人会养成习惯,处出感情,还离不开了呢。 昨天老太太回楚家睡的,今早应该是楚家那面派车给送到月亮湾,可人呢? 刘雅芳站在毕月的办公室门口,脸焦急,她听到女儿在里面接电话也不得不敲门打断。 “怎么了娘?” “你婆婆说你大姑姐半个小时前就派车给老太太送咱这了,我下去迎没迎着,问方经理也说没见着,咋整啊?” “啊?”毕月赶紧对电话简单说了几句挂断,挂断就开始给楚亦清打电话火大道:“奶奶呢?你司机给奶奶送哪去啦?我这么忙,就让你们送个人,送人都能送丢?” 楚亦清听到毕月说话挺冲也得装听不出来。尤其是奶奶的事儿。 毕竟毕月那功劳在那摆着呢,从进了楚家门,奶奶直跟毕月。 听说别人家儿媳伺候婆婆的,可没听说伺候奶奶的,这不是人家应当应分的事儿。还想让毕月咋的?他们楚家领情着呢。 “没到?你别急,我先问问司机。” 过会儿电话响了,毕月接起听完火更大了,气急败坏喊道:“什么?不看见人进来就走?你那司机干什么吃的知不知道!她说停车就停车?她都十多岁了,听她的干啥?你奶奶丢了,楚亦清你给我出去找!”哐的声挂断。 刘雅芳听话音儿就听明白了,她也心急火燎:“妮儿,到底咋回事儿?老太太下车下哪去了?” “说要给小龙人买糖块,让靠边停就过个道买东西,死活撵人家司机走。娘我先下去找,你别急。” 毕月拿起西服就开始往身上套。 刘雅芳也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老太太血糖高,楚家和她这都给戒了糖:“她是自个儿想吃,这是馋糖了。哎呦真是老小孩小小还儿。”又拍脑袋想起重点:“妮儿,你去道对面往左手边儿走个几百米,那老太太前几天还站窗边说那有个小卖部来着,这是馋疯了,去那找找。过道瞅车别着急哈。” 毕月转悠圈儿又圈儿,去道对面的小卖部问,人家说根本就没见着过。这给她急的。 而此时楚老太太身在派出所,脸通红。 她自个儿也纳闷,明明侦察好的小卖部,咋过个道就找不着了呢? 得亏见到交警了,又让交警给送这来了,最起码在人民警察这能问清路:“我要买奶糖,同志,这附近哪有商店啊?” 派出所同志无语: “大娘,还买糖呢。你都走丢了,不着急回家啊?” 走丢了?可不能走丢了。楚老太太心里急,忽然脑袋热,大脑片空白,就好像瞬间啥也想不起来了,还紧张的舔了舔唇:“回家?” “是啊。”警察推了推水杯,他能够看出来这老太太有些懵了,且年龄大的人会有时而犯糊涂,安抚道:“您喝口水缓缓。我先给您送回家,然后让你家人带着再买糖去,好不好?我问你,有儿子女儿没?” “有儿子,没生过丫头。” “那儿子叫什么?在哪上班?” 叫啥来着?哎呀,她咋想不起来了呢,从来没有过这情况啊。楚老太太越着急越说不出来:“忘了。” “忘了?那儿媳叫什么,孙子孙女有没有?能想起家里谁?” 楚老太太拍巴掌做摊手状,直愣愣瞅警察……她都有,都叫啥来着?名就在嘴边儿,咋就说不出呢。 “大娘,别着急。您越紧张越想不起来。咱放轻松,我也不催您,咱喝茶水慢慢想。” 派出所这名经验十足的老警察,说完真就翻报纸喝茶水,时不时观察眼对面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穿的好,看就子孙满堂。 只要不是被遗弃的老人,估计不用等她想起来,家人就能找来了。就是时间的问题。 老警察正好翻到财经报纸这面儿,上面是几位企业家和市里领导在亚运村那地方拍的照片。其中就有开此地建设的毕月和刘大鹏。 楚老太太探身刚说了句:“同志?”恰巧看到,她忽然眼睛亮,把抢过报纸,指着毕月照片道:“我认识她,她是我孩子。” “大娘啊,你这是开玩笑吧?不要看见谁长得像就认。这是运回飞机著名的大商人。您老要说出家人名,再仔细想想,喝点儿水哈。” 楚老太太急了,巴掌拍桌子上:“开玩笑你奶奶个腿,我真认识!” 警察把年纪了莫名其妙还挨顿骂,挨骂也得受着,耐下心思:“那她是你什么人?总不能你这指,我就领你找去吧?人家那时间都是钱,不能随便见咱们。” “是?是?”是对她最好的人,那应该是她啥呢,楚老太太斩钉截铁瞪圆眼珠儿道:“是我亲孙女!”又身子软,没了蛮横不讲理的劲儿,脸脆弱哭道:“快给我找她,她准儿认我。我要回家,哎呀不吃奶糖了,我都丢了,呜呜。” …… 等梁吟秋、楚亦清找到派出所时,毕月正搂着老太太哄呢。 梁吟秋和楚亦清看完这份笔录,当即心里复杂难言。 很少在外人面前有脆弱情绪的楚亦清,甚至站在派出所,扭头看着墙面偷着抹起了眼泪。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奶奶有天会忘了他们。奶奶真的老了。 奶奶又在谁也不记得的情况下只认得毕月,这让她心里很难受,可见她这个亲孙女做的是有多差劲儿。 梁吟秋心里也挺难过:“娘,你跟我走,好不好?咱想吃什么吃什么。”她主要想领婆婆先去医院看看。这还是第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楚老太太却把抓住毕月的胳膊:“走,孙女咱回家。” 毕月冲婆婆使了个眼神,这才哄道: “奶啊,要吃奶糖跟我说,都多大岁数了,咱不戒糖了。我不知道,知道不能让你这样。不用躲着我,真的。这回咱想吃啥吃啥。不过再不能乱走。” “好,不能给孙女添乱,奶奶记得。” 第七百零二章 当你老了(祝书友们母亲节快乐) 在派出所时,楚老太太管毕月还口个“孙女”叫着。 com可等她回了月亮湾,糖块含到嘴里了,她忽然像是啥都明白过来了。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那奶糖是灵丹妙药呢。 说梁吟秋:“回家去吧,爱忙啥忙啥,我没事儿。” 问楚亦清:“你来干啥?瞪大眼珠子瞅我嘎哈。” 也改口了,拍毕月的手说道:“月丫头啊,我是不是到睡午觉点儿了?” “奶,记得刚才咱是从派出所出来的吧?” “记得啊,你们不千恩万谢来着嘛。其实我就过道买个糖。可不赖我啊,那高楼也太多了,还长的个模样。把我吓的啊,啥都想不起来,岁数大了不中用了。” 所有人听完,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最起码阵儿明白阵儿糊涂,上来那阵儿懵了,总比彻底糊涂要强吧。 梁吟秋连商量再哄的,当儿媳面儿被老太太损几句也顾不上面子了。装好苹果蛋糕橘子水,拎起楚老太太的小书包,让毕月该忙啥忙啥,又谢谢了通亲家母。 就这样,让楚亦清拉着,老老少少三代人到底去了趟医院。 刘雅芳站在月亮湾门口瞧着汽车离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出了声。 毕月拍她娘肩膀道:“您可得好好学习。” “我又不考大学。” “那能多锻炼脑力。瞧见没?多愁人,吓的我脑门汗,上午啥也没干。” “哼。我真傻那天你也得受着,谁没老的那天。等俩宝长大了,我也彻底完犊子了。” 刘雅芳说完转身回了大堂按电梯。 毕月扭头瞧着她娘潇洒的背影。 …… 当天晚上,毕月跟楚亦锋说:“奶奶差点儿丢了。”又学了遍怎么回事儿,电话那端半响没动静。 后来挂了电话,楚亦锋和王大牛人半斤酱牛肉,人杯白酒,他第次对外人承认道:“你嫂子嫁我不算嫁的好。倒是我,能娶到她很幸运。” 而此时梁吟秋也在对楚鸿天说: “娘这就是岁数大的事儿,检查也没说出个二三来。我问过了,没什么治疗方案,先吃着药吧,缓解看看。” 楚鸿天听完当即上楼。 他本想陪他母亲说说话儿,但老太太却笑呵呵说想玩牌。他还盘腿儿真就坐在床上,认真的陪着玩了起来:“俩仨。” “俩六。” 如此这番玩了好会儿。 等梁吟秋上楼了,喊大家吃饭,老太太下楼又心满意足地吃了顿馄饨。她边吃还边和儿子儿媳讲起:“我为啥爱吃这个,总是吃不够呢。 大天儿啊,你还记得不? 有次我领你去村东头你三叔家借粮,他家那时候真是地主啊,总包那个小白菜馅的。 咱去正好赶上人家吃饭呢,都没说叫你上桌吃口,哪怕吃个呢。 你说他那个抠样儿,难怪批斗他,就对了! 当时别说你个孩子瞅着直咽吐沫,我瞧着他们撒香菜末倒醋啥的,那香味儿都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味儿。” 楚鸿天点头:“好像有点儿印象,太小了,有些事儿模糊了。娘,那咱那时候借来粮了吗?” “借来个屁。笔写不出个楚字,不是人吶。经常吃馄钝说家里没粮你信吶?可心明镜又能咋的。我还得厚着脸皮说没事儿啥的领你走,硬着头皮换家继续借去呗。” 楚鸿天给老太太赶紧又舀了几个馄钝。把岁数了,只有守着亲娘才会开玩笑,逗道:“娘,那你现在多吃点儿,我真不知道你爱吃啥还有个典故。” “是得多吃啊。就是当时馋着了闹的,老也吃不够。要不说人三穷三富过到老呢,我现在吃啥吃不着?再看看你三叔家那支子,备不住现在都在地笼沟里捡粘豆包呢,穷死他们。” 梁吟秋听着这些,也看了眼勺子。 她直没过过那样的日子,有些滋味儿她没尝过。 其实年轻时候她就知道婆婆看不上她,主要是因为她不会过日子。 不会过也不听婆婆的,要听话依照婆婆都得买粮,恨不得抱面袋子过日子。 然后婆婆就冷眼旁观像是想看她热闹似的,不给帮忙带孩子,不像其他家老太太给排队买菜什么的,是活都不伸手,给她气坏了,就跟婆婆斗。说她也装听不着,婆婆就跟楚鸿天闹,如此反复,蛮横不讲理。 不过现在心平气和想来:也难怪,婆婆就是靠节省在那困难年月养活孩子们。他们再富又有什么可牛的? 节省了那么多年,浸入骨头里改不了了,甚至可以想成:节省是婆婆的骄傲,是这生的成就。 把年纪了,现在自己也当婆婆了,有时候毕月也不听她的,互相多理解吧。 想到这,是梁吟秋主动提的:“吃完我也陪你玩。月月不说了嘛,你爱斗地主,不爱打升级。” 楚老太太马上撩眼皮瞅了眼大儿媳,看到那张不温不火的脸,她低头舀馄钝时嘴角微翘了下,眼里有了笑意,但仍很牛气哄哄的只“嗯”了声。 所以这天晚上,儿子儿媳又陪楚老太太斗起了地主。 老太太靠在棉被上,以个舒服的姿势偷牌,梁吟秋装作没看见,还得和楚鸿天对视,想方设法的让老太太赢。 …… 从那天派出所回来过后,楚老太太被每个人都认真对待着。 大儿媳和老儿媳带她去医院又检查了回。从医院回来后还带她去澡堂子洗澡。 老太太好信儿进澡池子泡了会儿,开了开眼界。还是俩儿媳非说温度高,怕她受不了硬给拽上来的。 孙女楚亦清呢,给她买了好几件衣服,她都穿不过来。还开车拉着她去各个大饭店吃这吃那。 但楚老太太却并不领情,甚至很嫌弃孙女,要知道太墨迹了。 孙女老是指着这个那个让她记住,像教两岁孩子似的,烦人。实在烦大劲儿了,楚老太太会直接吼楚亦清嗓子道:“就这些,月丫头都领我来过,教谁呢你?吃你这点儿饭儿这个不容易!” 楚亦清总是会被奶奶训脸色讪讪的。 而大儿子好像忽然也不忙了,楚老太太挺纳闷。 最近大儿子总是搀着她在大院儿里溜达,赶上礼拜天还去公园,坐在她身边给摇蒲扇。 还有大孙子,这个个都是咋的了?给她打电话也变多了。 以前说实话,老太太挺眼热楚亦锋给毕月、给俩宝打电话唠唠半小时的,现在终于轮上她了:“小锋啊,你别嘱咐那些没用的,我不听。我就问你,啥时候回来?啥时候还能背我上长城上面兜圈儿?” 楚亦锋:“……奶,你多少斤了?” 这天,楚慈的妈妈坐在沙上,给老太太削苹果挺感慨地说道:“娘,其实你不是个厉害婆婆,你也挺讲道理的。” “竟忽悠我。你啊,比你大嫂嘴儿好,嘴甜会交人,她就出大力的。” “我没忽悠你。很多事情都能看出来,像小慈走就是。 我知道全家属你最舍不得他,可你听说孩子出国能更有出息,第个站出来支持。 还跟大嫂不闹了,因为小慈低头。娘,我都知道。” 楚老太太听楚慈的名,受不住了。 这段日子她硬生生的不敢提楚慈。那小子打小就在她跟前儿长大,想得慌。到了国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别说没爹了,这回连她都不在跟前儿,亲戚隔着亲戚,谁能照顾的那么心细啊。 老太太眼圈儿当即就红了。老儿子大孙子,这都是命根子。老儿子没了,小孙子没爸爸,她这些年强迫自己得格外看重楚慈。 可老太太不喜哭哭咧咧,般她哭都是闹,不是真哭。 要知道曾经她个寡‘妇,拉扯俩儿子早练出来了。要是遇到啥事儿都哭,那她家大天儿都得饿死,在她看来,哭最没用。 所以硬生生咽下泪意,大咧咧摆手道: “静安啊,我没文化,不懂别的。就知道别瞎掺和耽误孩子。让你这么说,看来我这婆婆还行?” “娘,你太行了。” 楚老太太被捧的立刻眉开眼笑: “也是,我都能生出将军,咱家孩子还个赛个出息,看来我确实不孬,有俩下子。” 楚慈妈妈马上哄:“所以咱有啥毛病得吃药。您可别偷摸把药片往缸后塞了。吃了才能病好。咱要身体棒棒的,等小慈放假回来,到时候长成大小伙子了,陪咱出去玩,咱冬天还去南方。” “哎呀呀,我可不去了。我不爱喝那椰汁水,那大太阳该给我晒黑了。” “娘,去哪旅游不重要,我今天跟你谈话主要是想劝您,别再扔药片了,啊?让我大嫂省省心。” 楚老太太脸红埋怨:“我又不聋,你咋又说遍,我白岔开话了,让你大嫂听见该说我了。” 梁吟秋就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时心里复杂难言。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这么多年跟婆婆在起,好的坏的都有。其实松开心思,放下芥蒂,瞧瞧,她此刻咋还觉得婆婆那人挺有意思的呢。 第七百零三章 病危 楚家接替过来想要好好照顾老太太,不想再把老太太往月亮湾送了,这就代表着暂时不会麻烦毕月和刘雅芳。 楚鸿天还特意打电话打到毕家,像是解释,更多的是感谢对毕铁刚说:“谢谢亲家亲家母了。最近这两年,你们没少跟着费心。” 毕铁刚倒觉得没这个必要特意打电话: “亲家啊,咱比其他亲戚都亲,咱是啥关系?对不对吗?家人不说两家话。” …… 不过楚家人想是想的挺好,都想用心思抽空陪这位老佛爷,但奈何老佛爷不配合。 楚老太太老老实实吃了两天治疗健忘的药,她就闹上了,非要去月亮湾找毕月,非说跟梁吟秋玩不来,就刘雅芳对她脾气,还口口声声见不着小龙人心脏会不好。 梁吟秋无奈:“娘。”还让她怎样?换样做菜,换着方式领出门溜达。 “娘啥娘?你瞅我闹心,我瞅你也闹心。哎呀你就让我走吧,你也能松快松快。” “月月很忙的,孩子们都是亲家母带,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咱就别去了成吗?” 楚老太太拧身子生闷气,意思是:不行。 第二天,梁吟秋想招给带回来好几个老太太。她认为这些同龄的,还都个院儿住,陪婆婆打牌方便。 她宁可端茶倒水伺候着,也没脸再给婆婆往儿媳那塞了。毕月又弄孩子又弄老太太负担那么重,万去哪再没看住,又丢了怎么办? 就这样,楚老太太因为有这么多玩伴儿,缓解了几天。每天吹吹牛讲讲她儿子大天儿有多厉害,唠唠东北插秧干活的事儿,几个人喝糖水再玩牌儿,时还真就消停了。 不过周后,新鲜完了,她就给毕月打电话: “月丫头啊,奶奶要憋死了,你快来接我。你妈不安好心肠,天这么暖和不让我出门。” 毕月无语,奶奶得多歪。 她婆婆的顾虑她都知道,婆婆要知道又被骂了得冤死:“好,等着哈,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毕月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刘雅芳:“娘。” “娘啥?你有啥不好意思的。那老太太跟我身前身后转悠好几年了,早习惯了。再说多活还能活几年,我接着来吧。” 就在刘雅芳做好心理准备得天天陪老太太打扑克时,老太太这次还真就没麻烦她。 她自己来就来了,还带来帮玩伴儿,不能卸磨杀驴不是? 个头有高有低、走路拄拐的、驼背笑呵呵脸褶子的,形象不的老姐妹们,她都给折腾来了。 所以在富丽堂皇的月亮湾大酒店电梯口,这里经常能出现帮老太太。 楚亦清出车,早九晚四,车接车负责各位奶奶的交通问题。 毕月呢,她得负责安全问题,在门口接手。 刘雅芳是负责这帮老年人的零食茶点。 小溪和小龙人也挺忙。还得负责在老太太们打完牌或者午休睡醒后,给卖个萌,表演个节目唱个歌跳个舞啥的。 …… 在某个午后,月亮湾大酒店院子凉亭里,刘雅芳带队,带着几个服务员,端着茶水蔬果送了过来,摆在凉亭的圆桌上。 她看着楚老太太已经不满足赢火柴棍了,开始玩毛毛钱的了。 最关键的是老太太要是赢了呢,自个儿揣兜。 老太太要是输了呢,这些老太太还都去找她闺女报账,周报销。 刘雅芳心话: 这不止是老佛爷了,这还是慈溪级别的老佛爷啊。那楚家祖坟得冒多大的青烟,摊上她闺女这样的孙媳妇,还得搭上个她。 …… 俩宝还知道除了吃和玩,得学习,学各种技能。 可到了楚老太太这,她就剩俩任务:吃和玩。 天三顿饭,俩宝有时候饿了都能等会儿,到他们太奶奶这,老饭粒儿老饭粒儿,敢耽误她吃饭时间脾气还挺大的呢。打个盹醒了就问:“啥时候开饭?” 最关键的是,老太太认为她活这么大岁数了,啥不会啊?比照俩宝,她还不听话。 所以说,带老人养老人麻烦,但楚家的每个人,包括毕月和刘雅芳也都甘之如饴。再累心,也都盼着多活几年就好。 就在大家觉得日子会在老太太吃和玩的周而复始中前进时…… 梁吟秋手中的毛线团儿掉地。 她惊惶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婆婆怎么就能莫名其妙的昏迷摔倒在卧室的床边儿。 “娘?娘?” 楚老太太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梁吟秋扶着楼梯把手腿软的下楼,脑子被这幕刺激的也昏昏沉沉,都不知道她拨的号是报警来着还是叫了救护车。气急败坏的冲楚鸿天的机要秘书喊道:“永远指不上他,永远!” 梁吟秋扣下电话又用手心擦了把鼻涕,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脸的泪,说话就是哭音儿:“建安啊。” “妈?” “你快来家。你奶奶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太胖了,我抱不动她,快来!” 毕月脸严肃蹲下身嘱咐俩宝:“听姥姥话哈,妈妈有事儿。” 毕铁刚也在穿鞋:“我跟你块去。” 楚亦清头昏脑涨加夜班开会,她刚从会议室出来,秘书小张就赶紧对她耳语几句。 只看她手中还攥着文件夹转头就跑,噔噔蹬的高跟鞋踩踏声响彻整个办公楼,她还手抖的打电话。 所以通知楚亦锋的还真不是毕月,而是楚亦清:“小锋,奶昏迷了。我怕她这么大岁数挺不过去,上回糊涂吓的我……你赶紧着,小慈不在,你必须回家让她看看。” 破晓前,墨绿色的吉普车已经飙到了山东境内。 临时休息站,楚亦锋拧开水龙头,又是洗脸清醒,又是嘴接着水龙头喝水,而此时,楚老太太身在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了大堆,毕月往娘家打电话,跟刘雅芳说的是:“就是岁数大了,老了,各方面机能都不行了。” 军区医院院长也对楚鸿天和梁吟秋说:“这么大岁数了,咱们也需要有所准备了。” 梁吟秋当即捂嘴哭道:“怨我。怎么能给刘婶儿放假呢,我那时候缠什么毛线呢。”楚鸿天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静安也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哭道:“让小慈再等年好了。这么远,娘还能看见小慈了吗?” 第七零四章 走了 当风尘仆仆的楚亦锋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很凑巧,一直昏迷不醒的老太太恰巧说话,说的清清楚楚,且那语气里饱含浓浓的遗憾:“就那么走了得了。” 只这一句话,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楚亦锋立刻红了眼圈儿。 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奶奶,我还没背你再去长城上面兜一圈儿。 奶奶,虽然我以前很嫌你烦。曾经我买古董花了几百块,我妈都没说啥呢,您却撺掇我爸让揍我一顿。 您还欺负我妈,总跟她吵架。那可是我妈啊,我和姐,我们年少的时候甚至想过:要是没您,就我们一家四口,日子得过的多舒坦。 还有您在家呆着都能惹事儿,我烦的不行。换谁谁也受不了啊?两天不大嗓门吵架,三天早早。 我也曾纳闷过:我奶奶事儿怎么那么多?别人家奶奶怎么不那样。您居然作的咱楚家在军区大院儿出了名了。 可我求您,再麻烦我们几年。 您怎么惹祸我们也都能兜住,算卦的,跳大神的,可以去家里,也不再吓唬您了。只求再多陪我们几年,成吗? 楚亦锋泪滴掉落那一瞬间,毕月却一副坚定的态度,很肯定道:“哭啥,奶说的走绝对不是那个走。奶是啥人?” 毕月就觉得有谁放弃活着的希望,她这个婆婆奶奶可不会那样。 要知道在那年月,苦成那样还能让公公和叔公公读书认字,厚着脸皮让俩儿子蹭书读,恨不得能让多认个字就是个字,那就是占便宜。 又送他们参军,一个人守着村子里。在俩儿子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她就种地坚信儿子有天会出息能回来接她。 再加上最近几年,她一直带着楚老太太,太知道奶奶是啥样的人了。从不像别人家的老太太似的怕给儿女添麻烦,倒什么好吃吃什么,穿衣服也可讲究了不怕花钱,总跟她嘟囔可得多活几年,小慈还没成家呢?找啥样的得把关啥的。 以前几点,对不对?奶奶治病再遭罪吧,也不会放弃治疗,因为不是那样人。 毕月不信邪,往病床那走时还回眸看楚亦锋再次重复道:“不信等醒了问问她。”说完她就凑近,小声问紧闭眼睛的楚老太太:“奶?奶你醒啦,能听见我说话吗?楚亦锋回来了,你大孙子……”话还没等说完,楚老太太真就又说话了,只不过给毕月整愣住了。 老太太咕哝着说的是:“3K带俩三,走了就对了,我这儿还有一炸呢,哎呀呀!” 楚亦锋还没等心酸完傻眼了。 接下来只看楚老太太不停地甩胳膊,那手上还夹着监测夹呢,就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一直甩,挺着急的语气:“这牌怎么打不出去呢?奶奶个腿儿的!” 后来,刘雅芳听说这个插曲,她深深的叹气,对清醒了能看这个望那个的楚老太太道:“唉,您吶,真是没谁了,谁也比不上您。咱好好的,啊?” “放心吧,侄媳妇,我能活到一百岁。” 院长也又和楚鸿天谈话了,大致意思的楚老太太很坚强,身体各方面又开始有恢复的迹象了。 等楚老太太能坐起身时,她也没有正溜,根本也没像别人家的老人清醒了嘱咐一番吶。倒是摆手叫着一屋子不敢上班都守着她的晚辈们:“来,陪我打扑克。” 边出牌还边吩咐毕月:“丫头,你记得奶奶请你吃烤鸭那次吗?” “奶,您竟胡说,您啥时候请过我?最后不都是我花的钱吗?” 老太太笑呵呵:“谁花钱不重要。就那次咱点的菜,我想吃,都给我买过来。” 毕月……这些年,她吃了那么多顿饭,上哪记得那事儿啊?得,和楚亦锋对视一眼,不行把菜单上的都买来吧:“成,您等着哈。” 接下来的三天,楚老太太坐在病房接着吃和玩。 她换着花样儿的点餐,折腾毕月和楚亦清。她大孙子楚亦锋还亲自下厨做了两顿饭,给拿来、给递上前哄着多吃。像曾经带俩宝时给楚老太太泡奶、做小蛋糕、榨果汁。 楚老太太每到这时就会心满意足地看着。 望一眼将军儿子的军衔,瞧一眼大孙子身上的军装,总会比照外卖的能多吃点儿。 至于玩嘛,她睁眼就要打牌。也不知因为啥,怎么就那么有瘾,像是总玩不够似的。 不过楚亦锋他们却不知道,第二天楚老太太精神头最足的时候,居然单独找了小儿媳张静安私下说话了。 她告诉道: “小慈要是能赶上你一半嘴好,会哄人能交下人,那可怪好的。 他大伯大半辈子都没让小锋借个光升职啥的,亲儿子都不行,我瞅着指望不上,不是个能给小慈争取的。 唉,我也不怪他。大天儿那叫严格要求自己,要求进步,那咱就别毁了他那名了。 谁行啊?静安,到真章还得小锋和毕月那小两口。 小锋不用说,将来比他爸差不了。月丫头牙尖嘴利感觉一副厉害相,实际憨厚着呢。只要她把谁装心里头,待人一心一意。让小慈跟哥嫂好好相处。” 说到这,还能伸出手指头比“三”这个数字:“至少三十年,他哥嫂就能罩住。妥了,到时候小慈自个儿也一把岁数了,早就混出样子了。静安啊,我说的这些你记住没?再一个将来他找对象,你得学我。 万一也真找那农村的,心里再不舒服也别学你大嫂似的,竟干那秃露反帐的事儿。 咋折腾也白搭,婆婆是挡不住儿媳进门的。 你就认了。心里不舒服你就寻思,咱楚家根儿就在农村,有啥的?” 三天时间,楚老太太的身体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就开始折腾闹人要出院。 没一个人听她的。 开玩笑,能配合医院从重症监护室搬到普通病房就好不错了,怎么可能回家? 到了家了,没有这些仪器,老佛爷要是万一又犯病,耽误治疗时间有个万一,大家伙上哪买后悔药去啊? 不过全体人员倒是松了心思。 要知道老太太自从清醒了饭量逐步加大,嗓门也变的正常了,看起来很有精神头。 所以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梁吟秋和毕月说:“你们两口子回家吧,俩宝那么小,回家睡个好觉,陪陪他们。亦锋这都熬了多少宿了。” 又撵张静安:“你那单位里一堆事儿,全是实时报道都得审查,别出了纰漏。赶紧好好休息上班。我没工作,可我一人来吧。” 至于楚亦清和王建安,她更是没啰嗦直接摆手让离开:“病房不能呆这么多人,医院不是咱家开的。” 还让楚鸿天也去军区,要知道现在别看是九零年,京都城部队还在,还戒严呢。要不然楚鸿天此刻应该开始往退居二线上走了。 梁吟秋将简易铁架子床摆在楚老太太的病床前,在入睡前拿根红绳系手腕上,红绳的另一端在老太太的手脖上:“娘,有事儿拉绳哈。” “别墨迹,这几天人仰马翻的,我死不了啊,放心睡吧。” 结果半夜时分,刚过晚上十二点,红绳给梁吟秋拽醒了:“吟秋?”楚老太太用从没有过的温和态度,又喊了一声大儿媳:“吟秋啊。” 这动静,这态度,这从来都是连姓带名的叫,冷不丁改成吟秋了,梁吟秋被吓的差点儿一翻身从铁架子床上掉下来:“娘,怎么了?” 楚老太太半夜三更一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的样子,坐在病床上笑看梁吟秋道:“我命好,换个家庭,我早死了。能活到这时候,真是用钱堆的。 吟秋啊,我不好的那些,你就忘了吧。 谁家养老人都不易,跟着操心费心。这些年,你受累了。 我没了,给我送你老姨跟前儿,俺们姐俩就当东北是老家了,跟小时候一样,爹娘不在家一个被窝里作伴儿。 你们都好好的,我走了,你能松快松快。” 梁吟秋表情是傻傻的,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做梦,梦里婆婆要走。 可楚老太太说完就躺下了,然后那只被系着红线的手,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耷拉下来。 “娘!” 就这样,楚老太太离世了。 她之前刚入院的时候,大家还有心理准备。可她明明好了呀,好了好几天,怎么就走了? 楚老太太是被一身军装的楚鸿天和楚亦锋,再加上几个军人踢正步抬进殡仪馆的。各方人士前来吊念。 毕月望着被化了妆的老太太,她觉得年轻时候的奶奶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女人。 小溪和小龙人大哭,楚亦锋抱着俩宝看着火化老太太的大烟筒哄道:“听爸爸说,太奶奶是睡了,不怕,啊?” 楚亦锋一九九零年假期,全部用于送楚老太太最后一程上。他和他父亲都回了地方东北某个小县城。 刘雅芳也想起老太太抹过两次眼泪,随后会跟毕月念叨句:“再孝顺的儿女,对老人也比照自个儿孩子差远了。” “娘,您这是说给我听呢。我哪方面不好,你说、我改。” “不是,就是感慨。你家那老佛爷,挺享福的,到走都没遭过罪,八十多岁了,也算喜丧。你说谁不知道都有那一天?出生就知道早晚得死,你爷奶……唉,生活不还得照常继续。” 是的,照常继续。只是生活中,再没了楚老太太、而已。 第七零五章 即将结局 九零年,在苏联大乱的时候,也是中国京都春转夏之际,毕月再次成为媒体争先恐后想采访的对象。 但奈何毕月在这些年从没配合过。 她从运回飞机那年开始,只配合各类报纸拍照,表简短言论。 问点儿其他的,她还能回答。 要是问倒买倒卖,干脆闭口不谈。拒绝所有想专访她的记者们。 媒体明知道毕月难搞定,有的消息灵通的,甚至是知道毕月的奶奶刚刚去世,人家忙着呢,不可能接受采访。却仍旧个个趋之若鹜又想采访毕月老话重提。他们很希望毕月能说几句。 得说抓着毕月不放的原因是这时代以及苏联此刻现状造成的。 因为此时的中国,有大批大批的倒爷们在喊着以下口号:“向毕月同志学习!” “去苏联遭罪星期,回来买奔驰。” “已经有人用车西瓜换回辆坦克了。” “到了苏联就是捡钱!” 等等言论,似乎真像是只要人到达莫斯科,然后就能捡到金子似的。 这种近乎疯狂的现状,也只有身处这个时代的人们才能感受“倒爷们”的那份狂热。 恨不得全中国有胆识的商人们都在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大包小包的往苏联折腾货物。 合法的、不合法的;老的、少的;文盲半文盲。 他们扛着海量的行李包,以奔跑的行进度,你追我赶踏上去往莫斯科的火车。 火车硬座的车厢,常常被被堆满大量的麻袋包。浓浓的汗味儿也充斥着倒爷们的鼻息。 9ooo多公里去往他国的路,谁也不知道这趟又趟的列车即将会生些什么,个个犹如逃难般的倒爷们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明知道危险有,但倒爷们的表情却是兴奋的。 可以说,通往莫斯科的列车是他们用汗水乃至血水杀出来的条路。如果有人不幸丧命,那后来人也甘心情愿玩命去国外淘金。 这样的情景也被国内外媒体接连报道。秀水街也度被宣称是国际倒爷们的后仓库,全国进入采购狂潮。 身在香港的林鹏飞看到这些报道,他无言地摇了摇头。每个踏上这条路的人,也包括他,那时候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躁动、激情,以及双眸中浸满挣钱心酸路上的恐惧。 毕月也旁观着这切的切,她感慨: 这可不是后世冯巩演的剧情片《狂吻俄罗斯》。这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留下的改革印记。 难怪有歌是这样唱的:新疆的个体下广州,京都的倒爷震东欧。 可有谁又能知道,二十年过去后,震东欧的中国倒爷们会成为过往时代的名词呢。 而正感慨中的毕月,她此刻并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传奇经历,因为她是倒爷中最大的“师奶级”人物。她的履历,她这个人的过往,最关键是她怎么联络各地将飞机运回的整个儿详情过程,此刻全部都变成了档案式文件,现正摆在军方的会议桌上,正被人讨论着。 此会议在当时是秘密召开的。 有人建议道:“民品易货合同这部分,包括在谈判的技巧上,毕月同志是很有经验的。再看这些年她的贯表现,能够看出来也是名性格沉稳的同志。我提议,应该将她也列到名单里,成功率是不是能高些?” 这个提议出,会议桌上的各位领导们有的直接点头,有的不置可否,还有的看主位上的那位领导道:“作为军人家属,她应该在思想立场上,更是位值得信任的可靠人选。” 某高级将领:现上将军衔、海军司令员、政治局常委,这名列席会议的最高领导先是沉吟了下,随后眼神扫向后方。他问言不、从进了屋就没什么态度的楚鸿天:“老楚啊,将毕月同志列到军方高级代表团,成为其中员访问莫斯科,这事儿,你有没有什么看法和意见?” “我赞同接受组织上的切决定和安排,我个人也没什么意见。” 当天晚上七点多,在组织还没找毕月确认谈话前,公公楚鸿天将儿媳先叫回了大院儿。 他告诉儿媳的大致意思是: 毕月,你要配合部队,配合军方代表团,共同参与飞莫斯科谈判事宜。你要竭尽全力帮忙引进空中战斗力型号苏27飞机,还得以你擅长的贸易形式以货易货,尽快将战斗机引进回国。这是你的任务,更是你的使命和骄傲。 毕月意外却毫不拖泥带水答应道:“是,爸。” 望着儿媳离开的背影,本来因为楚老太太的突然离世,楚鸿天变的没什么精神头都已经提出退下来的,可因为这个插曲,因为毕月这个儿媳…… 楚鸿天跟梁吟秋说: “毕月这次出访,真给咱楚家争光。那和倒飞机挣钱不样,这是份信任和荣誉。 老梁,我现在是既骄傲又有些担心,你明白不?不行,我得再等等。” 梁吟秋轻点头:“咱当父母的,就该给儿女保驾护航。” 毕家毕月卧室门口…… 刘雅芳隔着道门拧眉问道:“全国各地开那么多公司,你舅舅说你忙的不得了,放着自个儿哗哗进钱的事儿,你这说撩下就撩下啦?不挣钱啦?再说钱那玩意没个头,我不在意。我就问你,那俩宝呢?你走就不定哪个月能回来了,孩子们怎么办?” 没等里间收拾衣物的毕月回话,坐在客厅沙上的毕铁刚先怒道:“刘雅芳同志,没有大家哪有小家!你能不能有点儿觉悟。闺女干的这才是正经事儿,你别钱啊孩子们的拖她后腿!” 毕月也推开卧室门,不过她的表情是轻松的,还轻拍了两下刘雅芳的肩膀才说道:“娘,我不唱高调,咱自己家人,我就说句最实在的,这事儿是你我能拒绝的吗? 您吶,也别这表情看我,当然了,我也没感觉到为难。 从我运回飞机那天开始,外界对我总是褒贬不。有人翘大拇指,马上就有人会说我是投机取巧。 人越多的公共场合我越成了哑巴,因为我现怎么说最后都会被人挑刺,有多强的公关应变能力都白扯。 别人认准儿你就是怎样的人,你百口莫辩。 但这次我要是能用那些骂我说我投机取巧的方式,帮国家运回战机,您想想,切都不样了。 往大了想想,架架战机飞回,咱国家强大不受人欺负,百年后,我是不是也为这个时代做了些什么,留下了些什么。 那不是少挣多少钱的事儿,您也不再是女富毕月的娘了。” 毕月套套的言论,给刘雅芳说的愣愣的: “我不是你娘是谁娘?” 毕月笑了:“说您是半个英雄的母亲,为过吗?应该的啊。” “竟忽悠我。妮儿啊,你也不用忽悠我。咱大人都好说,我就觉得俩宝可怜,这回爹妈都不在跟前儿了。” 毕月当即很惆怅。 你看楚亦锋能放下俩宝说走就走,说忙事业就忙事业去,可当妈的,唉!她家孩子们有她和楚亦锋这样的父母,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这个还真不好说。 她这个当母亲的只能说在直尽力而为,在尽量的多陪他们,可碰到这样的时候也只能愧对。 她能不能也从广义上先安慰安慰自己:妈妈这是在你们打个样儿,希望能是你们心中的榜样。 毕月成为军方高级代表团的份子访问莫斯科,她坐在专机上时,俩宝在大哭大闹踢打刘雅芳:“妈妈呢?” “不是说了吗?” “说啥啦?” 刘雅芳无奈:“你们啥记性啊!” 楚亦锋在毕月飞往异国后,往家里打电话的次数立刻加量,且不降低质量,每次陪孩子们聊天都能聊二十分钟。 他还不忘哄丈母娘:“妈,毕月现在跟的那群人,个个军衔都比我高,您女儿厉害了。” ……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 九九零年,毕月跟着队伍三次往返京都和莫斯科,谈判仍在持续中,并未有定论,比她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而这半年间…… 夏季时,梁吟秋已经将楚老太太的被褥拿到院子里晾晒,准备收起了。 她擦着老太太的照片:“娘,活着时,你那么能折腾我,怎么现在次都没梦过你。” 秋天时,远在美国的毕成已经克服了语言障碍,他穿梭在哈佛的教室和图书馆那条甬路上。 每个月最期待的那两天就是楚慈站在学校门口喊他:“毕成哥。”他会给楚慈做东北大炖菜,会高兴接受楚慈夸句地道,他也会借机告诉他的同学们:这是中国美食,你们都尝尝。 而楚慈也已经有了新朋友,慢慢学会不再禁锢自己。也从没回国参加楚老太太的葬礼遗憾中走了出来。 想家时,长成大男孩的他,也会用笑容隐藏,接到母亲的电话也学会只报喜不报忧了,不抱怨自己在外国的不容易。 楚亦清戴着安全帽在外地指挥她新承包的铁路建设工程。 王建安在王昕童暑假时休年假,跑到异地去探望她,才现媳妇老了,笑眼角有了皱纹。 他对着镜子也会嫌弃自己:“媳妇,我怎么好像有点儿要秃顶呢?是不是用脑过度,该吃点儿什么能补补?” “你从二十岁就脱,脱到现在,王建安,你谢天谢地还没成秃子吧。” “妈妈。”王昕童高兴道:“我给你拉曲子,别骂爸了。”此时这孩子就能看出未来是小提琴高手的天赋了。 楚亦锋也在他的基地,望着正被建设的蓝军红军对抗指挥中心,望着从只有营房和训练场,到现在的绿地建设,靶场等等切设施,骄傲于他这两年的成绩。 毕月不停地忙。从莫斯科回了京都,她也基本住在月亮湾忙公司事宜。 不过忙碌中还是有很多值得欣慰和高兴的事儿。 像二舅现在也成了她手中的员大将,开始负责接手分公司。 她的亲舅舅刘丰和回了老家,因为要负责建设她出资的赵家屯希望小学。 月亮湾毕业季招收各地应届毕业大学生上千人之多。 毕月每次回来了更得忙陪孩子们,恨不得刻也不分离。她对刘雅芳的依恋也更深了,大包小包的给她娘买东西,买的刘雅芳现在看什么都不撩眼皮,唯独毕月对她说甜蜜话时,听多少遍也听不腻,每次还不信的笑言:“你就是忽悠我,让我给你出大力。” 等毕月飞走再继续去谈判,她又是那个你来我往敢寸步不让的军方代表、优秀企业家。 几种角色,忙中从未出过差错,她自认为也都能得个九十分。 等秋入冬时,梁笑笑挺着笨拙的大肚子站在讲台上:“老师生完小宝宝就回来。你们要好好考试。” 推开教室门,就看到走廊里穿着呢子大衣的毕铁林转身。 毕铁林看到梁笑笑那刻赶紧伸出双手扶:“媳妇,你怎么不听话呢?啥时候了还上课。” 梁笑笑拧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又?你这是烦我了?你都快生了我能不回来吗?怀这个怀的,你可没轻了遭罪。 月月那阵儿,我看也没怎么吐,你这怎么快生了还能吐呢,吐的小脸儿都绿,等出来我揍他。” 梁笑笑随意摆手: “没事儿,我这就够享福的了。我奶奶,我外婆,我舅妈,再加上你嫂子你姐,照顾我的人可真多。她们说,还有进去生的还吐着呢,边生边吐。” 毕铁林忧愁:“就刨腹吧,啊?孩子太大,你就甭琢磨自个儿生了。” “但我听说对孩子好。我想学毕月……” “你别学她,她不学好。当时毕月生那时候,你不还因为她没刨腹跟我嫂子干起来了?我当时就觉得你说的对。” 十月十六日,梁笑笑剖腹产斤七两重男孩,取名毕焱。毕家大喜。 毕铁林抱起毕焱猛亲,在医院的厕所间双手捂脸哭的不能自已。 他哥毕铁刚拍他肩膀,毕铁林红着眼圈儿道:“哥,都过去了。重遇赵天瑜那刻,当时我恨不得上前把掐死她,差点儿犯罪再进去。 但次是煤矿出事,次是我结婚,这次我又当爸了,我知道都过去了。 为那样的人浪费财力心力不值,毛都不值,我差点儿又当了傻子。” 毕铁刚没想到还有这个插曲。重遇了?他叹了声:“铁林吶,有那力气不如翻案,管是得奔走多少年呢,就起码翻过来心里舒坦。” 鞭炮声响起,又是新的年。 毕焱百天过后的第二天,毕铁林将坑他入狱赵天瑜靠姿色和各个领导照片的材料,以及她爱人沈和平的受贿材料上交给陈凤翔的秘书。 陈凤翔已退休,而那位张秘书也已经是某重要部门的主任。 上交后,此事儿,关于个人恩怨方面他就算放下了,不再关注丝毫。 然后毕铁林派手下还有陈大鹏回东北七台河市,他本人也将以、为地方、为家乡建设出力的纳税大户身份回归。 毕力煤炭集团公司也和毕月样,在老家即将开设分公司。 他在省会还偶然间见到了背叛他挪款私用的手下吴玉喜,毕铁林没说话,当吴玉喜是陌生人样。 不过在车启动时,毕铁林透过车窗,到底扫了眼二百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烟酒门市,也扫了眼管门口妇人陈翠柳叫妈妈的小男孩儿。 这样的毕铁林,这样回归老家的方式,他要翻案,他严词拒绝毕月的帮助,地方怎会不重视? 翻开那天,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 年刚过,九九年二月,毕月又跟军方团队重新飞往莫斯科,这是第四趟了,好在这趟他们有了收获。 她身条纹西服化着淡妆盘的打扮,和高级代表团的成员共同站起,每个代表成员都和苏方代表们握手。 我方用毛毯、暖水瓶、皮大衣等商品,以货易货形式引进战斗力飞机、型号苏27。双方正式签署了。 当架架战斗机飞往祖国时,毕月又以私人名义、同样的买卖形式,赠送部队二十台苏国产的工程车。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百姓间传闻用西瓜换坦克是不是真的没人证实,可毕月却真给换回了几台坦克,还是送部队。 楚亦锋问她:“大手笔啊,怎么想的?因为我是军人?” 她用着平平常常的语气回答道: “不是。我就想管是有用没用呢,先开回去研究吧。” …… 这次的谈判成功,毕月是财富和名望双丰收。 所以在回国不久后就开始大忙特忙上了。第样事儿就是接受了母校的返校邀请。 几年时间,这是她第次接受公开采访,细致讲述她的创业史。采访她的正是她的恩师李永远老师,这也是毕月对母校提出的唯要求。 并在最后个环节中,她坐在大礼堂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大学生们,还不忘呼吁,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希望学弟学妹们的实习选择能去更多的偏远学校教书。 她笑了,她说:“实习点儿嘛,比如赵家屯希望小学。” …… 九九年四月初,俩宝整四岁了,刘雅芳总带他们来幼儿园跟前儿转悠。 因为刘雅芳最近总被小溪和小龙人嫌弃着,她也实在是不想带娃了,娃们总嚷嚷她这不会那不会,操心费力还太伤自尊。 再说别说她这个当姥姥的,就是即便加上奶奶也管不住了,个个太淘气。 倒是毕月舍不得,打着商量:“我这年多,竟国外国内折腾了,再等年吧。娘,指定不麻烦你,别送了。” 说完这话,毕月又开始过上了干事业和带娃娃两不误的生活,忙碌且充实。 这年元旦前,楚亦锋荣升大校! 他带着王大牛去南京军区开会,回来后,王大牛脸不高兴跟他的老营长、似亲哥哥般的楚亦锋说悄悄话,掏心窝子愤愤不平道:“凭啥说你是靠嫂子才升的这么快?个个都瞎啊?来咱基地看看咱们高强度的训练。 再说哪次红军来没给他们打尿裤子?从咱这训完去了边境,死伤率少了多少? 哼,我还真想让他们查查,看看哥你这几年回过几次家?” 楚亦锋点了颗烟,失笑道:“有人说酸话?” “哼,跟帮老娘们似的嚼舌头,个个都中校少校,操将军们的心。我都听见了。” “大牛,没啥。” “哥,可我替你憋屈。” 楚亦锋认真地想了想: “我还真没有。大牛啊,你也听到装没听着。 当谁都能找到你嫂子那样的媳妇?帮咱运回战机的可就你嫂子那个女人。我借光如何?我没借光又如何?” 说到这顿,楚亦锋用手指敲了敲报纸: “看见没?苏联解体了,你嫂子英勇的倒爷历程即将要翻篇儿了。我还能永远指你嫂子?咱下步让他们看看。” 楚亦锋傲气站起身,心话:老子照样年纪轻轻升职快,且给我时间,我要成为最年轻的将军。 正如楚亦锋手指点的那张报纸上的报道…… 此时,在这个年底,莫斯科红场上,世界上第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象征,这里见证了列宁和斯大林亲手缔造的红色政权在困境中展和壮大,也见证了这几年间步步走向衰败。 更在今天,见证了克林姆林宫上空飘扬7o多年的旗帜在亿万人的叹息中缓缓降落,苏联解体了。 毕月托腮坐在咖啡馆里,对面的梁笑笑抱着胖乎乎好玩的不得了的毕焱,笑呵呵问她:“你什么感受啊?倒奶奶?” “呵呵,原来真有用语言形容不出来的事儿,白瞎奶奶和我娘总夸我牙尖嘴利了。” 日子眨眼,又是新的年的开篇…… 第七零六章 大结局 别墅区的某个三层楼别墅里。 这天早上,等待吃早饭的时间,毕月和弟弟狗蛋儿正在谈话:“我说,狗晟子。” “姐!” “好好好,毕晟同志,到底念不念军校?给个准话儿。你姐夫算是被楚慈吓着了。 那小子之前还吵着要给他爸报仇,估计是发现没仗可打了,还可能是在国外看花了眼,据说要学计算机了。 他们楚家毛了,没人接班当兵。” “念,行了吧?等我填志愿拿回来,让我姐夫填。” “嗳?你这什么态度?别是被逼的啊,不敢兴趣我就给他回了。” “姐,我本来就对念军校感兴趣,可我不耐烦四天回答三次。昨天去大院儿送水果,被小溪她爷爷抓着问了一通,还被拍了几大巴掌后背。我姐夫大前天打电话还说我呢,你这又来了。” “他什么时候和你通的话?我怎么刚才打还没信号呢?” “问他去别问我。” 毕月瞪毕晟:“跟你唠会磕你怎么那么没耐性?别人想跟我说会话还说不了呢,你那耐心劲儿都给对象了?” 毕铁刚撩下报纸:“什么?你早恋?” 狗蛋儿一脸冤枉:“哎呀爹,你能别听半截话吗?我可没有。我姐一天天竟祸害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哥吧。” 刘雅芳恰巧端着鸡蛋羹进屋听到,接话道: “可不是咋地,大成这都多大了?用铁林的话就是:该处时不处了,不该处瞎处。总跟人差股劲儿。狗蛋儿,我告诉你,我们不差你处对象,我们差你学习成绩,再一个万一学你哥,等该找对象了那点儿缘分都折腾没了。” 毕铁刚不乐意听这个。富成啥样他这婆娘都没个深沉劲儿。他们毕家这家庭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再说大成又不是丫头,男人没过三十有啥的?:“他搁国外处也是瞎处,你别跟后屁股催。给你领回个红毛绿眼的,见着你就说哈喽,你要啊?万一再找个小日本,咱更愁得慌,我可不跟日本鬼子结亲家。” 毕月还没等说毕成在美国实在是太消停了,华侨会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处啊,俩宝听到小汽车喇叭声腾腾腾跑了出去。 “哥哥!” “哥哥!” 大门口,姐夫王建安的司机会每天负责接送王昕童,而楚亦清新买的别墅就住在最里面。 这不嘛,每天早上小汽车都会停下,王昕童会例行公事下车跟小龙人和小溪说两句,给俩宝塞点儿零食什么的。他现在是俩宝最期待的人物。 “给,这是黑巧克力。今天一人就发这一小块,吃多了坏牙。” 俩宝伸出小手接过,仰脸看王昕童笑的眯眯眼。 毕月一身玫粉色纱绸面料运动装跟了出来,王昕童眼睛一亮:“舅妈,你在家啊,出差回来了?我今天晚上在文化宫有演出,你要不要去看?” “行啊,也是为六一吧?今天这俩小东西开运动会,给他们开完我就去找你妈,我们一起去,童童好好表现哈。” 一身校服带两道杠中队长标识的王昕童,重新上了车,还不忘撩下车窗和毕月和俩宝摆手。 毕月有时候见到这小子都纳闷,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怎么童童先大变样了? 越大越长的像姥姥家人,由胖墩墩憨憨的形象,长的像楚亦锋了。 …… 幼儿园运动会啊运动会。 毕月觉得俩宝入园的那一幕好像还在昨天似的。实际上俩宝已经入园三个月了。 要说还是日子过的太快。 那时候俩宝第一天入园坐在屋里大哭,刘雅芳就坐在园子外的石头上哭。 搞的她都摸不准自个儿当时是什么复杂心理了。也没记得送孩子们的心情啊,一直哄亲娘来着。 明明是亲娘吵着嚷着要给俩宝脱手,真送走了吧,怎么还能哭着骂她:“你这是信不着我了。是,我知道,我教不明白了,我算完犊子了。俩宝才五岁就用不着我了,我成了废人。” 听听,可见当时她娘有多不讲理。 这不嘛,俩宝入园三个月后的第一次亲子大型运动会,毕月很重视。 因为楚亦锋答应俩宝会回来参加,结果失言了,不但如此,她昨天今天打电话还都没联系上那位当爸的。俩宝昨天入睡前还很失望的对她告状道:“爸爸骗我们。”听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所以爹娘本来也是要跟着去的,她没让,毕月今天打算亲自上阵大展身手。 “走吧,妈妈带你们赢第一去。” 小溪马上仰头,晃动着马尾辫儿嘴甜道:“妈妈你真棒。” 小龙人也笑眯眯的点头给予肯定:“妈妈是超人。” 毕月双手竖大拇指: “我的宝贝们才是最棒的。五岁念大班,还爱学习。拼音认字英语都比其他小朋友们厉害。我可是你们的妈妈,怎么会差呢?” 俩宝立刻一左一右扯住毕月的手,被妈妈夸赞害羞了。 小溪甚至还执起毕月的手亲了一口,声音里满是依赖和撒娇,轻音很轻很甜蜜道:“妈妈。” 刘雅芳趴在车窗处,一脸担心: “你自个儿一人能行吗?” “行吗?把吗去掉,娘,我太行了。别担心,跟我爹去采摘园吧,我们走了。”说完,毕月就系安全带。 俩宝也兴奋异常大声道:“出发!姥姥再见啦!” 然而刘雅芳却笑呵呵的站在门口,一直望着,直到车拐弯儿看不着了才进屋。 …… 到了幼儿园,毕月望着一园子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每个小朋友都是扯着爸爸妈妈的手,基本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父母跟着一起来的,她立刻啧了一声,觉得得第一这事儿恐怕要吹牛了。 毕月低头左右看了看俩宝:她的孩子们本来就比那些大班的孩子们小。 小溪很羡慕地瞧着她的小伙伴菲菲正被爸爸举高高:“妈妈,那就是菲菲。” “噢,跟你最好的小姐妹吗?” “对哒。” 小龙人低头,他觉得要大事不妙:“妈妈,你还能得第一了吗?” 毕月握拳作加油动作,也给俩宝鼓劲儿:“妈妈一定会尽力。” 当第一个游戏摇呼啦圈儿开始后,满场的家长们都在使劲浑身解数,各种洋相百出。 毕月晃动灵活的小腰,边自如的扭着边问眼睛里冒光的俩宝:“多少了?” 小溪又蹦又跳:“妈妈加油妈妈好棒!” 小龙人更是兴奋激动的不行:“妈妈没有吹牛!” 当主持人宣布:“楚沅溪和楚栖梧的妈妈是第一名”时,俩宝甚至满场起飞状疯跑了起来。 毕月一脸的汗,累的她弯腰急促的喘息还不忘和俩宝分别击掌:“宝贝们,这叫旗开得胜。” 紧接着和宝宝们用筷子夹珠子的游戏,毕月带着俩宝得了第三名。小溪不服,她埋怨弟弟:“就怨你。人家都是妈妈爸爸带一个宝宝夹,你为什么要报名?妈妈要是就和我,我们一定是第一。” “那她也是我的妈妈,为什么不是姐姐不报名!” 毕月赶紧劝架哄着,这龙凤胎一吵架跟火星要撞地球似的。 第三样游戏,宝宝在风筝上画画,家长们放飞。看谁画的最好,看谁的爸爸妈妈放飞的最高。 完了,毕月带着俩宝开始出现颓势。 俩宝画的很好。要知道别人家是一个孩子,可他们是俩,所以谁也没他们画的快,可差就差在毕月这个妈妈没什么力气和帮手,风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飞了起来,却飞的不高不远,名次是倒数。 从这一刻起,小龙人忽然变的很失落,也将目光放在得第一名小伙伴的爸爸身上。 小溪更是眼红那些胜利的,眼巴巴的瞧着正在欢快大笑的菲菲小姐妹。不过她比弟弟心性坚韧,握住小拳头扭头看毕月道:“妈妈,记得下一次要加油!” 但等主持人宣布,下一个游戏是家长们要负责给宝宝们扛到两百米外,到了指定地点后由宝宝们往篮筐里投球…… 小溪还没等比呢,她就有预感又得输,她妈妈背俩?要妈妈命啊?什么臭老师!输的小丫头心里着急也红了眼。 毕月在转身找儿子时,发现小龙人蹲在十来米外,正用手抠泥呢,蹲在那的小身影看起来怎么瞧着很孤单无助? “小溪,你在这等着,妈妈先看看弟弟怎么了?然后商量一下是抱你们还是怎样哈。” 毕月走到近前儿,她刚蹲下身要问小龙人,就发现儿子的泪滴滴在了泥土里,给她吓了一跳。 就倒数了一次,有那么伤心吗? “儿子?你怎么了?你抬头告诉妈妈好不好?” 小龙人没抬头,但泪滴大颗大颗的掉落,他咕哝了句:“原来妈妈不是超人,爸爸怎么不在。” 就这一句话,毕月当即后悔的不行。 不如叫她爹娘跟着来了,再不济让司机或者助理陪着来好了。 小龙人忽然抬起泪眼,用胳膊蹭了把眼泪,很认真地嘱咐毕月道:“妈妈,你背姐姐参加,这游戏我不玩了。背姐姐还有可能不是最后一名。” 孩子话音儿落,就在毕月蹲在那,面对小龙人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儿子时,场子里比刚才静了一些,都看向大门口。 毕月也随意扭头看了一眼,不过就这一眼,她和俩宝都像被定格了般。 只看不远处,墨绿色越野车开了进来,车门甩上,一身军装的楚亦锋风尘仆仆的形象,一看就是赶夜路了,他咧着唇站在不远处张开了双臂:“爸爸!”小龙人立刻抹干眼泪,腾的站起身奔跑了起来。 “爸爸!”小溪却哭了,天不亡我,爸爸回来了,这回第一可妥了。菲菲让你嘚瑟,你给我等着! 后来,职业军人欺负这些家长们,楚亦锋和毕月带着俩宝们包揽了剩余项目所有的第一。 楚亦锋还会让一脸傲气的小龙人和臭美跟孔雀开屏似显摆的小溪,将赢来的礼物零食分给小朋友们。 他蹲在两个孩子面前告诉:“这就叫分享。这样快乐才会变成很多份,你们就会有很多很多的快乐。” 毕月纳罕:“早上打电话给你还没信号,你抄小路了吧?那路危险。” 楚亦锋回道:“哪顾得上那些,要不然赶不回来。我不想让孩子们失望。” 毕月想:这就够了。 即便在将来的生活中,她要比楚亦锋付出的多得多,她也觉得值得。 因为楚亦锋这个当爸爸的,从来没拿自己是名军人会很忙当借口,倒是对家人对孩子们,一直以来都是尽力而为。 —— 九三年…… 全国某经济类最畅销报刊主编陈秀,她今天有个采访任务,采访传奇人物毕月。 此刻,陈秀就身在月亮湾总部,且有幸走上十五楼参观。 毕竟外界人都知道,这十五楼可是毕月的私人空间。连公司内部人都不能随意上来。 望着面前过于年轻的成功女性毕月,陈秀的开场白是闲谈,她先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后就失笑道:“毕总,您太年轻了,和报纸上西服套装的形象还不一样。离的近了,看您皮肤、打扮包括状态,我都有点儿不可置信了。” “去年我穿休闲装和市里领导去南面,当地的接待,还拿我当大学毕业刚实习的记者呢。” 陈秀没想到毕月这么随和,真的和她聊上了家常。 她想,这次期待已久的访谈一定会很顺利的。或许外界说毕月难搞定,那也是一种错误的认识。 “您知道现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女人不是月亮吗?” “纽儿?扣儿?” “您还真知道?” 毕月笑了:“我母亲天天追这个剧。她很着急女主人公怎么还不自立自强,怎么还不赶紧离开小村庄变富什么的。我闺女儿子更是被他们姥姥带的,经常说纽啊扣啊的。” 毕月刚说完,中年女性陈秀就在毕月面前清唱了起来:“女人不是天上那轮月,女人不是瓶里那束花,女人不是笼中那只鸟,女人不是墙头挂的花,女人不当井底的蛙。” 陈秀的歌声到这停住,她说: “毕总,女人是什么?我倒希望今天的访谈,能用你的传奇人生诠释出答案。我也会把这一期的访谈题目列为:女人不是月亮。” 这样的开场白对话,不知为何,别说陈秀觉得会一切顺利,就连毕月都想倾心的好好谈一次了。 她完全没想到,对未来经济形势的一个专访,弄的好像在做女性类节目一样。 所以从正式采访开始,毕月一直有一说一,即便有些问题很刁钻:“为什么没有进军房地产?现在才是刚刚好不是吗?为什么只做酒店这一块?” “应该说是经济形势太好吧。在没有领导性品牌、没有巨头竞争、没有白热化的各种领域里,我可以少花力气,赚更容易的钱,没必要进军被炒的火热的房地产。” 陈秀疑惑道:“我以为月亮湾会成为一个涉及多领域的集团。凡是大企业,最终都会走向这一步。可听毕总的意思似乎要专注的做酒店,不综合性经营?那月亮湾的发展战略可否透露?” 毕月沉吟了下: “我承认你说的最终。但目前,我确实也像你猜测的那样。 月亮湾只有集中精力才会走的长远,而不是东一下西一下的抢时间。 毕竟人才储备、技术储备、专业领域的探索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有些事儿要做的稳。 其实做企业和做人一样,稳步上升才能踏实。” “可我采访过很多企业家,有些年龄甚至都过了六十岁,按照常理,他们应该比您做事更稳,但都对今年五百万、明年赚六百万的投资项目不敢兴趣,觉得这种稳步上升没多大意思。 您这么年轻,怎么就沉的下来?要知道企业家天生都该是爱冒险的啊?” 毕月开始给陈秀泡茶,边摆弄边回道: “是两个精力的问题。一个是经历,一个是精力。我是一个操心的掌柜,不是一个只抓大方向的老板。 我不希望在忙这一块时,不知道我的另一部分正发生着什么,那样我会时刻担心出纰漏。 曾经我的亲叔叔就是因为精力不够,煤矿产业出现过一次大事故。那次过后,不仅他痛定思痛,我也想了很多,要吸取教训。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我掌控不全面时,我就会不安,不安会影响决策。 为了缓解我个人的焦虑状态,也确实是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搞的很累,所以我倒蛮喜欢今年赚它一个亿,明年1.2亿逐步增长,以这样扎扎实实的方式前行。” 毕月一说完,陈秀就犀利接道:“稳扎稳打不怕被超越?不怕眨眼间就不再是女首富了吗?” 毕月扬眉,她很自信且更干脆道: “不怕。理想主义者不仅仅是满足于赚钱和财富的积累,我更看重幸福指数。 如果这个降低了,我感到幸福在减少,那我会很不开心。 我是个在意自己活的快不快乐的人,至于外界那些或褒或贬的评价,还有什么什么类似女首富的头衔,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困扰和影响。” “看来,您的内心很强大啊。” “还行,强大与否主要看是不是想得开。 要知道人这一生,各行各业,终有一天会长江后浪推前浪。 你想想,为那些或早或晚会被取代的东西而纠结,有必要吗? 相反,我更看重并且极其看重那些不会被取代的头衔,更希望在这些方面做好。” “比如?” 毕月递给陈秀一杯清茶。 在陈秀眼中,毕月是略加思索了下就笑的格外满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才回答她:“比如当一个好妈妈,合格的妻子,孝顺的女儿,让公婆可心的儿媳,等等这些最平常的社会角色。” “你觉得比起积累财富,这些很难吗?作为女性,我人到中年,为什么我却觉得拼搏赚钱有好的生活更难做到?” 毕月也疑惑的反问陈秀:“你觉得不难吗?这些点做的让大家满意是很难的。”说完,她还点点头肯定了一下自己,才继续道:“这些年,我在生活中发现,你认为的自己、别人眼中的你、公众面前的你,其实是三个人。 就比如我说的家庭角色。 我认为我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儿,我母亲该是骄傲的,可她常常很嫌弃我。 我认为我是一个可以打九十分的妈妈,但在我闺女和儿子眼中,我就是个糊涂妈妈,他们现在还没上小学,就跟在我后面批判过我心粗。他们也知道,妈妈不是超人,不可能满分。 至于妻子嘛,呵呵,我曾经一度自信地认为:我家那位能娶到我太有福气了,这得满分吧? 但或许在他眼中,我也会常常犯女人通病,小心眼,爱嫉妒等等很多毛病吧。” 采访仍在继续…… 后来,当这一期采访被毕月拿到手上时,她发现封皮是她穿了一件米白色旗袍的照片,主标题真就是:女人不是月亮。 她念给刘雅芳听,念了很多陈秀对她这个人印象的独白。可她说一句,她娘就啧啧一声,像是很不认可似的。 刘雅芳这个态度,给毕月气的呀:“娘,你还听不听了?” 刘雅芳织毛衣,头都没抬道:“这不听着呢?快念那些夸你的吧。” “她说我温柔娴淑,是位绝代风华的……” “哎呦我的妈呀,妮儿啊,你给她塞钱了吧?这简直胡说八道。她没调查瞎说啥?你温柔?哼!” 刘雅芳瞪大眼不可置信: “咱家属你脾气最大,你要温柔,当年跟我捂了嚎风,恨不得要扒房盖儿干仗的是谁啊?” “行了,我可不给你念了!”毕月彻底生气了。家人就是这点不好,谁不知道谁啊?老记得她的从前。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娘在她上班后,居然戴着眼镜很珍惜的摸着这份杂志,看不懂也认真看。 刘雅芳此时看的正是陈秀的结尾词: “如果有一天,这个名叫毕月的女人,真的会消失在沉浮的商路上,我确信她一定不是黯然而退。 她只是去争取:为妈妈、妻子、女儿、儿媳这样的头衔得满分……” 这个年底,毕月入选美国《时代周刊》年度十大新闻人物。 隔年,《福布斯》杂志,将毕月列为中国第一位参加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企业家。自此,参加完论坛后回归的毕月,身后有大批的知识分子追随。 一九九五年,学成归国的毕成全面接手月亮湾集团,毕月退居幕后。 一九九六年,楚亦锋荣升少将,楚家一门两将。 同年,毕月先于楚亦锋,她带着老爹老娘和俩宝飞往香港常驻,办理楚沅溪和楚栖梧入学事宜。 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22时58分,二百多名各国记者等候在这里,几千名香港居民聚集在这里,都在等待着那让人激动的时刻。 中校王大牛,对英军中校声若洪钟道:“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接管军营,你们可以下岗,我们上岗。祝你们一路平安。” 23时59分55秒,最后一名英军士兵走出营门。 几乎同时,身着新式军服、肩挂绶带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护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旗杆。 在香港会展中心,在添马舰军营,在天安门广场,在全世界所有华人的心中,他们热泪奔涌正在齐声倒数:“5!4!3!2!1!”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零时零分零秒,雄壮激昂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在会展中心想起,五星红旗飘扬在维多利亚港上空、猎猎作响。 楚亦锋也正是驻港部队最高指挥长官。 …… 两千年,只看首都国际机场走出一位时尚辣妈,这位辣妈红唇墨镜皮夹克深棕色大波浪一样不少。 她只负责走她的模特步,因为小包有女儿拿,行李箱有儿子推。 见到她的人,都不可置信她现在居然是俩十二岁孩子的妈。 小溪还在用英语和毕月对话。 毕月斜睨:“闺女,咱可回国了哈。” 少年小龙人马上接上:“妈,大舅舅搁哪呢?我咋没瞅着呢。小舅舅又是拥护啥不来接咱吶?” 小溪傲娇扬头:“就是。嫌弃咱们一年一回国是咋的?” 毕月翘大拇指,瞧咱闺女儿子这普通话多标准。 而就在毕月带着俩宝离开不久后,有一个大男人也将电脑包甩在肩膀上走出首都国际机场。 他是华尔街最优秀的华人交易员。 他的回国注定会成为国内最牛逼的私募一哥。 楚慈回国了,第一次回国,谁也没告诉。甚至前天接到他那个将军哥哥的电话还在扯谎说加班。 绣花款式白衬衣,牛仔裤,小白鞋装扮的楚慈,嘴里还哼哼着快乐2000:“注定两千年会见面,一起过千年。Gonna Be my lover……” 楚慈一个翻越跨过护栏,他深深地嗅了一口只属于京都的味道,张开双臂打了声口哨:房地产时代即将过去,他的用武之地来了,来帮毕月,再造传奇! …… 夏冬文娱公司的录音棚里。 毕月侧眸笑看了一眼夏天,这位现在可是高于梁笑笑的挚友。 她们无话不谈,她们谈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她们每次相聚都觉得时间匆匆。 她们两个人,还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们傻乎乎拿后世领导人的名字当暗号,对完口令才认亲。 这几年间,她只要回国,这位大干部夏天女士就会单独安排她。 夏天也温婉一笑:“妹妹,你先唱。” 毕月戴上耳麦。 她今天要和夏天姐姐多录几首后世的歌,放在车里听,唱给她们自己听,这也是她们共同的愿望:“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毕月好像透过这歌听到了她所有的曾经。那些年月里的的迷惘、眼泪、跌倒、无奈、哭喊过的失败和年少轻狂。 夏天在这一刻也好像看到了她的曾经。 新兵离家、唐庄地震,战友牺牲,对人生束手无策。 创业路的白眼和嫂子被毒打的那一幕幕。 婚姻里发生让她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儿女分离,踏上异国他乡求学的路…… 两个女人齐声演唱: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我终于翱翔不害怕,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年代文两部曲,作者YTT桃桃致:所有热爱生活的女性们。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