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完璧归我》作者:忱以川   文案:追妻火葬场追不到/男二上位   1.   完璧如养在秦家,自年少起就喜欢秦斯铭。周围人笑她不配,她却执拗地恋着男人冷淡外表下的好,用心维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自欺欺人了许久,直至秦斯铭生日,她抱着精心制作数天的礼物,在门边听到他与白月光的暧昧对话——“我对完璧如的确没感觉。”   “我也承认,吻你的时候是真心的。”   一向自持淡欲的秦斯铭,仿佛刹那间跌落神坛。   2.   元宵灯会,完璧如没等到苦恋多年的男友,阴差阳错和传闻中顶顶难惹的名门二少景煜屹共赏花灯。   初烁空谷,漫若朝炬,灯火夺月色。灯盏高悬,她仰头藏泪,“好想家啊……”   殊不知男人正侧眸看她,暗道绝色胜灯火。   3.   收到分手讯息的那天,秦斯铭不甚在意。听闻完璧如伤心宿醉,他轻描淡写把她留下的礼物搁置一边,妄断道——“等她把脾气改改,明儿就回来。”   未料,完璧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置身在千里之外的安庄。   景煜屹懒散倚在窗边,深邃凌厉的眉眼好似因身后如画水乡而显得几分温柔。他把一夜带她跨越半个国境的事说得轻巧,坦然朝她笑,“不是想家了?”   4.   景煜屹出身京市名门,向来张扬落拓,没给过旁人什么好脸色。   谈了恋爱后,有人见他价值千万的腕表被完璧如换下,反而戴上一个蝴蝶结花边的钩针手环。   好友傻眼,不由为完璧如捏一把汗。   却见他一改平日的不羁傲慢,如获至宝地在他们眼前晃一圈,“羡慕吧?你们单身狗甭想。”   众人:?   哪里来的羡慕。   好吧是有点。   主要是嫂子心灵手巧长得靓TAT   食用指南:活泼率真社牛甜心×玩世不恭痞性拽哥   1.1v1 sc 甜饼   2.男二上位,炸了男主火葬场   3.架空,私设多,考据的宝贝请轻点拍   内容标签: 都市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完璧如,景煜屹 ┃ 配角:秦斯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者男二上位,炸了男主火葬场   立意:自强自爱 第1章 碰瓷   大年初八的夜晚,天凝地闭。   坐落京郊的盛崎庄园岿然立在风号雪舞之中。   庄园是恢宏华丽的欧式风,各处点缀着雕花纹饰。   完璧如站在小包间的洗手台前,笼在一片铮亮明光之下。   雅致复古的椭圆大镜,映出女孩灵动而俏丽的脸庞。   微卷的长发扎成了苹果头,身上是一件嫩绿色的牛角扣大衣,柔软的白色高领内搭正好盖住下巴,显得鹅蛋脸更加小巧。   完璧如大多时刻都素净着一张脸,唯独在今天这般重要的日子才会化妆。   为了搭配今天的嫩绿色大衣,整体的妆容在清透明丽的基础上,多加了一点玩色的小心思。例如淡绿的高光、黛青色的眼线。   更增了些俏皮可爱。   在出门前,完璧如对今天的打扮都特别满意。   此刻却翻着肩上的细带挎包,撕开一片卸妆湿巾。   ——和异国四年的男友重逢,在第一次约会时感到他从头至尾兴致缺缺。   完璧如这才后知后觉记起,秦斯铭一直希望她打扮得成熟端方些。   于是便有了去洗手台改妆的想法。   正欲卸去那条韵味十足的绿色眼线,一道电话倏然打来。   对方在接通之后迅速开口,“今儿晚上你跟秦斯铭约在盛崎?”   “是呀,”和好友地道的京腔不同,完璧如承袭着安庄口音的软糯,调子柔柔地打着转,“好奇怪,斯铭一直心不在焉的。”   “可能,还是因为他不喜欢我的打扮?他之前就说过,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不是啊完妹儿,”林荟含的语气加快了点,“你这地儿是不是没选好?”   “啊?”镜中的自己杏眼微怔,完璧如握着手机的手也因此顿住。   确保包间内的人听不到,这才继续发问,“怎么没选好,咱经常来这吃呀?”   林荟含三言两语道出重点,“上次说的那个商会,现在就在盛崎二楼开。”   “商会?”   完璧如片刻之后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   今晚的商会是秦斯铭回国以来,京市规模最大的一场。   业内大佬聚集的地方,任谁都想参与其中。   秦家却没有让秦斯铭出席。   “可是,”完璧如轻咬下唇,“斯铭刚回国,家里还没有放权给他,缺席这种大型商会也很正常吧。”   她不了解生意场上的事,只能以女友的角度看待这件事,“他何必因为这件事影响和我约会的心情。”   “的确不是件大事儿。”   林荟含陡然转换语气,“但你不知道,景家二少出席了!”   “谁啊?”   完璧如一时弄不明白这之间的因果关系,更不认识林荟含话里的主角。   “我的姐们儿,您连景二少都不知道?”   林荟含语气中沾了点惊奇,大有一种学物理的不认识牛顿、学生物的不认识达尔文的感觉。   好似,她没听过这人,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没过多久,林荟含就喋喋不休继续解释。   “景二少最近风头可盛,短短这么些天,自个儿给他们家拿下三个大项目。”   “这人狂得很,没正式掌权,就先把管理层不安分的几个元老给办咯。几个老头软硬皆施,想着把这位爷摆平了,结果他就撂下三个字……”   林荟含说起话来嘴没把门,眼看着就要长篇大论一番,完璧如连忙给她掐住,脆声提醒,“说重点。”   林荟含反应过来,“这还不要紧,主要是人打小就压你家秦斯铭一头,之后还先后留洋。”   “他回来以后手段这么高,景老爷子又亲自带他出席商会——秦斯铭还跟过家家样刚起步呢!”   “对比下来,你说秦斯铭心里好不好受?”   “……”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消失在洗手间的空旷空间里。   挂了电话之后,完璧如又重新审视一下镜中的自己。   的确没有秦斯铭喜欢的那种成熟稳重。   但在她看来,漂亮得体,这就足够了。   她思忖片刻,还是放下了手上那片卸妆湿巾。   不过理了理耳边微卷的碎发,便又回到包间内。   -   盛崎庄园的独立包间延续着主厅奢华精致的风格,就连挂在墙上的装饰物都是从各个拍卖场拿下的壁画。   百来平的雅间内,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端坐在圆桌边,衣下熨烫平整的衬衫严丝合缝地扣至颈下。面容冷峻而矜贵,让人望一眼便生寒。   但完璧如重新落座,视线和他对接的那一刻。   秦斯铭那凛然气质似有些许破裂,望向她的目光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用公筷为完璧如夹了一块嫩肉,语气也不及对待外人那般的冰冷。   “再吃点。”   完璧如被这个细节给打动,刚刚的那股憋屈劲儿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粲然一笑,不再纠结别的,主动开口,“咱们等会儿一起去医院看爷爷吧。”   她生于南方水镇,年幼失去双亲,和阿婆相依为命。   阿婆为了让她受到更好的教育,自她初中起,就送去了远在京市的挚友秦炅直家中,完璧如也因此和秦斯铭一同长大。   秦炅直也成了除阿婆之外,完璧如最亲近的长辈。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有些大病小病,秦炅直因为心脏问题再次住院,完璧如日日夜夜都担心着。   秦斯铭却剑眉轻蹙,不予赞同。   “璧如,爷爷需要休息。”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可秦炅直逐步病愈,她也事先和他商量好了。   并非不懂事地打扰他休息。   完璧如不是处处顾虑的人,即便听出了秦斯铭的否定,还是出声反驳,“要去的,我已经答应爷爷了。”   秦斯铭再度开口,“你就由着他老人家胡闹?”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完璧如小脸耷拉下来,一瞬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十二岁那年来京,她便认识了秦斯铭。   在完璧如眼中,长她一岁的秦斯铭是成熟与稳重的代名词。   与她跳脱活泼的性格截然相反。   他们之间发生的,并非是一见钟情的桥段。   等到完璧如回头审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全心全意喜欢了他八年。   八年。   听起来真是个吓人的数字。   她自己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更何况,是在周围人鄙夷轻视,半点也不看好的情况下——   天之骄子和寄住孤女,怎么样也算不上相配二字。   完璧如不在意外人的嘲笑,终于在四年前守得云开,把秦斯铭追到手。   却也同时面临异国的烦恼。   直到最近才真正重归普通情侣的相处方式中。   偏偏就是这种正常的生活,让完璧如蓦然生出了点不适应。   她随心所欲惯了,观念和看法和严谨自律的秦斯铭大相径庭。   时常出现和秦斯铭意见不和的时候。   现在的她,不愿意像小时候一样,是非对错全凭秦斯铭决定。   就如此刻,完璧如心里就只剩一个想法。   她要去医院照顾爷爷。   完璧如短暂的沉默让秦斯铭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翻篇,正好手机震动声响起。   他扫过屏幕,微不可察顿了一下。接着摸摸女友柔顺的长卷发,起身去窗外接听。   完璧如兀自盯着男人高瘦挺拔的背影,竟突然生出了一股陌生感。   他之前,从来没避开自己接过电话。   -   一顿晚饭下来,完璧如食不知味。   前半截忧心秦斯铭为什么兴致不高,后半截思考怎么一个人去医院陪爷爷。   她低头踩着地上薄雪,独自站在盛崎庄园大门外。   秦斯铭有洁癖,不喜欢让门童泊车。故而让完璧如等他片刻,亲自把车从停车场开来。   她原本是在庄园大厅等着的。   二楼的商会似乎已经结束,陆陆续续下来一些衣着光鲜的男女,三五成群攀谈着完璧如听不懂的话题。   她不大喜欢这种氛围,移步到庄园外。   正是寒冬腊月的天,雪絮渐停,而朔风仍盛。她一件羊绒大衣也难以御寒,不自觉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   无意逡巡四周,倏然看见庄园二楼的露天阳台,视线可及处,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倚栏抽烟。   他只着一件单薄衬衫,领口上的扣子被不羁地解开,让朔风有了可乘之机。   好像不怕冷。   视线上移,是男人立体有致的侧脸,流畅的下颌,和凸起的喉结。   他模样慵懒地和身旁一个赔笑的中年男子谈话,手上夹着的烟正静默燃着,几缕碎发被寒风给掀起,更添几分桀骜。   或许是这侧脸过于俊朗,又或许是这衣着过于单薄。   完璧如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的时间已经超出了社交礼貌。   正欲错开视线,男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倏然偏头,居高临下望向缩在嫩绿色牛角扣大衣中的她。   ……   完璧如不敢再肆意乱看,捧着手机在寒风中等了很久。   奇怪的是,秦斯铭迟迟没有过来。   足足过了一刻钟。   她不满地鼓了鼓腮帮,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本来就打算在秦斯铭送她回家之后,独自启程去医院看爷爷。   他这会儿却不知道搁哪去了,半天找不到人。   那她不如现在就直接去找爷爷,省得再做折腾。   完璧如的性子上来了,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直接去找门童帮她安排一辆车。   刚刚抬步的那瞬,庄园前的盘山公路上正驶来一辆红色超跑。   漆黑夜幕中,这抹鲜亮的艳红一路碾压茭白积雪,风驰电掣驱骋而过,自大老远就打着晃人眼的远光灯。   完璧如下意识抬手护眸,在加速咆哮的引擎声中,心跳跟着快了一拍。   超跑愈来愈近,她片刻后才迟钝地退开几步,以作躲让。   偏偏这辆超跑和她犯了冲似的,横冲直撞地往完璧如所在方向开。   她呼吸在此刻凝固住。   下意识就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的,秦斯铭身边那群朋友的恶作剧。   超快的车速裹挟着严冬凛风,呼啸着朝着完璧如这边来。   刺眼的灯光让她无法看清身边的路,脚如灌了铅一般进退两难。   气血上涌,一阵揪心的紧张感袭遍全身,完璧如脚步虚虚摸索,试图避让。   不料踩到一块石子,她刹那间失去平衡,倾身向后栽倒去。   本能地闭住眼,想象中的疼痛感却没有到来。   她只感受到腰上一紧,随之撞向一个坚实宽厚的胸膛。   陌生气息自头顶蔓延开,带着淡淡的烟草香,混杂着雪后初霁的清新味,说不出的好闻。   抬眼而看,是一双如潭水般深邃的双眸,盛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   惺忪而散漫,下一秒便没了影。   有点熟悉。   瞥到自己后背紧贴着的单薄衬衫,完璧如才意识到——   这是刚刚看到在露台抽烟的男人。   她的脸瞬间涨红。   羞涩和尴尬后知后觉爬上心头,还没来得及从男人怀中道谢而退。   倏然听到一声慢条斯理,又带着危险的调笑。   男人嗓音松散,拖着一口地道京腔——   “碰瓷儿啊?”   尾音上扬着,但语气是笃定的。   完璧如心下一惊,不想被误认为是故意占人便宜。   “抱歉啊,我……”   解释的话还没开口,腰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接着被人托起,重新安稳站好。   下一秒,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把她护在身后,就连凛凛寒风瞬间都被他挡了个七八分。   完璧如的话被硬生生截断,在她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他那骨相如镌刻的侧脸。   飞扬的北风吹乱他的黑发白衣,庄园外的灯细细描摹着男人轮廓,凸起的喉结上亮光点点,有种野性的性感。   男人虽没看她,原本在她腰上的手却已经虚虚落在肩上。   完璧如总觉得,这带着点维护和安抚的意味。   他一身傲气,正以不可一世之态,对着刚刚恶意开车的人微扬下巴。   紧接着,抬脚不轻不重往红色超跑的车门处一踹。   “砰”的一声闷响。   借着淡淡月光,能看到锃亮的车身瞬间生出一道凹痕。   男人的耐心大概已经消磨殆尽,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颇冷,叫人胆寒。   “问你呢。”   “碰瓷儿啊。”   完璧如这才意识到。   刚刚那句话。   似乎不是在找她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   耶耶耶,俺带着景二和完妹来也!   有宝贝在嘛!陪我说说话啦!>3< 第2章 相称   危险解除,完璧如得以看清车中人的模样。   和她猜想到的一分不差。   唯独意外的是,一向对她嚣张跋扈的富家小姐,在身前男人的质问下突然噤若寒蝉。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活像只夹着尾巴的恶犬。   罗玧雅嗫嚅着开了口,声音大半都吞没在刮耳而过的北风中,完璧如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带着抖的道歉。   “……不敢、不敢。”   她话都说不利索。   男人的耐心告罄,带着躁开口。   “得,别搁这装腔作势。”   “爷没时间跟你耗。”   话落间,下巴往完璧如方向一扬,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迫于男人的桀骜气场,罗玧雅声若蚊蝇,不情不愿地向完璧如撂了句“对不起”。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哂,完璧如听出了男人的不满意。   她却轻轻笑了,松动周围凝固压抑的气氛。   随即状似无意地开口和人打招呼,“玧雅姐,好巧!”   看着咬牙切齿的狼狈女人,她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显。   反而带着愉悦和友好,“这么冷的天,牙齿容易打颤,我说你要不别出门了吧?”   罗玧雅想必猜到了她下一句话,脸色更黑。   完璧如扬着清甜可人的笑,意有所指道:   “——不然,门牙又该磕坏了!”   “你——!”   一个“又”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年少时,完璧如一记弹弓把她门牙崩断了的事情。   罗玧雅掩唇气急,接着便落荒而逃。   超跑的引擎声消逝在漆黑夜幕之中,耳边只剩下了风的呼啸。   完璧如这才抬眼,感激看向身前的陌生男人。   “谢谢你!”   说完这三个字,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罗玧雅那吓破胆的样儿,估计这位也是圈里哪位权高位重的爷。   大概是顺手帮她一把。若是大张旗鼓去感谢,未免落了攀权结贵的嫌隙。   男人果然也只是眸光清淡掠她一眼,狭长双眼半阖,辨不出情绪。   未语,转身向庄园厅内走。   完璧如一人被留下原地,更加不明所以。   很快便又传来了一句话。   听着也有点不耐,但又和刚刚质问罗玧雅时的不同。   “还杵那儿当木头?”   “不冷?”   完璧如慢半拍跟上,盯着那个穿着单薄衬衫的背影出神。   原来他还知道冷啊。   -   在完璧如被前台告知今夜庄园不出车的同时,秦斯铭的电话也终于迟迟打来。   其中内容却让她笑不出来。   大意是说,他这边突然出了点要紧的事,暂时走不开。   多半是个楼上这场接近尾声的商会有关。   “完妹儿,我叫庄园的车送你回去行么?”   在完璧如印象里,秦斯铭说话时一向字正腔圆,从不像周围好友那样拖着调叫她“完妹儿”。   此刻言辞急切,能探寻到安抚和诚恳之意。   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但偏偏遇上的是他的正事。   要是闹起来,的确成了她不懂事。   沉默片刻,秦斯铭再度开口,“这样,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爷爷?”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完璧如终于还是闷声闷气松口,“那行。”   她没有隐瞒庄园不出车的事情,只是自顾自想办法,“我让荟含过来一趟吧。”   秦斯铭果然愧疚,三言两语叮嘱几句,答应着给她买个礼物弥补,又急匆匆挂了电话。   完璧如动作机械地拨通好友的号码,“嘟”声响起的那一刻,瞥见二楼下来两个身姿卓越的男人。   正一前一后信步而来。   完璧如一眼认出前面那个是方才帮她解围的“不怕冷先生”。   刚刚跟着他回到庄园大厅,男人便独自去了二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此刻再遇,他似乎也没看到前台边的自己。   只是迈步朝外走去。   身后年轻的寸头男子语气夸张,“二哥,您真不和老爷子一道回去啊?他还在和人谈事儿呢,您就拍拍屁股准备回府了?”   “老头没长腿,不会自己回?”   模样俊朗的男人口气很是狂傲,长指一勾便接过门童递过来的车钥匙。   又听见身后人问,“不是,您今儿亲自开车啊,不用我?”   “瞎了?”他立在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边,来回抛了抛车钥匙,三言两语打发。   “还没说那老头把我带这破地方呢,见一堆笑面虎。”   男人跨上车,片刻后催促道,“走不走。”   “……”   完璧如一边收回视线,一边在心里嘀咕。   秦斯铭心向已久的商业盛宴,在他眼里却成了惺惺作态的破地方。   真是令人唏嘘。   回神的时候,她才操心起自己的事情来。   耳边的“嘟”声换成了冰冷女声,林荟含半天不接电话,估计忙着工作没听见。   她小声叹口气,刚准备打电话给另外一个朋友。   抬起头,又发现不远处,那辆豪车所在的地方。   不怕冷先生已经在车里,正懒散搭着方向盘,扬声斥着车边的寸头男子。   “让你上来了么。”   男子不服,“二哥,您问我走不走的啊!”   下一秒,车内男人的视线倏然探过来,和完璧如的一撞。   她被这目光烧了一下,随即仿佛被胶了其中,躲闪不来。   气氛也因这缠绕的视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走不走。”   他慢条斯理扬着声,似乎是带着鲜有的耐心重复着。   完璧如脑袋发懵。   竟是对她说的。   -   按照往常,完璧如不会傻到就这么轻易地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但偏偏今天情况特殊。   再加上,这男人之前好心帮过他一次,似乎也是京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应该不算什么坏人。   她来不及思考,偷偷拍下这辆豪车的车牌发给林荟含,便忐忑着上了车。   在她纠结之前,男人已经再度扬声,“副驾驶。”   “噢。”   完璧如乖顺应下,这才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边的阎逍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景煜屹从哪儿带来的妹子,只是脱口而出自己的质疑,“你、你……不带我?”   景煜屹手肘搭在车窗处,神色散漫望过去,轻嗤一声。   “谁说我把老头一人留这了。”   “这不还有你么。”   话落,他骨节分明的手覆上方向盘,不顾阎逍还在说着什么,自顾自启动发车。   男人独特的低哑声线再度在车内传来。   “坐稳了。”   完璧如这回没有迟疑,明白是对自己说的。   于是紧了紧安全带,认真点头,“好。”   末了,又音调清甜,后知后觉补上一句。   “谢谢你。”   -   完璧如不是个胆小的性子。   车里没开电台,也没放音乐。沉默的气氛太难捱,她没多思考,便露出个单纯的笑,主动开口搭话。   “您……认识我?”   她语速适中,听起来并不局促。尾音还偏偏上扬,带着点不确定性。   完璧如的确是很疑惑的。   印象中,她的交际圈里,绝没有过看起来这么不好惹的大佬。   自己不至于会让人,一晚上两次出手援助。   几乎是在话落的瞬间,便此起彼伏般听见一声戏谑笑声。   男人稍侧头,从后视镜那儿掠她一眼。   完璧如也不羞赧。   毕竟只是随口一问,不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能耐,让他认识自己。   刚准备继续说着什么,男人却先她一步反问。   “你认识我?”   原封不动把她的话送回来。   情绪却很不一样。   完璧如没心思分辨。   因为她回答不出男人的问题。   或许会让这位大人物感到荒谬——   她的确叫不上他的大名。   尴尬的沉默中。   男人意外地没有生气,很低地笑一声,“那也敢上来。”   豪车缓慢行驶在寂寂黑夜中,隔绝空气中的严寒气息。   低低的笑从车内的狭小空间荡开,完璧如觑见他这般情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主动向他介绍自己。   “我叫完璧如,在秦家长大。”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家族就是身上的名片。   完璧如并非圈子里的人,每次介绍的时候却不得不带上秦家,以方便人留下个印象。   男人沉声应下,算是回答。   接着不紧不慢道,“我姓景。”   “……”   完璧如暗自唏嘘。   这世上真有人是这样骄傲的存在。就连自我介绍的时候,嚣张到只说一个姓,便足以。   她想起来,这就是林荟含电话里大张旗鼓介绍过的景二爷。   便偷偷鼓捣手机,翻出和好友的聊天记录,欲找出这位爷的全名。   看到林荟含消息的时候,身旁男人的声音一齐落下。   “景煜屹。”他一字一句补充。   完璧如不好意思笑了两声,没想到自己能得到他这般介绍。   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空气中再生寂静。   林荟含的消息这时接二连三发过来。   「妹儿,刚刚没听到!!!」   「这是上景煜屹车了?我日,怎么认识他的?」   「要不还是姐飞过来接你?景二爷不是什么好惹的!」   ……   完璧如眼见景煜屹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干脆和林荟含聊了起来。   完biu:「半途从人家车上下来,更不好吧……」   林荟含也觉得自己刚刚冲动了:「嘿,确实不妥。」   「那有什么事你就打过来,我这回绝对随时接听。」   完biu:「行,靠谱。」   她输入法音效没关,打字的时候啪嗒啪嗒响。   摁灭手机之后,才惊觉自己制造了多少噪音。   正思忖着要不要开口解释两句,却感觉对方并没有特别介意。   她还是少和这位大佬搭话吧。   ……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德爱医院门口。   完璧如下车,粲然笑着,再次和景煜屹道谢。   男人目光扫过她脸,长指从中控台的烟盒上抽出一只,松松咬在嘴里,没点。   车窗半开,漏进来的风吹乱他的衣襟,生出几分浪荡。   夜色中,完璧如听见他好脾气地开口,“要送么。”   “啊?不用啦。”她惊讶于这位爷的耐心,突然觉得,他还挺好相处。   遭到拒绝,景煜屹也不甚在意。   似乎刚刚只是心情颇好,这才随口一问。   他语气浅淡,“成。”   “今天谢谢了,你早些回去吧。”她软声建议。   男人却微扬下巴,示意她先进去。   完璧如看到他齿间咬着的那支烟,了然点点头。   直到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路,才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点火声。   回头看,男人懒散倚着车门,一点火光燃在黑夜之中,映在他俊朗的面部轮廓上。   朔风比方才在庄园时温和了些,他鸦羽般的眼睫微垂,正漫不经心抬手护火。   散出大团白色烟圈的同时,掀起狭长双眼。   完璧如隔着朦胧白烟,看到他一双冷眸直直投向这边。   ——又或许是错觉。   他身后的那辆磨砂车身的SUV,是低调而特别的墨绿色。   完璧如想起自己今天以绿色为主的妆容和大衣,竟觉得有些相称。   作者有话说:   感谢留言的宝子们!亲亲你们!! 第3章 环抱   完璧如在德爱医院待了一个晚上。   她从小到大都和秦炅直一起住在傍山别墅内,这次秦老爷子住院,完璧如说什么也要陪护。   医院最好的病房里配备小单间,自然就归完璧如所有。   她昨晚回来的时候,老爷子果然还没睡。   缠着要看她制作钩针玩偶。   完璧如从小手巧,沉迷于各种手工制品。   毕业之后成立了一家手工艺坊,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   为了抚慰这段时间住院的秦老爷子,她特意按照秦炅直的喜好设计了一套京剧元素的钩针玩偶。   款式精致细腻,光是图解已经十分复杂。   慢工出细活。   她花了半个月,这套“生旦净末丑”系列的玩偶才初初成型。   秦炅直知道这是准备送给自己的,更想探究其制作过程,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昨晚回来的时候,完璧如已经哈欠连天想要休息,秦老爷子还兴味十足。   耐着性子为他做了一会儿,完璧如倒头就睡。   醒来时恰是上午八点,她迷迷糊糊揉着眼,竟看到秦斯铭出现在病房主厅。   电视机里放着运气酣畅的京剧,秦老爷子却坐在沙发上,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大开心。   完璧如看着这爷孙俩不说话的样子,奇怪开口。   “斯铭什么时候来的呀——诶,爷爷这么严肃?怎么,谁惹你不开心啦?”   她刚刚洗漱完,还一副没清醒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软软糯糯拖着音。   秦炅直没好气瞪她一眼,“你这丫头心真大!”   “什么心大?”完璧如下意识靠在秦斯铭身边,动作亲昵抱着男人的手臂。   完全忘了自己昨晚,是如何绘声绘色向老爷子控诉秦斯铭所做恶劣行径的。   脑子转了片刻,完璧如这才意识到,老爷子正帮自己出气呢。   她本来就是个忘性大的人,从来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怒气也不会在心里过夜。   这会儿早就原谅秦斯铭昨晚的心不在焉和不管不顾,满心只有他来医院看爷爷和自己的欣喜。   于是好脾气地打着圆场,“爷爷,我都不气了,您就更别生气啦!”   秦炅直心思早就不在京剧上,冷哼一声,“你这小丫头就这么好哄?也不怕吃了那小子的亏!”   “哎呀,您别板着脸嘛,看起来多吓人!”   接着,完璧如也学他双手抱拳的样子,别过脸,语气娇纵,“哼,您要还这样,那我也生气,咱们比一比!”   秦老爷子果然拿她没办法,神色稍微放和缓了些,语气不自然看着秦斯铭。   “遇上如丫头真是你小子福气,”虽然这是自己亲孙子,秦炅直一向对他苛刻,“昨晚这种事不许再发生!”   秦斯铭端端正正站在老爷子面前,默然听着,微微点点头。   语气还如以往冷淡,却掺了点谦卑,“知道错了。”   他安抚似的揉了揉完璧如的发丝,“带了些早点,一起吃。”   完璧如看着气氛终于和缓,欢快走向餐桌,把精致包装拆开。   盒子外壳印着她最喜欢的早点铺,完璧如心情更好,招呼秦炅直赶紧过来吃。   爷孙俩跟着落座,秦斯铭从保温袋中拿出一杯温热奶制品递过去。   一旁的秦炅直没好气睨他一眼,“也不知道给人打开。”   完璧如不在意晃晃脑袋,带着单纯的笑,“看我的。”   她咬牙切齿把瓶盖打开,又换上一副神气表情,“是不是很厉害!”   秦炅直倏然被逗笑,宠爱看着完璧如,模样有些无奈。   “不过,”完璧如又想起来昨晚的事,毫无察觉地开口问秦斯铭,“你后来去那儿了呀,没发生什么事吧?”   昨天在盛崎庄园,秦斯铭自从在窗边接完电话,更加不在状态。最后甚至抛下自己,一个人去办事,真是太奇怪了。   她低头喝杯中乳白奶制品,正巧错过秦斯铭转瞬即逝的晦暗神色。   也没看出来男人开口前的刻意掩饰和迟钝异样。   没等这个话题继续开展下去。   “啪”的一声沉闷撞击声响起,她倏然不轻不重放下那个厚壁玻璃瓶,掩着唇,只露出一双因为错愕和慌乱而圆睁的杏眼。   爷孙俩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严肃,目光聚焦在完璧如身上。   整个餐厅陷入沉默。   牛奶含在完璧如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跑到半开放厨房的水池边,费力吐干洗净,回到餐桌边艰难开口,“这不是豆浆?”   “……”   秦斯铭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动作僵硬地拿起杯子辨认,良久才开口,“抱歉,买错了。”   他歉疚着帮完璧如拍拍背部,“璧如,没事吧?”   秦炅直不满地望着他,“怎么,出国几年就记性差到这种地步?”   “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丫头她乳糖不耐受你不知道?真是——如丫头,你现在怎么样?”   完璧如耷拉着小脸,一副恹恹的样子。   即使刚刚吐掉了大半牛奶,还是不可避免喝进了一点。   她乳糖不耐受的情况算是比较严重的,腹胀腹痛最起码会持续几个小时。   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男朋友,她一时心情复杂,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   在印象中,有一个人是很喜欢喝牛奶的。   -   完璧如开的手工坊取名为“如艺坊”,坐落在京市寸土寸的地段,泓景商业大厦之中。   如艺坊整体的装潢风格童趣复古,店内所有装饰都是完璧如亲手而制。   林荟含把玩着展台上一个精工巧制的木工艺品,漫不经心开口问,“你昨儿真把景二爷当司机使了一晚?”   完璧如正在一旁打磨石塑黏土,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慢半拍开口,“啊?”   飞散的粉末冲得呛鼻,她干脆停下动作,转而去角落水池洗了洗手。   再回来时,林荟含的话题已经转到另一个人身上,“瞧你这心不在焉样儿,我都想揍秦斯铭一顿——”   “你乳糖不耐受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他贵人多忘事?”   完璧如整个人陷在沙发之中,默然用葱白手指轻揉腹部,面色看上去有些差。   休息片刻,才有精力打趣好友,“你就口嗨吧!”   “还帮我揍斯铭呢,哪次架不是我帮你打的?”她朝林荟含鼓了鼓腮帮,佯装不满地嘀咕,“纸老虎一个。”   林荟含想起完璧如小时候的光荣事迹,龇牙咧嘴笑了笑。   这姑娘初来京市的时候年仅十二,他们这些同龄人早已三五成群有了固定团体,按理来说是很难融入的。   可完璧如丝毫没有外来者的尴尬,也没有寄人篱下的敏感。   她性格单纯,又大胆活泼,在一群公子小姐里不畏怯,很快就交到了朋友。   也难免会招致一些不满和轻蔑。   罗玧雅是最不待见她的那个。   完璧如不是好欺负的性格,遭到数次嘲讽和排挤之后,很快就开始了反击。   一记弹弓把罗玧雅的门牙打崩,算是最闻名的一件事。   自那开始,就没人敢明目张胆欺负她了。   林荟含打心底佩服她。   似乎完璧如总有充沛丰盈、一往无前的生命力,做什么都很果敢。   即使出了校园,还是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保持最单纯的热情。   没有沾染社会中的杂质。   回神的时刻,方才还愁眉苦脸揉着小腹的年轻女生,又开始鼓捣她手上的景观模型了。   印象中,这是她为秦斯铭生日而准备的。   林荟含叹口气,泛起一阵心疼。   “舒服一点儿了?”她关切着问。   完璧如似是又恢复了元气,扬声应答,“好多啦。”   “放心,你今晚就放心应酬吧,我还是有精力过来接你的。”   -   雪虐风饕的深冬夜晚。   完璧如瑟缩着推开独惑会所的大门,低头看着林荟含给她发过来的消息。   「半小时后,305门口,装偶遇把我带走。」   “如艺坊”成立在林荟含的文创设计公司名下。   她一路受到林荟含的帮扶,也因此明白好友创业以来筚路蓝缕,实属不易。   见着林荟含成日出去赶应酬、拉投资,完璧如能做的也就是在结束之后安全护她回家。   艰难从大堂放纵寻欢的男男女女中挤过,她沿着会所幽暗逼仄的环形长廊而行。   找到305包间的时候,离林荟含约定的点还差一刻钟,她思忖着在旁侧等等。   会所内灯光迷离,声乐震天,完璧如不常接触这种地方,略有不自在地往长廊深处走了走。   里边却出奇般地越发安静。   好奇怪。   似乎某处隔了道天堑,将乱晃的霓灯和震耳的音乐一并隔绝。   完璧如心里疑惑着,小心翼翼一撇。   大门敞开的302包间内,黑衣黑裤的男人斜躺在柔软沙发上。   他双目轻阖,长腿懒散搭在矮脚茶几上。   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那镌刻般的立体容颜,以及极其优越完美的身型。   完璧如没想过竟然还能遇到景煜屹。   她眨了眨眼,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男人风雪间送她而归的画面。   来这种场所睡觉?   大名鼎鼎的景二爷,爱好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奇奇怪怪打量一眼,猜到为什么就这块地儿清净了。   心里感叹着这位的面儿可真大,又念到他昨晚的好心相助,还是决定顺手帮他把门给带上。   独惑会所包间的双开门以实木雕制,沉而厚重。   完璧如刚握上门把,就在略显安静的周围,倏然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冷淡男声。   余光瞧见走廊另一边,走来一对极其相配的高挑男女,似乎举止亲昵。   最重要的是,男人的身形和秦斯铭如出一辙。   声音由远及近,她浑身一愣。   下意识转到包间内,以握着的门作掩,朝外细看。   再次定神,却发现刚刚那处只有一对陌生人。   完璧如懊悔地歪了歪脑袋,把心中那点怀疑压了下去。   幸好没直接追上去,不然可太尴尬。   她安抚地拍了拍胸口,还没缓过神。   一阵清淡烟草味包裹袭来,侵略般向她靠近。   完璧如转身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邃狭长的双眼。   带着刚睡醒的倦意和不羁,和包间内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身后,刚刚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的门,似乎在这一刻被男人推了一下。   因此受到外力,向后关去。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握着门把的她也顺势往后倒,天旋地转乱了方位。   却在砸向坚实木门的前一秒,感受到一个宽厚有力的大掌。   景煜屹一手撑在门上,一手垫着她的背,似是一种环抱的姿势。   完璧如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全身上下的温度点燃升高,脸颊烫的快要烧起来。   未免也,太近了。   男人不经意掀起眼皮看过来。   紧接着,是似曾相识的懒散笑意,含着半醒时分的低哑。   “呦。”   “哪儿来的小贼。”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咱就是说,景二这人看着不靠谱,但其实细节拉满!   俺好喜欢!   谢谢给我留言的小天使们!   喜欢的宝贝可以点一点收藏!我请你们吃糖呀! 第4章 包间   包间内的霓虹顶灯被尽数熄灭,只留下一串暖黄小壁灯。   整个室内也因此变得昏暗朦胧,像是浮着层暧昧的光影。   完璧如在男人怀中乱了方寸,正欲手忙脚乱把人推开。   景煜屹已经先一步收回手,漫不经心地垂眸看她。   完璧如想起他刚刚带着狭促的调笑,故作镇定回望过去。   她露着排洁白贝齿,小巧的下巴轻晃,一脸无辜地眨着眼,“诶,好巧。”   “……”   空气寂静片刻。   景煜屹似是被她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双手插着兜,痞痞地环顾一圈。   像是一只危险而高傲的黑豹,正用目光对自己的领地做出标记,每一眼都在向人昭示——这可是他的地盘。   随后,男人荡出一个吊儿郎当的调子,虚虚嗯了声,“挺巧。”   完璧如顿时失去底气,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   “我也不是刻意进来打扰,本来打算帮您带个门——”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正思忖怎么把这个前因后果糊弄过去。   阒静的空间中,倏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吟。   准确地说,是从包间外的长廊中传来的。   尖细绵长,带着点喘。   没过一会儿又被男人粗粗的闷哼声吞没。   四下的气氛瞬间因这两道交缠的声音而变得奇怪。   完璧如回想起方才窥见的,举止暧昧的陌生男女,瞬间了然。   她眼神尴尬得无处安放,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双颊复又变得酡红,像是喝醉了,目光也不自然地四处乱晃。   景煜屹大概是在这一刻理解了她没说完的话,轻轻哂笑出声。   接着长腿一迈,悠哉走到茶几边,摁了个内线。   那头接通的很快。   似乎他这般的人物,总是习惯于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景煜屹压根没给人说话的机会,戏谑开口。   “哥们这门口,怎么还演起活春宫了。”   他还是一贯地拖腔带调,和完璧如这幅羞赧僵硬的样子相比起来,镇定自如得多。   “赶紧给管管。”   对面约摸是他的好友,说话的时候夹带着嘈杂音浪,明显是身处声色场。   “马上办。”那人的语气倒是斯文温和,朗声笑,“被吵醒了?”   景煜屹没应声,听到前面那句回答,便二话不说搁下电话。   很快,从外面传来的那两道意乱情迷的声线偃旗息鼓。   完璧如悄然松口气,只感觉包间内空气又重新开始顺畅流通。   这会儿再次斜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坏了人家好事的尴尬,反而神色自若抬眼瞧她一眼。   “多大点儿胆。”他懒洋洋地嘲弄着。   景煜屹笼在一片暗光之下,黑色衬衫的领口被解开两三个,凌厉肌理线隐隐若现,额前的碎发凌乱耷拉着,模样很是不羁。   完璧如脑海中还回放着电话里男人的问话。   后知后觉发现,吵醒这位爷的,分明是自己。   她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毕竟从小到大也没遇见过如景煜屹这般鼎鼎有名的人物。   害怕吗,倒也不至于。   在目前的相处中,她似乎还觉得挺自在。   完璧如脑中一片混乱。   最后只是单纯傻气地笑了笑,心里还记着自己要去接林荟含,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女孩晃了晃手机,语气轻松,听起来很清脆。   她小幅度挥挥手,唇畔酒窝隐隐,“您继续睡,我这就把门关上。”   脚还没迈出去半步,一条新消息突然而至。   林荟含言简意赅表示:「完蛋,事儿没办好,现在出不来。」   完璧如杏眼微睁,呆愣看了片刻。   下一秒,男人略有不耐的声音传来。   “把我这当什么地儿呢。”   完璧如慌乱回眸,幸好未见男人真的动怒。   只是半阖着眼看她,唇边笑痕若现。   她捏着手机的金属外壳,纠结片刻。   如果出去等待,就意味着要置身灯红酒绿的嘈杂环境。   说不定……又会遇到刚刚那样“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的荒唐男女。   许是这人之前帮过自己,又没什么为难她的意思。   她这一刻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语气真挚诚恳。   “要不,我再在这待会儿?”   “……”   身姿颀长的男人浓眉一挑,他好整以暇迎上自己期待的目光。   很快就听到他嚣张开口,表情痞坏,“那也不能白待啊。”   “呃——”   完璧如回忆起自己余额上孤零零的几个数字,又苦巴巴地摸了摸干瘪钱包。   景煜屹:“嗯?”   在景煜屹鲜有的耐心消磨殆尽的前一刻,她心里打着鼓,有些不好意思地商量开口。   “那个……微信和现金能一起凑凑嘛?”   作者有话说:   完biu:没钱qwq   景yui:色偿。   完biu:滚!呀!   (最近忙 可能会短小但俺保证日更!希望大家喜欢!) 第5章 香水   完璧如把林荟含安全送回家,再回到德爱医院时已是深夜。   她还没有睡意,继续坐在主厅的沙发上制作钩针玩偶。   一旁的秦老爷子的注意力时而放在她的动作上,时而在液晶屏幕的京剧里。   医院的暖气很足,透过窗朝外看,还是让人不由自主打着寒颤。   秦炅直想起方才完璧如带着一身霜气而归的画面,未免心疼。   “丫头,刚刚出门时冷着了吧?”   “还好。”完璧如闷头手工,抽空答着,“接荟含嘛。”   秦炅直心里知道这俩丫头犟,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欲言又止地叹口气。   正巧看见有进门的秦斯铭,不满道,“你小子来得真不巧。”   “也不知道早些回,和丫头一起去接荟含。”   完璧如没想到秦斯铭这个时候来。   她呆愣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俊朗男人,倏然又想起今早晨那杯牛奶的事。   之前和林荟含插科打诨过去了,心里却还有个小疙瘩。   再次见到秦斯铭,又开始别扭起来。   好在还是很快找回意识,帮他在秦老爷子面前说话,“哪用这么麻烦,我本来就是去接人的,再来个人接送我像什么话。”   秦斯铭也歉疚着开口:“刚刚有个局。”   接着又解释自己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   一向冷淡寡情的人突然开始打直球,完璧如双颊红了个彻底。   老爷子欣然笑了声,接着就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找借口回房,给小情侣单独相处的空间。   室内暖气很足,把完璧如一颗心烘得漂漂浮浮的。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男人直白而灼热的视线。   她下意识想要把手里的钩针制品收起来。   制作比较精细的作品时,往往需要多种材料。   也就意味着要用白乳胶将其黏合。   秦斯铭经常斥责她,认为白乳胶散发的毒性会给自己和爷爷的身体带来伤害。   所以完璧如从不会当着秦斯铭的面制作手工。   可转念一想,现在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她。   完璧如突然带了点底气,理直气壮地继续手里动作。   秦斯铭果然没有纠结这一点,只是抚上完璧如的发丝,将人半抱入怀。   “生气了?”   “我哪敢呀。”她语气不满地咕哝着,心里却泛起异样的波澜。   性格使然,秦斯铭总是很抗拒一些肢体上的亲近举措。   完璧如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聚少离多,普通情侣之间的接触少之又少。   这段感情中主动的人从来都是她,唯独在这方面,明白秦斯铭的不适应后,她不曾大胆索要。   此刻,被他笼在怀里的那一刻,完璧如的气早已消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纯粹的欢喜。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与平日的冷淡声线截然相反的,带着哄诱般的话语。   “元宵灯会,我陪你一起,行么?”   “真的啊?”完璧如心思单纯,尝到了点好头就瞬间破功,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心里顿时浮上一阵甜意。   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有时间?”   秦斯铭无奈地看着她笑,面上似有冰雪消融。   把从前经常对她说的“可能”二字去掉,笃定地答,“有。”   完璧如娇嫩小脸上扬起雀跃神采,她欣欣然凑过去,正欲搂住男人的脖颈。   却在愈加缩减的距离中,嗅到一丝不属于男人的清淡花香。   秦斯铭察觉到了她的片刻僵硬,“抱歉,今天助理的香水有些重。”   完璧如心里略有些不自然,想到他有洁癖,还是很贴心,“那你早些回去换下吧。”   “我一个人在这陪爷爷就行啦。”   在秦斯铭被送出病房的下一刻。   男人冷峻面容中细碎的温柔消失殆尽,嘴角绷直,不见一丝弧度。   他边向停车场迈步,边把之前编辑好的信息发送出去。   「很感谢吴小姐这几天的引荐,我会亲自挑选礼物答谢。」   「但除此之外,还是希望我们保持距离。」   打开其他聊天框,好友群里已经炸开一大串消息。   「听说吴珉柔那晚也在商会,她竟然回京市了!」   「@斯铭,今儿个在会所看到你俩了,什么情况,旧情复燃啊?」   「你可多想想,那姑娘是个人精,可不比完妹儿好!」   「要我说,吴珉柔好歹也是咱斯铭这么些年的白月光,完璧如就一跟屁虫,没劲儿得很,有啥好?」   「确实,wmr当年穷到那个程度还坚持勤工俭学,现在凭自己当上董助了,盘靓条顺能力好,这特么不选她选谁啊?」   ……   秦斯铭上车后便立刻脱下纯黑的西装外套,清淡花香似是跟着慢慢褪去。   他闭目倚在车后座,眉宇间皱起道道折痕。   回想起完璧如方才毫无察觉的笑容,他心中的躁动被冲淡,思绪逐渐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重新打开手机。   别的话未多辩驳。   只单单回复了一条。   「没情况。」   与此同时,完璧如的消息一并发来。   「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呀。我把元宵灯会的地址发给你,答应了就一定要来哦。」   秦斯铭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景yui:知道啥,我看你能来?   景yui:给爷滚边儿去:d 第6章 项链   自从答应了陪自己去看元宵灯会,完璧如就接连几天没见着秦斯铭人。   她私下问过秦斯铭的助理,得知他刚回国,还在接手家族企业的过渡阶段,工作很忙。   杨助理是个干练严肃的事业型姐姐,亏得完璧如性格活泼才和她打好了关系。   这几天听她给自己透露风声说,秦斯铭最近在挑选一款女款铂金项链。   完璧如对铂金虽不是特别感兴趣,想到这可能是秦斯铭在庄园答应的弥补礼物,心里难免就有些雀跃。   带着对元宵灯会和这条项链的期待,完璧如没有主动打扰他。   她独自在医院和如艺坊这两点一线的生活中奔波。   偶尔也会和林荟含聚一聚。   自上次那场应酬之后,她就好几天没缓过神。   完璧如看着她这幅被生活掏空的样子,特意带她来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打卡。   她按照林荟含的喜好调配好酱碟,刚端上桌,瞧见她对着手机咬牙切齿的样,不由发笑,“哪位款爷这么难搞?”   饶是已经向公司的几个下属吐槽过好几遍,林荟含说起这事的时候开始满腹怨气。   “圈里的新贵闻祁元,面儿可大了。”   “咦?”完璧如看着林荟含这幅神秘兮兮的表情,顺着她的话问下去,“面儿大的人多了去了,你上次形容景煜屹的时候也很夸张。”   “巧了,那天景二爷照顾他的排场,也在呢。”   九宫格火锅沸腾出道道雾气,影影绰绰的蒙白中,完璧如倏然觑见上次在那家高级会所中,302包间的片段画面——   男人懒散倚在沙发上,默许着让她待着,再没有出声,像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   完璧如当时百无聊赖,不经意瞥见他耳后夹着的一根细长香烟。   她不曾见过有谁把这么痞气的动作显得矜贵的,景煜屹算是头一个。   只是那天,这根香烟一直安然搁在耳后。   没有燃成眼前这般浓白的烟雾。   景煜屹电话里的那个男人,估计就是林荟含口中的新贵了。   完璧如心里还嘀咕着闻祁元这个名字听着好熟,就见林荟含在旁兀自发问。   “景二爷也怪,喝了两局之后,就见不着去哪儿了。”   去隔壁几间房睡大觉去了。   这句话完璧如没说出口。   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阵心虚,又或是包含某种情绪的别扭心理。   在她看来,这位景二爷和她的生活离得太远。   这几次偶然的相遇,过于离奇,跟做梦一般。   反正以后不会有交集,也没必要开口。   火锅“咕噜咕噜”的声响拉回完璧如的思绪。   林荟含招呼她赶紧吃,“这几片毛肚早熟了,你还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完璧如摇了摇脑袋,头顶那颗蓬松的丸子头也跟着晃晃,落下一根俏皮的发丝。   她吃了几口,突然又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来。   那天,她寒酸地提出用微信和现金一起付之后。   景煜屹当真同意了这个提议,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从她手中拿过手机,修长指节操作两下。   不多时,完璧如的微信列表里就多了这位爷的名字。   他没为自己打备注,完璧如也没改。   总觉得之后不会有什么交集。   对话框顶上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母,大写的Y。   内容也简单得可怜,是一条四位数的转账信息。   完璧如的想法很简单,她就在这待半小时,等到林荟含办完事就走。   即便是按照京城最顶尖的——好吧,就算是较顶尖的豪华酒店,半小时的价格也应该够了。   而这位款爷却没收。   发过来的信息中,甚至能想象到他口气中的不屑。   「打发谁呢。」   完璧如再没回过去。   只得欠着这几段人情。   不过,大概率是没机会还上了。   完璧如摇摇脑袋,不去想那么多,专心吃面前的火锅来。   林荟含似乎也忘记了之前声讨的人,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一顿火锅下腹,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洋溢一阵暖意。   完璧如还嫌不够,兴高采烈拉着林荟含去了商场的饮品店。   虽然市面上大多奶茶用的是植脂末,完璧如还是顾忌着自己乳糖不耐受的毛病,生怕一不小心中招。   于是只给自己点了杯杨枝甘露。   林荟含去上厕所了,完璧如独自取号完之后,恰巧听见旁边店员热情的叫号声。   “137号的轻乳茶!”   不经意抬眼而望,倏然撞见一个身着素色大衣的偏分女人。   完璧如视线扫过女人身旁的罗玧雅,脑海中一个名字闪现。   在正面相遇之前,完璧如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一段对话。   “这家的轻乳茶绝对好喝,你等会尝尝就知道了!”   “奶茶糖分太高,同样是乳制品,我还是比较喜欢纯牛奶。”   “也是,高中时看你每天喝……”   谈话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   不知罗玧雅是不是早就看到了完璧如。总之,正面对上的那一刻,她的表情中不带任何错愕。   只剩下了很纯粹的厌恶和嘲笑。   “呦,这不是那个谁吗——”   她挽着身旁女人的手,不屑地扬着下巴朝完璧如的方向看过来。   完璧如秀眉微蹙,目光锁定在偏分女人的脖颈处。   她内搭一件V领针织长裙,胸前风光一览无余。也因此,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脖子上那根细亮精致的铂金项链。   和杨助理之前给她发过来的,秦斯铭最近挑选的女款项链,一模一样。   她无法言说那一瞬间的心情。   一股异样的情绪不断腾升,顶到她的嗓子眼。   完璧如扯着笑容,没心思顾及刚刚罗玧雅的当面挑衅。   只是尽可能用从容的语气开口。   “门牙姐,不介绍一下?”   罗玧雅听到完璧如叫自己的外号,正气得牙痒痒。   身旁女人就已经先一步回应。   “我是吴珉柔。”   “你应该听过的,”女人嘴角擒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弧度都已经公式化。她故作姿态地沉吟片刻,很快强调般开口,“斯铭的高中同学。”   完璧如目光轻晃。   只见女人胸前那根铂金项链,在商场亮堂的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   正是年初,各行各业都尤其繁忙。   秦斯铭在漫卷文件中起身。   刚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他已身心俱疲。   杨助理汇报完最后一个项目,在离开之前不经意提起。   “对了,秦总,璧如今天来找过我。”   秦斯铭淡声问,“什么事?”   杨助理语气疑惑,如实应答,“她问我——最近有没有换过香水。”   话落的瞬间,秦斯铭瞬间抬头,清淡无波的眸子激荡出汹涌波涛。   他语气急躁,“你和她说过我在挑项链的事?”   “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好心误事,杨助理懊悔不已,自责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疲惫不堪的男人已经离开,大步朝外走去。   ……   从秦氏集团到德爱医院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秦斯铭找到完璧如的时候,她正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制作钩针玩偶。   见女孩没有主动理他的意思,秦斯铭率先开口。   “吴珉柔最近在工作上帮了我,那条项链是谢礼。”   “我和她早就断干净了。”   或许是连转轴的工作压得他过于劳累,秦斯铭的言辞带着倦意。   完璧如听着这略带不耐烦的口吻,更加没好气,“如果今天我没遇上她,你就不会告诉我?”   她的音色偏软,即使是狠心要和秦斯铭大吵一架,也不带什么威慑力。   室内灯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也将她蹙起的眉头暴露得清晰。   “一件小事何必让你忧心。”   秦斯铭解释自己没提及的原因,欲抬手抚上她的发丝,没成想被完璧如刻意躲开。   “之前的香水味,压根不是杨姐身上的。”   她声线微微颤抖,不甘心地,“你那天去的局,吴珉柔也在里面,对吧?”   秦斯铭太阳穴直跳,还没再做解释,就听见女孩开始翻旧账般开口。   “每天给吴珉柔带一杯牛奶,是你高中坚持三年的习惯。”   她毫不留情戳穿过往,秦斯铭此刻也有些不耐。   “完璧如。”男人沉声叫出她的名字。   他似乎无法招架这样的质问,只是本能换上压迫的口吻,“听话。”   完璧如。   连名带姓的三个字。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下来,沉闷的暖气堵塞在房间内,难以流通。   四下安静,只有北风吹打窗棂时的呼呼作响,如同恶鬼般嘶嚎。   听到他连名带姓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一股委屈突然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好像因为这个称呼,被他推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成了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眼眶瞬间泛起潮红,完璧如哑声张张口,凝眸盯他片刻。   她艰难地呼吸着,红唇微张,不受控制发出一丝丝哭泣般的气音。   最后什么也没说,吸着鼻子低下头,一言不发继续手上的钩针制作。   秦斯铭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太差,想要补救。   “璧如,先别弄了,”他实在是不会哄女生开心,话说出口就成了不好听的责备,“手工白乳胶对身体不好。”   “你那间手工坊就开着玩玩吧。”   “家里的资产很多,何苦每天折腾自己。”   见完璧如一言不语,秦斯铭心中越发焦躁。   他的声音反倒是把秦老爷子吸引过来。   秦炅直站在房间外,睨着眼看过来,“手工是丫头的爱好和工作,你管呢?”   “爷爷,这没您什么事。”   秦斯铭烦闷得很,不想让长辈牵扯进来,起身掩门。   接着继续对闷声赌气的女孩开口。   “别总住医院了,”他的语调难得放柔,变成半抱着女孩的姿势,“搬去我那吧。”   “免得我来找你的时候打扰了爷爷。”   这句话放在从前,完璧如早就心花怒放,立马开始收拾行李。   她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关键矛盾没有得到解决,被他三言两语盖过去翻篇。   复又听他不满自己的职业和行为。   她被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说辞寒了心。   终于目蕴泪光地抬起头,回望过去。   “你来找我?”她一字一句反问着开口,声音清软却坚定。   “要不是你急着解释这事,会有时间过来找我?”   “在盛崎庄园那天,你就不乐意让我过来照顾爷爷。”   接着,是一声发自于荒唐的哼笑。   “怎么,是觉得爷爷总是向着我,你心烦?”   “……”   完璧如的质疑无疑戳中秦斯铭的脊梁骨。   他的脾气似乎也上来了,温柔褪去,声音冷涩如冰。   “那行。”   “我们都冷静几天。”   作者有话说:   滴滴滴——分手进度条:20%   悄咪咪举爪,我忱以川就把这话撂在这儿了!   有我在的一天,景二就别想让我女鹅吸他二手烟!(叉腰. JPG) 第7章 怡情   完璧如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京市暴雨突至,淅淅沥沥拍打了一整个晚上。   她辗转反侧。   困意朦胧中,秦斯铭的疾言厉色不清晰地回响着,随着瓢泼大雨砸向耳畔。   秦炅直见她起床之后这幅憔悴样,眉间团着层层担忧,最终还是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待会儿有位老朋友来探望。”   “马上就来吗?”完璧如揉着眼,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得到秦老爷子的肯定答案,她凝眸思索片刻,突然折返房间。   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脸色也稍红润了些。   却撂下一句话,作势出门。   “那个……听护士姐姐说院里的腊梅来了,我去后楼看看。”   拙劣的借口被她信手拈来,完璧如回避秦炅直的目光,径直往门外走。   ——不愿意见客的心思暴露无遗。   这倒并非她没礼貌。   秦炅直的好友大多是京城名门。   有些先生、夫人看不起她,探病时会说点刻薄尖锐的话。   完璧如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秦炅直却不会咽下这口气。   无论关系好坏,若是听到不舒心的话,他都会一一驳回去。   她担心因为自己这点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伤了秦家在外的情分。   最近遇到这种探望,完璧如都是能躲就躲。   “可今天来的是景太太——”   秦炅直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孩已经一溜烟跑下楼,不见踪影。   只剩老爷子一个人在原地数落,“嘿你这丫头……”   说来也巧。   完璧如刚跑下楼,一阵清朗有力的敲门声就在景老爷子病房内响起。   接着是年轻男人字正腔圆的一声问好,平日的嚣张懒散敛得一干二净。   “秦大爷。”   “呦,景家老二。”   “你小子,真是生的越发俊了,”秦老爷子看着自己许久没见过的后辈,展颜朗笑,“多少年没见着你了——你母亲呢?”   “这不就在后头。”   景煜屹淡声笑着,毫不见外地阔步而入。   手里的名贵礼品被男人搁在角落,他随意打量着主厅。   良久,才不经意似的扬声而问。   “您自个儿住这啊。”   “嗯?”秦炅直笑容微顿,“还有个小丫头。”   “大早上看腊梅去了。”他哼声解释,如同孩童般表现不满,“傻里傻气的。”   在秦炅直这幅微妙表情中,景煜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散漫地靠在沙发边儿,没有在主厅落座。   “秦老爷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头——景二,你还杵那儿站着做什么?”梅佳卉懒得管儿子的异样,瞪他一眼就不理会了。   她笑呵呵地接过秦炅直的茶水,“秦老爷近来身体可好?”   秦炅直摆摆手,“老毛病,养养就好了!就是这人呐,在医院里越待越闷!”   梅佳卉:“没事儿,到时候您上剧院来,咱陪你看个几曲儿。”   ……   眼见自己母亲开始和秦炅直寒暄,景煜屹倏然站直身子。   在两位长辈的注目下,他微颔首。   “失陪。”   接着就朝门口走去。   身后是景太太格外响亮的质疑声。   “景煜屹!”   “你干什么去?”   他回头,轻描淡写地答。   “有东西落下边儿了。”   -   冬雾厚重,在早晨的天色中染上层层浓稠的白色气团。   完璧如搓搓手,从医院的侧梯下来,直通后楼的小花园。   入冬以来,德爱医院的花园就无人打理了。   在春夏里花团锦簇的小天地,此刻只剩下荒芜和杂乱。   昨夜下过的这场暴雨,无疑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激战。花园处处身受重伤,本就衰败的花草树木,全都焉嗒嗒地垂着头。   空气中是雨后清新的泥土味儿,说不上好闻。   见着这样的萧条景色,完璧如惆怅的心情更甚。   她与面前的草木无声对望,也跟着垂头丧气起来。   她有心在外面多晃荡一会儿,绕着这不大不小的花园里散步。   竟然意外在灰暗的枯枝败叶之中,看到一抹鲜亮的嫩黄。   她踮着脚走近,冷而肃清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洁清香,瞬间染透身心——   一枝冷艳腊梅傲然开放在败景之中。   竟然真如护士姐姐所说。   点点惊喜撞向完璧如心头,她欣然踏着松泥继续探去。   雨后土地潮湿,她的思绪完全被眼前的景色所占据,脚步自然没有刚刚那么小心翼翼。   猝不及防便踩空打滑。   “诶——”   完璧如边晃着身子,边张开双臂稳住重心。   手忙脚乱的瞬间,一双手却突然支在她的腋窝处。   侧头看去,景煜屹的浓眉在周遭雾色中格外惹眼。   就这么借着她张开双臂的姿势,男人轻而易举把她举起。   片刻之后,安稳落地。   兴许是浓白雾色柔和了景煜屹的凛然气质,完璧如重新站稳之后,笑着望向他。   她没问怎么能在这遇见他,也没为他略有逾矩的举措而扭捏。   甚至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说,只是兴奋地指向指头那清雅的嫩黄花瓣,很自然地开口,“看,真的是腊梅诶!”   她待人一向如此,热情单纯,又有些自来熟。   见过几面的景煜屹,显然已经被她划分到了朋友的行列之中。   男人没有接她的话。   只是顺着她刚刚手指的方向,半敛眉目凝了许久。   视线中,完璧如就这么站在他跟前。   女孩今天没化妆,应该只涂了一层淡粉色的润唇膏。鼻尖和下巴已经冻得通红,在瓷白小脸上分外明显。   她慢吞吞往前迈步,头上那颗饱满蓬松的丸子也跟着缓慢移动。   脖子上柔软的毛绒围巾因她仰头的动作而变得松散,一头摇摇欲坠,几欲跌到地上。   景煜屹长指一伸,默不作声拎起围巾一角,拍拍并未沾染其上的泥尘,自然又随意地重新搭在她肩膀上。   完璧如浑然不觉。   她全神贯注眼下的动作,正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腊梅的花瓣。   一举一动轻柔到极致,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这份天地间的绝色。   事实上,完璧如那娇俏身子就已经把腊梅挡了个大半。   除她一个清丽背影,景煜屹什么也看不到。   但那天早上。   他偏偏一言不发,站在完璧如身后,陪着看了许久。   -   完璧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景煜屹带上来的。   当她坐在秦炅直和梅佳卉面前,这才懵懵懂懂弄清楚其中的因果。   原来今天来的客人,是他们啊。   “这就是住在秦家的小丫头?模样可真靓!”   梅佳卉端坐在对面沙发上,皮草披肩搭配长款旗袍,看上去古典又摩登。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打眼望过去,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位富太太的绝尘美貌。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和气,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相处的长辈。   完璧如的防备心尽数卸下,声软嘴甜地夸她人美。   秦炅直知道这小丫头机灵,笑呵呵地继续为她介绍,“这是梅姨的小儿子,你们刚刚一道上来的,应该也认识了吧?叫人景哥哥就行。”   景煜屹眉梢微抬,又是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   “那可不成。”   “我哥也姓景,叫混怎么办。”   完璧如疑惑着向他投去目光,很快就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狭促笑意。   “这样,叫声煜屹哥哥——”   他话音刚落下,梅佳卉就不客气给了他一个脑嘣。   “净知道占人小丫头便宜呢!”   完璧如没想到名声在外的景二爷也有这样的一面,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男人好似不大在意,没再纠结这个称呼的事。   “还知道笑呢。”   “眼睛肿得像俩核桃——怎么,后海的水是你昨儿流的泪啊?”   景煜屹靠在斜边的躺椅上,声线疏懒,带着很明显的调笑。   瞧见他这幅漫不经心翘着腿的样儿,完璧如摸不准他是否当真在询问。   她摸了摸鼻子,一时间答不上话,趁着尴尬劲儿去了趟洗手间。   当事人走了,秦老爷子才从鼻尖哼哧一声,“这不斯铭给惹生气了?木头一个。”   景煜屹眉梢一扬。   “哦?”   一个很简单的单音节。   却因为这上扬的语气,而带了点让人分不清的色彩。   身旁的梅佳卉同样惊讶,语气放缓了些,不可置信道,“这丫头和斯铭是一对啊?”   见着秦炅直这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她“哎呦”了一声,语气发愁,“那我刚刚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头了?”   “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看着就讨喜,我还以为……”   景煜屹早猜到了母亲所想,荡着一声低低的调笑,“您这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今儿来趟医院,你看过去一眼,就觉得门口‘护士站党员风貌展’上能有五个做您儿媳。”   “没过一会儿,嚯,人选又给换了。”   被戳中了心事,梅佳卉倒也不尴尬,“那你也不学学人斯铭,找着这么漂亮一小丫头。”   “每天净带着阎逍厮混去了!”   梅佳卉数落完景煜屹几句,秦炅直笑呵呵地放下茶杯,又很快接过话茬。   “找着有什么用,臭小子不知道珍惜。”   “三天两头把丫头惹哭。这不,昨儿又吵了一架。”   意外地,景煜屹倏然掀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闲散地卧在躺椅上,扬着嘴角,语气中是浓浓的戏谑——   “那感情好啊。”   听着他幸灾乐祸的口吻,梅佳卉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   圈里的长辈多少都知道,景二少和秦家公子有些不对付。她却没料到这小子会当着秦炅直的面儿,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她秀气的细眉一挑,动人面庞上泛起怒容,“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就你长了张嘴,就你能耐啊?”   要不是外人在场,她这表情,一看就恨不得把景煜屹的耳朵给揪下来。   景煜屹似乎还很无辜。   “这不夸人小情侣感情好呢。”   他语气淡淡地总结道。   声音比刚刚轻了些,辨不出情绪。   “小吵,怡情。”   秦炅直却讳莫如深地摆了摆手。   “这回啊,可是大吵咯。”   作者有话说:   景yui:哦?那感情更好了。   喜欢我就收藏我呀!保证日更!爱你们! 第8章 核桃   完璧如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主厅里的话题已经换了一轮。   她无意识松了口气,很快又笑嘻嘻地坐在秦老爷子身边。   梅佳卉正好奇地看着窗边软塌上的一排钩针玩偶。   “这几个小娃娃可真好看,摆在家里刚刚好,秦老爷,您上哪儿买的啊?”   梅佳卉是业内闻名的京剧艺术家,也因此和热爱京剧的秦炅直结下友缘。   这五个钩针玩偶以京剧为主题,分别对应“生旦净末丑”五个行当。   无论是盔帽还是长袍,所有的行头服饰都做到了一比一复刻。除了主材料绒线外,上面点缀的金、银、碎珠及各色丝线可谓十分精致。   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梅佳卉小心翼翼打量着,没有直接上手端详看,生怕一不小心给破坏了。   “太精细了,我也想在书桌上安排一套。”她啧啧称赞着。   秦炅直一听,乐得合不拢嘴。   “好看吧?好看也买不着!”他得意洋洋扬着嘴角,满脸都是笑纹,“我们如丫头亲手制作的,可花了小半个月呢!”   梅佳卉惊讶地朝完璧如看过去,眉目中满是欣喜,“如丫头手这么巧?”   她也知道手工制品费心费神,自然不会要求刚认识的小姑娘为她做一套,更不方便当场就和人家谈论出售的事情。   于是打趣着开口,“有空让景二学学,做个小东西孝敬孝敬我。”   听到长辈的夸赞,完璧如自然很开心。   她笑着应下,却没有把场面话当真。   景煜屹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屈尊来找她学做钩针的。   被提到的男人明显也不太乐意。   先前还懒散斜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把玩手里的金属火机。   此刻听到自己被提及,景煜屹眉峰稍扬,语气有些戏谑,   “劳我大驾?您也得拿点儿诚意来啊。”   “……”   完璧如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把敬称用在自己身上的。   真是好大的口气。   “张口闭口讲条件,”梅佳卉很明显是习惯了他的这幅作风,没好气地睨过去一眼,“烦不烦。”   还顺手戳了一下他脑门。   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完璧如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的确,上次在会所相遇,她不过借他的包间待了会儿,这人也是这么个态度——最后还嫌她给的少。   两位长辈又讲起了别的话题,她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晃着脑袋,低声窃喜着,“活该。”   再一抬眼,却突然撞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完璧如的心猛然一跳。   糟糕,刚刚的吐槽似乎被抓了个正着。   她讪讪移开视线,躲在角落开始装鹌鹑,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哼笑。   接着又扬起梅姨的念叨。   “景二,你又自个在笑笑笑,笑什么呢?”   “整天就听着你要笑不笑的,难不难听。”   回答她的是男人轻挑散漫的声音。   “就是好笑啊。”   -   完璧如中途找了个眼睛难受的借口回房间休息。   可算是避免了再出现刚刚的尴尬场面。   再出来时,却发现主厅也不见景煜屹的人影。   难道是已经走了?   完璧如心里揣着疑惑,但没问出口。   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没到这种随时随刻嘘寒问暖的地步。   没想那么多,她和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去病房外透透气。   正月中旬,京市渐渐放晴,隐隐有回暖的趋势。   秦炅直的病也接近痊愈。算下来,这周末就可以回别墅了。   她在住院楼里的阳台那儿晒了会儿太阳,接着去别处溜达。   路过护士站,蓦地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不由顿住脚步。   景煜屹立在导诊台前,手肘搭在台上,另一只手抄着兜,模样并不是很规矩板正。   长指微微弯曲,没什么规律地敲打台面儿,看上去隐隐有些不耐烦。   身边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小护士。   个子比景煜屹矮了一大截,却还是仰着脑袋和他搭话。   完璧如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却将她扭捏羞涩的姿态一览无遗。   尤其是她背在身后的微信二维码,格外显眼。   很明显,景煜屹并不是很想和她交谈——   就拿这么大的身高差距来说,他整个过程,愣是没勾过一下身子,连眼神也漫不经心放在别处。   但他偏偏又待在那儿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人家的话,颇有些四处留情的意味。   再仔细观察,能发现他视线落着的地方,竟是护士站里翻找东西的另一位护士。   离谱。   合着他不是离开了。   是钓妹妹去了。   完璧如兀自唏嘘。   原来是个渣男啊。   之前见他几面,他的动作似乎就并不是很规矩。   多数时刻虽是帮她解围,肢体接触却毫不避讳,要么就抱要么就搂的。   嘴上也有些放肆。   尤其是开始在病房,他提出叫他“煜屹哥哥”这事儿,就带着点轻挑的语气。   这些细节她原本不打算细究,毕竟人家也没真的实质性做了些什么。   总体来说还是有分寸的。   可眼前这一幕,着实是让完璧如傻了眼。   公子哥果真还是公子哥。   完璧如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凭借片面情景就对人妄下定论。   可看到景煜屹现在这么吊着小护士,心里还是为女生抱不痛快。   景煜屹的长相,按理来说其实很正气。   他五官端方周正,三庭五眼的比例甚至符合美学上的完美。一眼望去,棱角分明,线条流畅,无疑是上天精雕细琢而成的艺术品。   但奇怪的是,任谁多看几眼,都能轻而易举品出几分痞性来。   完璧如思索无解,男人却有所感应般笑起来,无形中做了解答。   他眼角与嘴角都天生上扬,面色含笑,总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印象。   这才增了苏渣感。   倒和他的所作所为,分外相符。   得出这个结论的下一秒,完璧如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安静下来,交谈声早已沉寂。   眼下,俊朗不羁的男人迎着医院走廊白亮的圆形灯光,阔步朝她走来。   景煜屹嘴角两边的笑弧渐深。   她方才太专注于思考,完全没察觉到,这个笑容竟对着自己。   正如她在脑海中设想的,痞气又勾人。   但又不同于他刚刚漫不经心、敷衍他人的弧度。   景煜屹上下颠了颠刚从护士站拿的几包东西。   见完璧如还傻楞着不知想什么,不由分说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并给人塞过去。   “退热贴,冷的。”   “蒸汽眼罩,热的。”   “还有这儿眼药水,”他难得有耐心,一项一项解释,“先滴几滴,完了以后,冷热交替敷眼皮儿上。”   一连串的对话让完璧如有些懵,她无意识眨眨眼,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   “……啊?”   景煜屹看她没反应,“啧”了一声,拿着药盒轻轻敲一下她脑门的刘海。   他笑了声,“听见没,小核桃。”   “这儿,拿来敷眼睛的。”   完璧如这才回想起来,她刚刚借口休息,就是以眼睛肿不舒服为由的。   完全没想到。   这位爷在护士站等了这么久,竟是为了自己。   愧疚和羞赧一齐涌上来,她莫名其妙红了脸,看都不敢看景煜屹一眼。   所以,他面对热情搭讪不走、对着另一位望眼欲穿,只是因为在等自己这么些东西。   这还真是……受宠若惊。   她满脸无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景煜屹耐心几乎告罄,倏然把装着七七八八东西的袋子挂在她的手心。   接着牵住这只小手,轻轻一抬,袋子滑落至她的手腕。   不过片刻就松开。   ——再次印证,他对这种肢体接触毫无顾忌。   完璧如心里感激着,却又因他这痞气样儿而觉着别扭。   回想起刚刚梅姨对他的评价,不过是开个玩笑让他学手工,他开口闭口就是谈条件。   眼下却荣幸得到他主动帮忙,实在折煞。   不经意抬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完璧如鼓起勇气,兀自咕哝,“怎么好意思,劳您的大驾。”   “我可拿不出什么诚意来。”   一声松松散散的哂笑传来,景煜屹不着调地开口,“规矩改了。”   “对你这种,微信和现金凑凑的人,”他懒洋洋地拖着音,声线低沉,听上去很磨人,“不谈条件了。”   话音一落,完璧如就立即反应过来,他在讲上次自己“赖”在他地盘不走这事儿。   她面色的潮红更甚,活像只急眼了的兔子,“给了你不是也没收吗……”   “呦,还记得这事儿呢。”   景煜屹好似对她不发微信这事很不满意,话里裹挟着些许质疑,“那你也不问问债主,找个别的方式还?”   完璧如气结。   他绝对是天生的商人。   还是非常适合谈判的那种。   这么几件事,经他三言两语,就变成她欠他债了。   完璧如还没想好怎么抗议,就见资本家难得大发慈悲一回。   “这次就算了。”他拍了拍她手腕上挂着的那个小袋子——准确的说,是她的手腕,接着道,“拿着用吧。”   心里的感动虽在,完璧如还是对他保持着警惕心,“唬我吧?”   “没呢。”   他荡出声低笑,“你这次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   完璧如:“?”   景煜屹看出了她的疑惑,下巴朝一个方向扬了扬。   他身后的导诊台那儿,刚刚和他搭讪的小护士,正满脸歉疚地望着完璧如这边。   似乎在为自己的冒失,向正主表示抱歉。   “……”   完璧如话里带着抖,不可置信道,“你拿我挡桃花?”   景煜屹不疾不徐摇头,否定开口,“哪能。”   “明明是你看过来的目光太热切。”   “要知道,你帮我挡桃花,和我拿你挡桃花——”   “是两个概念。”   完璧如:“……”   他、他简直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说:   其实景二只对完妹儿这样?3? 第9章 号码   景煜屹的确没在护士面前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   但他笑着朝完璧如走过来,离开前还吊儿郎当对小护士补充一句,“如你所见,不好意思了啊。”   ——就已经足够惹人遐思。   那个小护士不管秦炅直这间房,自然不认识完璧如和秦斯铭。   必然产生了误会。   完璧如得知后,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总不可能上赶着去和人解释吧。   心里的气没处发,偏偏爷爷发来消息让他们回病房,过会儿一道去吃饭。   完璧如沿着医院走廊,一个人闷闷不乐走在前面。   景煜屹好似还很无辜。   他跟着她上了电梯,笑得坦然,“别的也没说啊。”   完璧如别过脸,却能在金属质感的墙面中影影绰绰地看出他的身形。   身高腿长的男人抱着臂,站也没个正形,后背靠在电梯壁上,正低头探着她。   “怎么,生上气了?”   哪儿敢。   更何况,这像道歉的样子吗。   完璧如没理会,只是拿起手机一顿操作,接着把转账记录怼到他面前。   一边晃着手上的小药袋,语气不自然,“谢了噢。”   她于情于理也不好收下这个礼。   还是和他算清楚些好。   景煜屹目光扫过屏幕,好一会儿都没再言语。   没有备注,对话框显示的还是自己的微信名,单单一个“Y”。   他垂眸看了会儿,又重新掀起冷白的眼皮。   没应声。   “你看不上啊,又不准备收?”完璧如看出了他的意思,低声咕哝了几句。   秀气双眉间泛着淡淡的褶皱,好似开始犯难。   景煜屹当然不准备为难她。   很快收回视线,恢复了方才不正经的样子。   “没诚意。”他轻嗤一声,直起身子,视线放到电梯冰冷冷的门上,“要真想转账,走支付宝。”   视线中,女生不可置信的怒容倒映在电梯门上,“当初是你拿我手机加的微信!”   声音脆生生,听不出多大威慑力。   景煜屹没有半点儿被指责之后的尴尬,模样倒很是无赖,“那再加一个。”   他随手掏出了兜里的手机,指纹解锁过后递到她面前,“号码。”   完璧如颇为无语地抢过去,把自己电话号码输进了支付宝好友搜索框里,“自己搜!”   而后气势汹汹把手机拍在他手心。   在景煜屹眼里根本算不上多大力。   他扫视一遍屏幕上的这串数字,长指在屏幕上操控几下,嘴角又荡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嗯”了声,表示应答。   完璧如还保持着刚刚的模样,身体微微背对他,埋头在手机上鼓捣。   不过数秒,电梯停靠开门。   她没理会他,气鼓鼓往外走。   手机上响起一条新的到账信息,景煜屹看了眼,还连带着之前算的包间钱。   倒是和他分得很清楚。   没纠结这一点。   他心情颇好地迈出电梯,阔步跟上前面那个燕麦色棉服的身影。   -   完璧如之后就没怎么和景煜屹搭过话了。   尤其在餐厅的时候,专心致志吃饭,也不插话。   秦炅直头一回见她能谨记“食不言”的良训到这种程度,还特意打趣了两句。   完璧如面上笑了笑,她也确实插不上什么话呀,总不可能找景煜屹聊天吧。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   来接梅姨和景煜屹是个年轻男人,完璧如想起自己那天在盛崎庄园见过他。   男人显然也记得自己,大大咧咧开口问好,“诶,这不是上次那个二哥车上那个漂亮妹子!”   这话听着很正常,细想又觉得略有暧昧。   好在梅姨和爷爷还在聊天,不会误会什么。   完璧如回以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你好。”   按理来说,他们之后不会再见,也没什么自我介绍的必要。   男人却很自来熟地报上家门,“我叫阎逍,从小跟着二哥一起……”   话说了一半,被景煜屹硬生生截止,“走了,阿逍。”   “噢,好嘞。”阎逍朝完璧如挥挥手,“妹子,回见啊。”   见他们要走,完璧如乖乖巧巧和梅姨道了声别。   听到阎逍的话后独自在原地发懵。   奇怪。   应该没机会再见了吧。   再次抬眼,只景煜屹一人还立在车边。   冬日的风自他身旁而过,男人额前的碎发被掀起些许。   这几天京市回温,虽没有前几日的霜雪,风里还是带着令人发抖的寒意。   他身上一件浅灰针织线衫,不足以保暖。   真是不知道,他每次穿这么少,到底会不会冷。   无意识地盯了一会儿,完璧如未曾想他此时也正好掀眼看过来。   四目相撞的瞬间,细碎的亮光跃进他的双眸。   她一阵慌乱,景煜屹却泰然自若迎上目光。   男人狭长桃花眼微敛,有些勾人,似是向着这边笑。   他迎风昂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薄唇扬着张扬的弧度,接着一开一合,似乎说了两个字。   完璧如来不及分辨,他就已经跨坐进车内。   车的外表面呈流线型,暗灰色,没有那次那辆磨砂墨绿外壳的好看。   完璧如晃了晃脑袋,跟着爷爷回了医院。   以免被记忆牵引,回到第一次与景煜屹相遇的凛冬夜晚。   -   许是正月的缘故,如艺坊的客流量比以往多了一倍。   店里在售的手工制品种类繁多,除了完璧如擅长的钩针制品,绒花、木艺、衍纸、布艺等也应有尽有。   接待的顾客大都是年轻女生或幼龄孩童,以购买成品的居多,此外便是要求定做的。   完璧如处理完今天的最后一个订单,隔壁的刺绣店主姜薇妙正好找来。   “璧如,元宵灯会的摊铺定下来了,咱们俩的摊位都在主场。”   完璧如听闻,收拾完工作台上的材料,粲然朝着她笑,“真的?那太好啦。”   为了方便工作,她把刘海用毛绒发夹别了上去,此刻还没来得及取下,整张小脸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姜薇妙帮她理了理碎发,温温柔柔地回,“不仅位置好,主办方还准备让我们主场的摊主跟着嘉宾一起游园。”   “到时候吸引的顾客应该会更多。”   完璧如上次和秦斯铭提到的灯会正是这场。   主办方结合了文创集市的形式,她和姜薇妙都被邀请成为了摊主。   灯会所在场地很大,分为主场及东南西北四个场位。   主场直达入口,又包含一个巨型舞台,客流量自然最大。   完璧如怎么可能不开心。   她眉开眼笑和姜薇妙一起规划了那天的售卖形式,良久才相互道别。   这才想起,她是和秦斯铭约定好了一起去的。   后天便是元宵,而他们还在冷战。   自那天晚上的争执,已经整整两天。   谁也没肯服软。   轻微的叹息声落下,完璧如漫无目的划拉几下手机。   知道秦斯铭一向淡漠,但他这两天再没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完璧如未能避免地感到难过。   八年相处,四年相恋,于她而言几乎是全部。   在秦斯铭眼里,算得上是什么呢。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老板,我来啦。”   倪潼取下厚厚的围巾,大大咧咧把双肩包扔在沙发上,“外面冷死了,还是室内暖和。”   倪潼在京市念大学,寒假申请了留校学习,便完璧如店里打工,主要负责在下午六点以后看店。   完璧如递过去一个企鹅模样的暖手宝,看着她围巾上未融化的细碎冰粒,“又下雪了?”   “嗯,一点小雪。”倪潼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俨然一副开始工作的状态,“老板,你回去小心一点哦。”   完璧如笑着应了声,拿上挂在门边的伞,和倪潼挥手道别。   凉意自她踏进停车场的那刻便包裹过来,紧紧环绕周遭。   完璧如不由打了个冷颤,刚走近自己的车位,倏然发现一辆熟悉的纯黑SUV。   她端详车牌的那刻,车内的人意有所指般打了个双闪。   穿堂而过的寒风生冷,完璧如轻抿下唇,没犹豫多久,最终还是上了车。   秦斯铭肃然端坐在后座,一身西装合身妥帖。   听见开门声,他侧眸看过来,眼底情绪让人分辨不清。   不多时,完璧如捱不过车里的沉闷气氛,低声咕哝。   “你怎么来了。”   秦斯铭听出了她语气中还有不满,还是很罕见地勾了下嘴角。   并非上次在病房里的争锋相对,几天之后,他的语气已经和煦很多,“再不来,你更不愿见我了。”   完璧如小声“哼”了句,语气娇纵。   她绞尽脑汁,刚准备再讽刺两句,谁知秦斯铭突然牵起她的手。   即便车内暖气很足,他的手却冰冷似外面的霜雪。   完璧如本能地缩了下手,却让秦斯铭误以为她还在生气。   他的耐心这会儿还有余,没有冷脸或是其他。   只是再起牵起她的手时,力气比刚刚大了些。   完璧如本来也没想过躲,却被弄得有些不舒服。   还没出声,一个硬质方盒就被塞到她手心。   “给你的。”   秦斯铭为她打开,钻石项链在并不明亮的车灯下依旧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完璧如哑然眨了眨眼,又看向秦斯铭。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谈起。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根本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只是因为那根不值一提的铂金项链,她压根用不着生气到这种程度。   庄园那晚的抛之不顾、探病早晨的那杯牛奶。   她不可能不介怀。   可随着回忆一齐而来的,还有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   他们在一起的这四年,几乎全处于异国。   秦斯铭不爱用社交软件,却因为完璧如没有安全感,把身边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分享给她。   知道她粗心大意,做事认真时会忘了三餐。秦斯铭会隔着时差,掐着点关心她是否吃了饭。   这些事她都记得很清楚。   完璧如从小跟着秦斯铭一起长大,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她也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玩得花的不在少数。   这就是上次在护士站,她为什么误会景煜屹的原因。   周围太多风流浪子。   秦斯铭这种,连女朋友都不大爱碰的,绝对算是一股清流。   完璧如清楚知道他的洁身自好,矜持负责。   或许,正如他所解释的,他和吴珉柔早就断了干净。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秦斯铭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了解吗。   怎么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大动干戈呢。   再次对上男人目光时,完璧如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她不自然地别过脸,假意不看他,“那你帮我戴上。”   秦斯铭眼底映出极淡的温柔。   他一向知道,完璧如很好哄。   脾气从来不藏着掖着,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戴项链的手法生疏,加上车内的灯光昏暗,好半天也没弄好。   完璧如微微皱眉,没在意,只是问,“元宵灯会,你会来的吧?”   大概是因为分心的缘故,他动作一乱,连带着扯到完璧如的头发。   难受地鼓了鼓腮帮,她听到秦斯铭的应答。   “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收藏和留评的小可爱们!   我会努力更新哒! 第10章 错轨   元宵节当天,断断续续在京市下了两天雪絮终于停止。   下午时分大放晴,完璧如打算和姜薇妙早点赶过去布置摊位。   秦斯铭收到她信息的时候正伏案翻阅文件。   听到消息提示音,他只掀眼扫视一下,没立刻拿起手机查看。   直到手头上的文件处理完,他才堪堪点开。   「斯铭,你现在忙吗?」   「有时间的话,帮我一起布置摊位嘛,要搬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啦!」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手边堆叠的资料,沉吟片刻。   还未做出应答,一阵并不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抬头看去,袁晟正大摇大摆走过来,坐在自己办公桌的对面。   “今儿个哥们叫去喝酒,赏不赏脸?”他同秦斯铭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却自小玩到大。   秦斯铭和好友相处的时并不客气,他连眼神都没分给袁晟一下,自顾自拿指节扣了扣桌面上的纸张,“正忙。”   “嘿,你这人没劲儿透了。”袁晟扳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开口,“谁大下午叫你出门,我就路过这儿知会你一声!晚上,爷说的肯定是晚上啊!”   秦斯铭略带无奈推开他手,“也有事,答应了璧如去灯会。”   袁晟不假思索嗤笑,“嘁,一破灯会儿哪比和哥几个喝酒有乐子——”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是和完璧如一起,他的话急急在口里打了个转,“陪完妹儿?那整挺好。你们小情侣好好玩儿吧!”   秦斯铭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   他双眸微眯,似是不太理解袁晟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   “怎么着,看我做什么?”在他的注视下,袁晟夸张地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   果然,不多时,他尴尬地收回僵硬的嘴角。   突然放低音量开口,“不是我说哈,你最近是得多陪陪完妹儿了。”   “本来那谁……吴珉柔最近回京,风言风语就挺多的。前几天不是还有人在独惑会所看到你们俩一起么。”   “谁知道这消息完妹儿听着了多少啊,你还不得赶紧哄着?”   袁晟是秦斯铭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也是周围一圈公子小姐中,最早向完璧如表示友好的那一个。   他清楚完璧如追逐秦斯铭的每一个脚步,却也亲眼见证秦斯铭青春期对吴珉柔的倾心。   那个时候,完璧如和她们隔了个年级。   袁晟担心她发现这事儿伤心,还总帮秦斯铭打掩护。   纸包不住火,也不知道完璧如当初知道了多少。   她从没因为别的女生在秦斯铭面前闹过。只是执着守着他,终于在秦斯铭最过得混沌的那年,把单向变成了双箭头。   眼见着两个人熬过异国,吴珉柔却再次出现在秦斯铭的生活中。   感情的事情最难说清。   一晃四年,既然秦斯铭已经和完璧如在一起了,就应该把少年时期所谓的白月光给放下。   “斯铭,该说不说,你别犯糊涂。”   秦斯铭面色肃然几分,薄唇绷直,沉出一口气。很快又平淡开口,“早过去了。”   “盛崎庄园那次是她帮我引荐贾董,至于独惑,”他微顿,面无表情和袁晟对视,“凑巧遇上了,别的什么没有。”   秦斯铭得承认,袁晟这人平常看着确实有些嬉皮笑脸,但有时候却能很容易看穿他所可以掩饰的一切。   就像此刻,他话音落,空气也陷入了沉寂。   袁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过得很慢,像是之前在异国求学的四年一样漫长。   袁晟还是不擅长以旁观者的姿态指点好友,挠了挠后脑勺,给秦斯铭递了个眼神。   故作轻松道,“前年圣诞节,我似乎在你住的酒店看到吴珉柔了。”   “事先声明,我是相信你的——只是兄弟,多少拿点诚意噢。”   -   打发完袁晟,秦斯铭心情很复杂。   他严苛自律,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感情上也是如此,与异性相处时,他从小到大都规矩到一种刻板的地步。   唯独面对吴珉柔,错轨与失控频发。   前年,华盛顿的街头,他在人群中与吴珉柔偶然对望。   彼时,年龄相仿的二代小开们在各个领域都小有成就,他在国外的学业一塌糊涂,困顿失意。   而独身在异国他乡工作实习的吴珉柔,更是寂寞孤单,百无聊赖。   经年再相逢,秦斯铭在意乱情迷的夜晚与之沉沦。   他极端理性,即便遇到这种事情也能冠冕堂皇为自己找好最完美的说辞。   在异国求学的压力下,背德的刺激带来的是正向影响,让他尚存一丝对生活的希冀。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完璧如。   但那段混沌不堪的过往早已过去。他只愿掩盖一切,把之后的日子过好。   秦斯铭轻抿薄唇,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复完璧如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他暂时还抽不开身,没办法答应她帮忙搬东西,只回她,「现在还忙着。」   刚发过去,那头很快又发了几条新消息过来。   就像是一直守着等他回复一般。   「没事没事,我自己也可以的。你晚上忙完就过来哦,我在入口接你!」   「七点半的时候我们和表演嘉宾一起游园,记得帮我拍照呀。」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渣男很讨厌!我也讨厌他!   小天使们稍安勿躁,明天有糖! 第11章 汤圆   完璧如的确一直捧着手机,对屏幕望眼欲穿般看。   收到秦斯铭的拒绝,她垂头丧气环视一周,开始收拾东西。   姜薇妙前几个月找了个男友,比她小三岁,正是热恋期。   一大早上就过来陪她,帮忙干点杂事。   姜薇妙好几次差遣他连同完璧如的一起帮了,但完璧如看他们那边已经够晕头转向,怎么好意思答应。   只是笑着摆摆手,语气中不带半点抱怨,“没事的,我一个人真的行。”   异国恋爱这几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虽然的确羡慕那些男友就在身边的,自己遇到的所有麻烦事,还是被她一一解决了。   完璧如没忙活多久,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和她们对接的负责人叫徐智勇,是个憨厚和善的男青年。他考虑到完璧如女生不方便,特意给她派了一辆面包车,装下所有待售商品。   完璧如自来熟,发了一连串“老板大气”的表情包过去。   徐智勇打电话和她对接的时候哈哈一笑,“哪儿能啊,大气的是人家赞助商,壕得很!”   然而,有了面包车也依旧难办,完璧如不得不把倪潼叫过来加班。   那姑娘听说去的是灯会,两眼放光,高兴得很,加班费也忘了和她商量。   “老板,我来!”   “哎呀你这小身板,这个我搬!”   “诶,这个石塑娃娃也带过去,应该很多人喜欢!”   完璧如看着她这幅活力满满的样子,心底残余的沮丧一扫而光。   她一边打包,一边注意到倪潼的动作,“等下,这个别搬。”   倪潼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还未完成的景观模型。   完璧如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我给我男朋友做的生日礼物……”   “噢噢,瞧我这马马虎虎的!”倪潼咧着嘴笑,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她一边继续搬运别的待售品,一边小声嘀咕,“我就说老板这阵子怎么总在手工室忙活。不过她这男朋友可真神秘,从早到晚不见人影。”   等两个女生忙前忙后把摊位布置好,已是夕阳西下。   天边泛着淡淡霞光,温柔铺陈在辽阔大地。   暮冬时分,竟然还能有这种大汗淋漓的体验,完璧如笑着给倪潼递了瓶水,“辛苦一下午啦。”   在她们精心布置完的摊位前坐下,倪潼才想起了工资的事情。她指着灯会舞台上“元宵灯会喜乐嘉年”的八个大字,绘声绘色地向她控诉。   “老板,这元宵佳节我还肯任劳任怨帮你打工,加钱不说,总得让我吃份汤圆或者元宵吧!”   听女生万分哀怨的语气,完璧如颇有些不好意思。   吃元宵这事,秦炅直早晨出门前提醒过她一次。   结果完璧如忙着准备灯会事宜,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更别提给倪潼准备了。   刚吃过主办方提供的盒饭,她肚子还撑着。可听到倪潼不断提起元宵这事儿,她看着图片也越来越馋。   “我发朋友圈问了,大家说这附近的外卖少,再加上今天的汤圆供不应求,差不多都卖光了……”完璧如沮丧地滑着手机,略带歉意道。   她的好友很多,刚发出去就收到不少回复。   大多是来自好友们的安慰,零星几条有用的评论,都在告诉她,短时间内这事儿没戏。   完璧如一本正经地扒拉手机,试图找到别的法子。   她忙活一下午,还没来得及化妆,此刻素净着一张脸,面色带着因为体力劳动而产生的潮红,很是可爱。   倪潼一时间看得出神,本来就是开玩笑,这会儿更是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她毫不客气揉了揉自家老板的脸颊,龇牙咧嘴地笑,“没事,元宵佳节,幸得美人相伴,也是非常幸福的!”   隔壁摊位的姜薇妙也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今天也不记得这茬了,等晚上回去,自己煮碗小汤圆吧。”   话音刚落。   “这样吧,”完璧如想起了什么,展颜而笑,“斯铭过来的时候,我让他顺便带几份元宵。”   她一边说一边发消息。   等了几分钟,没指望秦斯铭能够立马回复,完璧如干脆打个电话过去。   奇怪的是,无人接听。   漫长的“嘟”声之后迎来冰冷女声,完璧如还不肯放弃,执拗着重拨。   这时,徐智勇突然笑眯眯地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几位姑娘收拾完了啊?怎么样,今天的盒饭合你们胃口吗?”   完璧如连忙挂断电话,在手机前抬起脑袋。   “好吃呀!”她一向捧场,加上主办方提供的盒饭味道的确不错,便没吝啬自己的夸赞,“这待遇,都想让我天天在这打工了。”   “诶,可别!”倪潼接过她的话,“你去打工,我就没饭碗了!”   她考研的钱还没攒够呢。   完璧如摇头晃脑朝她做了个鬼脸,看上去很得意。   “也对,还是当老板比较好。”   徐智勇噗嗤地笑了,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提来两个保温袋。   “几位小老板,餐后点心,芝麻炸元宵、五仁小汤圆。”   完璧如听闻,又惊又喜,眸中揉着细碎亮光,“还有点心,你们这里伙食也太好啦!”   “也就这次伙食好,遇上了个阔绰赞助商。”徐智勇美滋滋地感叹道,“泓景知道吧?你们俩店面不就在泓景大厦里边嘛!”   徐智勇唠嗑这会儿,完璧如已经毫不客气拆开保温袋的封条,将其中罗列规整的餐盒挨个拿出打开。   圆圆润润的小汤圆和油亮晶莹的炸元宵看起来煞是可爱,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泓景的少东家,景二爷听说过么?前段时间回国,有点要接手泓景的意味!”   徐智勇压低了声儿,感叹着开口,“这小少爷年轻,口气挺狂,行事也嚣张。”   “要不是他雷厉风行,开始注重文娱产业,我们灯会哪儿能办这么好。”   完璧如分完食,轻轻“哇”了一声,咬一口馅料饱满的小汤圆,有滋有味地品尝着。   直到徐智勇提起“景二爷”,她倏然放下筷子。   兀自掏出手机,鼓弄了一阵。   重新浏览自己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   一个叫做“Y”的、没备注的账号出现在她的评论区。   完璧如此前的动态中,从未有过景煜屹一丝一毫的痕迹。   同样,她也没看他发布过一条。   要不是现在亲眼所见,她都快忘了自己还加过这位爷。   景煜屹同往常一样,没点赞。   但在一连串的“哈哈哈”以及“这都能忘,完妹儿怎么不把自个儿也忘了”的回复中,他的评论还挺标新立异。   单单一个“乐”字。   极具嘲弄和戏谑意味,很符合他的个性。   完璧如目光注意到这条评论的时间。   17:43。   她翻弄着保温袋,里面夹了张订单信息的纸条。   不巧的是,下单时间那处被油渍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下午五点之后。   完璧如一张小脸上满是苦恼。   她把订单条重新放回去,视线逡巡一圈,别的摊主面前同样多了一个相同包装的保温袋。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合时宜的猜想这才落地。   完璧如正准备安心享受美食。   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响起。   她还以为是秦斯铭看到消息之后回拨给她的,满心欢喜拿起手机看。   却发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迟疑地按下接听。   她略带疑惑,先行开口,“您好?”   一道低醇好听的男声传来。   裹挟着细微的电流声,通过扬声器在耳边放大,像是自带天然混响。   “挺生疏啊。”   “怎得,没几天过去,不记得人了?”   景煜屹说话时还是那个散漫的调子,似乎夹杂着点逗弄的意味。   完璧如不可置信地张唇,看着屏幕上的陌生数字,“你、你怎么有我号码?!”   话落,想起刚刚徐智勇提起他时的忌惮模样。   完璧如说完的时候也心底发慌,生怕怠慢了他,又有板有眼回答着他方才的玩笑话,“没呢,不生疏,怎么会忘了您呀,景煜屹嘛——不对不对,是景二爷。”   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点狗腿的成分,一个“您”字,很明显地和他划分距离。   颇像只性情狂躁的小猫,识时务收起自己尖利爪子,装乖讨好别人的模样。   不过这幅模样没坚持多久。   “哎呀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你——您,我说的是您,您怎么有我号码?”   “太奇怪了,我的隐私保护一向做得很好的,真的非常离谱——呃,我的意思是,有您的号码是我的荣幸……”   她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见他半天不应声,无法控制地变成了之前的随性大胆。   好不容易才被她抢救回来。   看来,小猫装着装着就得露馅。   还挺可爱。   那头的景煜屹勾着嘴角,把面前还未处理完的文件随手搁置在一边。   他懒洋洋走到落地窗前,倚在真皮沙发边儿。   听着女孩儿单纯傻气的自言自语,他没回答。   只是溢出一声轻笑,“汤圆儿好吃么。”   “啊?”完璧如愕然。   景煜屹料到她会是这幅傻样。   他没有不耐烦。   只是心情颇好地微敛双眸,带着难得温和地笑,慢条斯理继续道。   “元宵节快乐。”   “记性差的馋猫儿。”   作者有话说:   甜吗甜吗!不甜没关系,明天更甜!   四面八方皆是敌,我为景二举大旗!! 第12章 游园   夜幕降临,元宵灯会在七点正式开始。   整条街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倪潼第一次参加这种性质的大型节庆活动,心里满是激动。看着陆陆续续从入口涌来的人群,她忧心自己应付不过来,连忙给完璧如发消息。   「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人越来越多了。」   完璧如吃完元宵之后便梳妆打扮去了,一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倪潼捧着手机没收到回复,手撑下巴看向来往顾客。   未料,右肩被轻轻拍了下,她疑惑回头。   “我回来啦!”完璧如语气洋溢着开心,接着当着倪潼的面儿转一圈,迫不及待发问,“好看吗?”   倪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一瞬间都忘了呼吸。   完璧如一身红白色系的冬款明制汉服,圆领琵琶袖短袄,搭配缎面暗纹马面裙。   刚刚还披散着的头发被扎成了双丸子头,两个毛绒发饰点缀其上,还落下一串玉珠,可爱又喜庆,自带节日气氛。   “天哪!”倪潼一声惊呼。   “宝,这也太漂亮了!呜呜呜要不是你名花有主,我直接扑上去吧唧一口!”   倪潼看得眼都直了,彩虹屁说了一大堆。   正逢一身旗袍的姜薇妙找来。   她冲着倪潼笑,又亲昵地牵起完璧如的手,“行啦,咱们准备准备,马上集合准备游园了。”   完璧如应声好,却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我先看看斯铭什么时候到。”   她点开信息,最新对话还停留在她叫秦斯铭带元宵的那条。   他没看到她朋友圈,也没回复她的消息和电话。   更没讲具体什么时候来。   已经七点过,按理来说也该忙完了。完璧如满腹疑惑,蹙着眉拨通秦斯铭的号码。   好在很快接通,她直截了当催促开口,“出发了吗?”   秦斯铭那头的声音略显嘈杂,他回答得很简单,   “马上。”   完璧如把这个词放在嘴里翻来覆去品味了两遍。   严谨如他,一向不会在用词上出现如此模糊的形容。   她觉得不对劲,心中渐渐产生一股不详预感,追问道,“马上是多久?”   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沉出一口气,这才换上安抚的语气:   “璧如,我这边很快结束。”   “游园七点半开始,我能赶过来帮你拍照的。”   完璧如垂下脑袋,有些失望。   片刻,她不满地鼓着腮帮,妥协般开口,“那行吧。”   “我等会儿没时间去门口接你啦,你进来后找找游园的队伍,很好找的。”   秦斯铭“嗯”了声,作为应答。   随即便挂断电话。   完璧如心不在焉跟着姜薇妙一起找到集合队伍时,秦斯铭的新消息正好发来。   看到“在路上”这几个字,她才彻底放下心来,重新回复平日那副元气满满的样子,笑着和身边的人打招呼。   这次灯会所邀请到的游园嘉宾中,不仅有知名汉服博主,还有国风偶像女团、古风音乐歌手等等。   完璧如下午和他们见过一面,彼此都很好相处,于是很快聊上了天。   晚上七点半,随着一阵欢快热闹的音乐,灯会的游园队伍正式出发。   负责游园的工作人员还是徐智勇,他扫过这条长龙般的队伍,倏然发现不见完璧如的身影。   眼看着队伍已经行进一大半,徐智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完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啊!”   他慌乱嘀咕着,连忙掏出手机联系。却在焦头烂额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抬头望去,流动的人群中,一个俏丽身影笑眼盈盈朝着边走来。   十里长街一片火树银花,完璧如步伐轻快穿梭在熙攘人潮,发饰上的玉坠一步一晃,更添几分活泼俏皮。   无数目光在她身上聚集,她却泰然自若,扬着笑脸,很是从容地跟在队伍末尾。   等徐智勇终于反应过来,又发现特别之处。   她笑靥如花,手上正拿着一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鱼灯。   随着完璧如手臂的摆动,鱼灯在满天花灯中游过,划出一道优美弧度,轻盈又灵巧,引得更多人纷纷侧目惊叹。   鱼灯暖调的红光映在完璧如昳丽的小脸上,也将她灵动飞扬的神采描摹得一清二楚,让人移不开眼。   她清润双眸被周遭更为辉煌的灯火点亮,神态娇憨又可爱,像是古时候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趁着上元佳节出来游玩。   游客们瞬间被队伍末尾的她吸引,不由驻足观看。   一阵阵惊呼和赞叹像海浪般涌来,完璧如看到很多人拿起手机或相机记录,也丝毫不露怯,尤为兴奋地朝着陌生人的镜头里打招呼。   游园路径经过主舞台,那儿被主办方搭了个精致好看的古代街景,很出片,正是她嘱咐秦斯铭帮她拍照的地方。   游园的最后一个环节,便是所有嘉宾一齐在主舞台上合影。   完璧如跟着其他嘉宾的脚步,神气十足地举着自己制作的鱼灯。   她在队伍最后,所以上舞台时便被安排到了最中间。   待她堪堪立定站好的时候,却感到一阵心慌。   对面观众区人潮涌动,她一览无余。   在这种充斥古风元素的环境下,在人群中找到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完璧如远远望去,不详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她没有看到秦斯铭。   灯会主办方只负责录像和合影,并不会为她一个人单独拍照留念。   女孩子总是喜欢记录美的,她不希望错过自己在这个场景的留影。   搜寻好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完璧如心里略有些不好受。   倒是周围的那几个知名嘉宾,粉丝早已经举着牌子凑上前激动大喊。   再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姜薇妙对面,正是他那个小奶狗男友。   松柏般的清瘦男生立在人群中间,手机摄像头对准台上旗袍美人的方向。   他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却还是能从动作中看出男生的专注认真。   完璧如生出几分羡慕。   数不胜数的灯光镜头尽数对向自己身旁的人,耳边嘈杂的呼唤声中,却分辨不出任何属于她的。   林荟含今天忙工作,没时间陪她,倪潼还在看守摊位,没机会游园,这些她都理解。   但千叮万嘱过的秦斯铭,竟会不靠谱地缺席。   完璧如笑容便有些僵硬了。   那一刻,很像幼儿园运动会上,没有家长来加油助威的小孩。   她动作不自然地站在舞台最中间,知道没人在拍自己,尴尬地不知要不要摆姿势。   暴露在这么多的目光之下,完璧如只想赶紧结束这个项目。   主办方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还在一个劲介绍这次元宵节庆灯会。   “正月十五,天官赐福。满城花灯,共度上元佳节……”   看这架势,得按照晚会的主持流程走一遍。   她刚刚游园的神采全无,也不好意思晃悠手里的鱼灯了。   没有可以互动的人,她连视线都无处安放。   然而,就在完璧如丧气叹息的那一刻。   却倏然听到对面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散漫好听的男声。   对方的语调不疾不徐,裹挟着懒洋洋的笑意。   开口竟在喊她的名字。   “完璧如。”   “看这儿。”   完璧如呆愣片刻,不可置信地扬起嘴角,重新抬头望向前方。   微风拂面,周围灯盏如织,绮罗纷错。   身后的鱼灯昂扬,她歪着脑袋笑起来,圆眸中盛满了细细碎碎的亮光。   完璧如不知这幅画面已经悄然定格,只是无比欣喜朝着刚刚听到她名字的地方看去。   紧接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放下了相机,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和镜头后的一双勾人桃花眼相撞。   男人轮廓硬朗,眼尾上扬,浓黑的剑眉微抬,无声却张扬。   他泰然自若地在人群中凝着她,嘴角边的笑弧很深,像极了那天在医院门外,他和自己道别时的遥遥对望。   与此同时,主持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恭迎本次节庆灯会赞助商,泓景集团代表,景煜屹先生!”   视线中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舞台对面的大屏幕上。   景煜屹笑得肆意,旁人却不知他正看着何方。   作者有话说:   四周熙来攘往,你我无声对望。   又是为景二举大旗的一天! 第13章 糖画   游园结束,而表演嘉宾准备的元宵节目,在主持的宣告下正式开始。   摊主们则是分别返程,回到自己摊位。   接到秦斯铭电话的时候,完璧如正兴高采烈跟着大家下台。   觑见来电人,她笑容倏然凝固,呆愣半晌,迟迟没按下接听。   秦斯铭此刻打来电话,多半是解释自己为何没来。   无非是工作忙、走不开。   诸如此类的说辞,完璧如已经听过不下千百遍。   当年异国的时候,他也正是以此为托词,屡屡在假期拒绝她相见的邀约。   心绪复杂,完璧如赌气地摁灭手机屏幕,不准备再理会秦斯铭。   她走出舞台出口,想起方才在观众席的熟悉身影,不由踮着脚在人群中寻找。   不得不说。   景煜屹这人,虽总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辞色也很轻挑浪荡。可每次在她窘迫发难的时刻,他都能恰好帮上一把。   完璧如心里感激着,目光就更加热切。   只可惜,仰着纤细脖领环视良久,却再也没看到男人挺拔如松的身形。   她叹惋地垂眸。   口袋里的手机还“嗡嗡”地震着,似是不肯罢休。   完璧如思忖片刻,只好放弃继续寻找景煜屹的想法,一边往如艺坊的摊位走,一边按下接听键。   秦斯铭的声音传来。   内容和她设想的一样,遇上了急事,走不开。   完璧如一声不吭,等着他继续。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吟片刻,同她商量,“真的很抱歉,我还是会来的,晚点行么?”   “至少我们也能一起回去。”   完璧如焉嗒嗒地“嗯”了声,没说别的,挂断电话。   此时正好回到摊位上,一旁的倪潼听完全程,心里早就把老板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朋友骂了千八百遍。   倪潼旁观者清,碍于身份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眼看着完璧如因为这句“晚点来”,而再次陷入无限长的等待中,她更加心疼。   “你还要在这里撑着脑袋、噘着嘴,望眼欲穿多久呀。”   倪潼别无他法,只好只好连哄带撒娇地把完璧如叫出去散心,“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别待在摊位了,这儿有我呢。你去灯会转转嘛!”   完璧如借着摊位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   一副愁眉苦脸的小可怜样儿,坐在这儿还容易影响生意。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带上自己那个宝贝鱼灯,漫无目的地出发了。   倪潼在原地远远望她的背影。   少女手里的鱼灯不再被她举起,只是随意地搭在身上扛着。   没了她的晃动和摇摆,鱼灯也偃旗息鼓般沉寂下来。垂头丧气的,看起来并不可爱。   -   没过多久,倪潼开始在心中庆幸自己把完璧如“撵走”的举动。   刚刚的游园结束,不少人注意到了队伍中明丽可爱的完璧如,打听到她是如艺坊的摊主,纷纷前来。   其中有几个举止浪荡的男人,甚至在倪潼面前也出言不逊。   她三言两语把这种人打发走,偷偷给安保队发了个提醒信息,以免这种人搅了灯会的热闹。   又迎接了两个还算正常的迷弟,倪潼见他们没什么恶意,便笑着告诉他们摊主不在,可以在这买点东西支持一下生意。   迷弟果然很好说话,挑了几个木制工艺品带走。   倪潼笑着和他们道别,再一抬头,迎接下一位顾客的时候却愣了神。   如艺坊多彩童趣的摊位前,高大俊朗的男人置身于一片暖黄灯光下,目光慢条斯理扫过这儿。   他的轮廓立体有致,骨相皮相均优越至极,掀眼看过来的时候都能把人撩得脸红。   倪潼开口的时候都有些结巴,“您、您好,打算买些什么?”   她痛恨自己现在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甚至不好意思和眼前的极品大帅哥对视。   早知道刚刚再把完璧如叫回来了。   这种质量的男人绝对比她男朋友强一百倍。   倪潼作为乱磕cp、乱拉郎配的狂热型选手,简直比当事人还要遗憾。   唉,要是……这帅哥也是为老板来的就好了。   倪潼胡思乱想的半晌,景煜屹逡巡一圈,发现完璧如不在这儿。   他不动声色扬了扬眉梢,拍拍身边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小魔王,有没有喜欢的?”   一旁的倪潼这才发现男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孩,正别过自己的包子脸,鼓着腮帮,像是生气。   “这些东西你房间不是挺多的吗!”带着些许怒意的稚嫩童声传来,“为什么不带我去玩儿,为什么不带我吃糖人儿,哼!”   “闹什么。”   倪潼支着耳朵听,接着就看到男人没好气地捏了一把奶包子的脸,接着一把抱起这个正赌气的小不点,迈着长腿打算离开。   走之前,还能听到小男孩不满地喊着,“爸爸——”   竟然英年早婚,儿子都这么大啊。   那该是算了。   看着这道高大身影,倪潼心里那点CP梦彻底破碎。   不过,老板男朋友就得这种标准。   三天两头找不着人的,绝对不行!   -   景煜屹被景望贤的这句“爸爸”叫的心烦。   “乱嚷嚷什么,你爹不在这。”见他一直在怀里乱动,景煜屹没走两步就把这小屁孩放下,扬着不耐的调子,“把你给惯的。”   景望贤当然知道景曜峥不在这。   但还是奶声奶气喊着,“爸爸!我要爸爸!”   “我不要小叔!小叔不陪我玩儿,就知道看漂亮姐姐!”   景望贤虽然生气,却也担心自己跟丢了,只好迈着一双小短腿追着景煜屹,一边在后头哼哼唧唧哭诉。   未料景煜屹听着他这句话,反而驻足不前,又蹲下身子,得以和景望贤平视。   他饶有兴味看向皱着张小脸的侄子,难得有耐心地开口,“怎么讲。”   景望贤第一次见景煜屹这么温和的模样,怪不好意思地继续控诉他。   “刚刚节目开场,你、你就一直看台上的漂亮姐姐……”   他圆圆胖胖的短手交叠在一起,一副小大人模样,“我什么也看不见,让你把我举起来,你理都不理我,哼!”   “笑得、笑得一副傻样!”他童言无忌,词汇量也不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刚刚在摊子前,去买东西的时候,肯定也是想找漂亮姐姐吧!”   “呦。”景煜屹瞧见他现在昂着脑袋的神气样儿,轻笑出声,“小脑瓜挺灵。”   景煜屹重新站起身,双手插着兜,带他到了一个糖画铺跟前。   “大爷,麻烦您给这小屁孩儿画个恶龙。”   他扫完码,扬了扬下巴,用一口地道京腔同摊主讲,“再画只小馋猫儿。”   男人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俊美桃花眼中盛着糖画铺细碎的红光。   倚在旁边墙上等了会儿,又突然补上句,“劳您小馋猫画可爱点儿。”   老摊主和善地笑着,“得嘞。”   景望贤终于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糖画铺,对自家小叔的怨念消散得一干二净。   接过新鲜出炉的糖画,一双又大又圆的葡萄眼笑成了月牙。   景煜屹心情很好,又蹲下身子,毫不客气揉了揉小侄子的脑袋。   “小魔王,你听着,”他把手里的小馋猫一并塞到景望贤那儿,“在这个集市上,找着刚你说的漂亮姐姐,把这个给她。”   景望贤咬一口自己的恶龙,剔透的糖画在嘴里嘎达嘎达响,“是拿着鱼灯的姐姐吗?”   景煜屹藏不住笑,“嗯。”   “事儿办好了,我带你找我哥。”   景望贤歪了歪脑袋,听到自己可以见到爸爸,高兴得一层三尺高,兴冲冲就环顾四周,规划寻找路线。   男人见小孩儿这幅傻样,再次被逗笑。   “你在前头找,我就在后头跟着。”   “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他顺手整理一下小侄子的背带裤,笑着哄诱道,“去吧。”   -   一个人逛集市太孤单,完璧如不打算真的独自转悠。   离开自家摊位后,没逛几步就转而去了灯会的休息区。   这次的元宵灯会规模宏大,致力于复刻古代街景,还原前朝上元佳节的热闹。   不仅如此,周围也有不少小桥流水的造景。   完璧如找了个假山池边的石台坐下。   她双手撑在身后,坐着的时候,脚还够不到地面,一下一下地晃着。   心里还揣着事儿。   特别是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止不住地猜测,到底什么事能让秦斯铭临时起意,鸽了他们的约会。   完璧如叹口气。   她低头鼓捣手机,给要好的几个朋友发去了元宵祝福,聊天间得知她们大多也跟男友或家人在外边玩儿,语气很是开心。   翻了片刻,看到置顶的聊天框多了个小红点。   备注是“阿婆”。   她点开看,自己早晨发过去的一大段问候,这时才收到回复。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对方好似并不想和她多做沟通。   完璧如鼓了鼓腮帮子,暗自告诉自己没事。   很快又摁灭手机。   相较于刚刚热闹非凡、亮如白昼的集市,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   鱼灯被搁在旁边,矜矜业业地亮着明红灯光,在略微幽暗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不多时,在这阒静夜空下,倏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很轻快。   完璧如朝声源看去,发现是一个卷毛小男孩,又白又俊,可爱极了。   她见小男孩步伐急切,看到她时还莫名有些扭捏。   于是自己的愁绪抛在一边,温和地朝他笑,“小朋友,怎么啦?”   “是找不着路了嘛?”   她一只手轻轻搭在小男孩肩膀上,这才发现他手上拿了两串糖画。   一只面目狰狞的龙,被吃掉了大半。   另一个则是可爱的小猫,完完整整的,在夜色下晃着亮晶晶的光泽。   小男孩却没回答她的话。   只是小幅度喘气,红着一张脸,看起来很开心。   “漂亮姐姐,给你!”他举起那只小猫糖画,脆生生地开口。   “诶?”完璧如受宠若惊,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立体糖画。   她不会以恶意来揣测小男孩的举措,可接过这串糖画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男孩家长给他买的,他一时兴起送给自己。   她笑了笑,还是还回去,“谢谢呀,但你留着自己吃吧。”   “姐姐不和小孩儿抢吃的哦。”   男孩一个劲地摇头,却没出声解释什么。   只见他突然转过身,笑嘻嘻地往身后的方向望,稚嫩童声中洋溢着得意,“小叔,找到啦!”   完璧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朗朗月光下,景煜屹单手插兜,跟着小男孩刚刚过来的路,悠哉着阔步而来。   他嘴角边笑痕渐深,是刚刚在台下和她对望时的张扬模样。   “拿着吃吧。”   他下颌微扬,脚步轮廓被夜色勾勒得分明立体。   男人嗓音松散,开口是低沉好听的笑,“算我帮你抢的。”   作者有话说:   景望贤:栓Q,我和我的怨种小叔。(黄豆流汗. JPG) 第14章 孔明灯   夜晚的风轻轻拂过,灯会园区内的河水安静流淌。   完璧如坐在假山边的小石桌上,对面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景煜屹不知从那儿买来了一沓点心,挨个摆放在他们面前。   景望贤眼睛都亮了,刚吃完的糖画显然不能满足他,“哇——”   “小叔,你真好!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小叔啦!”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把盒子递到完璧如面前,“漂亮姐姐,吃!我们一起吃!”   无功不受禄。   景煜屹傍晚就给她塞过一顿汤圆,眼下又是一桌子的点心。   完璧如刚想推脱,奈何游园一圈,肚子早就开始抗议。   更何况,这儿还有个白白嫩嫩的小奶包,满心欢喜朝着她望。   完璧如被他可爱的模样给逗笑,还是从善如流接过。   她看向景煜屹,咬了一口脆皮桃酥,“你侄子呀?”   男人心情颇好地“嗯”了声,算是应答。   他眉宇舒展,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表现不错,等会儿把你送到你爹那儿。”   “耶,太好了!”景望贤听后,激动地上下挥手,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好词儿都往他身上套。   完璧如在旁听得迷糊,并不知道其中的因果缘由。   但应该涉及到他们的家事,她没好意思开口多问。   景望贤开心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扯着完璧如衣袖。   “但我,也舍不得漂亮姐姐……”他眨巴着乌黑明亮的眼睛,奶声奶气撒娇。   完璧如招架不住,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旁边的鱼灯。   “这个喜欢吗?姐姐可以送给你。”她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我亲手做的,独一无二呢。”   景望贤兴奋大喊,几乎破音,“喜欢!”   穿云裂石的叫喊声几乎要把耳膜给震破,景煜屹剑眉蹙着,没好气敲他脑门,“再嚷嚷?”   “差句什么。”   景望贤立即领会,凑单完璧如面前,“谢谢漂亮姐姐!”   “你人美手巧,像仙女一样!”   完璧如忍俊不禁。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接景望贤。   完璧如觉得来人眼熟,走近看到才发现是阎逍。   他大大咧咧地朝这边打招呼,“妹子,又见面了啊。”   完璧如想起上次,在医院门口,阎逍正是以这样笃定的语气,说着“回见”。   没想到一语成谶。   似乎,那天的景煜屹,临走前也用口型示意了两个字。   她歪了歪脑袋,侧目看向身旁挺拔而立的俊朗男人。   景煜屹正和阎逍说话,吩咐他把景望贤带回去。   同他们告别之后,他注意到了完璧如的目光。   夜色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男人浓黑剑眉微挑,一双含笑桃花眼凝着她。   “陪我逛逛。”   他微微附身,好玩地撩了撩完璧如丸子头上的玉坠,把她从愣神中拉回来。   “走了。”他狭促地笑,催促着。   完璧如这一刻恍然明了。   医院门口,他临走前说的就是这两个字。   走了。   看上去很平常的一句话。   就像他们每天会见到,他每天会同她道别一般。   -   灯会果然还是不适合一个人逛。   完璧如方才独自转悠的时候,总觉得无聊。   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自个儿也不好意思挤在人群中。   但陪同景煜屹一起的时候,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似乎干什么都觉得新鲜。   集市上有书画折扇、投壶射箭、舞龙舞狮等等,热闹非凡。   完璧如作为一个手工艺坊的主理人,到了彩陶、绒花等摊位的时候,甚至还大显身手了一番。   景煜屹在一旁,半倚着墙陪她。等完璧如意识到自己可能怠慢了他,忧心忡忡望过去,却发现男人的神色中,不见半点不耐烦。   逛了好几家铺子。   完璧如“啪嗒啪嗒”地转着手上的拨浪鼓,脚步欢快,跟着景煜屹一道沿长街上走。   脸上还洋溢着喜悦的神采,她仰着小脸笑,“明明是陪你逛,最后……都成我玩啦。”   她声音渐小,听上去很不好意思。   哼笑声从景煜屹鼻息间穿出,他故意坏坏地逗她。   “怎么,不用‘您’了?”   “电话里不是很生分。”   他语气有些淡,细听,又能分辨出戏谑的意味。   完璧如自己也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的时候,真不存在所谓的地位尊卑。   没觉得他同传闻中那样可怕。   她撇撇嘴,偷偷扯了个鬼脸。   殊不知被景煜屹尽收眼底。   “接下来去哪儿呀。”她踏着轻快的步子,毫无察觉发问。   “前边儿,”景煜屹阔步在旁,棱角分明的下颌朝前方扬了扬,“放孔明灯。”   完璧如迫不及待向前跑去,朝店家要了两个孔明灯,两支笔。   找着一张空的木桌,她兴奋地挥手,叫景煜屹过来。   却在男人抬步的下一秒,一阵铃声响起。   她接到秦斯铭的电话。   ……   景煜屹比她迟一步到,走到桌边时,完璧如正愣神。   他没注意到完璧如手里握着的、还没完全灭掉的手机。   见她一副小呆瓜的样子,又撩一下完璧如丸子头上的玉坠。   “呆样儿。”   完璧如慢吞吞地抬起脑袋看他,没有气哄哄地骂他多手。   开口的时候很艰难,“……我男朋友要来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莫名带着点引人遐思的错觉。   像是在偷/情。   只是双手交叠,不安地绞着。   心里被别的情绪填满。   关于秦斯铭来灯会陪她的期待,在一次又一次的迟到中,早已经消磨殆尽。   完璧如其实提不上多开心。   更何况,倘若他现在过来。   自己有可能因此,怠慢了景煜屹。   有点儿像过河拆桥。   实在不是一件厚道的事情。   景煜屹听闻,敛着冷白的眼皮,半晌没说话。   他的目光默然落在她一开一合的唇上。   完璧如的嘴唇有一定厚度,涂着亮晶晶的口脂,粉嫩饱满。   却因为此刻的纠结,弧度下扬,没平时笑着时的好看。   他小幅度轻压下颌,舌尖顶着腮帮。   知道自己做不到对她生气,只是淡漠地妥协,“成。”   调子是漫不经心的,和平常别无二致。   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放完灯再走。”   完璧如长舒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当然啦。”   又扯出一个笑容来。   她把孔明灯铺展开,右手执笔,另一只手虚扶着掉落下来的琵琶袖。   起笔那刻,又倏然发现,不知道写什么。   还在犹豫的时候,对面的景煜屹已经游云惊龙般挥洒几笔。   她好奇地探着脑袋,想瞅瞅他写下的愿望是什么。   男人早已预料到她的小心思,当即就把孔明灯举高。   刚刚不愉快的小插曲似乎已经过去,二人之间氛围轻松。   他的模样还是以往的痞坏不羁,却因为这略显幼稚的举措,更像个大男孩。   他仗着身高优势,神采昂扬,“不给看。”   完璧如咬着牙跺脚,“不看就不看。”   她也背过身,自己写自己的。   景煜屹也不恼。   反倒荡着吊儿郎当的调子,轻飘飘提醒。   “落笔无悔。”   完璧如一顿。   心里错综复杂想了很多。   最后,把所有和秦斯铭有关的一一否决。   只写下了两个字——   “如愿”。   她本赌气,藏着掖着不给景煜屹看。   最后还是不得不托他帮忙,“那个……”   她别扭地戳了戳景煜屹的胳膊,触碰到硬邦邦的坚实肌肉,又很不好意思收回来。   脸红红地,“要你帮我点。”   景煜屹对这个动作很适用。   他轻描淡写扫过那两个字,没有多做点评。   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金属质感的火机,绕在长指中转两圈,一点火光便轻而易举从指缝间染了起来。   风吹过,猩红火光明明灭灭。   他悉心护着,掀眼望去。   一身红白汉服的女孩,梳着两个丸子头,双手拿着这个承载她愿望的孔明灯,目光炯炯,期待地看向他。   要形容完璧如的长相,用一个字来精准概括的话,那绝对是“灵”。   最出众的便是那双圆润明眸,又大又亮,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轻微上扬,带着少女的娇憨。   “快呀,火要灭啦!”   景煜屹不着痕迹地垂眸,点燃孔明灯的底座。   不多时,一盏麻制暗黄孔明灯自他们两人中间,腾空升起,扶摇而上,飞向夜空。   千万盏斑斓花灯挂在高空,远处看去像是一颗颗亮闪闪的明星。   完璧如仰着脑袋看,仿佛置身于万顷星河之中,沉醉动人。她一截细白手臂伸出来,指着属于自己的那盏,“哇,好壮观!”   景煜屹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又很快落在身畔人的脸上。   初烁空谷,漫若朝炬,灯火夺月色。   而明亮火光照亮她面庞,绝色胜灯火。   景煜屹很难形容那瞬的心情。   他以最卑劣的姿态在暗处觊觎过很多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与她在星河之下共赏上元花灯。   第一次,他得以堂正光明立在她身侧,看她展颜而笑,俏丽动人。   或许又并不光明。   景煜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你该走了。”   完璧如还有点依依不舍,“你的还没放呢。”   景煜屹没回应她的目光。   他隐下眸中翻涌的情绪,直视前方,以平常那样散漫戏谑的口吻,懒懒拖着调子——   “不给看。”   完璧如也不好意思强求。   她不介意男人这幅傲慢的态度,笑盈盈朝人挥手,“拜拜啦,今天很高兴能和你一起玩!”   见景煜屹没应声,完璧如突然不好意思走。   看他也有要生气的迹象,她手足无措,心里埋怨着自己搞砸一切。   不对,该埋怨的应是秦斯铭。   她看着孔明灯逐节升空,莫名想到今天一整天的遭遇。   不知怎么,完璧如感到有些委屈。她眼眶噙着泪,喃喃自语,“好想家啊……”   两个人沉默半晌,她收起自己的矫情,怪别扭地最后叫了一声景煜屹,“我真的走了哦。”   男人大概是怕她真哭出来,总算是应了声。   “嗯。”   ……   周围只是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景煜屹却突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他沉默着从袋中中抽出一只烟,利落在唇齿间点燃。   深吸一口,散出抹浓重的青白色烟雾。   接着,长指夹着烟,顺势点燃自己那只孔明灯的地步。   他一边在心里嗤笑,骂自己竟幼稚到这种地步。   一边又神色专注,看着被他弄得皱巴不平的纸灯,慢慢充斥二氧化碳气体,一点一点鼓起胀大,升向空中。   比刚刚完璧如的那盏慢。   一寸一寸地艰难向上攀登着,甚至可以用蹒跚来形容。   但总归还是升起来了。   在饱满膨胀的过程中,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也逐渐清晰。   他重新含着那只烟,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望向孔明灯,看它一点一点升向遥远夜空。   从这个方向升起的一共有两盏——   一盏是她的“如愿”。   另一盏是正被他默然注视着的。   “完璧归我”。   作者有话说:   两盏灯。   完璧如愿归我。   悄咪咪说一下,分手前的剧情,景二肯定是会被虐的,但我作为亲妈,肯定不会狠虐(修勾点头. JPG ) 第15章 照片   秦斯铭原本是可以踩着点来看完璧如游园的。   出发前却突然接到吴珉柔的电话。   诚如袁晟所述,他对吴珉柔年少倾心。   却也清楚地知道,吴珉柔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她向来不把任何感情放在第一,永远不会喜欢上淡漠无趣的秦斯铭。   前年,吴珉柔赴美交换,阴差阳错和秦斯铭重逢。   彼时两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团糟,醉酒之后,如干柴遇烈火搬一点既燃。   那样荒唐的关系持续了大概两个月。   吴珉柔要走,两个人心照不宣断了联系。   秦斯铭告诫自己,只允许走错这么一步。   他决心要重回正轨,若无其事粉饰一切,面对完璧如日复一日的关怀问好,也少有愧疚。   回国之后再次遇到吴珉柔,他迫不得已接受她的引荐,和她短暂接触过。   但不曾同意与她逢场作戏,不会向前年那样轻易动摇。   无论之前有多糊涂,犯过多么荒唐的错,他还是想和完璧如好好走下去的。   这次失约灯会,是始料未及的一场意外。   是因为吴珉柔带着哭腔给他打电话——   “斯铭,怎么办,我、我又梦到他了……”   她声线颤抖,抽泣不断,“是我们的、我们的孩子……我还没见过他一面!”   -   完璧如找到秦斯铭的时候,兴致不是很高。   她已经不知道以各种态度面对自己男友了。   她甚至不明白,既然他已经失约,又何必在这接近尾声的时候赶来。   秦斯铭见完璧如半晌不说话,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他微微蹙眉,想到什么之后,沉声把她拢到自己怀中,“抱歉。”   “过来的时候急,你要的汤圆没带。”   完璧如愣神片刻,才想起傍晚时分,自己给他发过这条消息。   此刻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挣脱,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哦,这事呀。”   “没关系。”她无所谓道,“我已经吃到了。”   “芝麻炸元宵、五仁小汤圆,都很好吃。”   手机开始嗡嗡震动,完璧如看了一眼,便忙着回复林荟含发过来的消息。   其间抬眸看了一眼秦斯铭,轻描淡写开口,“走吧,咱们回去吧。”   秦斯铭微楞,“不逛么?”   完璧如没抬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语气不大好,“我已经逛得差不多了啊。”   “——你来得那么晚。”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补充道。   秦斯铭有些尴尬,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今晚所接受到的消息冲击力太大。   好不容易消化完事实,又花了很长时间把吴珉柔哄好,此刻已经身心俱疲。   完璧如还不准备搭理秦斯铭,自顾自往园区外面走,上车之后,注意力也全然放在手机里。   林荟含发过来的是一张微博截图。   接二连三的是一连串强烈的感叹句。   「我靠!完妹儿,你看热搜!」   「京市元宵灯会那条,这拍的是不是有你?!」   「呜呜呜你今天这么靓,我竟然都没见着!天杀的加班!天杀的资本家!」   「搁你旁边站着的这帅哥谁啊,秦斯铭哪有这么高!」   ……   完璧如呼吸一滞,茫然眨了眨眼,点开林荟含所说的那条微博热搜。   估计是这次的主办方为了宣传特意买的,最热的一条为官方发布,配的是灯会造景和熙攘人群的长图。   挨个点开,完璧如很快在其中找到了自己。   零零散散的存在于游园的合照中。   再往后翻,她突然停下划动的手指。   橙红和暖黄的灯盏在浓黑色泽中高悬。   身姿挺拔的男人与一个身着汉服的娇俏女孩比肩而立,定格下来成为照片前景。   在他们身后,是数不尽的灯光火影,以及人来人往的漫长古街。   她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才发现景煜屹今天穿的很特别。   一件纯白的亚麻盘扣衬衫,外搭一个黑色唐装外套。中式元素给他的气质稍微增添了那么些儒雅,但还是盖不住男人一身的痞性。   尤其是这张从他们身后拍摄的照片。   只能看到景煜屹侧头同她说话时的一个侧脸,被影影绰绰的明光分割,更显得他轮廓立体。   嘴角那抹笑痕清晰可见,他垂眸看她,好似逗弄。   而完璧如仰着脑袋,看上去也很开心。   她随手把这张照片发给景煜屹,顺带问他。   「我在舞台上的照片呢,你当时在拍对吧?」   接着就继续看后面的另一张。   是在月下河畔,他们俩围着自己那盏刚刚升空的孔明灯。   完璧如彼时极其虔诚地目送着,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神色显得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背对镜头的景煜屹,是否也同她一样注视着。   她胡思乱想这会儿,又发现照片拍摄到的一角,旁边的桌子上。   景煜屹的那盏孔明灯也被记录了进来。   灯盏很皱,交叠在一起,看不到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却能依稀分辨出一个“完”。   她仔细思考带“完”的祝福语。   绞尽脑汁也数不出来一个。   “完美无缺?”   “人、人无完人?”   “难不成……没完没了?”   她摇头晃脑地嘀咕着,接着又被自己逗笑。   很快收到了景煜屹的回复。   「在p。」   在拍个屁?   完璧如秀气地眉毛拧着,倏然坐直了身子,“啪嗒啪嗒”地打着字。   「没在拍就没在拍呗,怎么还骂人!」   「……」   景煜屹好似很无奈,「P图的P。」   完璧如脸红了大半,没成想他这么好心。   她嘴角上扬着,思索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删删减减好久,“啪嗒啪嗒”的手机键盘音效此起彼伏。   一旁的秦斯铭突然冷不丁开口。   “璧如,”他缓声叫着,语气无奈,“声音关小点。”   他一贯以这般数落的语气斥责她的不稳重,不同意她陪爷爷住院时也是,不认可她平常的手工制作时也是。   完璧如一僵,笑容在秀丽的面庞上凝固,眸中的光似乎也随之黯淡下来。   她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深呼吸片刻,没抬头看他。   秦斯铭手指揉着太阳穴,眉宇间褶皱明显,“你这是在生气吗。”   这是他头一回,见完璧如这个态度。   即便同处在同一辆车内,她对他视若无睹,恍若他不存在一般。   “嗯?”   因为愤怒,完璧如的呼吸有些不稳,她轻抿下唇,还是收起手机。   片刻才抬眸望过去,对上秦斯铭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男友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这个时候还尚有底气地数落她,语气中窥探不出任何歉疚。   对他来说,三番两次放她鸽子,就这么不值一提么?   “生气应该很正常吧。”她面上不带笑,眼底是一种失望到极致的淡然,“汤圆的事我没追究。”   “所以呢,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失约?”   “……”   秦斯铭不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   在完璧如这般决绝的目光下,他更加无法捏造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低调名贵的商务车缓慢行驶在夜晚的京市,穿梭于车水马龙之中。   空气陷入寂静,只能听见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驾驶声。   良久的无言对峙之后。   完璧如扯出一个笑,清脆声线在此刻透着极冷的温度,“行,你可以。”   -   元宵这天的晴朗一直持续到深夜。   开着他那辆墨绿磨砂壳的柯尼塞格,景煜屹回到晔山别居时已经九点过。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拋着车钥匙,阔步走进宽敞明亮的跃层别墅。   二楼的梅佳卉听到动静,探出一个身子。   “还知道回来,望贤呢?”   “送我哥那儿了。”   景煜屹边上楼,边扬着调子慢悠悠答,经她身边的时候没停留。   “嘿你这小子,回家就往屋里跑。”梅佳卉数落了景煜屹两句,又赞许着点头,“给送曜峥那去了?挺好。”   “咱家老大自个儿没空过元宵就算了,怎么能不给他儿子过!”她又念念叨叨起景曜峥的不是,“奔三十的男人还让我糟心,望贤真是倒了霉了摊上这么一个爹……”   景煜屹幸灾乐祸地勾唇,很快就把房间的门关上。   他回浴室冲了个澡,换上浴袍后便随意倚在床头,长腿半屈,紧致腰腹上架着个笔记本电脑。   把自己今天拍到的照片导入进去,接着便点开了和景曜峥的对话框。   那头正好发来一大串话。   「怎么把望贤送来了?」   「我最近哪有时间管他。」   「算了,让他在我这待着。」   「确实太久没陪他了。」   景煜屹料到如此,剑眉微抬。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两下,自顾自发过去。   Y:「人像怎么p。」   那头很快发过来。   「?」   「犯病?你哥我是导戏的,不干修图。」   景煜屹轻啧一声,怀疑他哥这么些天给忙傻了,干脆按着语音条开口。   “这也废话?”   “你们学导演的,总要会点儿摄影和后期吧。”   “我这有几张照片儿,你也知道你兄弟拍照技术一般。”   “劳您教下我,还原人家姑娘的美貌,很难?”   刚发过去几条,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   蓦然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景煜屹:“?”   敲门声在他房间外传来,“景二,你大哥说你被盗号了,什么情况?”   景煜屹:“……”   作者有话说:   景曜峥:景二那铁树,嘴里能出现姑娘?盗号这人连语音也给仿制了?   小声说,俺觉着,景二这种大老爷们考虑到了女鹅的少女心,说出“还原美貌”这种话,真的好宠qwq 第16章 争执   元宵过后,京市乍暖还寒,气候冷热不定。   秦炅直大病已愈,挑了个稍微和煦的天,向德爱医院正式办理出院手续。   完璧如已经早早收拾好东西,秦炅直还在和助理商量出院事宜。   她也不着急,把大包小包搁置在一边,倚在床头刷着手机。   昨天从早忙活到晚,完璧如回到医院之后几乎是沾床就睡。今早又一直在收拾出院的行李,此刻才得闲。   她点开微信才发现,灯会舞台上的那几张照片,是景煜屹半夜时发过来的。   挨个看了看,完璧如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   完biu:「没想到你拍照技术这么好!」   话刚发出去,脑袋突然被拍了两下。   完璧如被吓一跳,捂着心口惊魂不定抬头,就见林荟含一张笑嘻嘻的脸,“看什么呢?”   “你干嘛!”完璧如揉了揉刚刚惨遭毒手的脑袋,毫无威慑力瞪了林荟含一眼。   想起她之前打电话说过,要陪秦爷爷一起办理出院,完璧如这才缓过神。她变脸般重新扬起嘴角,把手机递到林荟含面前,“喏,在看昨天的照片!”   “可以啊——”林荟含音调上扬着,兴致盎然看完照片,连声赞叹,“这把你拍得多好看!”   复又想起什么,“诶,你不是说秦斯铭快结束了才来?”   林荟含今天特意赶来的原因,除了和完璧如一同接秦老爷子出院之外,主要也想来看看她。   昨儿听她谈起秦斯铭放她鸽子这事,林荟含就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她回忆昨晚的对话,絮絮叨叨开口,“这小子什么情况,是不是欠姐们收拾?”   “真是,看你和景煜屹那两张照片,我吓得要死——”   话说到一半,林荟含倏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呼吸都停了片刻,“你的这几张,不会是这位爷帮你拍的?”   完璧如没察觉她话语中的微妙,自顾自点点头,“是呀,我当时在台上特尴尬,面前没一个认识的。所以看到他的时候,还挺开心。”   “不是,”林荟含语速加快了些,“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前段时间你连人名儿都不知道呢!”   完璧如听闻,思考半晌,“没吧。”   “关系也没特别好呀……”她回顾自己和景煜屹的相处,最后下结论,“就遇上了能聊两句的那种。”   “你我当然知道,”林荟含一拍大腿,言辞中染上了几分焦急,“路边那流浪狗,多遇上几次,你都能和人家聊上——”   “问题是景煜屹,你说他好相处?!”   完璧如:“……”   这让她怎么说?说了还不信。   “他人挺好的。”   林荟含看明白了她的眼神,介中真假来不及思考,神色又变得严肃,“你们什么情况我不管,但你是不是忘了,这景二爷和你家秦斯铭,从小就不对付啊?”   “高中的时候,景煜屹就抢了他保送名额,惹得秦斯铭那阵子都没啥好脸色……”   “后来不知道这二爷抽什么风,说是打算留学,不要这名额了,白白浪费一个,没把秦斯铭气的半死!”   完璧如记得这事,她当时还为了秦斯铭哭过好一段时间呢。   “原来这人是景煜屹呀,我倒真不知道。”   她秀气的小脸皱在一起,“我确实没想到这层关系在。”   “但我和他就正常交流呀,也不碍着斯铭什么事吧。”她在人际交往方面很直率,不喜欢顾忌太多。   “更何况……”完璧如思绪一片混乱,不满地咕哝着,“我现在不想理秦斯铭。”   话题回到主要矛盾上。   林荟含也想起了这事儿,气不打一出来,“他失约就算了,也不解释解释做什么去了?”   “你等着,”她一边拿出手机发消息,一边抬头安慰完璧如,“我帮你找个人问问。”   完璧如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林荟含扬着聊天界面解释,“上次和你说的新贵闻祁元,就是景二爷那哥们。”   “我昨儿陪的资本家就是他,腆着脸要人家的投资呢,哎先不说这个——他向着景煜屹,估计也与秦斯铭不和。”   “我昨儿就隐隐约约从他话里听出点猫腻,”林荟含微眯起眼,一副思索的模样,“指不定这秦斯铭有什么问题。”   完璧如懵懵懂懂点头,刚要再说什么,一道清冷男声传来,“璧如,走了。”   完璧如条件反射地按下林荟含的手机,猛然抬头看,   秦斯铭敲了敲门,西装革履站在外边看着他们,金丝边眼睛反射出冬日里凌凌的光。   他的面色平静,应该没听到什么东西。   完璧如心里松口气,略有不虞地打量他片刻,接着面无表情吐了个单音节。   “哦。”   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冷,视线也很快便收回。   她拿上自己的行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临走前,完璧如把病房内各个窗户都关上。   她朝外探着,指节搭上金属把手的那一刻,倏然打了个哆嗦。   冬末春初,窗外的天空阴沉,浓重乌云层层叠叠地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特意选的日子,天气还是差得出奇。   -   秦炅直一向低调,此次出院安排的人手也不多。   完璧如的行李没让助理帮忙,她嘱咐着他们把爷爷的东西清点好,自己推着行李出门。   林荟含虽然对秦斯铭满腹怨气,到底也还是希望他能和完璧如好好谈谈,把事情解决了。   她看着秦斯铭跟着完璧如进电梯,脚步顿住,朝俩人使了使眼色,“你们先下去,我和秦爷爷一道。”   完璧如瞪她一眼,也没强迫她跟着过来。   电梯门在眼前缓慢合上,狭小空间就此陷入了冗长沉默中。   秦斯铭本来就是冷淡至极的脾性,而完璧如还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打破沉默的竟是电梯的播报声。   完璧如在心里嗤笑了声,捏着行李箱的金属杆,一言不发朝外走。   刚出电梯却被秦斯铭按住。   他轻咳一声,大抵是知道错在自己,说话的语气还算和缓,“我来。”   “不用。”完璧如避开他的视线,嘴边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我能行。”   “把东西从如艺坊搬到灯会,不是也没你在么。”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句句扎在秦斯铭心上。   男人面色僵了一下,慢半拍跟在完璧如身后,刚准备再次说点什么,身边经过一个拿着盒饭的护士。   小护士不经意往这边看一眼,接着驻足,惊喜地朝完璧如笑,“诶,是你呀!”   完璧如很快认出,这是之前搭讪景煜屹的那个小护士。   剑拔弩张的气氛倏然被这道清脆的声音打破。   小护士似乎没注意到一旁的男人,正热情地和完璧如寒暄。   “上次真不好意思,希望别介意哈!”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着完璧如的眼睛,打趣道,“现在这样好看多啦,姐妹你以后别为不不值得的事儿哭了,不然你男朋友又得上咱药房,多招人哈哈哈……”   接着看到完璧如手上大包小包的行李,她语调陡然上升,“——诶,你男朋友怎么没来,不然这行李多难拿,要不我帮你?”   完璧如没介意小护士的热情,反而眉眼弯弯回以一个笑容,和刚刚冷着脸面对秦斯铭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谢谢啊,不用啦……”她礼貌道谢,正准备把之前的事解释清楚,一个身影从眼前掠过。   秦斯铭没好气地从她手中抢过行李,一语不发往前面走。   “这是你哥哥吧?有人帮忙就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小护士还在一旁浑然不觉地开口,秦斯铭已经冷着脸走了一大截。   完璧如觑见他面色森然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   她面带歉意看向小护士,“抱歉啊,我们走得急,拜拜啦,祝你以后工作顺利呀!”   终于跟上秦斯铭的那一刻,还能听见小护士在身后的道别。   “姐妹和男朋友好好处啊,以后别哭了,也别来医院了……”   完璧如没料到还能遇上这么一出。   纵使现在还和秦斯铭冷战,必要的事情她还是得解释清楚。完璧如扯了扯他衣袖,“是个误会,她没有恶意。”   “完了?”秦斯铭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他目光冷得令人发指,朝完璧如看过来的时候仿若面对一个陌生人。   完璧如最讨厌他一生气就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秦斯铭最淡情也最绝情。   身边朋友,无论关系多好,倘若和秦斯铭起了矛盾,他一向是把“散伙”说得轻松简单、毫不留恋的那一个。   委屈的劲头再次冲上来。   他对外人这样就算了,为什么对她也这样。   八年的相处于他而言算得了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特殊性的话,女朋友这个身份也太不值一提了。   “怎么,就你能用三言两语打发我?”   “你昨晚借口有事,赶不来——不也是这个语气?”   秦斯铭脚步很快,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完璧如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泄了气,绷着小脸别过头去。   别说把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告诉他,单单把景煜屹名字说出来,秦斯铭估计能气得够呛。   她闷着不说话,跟在秦斯铭旁边,鼻头发酸地回想起他方才的眼神。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秦斯铭没有心。   相恋四年,她时时刻刻被他牵动情绪。因他一句情话幸福得晕头转向,也因他一句气话伤痛得撕心裂肺。   反观秦斯铭,永远淡漠自如,平静得像是对她没有半点爱意。   这种气氛一直维持到上车之后。   秦斯铭在外边放行李,和司机吩咐着要求。   完璧如坐在车内,一言不地望向窗外,泪水盈眶而不肯落下。   她深呼吸,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不经意扭头,一个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倏然压迫着将她裹挟。   完璧如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秦斯铭捏住,她被迫扬着脸和他对视。   男人眸光淡淡,再熟悉不过的面庞逐步逼近,完璧如却只注意到了其上无比陌生的神色。   在秦斯铭吻上来的前一刻,完璧如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开。   刚擦过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完璧如全身发抖,却还是哽咽着,一字一顿开口。   “你想分开就直说。”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快到渣男生日了的qwq 第17章 礼物   春寒料峭,寸草无光。劲风夹杂细雨,吹打在如艺坊的窗棂上。   “你说这秦斯铭是不是有病啊?我让你们俩单独相处,是给他腾地方欺负你的啊?”   完璧如收回目光,一边神色恹恹地应和电话里好友的声音,一边检查手工室的门窗是否关严实。   雨丝微凉,一股寒意蔓延进室内,四顾环视之后,果然发现窗户漏了条缝,摆在工作台上的景观模型首当其冲。   尤其是她制作的山体和植被,都被大大小小的雨点给沾染打湿,洇开道道水痕。   完璧如心疼地看着自己精心制作数天的手工模型,小心翼翼观察着,试图找到解决办法。   这个景观模型复刻的是京市晔山。   再准确的说,是完璧如和秦斯铭从小成长的地方。   晔山别居是建在景区里的别墅群。相较于鳞次栉比的现代化楼盘,这个项目绝对是京市住宅地产中的一枝独秀。   秦家住宅便坐落于此。完璧如来京之后,没少在晔山的各处探索。   晔山于她而言意义非凡,对秦斯铭来说也应当如此。   她这才会有制作晔山模型的想法。   只可惜,上天似不遂她意。   她愣神的半晌,林荟含还在电话那头数落秦斯铭的不是。   “这么多年我没劝过你,毕竟大家知根知底,你也能自个儿掂量着。”   “但姐们,现在我是真看不下去了。说难听点,秦斯铭就是一薄情寡义的人。”   完璧如沮丧地听着,手足无措望向眼前的晔山模型,一阵揪心得难受。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心血而心疼,还是因为这是秦斯铭的礼物而难过。   “完妹儿,在干嘛呢,怎么没声儿了?”   完璧如叹了口气,“在听呢。”   还没待她说些什么,林荟含突然把话题带到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向。   “你说,当初要是我,把十五岁的完璧如从晔山救下来——”她语气依旧轻松,要笑不笑地扬着调子。   沉默的片刻,却荡出了一点细微的无奈和遗憾,“二十三岁的完璧如,是不是就不用为秦斯铭伤心了。”   完璧如闻言一顿。   她没心思笑着打趣回去,反而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十五岁,完璧如来京市的第三年。   她交到了不少朋友,也招惹到不少嫌恶。   秦家新来的小姑娘,活泼可爱,人美声甜。   秦家老爷子偏爱她,秦斯铭和袁晟这一堆世家公子不厌其烦陪她玩幼稚的游戏。   罗玧雅看不惯这个初来乍到的南方丫头,没少给她使绊子。   要么是破绽百出的恶作剧,要么是纸老虎式的下马威。   完璧如见招拆招,也不算多烦恼。   唯独那天,初中毕业典礼,罗玧雅瞧见独自一人来参加的完璧如,放声嘲笑,“没爹没娘的小屁孩,只能一个人来啰!”   完璧如向来不是好欺负的性子,更何况她的行为实在无下限。   她忍无可忍,一记弹弓把罗玧雅的门牙砸断了半截。   十五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大胆。   既觉得自己被骂了委屈,又怕因为自己把她门牙弹飞这事儿被长辈骂。完璧如回去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哭,没走通往别墅的路,反而寻着林间小路上了山。   她没想到那天会下雨。   更没想到,会有人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找到她,背着她一步一步地踏下山的路。   雨声渐大,敲在窗棂上的声音令人惊心。   完璧如从回忆中走出来,终于回答了好友方才的问题。   “如果是你救下我,我的确不会喜欢上秦斯铭。”   她沉吟片刻,似是在犹豫什么。   “?”   林荟含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说啊。”   “但我也不是同性恋。”   她很难为情地开口,好像拒绝了一场告白。   林荟含:“……”   姐也没打算让你爱上我。   -   如艺坊来了客人,完璧如和林荟含的对话被迫中断。   如果是来买手工成品的,一般都是倪潼来接待和讲解。   但也有不少要求定制或者自制的,这就需要完璧如来接洽。   她扫视一眼倪潼的消息,推开手工室的门。   「带着小孩来的,似乎是打算自制。」   完璧如收拾收拾刚才的愁绪,还没走过转角,就听见店里主厅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姐姐你好,我是来找年画娃娃姐姐的!”   倪潼有些犯难,“小朋友,什么是年画娃娃……姐姐?”   “就是像年画娃娃一样,扎着两个小揪揪的漂亮姐姐呀!”   完璧如此刻还没察觉到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只是被这个称呼猝不及防逗笑。她眸子弯弯的,不经意抬眼望去,却在下一秒撞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瞳仁。   男人一身黑衣,随性慵懒地倚在木质橱柜边,他注意力没放在店员和小男孩的对话上,反倒好整以暇望向从手工室出来的她。   如艺坊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硬朗利落的半张脸上,细细描摹出明暗交界的骨相轮廓。   窄腰长腿,光是立在那儿都像幅画。更别提他此刻,似笑非笑凝着她的时候。   和景煜屹视线交接的瞬间,完璧如歪着脑袋笑了。   “你怎么在这?”   景煜屹凌厉的下颌朝景望贤的方向扬了扬,没说话。   这时,景望贤刚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完璧如的时候眼睛一亮,“姐姐!年画娃娃姐姐!今天扎了一个小揪揪!”   他兴奋地叫嚷着,随即笑着飞奔过来。   可惜半途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截住。   “有没有礼貌?”景煜屹食指勾着小男孩的后衣领,看着还在原地傻气扑腾的侄子,慢条斯理开口,“不要乱抱女孩儿。”   完璧如噗嗤一笑,不敢置信这句话是从景煜屹嘴里说出来的。   几天不见他就转性了?最不在乎肢体触碰的人,还能说出这种话?   景煜屹显然听到了这声毫不客气的笑,估计也猜透了完璧如的心思。   却没有半点尴尬,反倒泰然自若掀眼看过来,回答她刚刚的问话,“梅女士不是说,跟你学点玩意儿。”   他拍了拍小侄子肩膀,“这小屁孩乐意。”   景望贤扬着脑袋,细声细气反驳他,“不是小屁孩乐意!”   景煜屹无奈改口,“成,是小魔王。”   完璧如料到景煜屹不会因为梅佳卉随口一句话屈尊研究这么些手工制品,却没想到他会带着景望贤来。   来不及管那么多,她只是眨了眨眼,欣然答应,“行呀,你们先坐吧。”   她带景煜屹和景望贤来带一个小隔间,接着和主厅的倪潼示意可以早点下班。   倪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煞有介事地把完璧如拉到一边。   她刚刚就注意到老板和极品大帅哥之间的眼神交流,不受控制地就想歪了。   虽然一直期盼着完璧如把她那位不靠谱的男朋友甩了,倪潼也不想她和眼前的男人擦出点什么火花。   “我都惊了,这一大一小我在灯会上看到过!”   “妈呀,这惊为天人的长相,没想到离婚带一娃,可惜哟——”   倪潼一个劲地使眼色,语气急促且夸张,把自己的良苦用心全写在脸上。   完璧如噗嗤一笑,“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我刚刚聊天时知道的,小孩说他没见过他妈妈呢!”   完璧如摇摇头,“刚刚这位不是他爸,是他小叔。”   事情涉及到景望贤的家庭,完璧如没继续和倪潼讨论下去,戳了戳她的脑袋,“一天到晚不好好上班,想什么!”   果不其然收到一个委屈又悬念的眼神。   她催促着女生赶紧回来,接着重新回到刚刚的房间。   完璧如笑盈盈看向面前的小不点,“望贤想学什么呀?”   小男孩鼓着包子脸思索片刻,随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想要一个可爱的挂件!”   “好,”完璧如思索片刻,“那给你做个钩针玩偶吧,小熊猫怎么样?”   景望贤重重点头,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   完璧如轻轻地笑,开始教他最基本的针法步骤。   说话的间隙,她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另一个方向。   景煜屹进来以后就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从小男孩的书包里拿出了个平板,大概是在办公。   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和平常不大一样。   身上那股痞劲儿敛去几分,眉目肃然,配上他的硬朗五官,看上去更加不好接近。   完璧如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继续轻声细语指导景望贤手里的动作。   或许小男孩还不太适合这么精细的活,景望贤的针法错乱,和完璧如刚刚演示的背道而驰。   完璧如却不泄气。   如艺坊遇到的顾客,基本上都是0基础,学得比较慢。她没觉得这情况多棘手,反而更加仔细地重新示范了一遍。   景望贤看完之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准备跟着学一遍,没成想第一步就犯了错。   还没等完璧如说什么,一声哼笑倏然从他们俩边上传来。   平板被搁置在角落,景煜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他捏了捏侄子的小肉脸,毫不留情地戏谑开口,“出息。”   景望贤听出了小叔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很想反驳,偏偏自己确实笨手笨脚做不出来。   虽然不服气,他还是心虚着不敢看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哼什么嘛!小叔……小叔肯定也学不会!”   景煜屹轻嗤,语气轻飘,“看着啊。”   完璧如看叔侄俩幼稚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她一副看热闹的态度,双手撑着下巴,不觉得景煜屹真能做出什么来。   他刚刚独自在旁边办公,压根没掀眼看这边一下。   钩针虽不是一件门槛多高的事情,但也不意味着轻而易举看一眼就能学会。   她曾经也兴致勃勃要教秦斯铭,本来就不算简单,再加上秦斯铭不耐烦,这事儿很快无疾而终。   完璧如专注着看景煜屹的动作,心里没抱多大期待。   然而,就在她刚下这个结论的下一秒,却突然发现事情似乎不是她所设想的那样——   景煜屹拎出一根纯黑色的线,依次绕过小拇指和食指,接着用大拇指和中指轻捏住线,熟稔地完成了挂线的步骤。   他的手指像伞骨一般,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皮肤又是冷白色,和纯黑棉线交缠在一起的时候,色彩对比极其强烈。陡然生出一种禁欲的美。   这样一个狂傲不羁的男人,安静地在这钩针编织,实在是有一些违和。   偏偏他绕线的动作有条不紊,干什么都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最后,景望贤张着嘴巴半晌没回过神,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就这么呆呆楞楞地盯着他看,“小叔,你怎么什么都会!”   景煜屹未置可否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想学就好好学。”   景望贤闻言,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开始研究完璧如给他画的图解,“你说得对!”   完璧如同样是满眼惊讶看着他,心底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嗡嗡”的震动声响起。   景煜屹拿出袋中的手机,眸光清淡地扫了眼屏幕,当着完璧如的面按下了接听。   完璧如就坐在他旁边,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头的声音。   有些熟悉,是梅佳卉。   此刻正是傍晚六点,天黑得早,窗外早已是一片墨色。   景煜屹漫不经心应着他母亲的问话,“带着望贤在外头。”   “在哪儿?完璧如这儿啊,”他说话间隙侧眸看过来一眼,语调中似乎多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你不是让我和人学习学习嘛。”   电话另一边的梅佳卉记得这小姑娘,语气很是惊奇,“呦,你还能答应这事儿!”   这是完璧如第一次从景煜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用那一贯懒淡的京腔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竟然还别有一番趣味。后面两个字稍微快些,被吞了音,乍一听还有点像她的微信名。   完biu。   不过这位爷的语气,肯定谈不上可爱。   她回神的时候,景煜屹已经结束了通话。   “诶——”她这才发现,他们俩手机型号是一模一样的,就连外壳都相差无几。   完璧如拿出自己的,和景煜屹刚放下的手机凑在一起比较,“你看,咱们手机好像。”   这样摆在一起,甚至都分不清具体是谁的。   她平常做各种手工,难免接触到一些颜料或彩胶。完璧如担心把自己的手机给弄脏,配了个最简单的纯黑色手机壳。   而景煜屹的也是如此。   好神奇。   比她手掌大出一圈的手机,到了他手中,看起来就像个丁点大的长方块。   再加上景煜屹方才挂线钩针的一系列操作,完璧如现在看他的手,都莫名带着一种美学角度上的欣赏。   她好奇地打量了会景煜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   目光中透露着惊奇的光,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声低低的笑从耳畔传来,完璧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傻气,再也没好意思抬眸看他。   复又想到什么,“对啦,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准确地说,托你带给梅姨。”她不好意思地补充,接着便起身,去另一个房间翻箱倒柜。   景煜屹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看她这幅冒冒失失的样,他叮嘱正埋头苦干的景望贤一句,随即迈着长腿跟上丸子头女生。一边还慢悠悠提醒开口,“别在自个儿店里摔了。”   “知道——”完璧如拖着音,不满地嘟囔着,开始在储物柜中翻找。   上次在医院见过梅佳卉,完璧如就想着要做个东西送给这位和善长辈。   她精力有限,的确没办法夸下海口再做一套京剧系列的玩偶,但能依照梅佳卉的个人气质,送出独一无二的礼物。   完璧如拿出自己装在精致包装盒中的发簪。   她先前托匠人在发簪本体上镀了银,材质均是上等。之后又结合绒花和钩针的技术,做成了簪头上的花朵和枝叶。   她检查一遍之后,重新收进了包装盒中。   从手边的小箱子里头找出根丝带,准备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震动音再次响起。   完璧如手机还放在刚才的房间没拿过来,这通电话很显然不是她的。她刚想提醒景煜屹接听,余光正瞥见男人从裤袋里把手机拿出来。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喂?”   完璧如就没再管,专心致志手上的动作。   不过几秒。   她整理好礼物之后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对上景煜屹望过来的视线。   他好整以暇地扬眉而笑,正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她。   接着,原本在他耳畔的手机被递了过来,“你的。”   完璧如杏眼圆睁,愣怔地接过,看到来电人是秦斯铭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先是不敢置信地再次询问,“手、手机拿错了?”   看到景煜屹不动声色点头,这才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贴在耳边。   她更没想到秦斯铭会打电话过来。   前几天的不愉快又出现在脑海中,她语气不虞地朝那头开口。   “我在店里。”   “刚刚是……客人,手机一个型号,拿错了。”   “就是客人啊,你不相信干嘛还问?”   “不用你这个大忙人接,我自己回。”   ……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是段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完璧如看出了景煜屹幸灾乐祸的微表情,却没给他奚落的机会。   “那就麻烦你带这个给梅姨了。”她把礼物袋塞过去,闷闷不乐地开口。   景煜屹也不故意提刚刚那茬,俯身逗她,“我没有?”   完璧如果然被他转移注意力,神色稍微生动了些,“这是发簪!你又用不上!”   她没好气地瞪他,自己都没察觉情绪变得轻快了些。   视线瞥到手工台上的景观模型,才想起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把它忘在这了。   以免晔山模型再次受到风雨的加害,她连忙找了个纸盒罩着。   又把手工室的窗户都锁上。   景煜屹看到她这一连串动作,冷不丁开口,“也是送别人的?”   完璧如一顿,接着理所当然点了点头,“给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她没心思观察景煜屹的神色,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嗤笑落在狭小房间内。   安静片刻。   散漫的男声再次传来,“晔山?”   完璧如这回终于扬起脑袋,语气也带上了些惊喜,“你看出来啦?”   “我熟。”他笃定开口,接着在完璧如震惊的目光中,懒洋洋地继续解释,“景宅在晔山别居一期。”   “你们住二期,隔了半山高。”   完璧如这才了然点点头,“这样,难怪没遇见过。”   没遇到过。   最后一个字落下来的时候,熟悉的嗤笑声又再次响起。   完璧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不好质疑开口。   景煜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她摇摇头,在心里暗自腹诽着,把景观模型彻底保存好,这才起身。   “小屁孩在隔壁要无聊了。”景煜屹淡声开口,是要走的语气。   完璧如点了点头,“行,我们店也要关门啦。”   本以为就这样和他们道别,景煜屹却突然在她面前停下。   “送你回去。”   大抵是听见她刚刚和秦斯铭的对话,得知自己要一个人回家。   他撂下这么一句话。   很寻常的陈述句,不带任何询问的色彩。   完璧如脱口而出便是拒绝的话,“不用啦,我有车。”   林荟含的话她还在心里记着。   面前这位爷,在她看来的确很好相处,但到底也是外边鼎鼎大名的人物,更何况还是秦斯铭对家。   平常和他聊两句还行,联系过于紧密的话,确实也不太好。   景煜屹依然坚持,“回的都是一个地儿。”   的确,都是回晔山别居。   完璧如见他这副不容置喙的样子,很不争气地动摇了。   晔山离泓景大厦不算近,也不算远。   搭顺风车,可比自己开车舒坦得多。   她思考的这半晌,景望贤已经哒哒哒地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   “姐姐,这是我刚刚自己做的!小熊猫的两只脚!”他得意洋洋地扬着手里的半成品,显然是偷听了刚才的对话,开始朝完璧如撒娇,“和我们一起回去嘛!”   “我一个人在小叔车上,会好无聊的!”他黏黏糊糊地拖着音,稚嫩俊脸上满是希冀。   完璧如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小声叹口气,哭笑不得地应下,“好,那我陪着你嘛。”   抬头看了景煜屹一眼,男人正从容不迫地立在旁边等她的回复。   她无奈地弯弯眸子,“谢谢你呀。”   -   再次坐上这辆墨绿色的流线型跑车,完璧如还是会暗自感叹它漂亮的外型。   这段时间,她偶然听林荟含提起过这事儿。   圈里的世家公子大多都有这爱好,买超跑就跟集邮一样。   景煜屹也不例外。   听说他车库里随便拿出一辆,都能抵得过京二环一套四合院。   最爱的偏偏只有亲自设计的这台。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还真是意外地专一。   完璧如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她压了压不受控制地嘴角,陪景望贤在后座聊天。   小孩天马行空,话题总是数不清得多。   完璧如数不清多少次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名贵跑车已经在秦宅恢宏敞阔的大门前稳稳停下。   完璧如清凌凌的眸子一亮,心情颇好地朝身旁的小男孩挥手。   “拜拜啦,姐姐下次给你玩哦。”   耳边响起景望贤依依不舍的道别,她又走到驾驶座的门边。   景煜屹手肘搭在车窗上,慵懒地投来一个目光。   白日里的那场雨已经停了,晔山别居毕竟处在景区里,到处都泛着一股雨后林间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   月色疏淡,灯光昏暗,完璧如站在车边,看不太清男人的神色。只好稍稍俯下身,同他挥手。   “再见,谢谢你捎我回来。”   景煜屹懒懒散散应了声,好像于他而言只是随手之举。   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在下一秒看见男人的喉结微动,在幽暗的光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四下阒寂,男人正扬着散漫音色,意有所指般地淡声开口。   “今晚可别再哭了。”   “听见了么,小核桃。”   完璧如闻言一愣。   突然想起,上次和秦斯铭吵完架,眼睛肿得像核桃的那天。   他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写的时候也很憋屈的,放心,俺争取三章内分手 第18章 疏远   完璧如回家的时候秦老爷子还没睡。   他倚在壁炉旁的躺椅上,电视里头是余音绕梁的京剧。   听见大门推开的声响,他抬眼看,“丫头回来啦?今儿下雨,没让斯铭送你?”   考虑到秦炅直才刚刚出院,完璧如一直没向他透露自己和秦斯铭吵架这事。   当着他面的时候,两个人也都表现得安然若素,半点没有争执过的痕迹。   听见他的询问,完璧如软声答,“雨早就停了,用不着他接。”   “不过是朋友捎回来的。”   秦老爷子没多问了。   他知道完璧如身边朋友多,有人载回来也不稀奇。   完璧如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他其他的话,好一会儿才回房休息。   这间别墅一般只住着秦爷爷和她两个人。   秦斯铭工作忙,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公司里,所以大多时候都在离公司十分钟车程的公寓里住着。   秦父秦母的感情不好,和秦老爷子的亲缘更是寡淡,一年到头也聚不了几次。   豪门世家关系复杂。   完璧如从来不多问,安安分分跟着爷爷一起生活,整个青春期过得足够幸福。   她已经很知足了,不想给爷爷徒增烦恼。这才不把这次和秦斯铭的争执告诉他。   完璧如的房间是很典型的粉嫩少女房。   被阿婆送来之前,秦爷爷就很用心地找人重新装点过。   完璧如欣然接受着,一住已经数十年。   待她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林荟含的视频也一同打了过来。   最近她的感情生活太动荡,两姐妹之间的联系次数也愈加紧密。   一接通就是一张严肃正经的脸。   完璧如见她这样,也没了嬉皮笑脸的心思,“怎么啦,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谁。”林荟含沉沉呼出一口气,开口的时候似乎格外艰难,“就是有件棘手事儿。”   “我不是让闻祁元帮查秦斯铭嘛。”   “我突然发现,他也有些疑点,”林荟含停顿几秒,还是压低了声,接着道,“听说他和秦家有点关系……”   “秦家?难怪我之前就觉得这名字好熟悉——”   完璧如倏地也换上认真表情,刚想继续询问下去,不期然地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对话。   秦老爷子慢悠悠的声音最先传来,“呀,你小子怎么回晔居了,今儿不忙?”   接着是秦斯铭的回答,“还好。璧如呢?”   “屋里头休息。”   完璧如压根没想到秦斯铭今天会回晔山别居,“糟糕,来不及说了……”   很快就听到外边男人稳健的脚步声,她匆匆忙忙挂断和林荟含的视频电话。   下一秒便响起敲门声响。   完璧如不自觉蹙眉望过去,秦斯铭已经自顾自进门。他高视阔步,眉宇间一片疏淡神色,仿佛前几日的不愉快在他眼中只是小打小闹。   他开门见山发问,“为什么不让我接。”   完璧如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够呛,呼出一口气,这才沉声反问,“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没讲清楚?”   她的声线一贯轻软,生气时会比平常利落干脆得多。此刻,完璧如没心思和秦斯铭好言好语地谈下去,半晌没得到男人的回答,作势就要把人推走。   秦斯铭却突然擒住了她的手腕,力度大得吓人。   “是得好好讲清,”他的语气寒冷如冰,说话的时候丝毫未减手上的力,“今晚是不是和景煜屹在一起?”   “疼……”完璧如嗔怪出声,清润双眸盛着淡淡怒意,不避不讳地坦然承认,“有什么问题吗?他是如艺坊的顾客。”   “呵。”秦斯铭轻蔑地笑,“你和他私下见过多少次,真当我不知道么。”   “灯会的照片,你猜周围朋友有几个没见过。”他突然使力,轻而易举把女生拽到自己面前,“我面子往哪儿搁?”   男女力量悬殊,完璧如挣脱不开,手腕处生疼。   秦斯铭一字一顿,默然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德爱医院那个护士误会的男友,想必是他。”   又是一声嗤笑,尖锐冰冷的话在完璧如头顶砸下,“你们干过什么,能把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都说了是误会!”   秦斯铭显然不信,“听罗玧雅说,上次在庄园,见他搂着你。”   他一字一顿,淡声道,“你别把我当傻子。”   “你就这么喜欢听片面之词?”完璧如忍无可忍,抬脚胡乱地踹过去,总算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气息依旧不稳,眼尾泛着殷红,“罗玧雅怎么没告诉你,那晚她正要开车撞我?”   “反倒是你,你又瞒了我多少?”心里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她第一次觉得秦斯铭这么陌生。   完璧如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自己男朋友的事,难不成真让我从别人口中问出?”   “果然。”   秦斯铭眉眼间藏着危险的气息,他不满地质问出声,“你找人查我?”   空气寂静了片刻。   秦斯铭嘴角轻轻扯起,很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找谁?闻祁元?”   这个名字第一次在两人之间提起。   完璧如被他这幅疏离的神色吓得浑身发抖,到底还是没绷住,音色中带着哭腔,“那你自己肯说么?”   秦斯铭眼底涌动晦暗情绪,看到完璧如的模样,确信她还不知道自己当晚去吴珉柔家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松口气,再次对上完璧如盈满泪水的双眸时,显然已经掌控一切。   在这样几乎要冰冻凝结的气氛下。   他凌厉的神色倏地收敛,反而伸出手,出奇温柔地将完璧如拥入怀中。   “不吵了。”   他轻轻抚着怀中女孩的背,“璧如,咱们不吵了行么。”   他的声线低哑,远比刚刚和缓地多。见完璧如慢慢平静下来,又无奈叹口气,以退为进地终于说出事实。   “别查了,我承认,灯会那天和吴珉柔在一起。”   “但纯属是关于工作。”   “她现在是知名集团董助,在庄园那次之后给我推了很多项目。”   “我和她的那点事儿早就过去了,不想让你心烦,我才一直没告诉你。”   “等我在公司的地位稳了点,我绝对和她断了联系。”   他轻轻擦去完璧如眼角的泪水,哄诱着开口,“你还不相信我么。”   完璧如艰难地抬眸看着他,压制住汹涌不止的泪水。   她内心还彷徨不止,下一秒却听到令她惊愕失色的话。   “你们找的那个闻祁元,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盛崎的商会,陪同我父亲一起出席的,是他。”   秦斯铭眼底一片讥讽和无奈,“多可笑,明明他才是私生子。”   完璧如呆愣出神地盯着他看,脸颊上的泪痕早已干涸。   秦斯铭却很平静地注视她的双眸,“倘若我现在的处境没有这么艰难,我绝不会见吴珉柔一次。”   “你应该也听说了——”他很轻地叹口气,“景煜屹是闻祁元至交。”   “我不知道你和这人怎么认识的。”   “但是璧如,离他远点,行么?”   完璧如哑然,张了张嘴,突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酸涩地描摹面前男友的每一个神色,试图从中分辨出真真假假。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过来,眉宇间染上了点点倦色。仔细看,眼下是一圈淡淡的乌青,大抵是日夜工作操劳的缘故。   这一刻,他满目含情地凝视着她。   完璧如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看出了面前女孩的动摇,秦斯铭满意地抚摸她脑后的秀发,乘胜追击开口。   “就当,是为了我。”   良久。   完璧如垂眸,视线定格在大理石地转的狭小缝隙上,终于缓慢点了点头。   她很轻很轻地开口,还是答应下来。   “……好。”   “我离他远点就是了。”   完璧如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握成拳,抬头再次向他确认,“那你以后不能骗我。”   “任何事情都不能。”   秦斯铭全身上下松弛下来,嘴角泄出一个笑,“当然。”   她在这一刻稍微放心下来,双手渐渐松开。   却笑不出来,胸口似乎闷着一口气,怎么也无法顺通舒畅,不准痕迹挤出他的怀抱中。   秦斯铭浑然不觉,还在她头顶轻笑,“不闹了就好。”   “最近忙,可能陪你的时间少。”他自顾自规划着,“我生日那天,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   秦氏集团经理办公室。   前几日把完璧如哄好的秦斯铭,正神色泰然坐在办公椅上,一身轻松。   他按了个内线,把一个男助理叫了过来。   “之前的事,查好了么。”   助理恭恭敬敬抵上一分文件,放低音量朝他陈述,“差不多了。”   “这是目前最详细的资料,吴小姐近两年都没有过去妇产科的记录……”   话说到这个地步,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秦斯铭面容冷下几分,抬了抬手,示意助理可以离开。   仔细翻看完整份文件,一声讥笑落下。   秦斯铭捏着纸张的指节已经泛白,文件顿时生出道道折痕。   那天他去得匆忙,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当时还要安抚吴珉柔的情绪,他难免会疏忽事件的真实性。   之后才想起来要调查。   吴珉柔竟然已经口不择言到了这种地步。   真是荒唐。   他冷哼一声,拍下这几张文件,向近期联系频繁的那个号码发送过去。   接着就把吴珉柔拉进了黑名单。   早知道这个所谓的孩子是假的。   他压根没必要以工作为由,哄着完璧如给他一段时间断清关系。   好在她也没有继续生气。   秦斯铭很懂自己女友的个性。   她单纯直率,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小脾气不少,但都很好解决。从不会和他产生大矛盾,更不会闹分手。   他们从小相识,完璧如整整喜欢他了八年。   这么长久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淡就淡、说散就散。   就算自己身上还带着不堪的背叛,又能怎样呢。   只要他愿意尘封过往,继续和她携手走下去,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秦斯铭心里很清楚,她离不开他。   -   冬末春初之时,京城寒冷干燥,近两天却降水频发。   春雨绵绵,淋湿整座城市。完璧如在窗边摊开手,看细如牛毛的雨丝无声落入掌间。   往往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在这片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中,隐隐绰绰找到她家乡的影子。   坐落在沪城西南的安庄是典型的江南水镇,河多桥多。在这种烟雨朦胧的季节,便极像一副浑然天成的江南水乡画卷。   她悠悠地叹了声气,接着拿出手机,低头编辑信息。   「阿婆,安庄应该也在下雨,出门要带伞呀。」   她时常关注着安庄的天气,时不时会提醒远在沪城的阿婆添衣带伞。   大概由于从小不亲的缘故,阿婆很少对她嘘寒问暖。她发过去的信息,也只是看到了便回,没看到便杳无音信。   她等了好半天,没收着回复,料到这次应该是后者那种情况。   即便如此,她还是捧着手机,删删减减,又发过去几条消息。   「阿婆,我最近好想安庄。」   「好想家啊。」   手机震动声响起,盖过耳边淅淅沥沥的雨点。   完璧如接通倪潼打过来的电话,那头的女生把声音压得很低,“老板,那个极品帅哥又来了!”   她正坐在手工室里,隔音很好,注意不到外面的动静。   没料到景煜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似乎是按照工作结束和幼儿园结束的时间,景煜屹和景望贤前几次都是傍晚六点过才来。   而现在是下午三点,真是奇怪。   思考的半晌,倪潼没听见声儿,还以为她不记得来者是谁,悄声提醒,“离婚带一娃的那个!”   完璧如无奈弯了弯唇,没心思和她打趣,“像上次一样,告诉他们我不在。”   “今天让你教教那小男生钩针,行吗?”   “又这样说啊?”倪潼语气犯难,“这次小男孩不在,这就帅哥一人。”   “我怎么感觉,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毕竟是老板的要求,倪潼也不敢忤逆。咕哝了几句,又重新换上笑容,接待主厅里的顾客。   一身黑衣的俊美男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并不好说话。   倪潼把刚刚的说辞重复一遍,声音还带着点抖,愣是没敢和景煜屹对视一眼。   好在他听后,只轻轻蹙眉。   “成。”淡淡撂了句,朝她颔首,便迈步离开。   倪潼松拍拍胸口,接着给完璧如发消息。   「走了。」   「谢谢啦。」   完璧如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嘴唇轻轻抿着,打下三个字。   想起她刚刚说的,这次只有景煜屹一人,疑惑便源源不断冒出来。   一个令她不安的猜想在心中愈加清晰,完璧如不敢多想,按耐住躁动的思绪,刚准备放下手机。   消息框弹出一张图片。   是她停在泓景大厦停车场的车。   景煜屹发来的。   「躲我?」   完璧如眼睫颤了颤,半晌没言语。   她轻描淡写回复一个字,随即收回手机。   「没。」   -   完璧如和秦斯铭重新和好这事让林荟含大吃一惊,电话里解释不清,她声称要当面问清楚是什么情况。   正是晚饭的时间,两个人约在泓景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厅。   完璧如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刻钟,推开精致沉重的雕花木门,环视一圈周围环境。   餐厅以朱红色的木质桌椅为主,没有单独设置包间,却有古典镂空的屏风作为隔断,保证了隐私性和独立性。   只可惜,这个保护作用也不是那么得强。   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包间里传来,又娇又媚。   “都说景家两位少爷中,您年纪小本事大,今儿一见果然如此!”   “梅姨最近常念叨,景大少带着望贤,又不肯考虑婚事,快把她急死了,您这么多年情史干净,应该也快抓紧了吧?”   听到身边隔间传来的名字,完璧如先是一惊,下意识停下脚步。   男人的声音接着响起。   散漫,不屑,带着不可一世的傲。   “奉承我,成啊。”   “拉踩我哥算怎么回事,”   透过狭窄缝隙,能看出隔间里坐着一男一女。景煜屹对面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不是不是,二哥,我没这个意思!”女人的笑声很是尴尬,语气也干巴巴的。   完璧如很快收回视线,四下逡巡自己预订的位置。   经过旁边时能嗅到淡淡烟味。   她下意识地皱了鼻头,就听见安静的气氛中,景煜屹继续开口,“刚见面就想着管爷的家事儿?”   接着是很淡的一声,慢条斯理的,不带一丝情绪,“多大脸。”   她倏然想起,林荟含最开始朝她介绍这位闻风丧胆的景二爷的形容。   泓景元老被他弄下台,几个老头软硬皆施,换来的正是这三个字。   多大脸。   他待人一向如此,轻狂又傲慢,不留什么好脸色。   言辞更称得上是尖锐刻薄。   但对自己好像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完璧如没由来地心虚。   她还未寻找到自己预订的位,刚欲迈步,身边的屏风倏然被人缓缓推开。   景煜屹不知什么时候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的语气中终于添了些波澜,似笑非笑地,“巧。”   完璧如略有尴尬地牵起嘴角,随即向隔间内的女人颔首微笑。   也是这时,她才真正看清楚女人的模样。   五官标致,一身名牌,在世家千金中绝对能称得上抢手。   再仔细看,无论从卷翘的仙子毛还是蓬松的卷发,都能彰显她对今天这顿饭的重视。   结合方才的对话。   应该是相亲之类的见面。   完璧如正准备礼貌地扬唇离开,景煜屹似乎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女人的面,轻轻控住她的手腕,“哪天有空?”   她身子僵硬了片刻,回避他的视线,“……啊?”   “我妈很喜欢那只发簪,请你上我家坐坐。”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却在刚刚和女人的冷言交谈中对比得格外明显。   完璧如大概知道他这幅拿自己当挡箭牌的意思。   余光中,已经能看到长发女人深嵌手心的长指甲,和强颜微笑的狼狈模样。   景煜屹好整以暇地瞧过来,慵懒又肆意。   嚣张如他,从小到大应该没听过拒绝的话。   很遗憾,完璧如并不打算给景煜屹这个面子。   “没必要吧。”她不顾周围陡然变得微妙的气氛,笑容干巴巴的,低垂着眸,视线落在他们交缠的手上。   景煜屹和秦斯铭不同。   他控着她的手腕时,压根不算握。腕被他修长的手圈起来,甚至还有余量。   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狠下心来。   “反正也……没多熟。”   空气凝固了几秒。   景煜屹不动声色盯着她,利落地松开了她的手,接着挤出一声嘲弄般的嗤笑,“呵。”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收回视线,凌厉的目光落在陶瓷烟灰缸里,那根刚刚因她而灭的烟头上。   这特么不是躲他是什么。   -   “就这,他放几句屁话你们就和好了?!”   林荟含很想控制自己的音量,但震惊的情绪已经冲昏她的头脑,语音语调显然飘到了山路十八弯。   完璧如最近几天都情绪恹恹,和林荟含重述一遍之后,倏然也有点没由来的烦躁。   “我也知道这样很没骨气……”   “但我已经没精力和他吵下去了。”完璧如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放下筷子,“爷爷刚出院,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心烦。”   “马上又是斯铭生日,我也不愿意闹得大家不愉快。”   “这事儿也得解决啊!”林荟含显然比她还急,“让闻祁元来查他这事儿确实有点儿不地道,谁想到秦家私生子就是他!”   “但秦斯铭那天去找吴珉柔,他还有理了?”   林荟含骂骂咧咧好一阵,不满地抱怨,“最后还让你离景煜屹远点儿?”   刚想吐槽和景煜屹有什么关系,她倏然回忆了前段时间的几件事儿,有些疑惑地继续嘀咕着,“不过这景煜屹似乎对你的确没安什么好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回忆起刚刚的经历,完璧如被这句话弄得更加心慌。   她拿纸巾擦了擦唇角,接着起身,“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长廊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完璧如打量镜中垂头丧气的自己,越看越没精神。她翻出包包里的那只口红,轻点两下,补妆的手法很是随意。   不经意抬眼,倏然和镜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   男人倚在她身后侧的墙壁上,面无表情地手插兜望着她。   “解释。”   他的音色喑哑,垂眸看过来的时候不带一点情绪。   完璧如呆滞地完成抿唇的动作,浑身僵硬,还是硬着头皮转身看他。   “我应该,”她强撑着开口,“说得很清楚了。”   景煜屹的耐心早就告罄,还能这么温和地和面前女人讲话,他自己都觉得破了天荒。   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中的火又开始往上涌。   “我最近惹到你了?”   完璧如突然也觉得喉头发涩,“没。”   就这么僵持着很久很久。   她很轻地开口,“咱们的关系,不太合适。”   疏离的字眼落下。   景煜屹算是明白了。   他嗤笑一声,淡漠神色让人陌生至极。   突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朝她看。   语气凉得过今夜的春雨,寒意直通肺腑。   “完璧如,我说你是不是弄错了呢。”   “真当爷打算泡你啊。”   作者有话说:   看在我今天如此粗长的份上,不要骂我qwq   不要急不要急!下章分手!下章分手! 第19章 分手   正月末,秦斯铭生日这天。   最低气温零下一度,寒气逼人。   完璧如在秦老爷子唠唠叨叨的催促下,愣是加了条厚厚的秋裤,又裹上一条毛绒围巾。   她略显笨重地朝爷爷挥了挥手,“先去店里了。”   “晚上不回来吃吧?”   她一边换鞋,一边闷声闷气回,“嗯,斯铭不是生日嘛。”   很快朝身后挥了挥手,刚推开门便惹一身料峭意。   最近天气差,秦炅直都是让秦家司机接送完璧如上下班。   她还没迈步,适逢一辆亮蓝豪车从隔壁袁宅驶出。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袁晟冒出一个头,笑着招呼她,“完妹儿,上车,咱一道走呗!”   完璧如远远就看到他过来,于是朝司机叔叔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您今天先休息吧。”   袁晟是个好相处的人。   完璧如乐呵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今晚斯铭订在epoch会所?”完璧如随口问了句。   袁晟的语气沾了点不爽,“准确来讲,epoch二楼。”   他侧头看一眼,在完璧如疑惑的视线中缓缓开口,“一楼的卡座,也被人给包下来了,你说这不是纯粹有病么。”   epoch会所统共两层,圈里的聚会大多会包下二楼的宴厅,很少管一楼的卡座散台。   今儿个秦斯铭生日,还能遇上钱多没地花的主,把一楼这么多散台给买了,实属稀奇。   袁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一问,没把我们给气死——”   “你猜怎么着,景家二少是特么吃饱了撑着?谁不知道他看秦斯铭不爽啊!”   时隔几天听到这个熟悉名字,完璧如解围巾的动作一滞。   她无声垂眸,看着自己沉重的羊羔毛外套失神。   袁晟还在不满地抱怨,“听说一道来的还有闻祁元。”   “你也应该听说了吧,瞧他最近这幅气势汹汹的样儿,不就是打算和斯铭抢权么!”   最近几天,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秦家的丑闻不断被有心之人提及。   闻祁元的身份彻底暴露,惹得秦氏动荡不安。   完璧如没吭声,只知道秦斯铭这几日的心情的确很压抑。   “一看就是来给斯铭找不痛快……”   “早知道这俩大爷要来闹事,当初就该直接把整个epoch给包了!”   她沉默地听着,后知后觉地得出结论。   可能,今晚会遇见景煜屹。   -   傍晚六点半,听闻完璧如还在处理一个老顾客的急单,秦斯铭和袁晟先行到达epoch会所。   生日派对的主场一般都在晚上,直到七点才陆陆续续有人赶来。   秦斯铭喜静,往年的生日也从未兴师动众地大办。   只因最近的局势不利,他在秦氏集团的根基不稳,只能重新开始打理人际关系。   闻祁元的母亲是秦父初恋,两人情投意合,却因家庭背景的悬殊被迫分开。   而闻祁元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   秦父答应了家族里的联姻,却暗中扶持闻祁元母子的成长。   一晃数年,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被摆到了明面上。秦氏当家主偏爱私生子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秦斯铭不得不借着这场生日会,拉拢人脉关系。   忙前忙后之时,倏然听到一声清淡熟悉的女声。   看到吴珉柔的刹那,秦斯铭的脸色一冷。   “吴小姐,我没有邀请你吧。”   他语气森然,一字一句中都带着冷意。   钻心的话落下,吴珉柔手指紧握成拳。   她没料到秦斯铭真的下定决心和她划清关系。手机号码、微信、支付宝,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女人眼睫颤动,面上的笑容却不减。   吴珉柔向身边带她过来的罗玧雅递了个眼神,待她离开之后,微微凑上前几步,朝秦斯铭耳语。   “我们谈谈?”   红唇一张一合,暧昧的气息尽数喷薄在耳边,秦斯铭心中涌上一股恼意,刚要毫不留情地拒绝开口。   威胁的话这时响起,“如果你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我们那点破事的话。”   -   另一边,完璧如结束如艺坊的最后一项订单。   出发去epoch的之前,她还在和林荟含打着电话。   身穿厚重羊羔毛外套的女生坐在后座,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准备的礼物,一边望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蓝牙耳机里是好友絮絮叨叨的叮嘱声。   “我今儿还在赶一个项目,肯定是来不了的,秦斯铭这次请的人多,你要无聊的话,找袁晟她们就行……”   “知道啦。”   完璧如一一应下,很快就到了会所门口。   一楼是必经之地。   还没进去,她的心跳就开始不正常地加速。   不知道会出现怎样尴尬的场面,完璧如硬着头皮迈步而入。   尽管已经竭力目不斜视,却能借着余光清楚看出,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唯有角落里热闹的一桌。   玻璃质感互相碰撞的声音,男人们游戏聊天的笑骂声,悉数传入耳内。   周围烟雾缭绕,桌面酒瓶杂乱,景煜屹被拥在人群中的最中间,大抵是没注意到门口的方向。   这架势,并不是像要过来闹事的。   顶多给秦斯铭这帮人找点不痛快。   完璧如松一口气,刚准备寻着楼梯的方向上去,未料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自耳边响起。   她清楚地捕捉到阎逍的声音。   “诶,璧如妹妹,这么巧……”酒过三巡,阎逍很明显地带了几分醉意,他还热情朝这边挥手,“好久没看到你了!”   完璧如僵硬地回头望过去,本以为会出现上次在餐厅的尴尬场面。   景煜屹却没看她。   身着丝质衬衫的男人慵懒地坐在真皮沙发的最中间,长腿随意地交叠搭着,自顾自低头滑动手里的手机。   他修长的两指正夹着根香烟,不经意含一口,散去大团青雾。   阎逍估计还不知道他们前几天的不愉快。   他拿手肘撞了景煜屹两下,语气激动,“二哥你看呐!”   他还没反应,身边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俊美男人倒是微笑着颔首,“初次见面,完小姐。”   按照林荟含的屡次形容,这种斯文败类类型,该是近日屡次出现在生活中的闻祁元。   完璧如虽感疑惑,还是礼貌朝他致意。   闻言,景煜屹才慢条斯理地掀眼看过来。   隔着浓重的烟雾,完璧如看不大清他眸中的情绪。却在一举一动之中察觉到男人的疏离淡漠。   轻描淡写的一瞥,他很快收回视线。接着摁灭了手里的烟,随手捞起一瓶酒,将酒瓶上端“砰”的一声磕在桌子上。   瓶盖应声而落,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抱歉。”   “不太熟。”   ……   完璧如整理好思绪,随侍者一起上楼。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又大又笨重的方盒,走路的时候都很吃力。   身边的陪同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摇了摇头拒绝。   晔山模型耗费了她好一阵心力,每一处细节都十分精巧,生怕磕着碰着,根本不敢轻易交付其他人。   上楼之后就遇到了袁晟。   作为秦斯铭最好的兄弟,他今天自然也忙不过来。   “完妹儿,你、你来了啊?”   完璧如没注意到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错乱结巴的言辞也全当他招待客人忙得晕头转向了。   “那个,我先带你去放礼物吧……等会、等会儿再一块去找斯铭。”   “好。”   完璧如正好担心礼物放在大厅不安全,打算先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袁晟不知道秦斯铭和吴珉柔到底还要聊多久,头顶急得冒汗,胡乱扯着话题,“啥东西啊,这么大一方块儿?”   完璧如恬淡地笑道,“晔山的景观模型。”   “呦,手巧还得是我们完妹儿!”   袁晟带她穿梭在人群中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拖延时间。   不期然,完璧如被一个艳丽身影一撞。她全身心护着怀中的礼物盒,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羊羔毛外套一侧已经洒满酒渍。   抬头,正巧对上罗玧雅盛气凌人的面孔。   “就她每年送的这些破玩意儿,得亏斯铭看得上,啧啧啧。”   袁晟愕然,一时都不知要谢她还是骂她。   嘴比大脑先一步,“没长眼呢,净知道欺负完妹儿?!”   罗玧雅心情很好,轻飘飘“哦”了声,“对不住啊,完小妹。”   完璧如不客气地淡声回怼,“眼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外套不防水,米白色的绒毛显然已经被酒渍给染红,她急着想要洗干净,以免残留过久无法清除。   罗玧雅这时候幸灾乐祸地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洗洗。”   袁晟显然不放心,吹胡子瞪眼想要骂回去,但此刻喧闹声响起,聚会上又来了几个朋友。   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完璧如朝他笑笑,“没事。”   罗玧雅就是想让她出个丑,不至于一直为难她。她是个体面人,偶尔喜欢给个巴掌再给个枣。   再说,自己也不是软柿子,吃不了亏。   罗玧雅轻哼一声,扬着下巴走在前面,模样很是傲慢。   没人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得意和狡猾。   她推开一扇卫生间的门,“喏,在这洗洗,之后有人帮烘干。”   接着递给完璧如一片钥匙,“新衣服在隔壁房间,正好把你破玩意儿一块放那儿。”   “瞧你现在裹得像熊的样儿,找点好看的礼服穿穿吧。”   完璧如懒得搭腔,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抬眸时刻注意到女人嘴角噙着微妙的笑意,她谨慎地走进,没发现什么异样。   身后响起一声嗤笑,罗玧雅很快就离开。   看上去的确不是要害她的样子。   完璧如没心思考虑那么多,脱下外套之后就开始进行简单的搓洗。   其间,隐隐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争执声,她疑惑地听着,一边把洗好的外套挂在卫生间的衣架上。   接着抱着礼物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很明显,里面是有人的,罗玧雅却给钥匙让她进去。   会所的暖气很足,完璧如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奶黄色线衫,也没觉得很冷。她一手拎着礼物盒,一手捏着那片尖锐划手的金属钥匙。   正犹豫是否要等人家出来,里面的声音却陡然变大。   很熟悉。   她的瞳孔放大,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下来。   还没弄清楚在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生日宴会,秦斯铭和吴珉柔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这个偏僻房间,接下来的对话足以让她愕然失色——   “怎么,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你敢说你放得下我?”   “那华盛顿街头的拥吻算什么回事?”   熟悉的男声这一刻传来。   “我对完璧如的确没感觉。”   “我也承认,吻你的时候是真心的。”   最后一句话落下来的那瞬。   一向自持淡欲的秦斯铭,仿佛刹那间跌落神坛。   完璧如浑身的血液皆要凝固,四肢百骸都止不住地颤抖、发凉。   她呆愣片刻,很快就意识到这简短的对话中包含了多少信息。   这么多天的彷徨、无措,让她在放弃的边缘苦苦挣扎、摇摇欲坠。心底尚存的片刻温暖记忆一直拉着她,让她没忍心说出分手的字眼。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触碰到底线问题。   秦斯铭是完完全全的出轨。   完璧如气血上涌,呼吸急促着用钥匙把门打开,硬生生终止了这段恶心至极的对话。   精心制作了二十天的晔山模型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礼物盒砸向那个道貌岸然的渣男身上。   “分手!!”   -   春夜,凛冽寒风肆虐街头。   热闹明亮的大排档,完璧如孤身坐在露天的座位,面前两大盘烤串和炸物,桌上还东倒西歪放着两瓶啤酒。   给林荟含打了数遍电话之后无人接听,她眼眶湿润,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咬了一口面前的烤串。   方才在门外听的那两句话如同被摁了单曲循环一般在耳边播放,完璧如只觉得生理性恶心。她猛地放下没吃完的东西,撇过头干呕起来。   饿了却吃不进东西,胃和心都空荡荡,无法被温暖完全包裹。   她肩膀一抖,彻底绷不住,泪水开了阀门一般止不住往外涌。   周围都是过来吃夜宵的男男女女,谈笑声嘈杂,足以掩盖她这边微不足道的动静,她哭得也没什么顾忌。   抽抽搭搭没一会,她胡乱一通地往嘴边送了两口啤酒,又继续开始打电话。   “嘟”声很漫长,她哭都要哭累了,差点以为一个世纪已经过去时,电话终于接通。   完璧如没给人开口的机会,又来劲了。   “呜呜呜呜荟含……荟含我分手了!秦斯铭是个渣男,他、他竟然出轨,好恶心,我真的太呕——”   完璧如讲的时候磕磕巴巴,把最关键的事件点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控制住,又开始干呕。   “咳咳咳——!”   她把手机甩在桌子上,一个劲拍着自己的胸脯,灌了两口啤酒,“你快过来陪我,我、我在epoch隔壁那条街的大排档……”   她没料到啤酒有多么辣喉咙,没顺两口气又开始干咳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天却没听到对面的人说话。   “荟含?你在听我讲话吗,你怎么不理我呜呜呜……”   “砰”地一声巨响。   一个来路不明的啤酒瓶砸在她桌前,抬头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怎么,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喝伤心酒啊?要么哥哥陪你聊聊?”   完璧如哭声一停,警惕地往周围扫了眼,顿时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   呼吸仿佛变得异常艰难,看着男子猥琐油腻的笑容,她心中警铃大响,立马伸出手去摸手机。   酒劲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上来了,视线有些模糊,她的动作一慌乱,手机不小心被摔落在地。   身边难听的哄笑声响起,中年男人恶趣味地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完蛋。   脑海中闪过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社会新闻,她心底发慌,呼吸都变得困难。   蜡黄的胖手伸过来,即将抚上她背部的那一刻。   一个黑影利落划过眼前,带动着风声呼啸。   完璧如抬头看去。   结结实实的骨肉相撞的声音响起,中年男人闷哼一声,肥纹横生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怒意。   景煜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长腿一抬,狠厉地踹在那人身上,轻而易举把人撂翻在地。   他的面色寒得吓人,昂贵的马丁靴踩在男人方才伸向完璧如的那只肥手上。   慢条斯理,却又精准有力,一下一下地碾过每一寸骨节和皮肉。   阎逍急匆匆从身后赶过来,看一眼就猜到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他吓得心惊胆寒,连忙把人扯开,“得得得,二哥别闹出人命!”   景煜屹阴鸷的眸光不改,看垃圾一般睨着地下吓破了胆的男人,半晌才沉着眉目抬脚。   淡漠声线中带着隐隐怒意,“这事儿没完。”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示意阎逍将人带走。   完璧如同样被吓得愣神。   她浑身发抖见证眼前的一切,看到景煜屹的那一刻恍若天神下凡。   此刻也还心有余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来。   她是害怕的。   她怕刚刚差点发生的厄运,也怕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明明不久前才在epoch会所大厅见过。   彼时,男人指间很陌生地燃着一阵猩红香烟,他甚至不愿意分给她一个视线,疏离的模样和他们在盛崎庄园里的初遇如出一辙。   完璧如略有忌惮地抬眸,沾着泪水的长睫微微颤抖。   在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很想从他身上获取一些温暖和善意。   但亲手了结他们之间关系的始作俑者,偏偏是她自己。   眼下,男人绷直嘴角,下颌线凌厉,眉宇间折痕明显,坏心情昭然若揭。   她泪眼汪汪,一瞬不眨地盯着景煜屹看。   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很小声地呢喃,“对不起。”   未料,很轻的一声叹息落下来。   男人方才的凶狠暴戾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薄唇抿着,漆黑的眸光紧紧凝着她,牵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受伤。   “景煜屹,对不起。”她不知所措,哽咽着重复。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突然被男人拉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烟草香,说不出的安心。   他的音色喑哑,像是隐忍和克制。   “笨蛋。”   作者有话说:   分手啦分手啦!!!!   为了庆祝这个喜庆的日子,今天红包掉落!!   从下章开始倒v,看过的宝贝不要买错啦!   ps:宝子们单独在外最好不要喝醉哦,完妹就是一个错误示例!   放个预收《翩翩》欢迎收藏!   颜翩婉,4岁接触芭蕾,15岁国际比赛拿金,18岁担任舞台首席。   她明媚骄傲,气质绝尘,从小到大被捧为掌上明珠。   而一场车祸,断送舞蹈生涯。同时,颜家破产,全城名媛看她笑话。   浪荡轻浮的前男友更是当众放言,还端什么清高,今儿把老子哄开心,兴许还能赏你点好的。   满堂哄笑中,颜翩婉莞尔不语。她随意撩着头发,漂亮的肩颈依旧傲然。   抬手那瞬,众人被她指间的鸽子蛋闪瞎了双眼。   名门掌权人晏茂松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男人斯文矜贵,狭长双眸半敛,语气透着森然,“恐怕轮不着你。”   “爷现在,也很不开心。”   -   晏茂松,京市名门独子,斯文有礼,淡情自持,素来不近女色,被圈内名媛视为得不到的黄金单身汉之首。   在颜翩婉最落魄的时候,晏家重议祖辈的联姻戏言。她猜测,这晏茂松高低是暗恋过她十年八载,手拿爱而不得剧本却低调登场。   她一咬牙,反正人又帅又多金,从了他也不算吃亏。婚后献了一段时间殷勤,很快把之前自恋的妄断撇得一干二净——   呸,这男人前世要么是颗铁树,要么是块榆木。   颜翩婉重新摆正心态,潇洒过上坐拥亿万资产的富太生活。   嗯……除了像个寡妇,一切都好。   直到某天——   只留一盏夜灯的幽暗卧室内,亲眼看见男舞伴送她回家的晏茂松,正一言不发倚墙望她。   “之前说的还算数么。”他一步步逼近,把她抵在门背后,音色低哑,“献殷勤那次。”   未等颜翩婉应答,男人低头凑过来,“老婆,帮我把眼镜取了。”   平光镜片下,他眸色暗涌,一切昭然若揭。   #关于我有眼不识珠最后求我老婆重新追我这事#   落魄千金×雅痞冷败 第20章 安庄   “查查之前这条街的监控……怎的, 我景二今儿就是闲,这事儿我管定了。”   “一看就是惯犯,没少祸害年轻姑娘,爷要不把他送进去蹲一阵就不姓景……”   春夜街头, 景煜屹一边打着电话, 一边抽空看身旁不安分的小姑娘。   完璧如本来就有点醉了, 这会儿趁他不注意, 又迷迷瞪瞪抱着啤酒开始喝。   大概是觉得仰头灌酒的姿势太难受,还特意找店老板要了根吸管, 小口小口地吮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喝奶。   景煜屹嗤笑了声,抢过她手里的酒瓶,“别喝了。”   完璧如哼哼唧唧地瞪了他一眼, 嘴里还咬着那跟吸管,脸随着酒瓶的移动, 就这么跟着凑到他边上。   她委屈巴巴地揉了揉鼻子, 闷闷吐出两个字, “难受!”   清凌凌的杏眼在此刻好似蒙上了层水雾, 小姑娘卷翘的长睫上沾染点点泪珠, 整张脸泛着醉后自然的酡红。   看上去醉得不轻。   景煜屹鼻息间难捱地溢出一声哼笑, 随即彻底没忍住,侧头低笑起来。   胸腔连带着一齐颤抖,凌厉的眉目都因为这直达心底的笑意变得柔和起来。   完璧如感到羞赧万分, 没轻没重地锤了一下他的手肘, “我都今天这么难过, 你、你怎么能笑话我……”   景煜屹干脆挂了电话, 轻轻捉住她的手腕, 慢悠悠开腔,“你哭你的。”   “我乐我的。”   “……”   “景煜屹我讨厌你呜呜呜……”   她哭着哭着,突然打了个酒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两个人听得清楚。   绯色瞬间爬上女孩莹白的颈部,她愣怔片刻,随即瞪着杏眼捂住唇,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很快……哭得更大声了。   她这阵势大有把周围顾客全部引来的趋势。   景煜屹半带着无奈给人扯几张纸,动作竟称得上温柔,“行了,小祖宗,别哭了。”   与此同时,一辆暗灰豪车在他们附近停下,景煜屹扶着她肩膀,哄道,“走了。”   上车前,完璧如不知怎么清醒了些,润泽的双眸微眯,不放心地抓着他的手,死死抵住车门,“不行,我已经打电话给荟含了!”   这会儿莫名还起了点安全意识,开始提防他了,景煜屹简直哭笑不得。   “你拨的,是我的号。”他压着嗓子耐心劝着,“瞧你这迷糊劲儿,走吧,不然睡大街上?”   完璧如迷迷糊糊也算听懂了,但还是不肯跟着他,一个劲地把男人往外推,小脸皱起,“烟味,难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嘟嘟囔囔地开始抱怨,“你今天竟然抽烟!”   推不动景煜屹,她就伸出一只手,格外不满地戳在他的身上,闷声道,“你当时好凶,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理我了。”   “没这胆。”   景煜屹捉着她的腕,以免她不安分地乱动,另一只手调高了车内空气净化器的档位,随即在后座喷了点草木香来盖味儿,压低了声哄她,“没烟味儿了,上车吧。”   完璧如这才善罢甘休,虚浮地抬起脚步。未料突然踩空,摔在座位上,一阵头晕目眩的难受,正捂着脑袋咕哝,“唔,我要回家……”   她哼哼唧唧半晌,突然细声细气喊了一声,“秦斯铭——”   景煜屹扶她动作一顿,方才的星点笑意凝固了半晌。   心情好似一瞬间从云端再次掉落到谷底,星星点点地躁意又开始浮上来。   冷风吹过,他轻嗤一声,没好气地帮完璧如理了理身上不太平整的线衫,语气淡淡,“得,带你回秦家。”   谁知,完璧如拍了拍大腿,把剩下的话给补充完,“秦斯铭,你个渣男——!”   她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细白的手揪着身边男人的衬衫,抽抽搭搭哭诉,“景煜屹,我好想家呜呜……”   发现事实和猜想得不大一样,景煜屹无声牵起嘴角。看她这幅难受至极的小可怜样儿,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一个乳制品,“喝牛奶,胃会舒服点儿。”   话落,一向我行我素没什么耐心的景二爷,格外体贴地把牛奶的包装给拆了,插上吸管递在她嘴边。   完璧如粉唇刚一贴上,倏然想起来什么,格外抗拒地推开,“不能喝!”   她圆圆的水眸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此刻瞪得老大,“乳糖不耐受!”   景煜屹好脾气地再次递给她,“舒化奶。”   车内有加热装置,牛奶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男人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安抚道,“喝吧,不要紧。”   完璧如隐隐约约听懂了,眼眶又开始变得湿润,眼尾殷红点点,肩膀一抖一抖,“你真好……”   她泪眼汪汪瞧了片刻,这下彻底安心,一边靠在椅背上小口喝奶,一边低声喃喃,“想阿婆,想家……”   她想家。   但不是秦家。   景煜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女孩已经沉沉睡去。   还砸吧砸吧嘴,似乎很舒服。   景煜屹低头帮她调整座位,唇角笑痕隐隐。   他无奈地抬抬眉梢,神色中是从未有过的宠溺。从她手中抽出空荡荡的牛奶盒时,笑意更甚。   看着速度挺慢,竟然两口就没了。   有眼力见的司机这时候才试探着开口,“二爷,咱去哪?”   景煜屹盯着女孩的睡颜,沉吟片刻,“去停机坪。”   接着拨通一个电话。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轻声吩咐,“把湾流从机库开出来。”   “去沪城。”   “对,就今晚。”   -   另一边,秦斯铭已经在生日宴会上手忙脚乱。   完璧如气势汹汹从epoch出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   袁晟慢半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当即便冲向秦斯铭所在的房间。   “你把咱小妹气走了?”他咬着后槽牙,看着摔落在地的礼物盒已经明白一切。   秦斯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得露出一副不稳重的样子,“我怎么知道?谁带她过来偷听了,我他妈话还没讲完她就冲进来要说分手?”   他身边,另一个当事人吴珉柔,正事不关己地扬着红唇,“话讲没讲完,不都是真心话吗。”   她没心思看两个大男人吵架,目的已经达成,踩着高跟鞋就要出去,“外面这么多客人,你们自个儿掂量着。”   袁晟脾气大,拽着秦斯铭衣领吼着。   “你当年真特么和这女人勾搭上了?哥们,你当时可不是单身啊,要我来提醒你?!”   秦斯铭没好气地把他推开,“异国的那几年也叫谈恋爱?我他妈和那丫头嘴都没亲上,也叫谈恋爱?”   “再说了,我回来之后干过糊涂事儿吗,我搭理过那女人吗,我是不是想和璧如好好处?”   至于刚才的话,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对完璧如没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选择。完璧如受爷爷待见,思想又单纯好拿捏,娶了当老婆最适合不过。   他回国之后也守尽男友本分,没犯过糊涂事儿了。   多年白月光破天荒想要勾搭他,他愣是没犹豫过一下了,怎么还能被完璧如甩。   骄傲自矜的秦斯铭搞不懂兄弟为什么还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女人要和他大打出手,更是气急败坏。   他正了正领带,“咱们都冷静点行么?等着让外面这么多人闹笑话?”   袁晟对他简直无语,“那完妹儿怎么办?刚有人说看她就在附近大排档喝酒,这不是等着你过去哄么?”   “我还哄?这么些天吵过多少次架了,圈里那几位的女友哪个不是乖乖巧巧的啊?”秦斯铭语气不屑。   “她喝多了宿醉怎么办,这丫头能喝几瓶咱心里没数?”   “你以为她不会叫林荟含过来呐?”秦斯铭面带怒容,他接受不了这样失态的自己,心里的怨气更甚,“说得好像她特稀罕我们一样。前几天还和景煜屹搁那勾三搭四呢!”   袁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也别管了。”秦斯铭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作势往外走。   抬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脚边那个七零八碎的晔山模型,他轻啧一声,轻描淡写把她留下的礼物搁置一边,妄断道——   “等她把脾气改改,明儿就回来。”   ……   完璧如这一觉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之间,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失重感。刚想费力掀起眼皮,又在下一秒落入温暖的臂弯内。   她无意识地蹭了蹭,很快就陷入了漫长的梦境中。   梦中,她回到了十五岁的盛夏。   冲动之下把罗玧雅的门牙弹崩,她如愿看到这个富家小姐从惊愕失措到嚎啕大哭的一系列滑稽表情,报复的快感很快就涌了上来。   直到她捂着血水直流的嘴巴,含糊不清要叫家长的那一刻,完璧如开始慌了。   她面红耳赤地把校医叫过来,随即一溜烟跑回晔居。   心里闪过无限种可能,想到平常宠她惯她的秦爷爷,会因为这件事和她生气,完璧如更加慌张。   她不敢太早回家,于是寻着自己熟悉的路线上了山。   彼时,晔山别居别墅群是京市住宅地产的新兴项目。晔山这块地,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不像样的景区,连观赏价值也没其他森林公园那么高。   开发商偏偏打算建造一个景区里的楼盘,还特意为此重修晔山。   即便晔山正处于修缮时期,完璧如也大着胆子在里面玩过很多次了。   夏日蝉鸣,山林间四处浸着泥土的芬芳,和清新的花草香。   之前有过上山摔倒的经历,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途径千姿百态的花草和植被,原先的不安和恐怖也被一一抚平。在这座无比陌生的城市中,自然中的事物远比其他更要吸引她的目光。   她享受和晔山相处的无数瞬间。   就在完璧如终于有勇气原路返回,回家好好解决事情的时候。   瓢泼大雨突然而至。   盛夏的天气最是阴晴不定,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乌云压顶,暴雨倾泻。   完璧如试图在雨点还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抓紧回程,未料她当天正好探了条新途,来时的标记被大雨尽数抹去,压根分不清正确的道路。   那天,完璧如在一个破败石壁下躲了很久很久。   每一寸衣服都未能幸免地沾上雨水,黏腻难受的触感遍布全身,她的身体寒冷,止不住地发抖,脚酸乏力,累得不行。   天色暗沉下来,黑夜无声包裹着她。   脑海中设想的恶鬼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困意随着渐深的夜色一步一步侵蚀着她。完璧如眼皮打架想睡却又不敢睡,抱着身子坐在石壁的角落,像风雨中无依无靠、只能通过自己取暖的流浪猫。   应该要明天才能回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放弃抵抗,昏昏沉沉想要睡去。   眼皮合上的前一秒,却在壁外听到了一个焦躁略哑的男声——   “完璧如!”   在叫她的名字。   ……   清晨的安庄宁静祥和,绯色霞光温柔照耀在这座沪城小镇。   白衣黑裤的男人推开木质雕花门,走到正熟睡的女生旁边。   “还闷着脑袋睡,”他瞧了瞧,帮她把被子往下拉了点,“自个儿也不知道难受。”   完璧如嘤咛两声,翻身到另一边,嘟囔了两句听不清的话。   景煜屹盯了几秒,失笑道,“怎么还睡懵了。”   他修长手指拉开了民宿窗帘,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向室内。   完璧如对突然降临在手臂上的温度有所察觉,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胡乱揉了揉头顶蓬松的头发。   睁眼时刻却感到很懵。   她记得,在晔山走丢的那天,因大雨发了高烧。她的记忆模糊,睁眼看到的便是秦斯铭的脸。   ——此刻,对上的却是景煜屹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醒了?”   大脑宕机半晌,她才彻底意识到现在不是在做梦。   十五岁的经历也早已离她远去。   她舒一口气,重新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刻,却再次感到有些不对劲。   作为一个在南北方都生活过的人,完璧如能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带着反常的湿润,身处的房间似乎没有地暖,只有空调送着令人舒适的暖风。   她猛地朝往外看,呼吸变得缓慢起来,心底跃然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想——   窗外不再充斥着城市的喧嚣和现代的繁华,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丹青水墨的古镇风光。   定神看去,民宿之外立着一块朴素典雅的大门,门楹处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安庄古镇。   完璧如简直不敢相信,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险些要激动大叫。   春晨细细碎碎的光跃入她的圆眸,女孩浑身上下都染上了兴奋的神采。   “安庄!”她这下直接跳下床,蹦蹦跳跳凑到景煜屹面前,“什么情况,你带我回安庄啦?!”   景煜屹懒散倚在窗边,深邃凌厉的眉眼好似因身后如画的水乡而显得几分温柔。   他压了压棱角分明的下颌,正坦然朝她笑,把一夜带她跨越半个国境的事说得轻巧,“不是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为景二举大旗的一天! 第21章 酒店   完璧如简直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准确地说, 他们现在并非处于古镇内部的客栈,而在入口附近的一家度假酒店中。因而能在视野极好的套间中一览古镇的门脸。   自从被送到京市秦家,她回安庄的时间就少之又少。   学生时期的寒暑假,前几年还可以供她自由支配。随着年纪增长, 假期被补习、研学等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 她基本上很难有充足的时间回来探望阿婆。   毕业后更甚。   她理应是要在正月抽时间回家一趟的。偏偏遇上秦斯铭回国, 这件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耽搁至此。   此刻,她不敢置信地站在酒店房间的敞阔阳台, 望向安庄古镇的石雕大门。   鼻头不争气地酸了,她泪眼汪汪地看向景煜屹,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景煜屹耐心等着, 饶有兴致地看她抬起袖口,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女生刚欲开口——   突然换上了副震惊呆滞的表情。   “你——你帮我换衣服了?!”她满脸涨红, 杏眼瞪得老大, 又看向自己刚刚睡着的床, 语无伦次地继续道, “咱们、咱们不会, 昨晚在一张……床上吧?”   她每个字说得都很艰难, 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设想,没等景煜屹开口说什么,她眉眼一耷拉, 坐在床上开始自怨自艾, “啊, 我真的……”   嗤笑声在头顶落下。   她慢吞吞抬头, 正好看到景煜屹格外正经地回忆道, “照顾你还得被占便宜,怎么说吃亏的也是我吧?”   完璧如被这句无异于默认的话彻底吓到,她攥紧身上这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欲哭无泪。   “我不是故意的,酒量确实差了点,但我酒品很好的,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景煜屹突然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骗你的。”他带着痞气的笑,荡出一个吊儿郎当的调子,“喝成那样,不洗澡能睡得着?”   “找人帮忙的。”他视线扫过女生身上的衣服,轻描淡写解释,“还用不着爷亲自动手。”   完璧如猜到该是个女生帮换的,这才放下心来。   这人净爱开玩笑,好像天生就以逗人为乐趣似的,不过人品还是值得信赖。   她重新咧开嘴笑,很小声地道谢,带着点不好意思,“那谢谢你啦。”   电话震动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是林荟含。   她应当是听说了昨晚的那场闹剧,特意打过来问她情况的。完璧如的思绪被带到不愉快的地段,嘴角的笑容消失,她朝景煜屹示意一下,随即按下接听。   好友急匆匆的话语声传来。   “我昨儿真的忙昏了,要他大爷的早知道秦斯铭干出那种腌臜事儿,姐们说什么也陪你过去揍他一顿!”   “你昨晚喝了多少,没出啥事儿吧?”   “没呢,安全得很。”完璧如不想让好友担心,没把昨天遇到街头混混的事情告诉她。   “谢天谢地,不然我真的后悔死!”林荟含松一口气,怒意却半点没减,“我真是服了秦斯铭那个杂种玩意儿,袁晟刚刚把他那几句屁话转播过来了,差点没给我气死!”   “他丫哪来的脸,还夸下海口说你隔天就回来,我哈哈一笑,这什么品种的普信男?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呢,咱又不眼瞎!”   听见好友为自己抱不平,完璧如残留的那点难过也被抚平,她想起昨天的事,恬淡地笑着,“他可能以为我在说气话吧。”   “但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分手就是分手。”   其实,因为灯会的失约而吵架那次,完璧如就已经对这段感情产生了质疑。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秦斯铭的敷衍和疏忽,只是舍不得从前所体会过得零星温暖,也不甘心自己整整八年的沉没成本。   直到昨天,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掉了。   说出那两个字需要很大的勇气,可把晔山模型扔出去的那一刻,好像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就好,早就说这小子不靠谱。”林荟含冷哼一声,语气终于放缓了些,“哎呀,下次我还没来你就别喝酒,我慌死了都。”   “酒醒了吧,现在和谁在一起呢?”   她不经意问出口的这一句,突然让完璧如乱了阵脚。   遇见景煜屹这事儿,她自己还有些稀里糊涂没弄明白,一句话两句话和好友解释不清,装聋作哑才是最好选择。   她惊慌失措地瞥了眼旁边的男人,景煜屹正单手打字,似乎在和谁聊天。   应该没注意到这边。   完璧如悄然把身体转到另一侧,压了压嗓子,面不改色开口,“还能和谁,当然一个人啊。”   她断定景煜屹没听见她们的对话,此刻半点心虚也没有。   刚要转移话题,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放屁,是不是和景煜屹在一起?”   “……”   “你知道?”完璧如小声咕哝,“知道你还问我。”   “哈,闻祁元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和他在一块。”   完璧如无语,“闻祁元?怎么又是他……”   “这哥和你什么关系啊,啥事都能说。”   她刚说完,脑门被轻轻敲了一下,吃痛地回头看,景煜屹好整以暇把手机递过来,还不忘调侃她,“撒谎精。”   她红着耳根“哼”一声,就看到景煜屹手机里,他和闻祁元的对话。   扫了两眼过后,眸中瞬间亮起了八卦的光,讲电话时都带了点底气。   “我说昨天怎么找不着你人,你和闻祁元大晚上去看海,怎么说,你们还挺有情调!”   她拖腔带调地戏谑着,“不过这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吧。独留小姐妹我街头游荡,要不是遇见景——”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迅速挂断。   “一看就是心虚。”   完璧如像打了胜仗一样,神气十足地点评。   正准备和景煜屹好好八卦一下这两人,却听到一声轻笑。   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景煜屹的表情显得几分微妙。   在完璧如疑惑的目光下,他还是缓缓开口。   “你难道没发现,是你自个儿挂断的么。”   她刚才太过激动,手机一个劲儿晃,脸不偏不倚贴到了屏幕的红色图标上。   偏偏还傻里傻气地认为是别人的心虚。   景煜屹拿回自己的手机,毫不留情地继续补充。   “你朋友可能会认为是你心虚。”   “毕竟——咱孤男寡女,不太合适。”   “……”   -   早餐是在酒店自带的餐厅里吃的。   这个酒店是近几年在安庄附近新建的,以古镇度假村为主题,里面风景优美,环境清新雅致。   安庄是个小镇,里面还是以原住居民为主。文化宣传没有附近其他几个古镇那样到位,旅游业的发展其实并没有特别好。   可供选择的住宿也不多,基本上是小镇居民改造自家房子,而打造的民生客栈。风土人情体会到了,环境和服务却没有专业的好。   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来安庄玩耍的游客都是沪城主城区的居民,很少有外地人特意赶来观赏。   近几年却因为这个度假村,在网络上吸引到了不少目光。   完璧如在里面逛了一圈,的确体会到了这个度假村的优点所在。   提供的服务和娱乐项目一应俱全,却不至于喧宾夺主,抢了古镇的风头,反倒能在很多细节中看到小桥流水的元素。   趁着景煜屹还在忙着处理临时打进来的公务电话,她偷偷去前台问了一下价格。   掰着手指数清楚前台小哥哥说的那四位数,她不由咋舌。   “还以为多亲民呢,结果这么贵……”她讪讪嘀咕着。   前台接待的男生反而很热情地继续解释,“我们的普通套间还是很合理的,一向都控在市场价的平均水平上,而且服务和设施相较于其他酒店都很优秀。”   “您住的那间比较特殊,是咱们度假村视野最好的一个,能看到安庄整体风貌呢!”   那也不能这么贵吧。   完璧如尴尬地牵了牵嘴角,这让她怎么还得起啊。   前台继续微笑道,“因为价格偏高,这个套间基本上没有顾客订购,只有我们老板来安庄时才会使用哦。”   “……”   她听明白了。   意思是他们老板特意把这个套间的价格定高,讲究一个特殊和专用,让别人心痒痒的同时,还偏偏不给别人用。   而景煜屹这位公子哥,一来就出手阔绰,眼睛眨也没眨一下给订了。   这不纯属是冤大头么。   要不然怎么说,旅游容易被宰呢。   完璧如怒其不争,却没理由说他。   毕竟这也符合景煜屹的作风。   她盘算着得攒点钱,把这次出行的费用给他还上。   这时景煜屹刚好打完电话,阔步朝这边走来。   她凑到男人身边,软声提议,“走吧,我带你去镇上逛逛。”   到底也是她家乡,她得尽一点地主之谊,免得再次出现这种“坑蒙拐骗”痛失四位数大洋的情况。   景煜屹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外走。   却没想到再次经过前台的时候,刚刚那位热情四射的小哥突然扬起一个标准笑容,八颗白牙很是晃眼,他猛地朝前走了一步,夸张地九十度鞠躬——   “老板好——!”   接着在完璧如震惊的目光中,移动到她的角度,又是一个夸张的九十度鞠躬,声音中气十足,   “老板夫人好——!”   “……”   作者有话说:   前台小哥: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我要涨工资! 第22章 完厅   日光温和, 穿镇而过的小河在脚边缓缓流淌。   踏在青石板路上,完璧如脑子一片混乱。   偷偷瞥一眼身侧的景煜屹,一时不知道该以“他竟然是这家度假村的老板”,还是以“他的员工似乎对他们的关系产生误会”为话题开头。   泓景是房地产巨擘, 尤其注重商业地产。听说景煜屹的父亲接手之后, 就开始兼顾文娱旅游方面。   但再怎么, 也不该轮到安庄吧。   她疑惑地戳了戳男人的手臂, “你对这儿很熟吗?”   按照那位前台小哥的话推测,景煜屹应该之前就来过几次安庄, 并且还有他的专属套间。   男人淡淡嗯了声,解释道,“高中研学。”   “咱们是一个高中的吧,附中?”听到研学两个字, 完璧如和自己的经历联想起来,难免产生这样的猜测。   景煜屹点了点头, 语气没什么波澜, “我比你高一级。”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歪了下脑袋。   研学是附中的传统, 地点没有强制的限定, 但会和相关旅游社合作, 向学生推荐一些知名的游学地点。   完璧如当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安庄, 研学和回家一举两得。   把这个想法告诉秦斯铭的时候,他却并不同意。煞有介事告诉她独自出行不安全,说什么也要随同学们的大流一起组队。   这个想法也就随之落空。   而每年研学结束的时候, 她都听说学校里有人的地点正是沪城安庄, 除了震惊之外, 还因此后悔好一阵。   相较于附近其他几个知名古镇, 安庄在文旅方面的竞争力还是差了一些。   竟有人会把研学地点选在这。   “原来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你呀——”她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她半开着玩笑道,“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去了,说不定咱们还能早点认识。”   这句话只是她的一句无心感叹,却不知落下的那一刻,在听者心中激荡出多少涟漪。   景煜屹敛着双眸,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石板桥上,状似无意开口,“难道不早?”   完璧如开始掰手指,“盛崎庄园,应该是初八。”   “现在正月末,咱们……”她低头思索了一下,很快又笑着扬起脑袋,“认识快一个月了!”   他鼻息间溢出一声轻轻的哼笑,沉默着没再开口。   完璧如没多想,寻着长长古街走到了一个建筑物边。   “去这里边看看吧。”她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虽然你研学的时候应该去过……”   安庄本来就不大,去过一次就能把里边值得玩的地方都逛完。景煜屹既然来过,那她的地主之谊好像就无处施展了。   景煜屹眸光漆黑,微扬下颌,闲适地看向他们面前青砖黛瓦的中式建筑物。   嗓音淡淡,却有几分安抚的意味,“你陪着就不一样。”   完璧如还全心全意盯着门匾,没体会到他话中的深意。   只是顺承着他的话,喃喃自语,“那当然呀,这可是完厅。”   完厅是她的家。   父母去世之后便被划分为了文物保护单位,堪称安庄六景之一。   这座民居建筑并没有承载太久远的文化历史,也并非出自当地名人或大户人家,只是因为全屋建筑相当体现了江南水乡的建筑风貌,这才被征用为景点。   经年累月,再次来到这间居室,竟是以游客的身份。不得不让完璧如兀自唏嘘。   跨过脚下的门槛,完璧如带他走到前厅。   “怎么样,平面布局是不是和你们京市的四合院很像?”   她父亲是建筑世家,祖祖辈辈的智慧和审美都融合在了这座民居之中,她通过家里的书籍中也耳濡目染,获悉些许相关知识。   景煜屹侧身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这儿要紧凑些。”   不仅是布局方式,在装潢特点上也有极大差别。   水乡建筑向来是雕刻装饰繁多,色彩极少。墙为白瓦青灰,木料则用棕黑、棕红等。与烟火味儿重、色彩炫丽又喜庆的北方相比,可谓是十分淡雅。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股强烈的真实感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   “真的回家了。”她的手轻轻抚着堂内的红木扶手倚,仰着脑袋同身边男人说话,“刚起床的时候,我还以为在做梦!”   “我看你确实一天到晚在做梦。”   景煜屹收回眼,低荡出漫不经心的调子,淡淡吐槽,“缺心眼儿。”   完璧如深深看他一眼,似乎从中分辨出了好几层意思。   是在说她傻气单纯,这么久才发现自己男友出轨,也是在说她没心没肺,大着胆一个人在街头买醉。   她登时有些心虚,干脆别过脸当鹌鹑,不和他搭腔了。   景煜屹嘲弄地嗤笑一声,倒是很主动地绕到别的话题上,“你小时候住哪儿。”   完璧如带他从前厅走到后堂,穿过浮雕环绕的轩廊,来到一间小居室。   “这里。”她轻轻地迈步,走进去的那刻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气。   完璧如十岁之前的生活,无忧无虑,人人艳羡。   她是整个安庄最讨人喜欢的姑娘,长得漂亮,像个瓷娃娃一样,嘴甜又会说话,把身边男女老少都能逗得开心。   她的房间也有被宠爱的痕迹。   整个房间的采光极佳,许是完厅最好的一间。即使大多私人物件已经不在,但现存的竹编装饰品、扎染布帘、陶器瓷器等等,都明显是为小孩子制作的。   来这里参观的游客通常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完厅的建筑观赏价值上,往往会疏忽原屋主的私人生活,所以并不会探究其背后的故事。   但只要把床头柜上那个供为展览的白兔玉雕拿起来,或许还能发现底下的一排小字——四年级期末进步奖。   完璧如也不管景煜屹愿不愿意听,如数家珍地一一向他解释。   “我十岁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完璧如小心翼翼地把橱柜上的小瓷杯摆正,“后来就和阿婆住在后面那条街了。”   街坊邻居喜欢她,但严肃刻板的阿婆不常陪她一块玩。   “阿婆似乎不喜欢阿爸和姆妈,也不喜欢我。”   她爸爸完越山是学建筑的,一天到晚都在各地赶项目。妈妈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对他一见钟情,很快就坠入爱河。   只可惜林阿婆,也就是完璧如的外婆,一直都不支持这种女方主动的感情,自二人结婚之后就很少来往。   后来在一次工程项目中,完越山所在的地方突遇泥石流,陪同他一块工作的妻子也未能幸免。   意外来得很快。   彼时完璧如刚知道死亡这个概念,要承受的第一个噩耗就关于自己父母。   那段日子过得很慢,记忆中的片段都是灰蒙蒙的,被乌云遮住了所有的光彩。   而阿婆却一句怨言也没讲,把完璧如接过来一起生活了。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阿婆其实嘴硬心软,待她无微不至。   她们的关系渐渐和缓了些,后来把她送到京市的时候,一向刻薄坚韧的老人还偷偷落了泪。   “最近这么些年,阿婆似乎又不愿意搭理我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完璧如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   她至今弄不明白,阿婆为什么突然又和她拉开距离。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景煜屹没说话,默然垂眸看过来,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还是僵硬地重新插回裤兜,没有轻浮地搭上她的后背。   “错就错了,说不定已经改了呢。”男人若无其事地朝外走,“走吧,去看看你外婆。”   -   林阿婆的住所离完厅只隔了一条街。   距离稍微商业化一点的镇中心来说,这里更少游客的痕迹。青石板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是附近的原住居民。   完璧如带景煜屹走上一条石砌拱桥。   拱桥很窄小,只能供人通过,脚下偶有青苔,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她回头提醒身后的男人,“你注意点走,长得那么高,桥的扶栏又那么矮,一不小心就摔了……”   念念叨叨说了一串,重新回头的那瞬,脚下不小心踩空,上半身斜斜地往旁侧栽倒,“诶——”   惊呼落下来的同时,一个力度倏然扯住了她的衣领,完璧如堪堪停在半空,险些摔倒。   她惊魂未定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朝身后笑,“谢谢啊。”   景煜屹摁着她的脑袋把人转回去,以免再出现刚刚的状况。   “说我说得起劲,自个儿就瞎了?”   “哎呀,不小心嘛。”这次她没回头,一边气哄哄反驳,一边想把那个摁在脑袋上的手给拍掉。   然而,没等她动作,男人已经非常及时地收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景煜屹最近对她规矩了很多,就连刚刚扶她的时候,都只是扯住了她的衣领。   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动手动脚了。   没等她继续思考下去,已经很快下了桥,走到阿婆家的门前。   街坊邻居都知根知底,院门一向是敞开着的。可走到屋前才发现,门上有把铜制金属锁。   完璧如做无用功地掰扯了两下,心里推算日子,很快遗憾地下了结论。   “阿婆不在家,应该是去市里开会了。”   林阿婆是自幼学习钩针编织的非遗技艺,是沪派钩针的传承人,有时会被叫到市里的单位去开会或者开班教学。   看来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景煜屹察觉出了她的泄气,“没事。”   他看一眼时间,“先去吃饭,晚上再来。”   “嗯。”完璧如恹恹地应了声。   “怎么一副小苦瓜脸,”他扬着声笑,故意逗她,“要么带你回酒店吃饭,老板夫人?”   完璧如一听这个称呼就头疼,没好气地瞪着他,“喂,你乱讲什么——!”   她气急败坏朝他吼了一嗓子,说到最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声音就越来越弱,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最后看到景煜屹一副得逞的样子,就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也憋不住笑了。   早春的江南很是温和,徐徐的微风把男人略不正经的调侃声吹来。   “嚯,小苦瓜舍得笑了。”   作者有话说:   完妹:我不是小苦瓜,我是小甜瓜!   景二:是是是,小甜瓜。   我已经开始姨母笑了:-D 第23章 菜馆   在景煜屹提出要不要回酒店吃饭的时候, 完璧如瞬间想起早上的那个乌龙,脚趾尴尬到扣地,连声说了五遍拒绝。   她想了想,还是委婉地再次开口, “你的那个员工……职业素养还有待提高哈。”   怎么能见着个女生就喊“老板夫人”呢, 照这样景煜屹老婆岂不要遍地跑了。   景煜屹倒是很淡定, “下次改。”   她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总是对“下次”这件事这么有自信。   每次都如同客套般地随口一说, 偏偏又每次都能实现。   她放弃和这人扯皮,轻轻跺脚, “那我也不想回去吃——这样,我带你去安庄特色菜。”   安庄里的家常菜馆不多,完璧如轻车熟路带他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口有只雪白蓝眼的布偶猫,慵懒的靠在墙角, 正用它又圆又亮的猫眼望着他们。   完璧如好多年没回来了,没在这条巷子见过这只小白猫, 不由蹲下身子摸它, 一边还细着嗓子学猫叫, “喵——”   小猫眯着眼, 也翘起尾巴, 拖长音, 应和着。“喵——”   她惊喜的咧开嘴,仰着脑袋朝景煜屹笑。   男人大概是嫌她幼稚,倚在旁边的粉墙黑瓦的建筑上垂眸看她, 而锐利眉眼中却笑痕隐隐。   一个带着不爽的男声传来, “阿妮。”   应该是在叫小猫的名字。   完璧如循声看去, 随风晃动的槐树下, 身着白色卫衣的男生拧着眉。   布偶猫倏地爬起身, 屁颠屁颠蹬着小短腿朝他跑去,很快蹦到了男生怀中。   即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完璧如依旧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位猫主人的不爽。她有些莫名,还是慢腾腾站起来,稀里糊涂地朝那人颔首讪笑,“抱歉啊。”   景煜屹也从墙上立起身,沉着眉目看向那个不太友好的少年。   很轻的一声哼笑之后,少年抱着猫消失在视线中。   “真奇怪。”完璧如嘟囔了一句,吃饭的愉悦心情没被这个小风波影响,重新扬起小脸对景煜屹道,“在前面,是我一个要好的阿姨开的。”   她走进一个小院,掀开和梧私房菜馆的门帘,稍微弓腰,朝身后人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就是这里啦!”   景煜屹跟着她进来,就见小姑娘驾轻就熟朝里走。   她一眼就见到前台收银的老板娘,很激动地朝人打招呼,“姜姨!”   在账本上写写画画的中年妇女闻声抬头,很明显地顿了一下,那张带着细纹的脸很快扬起惊喜的神色,“小玉!”   她叫的是完璧如的小名,很快就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小玉回来了呀!嘎多年不见,侬真是越来越登样!”   “谢谢姜姨!”完璧如听到女人亲切的口音,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放软。   姜姨注意到她身后气度不凡的男人,惊讶了一瞬,笑意更深,“囡囡这是谈朋友啦?”   完璧如愣怔一瞬,连忙否决,“没有没有!”   她扯着景煜屹的衣袖,把人拉到面前,干脆在两人中间介绍,“景煜屹,这是姜姨。”   “姜姨,这是我的朋友,景煜屹。”   她把这个“朋友”这个词咬得很重,似乎是在凸显它背后含义的纯粹性。   此“朋友”非彼“朋友”!   温柔和煦的中年妇女显然对此怀疑,她那带着笑纹的美眸正闪着八卦的光,明显还想多问什么。   完璧如一眼看穿,无奈地娇嗔,“您在想什么呐!”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景煜屹走在一起,他们就总会被各种人、在各种场合误认为是情侣。   她都解释到疲倦了,不想在这种话题上多费口舌,于是赶紧找了个座位开始点餐。   “你喜欢吃什么呀?”她把菜单推到景煜屹面前。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第二次和他一起吃饭。   上次是在医院,他来看望秦爷爷之后。那时完璧如压根没注意他的喜好或忌口,此刻完全捉摸不透。   “你看着点。”男人懒散的声线中含着笑,扬了扬下巴,把主动权交给她。   “那我自己点了哦?”她试探着确认。   景煜屹低低地笑,“你吃的我都吃。”   “啥都吃?”完璧如只注意到他话中的最后两个字上,正低头翻阅菜单,随口吐槽,“那你还挺好养活。”   “好养活?”景煜屹掀起薄白的眼皮,没由来一笑,“当真么。”   “……啊?”完璧如慢半拍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响。   “阿霖,你又抱着妮儿去哪里啦?告诉你,小玉回来啦,在咱们家吃饭呢!你记得小玉吗,就是小时候帮你揍隔壁小胖墩的那个囡囡……”   中年女人的话还没说完,餐厅的门帘就被一截精瘦手臂粗暴掀起。   完璧如抬头,恰巧和刚进门的白衣男生四目相撞。   男生顶着腮瞧她片刻,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放下怀中的猫,神色如同刚刚在巷口相遇时的不友好。   他懒洋洋地扬声,似乎是回答自己母亲的话,却分明对着另外两人,“不记得。”   完璧如听闻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而歪着脑袋,瞳孔微微放大,震惊道,“周霖?你是周霖!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   她的眸光很亮,一边回忆童年的记忆,一边小声呢喃,“刚刚竟然没认出来,之前明明比我还矮一个头的……”   女生清脆悦耳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响起,松动餐厅内因为男生的到来而略显尴尬的氛围。   情况一下子被扭转,原来他们刚才遇到的并非莫名的敌意,反而是个熟人。   景煜屹很快就猜测到了两人之前的关系,心下对面前的男生也有了新的判断。   “矮”这个字一出来,他鼻息间溢出声毫不客气的嗤笑,显然让站着的男生面色更加不好。   而完璧如还在试图唤醒周霖的记忆,“你真不记得我啦?我们小时候关系很好的!”   周霖这会儿没装下去,咬着牙承认,“记得啊。”   他眸光冷冷地扫过女孩身边的男人,语气中带着攻击性,“这就是你在京市的男朋友?”   “啊?”完璧如愣了半晌,心下有些慌乱。   周霖怎么知道自己之前谈恋爱这事儿。   她和秦斯铭那段有名无实的恋爱只同阿婆讲过。完璧如听出了阿婆的不满意,就更不会傻里傻气地把这件事和安庄的其他乡亲讲。   所以刚刚姜姨才一副震惊模样——因为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谈了恋爱。   周霖黑眸微眯,“完小玉,咱们在五年前的短暂重逢时,加过联系方式,你应该记得吧?”   很明显,他是从朋友圈的动态中得知的。   而完璧如连他们是好友这件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姜姨这个时候从后厨出来,疑惑地插了句,“囡囡,你不是没谈朋友吗?”   完璧如大脑混乱,意识到周霖口中的京市男朋友是秦斯铭,很果断地摇头,“我分手了啊。”   “那这是?”周霖指着景煜屹,很是不解。   发现周霖的不友好,完璧如感到莫名其妙。   他差点就把“这是哪儿来的小白脸”这种话写在脸上了。   “你别这样指着人家嘛。”女生秀气的眉毛皱起,把周霖的手从景煜屹面前推开,一副护短模样。   “哎呀,我确实在京市谈了恋爱嘛,但我是和别人分的手。”完璧如奇怪地咕哝着,上下打量暴躁的男生,脱口而出便是轻飘飘的一句,   “我又没和他分手。”   ——没和他分手。   周围很突兀地安静下来。   桌边的几个人似乎被她这句话震得不轻,瞳孔跟着放大。   完璧如慢半拍看着周围,疑惑地眨着眼,还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只是不自觉跟着屏息,莫名也尴尬着没敢再次开口。   这时,一只白花花的布偶猫突然跳起来,钻到了坐在角落的黑衣男人的怀中。   细长细长的一声猫叫打破寂静的氛围,“喵——”   随即是一声低沉好听的轻笑。   完璧如终于发现端倪,仔细思索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在景煜屹含着坏笑的目光中,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作者有话说: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D 第24章 鱼刺   很明显。   和我分手的又不是他。   我又没和他分手。   这两句话, 要是严谨品味,语意是有微妙差别的。   而完璧如脱口而出的后者,显然还暗含着一层“他是我的现任,并且我们还在一起”的含义。   她一阵头疼, 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尴尬地朝着周霖笑, 试图转移话题, “别说我了,你呢, 怎么一下子长高这么多!我记得你之前才到我这儿!”   话落,她动作夸张地把手画在自己的下巴那儿,无辜地眨着眼睛——   完全不知自己踩中全天下男人共同的雷区。   “……”   “完小玉,你和你男朋友慢慢吃, ”周霖咬着牙,一字一顿吐出两句话, “恕我不奉陪!”   完璧如急了, “诶你走什么, 人家是我朋友, 不是我男朋友……”   待他大跨步走到后堂的住宅中, 姜姨笑着拿过她手中的菜单。   “囡囡还是喜欢这几道呀, 姜姨帮你烧,好好招待你和你男朋友!”   完璧如的手尴尬地留在空中。   她额头冒出了细汗,无力解释, “他不是我男朋友呀……”   然而这句解释不太管用。   听者已经自顾自离开, 去后厨忙活了。   大厅只剩下她和景煜屹两人。   和她的手忙脚乱不同, 男人慢条斯理沏了两杯茶, 伞骨般的手指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语调却没有动作那般沉稳, 反倒带着散漫逗弄之意,应和她那句毫无作用的话,“对,你又没和我分手。”   “……”   她捏着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肉,气急败坏道,“景煜屹!你烦不烦!”   -   菜馆里这只叫做阿妮的纯白布偶猫,是姜姨一家近几年养的。   也对于这个故乡的新朋友,完璧如显然有些极大的兴趣,趁着还没上菜,目不转睛盯着它看。   这只小猫很亲人,还尤其亲近景煜屹。   自从刚刚跳在他身上之后,阿妮就待在他怀里不肯走了。   “怎么还是个外貌协会啊。”完璧如小声咕哝,试图用手揉揉白猫圆滚滚的脑袋。   白猫嘤咛了一声,满脸都是享受和餍足,却还是慵懒地躺在景煜屹的臂弯中,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完璧如不信邪,作势把阿妮抱过来。   刚一用力,一声尖细绵长的猫叫响起,“喵——”   “喂!”她不难地抱怨,“我又不会欺负你!”   明明只是想温柔撸猫,它竟然不情愿!   要真是颜控,她长得也挺好看的啊。   还比景煜屹有亲和力一点呢。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白猫头部的柔软绒毛,景煜屹慢条斯理揉了会儿,懒淡嗓音中含了些得意,“想摸?”   “它也不乐意啊,这是赖着你了吧!”说罢,完璧如还朝阿妮做了个鬼脸。   刚想收回手,身旁男人突然带了些笑,“那你凑近点儿呗。”   低醇好听的话音刚一落下,景煜屹一只手握着她椅子的下缘。   稍用力,女孩连人带椅子都往他这边带了带。   男人手臂线条清晰流畅,灯光下隐隐可见青蓝色的筋脉,延伸在冷白的皮肤之上,形状和弧度似乎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吸引力。   完璧如无意识地盯了会儿,很快心虚地转移视线,完全没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得逞。   直到她撸了会儿猫,抬头后才猛然发觉。   这个距离,似乎太近了点儿……   她原本和景煜屹是隔着个餐桌,相对而坐的。   只是因为她要和他比划菜单,这才临时坐在她同侧的。   她觉着有些怪异,讪讪停下手中的动作,“马上吃饭了,我回……”   话说到一半,景煜屹慢条斯理把一套餐具摆到她面前,气定神闲开口,“就坐这儿。”   -   安庄是水乡,河多溪多,饮食自然也以河鲜食品闻名。   不多时,面前已经摆满了各色佳肴。   “这都是我们这边的家常菜,”完璧如把其中一个圆盘移到景煜屹面前,“红烧桂鱼,很出名的!姜姨把鱼刺处理得挺干净,但你吃的时候也小心点。”   “还有这个鸡汤,特别嫩,绝对和你之前尝过的不一样!”   “再吃点素,这个阿婆菜,你肯定没听过吧?”   ……   完璧如没有食不言的习惯。   她吃饭时尤其喜欢和身边的人聊天,不然总觉得一顿下来少了点什么。   既然景煜屹是客人,她就得好好招待,恨不得把所有特色菜品介绍给他听。   自顾自说了一大串之后,得到的却只是零星几个应答。   她偷偷往身边瞥了眼,景煜屹正专心致志地吃着饭菜。   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股傲慢的矜贵气质。   这点和秦斯铭很像。   似乎他们这种富家公子,身上不凡的气度都是与生俱来的。   想起之前,自己经常被秦斯铭数落吃饭时聒噪,完璧如一下子噤了声。   好像,她的话是多了点。   秦爷爷平常宠溺她,不曾斥责过她什么。其他长辈,或是秦斯铭,都对此颇有微词。   她这样,不会也惹了身边这位景二爷的嫌吧。   思及此,完璧如不动声色往边上坐了坐,安安静静地闭上嘴,闷头扒饭。   耳边却传来很清脆的一声,陶瓷碰撞的细微响动。   景煜屹放下筷,正拧着眉看过来,“噎着了?”   “嗯?”完璧如嘴里还有没吃完的饭菜,只能含含糊糊发出一个单音节。   她没反应过来景煜屹的意思,一边歪着脑袋疑惑看他,一边费劲地吞咽。   “没事?”他看她这幅呆样,语气稍微明快了些,接着重新拿起筷子,懒洋洋地出声解释,“突然不说话,还以为被刺儿卡着了。”   完璧如嗓子眼儿小,咀嚼速度也很慢,她费力吞咽完,小声问,“你不嫌我话多啊?”   男人嗤笑了声,对此不以为意,“只要你自个不怕噎着。”   小嘴嘚吧嘚吧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练相声。   完璧如一双杏眼好似此刻被点亮,“真的啊,我也觉得我话不是很多,而且吃饭本来就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嘛,大家边吃边聊多舒服……”   她语气轻快,嗓音偏软,说话的时候吐字清晰圆润,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说了这么一长串,又非常突兀地停顿下来。   景煜屹莫明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女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哑了?”他问。   “不是,”完璧如眨了眨眼,语气凝重认真,“好像真的卡住了……”   -   完璧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跨越一千多公里回到家乡,还会倒霉地去医院辗转一遭。   安庄只有诊所和小医院,无法做喉镜,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得去市里。   开车送他们的人是周霖,完璧如和景煜屹坐在后座上,车内气压很低。   因为周霖和景煜屹刚刚差点吵了一架。   当时他们的动静被周霖听到了,他问过一遍,当机立断把厨房里的陈醋拿到完璧如面前,“完小玉,你别急,含一口醋等它软化,再吃饭咽咽。”   景煜屹下一秒便很果断地反驳,“不成,直接去医院。”   “去医院?”周霖少年心性,听他这个狂得不行的语气,不满啧着声,“用得着这么麻烦,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非要折腾她?”   “让医生看看,”景煜屹压着自己那股烦躁劲儿,好言好语解释,“要是位置浅,镊子直接能夹出来。”   景煜屹一边打电话叫车,一边握着完璧如的手腕,作势要把人带走。   周霖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拉住完璧如另一只手,“阿玉,你听我的,店里之前也有顾客被卡住了,就是这样没事的……”   二人各执己见,起底也不肯让步的样子。   完璧如本来就很着急了,没想到眼下的问题转化成了更头疼的矛盾。   她左右各看了看,实在难以抉择。   但好歹她和周霖也认识了十多年,下意识的选了他口中没那么麻烦的办法。   “那我先喝口醋试试吧,你们俩好好说话嘛。”   话落下那一刻,景煜屹打电话的动作跟着顿住。   他很快挂断,也非常利落松开了完璧如的手。   一向含笑的桃花眼微敛,他这幅冷若冰霜的样子让完璧如有些似曾相识。   接着就压了压下颌,嗓音淡漠冷涩,   “完璧如,你可以。”   “第二次。”   ……   含醋又咽饭,非但没把鱼刺软化,反而让卡住的位置变得更深。   最后直接导致了车上压抑无比的气氛。   完璧如喉咙被卡得难受,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万分小心。   而现在让她更头疼的,是身边这位的心情。   夸张点来讲,按照景煜屹的脾性,说不定给她甩个脸色就走,然后下辈子都不再往来。   结果呢,他插兜倚在旁边,气定神闲看着她咳又咳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的模样,没好气哼笑几声,神色倨傲,仿佛料定如此。   接着就一言不发陪着她一起上了周霖的车。   他全程没再说过一句话,掀眼望向窗外。   江南的春季雨水盛行,车窗上已经因为温度差异起了一层迷蒙的水雾。   他宁愿就着这模糊的载体,看车边景色从古色古香的水镇变化至高楼林立的市区,也不肯侧眸搭理她一下。   完璧如频频抬起低垂的脑袋,欲言又止。   他若是生气,也是应该的。   那么骄傲桀骜的人,被自己驳了面子。   “景煜屹……”她刚想开口解释两句,男人淡漠的眸光扫过来,硬生生掐断了她后面的话。   他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少说两句。”   完璧如委屈地眨巴两下眼,又见他别过头,沉出一口气,带着无奈,意有所指地解释,“喉咙不是难受么。”   “噢。”她乖乖巧巧闭上了嘴,没敢再次开口和他讲话。   仔细回想男人刚才的辞色,虽然愿意搭理她,但气儿显然没消。   她心下一动,突然也侧过身,背对景煜屹,伸出一根葱白手指,在车窗上落下几笔。   很快,又大着胆子戳了戳景煜屹的手臂,眉飞色舞示意他往这边看。   景煜屹掀眼看去,雾蒙蒙的窗户上,赫然是一行清晰端正的字迹。   “景yui,对不起>人<!”   他怔愣片刻,眼前的女生眨着亮晶晶呃一双杏眼,脑袋小幅度地轻晃,嘴角扬着不好意思的弧度,恨不得把歉疚写在脸上。   似乎是把他勒令的“少说两句”当了真,愣是一声也不吭,手舞足蹈比划着她在车窗上写下的话。   头一回见人,道个歉能把中英文外加颜文字全部用上。   景煜屹没忍住笑,还是舒展眉眼,慢悠悠开口,“这什么称呼。”   完璧如见他愿意搭理自己,连忙解释。   “你的名字啊,你把后面两个字念得快一点儿就行啦。”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模有样读了一遍,“景yui——”   “怎么样,像不像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很酷的!”她重复着念着那个音,像是幼儿园第一次学拼音的小孩。   景煜屹把自己名字在喉腔中品味片刻,又看向她,唇畔笑痕隐隐。   完璧如此刻抓准时机,把刚刚写过的话亲口重复一次,   “景yui,对不起。”   女孩模样板正认真,从她清凌凌的一双眼中就能看出,找不出半点嬉皮笑脸的痕迹。   偏偏她口中的这个称呼,听上去不怎么正经。   景煜屹瞧了她片刻,低低荡出声笑。   重新别过脸,一字一顿开口。   “笨蛋。”   作者有话说:   景二喜提新称呼!   完biu和景yui,是不是很配!   说句题外话:我今天去水上乐园玩水啦!特别特别开心!但我只玩了两个半小时就回来码字了,是不是很棒!(虽然没码多少,存稿即将告罄qwq) 第25章 软饭   雨天路滑, 他们在市区的车流中缓慢行驶,半小时之后才到最近的一家市医院。   直到他们到达目的地,完璧如才注意到驾驶位上周霖的表情有些臭。   情况紧急,她没心思调节两个男人之间涌动的暗流, 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晴雨伞, 先行下车。   景煜屹下车前朝周霖淡声开口, “你把车停了, 我先陪她去挂号。”   周霖本来就对他极其不爽,更何况是在这种语气之下。   偏偏话中不无道理, 他只压着性子应下,还不忘吐槽回去,“合着把我当司机了。”   景煜屹懒得搭理他,迈着长腿下车。   还没关车门, 身边的小姑娘已经踮着脚把伞递了过来。   他们身高差距大,导致完璧如撑伞的时候格外费劲。景煜屹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 “我来。”   完璧如从善如流, 向车里的人挥手, “没人把你当司机, 你先去停车嘛。”   因为喉咙难受, 她语速很慢, 声音也很小。景煜屹蹙着眉头,下颌朝医院方向扬了扬,“走, 带你挂号。”   正是周末下午, 这家综合型医院人满为患。   等周霖找到他们的时候, 完璧如才刚进诊室和医生面诊。   “小姑娘啊, 你这个卡的有点深, ”中年男医生推了推他鼻梁上的银丝边框眼镜,可惜地感叹,“肉眼看不到,得做喉镜才能取出来。”   “啊。”完璧如嗔了一声,愁眉苦脸地看向同行的两个男生,“真要做喉镜……”   医生慢悠悠笑了笑,“不用怕,就是麻烦了点。”   他操纵鼠标片刻,一旁的机器打出了两张单子,“喏,拿着去抽血吧。”   完璧如接过,诧异开口,“做喉镜还要抽血?”   她从小到大没上过几趟医院,最频繁的估计就只有陪秦炅直住院的那段时间。过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还要抽血。   周霖不自在地拢了拢后脑勺的黑发,有些心虚,“那个……抱歉啊,完小玉。”   要不是他出主意,说不定还不用这么麻烦。   “开始还和我犟呢。”景煜屹是他们中最镇定自若的一个。   他在旁哼笑了声,收起手机,主动拿过她的病历本和抽血单,“走了。”   完璧如苦哈哈地跟上,在心里把那根鱼刺骂了一万遍。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周霖提出让他去缴费。   导致最后去抽血室的,就只剩下了完璧如和景煜屹两个人。   被护士安排着坐下来以后,完璧如非常自觉地挽起袖口,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的试管和针头。   “姐姐,能不能轻一点啊?”她皱着眉小声商量。   没等到护士回答,视线倏然被一双大手尽数遮挡,“行了,别碍着人家工作,正常扎针就好。”   “多大点儿胆。”景煜屹的调侃在头顶落下,声线低醇慵懒,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完璧如的紧张感稍微缓下去了一些,“这不是好久没抽血了嘛。”   景煜屹耐心和她搭话,“嗯,上次抽血还是上次。”   “你竟然还知道废话文学。”完璧如觉得有趣,“难得见你搞笑诶!”   她怕护士不好扎针,只能忍着笑,轻轻扬起嘴角。而下一秒,覆盖在眼前的手突然撤开。   还没反应过来,细小的针头已经从手肘内侧撤出,一根沾了酒精的棉签压在上面。   接着是护士温柔的安抚声,“不疼吧,我们可是专业的。”   “这么快?真的不疼!”   她都没发觉什么时候插进去的。   完璧如松了一大口气,朝护士姐姐道谢。   “谢我,还不如谢你男朋友。”年轻的女护士笑眯眯开口。   完璧如尴尬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啊,你弄错啦,他不是我男朋友!”   护士笑着没说话,起身叫下一位抽血者的号。   完璧如走出抽血室想了想,朝身旁快速道,“谢谢噢。”   景煜屹用散漫的气音笑了声,故意道,“我又不是你对象。”   完璧如觉得他有点强盗逻辑。   “那、那也得道谢呀。”   她红着脸,别过头,干脆不说话了。   -   取这根鱼刺的过程异常艰辛。   又是要做喉镜,又是要喷麻药,镊子碰到完璧如舌根时,她每次都难受得忍不住。眼尾泛红,眼眶浸湿,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忙活了大半天,顺利取出这根鱼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经过医院里一来二去的折腾,她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正是饭点,在周霖的提议下,三个人还是驱车回安庄,去他家饭馆吃饭。   姜姨不知道他们是从医院回来的,准备的饭菜中不乏让完璧如劳累大半天的罪魁祸首。   再次面对鱼汤和鱼肉,她欲哭无泪,筷子都不碰一下,生怕一不注意再次中招。   正当她埋头吃着其他菜式时,鲜嫩花白的鱼肉被一双干净的筷子夹到了她碗里。   抬眸看去,景煜屹正慢条斯理收回手,“剔干净了。”   她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弯着眉眼,“谢谢呀,我会自己剔的。”   生怕再次劳烦景煜屹,她天人交战片刻,还是咬咬牙,自己夹了块鱼肉。   一旁的周霖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眼力见,让景煜屹抢先去了,一边别扭搭腔,“就是,我们小玉又不是三岁小孩,还需要别人挑鱼刺不成。”   景煜屹反应很平静,慢悠悠开口,“不给挑,那她往后都没胆吃了。”   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没让完璧如注意到,她还闷头和鱼刺交战着。   餐桌上,只有姜姨和周叔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狭促着笑了。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个下午,又下了一个傍晚,总算在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停了。   和梧私房菜馆的大院里,完璧如强硬着把今天的饭款塞到姜姨手里,“姜姨,你必须得收着。”   “哎呀,囡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姜姨家里又没什么别的,只能用做饭的手艺招待侬啦,侬这么客气做撒……”   “您快收下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啦,就当这是孝敬您和周叔的嘛!”   ……   两个人推脱拉扯的这半晌,景煜屹刚陪周叔喝了点酒,从大厅走出来。   靠在墙边的周霖叫住他,语气说不上友善,“喂。”   “你真是完小玉男朋友?”   今天那场乌龙之后,周霖就没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去医院一趟,更加对他们的互动感到奇怪。   在完璧如去京市之前,周霖绝对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自来熟,无论同性还是异性,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   眼前这个陌生危险的男人,完璧如或许真能单纯地把他划分到异性朋友的范畴之内。   但男人最懂男人,周霖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藏着的那点心思。   完璧如的声音还断断续续从墙角的另一边传来。   “……本来就是我请朋友吃饭嘛,怎么能白吃呀!”   女孩清脆的声音落到他们这安静的角落处。   刚刚的问题没等到回答,周霖已经率先下结论,嘲笑开口,“噢,原来只是朋友啊。”   景煜屹刚喝了些白酒,在雨后微冷的空气中还算清醒。   他狭长的桃花眼微敛,神色未改,语气淡然又笃定,“暂时是。”   “嘁。”周霖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极其不屑地发出了一声气音,“口气挺狂。”   “吃饭还要人家小姑娘请,”他拖腔带调地扯了一句,又一字一顿开口,“软饭男。”   景煜屹听到这个称呼,倒是反常地牵起唇角笑。   这是完璧如的家乡,小姑娘自然想过一把东道主的瘾。更何况,店主是与她交好的长辈,她也有心孝敬两位。   他怎么可能蠢到抢单。   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面对这样直白的挑衅毫不在意。   他深邃浓烈的眉眼像是江南水乡画中的重墨之笔,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似很矛盾,又意外地融合。   景煜屹俊容染上笑意,声线懒洋洋的,“软饭不也比没饭好。”   低低笑了两声,又很欠揍地学着对方的口吻,补上一句,“对吧,没饭男?”   “你——!”   周霖气不过,被堵的哑口无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你们俩在这说什么呢!”   完璧如哒哒哒地跑过来,好不容易才把饭款塞给姜姨,她此刻气喘吁吁,几乎跑过来的。   本来就是随口问,她也不指望听到什么像样的回答。心里还想着事,就没顾着周霖在旁边,轻轻地扯了扯景煜屹的袖口,把话题岔到另一件事上,小声商量,   “咱们回去的时候,要不就不坐你那私人飞机了。”   小姑娘正掰着手指,似乎在计算自己各个地方的余额,接着咬咬牙,“我请你坐头等舱行吗,不然……我更还不起了。”   景煜屹听出了她语气中划清界限的意思,压下心中的不满,吊儿郎当摇头道,“没商量。”   他嗓音里裹挟着几分懒散的笑,“我这人呢,事多儿,挑剔,养尊处优,受不了委屈。”   “我就要你请我坐私人飞机回去。”   完璧如奇怪地看他一眼,歪着脑袋咕哝,“你搞什么啊,飞机又不是我的,怎么还轮得到我请你……”   放弃经济舱而选择头等舱,已经是她为了照顾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哥,而做出的最大让步,他怎么还狮子大开口。   景煜屹面不改色,反而垂眸笑了笑。   “没关系啊。”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作为飞机的主人,我允许你以自己的名义请我上去。”   接着,又意有所指地朝旁边差点被忽略的周霖身上看一眼。   “毕竟呢,爷还特别喜欢——软饭硬吃。”   周霖:“……”   作者有话说:   重新定义软饭硬吃:-D 第26章 败仗   “你在瞎扯什么啊?”完璧如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正坏笑的景煜屹。   她明明是在讲正事, 怎么还能扯到软饭硬吃上来。   再往旁侧瞥一眼,周霖脸色很差,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五百万。   完璧如奇怪地在两个男人之间打量,最后还是收回视线, 无暇顾及这些。   景煜屹刚刚的语气虽然吊儿郎当, 一副不大正经的样儿, 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定。   她争不过他, 人家估计也看不上她手上的碎银几两,只好先欠下这个人情, “好吧,你说了算。”   思量过后,她轻声开口,“那我们今晚走行吗?”   景煜屹散漫的神色终于收敛了些, 很快捕捉到“今晚”这个重要的时间点,沉吟片刻, “不是还要看看你阿婆?”   他到底还是个北方人, 说“阿婆”这个称呼的时候略有别扭。   完璧如听闻, 弯唇笑了笑, 又带着点无奈, “我刚刚问了姜姨, 阿婆这次去参加的是一个展览会,可能要过几天才能从市里回来。”   周霖接着应和她的话,“对, 确实是的。”   “你没提前问过林阿婆吗, 怎么选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往完璧如那边凑了凑, 亲昵的语气特意强调出他们同乡的关系, 好似能凭借这个胜过景煜屹一筹。   另外两人却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微动作和小心思, 全然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怎么选在这个时候回。   完璧如下意识溯源思索,瞬间被带回到昨天那个夜晚。   她浑身僵冷,无意识抬头,倏然对上景煜屹深邃幽深的一双黑眸。   不好的记忆同时在他们脑海中浮现,两人心照不宣地没答话。   景煜屹眼睫微垂,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道小小的阴翳。他们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错乱分开,完璧如没捕捉到他眸中情绪。   不多时,他又重新掀眼,很平静地凝着她,嗓音却带着哑,“一定得今天走?”   “也不是。”完璧如摇摇头,对他的细微情绪毫无察觉,只是本着不给人添乱的态度答,“其实都行,我只是希望能早点回去。”   景煜屹把选择的权利重新推到她的手上,“你要愿意,我陪你多待几天,等你外婆回来。”   完璧如对他这种闲情逸致感到奇怪,他这种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圈里议论的人,理应是很忙的,怎么还有心思陪她在这个小镇居留。   半天摸不着头脑,她只得作罢。完璧如心里还堆着京城的一大堆事,干脆遵从内心的想法,垂着脑袋闷声回答,“但……我更希望今天回去。”   话落,四下突然变得很安静了。   因为周霖的一句无心的问话,完璧如脑海重新被昨天经历的事情给占据。   纵使她今天在安庄过得有多轻松,失败感情所带来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一并发作。   她不能忍受自己在事情还没解决的情况下,就选择这样一个近似于逃避的方法远离矛盾中心,心里自然冒出了立刻回去的想法。   而景煜屹在想,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她非急着回去。   难不成。   真特么应了秦斯铭放的那句屁话。   -   完璧如这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的行为让周霖一家都非常不理解。   “来了也不说一声,走得又嘎快……”姜姨一边数落着,一边临时给她打包几袋安装特产。   “我过段时间肯定还会回来的啦。”完璧如不好意思地在旁边帮她一起收拾,“哎呀,姜姨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多!”   周霖抱着手臂在旁边,倒是对她的离开无动于衷,“她从小到大不都这样,小没良心的。”   姜姨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突然扬起了一个打趣的笑,“你肯定舍得,反正过一阵子就能去京市找阿玉玩了!”   她接着握住完璧如的手,解释开口,“囡囡,这小子今年夏天就要去理工大学读研啦,你们到时候帮衬些哇!”   完璧如诧异一瞬,看着周霖,真诚赞许道,“挺厉害呀。”   离开安庄之后,她和从前的朋友联系得的确少了些。   更何况,每次遇到周霖,对方似乎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就更不好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故而并不知道他要去京市读研的事。   周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刻意给景煜屹递了个眼神,神色幼稚又古怪。   景煜屹压根不把他这种宣战的行为放在眼里。   他的情绪还停留在刚才的问题上,此刻沉眉敛目,桀骜的气质中增了些懒怠。   完璧如看出了他心里有事,在和周霖一家正式道别以后,这才有机会单独问他。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们正走在回度假村酒店的青石板街上,完璧如除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挎包之外两手空空,姜姨塞给她的纸袋都被景煜屹单手拎着。   或许是因为并肩走,景煜屹没看她,狭长的桃花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清软的询问声,景煜屹堪堪侧眸,女孩正歪着脑袋朝他这边探。   半晌没得到回答,她又自顾自猜测着,“是不是刚刚和周叔喝酒喝太多,难受了?我估计是的,周叔他平常话少,就喜欢找人陪他喝酒,这样吧,要不我来提一点……”   她说着就要越到他的另一边把手提袋抢走,景煜屹啼笑皆非,带着无奈懒洋洋地开口,“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一瞬不眨地盯了她片刻,还是勉强牵起嘴角,声线散淡地逗她,“爷还是非常能喝的好么。”   景煜屹的确称不上醉,也不至于喝得难受。他酒量好,白的能当啤的喝,啤的能当凉水灌。   刚陪周霖他爹碰了几杯,自个儿一点事没有,相反还套出这个潜在情敌小时候的不少黑料。   他脚步放慢,屏息闻了闻,一阵醇厚的白酒香气灌满鼻腔。   想必是被身边小姑娘给闻到了,便不动声色和她拉来了些距离。   “你要不爱闻,我走远点儿就是。”   傍晚清爽的风拂过,在潺潺流水上掀动微小涟漪,男人说话的时候依旧没看她,视线顺着脚边静淌的古溪望去,额前细碎的黑发被吹起。   完璧如不知道他视线落在了哪儿,理了理自己同样被吹乱的刘海,没忍住岔开话,“你不开心吧。”   “没呢。”景煜屹违心地笑,声音低低的,如此刻愈加变暗的天色。   完璧如抿着唇不说话,很认真的看他。   在她印象中,景煜屹其实是一个常笑的人。   至少是对她常笑的人。   多半是那种懒懒散散的,带着点痞性和逗弄的笑。   有时是不经意的,说话时自然而然带上的;有时又是直达心底的,让人有种能够看到他一颗真心的错觉。   外人说他不好惹、脾气差,她却因为这点笑容,能大着胆子和他相处。   但此刻,完璧如能够从他的神色中清晰地感知,他的情绪似乎不怎么好。   “你笑得很假。”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很认真地戳穿。   完璧如把声音放软、放慢,耐心重复道,“能和我讲讲吗,为什么不开心?”   景煜屹僵硬片刻,最终还是别过头,连刚才强撑着的那点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在完璧如以为他彻底一个字也不想开口时,晦暗微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落在她的耳边。   景煜屹语气沉闷,凝眸看她,声音低得像一架被人砸坏又遗弃的大提琴。   “完璧如,第三次。”   第三次没有选我。   -   完璧如想不明白,她和景煜屹之间的气氛怎么会突然尴尬到这种地步。   从安庄会度假酒店的路上,自从景煜屹说完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以后,两个人便相顾无言,一直沉默。   她直觉景煜屹的不开心是和自己有关,却在多次问话而得不到回答得情况之下,没好意思再次开口。   景煜屹也不主动挑开话题,但动作和行为上还是照顾着她,不像是有生气的迹象。   她百思不得其解,慢吞吞收拾着姜姨刚给她打包的特产。   看到包装里的东西,福至心灵想到什么,终于清清嗓子,有借口找景煜屹搭话,“这几包点心,是姜姨拿给你的。”   景煜屹打字的手一顿,收起手机掀眼看她,“成,下了飞机之后搁我车上。”   他的语气很平淡,半点没有闹别扭的样子,却正常得不像他。完璧如唇瓣翕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了。   男人突然冷不丁开口,“这次起飞定的时间晚,回京得到后半夜了。”   话落,他又刻意般强调,“距离今天结束,还剩四五个钟头。”   “你可能,没法儿在这之内回去。”   “没关系。”完璧如不明所以,还是软着声,“明天凌晨回去也行。”   她在男人看过来的目光中解释开口,“能赶上如艺坊的开门时间就行呀,已经停业一天了诶,我不要饭碗的吗……”   景煜屹微诧,僵硬的动作细小到难以捕捉。   他抬眸凝着她,额前几绺细碎的黑发自然耷落,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不是回去找秦斯铭复合?”   “复合?”完璧如又疑惑又生气,差点急得跳脚,“我找他复合干嘛?”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景煜屹没有义务承担她的失控情绪。   于是深呼吸几次,调整语气,很平静地和他解释。   “我只是觉得,发生这件事情之后,该躲、该离开、该远离原来社交圈而去到远方角落的,明明是他才对。”   “凭什么他能留在那里照常生活、工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而我在街边酩酊大醉,最后灰头土脸回安庄找安慰。”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控制自己的声线不要发抖,说到最后却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带着哭腔的声音落在房间里,水镇的夜晚安静得出奇,再细小的气音都能被无限放大。   景煜屹喉头发涩,发现事实和自己设想中的不同,先前所有的郁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却找不到任何拥抱她的理由。   完璧如对此毫无察觉,几近哽咽,“我知道阿婆不太喜欢秦斯铭,我们近几年关系的冷淡无非就是因为我和他在一起的缘故。”   “而现在,我在这种情况下去见阿婆,真的很像……打了败仗一样。”   林阿婆总说,她把母亲身上好的坏的都遗传到了,就连感情这件事也是步入了相同的后尘。   一段恋爱中,女方主动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但如果把注意力过度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忽视了自己的感受,实在是太盲目了。   完璧如对此不以为意,固执己见这么多年,听闻秦斯铭答应她交往的那一刻,还真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   傻傻地承担异国恋的苦,殊不知异国他乡的数个夜晚,秦斯铭早已卑劣地做出背叛的行为。   阿婆说的对,她确实很傻,很固执。   完璧如断断续续轻诉完,抽泣片刻,最后擦干净泪痕,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耐心倾听的景煜屹,苦声嘤咛,“还是场——一意孤行而致的败仗。”   低沉醇厚的男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完玉儿。”   完璧如呆愣地抬头看他,大而圆的杏眼中还挂着亮晶晶的泪花。   他叫的竟然是她在安庄的小名。   在南方长大时听惯了的小名,此刻被他用京腔唤出声。   尾音悠悠地打着转,带着莫名的勾人意。   景煜屹很认真地注视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模样。   “你当真认为,这是场败仗么。”   面前的女孩刚哭过一阵,眼角鼻头都泛着自然的潮红,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正全身颤抖地窝在房间的沙发上。   男人半跪着在她面前,漆黑的眸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心疼。   “哭什么。”他宽厚有力的大掌覆盖在她后脑勺柔软的发丝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规律地轻抚,哑着声哄。   “你已经很勇敢了。”   而我不会让你输。 第27章 回京   完玉儿。   他竟然叫自己完玉儿。   耳畔是飞机从地面起飞的巨大轰鸣, 完璧如却觉得自己的大脑也正嗡嗡作响。   尤其是男人刚刚的那声称呼,反复回放。   她躺在飞机内唯一一间起居室的床上,心里还有点不踏实。   这应该是景煜屹的私人卧室,不少装饰品都极具他的个人风格, 于情于理也不该让她来住。   景煜屹意思却很坚定, 半点没有让步的意思, “哪儿能委屈了姑娘。”   完璧如当时听到这句话, 下巴惊讶得差点要掉在地上。   他好心带她在安庄来回一趟,她已经非常感激了, 就是让她在机舱的座位上睡一晚都不会觉得委屈的。   看上去一向吊儿郎当、并不正经的男人,在某些时刻的原则性却强到了极致。   完璧如争论不过,只能听由他的安排睡在卧室里。   回想这几天跌宕起伏的经历,她百感交集。   她对秦斯铭坚守八年的执念在一夜之间崩塌, 心理防线被毁灭般地击垮,却又好像能在生活的其他地方、其他角度窥见天光。   夜色渐深, 在胡思乱想中, 她最终还是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而起居室之外, 景煜屹倚在机舱的柔软沙发上, 还在处理今天没来得及查看的公务文件。   这时, 手机里意外地打进来一通电话。   景煜屹视线扫过上面显示的来电人, 愣神凝视片刻,突然合上面前的电脑,接着按下接听。   他微微垂眼, 沉声朝那头问候, “林阿婆。”   “阿屹, ”老人家上了岁数, 身体却一向很好, 说话声音也舒朗清亮。   她性子直,不爱和别人弯弯绕绕,于是称呼了一声便开门见山地抛出问话,“听说——小玉那姑娘今天回来过。”   “跟你一起的,对吧?”   对面的人把自己所获悉的说出口,与其说这语气是在反问确认,倒不如说是再平淡不过的陈述。   她甚至并没有对此感到任何好奇和震惊。   景煜屹握着手机,喉结微动,承认开口,“是的。”   林莲春听到这个回答,半点也不意外。   她没问完璧如为什么一声招呼不打、来了又走,只是冷冷笑了声,“这姑娘,是和秦家那小子分手了?”   这回不是陈述,是真的带着存疑的问话。   景煜屹低低地答,“嗯。”   老人家发出了个很轻的讽刺声,又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没开口。   景煜屹耐心等着,终于听见她一声突兀的叹息,语重心长,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呐,早和她说过该分了。”   林阿婆的声音里那股精神劲儿逐渐逝散,透出了些许沧桑感,“这回肯定吃亏了,长记性咯。”   景煜屹没吭声,他暂时没立场评价完璧如的感情,更不好直接把秦斯铭的腌臜事儿说出来,惹林阿婆担心。   林阿婆缓缓开口,“现在呢,她是跟着你一起回去的?”   “在飞机上。”景煜屹答。   那头似乎放心了许多,长长舒出一口气,“还是得麻烦你了,阿屹。”   “希望你在京市多照顾她些,我这老太婆,离得远,也没法一直陪在她身边,小玉事情考虑得简单,容易犯傻,还不爱听劝。”   “您放心吧。”男人身上那股散漫痞坏的劲儿被敛得一干二净,沉稳着声线,宽慰电话那头的老人。   “倒是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他语气中惨了些无奈,更加体悟到了长辈心中的忧虑。   林莲春解释道,“听说了这件事,就想着来问问你。”   景煜屹看了一眼正安静关着的起居室,语气笃定,“别担心,就算您不提,我也会照顾好她的。”   他音色微微上扬了些,刻意松动气氛凝重的对话,想让林阿婆能够安心。   林莲春总算笑了笑,又怅然感慨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婆信得过你。这么多年,我不会看错人的。”   景煜屹垂下眸,低低地应了声,被记忆带回到前几年的时光。   他和林阿婆的交流次数不多,但对方似乎却能轻而易举将他心中所想洞悉。   高中时,为了能更了解完璧如一点,他没经由身边任何人的商量,擅自把研学地点改成安庄。   也很刻意地来打听到林阿婆的住所,拜访这位老人。   那时,他的名义是民风研学,拜访沪派钩针传承人,林莲春女士。   景煜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只字不提有关完璧如的任何。却未曾想到,在他说出自己学校的那一刻,林莲春早已经猜到了大半。   林阿婆拆穿他之后,倒没有大动肝火。   她一如往常地和这位晚辈聊天,偶尔会透露出一些完璧如的事情。   高三研学的最后一天,林阿婆送他回京的路上,认真道别时曾提过一句。   “阿屹,你是个拎得清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她慈爱地拍着少年的肩膀,“所以呐,一切都不用着急。”   ……   挂了电话之后,景煜屹独自在沙发上。   他思索片刻,还是推开了房间的门。   起居室的主灯已经被关掉,只留下了嵌在墙壁上的一圈小灯,散发着微弱的亮光,投射在完璧如恬静的睡颜上。   她今天没化妆,素净着一张小脸,皮肤光滑细腻宛若白玉,睫毛浓密又纤长。   小姑娘睡得很踏实,就是睡相差了些。   身上的被子乱成一团,一只腿还大大咧咧地伸了出来。   景煜屹无声牵起嘴角,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   似乎一见到她,笑意便会不自主地溢出。自己怎么能荒唐到,一看到她就开始无意义地笑,冒失得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男孩。   自嘲了会儿,他帮人重新压了压被子,调整一下房间的温度,很快又退出来。   大多数人的眼中,他天生就桀骜张扬,轻狂无礼,干什么都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可只有景煜屹自己知道。   他到底有多能忍。   -   回京市的那个早上,是早春时节晴朗的好天气。   完璧如不打算回秦家,下飞机之后,就跟着景煜屹一起去了泓景。   泓景商业广场高楼林立,如艺坊正坐落于最核心的商场中。   从如画的江南水乡再次回到钢筋水泥的森林,孤独感也就如同这片冰冷冷的建筑物一同把她包裹。她环视一周,深呼吸几次,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   才过去了几天而已。   尽管生活发生了物是人非的转变,但依旧有永恒存在的温暖在等着她。   分别的时候,她下车,认认真真朝景煜屹道了声谢。   白衣黑裤的男人扬着眉,低声笑,“在店里就别愁眉苦脸的了,免得丢生意。”   完璧如心虚着没看他,嘴上还胡乱应着,“知道了。”   心里却清楚得很,她没办法强撑着时时刻刻保持开心。   他又开口,“你要真难过,就从你们店里那落地窗往外边儿看。”   “为什么?”   完璧如疑惑出声,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抬头永远阳光灿烂”这种感人肺腑的话。   没成想,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你抬头,对面就能看到我啊。”   “……”   商场正对着泓景集团总部,四座塔楼林立,镜面的材质在日光下反射出亮眼的光,的确是景煜屹平常办公所在地。   从如意坊的落地窗望去,除了高大又恢宏的建筑物,什么都看不到。   完璧如简直无语,“我真是闲的。”   她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表情正经起来,“我走了哦。”   景煜屹点了点头,“嗯。”   “对了,”完璧如刚转身,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此刻站着的方位正好迎着晨光,她不得已地微敛双眸,犹豫半晌开口。   “我还是想好好和你说一声,景煜屹,对不起。”   “之前做的一些很伤人心的举动,是我不好。”   她一只手抬在额前,尽力挡着直射的阳光,故而看不太清景煜屹的神色。   只好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开口,“但我很感谢你,也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一些行为。”   女孩的声音清软,字字句句都浇筑着真心和实意。   景煜屹微微躬身,迁就着她的高度,很认真地听完。   他伸出一只手,为面前快要睁不开眼的女孩挡光。   “朋友”两个字砸落在心上,那一刻他都难以明说自己的复杂情绪。   最后喉结微动,淡声道,   “我没怪过你。”   作者有话说:   哈,景二被发朋友卡   景煜屹:没事儿,过段时间就把俩字变仨字:-D 第28章 搬离   回京市的这几天, 完璧如很安心地专注在如艺坊的经营上。   她忙着赶制最近几个大单,赶过好几个通宵,所以吃住都在如艺坊里。   为了不让好友担心,特意给几个朋友报了平安。   她和秦斯铭的共友很多, 发生这件事情之后, 划分站队的形式也很明显。有的人不相信秦斯铭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然就不会向着她。   完璧如也不在意, 无法明辨是非的人,她又何苦去挽留。   好在林荟含一直很坚定, 时常会送些小吃点心和生活用品过来。   最难面对的其实是秦爷爷。   醉酒后在安庄醒来的当天,她为了不让秦老爷子担心,暂时声称的借口是去外地交流学习。   她没准备一直骗下去。   这段感情已经完全没有了复合的可能,纸是包不住火的, 秦爷爷迟早会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   她拖延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等到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再托盘而出。   正好这几天考虑得差不多了, 完璧如在手机里编辑好一条信息, 抿唇浏览一遍, 接着按下了发送按键。   -   晔山别居。   秦家的跃层别墅隐没在林景夜色中, 周围环境寂静无声, 冷清的氛围将这座住宅环绕包裹。   秦宅住的人本来就少,雇佣的管家和保姆占据了大多数,完璧如不在的这几天, 更是空空荡荡。   秦斯铭被叫回家的这天, 心情已经在几天的积累之下糟糕到顶峰。   他脸色很差, 推开书房的门, 想不明白秦老爷子为什么非要他大晚上回来一趟。   墙上的挂钟严谨走着, 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   秦斯铭看向沙发椅上低头看文件的老人,薄唇紧抿,下颌绷直,颔首叫了声,“爷爷。”   秦炅直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难掩眸中锐利深沉的光。   “璧如最近去哪儿了。”   秦斯铭眉毛紧蹙,也正因为这件事儿烦得不行,“她不是和您说了,去临省办事儿了么。”   距离他的生日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完璧如当晚气恼离开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他的确也有不对的地方,没及时和吴珉柔断干净。   但完璧如在门口听到的不过只言片语,她何必要大动肝火,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事情弄得难堪。   秦斯铭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没打算哄她。他猜测着完璧如会回家找秦炅直告状,过不了多久,等自己的气儿消了,自然会主动来找他。   这整整几天的时间内,却没有她的半点音讯。   事情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中,秦斯铭心里不断冒出不好的预感。   只能先顺着完璧如的说辞,瞒着秦老爷子。   未料下一秒传来一声轻哼,“老头我又不是傻子,你还继续骗?”   “你自己说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丫头已经告诉我了,要和你分手!”   直接被露骨地拆穿,秦斯铭面露土色。没想到完璧如会再次联系过来,还把分手的决定告诉给爷爷,他僵硬地开口,“从前的事了,她没必要当真。”   避重就轻地解释完,秦斯铭又格外别扭地问,“她怎么和您说的,我最近联系不上她。”   好几天没收到她的消息,秦斯铭略有不适应。   昨天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拉下脸主动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却发现自己竟被拉黑。   不止是手机号码,他用能想到的所有社交软件联系她,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转而去找林荟含,对方几乎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按下了挂断键,最后一秒的时候还不忘冲着手机破口大骂,“渣男给姐们都滚远点儿,嫌脏——!”   看着团团郁气盘旋在秦斯铭的面容上,秦炅直冷嗤一声,“你这态度,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咱们秦家从小教育,是爷们就不干龌龊事儿,要有责任有担当,好好对待自己喜欢的姑娘。”   “大家伙的都知道璧如脾气好,受得了你这么个寡淡性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惹着这丫头了,肯定干了些什么没底线的事儿,你今儿要不好好和我讲清楚,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孙!”   好久没看见亲爷爷这么副大动肝火的样子,秦斯铭更加头疼,他的语气沾了些不耐烦,“我和她的事儿,自己能解决,您就别插手了。”   “没别的我就先走了。”他揉了揉眉心,作势要离开。   秦炅直突然一拍桌子,深陷而苍老的双眼一瞪,“怎么着,你爷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   “你还哪儿去,外边的莺莺燕燕真有那么让人欢喜?”   秦斯铭气闷地沉出一口气,“什么莺莺燕燕,您就这么爱管小辈的感情?”   耐心已经半点没剩,他突然顿了顿,轻蔑地扯出一个笑,把矛盾拓展到别的地方,“当年我爸那事儿,要不是您插一脚,怎么会让他们琴瑟不调,形同陌路到这种程度,又怎么会出现我和闻祁元的这种情况?”   “嘿你这小子——”秦炅直语调上扬,又急又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知道自己年轻时太过于强势,拆散一对恩爱佳偶,才酿成这么多错误。   对于闻祁元的存在,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并未在公司表明自己更偏向于谁的立场,决定让两个小辈公平竞争。   以至于秦斯铭回国以来都忙碌不止。   他知道秦斯铭对自己有怨,还是把声音放平缓,语重心长道,“你爸爸的感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好,现在到你了,我不会再次插手。”   “你和璧如分不分开,这事儿我不会管,也管不了。我现在把你叫过来,就一个问题,你伤害她的地方,必须好好解释清楚。”   秦斯铭原本还想放下傲气,主动找完璧如求和,现在被这么一激,逆反心理倏然上来。   “我就弄不明白了,这件事情难道她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错误么?”   “她前段时间和景煜屹来往走动的时候、托人找闻祁元查我的时候、断章取义把我生日会弄得一团糟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想法么?把我的脸往哪儿放呢,让别人怎么想我?”   他语气愈发狠厉,往日的冷静自持都不复存在,双眼泛着猩红,咬牙切齿。   “凭什么您还胳膊肘往外拐,每次都向着一个外人呢?她不就是寄住在这儿,您还真把她当亲孙女了?”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争执声像海上突发的暴风雨,随着阵阵巨响激烈得落下,汇入海水过后又沉没消逝,只剩下不断涌动的余浪和暗流,拍打在每个人起伏晃动的心上。   很快,阒寂到诡异的气氛中,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浮出这层水面。   除此之外,还响起一个很轻的脚步声。   完璧如在爷孙俩复杂的目光下从门口走进来,视线平淡地扫过秦斯铭,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之后没再分给站着的男人一个视线,朝秦炅直问好,“秦爷爷,我回来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短款水貂绒粉开衫,搭一条很简单的白色直筒裤。   如艺坊的衣服和梳妆用品不大多,饶是如此,她也化了一个很简单的淡妆,不让让别人觉得她很狼狈或是憔悴。   她白日里发了信息过去,告诉秦炅直自己已经回到京市,这几天都住在如艺坊忙工作。同时也郑重其事地告诉了他,关于她和秦斯铭分手的事情。   秦炅直听出了严重性,说什么也要她今晚先回晔居,其他的再慢慢商量。   完璧如推脱不开,再加上如艺坊的条件受限,住起来的确不是很方便。   于是打算先回来住一个晚上。   没想到这就直面另一个当事人了。   秦斯铭口中“外人”那两个字,像一把利剑般,深深戳进她的骨髓之中。   完璧如在秦家居住了这么多年,因为秦炅直的关爱有加,她从未体会过寄人篱下的自卑,时时刻刻都被温暖包裹着。   她以为,只有罗玧雅那种傲慢无礼的人,才会用挤兑、鄙夷的态度对她。   而现在,秦斯铭竟然也毫不顾忌地在背后议论,口口声声称她是“外人”。   真是让人寒心。   很明显,她身旁的男人也意识到了刚刚的出言不逊,正无措地看着她,“璧如,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璧如猛地一抖肩膀,躲过他想搭过来的手,“离我远点行吗。”   她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瓷白的小脸泛着淡淡的怒意,后退几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么几天不见,秦斯铭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干净利落,别说被甩,连分手的样子都半点没有。   要不是他刚才和秦爷爷对话时产生的失态,完璧如都快要怀疑他是不是个没有心的AI——这样说都侮辱了AI这种智能技术,他充其量就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渣。   完璧如调整了一下气息,很认真地同秦炅直道,“爷爷,或许我在信息中说得不是很清楚,既然他也在这,那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再讲一次。”   “秦斯铭,你出国期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干了那么没底线的事情,我除了恶心就只有恶心。”   她细拳紧握,纤细濯白的手臂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不会原谅你这种行为,之前八年的真心错付,就当我吃亏消灾,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分手,以后也更不想和你往来。”   她又看向秦炅直,语气真挚又抱歉,   “爷爷,很感谢您在我成长过程中的养育和照顾。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会用自己的能力报答您的。”   “但我决定,以后不会和您一起住在晔居了。”   “‘外人’这样的字眼……真的很难听,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会找地方安顿下来的。在那之后,如果您不嫌我烦,我会经常回来看望您的。”   她的声音是惯常的清软,每一个字却铿锵有力,语气决绝。   秦炅直看出了她的坚定,深深地盯着她看,欲言又止,“丫头……”   秦斯铭四肢冰冷,浑身僵硬,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意识到了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撞上她淡然又陌生的眼神,他心下慌乱,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璧如,你别这样……”   他到现在为止,似乎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甚至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道歉的话。   完璧如心如死灰,“秦斯铭,按照你所说的,我是外人,即使我在秦家住了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有半点瓜葛了。”   她想起那个为了他生日,而日夜赶制、精心设计出的晔山景观模型。   它跟着她一起见证了不干净的东西,似乎在它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心里源源不断燃了八年的火也终于覆灭。   她声线颤抖地开腔,一字一句都是从未有过的失望和漠然。   “我不妨告诉你,若非你当年在晔山救过我,我压根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接着嗤笑了声,“这八年,我能给你的——”   “照样能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景二:给我谢谢:-D   完妹儿要搬离秦家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她之后会住哪儿>o< 第29章 灯光   白日里城市的喧嚣与纷杂, 被黑夜无声吞没。晔居这类高端住宅群,更是肃然无比。   完璧如在这一刻已经完全体会不到晔山别居的幽静与雅致,只觉得这里孤独又冷清,就算装潢多么精巧大气, 也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考虑到秦老爷子年事已高, 前不久又从医院出来, 完璧如已经把事情说得很体面。   她压根没有对秦斯铭龌龊的行径多做描述, 仅仅只用了“没底线”三个字来形容。   秦炅直很迅速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忍着气恼, 当即追问,“秦斯铭,你小子给我说清楚,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璧如原不原谅你我不管, 但你干了什么,还不好好和她道歉!”   完璧如不想让秦爷爷为此大动肝火, 也实在没精力和秦斯铭周旋。   她深深朝秦炅直鞠了一躬, 苦涩地解释, “本来是想今天住一晚, 和您好好说清楚, 明天再走的。”   “但我可能, 真的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扯出一个戏谑的笑,眸光蒙上灰暗,从前的灵动和鲜活好似在这一刻被人掐灭了。   “今天就当我回来收拾东西, 和您好好道的别吧。”   她平静地讲完, 便转身离开书房, 再也没回头。   -   相较于前段时间的风雪寒霜, 初春的夜晚其实说不上太冷, 只是总透着股钻心刺骨的凉。   完璧如拎着行李箱从秦宅出来,刚一推开门就能感受到如冰水般的寒气。   她紧了紧身上的水貂绒开衫,眼见着秦老爷子就要从客厅走来送她,她就很快朝人挥了挥手,“爷爷,您别出来了,外面凉,我能自己走。”   她强硬着把门关上,接着又快步推着行李,走到自己车的面前。   虽然这次是长久性的离开,她手上带的东西却不多。   在这个屋子里,她所留恋的,往往都是带不走的东西。   而那些日用品,其实很多是秦斯铭寄给她的。   他们异国恋的四年中,他做不到像普通男友那般的体贴,表达关心的方式大多是买东西——还是踩不中她喜好的东西。   那就更没必要带走了。   她只拿了几身换洗衣物,还有必要的个人证件、资料笔记。   生活用品大不了之后重新购置。   费劲地把行李搬到后备箱,她上了车之后,秦斯铭意外地从别墅中匆匆赶来。   完璧如微微蹙眉,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下车窗。   “什么事。”   秦斯铭迈步走近时带着风,他那个打理得当的发型这时才显得几分凌乱。   完璧如从驾驶位往外看,他在夜色中蹙着眉头,神色是明晃晃的疑惑,沉声开口。   “……你非要这样么。”   这句话并非他一贯的质问语气,完璧如看出了他真真实实的不解。   她轻笑,甚至懒得开口解释。   不然呢,要不是真打断和他一刀两断,何必大费周折收拾行李,当她玩过家家吗。   “我最后问你一遍,”她冷漠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你是不是还欠我句什么。”   秦斯铭微楞,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却还是固执着重复,“我可以解释。”   完璧如紧抿下唇,“呵”了一声,猛地摇上车窗。   从始至终,他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他只当这是个误会,是她主观臆断造成的,可以解释的误会。   甚至都不承认自己犯下了多么恶劣的错误,连句道歉都不打算开口。   夜色已浓,她再也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一秒钟,当即启动车,驰驱离开。   算是这八年的青春喂了狗。   -   搬离秦家的计划被提前到了今晚,完璧如没有临时居住的地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找林荟含。   她把车驶出晔山别居,找了个地方靠边停下。   拨通林荟含的电话,那头过了很久终于接听。   刚刚和秦斯铭对峙了那么久,她再怎么坚强,到了好友的面前,瞬间就卸下了所有自我保护的盔甲。   刚想开口好好和她哭诉,一个男人的声音却从扬声器中传来。   “喏,完璧如……”   “你干嘛随便接我电话——喂,完妹儿,怎么啦?”   一阵对话之后,林荟含的声音被放大,显然是刚过手机。   完璧如酝酿好的情绪突然戛然而止,像一只逐渐胀大的气球突然被放了气,她犹豫着问,“闻祁元在你旁边?在你家?”   “啊……是、是在家里。”林荟含答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声音越说越小,干脆越过这个话题,“你咋了,怎么声音听着怪怪的?”   完璧如哑然,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本来是想先在林荟含家住一阵子,再慢慢找房子,她完全没考虑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闻祁元和她的进展,怎么能这么快的?   完璧如手机贴在耳边,垂眸思索了会儿,好在还是反应过来。   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尽量把语气中的情绪藏干净,“没什么事呀,就前几天从安庄带回来的糕点嘛,给你少拿了一包,就想和你说一声来着。”   她故作轻松地找了个别的借口,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开腔,“反正也不是设么大事,不打扰你们就俩了。”   “瞧你说的,你给我拿的本来就挺多的,够啦够啦……”   完璧如强撑着笑,和她插科打诨了几句,最后若无其事地按下挂断。   车里重新归于宁静,她这一刻才收起僵硬的笑脸,肩膀一沉,心情也随即跌落至底端。   无意识地放空了片刻,她把导航的地点改到泓景大厦,最终还是决定驱车回到如艺坊。   -   泓景商业广场向来只营业到晚上十点,但餐饮层和影院层会有不同层次的延后。   当初租商铺的时候,完璧如考虑到了成本,选择了租金最少的顶层,也就是泓景影院所在的娱乐层。   虽然平常的客流量比中低层要少,深夜的时却仍然灯火通明,兴旺热闹。   再加上泓景的安保物业一向很好,完璧如在如艺坊过夜的时候也并不害怕。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倪潼下班了要走。   正准备关门的女孩看到她以后很吃惊,“老板,你今天不是回家住吗?”   说到一半的时候,倪潼似乎也才猜到了不愉快的情况,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看到完璧如无奈的笑容,很快确定了心中的设想。   “啊,”不用完璧如具体解释,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心疼的表情,“你又打算住在店里啊?”   “嗯,只能这样了,明天再找房子。”她把手上的行李放下,反倒宽慰地朝她笑,“没事,就一个晚上。”   倪潼看她这幅乐观的样子,更加愤愤不平。   自从前几天老板从安庄回来,把事情经过简单复述给她,倪潼就义愤填膺地骂了秦斯铭好久。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她之前就认为老板这个男朋友不靠谱,没想到还能做出这样恶心的事。   但眼下,更棘手的问题还得考虑——   倪潼握着完璧如的手,皱着眉,语气苦恼,“今天泓景的物业找来店里了,他们说商场不允许通宵。”   “前两天,因为一楼有人在施工,布置新活动的场景,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实在没办法了,就特意过来提醒了几句。”   完璧如的面色随着她的话变得愈发凝重。   最后一句话落下,她抿着唇,半晌没吭声。   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倪潼的手臂,重新扬了扬嘴角,“没事,那我等会就开始找住所。”   “你赶快回去吧,不然宿舍要关门了。”   倪潼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你要小心哦。”   完璧如送倪潼下电梯,又连转轴地回如艺坊收拾东西。   今晚去了解房源肯定已经来不及,只能先找个酒店将就一下。   她打开行李箱,开始简单收拾今晚需要用到的东西。   收拾累了就在旁边靠着歇会儿,刷刷手机找周边还有空房的酒店。   平心而论,因为这种情况而被迫在酒店住一晚,对于完璧如来说,实属是一笔比较浪费的开销。   屏幕上显示出来一连串的高昂价格,完璧如咋舌,未免有些心疼。   这附近的酒店也太贵了,要么去远一点的地方住?   毕竟泓景也算是个大商圈,周围的房价、物价,几乎是天价中的天价。   又想到明天过来上班可能会不太方便,完璧如陷入了漫长的纠结中。   她抱着腿坐在边上,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搁在旁边。   抬头的时候,正好面对着如艺坊主厅里的巨幅落地窗,一眼看去,视线中是隔着一条步行街的泓景集团总部的恢宏大楼。   白日里刺眼反光的高大建筑,灯火通明地屹立在周围高楼林立的商业群中,在黑夜里陡然生出了一种傲然的姿态。   景煜屹前几日的玩笑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你抬头,对面就能看到我啊。”   说起来,最近一直在各种事情上忙碌,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有时候回想之前的相处经历,她都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她和景煜屹没什么共友,交际圈和生活圈重合的概率少之又少。   再加上她现在和秦家断了关系,就意味着与他们这个圈层断联,之后更加没机会见到他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非常傻气地推开面前散落的行李箱,走到落地窗前趴着身子看。   对面的写字楼亮如白昼,每一个窗格都灯光闪耀,看不出差别。   她失望地鼓了鼓腮帮,虽知道他口中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可能,真正被现实打击到的那一刻,还是有些不大开心。   她直起身子,从落地窗上离开,自言自语地咕哝,“骗人……”   刚准备收回眼,重新操心起自己今天晚上的落脚点。   面前突然闪起一片巨大的亮光,如艺坊晦暗不明的居室都被无比通透地照亮——   那一瞬间,整座大楼外围都被灯光点亮。   她这才发现,将近两百米的恢宏写字楼,每一个窗格都围绕着数圈LED灯带,在这繁华璀璨的都市夜景中,亮起灿若星辰的光芒。   最开始是布满整栋大楼外表的金色,接着又开始了灯光秀一般的表演。   色彩、形状的渐变轮番上演,霓虹目眩好一阵,最后定格在一个笑脸图案的画面,正对着她的目光。   这是完璧如第一次,看到泓景大楼亮起灯带。   至少在这座被用作办公的写字楼,她还从来没有见证过这样的场景。   她不由自主屏气凝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灯光变化流转,同样映在她刚刚还愁云密布的脸上。   她能清楚地从透明玻璃上瞧见自己的倒影,女孩漂亮的双眸几乎也要被对面的灯光给点亮。   完璧如不敢眨眼,接着就发现,定格下来的灯光又开始闪动。   三个字母以闪现的动态效果出现在大楼的外观。   “BIU”。   或许所有在这座商业广场围观的群众,都不会觉得这三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字母有多稀奇。   可完璧如却心跳加速,四肢百骸仿佛都被细小的电流给贯穿,激动的感觉蔓延全身。   那一刻像是被某种意识给牵引,她不由自主去找被她搁在地上的手机。   几乎是在她拿起的同时,“嗡嗡嗡”的振动声响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活泼又显眼,赫然显示着熟悉的名字。   按下接听,景煜屹含笑的声音从扬声器中倾泻而出,沾染过电流之后自带一种颗粒般的质感,蛊惑又磨人。   “看到了么。”   怎么可能看不到。   听到他的声音,完璧如兴奋的一颗心落地。   她轻轻地笑,刚想答,对面却再次开口。   “不是灯光,往楼下看。”   他耐心地引导,语气中的懒散都变得动听。   “是我。”   “你看到了么。”   作者有话说:   太秀了555 第30章 上药   夜里九点半, 泓景步行街依旧行人如织。   景煜屹就站在一盏高杆复古路灯下,正懒懒散散地倚着,眉目间肆意的神色流转,好整以暇地昂首看她。   完璧如不敢置信地趴在落地窗前, 手里还握着正在接通的电话。   心跳迅速加快, 她不由弯着眉, 对电话那头兴奋开头, “你怎么在这!”   很快,从透明的落地窗看去, 男人薄唇开合,声音从扬声器中缓缓流出。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含着笑,“下来。”   “干嘛——”完璧如拖长音, 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   不好意思再对上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另一只手的指甲, 小声咕哝, “我还有事呢。”   “那拿着行李一道下来。”他耐心道。   完璧如有些懵, “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收拾行李?”   景煜屹从鼻息里发出轻轻地哼笑, 好一会没说话, 只是保持刚刚的姿势抬头望她。   “猜到的。”他轻描淡写解释,语气里莫名带了点儿哄,“得了, 快下来吧。”   十分钟过后。   完璧如快步小跑着过来, 喘着气站定在景煜屹面前。   她手上还提着个奶黄色的20寸行李箱, 在一众步履轻松的行人面前显得滑稽又笨重。   景煜屹却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 “走吧。”   “啊, 去哪儿呀?”完璧如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旁边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周围的LED灯带已经重新关闭,此刻归于严谨有序的工作状态 。   一切都不可思议得像一场梦。   完璧如含着歉疚望着他,“抱歉啊,我今天真的有事,不能陪你玩儿了。”   说着就要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行李箱。   景煜屹却眼疾手快地往身后撤一下,没让她得逞。   “急什么。”   “你口里的正事儿,不就是找地方住么。”   完璧如歪着头看他,语气惊奇,“这你也猜到啦?”   他勾了勾唇,未置可否地收回视线,抬步,“走吧,带你去个好地儿。”   -   完璧如一言不发跟着他走了片刻,到泓景写字楼的那一刻还有些疑惑。   他的好地方,不会是集团大楼,办公室一游吧?   没等她疑惑着出声,景煜屹已经通过人脸识别带她进了一楼的检测门。   被红外线检测到一次性通过了两个人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警报,惹得周围的员工和保安都闻声而探。   完璧如尴尬到脚趾扣地,尤其是看到还有三五成群的女员工开始驻足八卦,暗戳戳拿起手机想要拍照的时候,她瞬间破防,恨不得赶紧离景煜屹八百里远,以免产生更加严重的误会。   男人却全程泰然自若,好似八卦的中心并不是他一样。   听到周围的细微骚动,他侧眸看了一眼完璧如,捉着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身后,带着点保护的意味。   他躬身和她低语,“抱歉。”   完璧如估计他也没想到会遇见这种情况,小幅度摆了摆手,“没事。”   接着就看到男人挡在她身前,蹙着眉望向刚拿出手机拍照的职员,“闲的?”   “这个点不着急回家,我看你们是想继续加班。”   女职员很快就收起来,赶忙道歉,“小景总对不起,下意识就……就想记录一下,您和这位漂亮姐姐别生气!”   看她似乎也没什么恶意,景煜屹的脸色稍稍和缓起来,他往周围看了圈,表情带着点痞,“别吓着人家。”   公司里的人大多都知道他的性格,听着语气不像是发火,便松了口气。   纷纷鼻观眼眼观心地继续自己的事,待景煜屹待着完璧如从大堂离开,瞬间拿起手机在公司群里激情开麦。   「我日,加班到这个点看到小景总带了个姑娘回来,吃瓜人狂喜!!!」   「md,重点是好漂亮,差点就拍到了呜呜!」   「景二爷温柔成那个样子,我差点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1」   「+10086」   ……   -   两位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掀起了多少惊涛飓浪。   景煜屹带完璧如穿过A座写字楼的大厅,算是来到了泓景总部四座塔楼的内部。   完璧如这才发现这中间还有一座稍微低一点的建筑。   想必是商住一体的。   她小声惊叹,“这是也是泓景的酒店?”   “算是。”他淡淡开口,“但一般不对外开放。”   面前的文化酒店是泓景总部E座,大多时刻都是用于接待其他企业派来交流的人员,或是周围大型活动、赛事的来宾。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景家自己的住宅和地产。   故而,这不仅有泓景的内部酒店,还有景煜屹的私人公寓。   完璧如听闻,不禁咋舌。   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或许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倒还算不上什么。   她心中闪过猜想,“你带我上这来?不会是让我住的吧?”   “不然?”景煜屹失笑地看着她,“你不是在找酒店么。”   “上我这儿,还安全。”   她讶异地张着唇,小心翼翼问,“但、但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对面就是如艺坊,你明儿直接能步行过去。”   景煜屹看出了她的犹豫,耐心解释,“介意的话呢,我给你这里边的酒店开间房,到那里离我公寓隔了好几层,最近也比较冷清,你自个一个人可能不方便。”   “你要不介意,在我家将就着,行么?”   完璧如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扭捏下去,欣然接受他的好意,在两者中选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奢侈的方法。   “那我在你家住一晚上吧,明天就开始找房子,麻烦你啦!”   景煜屹回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   景煜屹的私人公寓是在E座中层。他把相连的两楼打通,做成了一个复式结构的公寓。   最中间的中空圆形区域,顶上吊着一个华丽精巧的花型吊灯,大气又好看。   站在玄关的位置,景煜屹打开鞋柜的侧开门。   偌大的立式顶柜,有三四层是他装在防尘盒里的名贵男鞋,除此之外空空荡荡,找不出几双多余的拖鞋。   “我哥们的鞋,你穿肯定不太方便,”景煜屹稍顿,“你直接进来吧,我找人拿一双上来。”   “没关系的。”完璧如忙着摆手,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有生活气息的景煜屹,想想还觉得神奇。   她脱下自己的厚底靴,“穿鞋进来会把你家弄脏的,反正也就住一天,不用这么麻烦。”   进来之后,她就变得有些拘谨了。   好些天没见,本来以为和他不会再产生交集,结果稀里糊涂地,似乎更加贴近了景煜屹的生活,走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先坐。”景煜屹下巴朝沙发的方向扬了扬,给她接了杯温水,还很执着地追问刚刚的问题,“鞋码多少?”   完璧如只好一五一十地答,“36。”   他掀眼瞧一眼,讶然低语,“真小。”   男人懒散的声音传来,她脸莫名有些红。明明知道大概是他随口的一句搭腔,还是会因为这过于亲近的话题而感到不好意思。   放在从前,她可从没设想过自己会有坐在景煜屹家里,让他帮忙找双鞋穿的场景。   就简单从拖鞋这件事上来说,这间公寓想必连梅姨也不曾来过。   明显是景煜屹的私人领域。   完璧如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还是有些局促。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一边推着她的行李,“战战兢兢的样儿,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边,带你去看房间。”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让完璧如熟悉了些,她光脚踩在恒温地板上,跟着他往里走。   听着男人开玩笑的话,她故意在背后伸出双手做出虎爪的形状,有模有样地学着小老虎,“嗷呜”一声道,“说不定是我吃你。”   “明天的uc热帖就是——震惊!京市某高端住宅竟发生一杀人藏尸案件,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景煜屹眼神微变,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戏精。”   完璧如龇牙咧嘴地笑,很快收回手背在身后,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在他身边停下,“这是我今天住的地方?”   他点头,“进去吧。我房间在边上,有事敲门。”   “好。”   男人止步于房间门外,没再进去,完璧如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道了声谢,就关上门,简单拿出了今晚要用的洗漱和护肤用品。   在房间里洗了个战斗澡,收拾了会儿,手机里亮起一条新消息。   景煜屹:「出来拿拖鞋。」   完璧如整理一下衣领,随即开门。   景煜屹想必是没想到她这么一会儿就洗好了澡,看她一身睡衣,动作僵硬一瞬,移开视线,“拖鞋放这儿了。”   完璧如一边应着,一边单脚跳着打算穿上。   景煜屹看她这奇怪的动作,蹙着眉,“脚怎么了。”   “刚洗澡的时候滑了一跤。”她讪讪地答。   “你挺能耐啊。”景煜屹沉着眉目,“还觉得拖鞋没必要么。”   完璧如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没吭声。   “我看看?”他商量着开口,语气又带着点不容置喙。   完璧如干脆把他叫到房间里来,坐在软皮沙发上,轻轻抬起一点裤脚,“喏,脚踝这儿。”   女孩的脚白皙纤细,指甲被剪得干净圆润,趾头处透着淡淡的粉。   往上看,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突兀地泛着一团淤青,颜色对比格外鲜明。   景煜屹无声叹口气,“我拿点药。”   他再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完璧如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乖巧得不像话。   就是一边还小幅度地打哈欠,看上去很困的样子。   未等她反应过来,景煜屹已经在她面前半蹲而下,是单膝跪地的姿势。   他挤了团药膏在手上,末了才象征性问一句,“我帮你还是?”   完璧如哑然看着他,就差上手那一个动作了,他这会儿开始问要不要他来帮忙,这还能拒绝么。   略有无语地腹诽片刻,还是点点头,接受他的好意,“那你来吧。”   都说女孩子的脚是很敏感的。   完璧如从前没觉得,从前也没有异性摸过她的脚。   直到男人带着薄茧的宽厚大掌,触碰到她脚踝裸露的肌肤的那一刻,药膏独特的冰凉触感随着他的动作逐渐蔓延开来。   她才恍然有些不好意思。   完全不习惯这样的触碰。   她下意识地一躲,反应过来,很快又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低垂着眼,眸色微变。   独属于女孩子洗完澡的细腻香气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腔,勾起他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躁动。   他竭力不去乱想,动作温柔地上过一遍药。   起身前,喑哑的男声突然落下。   “36的脚竟然这么小。”   他隔空比划着,动作规矩又僵硬,“还没我手大呢。”   完璧如一愣,回想刚刚他轻揉她脚踝的画面,耳根绯红。   确实。   几乎单手,就能全部握住了。   作者有话说:   很喜欢一些……体型差(星星眼. JPG )   昨天上夹,评论区好热闹呜呜,很感谢光临这里的小天使们,欢迎大家!感谢在2022-07-23 00:55:19~2022-07-24 12:1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影残空、垚、仲夏的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露台   大半夜十二点, E座公寓的阳台上还亮着光。   景煜屹姿态闲适地躺在吊椅上,单手打字,回复对面的消息。   阎逍见他终于吱声,又把刚刚自言自语发过来的一大串话重述一遍。   「二哥, 你今儿带璧如妹妹上咱公司来了?我的妈, 有图有真相, 你不知道那些个小群都炸开锅了!全在讨论这事儿!」   「姓秦的生日那天, 看你们俩那样,还以为吵架了呢, 真是吓得我——」   「话说,前两天,璧如妹妹是不是坐着你那架湾流出去了?怎么我之前想坐,您不肯呐?」   对面那人一向话多且杂, 景煜屹浏览一遍,面不改色发过去, 「你和人姑娘很熟?」   阎逍被他突然岔开的问话弄得疑惑, 「还好吧, 不是跟着您认识的么。」   「那能劳您将嘴里那两个妹妹去掉么。」   阎逍反应过来, 没想到他这种醋都吃,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一副小气劲儿。   「哎哎我这嘴, 称呼人完小姐您满意吗,真是。」   景煜屹这才作罢,又冷不丁问, 「图呢。」   阎逍还没明白, 「什么图?」   「那些顶风作案拍的图。」   他都勒令不允许偷拍了, 怎么还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不多时, 对面发了一堆明显是从各处搜集过来的图。   画质、视角、亮度各有千秋, 差点就要以为在他们边上摆了八百个机位。   「得了,你告诉他们都别传了。」   「要再发现,整群的人我都给端了。」   景煜屹勾着唇翻阅,挨个点了保存。   很快又收起手机,半敛着眸,迎着春夜不疾不徐的风,懒懒散散瞧着阒寂月色。   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疯了。   凌晨十二点半快一点,饶是这繁华偌大的京城也要陷入宁静和沉睡。   他心里却像是有团热气正烧着,从没在这个点这么兴奋过,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干脆趁着这股精神劲儿,倚在阳台这儿吹风。   男人手臂搭在扶手上,匀称修长的指节缓声敲打。而掌跟处,刚刚揉过完璧如脚踝的地方,一直到现在都是滚烫的。   或许是对突然涌现的欣喜太过无措,他后知后觉倒有些乐极生悲。   沉思好久,景煜屹还是觉得今天的做法有些冒失,瞧她当时的反应,想必也是不太适应。   先是自作主张把人带到自己家里来,之后还不由分说亲手上药。他要是人家小姑娘,早就在心里毫不客气打上一个变态标签,暗地里也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男人带着点懊悔沉出一口气,嘲弄地嗤笑自己一声,觉得真没出息。   又突然听到滑动门被推开的声音。   完璧如从她房间那边的通道探出半个身子,确认阳台上的人是他之后,这才慢吞吞走近。   “你怎么还没睡啊?”她伸手掩唇,小幅度打了个哈欠,“这都几点了。”   没等景煜屹出声应答,她已经到他身边的另一个吊椅那儿坐下,环视一圈嘟嘟囔囔点评,“你家阳台还挺特别。”   与其说是阳台,不如说是一个270°的超大环形露台。   还能连接每一个房间。   景煜屹没料到这般情景,他愣神,沉默着瞧了她片刻,悄然牵起嘴角。   很快又收回眼藏起笑,“你不也没睡。”   完璧如把头往后仰了仰,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边举起手机放在自己面前,一边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是啊,在找房子呢。”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在景煜屹这间公寓里借住一晚,必须得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以免长时间麻烦别人。   反正这里离如意坊近,她明天不用早起通勤,不如就晚点睡,抓紧时间看看房子。   这才忍着困意,一直搜索到现在。   景煜屹视线落在四周的幢幢高楼和车水马龙,听完她的解释,稍稍蹙了蹙眉。   刚刚抹药那会儿,她就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就为了这事儿,强撑到现在。   他扬着散漫的调子,语气中又含着点不满,“我没急着赶你走吧?”   “没啊,就是想快点找到,我也踏实一点嘛。”   她轻描淡写地答,不像是因为他的冒失举措而吓得连夜逃跑的样子。   他嗓音散散,“那你就慢慢来,非要熬个大夜。”   完璧如没搭腔,还固执地划着手机,景煜屹长臂一伸,干脆将她手机抢了去。   “回去睡觉。”他语气不怎么好,带着点强硬。   完璧如压根不怕他,困意在这一刻散得一干二净,反倒狡黠地笑了笑,反问,“那你怎么不睡。”   她没打算抢回去,干脆扶着吊椅的两侧的绳子,脚尖点在地上,荡秋千似的轻晃,“你这儿还真好看。”   这个花园般的环形露台被种满一圈生机盎然的绿植,周围满是花花草草的清香。   大理石砌砖上又铺了一层漂亮的透明地转,里面夹杂着亮晶晶的物质,看起来像水晶一样。四处都嵌着灯,在静谧的春夜散发光亮。   景煜屹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小姑娘好奇心强,注意力并不会集中在一件事上,况且也不怎么期待他的答案。   他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陪她安静待了会儿。   高空的风速较地面更快,再温柔的夜风吹过来时,也能轻而易举地将空气中微小的气味散布整个露台。   就像——景煜屹又能在这个时候,嗅到从女孩子身上传来的细腻香气。   他心底泛起躁意,极为无奈地屏息片刻,不自然地伸手拢了拢脑后的漆黑的短发。   突然站起身,走到别的地方去。   完璧如很快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也起身跟上去。   “你走什么呀,去哪儿?”   她在后面嘟囔了两句,视线接着被另一个地方吸引。   南边露台的中央,建了一座精工巧制的假山池。   池中流水潺潺,游鱼翕动,看起来灵动十足。   不少人都有养鱼的爱好,打造的鱼缸或者生态池更是千姿百态。   但完璧如却全然被这座假山池吸引了。   她驻足在山池面前,上上下下瞧了片刻,哑然失语。   景煜屹在她旁边立着,视线扫过她愕然神色,不动声色按下旁边一个隐秘的按钮。   点缀在山池上的细小灯带亮起,让其瞬间变成了一个发光体。   因而也就能更加方便地端详、察看。   温和的亮光也散落在女孩素净秀气的小脸上。   完璧如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人造景观,嘴唇翕动,轻声喃喃,“晔山——”   她满是震惊,完全没想到景煜屹竟复刻了一座晔山在家。   完璧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花朵般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她仰头看向景煜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亮得过身后夜空的点点繁星,“这是晔山!”   那一瞬间,激动到失语,半天也只会说一句,“你好厉害啊!”   很多人或许会认为,这世间的山无非是由地质运动而引起的土石堆积,从外表上看上去几乎别无二致。   但完璧如看这个山池造景的第一眼就能确定,无论是从山体形状还是地质色泽来说,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晔山。   她担心对方觉得自己语气浮夸,又定定地看着他,真诚道,“是真的很厉害!”   景煜屹从鼻息间溢出轻轻的笑,眼角眉梢带着点得意的神采,极力控制着嘴角的弧度,故意表现得满不在乎,“还行吧。”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在晔山那儿玩?”完璧如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猜想。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她还没体会到这种和别人共享童年基地的感觉。   景煜屹稍顿,嗓音淡下来,还是那句话,“还行吧。”   完璧如却突然开始深究这个问题,她很笃定地猜测,“还行吧是什么意思?我有这种直觉,咱们从前肯定见过!”   “不是吧妹妹,”他沉默片刻,又故意吊儿郎当地笑,避开她的视线,“这都2022年了,这搭讪方式还这么老套。”   完璧如一跺脚,娇嗔道,“我没和你开玩笑!”   她很理性地继续分析,“我小时候在晔山遇见过不少人呢……”   当年晔山修缮,几乎没有游客观光,唯剩下晔山别居的住户偶尔会沿着石阶散步、采风,又或者是他们当时那么点大的小孩,以此为地点聚在一起玩。   景宅住一期,而完璧如住的秦宅住在二期。   虽隔了半山高,平常玩不到一块儿,说不定在晔山里的某条小路遇见过呢。   完璧如自顾自回忆着,把自己还记着的都一股脑说出来,试图看看景煜屹有没有重合的经历。   “有一次玩捉迷藏,当时我躲在一条小路边的石凳后面,等了特别特别久都没有人来找我!”   “然后当时遇到了一个男生,陪我玩了一会儿,一直到太阳下山。”   “被他送回去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找人的是秦斯铭,他嫌我躲得深,压根没找,直接离开了——”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一下,神色微变,声音低落下来,“这时候提他,会不会有点晦气……”   景煜屹瞧见她突然暗淡下来的眸子,打断女孩子碎碎念念的低语,嗓音喑哑,“别想了。”   他声线淡淡的,突然“啪”地一声关掉了山池造景的灯光,“都过去了不是么。”   花园般的露台上,男人身上单薄的黑色衬衫被被吹动,隐隐勾勒出隐藏在其下的紧致身材。   他额前的碎发被掀起,不知道又在往远方哪个方向看,眉目间透露着股桀骜不羁的气质。   “哦。”   完璧如慢吞吞应了声,片刻之后,很突兀地发问,“景煜屹,你不冷吗。”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都还特意搭了件今天白日里穿的水貂绒粉外套,以免被凉意侵袭。   “好像第一次在盛崎庄园见你,你穿得就那么少。”   景煜屹的视线这回终于落在她身上。   绕是刚刚绞尽脑汁回忆那么久,此刻的她,还是会认为在盛崎的那次见面,是他们之间的初遇。   他面上半点情绪不显,凝着她的视线。   尽管已经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出口的声音却低涩如茶。   “回去吧。”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点像哄,“早点睡,完璧如。”   完璧如无意识地眨动双眸。   前几天觉得,他叫自己“完玉儿”的时候,特殊又好听。   现在被连名带姓地叫,竟然也有一种认真和温柔。   她学着他的语气,很认真地回,一字一顿,“你也早点睡,景煜屹。”   很快,露台上只剩下了景煜屹一个人。   风吹着,清香四溢,和方才女孩在身边时的气息,略有不同。   他这时才察觉,从完璧如身上散出来的,该是娇嫩馨美的玫瑰麝香。   明艳动人,这点很像她。   尤其是十四岁那年,他在晔山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该是丛林中盛开得最灿烂、热烈的一朵。   可惜这些年,在秦斯铭身边。   她身上的渐渐灵动劲儿,似乎被磨平消逝了许多。   景煜屹沉着眉目,喉头一阵痒意,烟瘾又开始犯了。   走到离完璧如房间远一点的长椅上坐下,估摸着烟味儿不会散过去,这才从袋里摸出一根点燃。   这会儿的风变得有些大,他抬手互火,眉眼在火光中深邃浓烈。   身上的衬衫被吹得紧贴着,他回想完璧如刚刚算是关心的问话,自己确实是有点冷。   生活中,人们常常以“吃饱穿暖”作为生活优裕的标准。   这两者往往也是人们体感舒适的两种状态。   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凡人,当然未能免俗。   何尝不依赖温暖。   但足足八年,景煜屹习惯把自己置身于一种微冷的环境。   那是一种最为清醒的状态。   他可以时刻警醒自己,不要越过边界,去摘那朵玫瑰。   作者有话说:   呜呜,景二,你上啊! 第32章 咖啡   完璧如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或许是仗着自己住在景煜屹这儿、只离如艺坊百来米远的缘故, 她之前早起通勤养成的作息已经抛得一干二净,连特意定的闹钟也毫无作用。   最后是被景煜屹一通电话叫醒的。   男人的声音经由电流从扬声器中传来,低醇悦耳,带着点点磁性, “起了没。”   完璧如当即还有些懵, 依依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把手机贴在耳边, “……嗯?”   那头听见她这股迷迷蒙蒙的劲儿,很快有了定论, “得,就知道你没醒。”   完璧如意识比刚刚清醒了些,嘴里嘟嘟囔囔,嚷出了几个听不懂的音。   过了会儿, 又弱弱地嘤咛,“啊, 你好烦……”   景煜屹失笑, “祖宗, 您今儿是不用上班啊?”   “那怎么之前在安庄, 还念着自己的的饭碗, 急匆匆要回来呐?”   她怨念般狠狠揉了一把头发, 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这才睁眼,拖着音节, “知道了——”   这回算是彻底清醒, 掀起身上的被子下床, 还不忘拿着手机一起去盥洗室。   一边挤牙膏, 一边对着摆在面前的手机开口, “这不是起来了嘛。”   语气还带着点得意。   景煜屹大概是听到了她这头电动牙刷的震动声,戏谑地笑了下过后,便没再开口。   扬声器中只剩下一阵翻动纸张的声响。   短暂的两三分钟内,是刷牙声和办公声的交融,和谐又奇妙。   完璧如呆呆地维持着动作,漱完口、洗完脸,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挂了电话,那头正好再次开口。   “厨房里有早餐和牛奶。”   “噢噢。”完璧如顺从地往他口里的地点走,又道,“可是我喝不了牛奶。”   以为他不了解自己身体的特殊症状,她继续解释开口,“我乳糖不耐受,喝了会不舒服的。”   景煜屹语气无波无澜,“我知道。”   “这是舒化奶,乳糖被分解了。”   这个名词有些熟悉,完璧如好一会才想起,她分手醉酒的那天,景煜屹哄着她喝过。   她蓦地一顿,心底涌了股暖意,“谢谢呀。”   景煜屹对此没什么反应,语气中的情绪很淡,“下楼之后去找一楼的前台,不经过昨天那大厅了。”   他叮嘱两句,最后道,“没别的我挂了。”   “没有啦。”   他安排得很妥当,自然没什么疏漏的。   完璧如很是感激地应下,想了想,还是认真开口,“谢谢你收留我,我今天就出门找房子。”   那头没了声响,连刚才翻动书页的声音也不复存在。   不过三秒,景煜屹便挂了电话。   完璧如疑惑地看了眼通话界面,眨动眼睫,很快放下了手机。   看来他有事要忙。   她如是下了结论,更加坚定了刚刚的承诺。   -   如艺坊的客流量主要集中在周末和节假日,完璧如今天趁着空闲时间多,一直在租聘软件上浏览房源信息。   她对房型和大小的要求都不高,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地理位置。   最后划入候选名单中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差不多五个。   她今天把倪潼提前叫了过来,而自己下午两点就出了门,去约定地点和中介见面。   既然已经决定完全脱离秦家,她收拾东西的那天就没把秦家的银行卡拿走。   这些年的存款不多,节约一点,也能先应付眼下的窘境。   要看的第一套房离泓景商圈最近,价格也适中。完璧如带着心里的期待,很快到了约定地点。   中介是个偏瘦的中年大叔,戴着架方框细边眼镜,一眼看去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   完璧如扬起了个礼貌的笑容,把路上特意给他带的矿泉水递过去,“您好,我约了您今天看房。”   “呦,谢谢。”中介顿了顿才接过,推着眼镜笑了笑,一边带着她往小区的方向走,“来,这边——小姑娘刚毕业?”   完璧如抿着唇摇了摇头,她虽然健谈,却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太多个人信息。   于是没有继续展开下去,把话题转移到进来的这个小区里。   说实在的,刚进大门口,就能察觉出周围环境有些老旧,极像九十年代的小住宅,说是城中村也恰如其分。   她蹙着眉,出声质疑,“咱们今天看的房,不是最近几年新建的吗?”   被这么一打岔,中介干巴巴地笑了笑,随之解释,“啊,是这样,小区确实老了点,但房子是拆旧建新来的,这个你放心,绝对很不错的!”   “……”   完璧如沉默片刻,脚步明显放缓,“这种情况,您不是应该提前说明清楚吗?”   “这个啊,其实问题不大的,周边设施还是很齐全的!”他瞧了一眼完璧如的脸色,开始在其他地方找补,“你们年轻人,平常不也就是两点一线,家里环境好不就行了!”   “真是新建的,瞧,这不还有电梯呢!和我标的没差吧?”他滔滔不绝讲了一堆,按下面前的上行键,“走吧,等什么呢小姑娘?”   完璧如眉间泛起的褶皱未平,沉出一口气,语气勉强,“行吧。”   被这么糊弄一下,她心里当然不舒服,但念在自己好不容易跑过来一趟,还是压着气闷跟了上去。   电梯上,完璧如当着他的面,翻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别的你没骗我吧,你之前说过的,精装,采光——都符合?”   “诶呦,姑娘,您别用‘骗’嘛,这词儿多不好!”中介语气抑扬顿挫的,听上去有些滑稽,“别的都包您满意!”   听他这么一说,完璧如终于松口气,抬步跟着他下了电梯。   还没到房源门口,中介大叔眼珠子转了下,突兀地扬着声调,“就是呢——咱们这啊,还有个服务费。”   他停顿两下,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狮子大开口,“也不多,两张票子,交了我带您进去看房!”   “服务费?”完璧如这会儿彻底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之前说好的中介费,不是成交之后才给?怎么看个房还有服务费了?”   她登时冷笑了声,“你当我年纪小好欺负呢?我手机还在录着音,包括之前的通话,我也一次没落……”   中介太阳穴开始跳,当即也明白这姑娘没那么好骗,“诶,咱有话好好说——”   捏着手里那瓶水,他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放低,讪笑开口,“您当我刚刚什么话没讲,我现在带您进去行么?”   “不看了,您找别人吧。”   完璧如没心思和他掰扯下去,正好边上的下行电梯要来,她眼疾手快摁下开关进去。   就算房子本身再也没别的问题,她也不打算租了。   这中介有坑蒙拐骗的嫌疑,就凭这人品也不敢保证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差错。   她气冲冲从这个老旧小区走出来,胸腔还起伏不定着。   都说租房容易被坑,她在正规渠道找的中介,竟然也能遇上这种事。   完璧如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提交手机里的证据,举报拉黑一条龙服务,这才整理心情,开始计划下一个目的地。   有了这么糟心的开始,完璧如重新筛别了一下自己剩下的候选房源。   她把那些价格低廉,而所在小区项目名不见经传的都干脆放弃了。   还不如多花点钱,找些更加靠谱的。   剩下三个小时,她连转轴一般跑了两个地点,幸好没再出现刚刚那样的事情,看房过程还算顺利。   结束之后,她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坐着歇气,回顾刚刚那两套房,还是有些犹豫。   两套房都是她在抬高了价格标准以后,而最终筛选出来的。   所以租金方面其实都有不同程度的偏高。   稍微便宜的那套,位置较远,交通不便。   而另一套是商业水电,贵上加贵。   她用手机里的计算器估摸着算了一下,租房一个月产生的花销,都直逼如艺坊的营业额。   要是加上自己其余的日常开销,她还得靠存款垫。   按下屏幕上的那个等于号,完璧如不禁咋舌。   她在位置上僵坐片刻,直到服务生过来送咖啡,才堪堪回神。   “谢谢啊。”她一边小声道谢,一边放下了手机。   视线落到这杯价值48的咖啡上,她突然觉得有些肉疼。   景煜屹的电话这时候打来。   第一反应不是疑惑和好奇,她半点没犹豫,很快就按下接听。   甚至在对方出声前,就苦哈哈地开口倾诉。   “景煜屹,我被坑了……”   经过了一下午的折腾,她脑力实在有些转不过来,表达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   景煜屹能听懂,她都觉得算个奇迹。   等她颠三倒四说完自己一下午的经历之后,这人惜字如金地点评了一个字。   “蠢。”   完璧如没介意他的奚落,继续可怜巴巴道,“你知道么,我现在觉得Aurora家一杯最普通的拿铁都特别奢侈了!”   景煜屹的重点落在其他地方,“你没吃饭?”   她楞楞地点头,忘了回答,男人疏冷的问话声再次响起,“你在Aurora?”   “嗯,不过不是泓景楼下的这家,是首博附近的这家。”   她一向是个大方的人,“捉襟见肘”到这个程度,还不忘问景煜屹,“你要喝吗,我帮你带一杯?”   景煜屹听她认真的语气,突然狭促地笑,“舍得?”   “瞧不起谁呢,”完璧如一本正经,“这个钱我还是有的!”   景煜屹笑意不减,前几秒这姑娘还抱怨奢侈,这会儿就开始装大款。   “那给你留着买糖吃吧。”男人很不给情面地拒绝,又淡淡补充,“在那儿等着。”   “你要来接我吗?”   “不然?”那头传来了汽车点火的啪嗒响动,男人的声音远近不定,大概是刚把手机固定在车上。   完璧如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开了车过来的。”   她着急朝那边解释,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男性身影的靠近。   阴影无声地在身前落下,她还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头顶处传来一声称呼。   “璧如。”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突兀地穿插在两人的通话中,完璧如抬头,秦斯铭正凝神看她。   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矜贵,现在来看,只剩下一种道貌岸然的讽刺模样。   时间似乎为他们停了片刻,周遭莫名安静。   完璧如很确信,自己和景煜屹沉默的时候,都在迅速思考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来干嘛的。   电话还没挂,手机还贴在耳边。   以至于景煜屹再次开口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当着自己前男友的面,偷偷耳鬓厮磨的感觉。   他的语气又并非温存。   是咬牙切齿的。   “完璧如,你在那儿等着我。”   似乎担心不够,他又一字一顿强调,“听到了么?”   作者有话说:   呦呼,修罗场要来咯>o< 第33章 直球   环境雅致的咖啡厅内, 完璧如捏着陶瓷杯把手,屏息凝神片刻。   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忍着脾气朝秦斯铭说话。   “有事?”   她已经精疲力竭,没心思再和这种本该进坟墓安眠的人废话。   见秦斯铭半天没开口, 她很有领地意识地把桌上的咖啡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没事就走,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拼桌。”   一张银行卡从对面递了过来。   “你还在生气吗?”秦斯铭丝毫不见外地坐下, 甚至扯出一张方巾,慢条斯理开始擦眼镜。   “你走了之后, 爷爷心情一直不好。”   “这钱你先拿着,在外面玩几天,气消了就回来,行吗?”   完璧如对他着无波无澜的语气震得不轻。   还真是脸之大, 不知其几千里也。   她只扫一眼,轻嗤一声, “你还道德绑架?”   “爷爷心情不好难道不是你惹的?”伸手将卡推回去, 完璧如压着怒, “分手两个字, 是不是听不懂?”   秦斯铭置若罔闻, 反倒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什么。”   “我和吴珉柔,彻底断了。”   大概是怕她不信,他继续补充, “真的, 她之前帮我介绍的合作, 已经让别人交接了。”   “联系方式, 你查, 一个都没……”   完璧如没让他说下去,突然起身,“你不走是吧,行,我走。”   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她真怕自己实在忍不下去和面前的人翻脸,最后被店家以闹事的原由给赶出去。   秦斯铭随着她的脚步出门,语气急切,“璧如,你听我讲,没有秦家,你在外面不会过得好的。”   “就像今天,奔走一个下午去看房,最后还要因为金钱问题精打细算——就凭一个如艺坊,你养得活自己吗?”   “……”   完璧如无语。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他是不是完全忘了,就算他从小背靠秦家,现在和闻祁元争家产还不是仍然很费劲?   她刚欲开口,倏然意识到他话中疑点。   秦斯铭理应没有任何渠道知晓今天下午的事,更何况她连一条吐槽的朋友圈都还没来得及发布。   心里陡然生出可怕的猜想,“——你跟踪我?”   女生声调上扬,不可置信中带着盛怒的预兆。   秦斯铭未置可否,沉默地看她。   但已经毫无疑问——凭他这所剩无几的良心,必然是干得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的。   完璧如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怎么这么大一个京市,也能在一间咖啡厅,这么晦气地遇上你。”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冷声开口,“你非要这样恶心人?”   “秦斯铭,你自己不觉得自己很脏吗?我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吧,我从此以后都不想多和你讲一句话,最好见都不要见上一面,你还打扮得人模狗样来找我干嘛?”   说到最后,她故意把声音拉高了点,大有引人注目的意图。   秦斯铭是个好面子的人,但她不是。   咖啡厅不适合和他吵,毕竟会影响到别的顾客。路边却是一个可以很好利用的地点——   仅仅是旁人频频的侧目都能让秦斯铭觉得羞愤难当。   他要是再做出什么恶心人的举动,她不妨在大街上重述一遍他那点腌臜事儿。   看看最后丢脸的到底是谁。   完璧如极轻蔑地一笑,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转身离开,未曾想到反倒把秦斯铭逼急了。   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秦斯铭蹙着眉,显然有些恼。   “跟我回去吧,”他放低声音,试图降低他们在街道上的存在感,此刻还不认为完璧如会绝情得让他下不来台,“别闹,咱们回家行吗……”   男人的手急切地伸向她的肩,似乎打算像从前一样把她揽入怀中。   他突然靠近的举动把完璧如吓得不轻,说到底,要是他还继续纠缠下去,当街撕破脸也只是下下策。   她身上冒着冷汗,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这时却不期然撞到一个胸膛。   还没来得及起身道歉,却意外地被肩膀上的力温柔一带,落入一个坚实臂弯。   熟悉的清淡草木香包裹在周围,完璧如仰着脑袋看,看到熟悉的侧脸,终于在这一刻稍松一口气。   剑张弩拔的气氛被打破,她的语气轻快许多,“景煜屹,你怎么来啦?”   男人下颌角锋锐,天生带着盛气凌人的傲慢气质。   低头的那瞬似乎又敛得一干二净。   他勾着唇,慢条斯理开口,懒笑着,“还不回家?”   散漫悠然的语调和秦斯铭的截然不同,在突然沉默的氛围中,他似乎一来就夺过了话题的主导权,“不是让你在店里等着。”   景煜屹语气反常地温和,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让完璧如刚才趾高气昂的劲儿也散了去。   “你真来了?”她有点懵,又有点喜,不自觉地牵起嘴角,不好意思地回答他的问题,“气忘了。”   男人鼻息间溢出轻笑,接着抬眼,视线扫过脸色差得不行的秦斯铭。   他嗓音淡淡,却意有所指,“别在路边和可疑男子对话。”   完璧如想到什么,眉眼弯弯,无所谓道,“我看他像推销的,以为是房产中介,随口聊了两句。”   “还找什么房,”景煜屹顺着她的话题,刻意停顿了下,突然躬身,在她耳畔温声开口,“别闹,咱们回家,行么。”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很熟悉——   和秦斯铭刚才的说辞,一字不差。   语气却完全不同,带着缱绻的暧昧。   完璧如下一秒笑容凝固,神色僵硬古怪起来。   这话她没法接啊。   她暗戳戳扯着他的衣袖,递过去一个眼神。   景煜屹到底在搞什么,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却反手握着她的腕,几不可察地捏了捏,泰若自然道,“回家吧。”   他指尖带着薄茧,细细摩挲着完璧如腕间动脉处。生命特征如此活跃的地段被温柔地安抚,竟莫名带来一种安心感。   她眨着明眸,稀里糊涂应下来,“噢。”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了这么会儿,秦斯铭脸色早已经黑的像块炭。   偏偏临走前,景煜屹突然睨他一眼,重新扬着声调,语气嚣张,“对了,这位可疑男子,您不是爱跟踪么——”   “我的车就在这儿,”他看似好心地指了指,戏谑开腔,“您要继续跟,记得跟紧点儿。”   说到最后,他笑得更加肆意,“丢了可不管。”   -   上车之后,完璧如回忆起秦斯铭当时的表情,还在抑制不住地笑。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嘴角紧绷着,气只能从鼻孔里出。   脸色阴沉难看,本来就因为过分气恼而显得黑,又因为听到了景煜屹的挑衅,开始逐渐涨红。   混杂起来,和猪肝的颜色别无二致。   她掩着唇笑,景煜屹在旁边无奈发话,“安全带。”   “嗯?对哦。”她反应过来,乖顺地系上,“好啦。”   “脚还疼么?”   完璧如闻言一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昨晚扭到的地方。   “这么一想,还有些疼,”她勾着身子揉了揉,自顾自嘟囔着,“走了一下午呢。”   景煜屹据此做了进一步决定,“那行,回家吃。”   听到“家”这个字眼,完璧如注意力被拉回来,落在他在秦斯铭面前说的几句话上。   他握着她的手上车的那段路,她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等到现在,两个人单独相处在车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   整个事情的发展,多少有点奇怪了。   借着车内后视镜偷偷瞥了眼,景煜屹正神色自如地开着车,似乎压根没把刚刚的一系列举动放在心上。   她实在有些琢磨不透景煜屹的态度。   刚刚在秦斯铭面前,他说话的语气刻意亲昵了些。   不知道是单纯为她出气,还是另一种,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的设想。   一直在心里思考也想不出答案,犹豫半晌,完璧如干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直截了当开口,“你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   “刚刚?”景煜屹还有心思故意逗她,“哪句,我这人可记性不好。”   “就是……”即使都是很普通的词汇,想到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完璧如复述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清了清嗓子,语速飞快,“就是,闹不闹,回不回家的。”   “意思不是很明显么。”   信号灯转换,车流松动,他不疾不徐地控着方向盘,“你要找地儿住,我不赶你,那你就留这儿呗。”   “可是……”   “可是什么。”完璧如话未说完,就被景煜屹打断。   他语气稍微肃然了点,“舍近求远,没那必要。”   “到时候真被坑了,还不是得到我面前哭鼻子。”   这句话带着属于他的轻狂,语气笃定得甚至有些欠揍。   偏偏自己今天确实找他委屈巴巴控诉过,完璧如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其实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缺一个原因。   完璧如坐在副驾,手心攥着细细的包带,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闷,“你对我太好了。”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到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景煜屹对她,实在是有种出乎他脾气之外的好。   单说一夜之间把她从京市带到安庄这事儿,早就已经超过了异性好友间的本分。   她前段时间的生活几乎被糟心的事给占据,没有心思辨别这么多,甚至还有些自欺欺人。   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得不正视起来。   景煜屹直视前方道路,循着她的话,“太好不行么。”   她自顾自摇头,脸颊发热,意思说得隐晦,“这样会让我多想的。”   景煜屹反倒笑了,很耐心地继续问,“多想不行么。”   “你真矛盾。”她又很缓慢地摇头,轻声道,“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完璧如的思绪回到她和秦斯铭分手前的雨夜,在那家中式餐厅,她被景煜屹堵在洗手台的走廊边。   那次,秦斯铭逼她疏远他,似乎把他气得不轻,冷声放言离开。   她慢吞吞地讲起这件事,语调很低,末了停顿两下。   正好驶入泓景商圈,车流量增多,完璧如没了继续开口的勇气,“你先开车吧。”   景煜屹侧眸看她一眼,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说,我听着。”   完璧如还是犹豫着没开口,沉默着看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   不多时,停车场昏暗安静的氛围将他们包裹。   她倚在角落的地方,回忆了一遍,“你当时语气冷冰冰的,说——”   “完璧如,我说你是不是弄错了呢。”   她兴致不高的时候,语气闷闷的,像炎热酷暑不通风地小房间,大有和外界断绝一切关系。   停顿了很久很久,沉出一口气,还是别扭的开口,重述他的话。   “真当爷……打算泡你啊。”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名贵跑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车库的停车位。   景煜屹突然沉出一口气,压根没想到她还会提起这件事。   完璧如把他这两句言论牢记在心,从来不敢自作多情地乱想,此刻是实在忍不住了。   她垂着脑袋,继续开口,“你还是别对我这么好,就拿今天这种举动来说……很容易让我产生误会。”   女孩子低低的叙述声在耳边作响,景煜屹突然轻嗤一声,斩钉截铁地接过她的话,“我看你确实是弄错了。”   踩刹、挂挡、拉手刹,他停车的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啪嗒”一声,安全带松开,他身子突然压过来,对上完璧如的视线。   嗓音含着笑,听起来漫不经心。   “原来这么两句话,你还能记到现在。”   此刻,他手撑着座椅和车门,把完璧如困在臂弯间。同时又控制着距离,没有凑得很近,免得惹了人家小姑娘的嫌。   只是保持着一个,她能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动作。   完璧如卷翘的长睫微颤,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凝着她的眸,嘴角不羁的笑已经逐渐敛去,一双漆黑瞳仁在昏暗逼仄的空间内格外亮,隐约能倒映出她的身影。   “我不妨告诉你,这两句话,放现在更适用。”   “爷当然不打算泡你。”   低醇悦耳的音色清晰地在耳边传来,他缓声开口,语气很认真。   “因为我呢——”   “对你是来真的。”   作者有话说:   直球yyds!!!感谢在2022-07-26 17:18:13~2022-07-27 20: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406625 10瓶;46592995 3瓶;靴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机会   在景煜屹近乎灼热的目光中, 完璧如脸红到了脖子根,僵硬地别过头。   手机连续的震动音响起,倏然打破车内暧昧旖旎的氛围。   他重新退了回去,给她足够的空间接电话。   面部的潮热逐渐褪散, 她疑惑地端详屏幕上显示的未知来电, 又看了景煜屹一眼, 这才按下接听。   “喂?”   带着犹疑发问, 完璧如的一颗心被不好的预感给占据。   凶神恶煞的中年男音传来,听起来像今天遇到的第一个中介, “你这小丫头片子,拉黑举报就不厚道了,连个饭碗也不给我了?”   “大家都不容易,好歹也留个情面, 我今天也没给你完成什么损失,你怎么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做得这么绝情干什么!赶紧给我撤销!”   完璧如心下一惊, 确定了刚才的设想。   对面的中年男人还在怒骂, 她强撑着胆量怼回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只要没做亏心事, 就别怕我举报啊!”   语气铿锵有力的,听不出异样。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里多没底。   到底还是个独身在外的姑娘, 租房被中介坑就算了, 收集证据举报要遇上他的威胁。   完璧如在电话外止不住轻微颤抖, 没顾着刚刚在车内的尴尬, 下意识投给景煜屹一个求助的目光。   “嘿你这黄毛丫头, ”中介咬牙切齿地怒道,“要是再不撤销举报,信不信我到时候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具体什么办法他没说,但听起来细思极恐,完璧如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太没用还是太倒霉。   然而,一道嗤笑在耳边落下。   景煜屹突然接过她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傲慢开口,“成啊,地点泓景大厦,您尽管来。”   “或者明儿个公安局见,咱们都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他吊儿郎当地哼笑,又故意问完璧如,“这通电话录音了么?”   完璧如第一反应是无声摇头。   前几次她还牢记着,偏偏此刻事发混乱,完全忘了这茬。   却又很快看懂了景煜屹的意图。   她故作镇定,在他带着点鼓励的目光下,笃定开口,“录了。”   他们这气势俨然吓到了对面的中介,“卧槽,这他妈遇上了硬茬儿!”   他低声唾骂一声,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很明显,没胆再干别的事儿了。   完璧如肩膀垮下来,终于松一口气。   清润的杏眼好似在这一刻蒙上水雾,她心有余悸地握着手机,轻拍胸脯调整不平稳得气息。   景煜屹视线落在她别过去的侧脸,愣了好一会儿,才安慰似的开口,“没事儿,这种社会败类都是少数。”   “我之前逗你才说你蠢的,”他扯两张纸递过来,“知道录音知道跑,没吃亏就行。”   完璧如别扭地接过,一边擦着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一边还不肯承认,“没哭!”   景煜屹嗤笑一声,没再开口戳穿。   在边上静静地看她泛红的眼圈褪去,估摸着小姑娘情绪应该稳定下来,戏谑的声音这才落下。   “还敢往外边儿跑?”   “在我家待着委屈你了么。”   完璧如脸微微发热,不好意思地错开他的视线,诚实地摇了摇头,“没。”   想起圈在他怀中听到的那句出乎意料的话,她张张唇,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   景煜屹开口打断,“上去再说。”   -   景煜屹大概在之前就在楼下酒店叫了餐,他们回家的时候正好送了上来。   完璧如坐上餐桌,抬眸看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不疾不徐把餐盘挨个摆好,对上她视线的时候泰然自若,仿佛刚刚说出“对你是来真的”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当事人没重新提起这个戛然而止的话题,她却不能若无其事忽略过去。   完璧如思量好一会儿,终于在此刻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直勾勾看过去,视线落在男人笑痕隐隐的俊脸上。   “景煜屹,在车上的话,你是想逗我玩吗。”   质疑的话被如此直白地说出口,实在不能怪她。   就凭景煜屹现在这幅玩世不恭的模样,难免让完璧如产生这类想法。   这人好似一直如此。   轻狂、散漫,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其实相信他言语中的真实性。   至少在那一刻是相信的。   只是,他生于云端,起点就是太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身边什么也不缺,经历过的事多,见过的人多,可选择的权利也多。   她的出现,或许只是遇上了他一时兴起,谁能保证这份稀贵真心的时效性。   景煜屹站在她的对面,双手撑在餐桌边缘,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他微微俯身,听了也不恼,还是牵着嘴角,音色散漫,“爷确实喜欢逗你。”   “但这事儿,我还真没和你开玩笑。”   “……”   完璧如低头,沉默好一会儿。   她平复呼吸,搭在桌上的手放下来,捏着衣角,一本正经地开口。   “那我更加不能住这了。”   面前的女生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像她。   景煜屹设想过这种情况,他神色未变,语气轻微上扬,慢悠悠地,“你是在拒绝我。”   像是问,又像是普通的陈述。   完璧如没纠结于这一点,只是很认真地同他讲,“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我想是的。”   “你知道我现在的感情状况,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展开一段恋爱的。”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刚以如此戏剧化的经历,结束全心全意投入了几年的狗血感情。   走出来怎么可能不需要时间。   最近和景煜屹相处得很愉快,这一点不能否认。   他的个人魅力的确很大,如果继续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她说不定就会在某个瞬间产生悸动、加快心跳,进而生出进一步的想法。   但这种感情是很模糊的。   刚失恋,她正处于心理低谷,情绪起伏不定,做出错误选择的可能性更大。往往也迫切需要一个新的人来提供情绪价值,很容易把简单的感动误认为是喜欢。   这样对景煜屹来说,很不公平,也很不负责。   餐桌下,完璧如松开紧握的手,深呼吸片刻。她重新仰着脸,真诚道,“我很严肃地考量过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应该就是最好的状态。往前或往后,都变得尴尬吧?”   “当然,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很不礼貌,冒犯到了你,那真的很对不起。我可以当做不认识你,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复古吊灯悬挂在屋顶上空,让整个环境都明亮而通透。   一如此刻的她,毫无保留地自我剖析,阐述内心的想法。   景煜屹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   在这样敞亮灯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睑下方的淡淡乌青。   她最近应该是没睡好。   纵使平常看起来毫无异常,甚至能和他笑闹着开玩笑。   失恋这事儿,于她而言,应该还是会像悄无声息的一把火。   在他看不到的干燥草原上,摧枯拉朽,不尽燃烧。   他已经错过了她八年。   而八年之后,终于有机会重新靠近她的时候。   遍体鳞伤的女孩已经决定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胸口开始闷,喉头泛着痒。   景煜屹烟瘾又开始犯。   他这么些年来有个毛病,一心烦,烟就不能断。   但他在完璧如面前忍得很好。   女孩儿应该都不喜欢爱抽烟的大老爷们。   喉结滚动两下,景煜屹眼睫微垂,笑意在脸上敛得一干二净了。   “那我要说,我也很严肃地考量过了呢。”   “完璧如,”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喉腔发涩,连带着声音有些哑。   停顿了好一会儿,语调复又变得很低,没了往日那般趾高气昂,“你不能就因此,推开想要靠近你的人。”   最后,他不疾不徐吐出每一个字,似含喟叹,沉闷地落在空荡餐厅中。   “对我来说,”   “这样才叫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景二(暴躁版):快他妈的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吧:-D   感谢在2022-07-27 20:00:17~2022-07-28 20: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怀抱   夜里九点, 京市灯火辉煌。   市中心一家新开的高层露天酒吧,霓虹闪烁,音浪起伏。   作为这家club的主理人,闻祁元心情颇好地往卡座中间一座, 自顾自撞了下景煜屹手里的玻璃杯, “怎么样, 我这地儿是不是还行。”   他们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 180°环形大露台的中央,抬眼便能俯瞰京市繁华夜色。   被他碰杯的男人心情不佳, 他仰头灌了口酒,脸部线条流畅锋锐,利落分明。   即便面对好友的搭话,景煜屹语气也隐隐透着不快, “比爷家里差了点儿。”   “那是,”带着半框银边眼镜的男人微微一笑, 放荡语调与他矜贵斯文的气质不大相符, “怎么比得过您家那270°的。”   一提到这儿, 景煜屹带着点躁撂下玻璃杯, 半晌没吱声。   他就不明白了, 凭他家那条件, 六米挑高复式、专用入户电梯、270°环形露台、全屋定制精装、离如艺坊五分钟路程……   怎么就因为他那半吊子水平的告白,被人家小姑娘推到千里之外去了。   早知道完璧如这么在意这个,他干脆闭上这张嘴, 好好收下之前那张“朋友卡”。   好歹也能在人家边上不受她防备地待着。   闻祁元丝毫不忌惮他的脾气, 温声笑, “你不是说最后, 人家留下来了么。”   景煜屹不耐地嗯了声,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完璧如大概是从没见过他那副阵势,红着脸看了他半晌,呆呆地说不出话。   意识到女孩的态度松动,他终于坐下来,错开她清亮无辜的眸光,轻飘飘开口。   “留这儿呗,要是在外边儿遇到危险,爷还更担心。”   “至少,给那姓秦的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到我家门口。”   眼见着完璧如纠结半晌,马上要说出口的推脱,他又补充,“也别顾虑了。首先,爷们就是爷们,我不会故意动手动脚,做出什么事儿在这欺负了你。”   “再者,又不是不收你钱,”他又回到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鉴于我正在追你,价格好说,就是得麻烦你帮我暖暖房子。”   他说得坦然,语气却不像追人的那个。   完璧如红着脸,听到最后,瞳仁倏地放大,不自然地发问,“暖房……子?”   “诶,不是别的意思啊,”他失笑,生怕刚立的“正直爷们”人设轰然倒塌,接过话解释,“我平常忙,屋里怪冷清。”   这句话直接导致景煜屹接连几天没回家。   特意给完璧如一个适应的空间。   获悉一二的闻祁元很不客气地笑,“没出息。”   “我瞧您平常也忙不到这种程度吧?”他勾着唇,戳穿道,“为了让人留下来,还真是什么谎都能撒。”   景煜屹没心思搭理他的调侃,侧着头吹了会儿风,试图压住心底的燥,烟瘾又开始犯。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根烟,却全身上下没找到点火的。   轻啧一声,才想起自己最近为了戒抽烟的毛病,已经很久没有随身带火机了。   闻祁元不见外地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又把手中的金属火机扔到他怀里,“拿着。”   景煜屹不偏不倚单手接住,却没点,只是视线瞥到打字的闻祁元,突然撞了撞他胳膊。   漫不经心开口问,“哥们,你和林家千金怎么好上的。”   闻祁元抬眼的时候,面上还凝固着因为聊天而带来的笑意,没多做思考就得意道,“凭我的魅力,当然是一步到位。”   “放屁,一步到位是特么的先领证,”景煜屹轻嗤,“你赖在人姑娘家里不走算什么爷们。”   闻祁元端着杯酒晃了晃,不甘示弱,“那也是本事。”   “怎么,你还愁怎么追姑娘?”他端着最规矩的笑,食指指节推了推镜框,话里却藏着戏谑,“咱们景二爷——直接去色. 诱啊。”   景煜屹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一包烟盒利落地砸到他身上,低声骂,“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说正经的,”他把开玩笑的语气收敛了些,手搭在后颈处,小幅度动了动脖子,沉出一口气,“也不是故意装忙骗她,明儿确实还得去沪城跟进个项目。”   “去呗,我最近给秦斯铭挖了几个坑,这孙子一时半会儿钻不了你的空。”   闻祁元没继续怼他了,突然收起手机,掀眼看向身边说话的男人。   景煜屹迎着夜风远眺,单手把玩打火机,反复开盖又反复合上,“啪嗒”声响不断。   烟却还是没点。   闻祁元看不过,突然起了点心思,清了清嗓子,“不过,我给你寄了东西来着。”   “完小姐不是在你家,到时候让她帮忙收一下。”   景煜屹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行。”   -   时值仲春,万物渐次复苏。   北回归线以北的国境也彻底脱离寒冷闭藏的冬季,辽阔大地上岸柳青青,一片草长莺飞的勃发光景。   完璧如正是在这样的时节,搬进了景煜屹的公寓里。   他逐步瓦解她心中防备,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不知是特意还是凑巧,景煜屹这几天真的鲜少回来。   完璧如从早到晚见不到他人,独自熟悉着偌大的公寓,拘谨和无措慢慢消散,很快适应了新环境。   此刻,她刚刚结束一天的营业,从如艺坊回到泓景E座。   路过一楼前台的时候被人叫住,说是有快递。   她瞟了一眼,是景煜屹的名字。   朝前台小姐姐道了声谢,便抱着快递盒上电梯。   想来还是得和景煜屹说一声,进了门后,完璧如打开了微信对话框。   最近几天,景煜屹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偶尔会用社交软件联系。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完璧如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但景煜屹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因他口中地“追你”,刻意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   稍微让她自在了些。   说话的语气也和往常一样。   关心中夹带着戏谑,放荡中又沾着点正经。   似乎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什么转变。   她对着聊天框走神的半晌,对面刚好发过来一条消息。   「闻祁元寄了俩摆件过来,你帮我收一下,完了以后自己留一个。」   虽然很疑惑男生之间竟然还有这种习惯,完璧如还是乖顺应了下来,「行。」   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她又发过去,「你记得帮我谢谢他。」   景煜屹吊儿郎当开口逗她。   「他说这是庆祝你入住。」   「给咱随的礼。」   随礼。   完璧如:「……」   眼见着他又开始乱开玩笑,完璧如直接装死。   干脆当做没看见,不回复他了。   景煜屹也不嫌尴尬,很自然地展开下一个话题。   「我今晚从沪城回来,可能会吵到你。」   「尽量动静小点。」   完璧如这才答,「不用,你随意。」   「我说不定那时候还没睡。」   他们两个人的聊天内容无非就是关于这间公寓,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结束对话后,完璧如把闻祁元的快递盒拆开。   两个烛台造型的摆件,一个灰黑,一个奶白。   她还没进过景煜屹的房间,只好把灰黑色的先放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   而奶白的那个则留给了自己。   这应该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摆件,在底端的位置还有几个隐秘的按钮,看起来是个香薰灯。   她胡乱地鼓捣了一下,果然触发到了一个开关,烛台摆件的上端开始亮起明黄色的火光,倒还真像个正燃烧的蜡烛。   她搁置在了自己的床头,索性当个小夜灯。   收拾完这个快递,完璧如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刷会儿手机,很快就去洗澡了。   分手以来,除了喝醉当天,她几乎没有大哭大闹,也很少在外面表露出伤心情绪。   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平常能够轻易让它愉快的事情,她已经很难提起兴致了。   故而在最近这段时间,完璧如每天都会化妆,同时也很注重饰品搭配等等。   她用最好的样子面对生活,试图通过这点小细节取悦自己。   所以也尽量享受着卸妆、洗澡、护肤的所有步骤。   等她最后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   她一边敷着面膜,一边把洗好的衣物晾在房间外的阳台上。   阳台处于露台的东南角,是景煜屹特定为她划分的晾晒区域,并且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过来。   不用他这样说,完璧如也很放心他的人品。   所以洗完澡在家,她穿得很随意,贴身衣物也大大咧咧挂在晾衣架上。   今夜月明星稀,环绕露台的灯带安静亮着,空气清新好闻。   完璧如晾完衣服后,独自趴在栏杆边儿吹了会儿风。   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床头的烛台灯被她加了些香薰,点燃打开,整个房间散布着迷人的玫瑰麝香,暖黄的一隅烛光添了点温暖的气息。   完璧如闭上眼,小心翼翼掀起脸上的冰丝面膜。   再睁开眼,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她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坐在梳妆台前,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而面前的方形大镜中,只能看到身后床头柜上,烛台摆件上跃动的明光烛光。   她很快意识到——   房间的灯莫名其妙地关了。   完璧如自认是个没什么胆量的人,此刻强撑着保持镇定,往窗外露台看去,想探寻是不是因为公寓停了电。   而很明显,外面的一圈灯带还是亮着的。   “……”   诡异的沉默开始蔓延。   自己烟粉色的蕾丝内衣裤还挂在晾衣架上,被风吹起来轻飘飘地晃。   在现在这种黑暗环境下,说实话有些吓人。   她心惊肉跳,此刻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一边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要慌,可能只是房间的灯坏了,一边哆哆嗦嗦摸着桌面上的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一探究竟。   下一秒——   没有任何声响、预兆,房间的吊灯再次亮起,周身通亮。   很明显,灯没坏。   而镜中的自己表情呆滞,手上还挂着一块面膜,乍一看还以为是张面具。   “啊啊啊!”   完璧如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吓了一跳,猛然把面膜甩了出去,胡乱操控手机想要开锁。   奈何手上还剩着面膜的精华,黏糊稠密,指纹解锁毫无作用,她试密码就弄错了三遍。   第四遍,成功打开。   完璧如呼吸都快要停住,正好看到景煜屹前三分钟发过来的说快回来了的信息,二话不说拨了个通话过去。   刚惊魂未定地把电话贴在耳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与此同时,灯光再灭,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嘟”声漫长地在耳边响起,恐惧和害怕疯狂滋长。   她颤抖到失力,手机“咚”地一声砸向地面,所有的声响离她远去,一颗心快要蹦到嗓子眼。   很快,“砰”的一声传来,门突然开了。   “什么声儿,你还没睡?”   完璧如肩膀一抖,看清来人,泪花七零八碎挂在脸上。   她突然跑过去,扑到景煜屹怀里低声哭诉,“你家有鬼,我要吓死了呜呜呜……”   事发突然,刚进门的男人浑身一僵,温香软玉主动入怀,除了莫大的惊喜之外他还有些惶恐。   他极其不自然地轻拍她的背部,还没问清楚事情经过,完璧如的呜咽声又接着响起。   “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我还以为今晚要在这一命呜呼了……”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姑娘,哑声解释,“占线了。”   担心她不信,景煜屹还特意把手机摆在她面前看。   屏幕上赫然是“闻祁元通话中”几个大字。   对面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候靠谱地传来,让他话里的可信度更高。   就是内容有些出乎意料——   “对了景二,我那随礼是个红外线遥控,能控制开关的。”   “我把操作说明发给你了吧?”   “你们记得照着操作一下,免得按到了什么不该按的键……”   “……”   怀中女孩的哭声停止。   搭在她背上的手,这一刻突然显得不合时宜。   小姑娘大概是刚洗完澡,隔着一层单薄的棉质睡衣,与他相异的体温也就无比清晰地传导过来。   她身上还散着他熟悉的玫瑰香,在这过于贴近的距离中,争先恐后钻进他的鼻腔。   一时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景煜屹觉得自己要完了。   他大爷的,怎么才刚立了个正直爷们人设。   就被闻祁元这玩意儿三句话给搞崩了。   作者有话说:   三句话,让我兄弟和他媳妇儿加快进展:-D   闻祁元:色/诱了吗?   景二:谢谢,我可去你的。   PS:说一下更新时间哈,保证日更,八月份时间充裕会加更,一般都在晚上八点零八分零八秒,但由于这章的情节可能会吓到胆小的宝,所以今天是早上八点零八分零八秒(对,就是那个发财的八,我就是个土狗嘿嘿)   芜湖,稍微修改了一下,某两个字被口口了 第36章 害羞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软。   真的像水一样。   冒出这个想法的一刻, 景煜屹干脆破罐破摔了。   ——他承认,他确实挺没出息的。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放手,全身上下却定住了一般,压根舍不得和她拉开距离。   他贪心至此, 做不出任何推开的动作。   挂了闻祁元的通话, 本来以为女孩下一秒会把他推走, 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   想象中的嗔骂却没有到来, 完璧如仍在怀中不住颤抖。   此刻的她似乎还并未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全身都被恐惧包裹着, 缩着脑袋埋在他怀里。   女孩闷声闷气地哽咽着,“这、这也太吓人了,怎么能反复开关这么多次……”   景煜屹嗓音喑哑,逗小孩似的哄, “没事儿,别怕了啊。”   他想到该是闻祁元搞的鬼, 轻轻拍着完璧如的背, 故意扬着调子, “这样, 我把那烛台给砸了去, 谁让它欺负你。”   “这闻祁元也真是, 送的什么破玩意儿。”   烛光依旧无声地摇曳着,男人在她头顶轻轻地笑,起身拿起床头的罪魁祸首, 还很幼稚地要帮她出气。   “诶, 留着吧, 毕竟是人家的心意。”完璧如顾不上那么多, 一边扯住他的衣袖, 一边急切道,“你别走。”   对上景煜屹好整以暇的目光,她极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低声咕哝,“太吓人了,我有点怕。”   经过刚刚的乌龙事件,她差点都要对这个房间产生阴影了。   发现完璧如并未像前几天那样排斥自己,景煜屹失笑,眉目间有些许无奈。   他懒洋洋地开口,“那怎么办,我找个大师在你这驱个妖?”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完璧如没好气地瞪他,蜷着身子坐在床边,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她放软声音,别扭道,“你陪我在这待会儿,我得缓缓。”   “这可不成,”他故意坏笑着开腔,“你要是一直缓不过来怎么办。”   语气慢悠悠的,“我刚回来,累得不行,还想冲个澡睡大觉呢。”   完璧如环抱住曲起的双腿,下巴磕在坚硬的膝盖上,表情耷拉下来,没什么情绪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那你走吧。”她说到最后带了点哽咽,还是强行掩盖过的那种,“不敢劳烦您。”   景煜屹低低地笑,突然半蹲在她的面前,得以和她平视。   “那我真走了?”他故意说反话,寻着她的目光,想看看到底哭了没。   完璧如听出他话里戏弄的意思,把头扭到一边,拒绝和他对视。   视线不经意落在外面的露台,在看到什么之后,她身体抖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啊啊啊啊,真的真的,真的有鬼!!”   她这回完全染上了哭腔,双手死死握住景煜屹不妨,眼眶蓄着泪,看向外边的阳台,“我的衣服!”   “我的衣服怎么没了?!我刚晾的!”   和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相比,景煜屹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肯定是风吹的。”   他安抚性地开口,“我去看看,行吗?”   完璧如不肯,依旧没放开他的手,“你别把我一个人就在这儿啊,一起去。”   说着就紧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走出去才发现,的确和他所设想的一样。   夜里风有些大,再加上完璧如晾晒的时候可能并没有夹紧,零星有几件被吹到了地上。   景煜屹哭笑不得,“没骗你吧,都说了风吹的。”   再走近点,这才注意到那里似乎还有女孩的贴身衣物。   粉色的,布料很少,带着蕾丝边儿。   景煜屹视线仿佛被烧了一下,很快尴尬地停住脚步,别过头。   完璧如一直战战兢兢躲在他身后,距离也离得很近,那点香气又开始悄无声息占据他的嗅觉。   他强忍着压下心中的躁,不自然轻咳了声,“我就不过去了。”   “你自己重新晾一下。”   完璧如心里还是有点怕,但也明白了景煜屹为什么突然止步于此。   她红着脸,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这会儿哆哆嗦嗦地看他一眼,飞快跑到晾晒架那儿。   几乎是调动全身注意力,一气呵成重新捡起来。   又飞快地跑到他身边,一边惊魂未定地舒着气,一边快速开口,“好了好了,快回去!”   景煜屹觉得自己今晚实在是有点遭罪。   尤其是刚刚不经意的一瞥,让他压制了好久的躁意开始蠢蠢欲动。   她凑在自己身边说话的时候,便更加难耐了。   女孩子娇嫩的肌肤偶尔会不小心触碰到他,再加上露台晾晒架那匆匆一瞥的画面,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   她洗完澡了。   只穿了一件睡衣。   里边应该是空的。   景煜屹自认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就在身边,他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只得让理智不断跳出来,帮他刹车。   ——就算做不了人,也特么装个人样儿吧。   他无声叹口气,轻蹙着眉,有些难捱地把她送回房间。   “你一个人敢睡么。”他避开她的视线,认真问。   完璧如一边迅速钻到被子里,一边扯着被角,诚实地摇头。   “不敢。”   语气委屈巴巴的,实在让人生不起气。   景煜屹牵起嘴角淡淡笑着,纵容地帮她掖了掖被子。   “那我看着你,你睡了我就走。”   完璧如诚恳感激着,“谢谢。”   帮她整理完被子,他很快直起身子,倚在她床头的墙边。   夜灯微弱的光温柔地铺陈在男人身上,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被光影巧妙分割,正好勾勒出立体有致的面部结构。   烛台也还没关,烛影落在他的一边侧脸,明明灭灭,摇曳生姿。   完璧如无意识盯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一块好像没有多余的凳子。   于是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边因此空出来的位置,“你要不坐一会儿吧,站着多累。”   景煜屹保持刚刚的姿势,抱着臂,很平静地看着她,“你睡你的,别管我。”   他小幅度地摇头,继而解释,“身上脏。”   他整天都在外边儿,难免沾了灰尘。   回家前还因为实在没忍住,抽了根烟。   肯定又脏又难闻。   而小姑娘哪哪儿都是香香软软的,床榻也是。   他还是不要沾染了好。   完璧如轻轻哦了声,把被子往上拉了点,试图盖住自己大半的脸颊。   景煜屹没忍住笑,戳穿她,“害什么羞。”   他已经很努力地当个正人君子了。   起码让他嘴上得意点儿吧。   于是他突然舒展眉眼,散开笑意。   “能把祖宗你哄安心,可是我的荣幸。”   男人语调浪荡,没个正经样儿。   完璧如却不打算追究了,随他怎么讲吧。   她缩在被窝里当鹌鹑,不接他的话。   景煜屹俯身下来,帮她把被子重新拉下去。   “睡觉总爱蒙着头,也不知道闷。”   “我要有机会,非把你这毛病给治了。”   他开玩笑的时候吊儿郎当,而等到稍微正经点儿,言辞界限就会很分明。   就比如说,刚刚这句话,他加了个大前提,“要是有机会”。   这么一想,他其实还算是个比较有分寸感的人。   重新露出一张小脸的完璧如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转了个身子,背对他。   很明显,无论是刚刚躲起来的举动,还是现在,都只是因为——不想一边看着他,一边入睡。   景煜屹在身后嗤笑了声,应该算不上太恼。   语气中带着荒谬,无奈,甚至还有些许的宠溺和委屈。   “我知道,你就是不待见我呗。”   “真把你能耐的。”   -   似乎因为这一晚上的乌龙事件,完璧如和景煜屹的关系又和缓了些。   之前没有他刚表白完那天的尴尬。   完璧如照常和他相处着,唯独有时候受到他特别关照,心里会突然冒出来这件事。   然后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除此之外,在一个屋檐下,他们相处得还是挺愉快的。   完璧如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林荟含,那姑娘听完之后懊悔得不行。   “早知道你那晚上打电话,是想在我这住,我说什么也要把闻祁元给赶走!”   她义愤填膺地开始马后炮,完璧如简直哭笑不得。   没再纠结前几天的事,她乌黑圆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八卦地问,“那你和闻祁元到底什么关系啊?”   林荟含瞧她一眼,又很快避开视线。   她摆了摆手,含含糊糊道,“陌生以上朋友未满……在某些方面很熟悉,其余一无所知的关系。”   完璧如莫名其妙,戳着她的腰窝,“讲人话行吗。”   林荟含受不了,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飞快道,“床上朋友。”   完璧如:“……”   朋友的感情她无法做评价,但心里知道林荟含是个拎得清的人。   完璧如沉默片刻,只是简单说了句,“你自己可注意安全,我反正不了解这人什么品行。”   不过,是景煜屹的朋友,应该不会太渣。   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就已经做了这个判断。   林荟含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转移话题,“说说你吧,我感觉景煜屹对你是认真的。”   完璧如被她牵着走了,接过这个话茬,“干什么啊,你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拜托,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好吗。”她苦口婆心解释,“就说那姓闻的,平常看上去斯斯文文人模狗样,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他为啥把你叫到他家去住,不就是八百个心眼在里面,想把你追到手嘛!”   “你都住进景煜屹家里了,之前还一起去安庄——那么多次机会,他竟然还能忍得住!这都不对你展开攻势迅速扑倒,绝对有问题!”   “要么就打心眼里喜欢你,要么就是他那方面——”   林荟含语气幽幽说到最后,在这个关键节点戛然而止,“反正,你自己品吧。”   完璧如从她古怪神色中,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意思,小脸一红,说话都不利索,“你、你绝对是被闻祁元传染了,满脑子黄色废料!”   “喂,我又没说人家什么!”林荟含没好气地瞪她,“而且我本来就猜测是第一种可能嘛。”   完璧如大脑没转过来,顺着她的话呆愣问道,“那,万一是第二种呢?”   林荟含:“……”   空气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第二种,”林荟含表情严肃起来,“听姐的,这不能处。”   作者有话说:   景二:在?有人造谣:-D   嘻,今天咱景二金句频出啊   感谢在2022-07-29 08:03:21~2022-07-30 20: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月影残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亲昵   如艺坊静谧舒适的手工室内, 完璧如刚制作完客户定制的绒花发簪,桌边手机嗡嗡震动不停。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刚拿起手机点开消息,入眼就是林荟含发来的一大堆链接。   只扫一眼, 一张小脸就瞬间涨红——   「男人一看就不行的十大特征, 他中了几个?」   「教你几招, 快速辨别男人的“那件事儿”!」   ……   完璧如:“?”   她呼吸一滞, 噼里啪啦开始打字,试图气势汹汹地把这几个碍眼的信息刷上去。   「林荟含!你是不是疯了!」   「自从那天聊完, 你就不消停了是吧?!」   「我对他又没!意!思!」   「我也完全不想知道,他这方面的事情!」   她咬牙切齿回了一大堆,林荟含似乎还不以为意,轻飘飘反驳, 「咱们的目的又不是验证,是排除!搞得我好想知道一样!」   「按照我之前分析的, 他主动要求同居, 都到这种地步, 还不趁机把你扑倒, 要么就是打算按部就班追, 要么就是不行!」   「把他身体原因排除了, 才能知道他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嘛。」   完璧如:“……”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她当初是怎么信了林荟含的话,把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联系在一起的。   她发了三个句号过去, 用简单的符号强烈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接着一本正经解释, 「你别总整些七七八八的猜测, 简直就是过度解读。」   「反正我和他现在关系很正常, 我也确实不打算谈恋爱, 他估计坚持一段时间就放弃了。」   林荟含依旧不信,「已截图。」   「你要是打脸了,记得给我发红包。」   完璧如气结,「和你聊天简直牛头不对马嘴!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啊,不出一个月,你们肯定在一起。」   林荟含有理有据,「要不然灯灭的那天,你干嘛钻到人怀里去?分明就是潜意识作祟。」   「相信我,你在心里已经对他产生依赖了。」   完璧如这下突然不说话了。   要不是林荟含这么一提,她确实忽略了这个细节。   对面的好友料到她已经有所动摇,乘胜追击地继续分析。   「你和袁晟不也是异性朋友,那天如果是他突然出现,你还会这样吗?」   完璧如思考一瞬,很诚实地回答。   「不会,应该只是冲着他哭。」   「那不就是了。」   「产生依赖只是沦陷的第一步,你慢慢就会离不开他的。」   林荟含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极端,怕吓到手机另一头的姑娘。   她安抚道,「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毕竟感情也是分人的,景煜屹看着还算靠谱。」   完璧如沉默着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没有继续嘴硬下去。   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自己对景煜屹……确实有好感。   完璧如在这一刻突然无法否认。   而之前让她犹疑、纠结的原因,依然存在。   在空窗期迅速陷入新恋情。   只是填补空白,并非创造未来。   林荟含比她大几个月,情感经历却丰富得不止一点半点儿。   此刻的她开始充当知心大姐姐,悉心开导着,「你刚失恋,情感状态确实比较特殊,咱们也不用急,顺其自然就好了。」   顺其自然,这倒是一个万能的解。   至少,她现在和景煜屹相处得还挺愉快。   完璧如托着下巴,兀自思考了会儿,这才收起手机继续工作。   今天的这支绒花发簪是个半定制单,顾客只自选了颜色。   完璧如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一朵鸢尾绒花,是清透的豆绿色,花心和叶间逗点缀着精致的锆石。   单主下午六点来店里取,完璧如五点就已经把成品装在礼品盒中,一边收拾店内卫生一边等候。   三月正是学期初,倪潼比寒假那段时间忙了些,来店里兼职的次数也少了。   好在完璧如最近住在景煜屹家,离如艺坊不远,独自营业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太晚。   店里的很多事大多都是她亲力亲为,包括打扫卫生之类。   她平常做事细致,速度也就有点慢。   等她彻底收拾完,景煜屹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什么时候回家。”   尽管已经渐渐适应在他们之间谈论“家”这个名词,今天意外认清自己内心之后,又突然在这句话中体会到了点温存感。   完璧如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还早啊,我还要等一个顾客呢。”   景煜屹在那头懒洋洋地反问,“早?”   她捏着手机抬头看,客厅挂钟已经显示六点半,这才恍然意识到不对,低声咕哝,“我刚打扫完卫生,怎么就六点半了。”   “可是那个单主说六点来拿啊。”她维持着通话状态,切到微信上看了眼,并没有收到关于迟到或是来不了的解释。   完璧如蹙着眉头扫过对话框,接着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这单结束了我就回来,不知道这个顾客什么情况,我先问问。”   她脾气还算好,这种情况也没有开口抱怨。   景煜屹反倒溢出声哼息,不快地吐出几个字,“我都饿了。”   完璧如握着手机低头笑,故意硬声开口,“那你先吃呗。”   景煜屹理直气壮扬着声调,“你不回来,我怎么吃。”   “幼稚。”完璧如嗔怪一声,莫名有些脸热,“我管你吃不吃,挂了。”   没等那头再开口,她就已经果断摁下挂断。   刚想平复一下心情,问问今天下单的顾客为什么来没来。   如艺坊的门被一只镶着亮钻甲片的手推开,抬头看,猝不及防和一个烫着大波浪的浓妆女人对视。   完璧如稍楞,在对方轻蔑的神色中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怎么,不认识我了?”吴珉柔拨了拨长发,扬着红唇笑,“完小姐,还需要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完璧如重新翻回微信聊天框,又抬眸,没理会她的套近乎。   “你是Meroy,今天的顾客?”她很平静地反问。   吴珉柔傲然颔了颔首,视线从头到脚扫过她,“完小姐这幅打扮倒有些滑稽,您店里缺扫地阿姨吗?”   一身夸张装束的女人阴阳怪气道,“怎么还需要自己动手呢?”   因为刚刚打扫卫生的原因,完璧如身上套了条棉质白色围裙。带着花边,版型被她改成了显瘦的款式,胸口处是她亲手刺绣的复古图案。   她并未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妥,反倒对吴珉柔全身镶钻的打扮有些反感。   听出她的嘲讽,完璧如轻轻牵起唇角,“劳您关心,的确缺扫地阿姨。”   她把吴珉柔刚刚带着不善的打量目光原原本本奉送回去,“我看您挺合适,有想法可以把简历发我一份。”   “不过呢,像你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我也不是很愿意用。”   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完璧如把刚刚的绒花发簪放在桌上,“这是你的发簪。”   吴珉柔僵硬地维持唇角的弧度,心高气傲地拆开包装。   看了两眼,便动作随意地重新扔回桌上,“这个,和我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完璧如念着她还是店里的顾客,忍下脾气,不卑不亢地开口,“主色调是绿色,和你要求的应该没差。”   “但是吧,我突然觉得,”吴珉柔语气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上去不舒服,“不太适合我。”   “这绿的,还是戴在你头上比较好。”   “……”   空气寂静片刻。   完璧如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对颜色的偏见太大了,”她对这人挑衅的行为毫不在意,“你的气质本身就不适合这只发簪。”   “从头到脚,服饰夸张,点缀冗杂,庸俗和风尘味太重。”她轻描淡写地说完,把她刚刚粗暴扔下的发簪拾起,“绒花是非遗工艺,精致典雅,这支发簪给你用实在掉价。”   “不满意就算了,你这种行为已经算是故意逃单,我懒得和你追究了。”   吴珉柔没忍住翻白眼,“谁说我要逃单的……”   完璧如直接打断,“随你,反正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我也不缺这一两百块钱。”完璧如将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重新收好,直视她的目光,“你和秦斯铭是一样恶心的人,我不卖了。”   吴珉柔的神色有些僵,大概是没想到完璧如被内涵“被绿”之后,竟还会主动提起秦斯铭的名字。   指甲深陷在手掌中,她暗自咬着后槽牙,想要说什么。   完璧如却一副送客的态度,“我看你挺闲,竟然还好意思来找我的不痛快。是因为秦斯铭把你联系方式都删了吧?”   “没关系,我帮你找他。”她说着就开始拨号,当着吴珉柔的面,那头正好很快接听。   “秦斯铭,你情儿怎么还找到我店里了?要么麻利点把人领走吧,我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她撂下这么句话就挂了电话,重新审视吴珉柔,毫无攻击性地弯眸笑,“我觉得你们俩人还挺配的。别担心,他估计马上就来了。”   吴珉柔被她的招数打得猝不及防,在她心里,完璧如向来是对秦斯铭死缠烂打的那一个。   “你别弄些欲擒故纵的伎俩,都是女人,我难道还不懂你在装什么。”她轻哼一声,妄断开口。   完璧如眸光掠她一眼,有时候觉得这人挺聪明,现在看来其实很蠢。   “你这次过来,不就是想引起秦斯铭注意。”她不加情绪地陈述,“先说好,我这次帮你把他叫过来,你之后就别在我面前晃悠,心烦。”   “呵,你就继续装,斯铭也就吃这套一段时间,看他之后还会不会对你这么上心……”   完璧如没理吴珉柔。她收拾东西打算关门的片刻,秦斯铭很快从附近某栋写字楼谈完合作赶过来。   他先是面色铁青看了吴珉柔一眼,接着阔步走到完璧如面前,“抱歉,我没想到今天这种情况。璧如,我和她是真的没关系了……”   “离我远点。”完璧如错开步子,关上如艺坊的门,没搭理面前的两个跳梁小丑。   秦斯铭追上来,“你最近有地方住吗,过得怎么样?”   电梯来得慢,完璧如终于有些恼了。   她一句话没说,秦斯铭一直跟在身后,连带着还有情绪不怎么明朗的吴珉柔。   出了电梯,她快步走向对面的泓景集团大楼,秦斯铭还以为他要去那条街乘地铁。   “你最近上下班都没车开了吗,璧如,你跟我回晔居吧,爷爷在家等你。”   男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完璧如听着心烦。   马路中间正好有车流经过,她被迫停下,突然觉得今天实在有些倒霉。   还没开口,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散漫的男声。   “呦,这么热闹。”   景煜屹身高腿长,即使穿着很日常的休闲装也依然惹人侧目。   他手揽在完璧如的肩上,朝对面一身西装却略显狼狈的男人抬了抬眉,“挺巧,我接我媳妇儿回家呢,你也接你对象下班啊?”   “媳妇儿”这个词一出口,完璧如心跳乱了一拍,飞快眨动眼睫,心口像是被毛茸茸的物件挠了一下。   她抬头看他一眼,不带责备,只是呆呆愣愣地盯着他,眸光很亮,带着惊讶和羞涩,接着很不好意思地扬着唇角。   和他相处这么段时间内,她似乎已经能预判他的做法了。   这就是他的作风。   最震惊的是一旁的吴珉柔。   她跟着上司去过不少地方,自然对名声在外的景煜屹有所了解。   却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完璧如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大脑飞快转动,马上就上前,露出一个自以为大方得体的笑容,“不是的,景二爷,我不在这儿上班,我是贾氏董助,我叫……”   她介绍的话未说完,景煜屹却直接打断,“啊,不在这儿上班吗,我还以为您职业就是找我媳妇儿麻烦呢。”   他慢悠悠地开腔,佯装讶异说了这么一句,末了又扯着嘴角笑。   这人随心散漫的样子像是以取笑他们为乐,秦斯铭右手紧握成拳,眼神狠厉得像是要吃人。   但他此刻立场不足,唯一能理直气壮做的事,就是怒视旁边的吴珉柔,“你今天到底在干嘛?我让你来了吗?”   吴珉柔显然也有些烦躁,“我还想问你在干嘛,人家都有新欢了,你还上赶着去舔?”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景煜屹有些无趣地轻嗤一声,“狗咬狗,没劲儿。”   他轻轻握着完璧如的肩膀,语气带哄,“走吧,咱回家吃饭。”   接着又故意睨了一眼秦斯铭,俯身凑在完璧如耳边,“好吗,媳妇儿,我都饿了。”   完璧如面色微红,长卷的眼睫垂着,一边往对面走,一边低声咕哝,“谁是你媳妇儿。”   他低低地笑,语气得意又欠揍。   “谁应了谁就是呗。”   完璧如睁眼说瞎话,“那没人应。”   热闹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他们传过人流、车流远去,只留下亲昵和暧昧的对话。   身前是高耸入云的泓景总部大楼群,再往上,是正流动着的瑰丽云彩,衬在大片大片锦缎般的晚霞中。   而秦斯铭眸光阴沉,面如土色。   和这般绚烂的天光实在相悖。   作者有话说:   完妹儿已经敞开心扉啦,接下来就展开甜甜的恋爱啦   ps:结尾景物描写的bug小小地修改了一下,从白天改到了傍晚,嘿嘿 第38章 超市   完璧如和景煜屹走后, 秦斯铭仍然驻留在刚才的地方。   漫天霞光如一副惊世画卷,他却只觉得周身所有景色刺眼。   望着那对出挑男女的背影,秦斯铭右手成拳,下颌线紧绷成一条无比凌厉的线条, 神色可怖又吓人。   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字眼都在耳边回放, 不断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神经。   在这样难堪的境界中,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完璧如真的走了。   她走得干脆利落。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全身而退, 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围着自己转;   不会体贴又细心地关心他的生活和情绪;   不会在他面前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不会把他当做这世间特殊的那一个……   甚至还会把所有的优待给另一个人。   完璧如仰着脑袋冲景煜屹笑的那幅画面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五官标致出众, 透着股灵气。眉眼弯弯笑起来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一想到这个笑容从此便属于他人,莫大的空虚和懊悔就在秦斯铭心中填满。   他眼圈酸胀,呼吸竟也变得有些艰难。   最终是吴珉柔的声音让他回神。   “我们谈谈?”   -   面前的女人红唇张扬, 卷发飘逸,偏媚气的长相自带风情。   秦斯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突然很难把吴珉柔和记忆中坚韧独立的女孩对上号。   青春期的吴珉柔几乎是附中最特别的女生。   她独来独往, 沉默寡言。   每日束着一丝不苟的马尾, 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红白色校服。其余的装束简单而朴素, 几乎从没见她戴过任何发饰或颈饰。   许是因为她成绩优异的缘故, 难免给人种居高自傲的感觉。   班上女生中传来她不合群的言论, 集体活动也鲜少带她一起参加。秦斯铭偶尔能借着一起去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试卷的机会同她讲话。   他这才和她逐渐相熟。   正处于躁动期的高中男生,时常会对学校里模样漂亮的女生评头论足。   秦斯铭受欢迎的程度不低,又有完璧如整天围着他转。他一向是被追捧的那一个, 对男生之间没羞没臊的聊天嗤之以鼻。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 只要听到吴珉柔的名字, 他不禁会为此驻足。   她身上的矛盾感太强。   眼尾上扬, 唇瓣偏红, 明明是风尘艳色的长相,却穿着一身松垮宽大、稚嫩青春的高中校服。   秦斯铭为她默默做过很多事,却未曾产生过非分之想。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样坚定自主的女生,不会为了青春期看不到未来的恋爱停下脚步。   袁晟形容得是,她的确是他的白月光。   这个词清冷、孤傲,恰如其分。   此刻,雅致安静的西餐厅内,再次对上吴珉柔的目光,秦斯铭不自觉蹙了蹙眉。   现在的她,换下那身不合适的校服,穿上都市女性更为彰显身材的衣服之后,矛盾感消失,而气质上的特别好似也已经在这么多年中消磨殆尽了。   他其实没想过要和她一起吃饭。仅仅和她同处一个私密空间中,他会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有话快说。”秦斯铭语气淡漠,“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一起吃饭好像不太合适。”   “急什么。”吴珉柔不疾不徐地翻着菜单。   她和面前男人独处的时候,比刚刚四个人狭路相逢时姿态自如些。   于她而言,拿捏秦斯铭远比拿捏别人容易得多。   女人慢条斯理点完菜,举手投足之间已经不见高中时期的内敛和沉默。   秦斯铭视线落在她脂凝粉重的面庞上,突然出声,“你变了很多。”   吴珉柔抬眸掠他一眼,红唇扬起一个略显公式化的角度,未置可否。   这让秦斯铭更加不理解,在那年冬日的华盛顿,她为什么会在明知道他和完璧如异国恋爱的情况下,依然主动和他求欢示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看不懂她。   秦斯铭却在此刻突然明白,自己或许并非真的喜欢吴珉柔。   就像是每一个正处于校园时代的少年都会对光怪陆离的成人世界产生向往。   当成熟和青涩同时兼容在一个女孩身上时,往往对于他们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而经年之后,当他已经踏足成年人的领域,见识过圆滑与世故,重新审慎自己的感情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喜欢的还是青涩。   如今的吴珉柔,显然和这两个字沾不上任何边。   “吴珉柔,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秦斯铭抵着女人倒过来的瓶口,往她那边推回去,“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纯黑西装,语气疏离又客气,“请你自重。”   吴珉柔轻轻挑眉,并未觉得被他拒绝有多尴尬。   她毫不在意地笑,语气半是轻薄半是认真,“没关系,我很喜欢你啊。”   秦斯铭显然不信。   他很不耐地蹙着眉,大有一副忍不下去,并且立马起身离开的架势。   吴珉柔不慌不急,反而把酒瓶重新拿起,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脆的流动声落下,她语气轻松地开口,“不过呢,我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   “就像当年一样,我们在同一张床上各取所需,不也很快乐吗。”   西餐厅的包间灯光效果很好,在这样明朗亮敞的环境之下,却听到她堂而皇之说出这样污秽的过往。   秦斯铭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你疯了吗?”   “别激动啊,你也是学金融的,怎么知道这不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调笑的情绪收敛,直视着秦斯铭的目光,声音轻而缓慢,“你现在不就是想挽回完璧如吗——你有什么信心,争得过景煜屹呢。”   在职场厮杀到今天这个地位,吴珉柔对男人的弱点简直了如指掌。   秦斯铭这种大男子主义的典型代表,最痛恨别人将他和另一个男人做比较,更何况是一个各方面比他优秀的男人。   “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斯铭果然泛起怒容,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这就是你想拉我重蹈覆辙的理由?”   “算我恳请你,我们俩就此别过不行么?从前的荒唐,就当是人生中的败笔,大家都向前看,不好吗?”   吴珉柔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语气却很笃定,“那我说,我能帮你追回她呢。”   “女人可是最懂女人。她看到我们重新在一起,不出多久就会回来找你。”   复古的西式餐桌下,女人的高跟鞋突然往前面抬了抬,若有似无地蹭着男人的裤腿。   吴珉柔神色暧昧,气若游丝朝着他开口,“再陪我一段时间,等她上钩了,我一定会主动离开。”   -   日落黄昏,霞光万道。   完璧如对另一头的勾心斗角并不知情,还沉浸在景煜屹那两声慵懒又亲昵的称呼中。   他是个见好就收的人,观察到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垂,清了清嗓子掩饰笑意,便再也没开口逗她。   两个人先后进了家门,终于能吃上今天的晚饭。   完璧如一边给他递筷子,一边脆声开口,“以后这种情况你就别等我了,饿了就吃呗。”   景煜屹没答应,“我要是不来,你今儿不是又要被欺负了。”   “没呢,”她语气很轻快,“遇见他们确实倒霉,不过我也没吃亏,吴珉柔压根就说不过我。”   “她也奇怪,竟然还会想不开喜欢秦斯铭,这不是垃圾堆里找男人吗……”   她嘀嘀咕咕一阵,注意力很快就放在面前的美食上。   景煜屹这间公寓的底下一层就是酒店,自带了一家五星级餐厅,他们一日三餐几乎都是让餐厅做好了送来的。   他的观察力很好,相处了这么段时间,就已经通过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推断出完璧如的口味,每次都能在桌上看到她喜欢吃的。   完璧如暗自将这个点记在了心里,吃到一半,突然用干净地筷子给他夹过去了一块清蒸虾仁。   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乌黑的杏眼弯成月牙的形状,“总之谢谢你啦。”   “借花献佛。”景煜屹眼底含着笑,淡声点评,接着就送入口中。   他慢条斯理吃了片刻,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中突然开口,“可能,这已经是她有限选项中的最优解。”   完璧如抬头,鼓着腮帮啃着嘴里的糖醋小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而男人再次解释开口,“选择秦斯铭,已经是吴珉柔的最好出路。”   她愣了片刻,“不是吧,她虽然人品看着有点问题,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毕竟也是名校毕业的,事业不差,样貌还行,只要改一改她平时的形态举止,不至于主动上门去找秦斯铭吧。”   景煜屹只是散漫地勾了勾唇角,没有继续开口。   想起之前在阎逍口中偶然听到的贾氏地产的八卦,还是不准备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告诉完璧如。   “得了,你也别为她操心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吃完休息会儿,晚上出去走走。”   完璧如没有立刻答应,却不由自主加快了咀嚼速度。   她莫名其妙看景煜屹一眼,“你很闲?你们这种人,不该是从早到晚忙着工作吗。”   景煜屹面不改色,“不闲啊。”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吃饭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刚想推脱着算了,对面的男人又吊儿郎当地开腔,“最近忙着追人呢。”   完璧如:“……”   -   泓景商场的一楼有一家高端连锁超市。   完璧如深知里面物价的昂贵,从没把它当做过生活超市,更没想过自己有天会以此作为遛弯的途径地。   景煜屹倒是神色自如拿了个推车,“想吃点什么。”   语气轻松到,让她差点以为把整个超市搬空都没关系。   完璧如听见他的话,瘪了瘪嘴,“刚吃完诶,咱们不是出来消食的嘛。”   她边说边摸了摸肚子,“要这样在你家待下去,我迟早变胖。”   景煜屹轻笑,跟着她往超市内部走,“那我的目的达成了。”   她瞳孔轻微地放大,抬眸看过去,往他手臂上锤了一拳,“……你好恶毒!”   “也不是我想把你喂胖,你就能胖的吧。”他溢出一声懒洋洋的笑,“是谁一到晚上就开始饿?”   一提到这事儿,完璧如就开始装鹌鹑。   她消化能力挺好,且一向奉行少吃多餐,没过几小时就会喊饿。   此刻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完璧如心虚地别过视线,声音变小了些,“那我,就拿点零食吧。”   她加快步子往前走,显然是打算迅速结束话题。景煜屹由着她挑选,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充当推车的工具人。   扫荡了一批零食,两个人正好走到了冰柜区。   完璧如视线扫过货架上的一排排酸奶和牛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包装。   “这是你给我喝的舒化奶吧!”她拿起一个蓝色的小方盒,语气上扬,“要不要多买点回去?”   “我从小到大都没喝过几次牛奶,每次都肚子痛。最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把乳糖分解过的!”   “喜欢就拿呗。”   他说完,又轻飘飘补充,“反正家里只有几箱。”   “没见你问,我以为你不乐意喝。”   完璧如讶异,“只有……几、箱?你是搞批发的吧?”   她讪讪放了回去,“那我喝家里的就好。”   刚准备继续往前逛,倏然发现前面堵着两个女生。   一个站在冰柜侧假装挑选东西,另一个正叉着腿弓着身,姿势夸张地用柜门作为前景帮她拍照。   大概是什么网红博主之类,又或者简单想发个朋友圈。   撞见人家拍照现场,完璧如非常贴心地把景煜屹往身后拉。   “咱们从后头走,别挡着人家拍照啦。”她毕竟也是女生,喜欢穿着漂亮衣服到处留影,早已经见怪不怪。   景煜屹眉梢抬了抬,显然不太能理解。   还没来得及离开,一声娇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夹杂着惊讶和欢喜——   “煜屹哥,好巧!!”   倚在冰柜边拍照的孔琦昭朝这边看了眼,突然惊喜地直起身子小跑过来。   站在景煜屹面前,这才不好意思地撩了下头发,神色扭捏,“没想到逛个超市也能这么巧遇到!我们俩也太有缘分了吧!”   面前这幅老熟人叙旧的场景让完璧如一愣,这位陌生女生压根没给她一个眼神,直接冲着景煜屹聊起了天。   “煜屹哥,这么多天没见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突然被忽视,完璧如有些尴尬,正思考着是在旁边安安静静等着,还是先去其他地方逛逛。   景煜屹这时侧眸看过来一眼,似乎是发现了她想跑的意图,一边勾着她的衣领把人带回来,一边重复刚刚的问话,“你问我忙什么?”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有些熟悉,没等完璧如反应过来,就见他当着陌生女生的面,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   语气张扬,又带着点故意而为之的苦恼,“最近忙着追人呢。”   作者有话说:   景二语气好欠揍   八月啦八月啦,大家八月快乐!感谢在2022-07-31 20:00:34~2022-08-01 19: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花一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脱敏治疗   看到陌生女人僵愣的表情, 完璧如一时猜测不出她刚才是故意忽略自己还是单纯没看到。   犹豫片刻,她还是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出声介绍自己,“你好, 我叫完璧如。”   “孔琦昭。”女生还维持着震惊神色, 慢吞吞说出自己的名字以后, 突然提高音量, “我见过你!上次在餐厅,被煜屹哥拉住的那个女生!”   完璧如疑惑地回忆, 再仔细观察女生的样貌,这才找到了一点熟悉感。   她是煜屹在那家中式餐厅相亲的对象。   那时完璧如从屏风外路过,只隐隐约约朝包间内打量几眼。   孔琦昭反应过来这一切,眼神迅速在他们俩之间扫过, 很快就换了一副态度,急急地朝景煜屹跳脚, “你有喜欢的人?那你干嘛还来相亲!”   她定罪般的话语让景煜屹额角一跳。   “孔小姐, 见面之前, 我就已经说过这件事儿了吧。”男人语气淡淡陈述着, “更何况, 我也没答应相亲, 还不是被你和我妈骗出来的。”   孔琦昭没好气地听完,移开视线,沉着细眉不说话。   她也是去年年底才分手, 在家人劝说下同意相亲的。   听说景家二少年轻才俊, 仪表堂堂。虽然脾气差了点, 情史却很干净, 不像圈里某些花花公子左拥右抱。   她见了照片, 难免对这种光环加身的男人产生心动。   结果好,人家见面前对自己爱答不理,压根不对这场相亲抱有多大兴趣。   好不容易耍点小聪明把人家叫出来,自己还说错话留了个坏印象。   相亲那天,她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表现上去了,景煜屹和完璧如中途那场对话,她只以为男人是因为她前面几句话而动了怒,想给她难堪,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两人的关系。   便没把完璧如放在心上,回去之后全在想着怎么给自己补救。   她孔琦昭好歹也是个从小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事后在微信上对人嘘寒问暖一阵没得到搭理,也渐渐淡忘了这事儿。   今天逛超市偶遇,她那点还未完全熄灭的小心思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刚叙了两句旧,一盆冷水泼过来——   人家有喜欢的人了,还在追,还很漂亮!   再怎么说,景煜屹口中说的也属实。   的确是她自作多情了些。   孔琦昭向来是个体面人,天下男人千千万,这景煜屹虽然各方面吊打她几个前男友,人家对她又没意思,她也不准备上赶着舔上去。   只可惜,事情到现在这种地步,还是让她有些尴尬。   她别着头,大脑迅速运转,想清楚这一点,干脆重新回过眼。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接着毫不在意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之前的事儿就不管了。”   “景煜屹,你这人还挺深藏不漏的嘛,追的姑娘都这么漂亮!”她大大咧咧拍了拍手,突然很缺心眼地笑笑,朝着完璧如,“要么小美女,咱们加个微信?”   “……”   刚刚还“煜屹哥”,现在直接连名带姓叫他“景煜屹”。   这姑娘也算个人才。   -   事情的最后,是孔琦昭拉着完璧如,和刚刚那个帮她拍照的女生一起,相谈甚欢逛完了整个超市。   景煜屹全程被冷落,一个人推着购物车跟在最后。   ——存在感最强的时候是付款那一秒。   逛完超市,终于和这两人分开,景煜屹才有机会和完璧如搭上话。   “档期空了吗,能叫到我这号么?”他戏弄着开口,视线落在女生被逗笑的侧脸上。   “你——”她抬着瓷白的下巴,带着点娇纵,故意问,“你是多少号?”   景煜屹很是无赖地开口,“随机数。下一号是多少,我就是多少。”   “……”   他刚刚叫人把购物袋送回E座了,显然是没有打算立刻回去的意思。   完璧如轻轻笑了声,顺着他没说出口的意图,“行吧,那咱们再在外边儿逛逛呗。”   泓景商业广场里除了最主要的商场大厦,周围的步行街也遍布美食和商店。   他们本来只是打算在周边的艺术化街区散散步,没成想走到一半,完璧如又开始饿了。   本来想忍一会儿,等回家之后吃点水果或零食。   但一闻到小吃的香味,突然有些移不开脚。   她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景煜屹的衣角,“要不吃个夜宵吧,有点饿。”   景煜屹:“……”   -   正是晚上□□点,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这个点营业的餐厅还有不少,完璧如带景煜屹进了一家融合料理餐吧。考虑到这餐已经是夜宵,她不打算吃很多,点的都是小食。   她今天扎的是半高马尾,一半的头发披散下来,吃东西的时候不太方便。   景煜屹坐在她旁边,余光早早注意到了这件事。   化着淡妆的女生白净漂亮,餐厅内暖调灯光温柔地打在她的脸上,面前摆着几道小吃菜式,很认真地吃着。   她偏着脑袋,左手护着头发以免掉落餐盘上,右手拿筷,动作看起来有些艰难。   景煜屹突然俯身过去,双手从她两侧拂过,动作轻揉挽起她散落着的头发。   “不嫌麻烦?”他用一只手握着女生柔顺的黑发,“我去帮你要个发圈儿。”   男人粗粝的指腹不经意划过颈边的细腻肌肤,酥酥麻麻的痒意自脖颈蔓延全身。   因为动作的束缚,他说话的时候离自己也很近。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完璧如不自觉颤栗几下,脸一下子红了。   她没好意思侧眸看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接过他手里握着的乌发。   眼神躲避着,说话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服务生过来了,主动递过来几根皮筋。   “女士,请问是需要皮筋吗?”   完璧如这才慢半拍地抬眸,扫了眼,从五颜六色的皮筋里挑出了根黑色的,“谢谢啊。”   景煜屹看她垂着脑袋,慢吞吞地扎头发的样子,视线扫过她红得惹眼的面颊,不动声色重新拉开距离。   “怎么选黑的。”他突然问出声。   据他观察,完璧如很注重搭配的细节。   每天的发饰或首饰,会根据身上穿搭的主色调而决定。   就像她今天穿了件果绿色的短款风衣,头上的发饰就一定会是同色系的。   完璧如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声音闷闷的,“我想了想,决定远离绿色一段时间。”   景煜屹沉默几秒,“吴珉柔和你说了什么。”   他继续问,“你不是最喜欢绿色吗。”   “的确是这样。”   被人明晃晃地内涵,纵使在吴珉柔面前表现得泰然自若,她心里却没那么好受。   完璧如怕景煜屹觉得自己矫情,解释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我现在,就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见他半晌没说话,完璧如自顾自叹了口气,“明明是最有生命力的颜色,可惜被污名化得太严重了。”   说到这,她突然有些好奇,“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景煜屹思考了会儿,“说实话,没什么喜欢的。”   他从小到大,其实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   在他眼中,喜欢这个词,就意味着“渴望得到”。   而这世间的大多数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唾手可得。   一件衣服、一双鞋,当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所有颜色的版本都收入囊中。   房间里的装修,要是看腻了,他甚至只要说一句话,就能从色系到风格全部换新。   他压根用不着对任何颜色产生偏爱的情绪。   对于其他的事物也是如此。   “喜欢”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虚无缥缈的。   直到遇见完璧如,才终于有了具象化的意义。   他倚在餐厅内舒服的沙发椅中,神色慵懒而闲适,脑海混乱地想过这些,接着很认真地开口。   “不过会因为你,选择绿色多一些。”   “……”   完璧如倏地抬眸,呆呆地看着他,屏息凝神片刻。   他的思路太跳脱,尤其是这种直球发言,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如一些,别过脸,状似无意开口,“就像第一次在盛崎见你,看到的那辆车吗。”   她其实是后来才知道,这辆特别且价格不菲的跑车,是景煜屹定制的。介于墨与绿之间的颜色,亚面电镀的材质。   “完璧如,”他突然答非所问,“那不是第一次。”   她反应不过来,“什么第一次?”   “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   他们最后是在一种很怪异的氛围下吃完的。   完璧如想要追问的时候,景煜屹却没有继续开口了。   今天的信息量很多,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完,景煜屹说是要先去一趟洗手间。   她点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店里有点闷,思路又乱乱的,她得吹吹晚风缓一下。   完璧如刚在路灯下站定,林荟含的电话突兀地打过来。   这姑娘最近聊天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要不是担心有什么要紧事,她都差点准备把林荟含拉黑。   “说吧,什么事?”她先发制人,“闻祁元没和你在一起,竟然有心思找我?”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平常重色轻友一样。”林荟含嗤笑了声,反而问,“你在干嘛呢。”   “刚吃了顿夜宵,等景煜屹出来就准备回家。”她一五一十答。   林荟含语气不着调,“大晚上不回去,还和他在一起啊?”   “……”完璧如简直无语,“我回去也是和他在一起好吗。”   “诶,我之前说得你听进去了没有,我说通过那事间接判断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你还记得吗……”   果然又是这个话题,完璧如急匆匆打断,“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整天没个正形。”   她低头看自己被路灯拉出来的影子,一边百无聊赖踩着石头,一边低低地开口,“也别弄些这种旁门左道了。”   想起刚刚那句让她愣神半晌的话,完璧如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我觉得,他对我……大概确实是来真的。”   她这句话说得明显有语病。   “大概”和“确实”两个词本身就是矛盾的,还能被她硬生生凑在一起。   林荟含没弄明白这么一出,刚想继续追问。   电话那头却倏然传来了一点躁动,完璧如说声“回去聊”,突然就急急挂断了电话。   步行街两边的樟树高大挺拔,郁郁葱葱。在一盏花型复古路灯下,完璧如呆愣地抬头,望向刚刚听到自己名字的方向。   对面十米远的距离,景煜屹沿着繁华的步行街阔步走来,一身闲适黑衣,肩宽腰窄,身姿挺拔。   相比刚才,手上却突然多了一捧锦簇旺盛的花束。   花束以活泼明丽的豆绿色为主色系,而清新淡雅的白色为辅。   并非是单一种类花材组合,而是蝴蝶兰、郁金香、六出花、洋桔梗、绿茵等多种材料的插花,特别又好看。   春夜的晚风轻轻吹着,花草香气四溢,钻进她的鼻腔,牵动每一根嗅觉神经。   她仰头,望向他盛着笑意的黑眸,不自觉朝他走近了些,语气中沾着惊喜,“你买花去啦?”   男人逆着路灯的方向,明黄的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从完璧如的视角抬眸看过去,景煜屹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在她不可思议的问话中慢慢地扬起唇角,低醇悦耳的笑声荡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下。   他把手中的花束递过来,“脱敏治疗。”   “希望绿色在你的生命中,永远带着美好回忆。”   作者有话说:   网络上看到一句话:绿色对光线的吸收和反射都比较适中,能给人带来凉爽和平静的感觉,沉稳温和地浸润眼底的每一寸肌肤。   我也很喜欢绿色!就像这本书的封面一样!>o< 第40章 烛光晚餐   收到景煜屹的花, 完璧如其实是很意外的。   从行事风格、言辞语气的方面来说,他实在是散漫狂傲过了头,相处下来总留给人一种登徒浪子的印象。   五句话里绝对有三句话是在开玩笑,还习惯性地以她为乐, 处处逗弄她。   这样的人突然提出要追求自己, 完璧如难免会产生怀疑。   但他偏偏又太细节了。   往年的生日或纪念日, 完璧如也收到过秦斯铭送来的花束。   一贯是黑色包材的纯玫瑰花, 偶尔会加上一张打印着她名字的卡片,没有署名也没有情话, 更不会为了特定的场景,而像景煜屹这样细致地混搭过。   那时的她还没有发现端倪,只怀有一种很纯粹的欢喜。   如今有了景煜屹的对比,一切瞬间高下立见——纵使是在大洋彼岸远程下的订单, 也不能成为秦斯铭敷衍的理由。   被清淡花香包裹的时候,完璧如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   景煜屹夹杂在无数句玩笑中的告白, 事实上是一种弥足珍贵的真情流露。   她不该怀疑他的。   手捧着花回家的那一路, 她心里高高竖立的城墙似乎在逐步瓦解, 戒备和提防的状态也慢慢放下。   那天, 她一直到很晚都没睡着, 心里小鹿乱撞地想着也这一切。   若是追溯从前相处中的细节, 他的真诚其实很早就显露出来了。   只是她太慢热,也无法找到一个完全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巨大的情绪变化中,完璧如在后半夜才迷迷蒙蒙睡去。   睡前忘记拉上窗帘, 她清晨醒来的时候, 左半边身子正好陷落在一片温和的阳光里, 带来一点微热的触感。   景煜屹一般在这个点已经出门了。   房间里很安静, E座之外的喧闹似乎只能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成为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缓慢睁开眼,空气中似有浮动的尘埃,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束花,正迎着灿烂日光恬静盛放着。   完璧如在被窝里蹭动一下脑袋,再次闭上眼的时候不禁扬起了一个无声的笑。   她伸了伸懒腰,突然冒出想法,得把这份生机盎然的绿意留住。   今天是周六,倪潼空闲时间很多。   完璧如和她打了个招呼,便不打算过去看店了。   她是个手巧的人,从前收到秦斯铭的花之后,也想过要好好处理留作纪念。   奇怪的是,每次想要制作成能够长存的干花,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差错,最后以失败告终。   或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段感情的失败。   她嘲弄般地笑了笑,这次并不想重蹈覆辙。   更何况,在风干的过程中,花型花色都过产生不同程度的改变。   再留下来,显然没有它独特的美感了。   一边洗漱一边思考,她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想要留住鲜花的颜色,可以利用植物染的手法制作出色彩独特的布料,进而制作出别的东西。   古镇出匠人,完璧如从小在安庄长大,除了学习到自家阿婆的钩针手艺之外,还跟着街坊邻居接触到了不少非遗技艺。   植物染也属其中的一种。   家里有块棉麻混纺的纯白色面料,原本是被她买来当桌布的,可后来却因为样式太过普通,一直压箱底。   正好这次能重新改造一下。   做完初步的规划,完璧如把一些必要工具买回来之后,就闷在家里开始制作。   毕竟原材料鲜花有限,她又是初次自己尝试,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幸好她的行动力和创造力一向很强,把嫩绿的花瓣和枝叶在水中加热,煮出所需要的染液之后,很明显已经成功了一半。   再把布料放置其中,稍作处理,原料纯白的素色桌布已经逐步染色。   完璧如想出了一点自己的小巧思,最后呈现的效果是草绿到灰绿的渐变,清透又素雅。   还剩下几支蝴蝶兰和绿藤,她用敲拓的方法把形状染在布上,避免了单调和死板。   步骤虽然不复杂,整个过程也让完璧如忙活了一天。   最后做出成品的时候,她还是很满意的。   这张桌布颜色清新,很适合放在露台最中间的实木餐桌上。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景煜屹,想等他回家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最后为成品拍照留影时,也没有发朋友圈,以免被他提前看到。   倒是上传在了如艺坊的微信公众号上。   不仅为这束意义重大的花做了留念,还给店里新增了一款案例。   这么一看,今天还真是非常有意义。   她难掩心中的期待,捧着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消息回得很快。   「刚要说。」   「今天忙,得晚点回。」   完璧如了然点了点头,虽然平常喜欢调侃他闲,相处久了之后,会发现景煜屹大多时间其实是比较忙的。   她没有介意,打字的时候又不自觉地弯了弯眸,「今天……想吃烛光晚餐。」   刚发出去,一股燥热爬上耳根。   默念刚刚发出去的那个词,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整张脸瞬间变得羞红,快速扣下手机,还多此一举地往远处推了推。   又忍不住期待对面的回答,隔了几秒重新拿起来看。   “烛光晚餐”这个词,似乎是只存在于恋人之间的仪式感。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明示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她深思熟虑整个晚上,鼓起勇气迈出的第一步。   反复开屏又反复灭屏,明明迫不及待想看到回答,在这种独处的时刻还要装作不在意。   她自己都觉得这种举动有些幼稚。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主动。   而变得欣喜一点呢。   她暗戳戳嘲弄自己的半晌,对面竟也显示了好久“正在输入中”。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不像他平常的打字速度。   洞察到这个小细节,完璧如捧着手机笑,终于等到回复。   景煜屹:「我去安排几下。」   她很清楚他的说话习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打错字了?」   想到这,完璧如开始故意抠字眼,狭促地奚落他,「或许应该是,安排“一”下。」   “……”   对面沉默了片刻。   很快,齐刷刷的语音发过来。   “几下怎么了。”   “你要乐意,我就天天安排。”   “几下我还嫌少呢。”   男人大概还处在办公的地方,语音里带着人声的底噪,估计在开会。   他为此刻意压了点声,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莫名有种酥酥麻麻的勾人意。   想到他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公私不分地聊着天,完璧如瞬间有点不好意思。   懒得接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得了吧,你……你好好工作。」   「今天不是忙吗,就别费心思安排了,我来准备就好啦,就在露台吃。」   开着会还肆无忌惮聊着天,这不是上赶着被人说闲话嘛。完璧如依旧打着字,字里行间提醒着他多少注意点。   景煜屹大概是故意的,等她说完,又是几条语音发过来。   语气很得意地上扬着,声音比刚刚还大了一点,说是刻意让人听到都不为过。   “哦?家里有烛光晚餐等着我啊。”   “看来今儿这会,不加快都不行了。”   “……”   -   完璧如的厨艺水平有限,充其量是让自己饿不死的程度,便没好意思自己动手准备晚餐。   她和楼下餐厅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列好今晚想吃的菜式,接着就出门买装饰用的烛台了。   毕竟是烛光晚餐,讲究的是一个氛围感。   清点完东西,就忙不迭开始布置餐桌。   她把露台的主灯关掉,只留下了周围护栏上的一圈led彩灯和地转内嵌的地灯。   铺好今天制作的桌布,再配上精巧复古的陶瓷餐具、造型独特的香薰烛台,露台瞬间变得很不一样。旁边就是花团锦簇的小花丛,餐桌的一切在逐渐变暗的暮色中显得浪漫又精致。   夜里带了点微风,吹得烛火摇曳生姿。   她开了一瓶红酒,小心为桌上的两个高脚杯斟上。   一眼望过去,似乎非常完美,却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正思索着,露台的玻璃推拉门倏然被缓缓推开。   风声之外,完璧如听到声响,朝那边走,“你回来啦——”   夜色降临,入口处要亮不亮的,景煜屹迎着露台上星星点点的光抬步走近。   男人一身白衣黑裤,五官俊朗,轮廓深邃,漆黑的眸子布着细细碎碎的笑意。   手上竟然又是一束花。   和昨天的有些相似,却又在花材品种上有些微的不同。   他很自然地递过来,低笑,“脱敏治疗第二天。”   完璧如不可思议地扬起嘴角,又小声咕哝,“一次就够啦,你还买干嘛。”   “过了一晚上就不新鲜了。”他稍稍抬眉,额前被风吹上去的黑发为他整个人的气质上带了点桀骜。   即便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上去也振振有词,“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需要及时补充变应原。”   神经……   “我看你得治治自己。”她带着笑嗔怪一声,把花束放在餐桌上。   果然,刚刚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鲜花。这样一看可就好多了。   等两个人坐下来,她这才得意洋洋撑着下巴开口。   “病况已经治愈,为了纪念昨晚的变应原,它已经被我赋予了新的作用——”   正抬了抬下巴,暗示着让他看面前的桌布,“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呢。”   景煜屹眼睫微垂,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   “……你自己做的?”他问。   “对呀,花的颜色染到了布料上,形状也被拓印上去啦,是不是很棒!”   完璧如语气抑扬顿挫,好心情昭然若揭,又带着一点对夸奖的希冀。   景煜屹凝着她的眼,沉默了半晌,终于真诚地开口,“很漂亮。”   她就瞬间高兴起来,“是吧是吧!”   景煜屹掀眼看去,前面的女孩很单纯地笑着,烛光影影绰绰映在她的脸上,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一个银河。   发现她如此外露的开心情绪,景煜屹的心像是被细小的爪子轻轻挠动了一下,突然清晰地意识到——   他送出去的花,她很喜欢。   并且很细致地对待了,还制成了新的用品,放在家里。   喉结缓缓滚动,他收回眼,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突然涌上来。   他其实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希求她能够这么快就接受自己。   即便被人那样伤害过,她在面对新的感情时,还能这般勇敢和坦然。   那一刻,心疼的情绪来得很快,也来的很奇怪。   景煜屹哑然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最终轻轻咳了声,“吃吧,不然要冷。”   完璧如却突然看着他的动静,轻轻蹙了蹙眉。   她笑容莫名收敛起来,小脸有些凝重,接着又一声不吭往屋里走。   景煜屹没料到她什么意思,下意识以为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自从被她推开过一次,他每次和完璧如相处的时候都收敛了很多。   表面还是那幅不正经的样子,其实很在意她的态度。   但凡有半点的抵触和抗拒,他就会重新拉开距离。   这一刻,突兀地被留在露台餐桌上,他独自在夜风中思路很乱。   有点恼地拢了拢脑后的黑发,刚准备抬步去看。   一个很轻的力道突然从肩膀上落下。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上次在露台,就看你穿的少。”   “还不长记性,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她很轻地抱怨着,手里拿着件他随手放在客厅的外套,很仔细地帮他套上。   景煜屹有一瞬间的愣怔,只能动作机械地抬手。   女生好似完全不在意此刻过于贴近的距离,秀气的眉毛间泛起一道淡淡的褶皱,景煜屹很不敢相信,竟是因为担心他而起。   她的身上还是带着那股熟悉的馨香,甜得勾人。脸上的毛孔很小,皮肤白皙而光滑,全身上下的皮肤璧玉一般,和她的名字很衬。   而他从未奢望过,会有现在这样的场景。   整个过程,景煜屹浑身僵了一般,眼底情绪微动,任由着她的动作。   他惯常把自己置于偏冷的环境中。   而她不知其中原由,只是一直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在此刻重新提起。   “景煜屹,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完璧如妥帖地帮他穿好,男人肩宽腰窄,几乎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可无论严冬还是早春,向来穿得单薄,“你怎么……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她奇怪地嘀咕了片刻,兀自叹了声气,有点看不透他。   说到最后,只是认真地对上深潭一般的黑眸。   “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别冷到自己了。”   末了,女孩突然皱了皱鼻子,在心里慢慢补充。   不然。   她会心疼的。   作者有话说:   全体起立!完妹儿开始心疼景二了!!!!   老母亲微笑. JPG 第41章 蓝颜祸水   或许是一语成谶。   因为那晚的烛光晚餐, 景煜屹很突然地患上了重感冒。   完璧如一般很少早起,偏偏在那天的清晨,反常地被一阵渴意给惹醒。   去水吧接水的时刻,正好就撞见还没出门的景煜屹在冲药。   她愣怔两秒, 一开始还以为杯中褐棕色的液体是咖啡, 直至看到垃圾桶内的感冒药包装, 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睡眼惺忪的样子褪了个干净, 刚起床的人一下子就被眼前场景弄清醒了。   “怎么回事?”完璧如放下自己的水杯,没有多做思考, 走上前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男人冷白的眼皮较平常耷拉些,神色懒怠,带着一点病中的颓败。   见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他僵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精神了些, 勾出了个笑。   “关心我啊?”他眉眼间染着笑意, 衬着冷白的一张俊脸, 活脱脱像个病美人。   男人好似因为她的举动而感到开心, 笑意连带着胸腔的震动, 鼻息间也传来浅浅的气声。   为了迎合完璧如的高度, 他还特意俯身而下,故意盯着她看,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   “……闭上眼。”她怨念着开口, 实在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直视他的目光。   真不知道,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 他还能没脸没皮地耍无赖。   因为他的配合, 她踮起的脚尖得以落下, 伸手便轻而易举地探到。   额头一片滚烫,刚碰上的时候甚至有些灼人,自他们接触的肌肤寸寸传到完璧如的感官。   “这也太烫了——”她不禁蹙起眉,声音又带着点心疼的软,“让你之前穿那么少。”   当事人耸肩笑了笑,按下饮水机的按钮,调试一下温度,语气不怎么在意,“夸张了啊。”   完璧如沉默地盯着他喝药的动作。   几乎可以从药剂的颜色以及散发出的淡淡气味感受到入喉的苦感。   他仰头的动作倒是很利落,喝药和喝酒一样爽快。   大概是看出来了完璧如的担心,他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像是宽慰,又像是哄,“没事儿,这不吃了药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喑哑,想是被流感侵染所致。   话里却有刻意的笑,明显是不想让她担心。   明明生病的是他,放低姿态哄人的也是他。   完璧如心里别扭,跟在他身后,“那你今天多喝点热水。”   “嚯,直女发言啊?”他走到玄关的地方,低低地笑。   完璧如瞪着他,没好气道,“那我让你别出门了,你答应吗。”   景煜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成啊,只要你发话。”   “我呢,是很听你话的。”   “……你、你烦不烦!”她懒得和他扯皮,气恼怨道,“上你的班去吧。”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视线一直紧紧黏在他身上,看着男人整理衣服的动作,“说真的,你要是不想去医院打吊针,今天就多喝点热水。中午和晚上过后,都得再吃一次药。”   “外面风大,我看你今天穿得还行,比以前好点,应该不至于受冻。”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又有些心软,“要么实在不行,别去了?”   “大老爷们儿,哪儿这么娇贵。”他戏谑着开口,完全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完璧如眉间的褶皱更深,一言不发看着他。   开门离去之前,景煜屹意识到了她突然低落的情绪,兀自停顿片刻,很轻地叹了口气。   重新上前一步,在她面前俯身而下。   指节分明的手搭在完璧如的脑袋上,他动作轻柔地揉了揉,“行了,别愁眉苦脸了,以后会注意的。”   男人温声细语的话落下,她心跳频率倏地变得不正常,每律动一下都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完璧如收回眼,面上浮起一道不自然的红云,别扭地答,“算了,懒得管你,我回去睡觉了。”   接着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关上门,飞快跑回了房间。   话是这么讲,完璧如却再也没能睡着,一颗心浮浮沉沉地想着和他有关的事情。   最后干脆掀开被子,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自己再经手,早已没有了刚刚的那份悸动。   她红着耳根在心中骂。   撩完就跑。   简直就是渣男行为。   -   繁华商业楼秩序井然,完璧如没让景煜屹这个蓝颜祸水乱了自己心智。   因为最近如艺坊的工作又开始忙了起来。   时至仲春,草长莺飞,京郊一处文艺馆组织了一场以春日为主题的文创集市。   她和隔壁旗袍店的姜薇妙这几天要着手准备出摊。   再加上如艺坊最近媒体平台运营得很好,销售量也跟着水涨船高,每天都要处理很多订单。   完璧如在店里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倪潼一边帮她处理对接的细节,一边调侃,“谁让老板你心灵手巧,昨天那个植物染的推文,也算是小小地爆火了一把!”   “确实嘛,一般收到花,大家都会想要制成干花什么的,谁能想到植物染呀!”   完璧如对她的彩虹屁敬谢不敏,闷头做着钩针订单,抽空回她,“这也不是你拿我照片做为公众号头像的理由!”   “哎呀,你长这么好看,帮咱们店引引流,有什么不好的!”   倪潼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我也是帮咱们店着想嘛,说真的,现在做什么不靠营销?看看咱们这一层的其他几个店,花里胡哨的团购在各个平台搞都一大推,咱们一点动静也没有。”   “所以我才想着,用咱俩老板的颜值来吸引吸引顾客嘛。”   完璧如无奈地回,“话虽然有理,也要考虑可行性。”   如艺坊的定位毕竟也是手工艺行业,店里人手本来就不多,所有的订单都是她亲力亲为。她没有其余的精力搭理社交媒体,只能任由倪潼经营。   完璧如正忙着,没有时间和她讨论这些,“照片的事情随你去吧,我就不管那几个账号了。”   话音刚落,店门再次被推开。   完璧如抬头,欢迎的话还没说出口,蓦然发现面前的人有些熟悉。   “孔琦昭?”她试探着开口,露出一个笑,“好巧。”   推门进来的女生还是前几天那幅妆容精致的样子,正笑嘻嘻地摇了摇头,“不巧不巧,我特意过来看的。”   “没想到这家店的店主就是你呀,”孔琦昭自来熟地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我昨天刷到一条推文,看着老板照片觉得眼熟,没想到果然是你。”   “我每天在家无所事事的,来找你玩玩。”   她毕业之后没出去找工作,仗着家底雄厚,心安理得当起了家里蹲人员。   又在之后因为偶然的机会成为了自媒体博主,平常会在网上发发视频。   “我看你店里还挺有趣的,顺便拍拍素材。”   完璧如欣然点点头,“行啊,正好帮我宣传宣传,免得过几天的集市没什么人来。”   完璧如和她交情不深,但两个人都比较外向,相处的时候并不觉得尴尬。   说起昨天的那天推文,孔琦昭八卦的心就熊熊燃烧。   “我看了那篇推文,意思是,景煜屹前几天给你送花了?”她暗戳戳地开口,“就那种大冰块,竟然还这么有情调?”   完璧如实在无法想象,景煜屹的前相亲对象会这么自如地坐在她身边,还用一副磕cp的激动模样同她讲话。   “嗯。”她不好意思地点头,不忘手里的动作。   孔琦昭眼睛亮了亮,又吐槽,“这还真是个典型双标狗,我之前找他的时候都没见过他一个好脸色,怪不得是在追你呢。”   完璧如脸颊红红的,即使是再社牛,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姑娘聊起这事儿也会不好意思。   身边的女生却还是兴致盎然的,很贴心为她提议,“不过我建议你得多观察一段时间,别太早让她转正了。”   完璧如终于愣了愣,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孔琦昭一听,就知道这姑娘的心早就开始动摇了,“咱姑娘家家,不能这么好追的,听见了吗。”   她放低了声音,话语间有些犹豫,“首先,我不是挑拨离间哈……毕竟我本来对景煜屹就没什么感情,之前纯属是闲得没事,上头了一段时间。”   和刚刚八卦的样子不同,她正色开口,“我就是找人打听过——阎逍你应该知道吧,就是从小跟景煜屹一起长大那小子。”   “嗯,我知道。”完璧如应着,认真听她继续讲。   成功建立起人物线,孔琦昭这才继续讲,“我和他关系还挺好的,他说景煜屹这人吧,从小到大都不爱和姑娘玩,恋爱也不乐意谈一段——”   她说到这,面露难色,看了一眼完璧如,这才低声开口,“就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   “……”   话音落,空气中突然寂静了几秒钟。   把她最后一句话在心里无意识地重复几遍,完璧如不自觉开始蹙起眉。   白月光。   怎么又是白月光。   作者有话说:   完妹气鼓鼓:让我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月光是谁!   之后。   完妹红着脸:哦,原来是我自己呀>o<   对啦,老婆们七夕快乐!!   感谢在2022-08-03 20:05:26~2022-08-04 19: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不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想耍流氓   亮如白昼的商业大楼内, 人来人往,格外繁华。   完璧如轻轻叹口气,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刚到店里的时候还斗志昂扬着规划今天的安排,心想一定不能被景煜屹这种蓝颜祸水给迷惑了心智。   没想到孔琦昭来过一趟, 讲了一点关于他的过往之后, 她心里就开始不自在了。   因为这事分心, 她在制作桃木发簪的时候, 还忘了戴手套,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划了一道。   好在痕迹不算深, 鲜红的血液仅仅只在伤口外冒出了个头。   她常年进行手工制作,难免会遇到划伤戳伤的状况,早已经习以为常。   从工具箱里撕了片创口贴贴上,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她现在只为一件事情郁闷。   ——白、月、光。   完璧如感觉自己天生就和这三个字有仇。   要不然怎么经历的所有感情, 总是能被半路杀出来的各种白月光威胁。   她苦恼地回到公寓,从玄关的鞋架处察觉到景煜屹已经到了家。   按理来说, 他一般都是早出晚归的那个。   完璧如疑惑地往里探, 房屋中很安静, 听不到声响。   直到看到沙发上阖眼休息的景煜屹, 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舒服?”看他这幅蹙眉不语的模样, 她加快步子走过去, 把挎包取下放在一边。   再次探着他额头的温度,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今天喝了几次药?”   “一次。”   “我提醒你要喝几次?”   “三次。”   “……”   他倒是很诚实。   也就早上起床难受, 记得喝过一次药, 接下来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完璧如气结, 却说不出数落他的话。   气闷盯了他半晌, “我去帮你泡药。”   景煜屹生病时思绪似乎比平常迟缓, 语气也没有那么昂扬。   见她起身要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捉住她的一只手腕。   完璧如停下来,莫名地看他一眼,“你干嘛。”   他盯着她,突然温吞着开口,“想睡觉。”   男人音调低沉,语气缓慢,平生出一股可怜劲儿。   大概生病的人心理防线都很低,丁点大的事情都能让他产生委屈。   完璧如没觉得他无理取闹,只是很耐心地哄,“先喝药再睡。”   她把他拉起来带到往房间走,“你先躺着,我去帮你泡药,喝完了就能睡。”   景煜屹意识还算清晰,听完点了点头,很好说话地跟着她。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却没把身上的重量压在完璧如身上,自己慢慢往里走。   仔细想来,这还是完璧如第一次进景煜屹的房间。   因为对称的缘故,这间主卧和她房间的布局大致相同,整体的装修以黑白灰色系为主,看起来其实没什么生活气。   房间里面大体很整洁,唯有一些物件像是被随手搁置的一般,七零八散地放在桌上或搭在椅子上。   完璧如扶着他到床边,耐心哄着让他躺下,又很细致地为他盖好被子。   室内冷白灯光下,完璧如看着他硬朗的侧颜,走之前还不忘闷声闷气地数落一句。   “病了还算听话,不然我更生气。”   景煜屹这时反应倒快,“没病我也很听你话。”   “……”   完璧如没吭声,去帮他泡药了。   她最先加了热水把药剂冲开,搅拌过后才慢慢兑温水调节温度。   等端过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喝了。   瓷白的陶瓷杯递到他手边,“喏,喝吧。”   半倚在床头的男人只是极清淡地掠了一眼,眼睫垂下来,搭下一道小小的阴影。他没接杯子,偏过头不说话。   完璧如看着他这幅不乐意的模样,心中了然,无奈又纵容地起身去厨房拿勺子,“行,我喂你。”   景煜屹发现自己得逞,盯着她离去又盯着她回来,嘴边笑痕隐隐,这才重新回过头,往她身边凑了凑,方便小姑娘给他喂药。   完璧如手很稳,耐心又细致地一勺勺递在他唇畔,没有洒落一滴。   景煜屹全程凝着她的眼,认真地注视着,特别配合。   他嘴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喝完最后一勺,“可以睡觉了么。”   像是征求她的首肯。   “不行,”完璧如放下杯勺,一张小脸满是认真,“你没吃晚饭,得再喝点粥暖暖胃再睡。”   “我刚刚已经和楼下餐厅讲过了,他们马上就会送粥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刚喝完药还是因为其他,此刻的景煜屹又比刚才精神了一些,稍微坐直了身子,佯装失意,“可你刚答应了,喝完药就能睡。”   他揉了揉发酸的肩颈,明明是一幅完全不像想睡的样子,却低垂着眼睫,故意缓声开口,“你骗病号。”   完璧如成功上套,急急开口解释,“这不是得一步一步哄着你来嘛,我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   她不满地拖着音调,“喝完粥,你爱怎么睡怎么睡——”   景煜屹还是那副难缠的样子,并不准备松口答应。   “欺负病号。”   “我哪欺负你,你上升得还挺离谱。”完璧如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喝不喝粥,不喝拉倒,懒得管你。”   景煜屹面不改色,终于引出自己的目的,“那你喂我。”   “……”   完璧如鼓着腮帮,额角直跳,这才明白自己被他摆了一道。   她气呼呼盯着他一会儿,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还是口嫌体正地去厨房拿碗筷。   想来景煜屹不会有什么胃口,她没让餐厅做带荤的瘦肉粥或海鲜粥,只简单准备小米粥就好。   等她端着瓷碗回到房间,正好对上男人含笑的眼,这人似乎还很得意。   “生病之后就变成了一朵娇花。”她咬着后槽牙嘀咕,一字一顿道,“景、娇、花!”   景煜屹轻笑,反驳着,“我看是你。”   她毫不客气地否认,“胡说八道,谁像你一样娇滴滴的——”   “但你漂亮。”   男人慢条斯理的话音紧接着传来,听上去还有些一本正经,“完玉儿是朵漂亮的娇花。”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完璧如又不争气地脸红了。   两个人还维持着刚才喂药的姿势,她却实在受不了景煜屹灼热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   “……别看我。”   他也不继续逗她了,依言移开视线。   目光却突然落在一片浅褐色的长条上。   她的手生得漂亮,十指白皙而细长,唯独左手食指上包裹了一张突兀至极的创口贴。   看上去很刺眼。   “怎么弄的。”他轻蹙眉,问道。   “还不是因为在想——”   完璧如话说到一半,倏地顿住。   “你的白月光”五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这事应该是他理亏。   但在一个病号意识混沌、头晕脑胀的时刻还纠着质问,这才算是欺负他吧。   完璧如肩膀微沉,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沉闷如墙壁上的古老挂钟,“没、没想什么。”   景煜屹眸色渐深,在她回避和躲闪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坐起身,把碗勺接过来,“我自己来。”   手上的重量突然空了,完璧如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知道他是在担心这道伤口。   “其实没多严重。”   他很果断地拒绝,“那也不行。”   再仔细看了看她的手,突然有些懊悔,“应该我喂你的。”   “你这话说得夸张,”完璧如笑得摆手,“我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在她轻松明快,并且不以为意的语气之后,景煜屹沉默了好久。   他把碗勺搁置在床头,视线紧紧凝着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描摹女孩的秀丽面孔。   明知不合时宜,还是开口问。   “你从前,也会这么照顾秦斯铭么。”   完璧如愣怔半晌,讶异地抬眸。   好一会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和他恋爱之后就异国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在一起之前也没有过。”   “他那样的人,太过自负,生病了会硬撑,不会答应让人照顾他的。”   这个答案让景煜屹稍微舒心,可仔细想想又有点酸涩。   “你很了解他。”他笃定地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她犹豫片刻,没有否认,“的确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一小段无言过后,她接着补充,“但我今天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安静的卧室中落下男人的一声笑,像是遗憾,又像是释然。   景煜屹轻点头,把她的话原原本本送还回去。   “的确是这样。”   她确实一直都不了解他。   有关晔山,有关附中,有关一切他沉默着观望她的时光。   完璧如并不了解这一切。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景煜屹无所谓地抬了抬眉,保持着他一贯的坦荡和知足,像今天早上出门前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事儿。”他轻松地开口。   完璧如却执着起来,“不是小事。”   “景煜屹,我很愿意去了解你的。”她定定地对上他的目光,犹豫的几秒是在斟酌用词,希望能让他体会到自己言语上的真诚。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小姑娘清脆坚定的声音落下来。   她说这话时字正腔圆,透着郑重和认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砸在了景煜屹的心上。   他突然觉得,这场病生得很是时候。   从小到大,他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年少时养成的习惯更是让他对寒冷的抵抗力加强。   说来可笑,他已经适应在微冷的环境下生活,偏偏在完璧如开始在意他冷暖之后,很不争气地受了寒。   面前的女孩眉目如画,在周围暗得过分的环境中,她肌肤的瓷白仿佛都带着亮光。   她这幅如此认真的模样,莫名让景煜屹晃了眼。   那一刻,他突然能穿越到虚无的未来,看到她身穿白纱在婚礼殿堂上,郑重其事、字字珍重宣誓的画面。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景煜屹自己都被自己惊得抬眉。   可下一秒,却又开始陷入思考。   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他吗。   许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女孩突然因为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真挚誓词,而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空气这时又落入寂静。   两秒过后,凝固的气氛才稍微松动些。   “不干什么。”   他语气无波无澜,陡然开口,“想耍流氓。”   “……”   脸部的潮热铺天盖地地上涌,完璧如强撑着,“然、然后呢。”   “怕传染。”   “也怕你不喜欢。”   他压着躁说完,在心里想。   有些事,还是得女孩儿亲口说了愿意才好。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到,小天使们不要担心!   现在的情况是,完妹在明知道景二可能有过一段感情的情况之下,还非常坚定地愿意朝他的方向迈步,她非常勇敢呀。   放心放心,之后都是糖!感谢在2022-08-04 19:55:10~2022-08-05 19: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葛晚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流星雨   流感的侵袭没让景煜屹得意太久。   当着完璧如的面说完那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他就被红着脸的她赶去睡觉了。   安静的环境总是能催人困倦。   完璧如收拾碗筷去厨房,再次回来,就发现景煜屹已经阖眼入眠。   担心自己动静太大,她不由放慢了动作。   无声看了会儿, 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床头那排本就昏暗的线型射灯调整一下方向, 以免对准睡眠中的他。   卧室里, 她捧着脸在床边陪着他, 睡意也逐渐爬上来。   直到自己慢腾腾打了个哈欠,她才终于起身准备回房。   临走前, 环视景煜屹的房间一圈,意外地发现了一排被上了锁的橱柜。   这个立式陈列柜贴墙而放,融合房间整体的黑白灰装饰,材质是白蜡木。为了防尘, 每个小格子都配有一个可以推拉的门。   被如此妥帖地放置在房间受阴处,完美地避开了光照的肆虐。   这架势, 很像是在收藏什么东西。   按照这个大小, 完全可以排除手表和酒之类。   又很难想象他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收藏爱好。   完璧如偏着脑袋思考会儿, 一时无解。   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似乎这段时间, 都是他付出得多一些。   她对他的过往却一无所知。   看来, 她的确需要多了解他一点。   -   春季忽冷忽热, 难免致使流行性感冒频发。   好在经过完璧如的悉心照顾,景煜屹的症状翌日就好了大半。   在惦记着他的身体之外,完璧如为了春日集市的事情忙得应接不暇。   每天的工作量繁重而琐碎, 却意外在集市开市的前一天, 见到了景望贤。   这个小家伙突然跑到她店里来的时候, 完璧如一下来还没反应得过来。   她愣了半晌, 过会儿才蹲下来和他平视, 又惊又喜,“望贤,你怎么一个人来啦?”   自从景煜屹带他来过一次如艺坊之后,景望贤就因为幼儿园开学的原因不得闲了。   这么久没见,这小男孩感觉又长高了些。   景望贤得意地晃了晃他的一头卷毛,稚声稚气开口,“璧如姐姐,我来找你玩儿!”   “写完作业就过来了呀,阎逍叔叔答应了,还说过会儿接我回去!”   完璧如问:“那和你小叔讲过了吗?”   “没有,”景望贤摇头,看起来有些苦恼,“小叔最近好忙哦,阎逍叔让我不要总是打扰他。”   听到这样的答案,完璧如也并不意外。   景煜屹最近又变得忙了起来,偶尔会去外地出差,三天两头见不到人。   他们都不是没有自己工作的人,不可能在彼此的生活中占据全部。   所以对于感情的事,完璧如在确信自己正一点一点往好的方向走之后,其实没有特别着急。   她安抚性地摸了摸景望贤的卷毛,柔声开口,“没事儿,姐姐陪你玩。最近在幼儿园开心吗?”   小男孩苦闷的神色未改,正瘪着嘴抱怨,“不开心,一点也不喜欢幼儿园。”   “每次搞活动,爸爸都很不愿意陪我去,”他低垂着眼,奶声奶气地拖长音,“但别的小朋友……他们的爸爸妈妈经常过来接他们。”   短手短脚的小男孩突然凑上来,搂住完璧如的脖子,“……我好想有个妈妈。”   他的声音透着股沮丧,和平常抑扬顿挫的语气很不一样,像是饱满圆鼓的红气球,被根尖锐的细针刺破,正一点一点泄着气,音量越发低沉。   完璧如心尖软了一下,抬手轻拍他的背,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男孩接下来的话给堵住。   “我好喜欢你,璧如姐姐,”他从完璧如的怀里退出来,“可惜你不能成为我的妈妈了。”   他一本正经的皱着小脸,“因为你是要当我小姨的……”   “……”   完璧如一顿,动作变得不自然,戳了戳他的包子脸,“谁、谁告诉你这些的。”   小男孩的脸肉嘟嘟的,手感很好,被女人的食指戳了两下,他半点脾气也没有。   他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说到自己小叔的事情,瞬间把刚刚的失落忘得一干二净。   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竟然变得昂扬起来,“我自己看出来的!望贤可是很聪明的,你就是我的小姨——”   完璧如不准备和一个小孩纠字眼,干脆顺着他的话题,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元宵节的灯会,小叔告诉我,等会儿要带我去找台上最漂亮的姐姐!”他兴致勃勃描述着,说到一半还有些义愤填膺,“不过,小叔特别没礼貌,一直盯着你看,根本不理我!”   听到他的形容,完璧如噗嗤地笑了声,心里却有些意外。   她这段时间就隐约猜到,当初一起看灯会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感情似乎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此刻从一个小孩口中得到证实,实在难以名状自己的心情。   又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她试探着问,“那你小叔之前,有对其他女孩这样过吗?”   这个问题似乎把景望贤难倒了,他思考一会儿,“唔,不知道诶……”   说完这话,又意识到自己的答案可能会让完璧如不开心,小男孩很快扬着肉脸补充道,“不过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我的小姨!”   “除了妈妈和奶奶,我最喜欢璧如姐姐了!”   完璧如开心地揉了揉他的脸蛋,也没有继续为难他,转移话题,“你来姐姐这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最近又多做了几个新玩意儿。”   景望贤很快被新事物吸引了视线,他目不转睛看着手工桌上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很认真地夸赞,“哇——姐姐好厉害!”   完璧如笑着问,“你明天跟姐姐去集市玩吗?那里很热闹的。”   “明天……”景望贤垂头丧气地皱着眉头,“明天又要去幼儿园了。”   “没事,”完璧如虽然遗憾,还是轻声细语安抚着他,“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   他只好点点头,又不解地问,“集市是什么?”   “文创集市就是商品交易的地方,比如说,我会去那里出售这些工艺品。”   她试图让自己解释得清楚一些,“就像校园里的跳蚤市场一样,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做手工,经常卖着玩儿,只不过现在变成职业啦。”   景望贤好奇地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这些,家里似乎也有很多。”   他这句话并不意外,完璧如耐心接过他的话。   “很多文创用品最终都会在家里作为装饰或摆件,”她点头赞许,又俏皮地笑,“不过,和姐姐亲手做的比,当然还是不一样啦。   景望贤歪着脑袋思考,还是那副认真的表情,“可是,真的很像。”   她问:“很像什么……”   “小叔房间里收起来的那些。”   “……”   稚嫩童声突然让她愣怔无声,完璧如僵在原地,一时感到茫然。   -   “璧如妹妹,二哥今儿让我陪你一道过去,你们两个姑娘不太方便吧?东西都给我来搬过去吧。”   “最近二哥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找不到人,他——诶,璧如妹妹?你听着了吗?”   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完璧如才被阎逍的声音唤回思绪。   见她呆愣的眼神,对方轻笑了声,耐心地重复了遍,“二哥说,今天的集市我送你们过去。”   完璧如终于反应过来,道声谢,又问,“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个……”阎逍偏了偏头思考会儿,“他没和我说。”   “这样啊,”她垂眼,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行,麻烦你啦。”   男人热心地笑笑,“小事儿。”   完璧如心里一直揣着景望贤说过的那件事,听着阎逍提起男人时熟稔的语气,很想多问些什么。   但左思右想,又不知从何提起。她自己思绪已经够糊涂了,从各处道听途说的消息说不定还会添乱。   还是等她和景煜屹闲下来以后,亲自问他比较好。   思及此,完璧如渐渐把这件事情放在脑后,专心致志准备今天的集市。   有了阎逍的帮忙,完璧如和倪潼去会场的路上轻松了很多。   这姑娘是第二次去集市出摊,一路上还是很兴奋,黏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   “幸好今天的集市在白天,咱们日落之前就能回去。”   完璧如问,“你有急事吗?”   倪潼摇摇头,“不是啦,今晚有流星雨诶。”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翻新闻——   “今年首场大规模流星雨将于3月27日凌晨抵达,本次英仙座流星雨规模浩大,肉眼可见……”   完璧如扫了眼,只是轻轻笑,“在家又看不到,从小到大,每场流星雨我都是看了个寂寞,我可不准备凑这个热闹。”   她对这件事情不以为意,但充分表示了自己对员工的关怀,“不过,你要是想去看,我批准你早退。”   话虽这么讲,倪潼自己也不会答应。   “不用啦,这俩件事儿又不冲突,今天肯定会很忙,我要跟着老板一起努力,在这个月末冲冲业绩!”   完璧如成功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行,给你加工资。”   -   诚如倪潼在车上所猜想,今天这场集市活动在流行社交媒体上宣传到位,从早到晚的游客络绎不绝,她们也忙得不可开交。   完璧如对如艺坊的商业定位一直很清晰。   她出生水乡古镇,从小接触到的民间手艺本就很多。相较于其他的手工工作室,如艺坊在售的工艺品绝大多数都与非遗技艺有关。   也因此在性质相似的商铺中,如艺坊的名声和业绩一直不错。   集市早上九点开园,一直到傍晚才陆陆续续收摊结束。   日落时分终于清闲,隔壁商位的姜薇妙拿了两杯奶茶过来。   “璧如,给你们的。”   完璧如看了一眼她身后高瘦清隽的少年,正是上次元宵灯会陪姜薇妙一起来的男生。   “谢啦,”她打趣着笑,“你男朋友买的?”   身穿旗袍的女人温柔地笑,“是啊,大家都忙了一天了。”   完璧如瞧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突然心下一动,“诶,妙妙,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姜薇妙轻轻扬起嘴角,干脆坐到她身边,开启女生之间的会谈,“他追的我。”   一听这话,完璧如不禁凑过去点,很好,和她情况差不多。   她歪了歪脑袋,思忖片刻,“如果前期只有他主动,那你……是怎么了解他的呢?”   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打电竞的呀,网上一搜就知道了。”   说着又挑了挑眉,狭促地笑,“怎么样,这个答案对你是不是毫无借鉴意义?”   “……”   她们关系不错,完璧如也断断续续和她讲过一些自己分手之后和景煜屹之间的事情。   既然自己的意图已经被她察觉,她干脆也不藏着掖着,组织一下语言便娓娓开口。   “就是我听说啊,景煜屹之前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虽然刚开始有点难过,仔细思考过后,我也能接受啦。”   “毕竟每个人都有过去,只要我们现在对彼此的认真的,之前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问题是,”说到这,她突兀地停顿了下,语气苦闷了些,“我发现,盛崎的那次确实不是我们的初见,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产生过交集了。”   “你敢信,他甚至买过我的手作!”   姜薇妙听到这,切合适宜地笑了笑,接过话,“所以,你认为——”   “我认为,他就是买了我的东西,送给当时喜欢的人!”   “……”   周遭寂静了几秒,接着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   完璧如一本正经说完自己的猜想,发现姜薇妙这幅哭笑不得的样子,更加委屈了。   她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声音很小,很认真地解释道,“当时,在我这儿定做小礼物去表白,可是附中的流行。”   “他有白月光这件事,我好不容易释然了,想到之前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就、我就有点委屈……”   女孩子的情绪低落,话语间酸涩得像是沁了水。   “妙妙,你别不信啊。”   姜薇妙终于忍住笑,在完璧如泪眼汪汪的注视中,突然慢条斯理说出一个猜想。   “万一,他一直喜欢的就是你呢。”   “……”   话音刚落,完璧如莫名屏住一口气,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过于天马行空的设想。   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归正常呼吸,讪讪开口,“什么意思?”   姜薇妙神色未变,还是那个温柔的笑,有理有据开始回溯时间线,“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所以那个时候为了支持你,暗戳戳买下了你辛辛苦苦亲手做完的东西。”   “而你当时喜欢你前男友,所以一直到现在——”   “他才有机会追求你。”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完璧如紧蹙的眉毛渐深,脸却莫名泛起了微红。   两个无比矛盾的可能性在心中不断撞击、交战,谁也不肯让谁,希望压下另一个而独占鳌头。   客观地来讲,姜薇妙说的确实存在着合理性。   “可是,”她犹豫半晌,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他、他不是这种人。”   “他不是这种……一直喜欢一个女孩儿三年五载,还能忍着一声不吭,直到现在才循序渐进、展开攻势的人。”   而姜薇妙笑意未减,轻轻摇了摇头,“但是,你自己也说。”   “你并不了解他。”   在完璧如突然躲避的视线中,引导性的声音再次落下。   “你想了解他,你想知道他的过往——去问问不就好了。”   -   夜色在天幕中寸寸压下来,春日集市的活动终于在这一刻落幕。   突然见到景煜屹的那一刻,完璧如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   “你怎么来啦——?”她语气中沾着惊喜的情绪,小跑着迎上来,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景煜屹忙的这段时间,完璧如在家里都见不到他几次,完全想不到他会在集市之后接她回去。   男人高她一截,可每次同她说话的时候,都会迎合着她的高度微躬着身。   懒洋洋的声音在暮色沉沉中传来,“带你去玩儿。”   完璧如心底扬起期待,却又有些犹豫,“要不明天吧,今天忙一天,好累。”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柔软的腔调中已经带上了撒娇的成分。   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不累人,带你放松放松。”   她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想法,听到他这句话更是欢欣。   于是回去和倪潼说了一声,让她跟着司机一起回去。   对方没有半点介意,反而露出八卦的笑容,“我懂,我懂!”   接着就一溜烟离开了。   今夜晴朗,气温温和适宜,很适合许久没有好好独处的他们。   饶是如此,完璧如上了景煜屹的车之后就有些困,她频频侧头看他,每次都只是张张嘴,欲言又止。   景煜屹一下子发现了她的困倦,低低笑了声,“睡呗。”   “地儿还远着,我慢些开。”   她点头,“那我睡了哦。”   景煜屹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女孩已经安心地躺下,突然戏谑地笑,“你也不问去哪儿。不怕我带你去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卖了?”   “不怕啊。”完璧如闭着眼,后脑勺蹭了蹭椅背,调整到最舒适的一个姿势,脸不红心不跳地笃定开口,“你舍不得。”   “……”   他嗤笑声,哑然无言。   这话他没法接。   因为,确实舍不得。   -   睡意朦胧的时段,完璧如似乎能在车体轻微的晃动中感受到自己正上行。   她确实很相信景煜屹,再加上想保留这份惊喜,便没有强迫自己醒来察看周围环境。   完璧如的睡眠一向不深,等她突然感受到车子平稳停下来之后,很快就小声嘤咛了会儿,揉着眼圈重新坐起身了。   此刻,到了目的地,她才终于问出口,“唔……这是哪儿?”   景煜屹没有立刻回答,绕到她那一侧为她打开车门。   “你可以猜猜。”   她带着好奇下了车。   面前是一幢欧式复古双层别墅,整体的外观恢宏漂亮,在周围远山掩映中正岿然屹立着。   ——等等,远山!   完璧如被自己的发现惊住。   她环视一圈,圆圆的杏眼在夜幕中仿佛被逐步点亮,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座小别墅正位于一山之巅。   正面能俯瞰整个京市的夜景,璀璨灯光如织如网,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偌大的城市被骤然缩小,伏在脚下又像是触手可及;   而背面靠着京郊层层叠叠的青山,连绵不绝地环绕他们所处之地,静谧又庄严,是大自然中无声的守护者。   视野辽阔的山顶上,空气中只隐约可听一星半点的虫鸣鸟叫,偶有微风轻轻摇晃树叶的窸窣声响。   除此之外,四下阒寂。   清凉的山风拂过她的裙摆,完璧如睡意全无,心底的兴奋正大肆喧嚣。   她有点不确定,只能忍着那份激动,小心翼翼地试探,“……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晔山?”   男人本就深邃浓烈的眉眼在黑夜中更显硬朗,却因为他眼底细细碎碎的笑意而柔化了几分。   “看来,我们完玉儿很聪明。”   完璧如心跳迅速加快的半晌,他已经重新直起身子,昂首阔步带着她往前面走。   她跟在身后,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建的这座别墅?”   晔山别居别墅群这个项目总共两期,为了方便出行,分别位于山麓和半山腰。   山顶虽然也开发建设了,可向来只用于游玩。   景煜屹一边开门,一边懒声答,“很早就建了。”   “只不过最近才彻底完工,趁着今晚带你过来。”   她很快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字眼,不由重复,“趁着今晚?”   男人坦然笑着,“是啊。”   “趁着今晚,带你看去星星。”   作者有话说:   看流星雨又要许愿了诶,这次景二的愿望能实现吗ovo   看看今天的字数!我之前没有画大饼,八月我有在加更!感谢在2022-08-05 19:55:57~2022-08-06 20: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不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拥吻   完璧如这一刻才知道, 景煜屹这几天正是为了这间别墅而忙。   他向来都是行动大于言语,对事情的过程只字不提,直接呈现给她一个结果。   心尖被无比温暖的热流包裹,她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变软, “你下次……提前告诉我好吗?”   完璧如回想这几天沉沉浮浮的情绪, 慢吞吞垂下脑袋, 解释开口, “你不说,我就不敢问。想找你聊聊天, 都怕打扰了你。”   景煜屹察觉到女孩的情绪,俯下身寻她的视线,带着笑,“你哪次找我我没理?”   男人握着她的手, 带着她上楼,一边撂下淡淡的调侃, “瞎顾虑。”   他还是仅仅用手圈住她的手腕, 动作规矩而温柔, 不会让她感到任何不适。   完璧如突然想伸出另一只手, 回牵过去。   但不过数秒, 他松开。   她来不及付诸行动, 就已经被景煜屹的声音转移注意力。   “夜里在这儿看。”   完璧如推开房间门,这才发现这是间四面八方全透明的玻璃房,钢架结构成龙骨型, 和这栋别墅的整体的欧式复古风格一样。   并且自带一个位置优越的大露台, 整个夜空一览无余, 想必不会错过凌晨抵达的流星。   他这话的意思, 仅仅只是让他们一起在露台上看流星雨, 但完璧如走进来以后却想多了。   她看着房间内宽敞柔软的大床,莫名有些脸红,话还不经思考,就直接脱口而出,“那我们也一起在这睡吗?”   女生疑问的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羞涩,景煜屹难得愣了几秒,鼻息间很快传来带着笑的气音,“你要是乐意,我当然没意见。”   他那点痞劲儿又开始上来,明知道她脸皮薄,还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视线,压低的声线中透着缱绻的暧昧,“毕竟我也想,稍稍推进一下进度。”   完璧如很快就不争气地红了脸,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再也没有回他的话。   推不推进他们之间的进度,那还得看他今天晚上的表现。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心底未解的疑团,强行把自己为他产生的悸动摁下去。   她还有话要问他呢,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松口。孔琦昭说的果然对,她们姑娘家家,就是不能这么好追。   在男人狭促的笑意中,她佯装镇定环视房间一圈。   相较于泓景E座的那间私人公寓,这间新建的别墅显然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几乎见不到景煜屹任何的个人物品。   自然也没有那一排上了锁的立式陈列柜。   无法从这个东西上展开话题,她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刚犹豫着要不要突兀地直接发问,景煜屹却突然抢先一步开口。   “不逗你,这是给你自个儿睡的。”   他正经回答了她方才的问话,接着商量开口,“离凌晨还好一会儿,你先休息吧。到点了我叫你起来。”   “啊?”完璧如讶异了声,连忙正色拒绝,“我不困,我要和你一起等着。”   今晚可是个大好的机会,这么长一段等待的时间,怎么能用来睡觉。   他毫不客气地质疑,“我看你不是挺困?来之前说不累人,你才肯答应。”   “我刚才已经睡了一觉了。”她一本正经地推脱,把他拉到露台的长而宽的摇椅上,“咱们坐着聊会儿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见她这样,景煜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点点头,没过多久又起身回房间了一趟。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纯白色的小毯子。   “披着,夜里凉。”   还在心里排练如何气势汹汹质问他关于白月光这个问题的完璧如,倏然被他这个小举动给弄感动了,怪别扭地接过,“……谢谢。”   她又看了他一眼,“那你呢。感冒明明才刚好,自己不用?”   他摇头,语气漫不经心,“麻烦。”   完璧如不予认同地皱着脸,苦恼地思考片刻,又扬起笑容,轻咳两声,“那、那你要是冷,可以离我近点儿。”   她别过脸,故作不情愿的样子,“我可以大发慈悲分你点温暖。”   景煜屹嗤笑声,却没凑近。   反而伸手揽着她的肩膀,称得上霸道地把小姑娘往怀里带了带,“靠着吧。”   完璧如浑身被满足感充盈,却也没忘记正事儿。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突然语气古怪地开口,“你看这今晚这月光,是不是很漂亮。”   景煜屹闻言抬了抬眉,弄不懂她的套路,没有正面回答,“怎么?”   “没怎么,就是觉得老话诚不欺我,这么清凌凌的白月光,确实好看,确实难忘。”她说完这几句,便意有所指撞了撞身边男人的腰,“你说是吧。”   温香软玉在怀,本来就已经忍得够难受,还被她这么挠了下腰侧。   景煜屹浓眉微蹙,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压着声,“别惹火。”   完璧如没反应过来他隐含的意思,倒是听见了他顺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开口。   “白月光?”景煜屹品读一下这个被她着重强调的词,语气很平淡,“这词儿有什么别的意思?”   完璧如见他不懂,也懒得和他绕下去了,干脆直切主题。   “……我听说吧,你心里有个和白月光一样难忘的姑娘。”   说到最后,她像是逐渐鼓足了气一般,带着股咬着牙的气闷劲儿。   “嗯?”   景煜屹短暂地沉默一会,消化完她话里的意思,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感觉小姑娘话里有话,一直在暗示他什么东西。   他哑然失笑,瞬间起了坏心思,故作深沉点了点头,“这事儿竟然被你知道了啊。”   完璧如瞬间被他这幅轻描淡写的样子弄得有些委屈,她别过头不看他,“这就算了,我们俩高中时就见过,你还在我这儿买礼物送给她。”   景煜屹笑容更甚,顺着她的话,“是啊,这你也知道?”   “……”   她更加难过了,“你承认得也太爽快了吧,就不能编一段别的故事来骗骗我嘛。”   景煜屹对此置若罔闻,还变本加厉地补充,“确实是很喜欢很喜欢。”   “在心里惦记着挺久的了,仔细算来,应该也有个十年八载……”   眼见着他就要开始追忆过去,完璧如恨不得把身上的毯子甩在他脸上。   他之前和自己表白的时候都没有过这么直白,在她面前形容另外一个女孩子,就连用了两个“喜欢”。   完璧如鼻头有些酸涩,却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供她无理取闹。   毕竟谁没个过去啊,她的青春还喂过狗呢,景煜屹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又怎么了。   “行,可以。”她自顾自往边上坐了坐,和他拉开距离,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生气,我也不难过,我就是要静静,你别管我。”   “闹心了?”景煜屹试图把她拉回来,谁知这姑娘直接捂住耳朵不愿意听了。   他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完璧如打断,“我现在收回我刚刚说的话。”   “我要睡觉,你等流星雨来了再叫我吧。”她闷声闷气地把脸侧在一边,闭上眼佯装困意。   景煜屹还贴在她耳边哄,“完玉儿,别自个儿气自个儿。”   完璧如已经被嫉妒冲昏头脑,自然听不懂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兜里的手机正好震动了两下。   是一条新闻推送。   “英仙座流星雨将于今夜凌晨降临,美中不足的是恰逢满月,对流星雨的观测将迎来较大影响……”   完璧如扫过一眼,气得要摔手机。   此刻皓月当空,清亮的一轮圆月高悬在天,无疑印证了手机里的消息。   “都怪你的白月光!今晚的流星雨又要看个寂寞了!”   她说着就要气冲冲往房间里跑,刚走两步就被景煜屹拎住后衣领——准确的说是背后的毯子。   完璧如此刻唯一的理智和机灵就用在这儿,她松开手里的毛毯边,倏地放手往后一甩,挣脱景煜屹的桎梏。   这会儿又不急着跑回去了,转回身定定地看着他,朝他放狠话,“你一个人在这里仰头望天吧,再见!”   被她撒手扔开的毛毯被抛在他们之间,随着一阵夜风吹过,悬空摆动了数秒又飞舞般起伏落下。   原本被毛毯遮挡的视野也如同帷幕初拉般逐渐展现在眼前。   而画面却与设想中的完全不同——   身姿挺拔的男人隔着刚落下的毛毯同她对望,他深邃的眉眼像极了一副浓墨重彩的画,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而身后不再是刚刚朗月高悬、万里无星的苍茫夜色,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颗颗亮如火球的、正划出优美弧线的星子。   “——流星!!”   轮空的期待在这一刻实现,完璧如万万没想到流星雨会这般猝不及防地抵达降落。   她已经顾不上刚刚的置气,“景煜屹,快许愿!”   万顷星空熠熠生辉,一高一矮的一对身影在斑斓绚烂的流星雨下默然不语地仰头注视。   完璧如轻阖眸子,双手合十,在无比清晰的心语中逐渐平复刚才躁动的情绪。   他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地看了半晌,直到完璧如在已经恢复如常的夜色中回神,才喃喃自语,打破平静。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流星雨。”   她又坐回刚刚的摇椅上,把刚刚幼稚的争论抛在脑后,好奇地问景煜屹。   “你许了什么愿?”   景煜屹抬步走来,也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想知道?”他懒洋洋地扬着调子,故意吊她的胃口,“说出来就不灵了。”   完璧如自信地扬着唇角,“说来听听呀,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他失笑,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梢。   “和上次一样。”   完璧如偏着脑袋回忆一下,发现她并不知道景煜屹上次放孔明灯时写下了什么。   男人没让她疑惑太久,突然牵起她的手托在自己掌上,用另一只的食指轻轻在她手心落笔。   似乎是真的担心“说出来就不灵”,他此刻的行为和他往日桀骜不驯、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实在不符,却又因为他无比虔诚的神色而显得庄重。   酥酥痒痒的触感自手心传来,完璧如在清晰的笔迹中看懂了他一笔一划所写下的四个字。   她莫名开始屏息凝神,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在四下阒寂的环境中,唯有逐步加快的心跳越发清晰,声音大得恨不得直接传到男人的耳朵里,帮她传递自己的心意。   夜风中,她的声线有点抖,突兀地开口问他。   “你说,对我是来真的——”   “那对别人呢?”   不带半点犹疑和停顿,他接过她的话斩钉截铁地开口。   “没有别人。”   景煜屹对眼前慢半拍的姑娘有些无奈,他不想让她胡思乱想下去,其余的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被一个柔软的唇瓣封上。   完璧如仰头凑过来,始料未及地在他唇间印上一个吻。馨香的气息和柔软的触感一并传过来,景煜屹浑身僵硬,正握着身下摇椅的骨节猛地一缩,因为用力而泛出一点白色。   反应过来时,主动献吻的女孩已经退回刚刚的位置,距离却还是近得暧昧。   夜色中,完璧如双颊泛着自然的潮红,在她精致秀丽的面庞上陡然生出一股娇艳,像是暗夜山林间那朵旺盛生长的红玫瑰。   她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过于浓重的夜幕将景煜屹立体有致的轮廓勾勒出一种近乎于冷硬的弧度,唯有眸中情绪不断翻涌,无声地在这个氛围下躁动喧嚣。   他没说话,女孩的自答便已经不疾不徐地在空气中流淌,带着轻柔的笑。   “我的愿望是。”   “愿你如愿。”   这回,男人的身影压下。   不似刚刚的一触即离,他捧着她的脸吻下去,在早已溃不成军的情绪中对她寸寸掠夺。   那夜,他们在一山之巅的露台上,层林环绕,银河天愿。   而他们在天幕下拥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亲嘴了>3< 第45章 在一起   完璧如没料到自己话音刚落, 男人就俯身而下封住她的唇。   和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勇气的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景煜屹这次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宽敞的摇椅上,二人身形紧贴,只占一隅。   他单手托着她的脸, 开始还只是缓慢又节制地轻吮她的唇瓣, 却在彼此交错的炽热气息中愈演愈烈。他在逐步快加的节奏中撬开她的贝齿, 最终攻池掠地般勾着她的舌尖。   完璧如对于亲吻太过生涩, 在他步步紧逼的攻势下只能仰着头迎合,失了力似的身体一直下陷。   意乱情迷之间, 她伸手勾上景煜屹的后颈。男人托在她后背的手也稍微用力了些,得以支撑着不让她掉下去。   一轮下来她几乎全身发软,在呼吸都快要不通畅的前一秒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满脸嫣色地趴在他怀里喘气。   “你别这样……”   相较于她此刻微喘着气的艰难模样, 景煜屹显得泰然自若得多。   他侧着头贴在她耳边,散出一圈圈酥酥痒痒的温热气息, 明知故问, “哪样?不是你先惹火的?”   完璧如鲜红的唇瓣上似附着着一层水色, 夜色中看上去亮晶晶的, 叫人眸光一暗。   她没否认, 只是错开他炽热目光, 带着羞涩埋怨,“太凶了。”   吻得太凶了。   他低低地笑,“还有更凶的。”   喑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 景煜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再次低头含住她的唇, 在刚刚初次攫取的经验之下, 精准地长驱直入, 又一遍遍勾着她,在唇齿间戏耍。   完璧如第一次知道亲吻要持续这么久,全身发软,像是没骨头的人一样贴在景煜屹身上。   她再次推开他叫停,男人却还是暧昧地贴在她唇上,“去房间?”   “……啊?”她留在刚刚激烈的拥吻中还没缓过神,微张着嘴喘气,听到他的话之后面色更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点头之前,男人突然托着她的后脑勺的发丝在额间落下一个吻,调笑着开口,“怕什么。”   “我答应过。”   “今晚不做累人的事儿。”   “……”   他含着笑,意有所指地说完,长臂已经穿过她的腿窝把人从摇椅上拦腰抱起。   完璧如两颊滚烫,突然腾空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脖颈。   不长的几步路,她埋在他的胸口处,莫名有些开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止不住地翘起嘴角,双手也不自觉搂紧了些。   景煜屹把她抱进房间,妥帖温柔地放在床上。   眼看着男人欺身而下,完璧如本以为又要展开刚才在露台那处的掠夺,他却只是抵着她的额头,在唇上轻啄两下。   完璧如有些莫名,看着他长臂抱住她,紧紧地往怀中收了收。短碎的黑发蹭到耳边,景煜屹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己的颈间。   接着就听到他如获至宝地在她耳边念着。   “完玉儿,”男人的声音低醇磁性,像是自带混响,传到耳边的时候酥酥麻麻,激起一阵细微电流。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不厌其烦,“完玉儿,我的。”   在这样称得上是温柔的语气中,完璧如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脑海里炸开,全身上下每一个感官都在欢欣鼓舞地庆祝。   景煜屹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不想在这种时刻被认为是满脑子颜色废料、饥不可耐到极致的禽兽,已经很努力地压下心底的欲望。   把小姑娘在怀中紧紧抱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放开她,“去洗澡吧。”   他这语气,意思就是让他们各自回房间洗洗睡。   完璧如忍着害羞对上他的目光,却半晌没说话。   “怎么,”他神色恢复,调侃的笑声落下,“洗澡不用我伺候吧?”   语气还是往日的散漫,仔细听,又带着点哑。   完璧如眼底眉梢都染着愉悦,突然抱住他的腰,在心里排练无数遍,这才终于下决心开口。   “那……洗完澡能伺候吗。”   “我的,男朋友?”   她在他微变的神色中试探开口。   -   春夜宁静,山林间清新的气息环绕在这座精巧雅致的双层别墅。   景煜屹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答应完璧如的要求。   这小姑娘心太大,等他冲完澡从浴室出来之后,她就已经先一步躺在床上安然入睡。   完全没设想过,他的存在对她而言会造成多大的危险。   饶是如此,景煜屹也确实干不出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情。   他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带着水的黑发,把房间的灯盏尽数关闭,只留下床头处一排小射灯。   接着掀开被子的一角,躺在已经熟睡的女孩边上。   她毫不负责地说完那句撩拨的话,又浑然不觉地直接睡去。   只留刚洗完澡,全身上下正躁动难安的他,一边压着火一边抱着她入怀。   阒寂房间内,突兀地落下声哼息般的笑意。   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夹杂着难捱的无奈。   他报复性地在完璧如额间落下一个吻。   接着自顾自地叹着。   “缺心眼儿。”   -   清晨,明媚温和的阳光洒落。   前一夜没拉落地窗,玻璃房的采光极佳,整个室内明亮通透。   完璧如在男人的臂弯中醒来,露出一个脑袋。   景煜屹一张俊脸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按理来说,早起的一向都是他才对。   今天却轮到她先一步醒来了。   完璧如盯着他看了会,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话。   ——没有别人。   心中已经隐隐对这句话的含义做了判断,她开心地弯了弯眸子,突然勾着景煜屹的脖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她没心没肺的,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动静会把身边的男人吵醒。   “你醒啦?”   感受到景煜屹的低哼,完璧如惊讶地抬眸看。   他压着小腹那处传来的火,垂下眼睫看她,未置可否,“大清早,非让我不好过。”   低醇的话音中似含隐忍,景煜屹浓眉微蹙,毫不客气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你干嘛!”   完璧如还并未察觉到他身体上的异样,半是害羞半是不满地摸了摸自己被袭击的下唇。   可看到他眸底暗涌着的情绪,还是隐约感受到了男人的躁意。   她瞧了瞧周围四面八方透明的玻璃,倏地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慢吞吞转过身背对他,挪动到床边最角落,清了清嗓子,声音很小。   “……起床吧。”   “早上也不能干累人的事儿。”   她红着脸,闷声闷气说。   -   今年首场英仙座流星雨没能在朋友圈激起多大的火花。   在一群“这么大个月亮,看屁啊”、“每年流星雨就是瞎凑热闹”的动态中,原本兴致勃勃的几个朋友放弃了等待,早早进入睡眠。   以至于,完璧如在翌日发布的一条朋友圈鹤立鸡群般地显眼——   “流星一瞬,心愿永恒。”   不到半个小时,林荟含就开始轰炸她的聊天框。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很准的。就拿完璧如这种朋友圈被深夜emo小作文以及沙雕段子填满的人来说,发出这么一句文艺矫情的话,实属有些离谱了。   「你什么情况,昨晚看到流星雨了?」   「长这么大,你每次跟着新闻蹲点,哪次看到过了?」   「我感觉你不对劲啊,昨儿不是有场集市吗,也没见你给我打电话聊聊什么的。」   ……   好友的消息话多且杂,完璧如粗略浏览一遍,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漫长的“嘟”声之后终于接听,她清了清嗓子,突兀地朝着对面开口。   “我和景煜屹在一起了。”   她用着她一贯的清软语调,说这话时无波无澜的,仿佛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电话对面的人足足愣了半晌,完璧如颇为自得地等待着,本以为会得到新的一轮震惊轰炸,却反而被林荟含接下来的话堵得哑然——   “什么?你怎么知道秦斯铭和吴珉柔在一起了?!”   “……?”   完璧如这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没有完全收进去音,只堪堪传送给林荟含后半截,难免让她听了差错。   这场乌龙却误打误撞听到了另一个惊天大瓜,她八卦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真的假的,他们俩动作这么迅速啊?”   林荟含也没管之前在微信上轰炸她的那个话题,干脆把自己知情的都说了出来。   “我不是还留着秦斯铭微信吗,他昨儿还是前儿来着,突然发了一条官宣的动态,那语气腻歪得差点没让我把去年的饭给吐出来!”   “大概就是说什么——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忘不了她——我呸,这不是明晃晃地内涵你吗,真他大爷的晦气!”   这话让完璧如提起了点兴趣,“所以男人还真是忘不了自己白月光啊。”   林荟含被她话里庆幸的语气弄得不知所云,“我说姐们,你是不是找错重点了?”   她突然有些着急,“——你不会给这事儿气疯了吧?”   “?”   “你别逗了,我干嘛为这事儿气疯?”完璧如莫名其妙,“我还觉得他们俩挺配呢,毕竟……那啥配狗,天长地久。”   林荟含松一口气,还是帮她抱怨,“这种男的,前几天还跟条哈巴狗一样上门找你求和,才多久就无缝连接和别的女人官宣。”   “真是,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怎么没见过他发过一条动态?”   秦斯铭的确没在他的好友圈里给过完璧如什么名分,不过这点她已经懒得管了。   她刚想说两句让好友别气了,对面的林荟含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陡然扬着语调,“不对,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他不会是想激你回头吧?完妹儿,你可千万别上道啊!”   “……”   完璧如略有无奈,“虽说他有这种可能——但我是这种人吗,你至于这么担心。”   林荟含也不是看低她,只不过最近的蛛丝马迹确实有些奇怪。   “那你这几天老是在朋友圈老是气冲冲提起白月光这词儿干嘛,我知道你对吴珉柔没啥好印象,我也贼烦这人,但我们要向前看,那秦斯铭值得么!”   “而且,景家二少爷最近不是在追你,这位无论样貌、家世还是能力,可都比秦斯铭好了不止一截半截,你给人家机会了吗?完妹儿,咱别走回头路……”   完璧如被她绕得有些头疼。   “我会回头?他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关我屁事。我顶多等他们结婚了烧两把纸钱祝贺一下!”   “并且,我郑重声明一下,我在朋友圈提起的白月光,根本和那对男女没半毛钱关系。”   “我担心的是景煜屹的好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荟含显然也承受不住这样的信息量,“什么,景煜屹怎么也冒出来了个这玩意儿?全国男人统一发配吗还是怎的……”   完璧如突然笑嘻嘻打断她的话,“不过呢,昨天的那场流星雨让我有了新发现!”   她回想起昨天那场流星雨过后的对话。   男人定神凝着她的眼,语气认真地告诉她,没有别人。   仅仅四个字就能让完璧如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她捧着手机,庆幸对面的林荟含看不到她上扬得有些夸张的嘴角。   “什么新发现?有话就说!”   在林荟含这个急性子的催促下,完璧如故意停顿了会儿。   清了清嗓子,她突然模仿新闻标题的句式,抑扬顿挫地开口——   “震惊!99.99%的人都没经历过!暧昧对象那个令我心烦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   林荟含在电话那头无语望天。   您有事儿吗。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甜甜蜜蜜恋爱,轻轻松松虐渣!   感谢在2022-08-07 20:03:59~2022-08-08 19:1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杓骎 22瓶;芋不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折磨   完璧如和景煜屹在一起的这事儿在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林荟含急得直接开了个车飞奔完璧如店里。   面对好友春光满面、容光焕发、一看就知道最近有新情况的模样,林荟含简直感慨万分。   她长叹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他拿下了。”   “瞧你这话说的,”完璧如不以为然, “不是刚还觉得我们进展慢, 嫌我不给人家机会嘛。”   “那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她把话题转回去, “白月光是怎么回事,景煜屹之前喜欢你?”   “是这样的。具体我也没问, 应该是高中那会儿,”说到这,完璧如神色也正经了些,带着疑惑, “不过,我高中似乎不认识他?”   “不可能吧, 景煜屹高中那几年, 在附中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 和他表过白的女生都能绕着操场排三圈——”   林荟含先是质疑, 后来又想到什么, 音调低下去, 思索道,“不过确实……我当年和他提起你的时候,你总是一脸懵。”   按理来说, 凭借景煜屹这种长相, 加上他张扬的性格, 就算是迎面走来也能让完璧如牢记在心。   偏偏高中三年, 她对他并无印象, 只能在这么多年过去的今天,凭着好友口中的只言片语换取一个模糊的轮廓。   “或许,是因为我当初太关注秦斯铭吧。”完璧如遗憾地下了这个结论,“再加上跨了一个年级,附中又这么大,能产生的交集也少……”   她不打算对过去的事情纠结太多,只想好好珍惜当下和未来。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完璧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浮着焉色,“从前的事,有机会我再好好问问他。”   -   从晔山山顶的别墅回到泓景E座,两个人重新归于日常生活。   除了看流星雨的当天晚上,他们安然在一起睡了一晚,回到泓景E座之后,两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分开睡。   完璧如其实很想多黏着他一点,毕竟关系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们之间却除了多了亲吻这样的举动之外,相处得几乎和从前无异。   她心里带着女孩的矜持,不好意思继续主动下去,只能在独处的每一个夜晚胡思乱想。   或许是秦斯铭给她带来的伤害太大,以至于当完璧如新展开一段恋情的时候,在拥有的那一刻就开始害怕失去了。   她很怕,很怕因为自己木讷的行为或者笨拙的话语,让景煜屹感到不开心。   她从小到大的恋爱经历如同一片贫瘠之地,只种植着和秦斯铭有关的枯枝败叶——她单方面倾慕他四年,意外在秦斯铭最混沌的低谷确认了关系,只换来接下来漫无止境的异国光阴。   此外,就再也没有过或深或浅的任何感情。   如今和景煜屹在一起,完璧如几乎笨拙得像个恋爱白痴。   ——怎么样才能和男朋友多一点相处机会呢。   她苦恼地埋在自己的被窝里,心里揣着这件事,怎么样也睡不着。   月上枝头,夜影苍茫,此刻已经十一点半,她还在回味半小时前,他们俩互道晚安以后的那个吻里。   男人好像都对这方面无师自通,明明前几天晚上才开启这个全新板块,仅仅几次尝试就已经让他对此炉火纯青。   他太会撩拨。   以至于让她这般夜不能寐。   完璧如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就是恋爱脑的究极代表,不然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抓心挠肝到这种地步。   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   很好,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抱怨自己的不争气。   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她干脆破罐破摔,掀开被子。   把自己房间的灯关掉,没穿拖鞋,踮着脚跑到隔壁房间。   他没上锁,防范意识显然不高,倒也正和她意。   完璧如轻轻推开门,很快就直奔床的方向,三两下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原本安然躺着的男人明显一僵,完璧如在他开口之前就把自己准备好的理由冠冕堂皇地摆出来。   “床头的烛台又开始乱开灯,我有点怕!”   仔细思考,其实这个理由毫无说服力。   但景煜屹还是纵容地叹声气,很上道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我看你不是胆小。”   男人的喉结在黑暗中无声滚落,淡淡地嘲弄开口,“分明是胆儿大。”   完璧如也很无奈,不满地在他怀中抱怨,“你平常这么忙,平常哪有时间陪我。”   “景煜屹,你睡得着吗,”她自顾自问出口,接着又理直气壮继续道,“睡不着咱们就聊聊天嘛。”   景煜屹没应声,突然顺着她的身子往下,捉到她的足尖,神色不虞,“所以你就光脚跑过来的?”   他早就猜想到她不乐意穿鞋,此刻触碰到女孩冰凉娇嫩的足部肌肤,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冷下声。   这回轮到完璧如不说话了。   她向来争论不过景煜屹,唯一的对策就是装哑巴,等着那人再次开口。   果然,男人在沉默的氛围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略重,突然又放温和些,“别总让我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她的足,试图帮她弄得暖些。   男人宽厚粗粝的手掌完全包住她的脚,惹来一阵痒意,像是能激起电流般传至全身上下。   完璧如突然想起,刚来这儿住的第一晚,他帮她上药的时候。   那时他的动作还很规矩,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个人都沉默好久。   未曾想过有一天,这样的动作会真真实实地重现。   原来真的,单手就能全部握住了。   完璧如这时候才象征性开始问他,“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   景煜屹无言半晌,突然沉出一声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完璧如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但我想黏着你。”   她很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内心,“喜欢你,就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景煜屹一时说不出话,竭力遏制住自己内心某些蠢蠢欲动的想法。   再开口时,音色已经带了一点哑,“你这是在折磨我。”   完璧如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怎样滚烫、灼热、孔武有力的身躯包裹着的。   她微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很久才脸红心跳地挤出两句话。   “其实……也可以不折磨你。”   “我愿意的。”   女孩子娇声娇气的话无疑是一把有形的手,一下一下撩拨景煜屹的心。   小腹下部像是烧了一团熊熊不息的火,景煜屹难耐到极致,却还是那句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在她头顶叹了声气,却只是把女孩往自己怀里抱得紧了些,没有做什么其他逾越的举动。   “折磨我,就折磨我吧。”   “不动你。”他保证般的说出这句话。   完璧如这时已经顾不得矜持了,又害羞又疑惑,“为、为什么。”   男人的语气无波无澜,却莫名透着股认真。   “怕你后悔。”   景煜屹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他其实说不准,完璧如主动献上的那个吻,到底是氛围烘托下的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后的下定决心。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始终为她留有后路。   至少现在这个阶段,他不会动她。   完璧如在过分安静的氛围下,突然领会到他的想法。   似乎,他永远会站在她的角度之下,为她考虑周全。   他们刚刚才在一起多久,的确是不稳定的阶段。   她会惴惴不安地乱想,他亦会压抑内心的火,等他们完全接纳彼此。   心里有块地方正柔软地下陷。   “景煜屹,”她松开了紧抿的下唇,轻轻开口,“对于你,我想我不会后悔的。”   好像为了证实自己的这句话,她紧接着搂住他的脖子,认真地商量,“我过几天要去看秦爷爷,你和我一起吧?”   “他是我在这儿唯一的长辈,我应该向他好好介绍你的。”   突然想到什么,她又道,“——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带男朋友一起去见前任的爷爷,好像……有点怪。   景煜屹却没有迟疑,揉了揉她的脑袋,“去。”   “是你的长辈,那也就是我的长辈。”   -   去见秦炅直并非完璧如的心血来潮。   刚开始搬离秦家的时候,完璧如就说过,等她安定下来,会经常回来看望的。   不过带着景煜屹一起,的确是在她当时的预计之外。   在他们着手准备看望秦老爷子的这期间,完璧如并不知道圈子内的一波人正因为秦斯铭那条官宣的朋友圈,起了轩然大波。   最为气愤的是袁晟。   他从小和秦斯铭一起长大,虽然知道这人性格冷淡,不近人情,却没想到他会做出出轨劈腿这种事情。   自秦斯铭和完璧如分手以来,他也没少在各个场子,当着一众朋友的面和他呛声。   听闻他和吴珉柔重新在一起之后,更是当天就跑到秦斯铭公寓质问。   而开门之后。   却发现房子里住着两个人。   他看着在秦斯铭家里衣冠不整的吴珉柔,拧着眉,神色凝重。   一向大大咧咧的人在这一刻挤不出半点笑容,他咬着牙,对秦斯铭道,“你算是第一次认清你。”   “不是你想得那样。”   秦斯铭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有些不耐烦,却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答应和吴珉柔在一起只是缓兵之计。   对于冲动暴躁的朋友,他倦于解释那么多,干脆轻轻挑眉,状似不经意发问,“璧如最近怎么样。”   袁晟额角直跳,“你还好意思问?她最近三天两头在朋友圈抱怨白月光,难道不是被你气的?”   秦斯铭冷若冰霜的面容上难得带笑,“哦?”   “你他妈还哦?”袁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真是犯了贱要来管你,你和吴珉柔好好谈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看看咱小妹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我真是服,她最近要回来看秦老爷,你他妈的就别回去在她面前晃,听到了吗?”   秦斯铭面不改色,对自己所做所为丝毫不挂在心上。   激起完璧如的不满,第一阶段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继续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   袁晟是真的怒了,“你是不是犯病?”   秦斯铭反倒勾了勾嘴角,带着股别人看不懂的自信。   “她既然还对我念念不忘。”   “我自然要回去看看。”   “?”   作者有话说:   完璧如:谁对你念念不忘,我拖家带口回去的……   景煜屹:你他妈的在自信什么。   感谢在2022-08-08 19:10:16~2022-08-09 19:2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不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回秦家   完璧如和景煜屹一起回秦家看望秦老爷子的那天, 京市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晔山位于市区之西,晔山别居别墅群闹中取静,建在晔山的山麓平地。   自从泓景集团启动这个楼盘项目,晔山也同样被重新开发修缮, 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景区。   南门供游客进出, 而东门道路能通车, 通往晔山别居别墅群。   驶入东门前, 完璧如让景煜屹在附近的街道边停了一下车。   “怎么。”他靠边停下,侧头看着她。   完璧如微蹙眉, “咱们是不是忘记买茶叶了?”   虽说秦老爷子啥都不缺,基本的礼节他们也是要尽到的。   完璧如最近忙着几个大订单,准备礼物的时候分身乏术,只记得保健品、水果和酒带上了, 老爷子最喜欢的茶叶却没了印象。   旁边有家名茶商铺,她作势下车去买。   景煜屹摁着她的安全带不让她动, “急什么。”   他下巴朝后备箱的方向扬了扬, “都带着。”   “真的啊, 你还记得这么多?”完璧如眸底亮起光, 半信半疑, “那我下去看看。”   景煜屹轻啧一声, “怎么不信呢。”   外面的绵绵细雨渐停,地表不平的地方却蓄满了积水,完璧如今天穿着一身薄厚适中的春款连衣裙, 中跟鞋, 在路上走动显然不方便。   “放心吧, 一个没落。”他再次安慰了句, 重新把她的安全带扣好, 没答应让她下车。   女生看他笃定的语气,这才作罢,重新扬起一个笑脸。   刚欲再说些什么,一辆暗色的商务车从他们车边疾驰而过。带动一阵在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紧接着是“哗啦”的激烈水响。   完璧如蹙着眉看过去,车窗上已经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斑,在她看不见的车身处,想必也未能幸免。   雨天路滑,泥泞众多,本来就要减速慢行,更何况是在路边停有车辆或行人的时候。   景煜屹今天开了一辆帕拉梅拉,颜色是低调的细花白。容易脏的白色在今天首当其冲,沾上了泥点。   而罪魁祸首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团嚣张的尾气。   景煜屹抬手摁了下喇叭,不见前面的车主有半点停顿,戏谑地抬了抬眉梢。   完璧如心里立马起了团火,绷着小脸看对方离去的方向,“什么人啊,会不会开车。”   男人把雨刮器调快一档,念在今天是陪完璧如回去看望秦爷爷的日子,不想因为这件事儿毁了她的心情。   反倒轻描淡写安慰,“没事儿,咱慢点就是。”   完璧如眯缝着眼回忆刚刚的画面,就见着人家的车牌里带了个“SM”,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心中隐隐起了一个猜测,却不敢在此刻断定,只好先压下火气。   想起最大受害者明明是景煜屹,她也安慰回去,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等会儿回去,我让管家找人洗洗。”   景煜屹瞧见她的动作,故意打趣,“开车还调戏我呢?”   “……”   被他这么一说,完璧如心里那点气闷烟消云散。   只是别扭地看向窗外,脸微红,细声细气地娇嗔,“无、赖。”   -   从袁晟口中确定了完璧如今天回秦家的消息,秦斯铭没和秦炅直打招呼,也推掉了中午的饭局准备回去。   出门之前被吴珉柔叫住。   “带上我一起。”   室内的暖气充足,女人只穿了一件吊带长裙,裸露在外的肌肤红痕遍布,叫人触目心惊。   秦斯铭看到这里,目光仿佛被灼烧了一下。他自己都忍不住蹙眉,回想这段时间的堕落和荒唐。   移开视线之后,这才冷声拒绝,“不必了。”   他说不清吴珉柔到底是什么意图。   她嘴上不断说着自己对他有多么情深,甚至在明知道他已经放下年少情谊的情况下,还提出重新在一起,甘愿帮他激起完璧如的回头。   秦斯铭看不懂女人心,但仔细思索过后,发现对自己并无坏处。   吴珉柔要的可能仅仅只是短时间的床伴,而并非长久的爱人。   “你的方法已经有很大成效了,我今天回去见璧如,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的这段关系就要终止。”   面对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他波澜不惊地诉述完,准备出门。   吴珉柔不准备妥协,“带我一起回去不好么吗。”   她勾着唇笑,“这样冲击性更大,你的前女友说不定嫉妒上头,当晚就会来主动找你。”   话落之后,空气中安静了半晌。   吴珉柔知道他在思考。   玄关处的男人沉着眉目,面色含冰。理智告诉他不该为了逢场作戏而带吴珉柔回秦家,但目前的成效又让他不得不信服。   或许女人才最懂女人,她说的也有道理。   片刻之后。   秦斯铭带着吴珉柔一起上了车。   一路上他都在设想今天会发生的事情,如果能在完璧如的脸上看到嫉妒和懊悔的表情,复合就一定指日可待。   唯独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儿——   在路上遇见了景煜屹。   准确的说,是景煜屹的车。   细花白帕拉梅拉,车牌是嚣张的连号。   按理来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泓景商住一体的E座,很少回晔居这边的景宅。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这么不巧地遇见他,秦斯铭心里烦躁得很。   又想起这段时间,虽然见他屡次和完璧如纠缠不清,圈里也没传出来这位桀骜二少谈了恋爱的事儿。   想必是没追到。   他在心里嗤笑了声,一踩油门便报复性地从身边驶过。   ——他要去见璧如,景煜屹也就有吃他尾气的份儿。   彼时吴珉柔正坐在副驾驶补妆,被秦斯铭突然猛踩油门的行为吓一跳。   手抖带动口红一晃,整根红色膏体差点断掉,嘴边更是划出了一条狰狞的红痕。   “嘶——”   吴珉柔不耐地拧着眉,在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历却让她暂时忍了下来,毕竟她和秦斯铭还不是那种名正言顺的关系。   只是提醒,“等会儿在老爷子面前可别这么浮躁。”   平心静气把弄脏的妆容重新整理好,她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拖长音问秦斯铭,“你说,爷爷会喜欢这种吗。”   身边的男人不知道她心里那点攀附豪门的小九九,哼笑声,“有必要么。”   “……”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一路上氛围不佳,停好车之后便直奔秦宅。   正为了迎接完璧如而在门口反复踱步的秦炅直听到声响,喜出望外推开大门。   自完璧如离开秦家以来,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过得索然无味。   他是真心把完璧如当小孙女来看待,而不是那个孙媳妇儿的身份。   这么段时间过去,他一直在埋怨自己当初没有留意小辈之间的感情,以至于让如丫头在秦斯铭身上耗费这么多青春却被伤害。   人都明显苍老很多。   而看到此情此景,扶着大门的手顿时僵住。   年事已高的老人不满地横着眉,音色浑浊低沉,“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他声线颤抖说完质问的话,转而看到站在秦斯铭身旁的陌生女人。   秦老爷子更为错愕,在两个人看似规矩、却又暧昧的氛围间察觉到不对劲。   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完璧如回秦家看望。   结果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秦斯铭这小子非来添堵干嘛,而且还带着一个女人。   ——这不是明目张胆欺负璧如,朝着她示威么!   “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回?”   秦斯铭对此不以为意,开口简单为他介绍,“这是吴珉柔,高中同学,我朋——”   话还没说完,硬生生被一个娇媚的女声打断,“女朋友。”   吴珉柔料到有这么一副场景,扬着下巴露出一个笑容,接过秦斯铭的话,“爷爷好,我是斯铭的女朋友,我们相互喜欢很多年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男人无一不震惊。   秦斯铭那条假的官宣朋友圈是特意给他和完璧如的共友看的,目的就是把消息传过去,让完璧如吃醋。自然就屏蔽了家里的亲人,尤其秦炅直。   这次回家,他们事先串通好的身份也只是普通朋友。   谁曾想吴珉柔却乱出招,把原先的计划彻底打翻。   秦斯铭心底不耐,却又疑惑是不是她别有用意。他眉宇间泛起褶皱,到底是个好面子的人,都在这个份上了,只能应承下去,“……是的,女朋友。”   “——!”   “你小子……不像话!”老人怒目圆睁,明显是被这件事气得不轻。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大岁数也为难不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只能压制着火气,朝秦斯铭怒道,“荒唐,真是荒唐啊!”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饭点,完璧如这个时候也要到了。   秦炅直又急又气,“你还好意思出现在如丫头面前,现在赶紧带着你的新女朋友回去,别惹我们丫头的嫌!”   秦斯铭的目的却偏偏在此,“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家一起吃顿饭。”   他轻描淡写地话让秦炅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爷孙俩的火药味渐浓,互相对峙着不再出声。   大厅气氛剑拔弩张,周围的佣人都鼻观眼眼观心、一声不吭做着自己的事情。   就在这时。   严丝合缝闭着的大门突然被一截皓白手腕推开。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过来,撕破了眼下安静停滞的场面。   完璧如面容精致明丽,穿着一条纯色长裙,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水气,从外面抬步走进来。   而身上却未沾染半点雨水。   等大家反应过来,才猛然发现她身上披着一件男款西装外套。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人的注意力接着放在她身后那个英气逼人的男人身上。   声名显赫的景二爷,虽与秦斯铭不和,却同秦老爷子关系不错,偶尔会跟着长辈来秦家拜访。   这次……又怎么会跟着完璧如一起过来。   所有人讶然失语的时刻,完璧如已经微笑着牵起景煜屹的手,掠过站在一旁惺惺作态的男女,直接走过去向秦炅直问好。   “爷爷。”   秦炅直也一时无言,“你们……?”   完璧如先前说过会和景家二少一同过来,他还以为是上次医院的契机让两个人成为朋友,并没有多问。   直到当着秦爷爷的面,完璧如这一刻才有机会好好介绍。   她轻柔的语调像是天幕间润物无声的春雨,缓缓流动在整个大厅。   “景煜屹是我男朋友,我带着他一起过来看您。”   场内再次落入宁静,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在场人惊愕不已,尤其是僵硬站着的秦斯铭,双手成拳紧缩。“男朋友”三个字一出,他面色已然铁青。   完璧如浑然不觉,继续道。   “来得有点迟,因为路上遇到一位很缺德的车主,上山前把我们的车溅了一身泥。”   “刚刚去地下停车场停车,却发现我的车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占了——真巧,恰恰就是那位缺德车主的车。这人简直就是把没素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折腾几遭,我男朋友只能把车停在院落里。”   她腔调柔和缓慢,说到最后,这才想起被忽略的那对男女一般。   她突然转过身,意有所指地朝刚刚趾高气昂的秦斯铭说话。   “不过,我不计较了。”   “毕竟溅一身泥,洗洗就算了。”   完璧如轻轻笑,慢条斯理补充。   “要是继续追究下去——”   “惹一身臭可不好。”   作者有话说:   普信男,啊呸! 第48章 吻   完璧如说的这番话,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几个人听到。   她是个护短的性子,景煜屹的车被溅了一身泥这事儿她不可能不管,更何况, 她在秦家地下停车场的车位也被秦斯铭给占了。   她唯一的那辆代步车是秦炅直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车膜还是和某个卡通人物的联名。   提车当天, 她就把家里地下库的一个车位涂鸦成了那个卡通人物的图案, 任谁都知道这是她的专属。   凭什么秦斯铭回来,自己的车位不停, 二话不说就占了她的。   等她含沙射影地说完,周遭再次落入安静。   远处各司其职的佣人,光是看着眼下凝固般的场面,就已经猜测到氛围的尴尬, 愣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最后还是景煜屹出声打破沉默。   身穿灰黑色长卷风衣的男人很自然地握住了完璧如的手。   他身姿英挺,肩宽腿长, 向长辈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 语气轻松而不至于懒散。   “秦大爷, 好久不见。”   景家、秦家都是望族世家, 祖祖辈辈在商贸和人情方面都有往来。   传闻中秦、景两家孙辈不和这事儿的确是真, 却也不至于破坏了家族之间的体面。   景煜屹是个明事理的人, 从小到大遇上秦老爷子,一向都是尊敬有礼的。   因而,秦炅直对他印象非常不错。   此刻听说他和完璧如在一起的消息, 老爷子没产生任何不满的情绪。   只是讶异着看过来, 一时半会还回不了神, “你们俩个……处对象了?”   面对这个关照她长大的长辈, 完璧如此刻心情特别复杂。   来之前, 她只是想回来好好和长辈聊聊天,并且以新的身份介绍景煜屹给他认识。   一直到上山前,她都未曾切想过还能遇见秦斯铭。   愣神的半晌,完璧如手指突然被身边的男人捏了几下。   他旁若无人地做着这种亲昵举措,笑着替她答话,“对,我追的她。”   他在人前大方承认,语气很坦荡,“这不,小姑娘刚松口,我就陪人来看您了么。”   秦炅直上上下下瞧了他们几眼,好一会才笑出声,语气中还有些酸涩。   “你小子……眼光还不错!”   “那是,您可得好好适应我的新身份。”景煜屹谈笑自如,   “毕竟以后是要做您孙女婿的人。”   他最后这句话看似不正经,却把秦炅直哄得很开心——   最近完璧如搬离秦家这段时间,秦炅直差点以为她要和他们撇的一干二净,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都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景煜屹这么一句话,说是要当他的孙女婿,间接也就承认了完璧如是秦炅直的孙女。   老人家拍着他的后背笑,就算突然多了个孙女婿又能怎么样,只要完璧如还肯把他这个老头子当爷爷,还肯带男朋友回来看他,那他半句不乐意的话都不会说。   更何况,带回来的这人,他也还算满意。   期颐之年的老人和和善善着开口,“你小子,果真和你母亲说的一样,净会哄人。”   完璧如仰着头瞪身边男人一眼,耳尖红彤彤的,小声咕哝,“谁、谁要当你媳妇儿。”   景煜屹在她头顶低低地笑,很快朝老人家开口,“秦爷爷,给您带了点心意,您可一定要收下。”   话音刚落,方才帮他泊车的几个侍者就把后备箱大大小小的礼物提了进来。   也就是这时才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另一对男女脸色已经非常不好。   景煜屹眸光掠过他们,无声扬了扬眉,突然故意开口,“呦,这不是秦家公子。”   “……”   秦斯铭没吭声,这人和他不对付,却从来不会激烈地针锋相对,笑里藏刀是他一贯给他不痛快的手段。   见秦斯铭没答话,景煜屹嗤笑声。   “怎的,你也带对象回家见家长啊,”他表情痞坏,就差把阴阳怪气写在脸上,语气却听起来很无辜,“那我这几份薄礼,怎么上的了台面。”   “薄礼”两个字被咬的很缓慢,站在他对面的秦斯铭脸色铁青,下颌角绷成骇人的弧度。   仍然哑然不语。   景煜屹这两句话处处是坑,一字一句都透着巨大的讽刺。   秦斯铭压根没想过让吴珉柔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场,自己回自己家更不会准备什么礼物。   本来很合理的事情,在他的比较下却相形见绌。   身旁的吴珉柔同样蹙着眉。   她强行让秦斯铭带她回去,只是想顺势在他爷爷面前露个脸、正个名。   置于登门拜访的礼物,她是打算先含糊过去,之后再补回来的。   如今被景煜屹直白点出来,实在显得他们没有礼数。   尴尬了好半晌,秦炅直冷哼了声,招呼着完璧如和景煜屹往里走,“要是这个混账有你一半省心就好。”   ……   离晚餐时间还剩半个钟头,秦炅直让家里的佣人倒好几杯茶,和小辈坐在沙发上聊天。   看着完璧如和景煜屹之间融洽的氛围,他莫名舒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样也是一种不错的发展。   总比完璧如一个人回来,被秦斯铭这小子故意气要来的好。   如此一想,秦炅直呷了口茶,朝他们打趣,“怎么谈上的,难不成上次在医院见过一面,你小子就开始觊觎我家璧如了——那我还成了个促成姻缘的月老!”   他想象不到别的可能性,理所应当地认为应当如此,说到最后还调侃了一下自己。   完璧如不经逗,光是听别人提起这个话题,脸就已经红了大半。   至于答案——   她忍着羞赧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景煜屹坐在皮布结合的沙发上,长腿微曲,姿势闲适。   完璧如和他对视一眼,还是思忖着没开口。   男人都是有点好面子的,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他自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自己,是不是也太给他跌份儿了。   景煜屹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小心机。   对上完璧如暗戳戳递过来的那个眼神,他心里倏地有些暖。   小姑娘今天扎了一个温温柔柔的侧编发,露出一截有白又细的脖颈,偏头或仰头都能带出一道仿佛轻易被折碎的弧度。   此刻正睁着清凌凌的小鹿眼看过来,还一本正经地为他考虑着。   他轻笑了声,回答刚刚秦老爷子的话,“哪儿是,早着呢。”   “您孙女这么招人喜欢,我老小就开始惦记了。”   “呦,”秦炅直显然不信,“我就没见过你们俩小时候碰过面。”   景煜屹也懒得辩解,笑笑就谈起别的事情。   完璧如却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之前这件事儿就没弄明白,这句话一出来,她大脑更加混乱了。   她凑过去,悄声细语和他咬耳朵,“不是高中吗,怎么又成了小时候了。”   “虽然这儿有两个讨厌的人在场,你也不能把我捧到这种程度吧,这不是吹牛嘛……”   女孩轻柔的声音很小地从耳边传来,带来一阵莫名的痒意,景煜屹毫不客气捏了一把她的脸,也不急着在这种情况下解释给她听。   他们耳鬓厮磨的场景倒是惹得秦炅直发笑,“这俩孩子,怎么也不知羞!”   “爷爷——!”完璧如恼羞成怒,如同以往那般对他撒娇,“我们又没怎么!”   “是啊,我们又没怎么,”景煜屹学着她的语气在跟后附和,末了还慢悠悠开口,“嘴都没亲一个呢。”   “……”   她毫不客气推了他一下,“不要学我说话!”   这下,秦老爷子乐得更加开心,场面其乐融融。   被忽视的秦斯铭和吴珉柔脸色有点尴尬了。   刚要说两句什么,秦老爷子倏地打断,“行了,吃饭去吧。”   秦斯铭面色不虞,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吴珉柔没错过他的微动作。   她比他镇定的多,用气音提醒着,“待会儿对我殷勤点,你看她笑还挂不挂得住。”   ……   事实上,任凭秦斯铭按照吴珉柔的话如何做,完璧如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过。   他们的动静反而引起秦炅直的关注。   他久经商场,自有看人的本领。   见到吴珉柔第一眼就能察觉到,这个女人城府颇深。   这让他想起当初,秦父带着他的初恋——也就是闻祁元的母亲回家的那天。   秦老爷子之所以拆散这对怨偶,并非是因为闻母出身寒门而看轻了她,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女人心思不纯,贪图秦家的荣华富贵。   现在初见吴珉柔,带来的仍然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这么刻意地怠慢,试图让他们知难而退。   然而,秦斯铭在饭桌上对这个女人却关心得过了头。   秦炅直一时间对自己的猜想产生犹疑,当年拆散秦父和闻母,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大家子分崩离析,他要是再次插手秦斯铭的感情,说不定还是同样的下场。   无论吴珉柔人品怎么样,他还是先不要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下定论。   秦斯铭这小子对于情感太过混账,矛头应该对准他身上才是。   一场晚饭下来,秦老爷子对吴珉柔的容色和缓不少。   她目的悄然达到,暗自松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斯铭才后知后觉,事情发展和吴珉柔先前保证的完全不同。   完璧如压根不会因为自己的移情而嫉妒一点。   眼看着目前的场景已然超过了他的可控范围之内,他面色阴沉,几乎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开始对完璧如示好。   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格外殷勤的那种。   “我说秦斯铭,你能不能别总给我媳妇儿夹菜?”   景煜屹嘲弄般嗤笑了声,“净是她不爱吃的,最后还不是要到我嘴里。”   他语气很淡,完全没有被人方面撬墙角而产生的愤怒。   可厌恶和鄙夷却在三言两语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说完,他慢条斯理把秦斯铭夹过来的菜一一都给挑出去,又无一不落地扔到垃圾篓里。   “不过呢,爷也不爱吃,”景煜屹突然撂下筷子,话音掷地有声地落在饭桌上,“你要有这闲劲儿,还不如出去帮我把车给洗了。”   一旁的完璧如点点头,秀气的眉毛蹙起,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是啊,你要吃饱了没事儿干,把你那烂摊子收拾收拾,也免得累着家里佣人。”   “璧如,我……”   秦斯铭刚想解释什么,很快就被秦炅直给打断,“行了,你不管自己女朋友干嘛,丫头有景二照顾。”   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下,一场晚饭很快结束。   完璧如还不急着走,想要多陪秦老爷子聊聊天,景煜屹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景煜屹想起什么,“我去把车里的牛奶拿过来,等会儿找人热一下。”   自从景煜屹在家里备了好几箱的舒化奶,完璧如就养成了饭后喝牛奶的习惯。   即使是出门外食,他也会记着帮她带上。   完璧如弯了弯眸子,朝他恬静地笑,“好。”   两个人的私语被秦斯铭给听到,他兀自插嘴,“璧如,你不是乳糖不耐受吗。”   自从他们分开之后,秦斯铭也反省过不止一次,确实觉得自己对她的关心太少了。   也是最近,他开始后悔自己曾经误把牛奶拿给她喝。   但他不知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就算他记着这个细节又怎么样,完璧如眼神都没波动一下,压根不打算接秦斯铭的话。   见完璧如没吭声,秦斯铭以为自己又记错了,或许乳糖不耐受的不是她。   他懊悔片刻,突然阔步走向厨房,吩咐着阿姨给她准备一杯热牛奶。   这可是秦家,他就有秦家的优势。   怎么着也比景煜屹先一步送过去。   五分钟过后,秦宅的书房被敲响。   完璧如本来在和秦老爷子聊天,看到厨房林姨送过来的牛奶,接过来道了声谢。   秦炅直疑惑,“丫头,你不是不能喝牛奶吗?”   “景煜屹买了零乳糖的,”她端着手里热乎乎的牛奶杯,笑得很开心,“他带了瓶过来,热了就能喝。”   秦炅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突然对景家二少更加改观了些。   这个景二也算是他熟悉的几个小辈之一。   这小子才高气傲、生性不羁,他没少在其他几个老友口中听过他的事迹。   而他情史倒是很干净。   都快要奔三的年纪,恋爱还没有谈过一段,总是让景家那几个长辈对此操心。   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完璧如上心。   实在是让秦炅直没想到。   老爷子出神的半晌,完璧如已经抱着杯子喝了几口。   她动作慢吞吞的,在感受到一股异样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   怎么和平常的味道不一样?   奶味儿很浓。   不像是平常那样甜甜的口感。   一个不好的猜想腾升在心中,她倏地瞪大了眼,呼吸停住半晌——   下一秒从书房跑出去,果然看到景煜屹朝着这边走来,手里是刚热好的另一份舒化奶。   完璧如在他面前停住,皱着一张小脸,沉沉吐出一口气,不知是生理反应太过迅速,还是本来就有一定的心理作用。   她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肠胃在翻江倒海的难受,“景煜屹,那人真的有病,让林姨给我塞了一杯纯牛奶。”   “我以为是你叫她送过来的,我就喝了……现在好难受。”   她感觉自己谈了恋爱变矫情了很多,遇到一点委屈事儿,放在从前自己肯定能挺过去,此刻在景煜屹面前说出来,越发有种想哭的冲动。   今天明明是个开心的日子,怎么被那种老鼠屎给搞砸了。   景煜屹在她带着点哭腔的语调中听出了事情经过,眼底情绪微动,等她断断续续哭诉完。   “没事儿。”男人低醇沉稳的声线落下来,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揉她的腹部,抽了几章纸巾帮她擦了擦蓄在眼眶的泪水。   在完璧如终于缓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横抱她而起,一手支撑着她的腰肢,一手穿过她的腿窝,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往外面走。   反正不是公共场合,完璧如也顾不得羞,闷在他怀里,小声问,“……去哪儿。”   他的语气不似平日的的散漫,只听得出让人安心的力量。   “找个让你不难受的办法。”   完璧如从小到大误喝牛奶引发腹痛之后,都是自己硬撑着过去的。   她刚刚也只是想对着男朋友发泄一下,并未料到会受到如此重视的对待。   矫情劲儿过去,她重新坚强起来,“别麻烦了吧,我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   男人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长臂收了收,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大步朝外走。   路过秦宅大厅还正好撞见了秦斯铭。   景煜屹没有停留一下,反而这位始作俑者还一脸惶恐地询问怎么回事。   “你丫能滚远点么。”   “烦了我媳妇儿一整天了。”   景煜屹冷着声,撂下这两句话。   秦斯铭充耳未闻,看到完璧如不好的面色,随即慌张地跟出去。   淡淡的圆月挂在枝头,在夕阳与夜色交织的天幕之下。   一身灰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把他怀里娇小纤瘦的女人抱到流线型跑车的车前盖上。   他打开车门,从车内置物盒里取出一块小药盒似的东西。   温柔的诱哄声自几米开外传来。   “完玉儿,吃一片乳糖酶就不难受了。”   “这是药吗,我不想吃……”   “听话。”   “景煜屹,我能不吃吗,我怕苦。”   “不苦。”   ……   仅仅僵持了片刻。   隔着秦宅院落中摇晃的树影,秦斯铭在落寞的屋檐灯下看到纠缠的一对身影。   男人从那个小药盒中拿出一颗放入口中,不等任何人反应,他欺身而下贴向女孩的唇。   用如此缱绻暧昧的方式,把那个能缓解她难受的药片渡过去。   景煜屹就站在车前盖的面前,俯身吻向坐着的完璧如。   而片刻之后,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作者有话说:   开始景二不满:嘴都没亲一个呢。   后来景二护妻:你他妈能别乱献殷勤了吗,信不信在你面前亲个嘴啊。   今天有点晚,但是满足了评论区某个小朋友的想法,希望你看得开心!也希望所有小天使看得开心!么么么!! 第49章 见家长   回秦家看望秦炅直的那天, 最终还是以不愉快的气氛收场。   景煜屹给完璧如吃了一片乳糖酶之后,又陪着她在院落里走了会儿。   关于牛奶的这场乌龙,完璧如不想让爷爷为此忧心,便没有在秦老爷子面前提起了。   但不意味着这事儿可以轻易过去。   她当晚没再和秦斯铭讲过一句话, 听见他的搭话也是冷着脸转身去别处。   八点多近九点, 两个人提出回家。   秦炅直听闻她最近住在景煜屹公寓里, 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痛快。   冒出来的懊恼感虽然不至于像“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这样夸张, 但也很类似了。   “如丫头,你还要继续在外面住啊?”秦炅直开始打苦肉计, “你让我一个老大爷天天待在这么大一个房子里,孤单不孤单呐!”   完璧如并不领情,笑着解释,“爷爷, 我在他那儿住挺好的,离如艺坊近, 我有空也会回来看您的嘛。”   秦炅直把她拉到身边低语, “再怎么样, 你住景煜屹那小子边儿——我也有点不放心!要么爷爷给你在附近找一套房子?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恋爱方式和我们这种老头老太太不同了, 但你们才处多久……”   完璧如挥手, “真不用麻烦啦, 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住在一起感情也很好。”   秦炅直上上下下看着她的神色,确认自己没发现什么端倪和异样, 只好说服着自己放下心来。   他在门口依依不舍同完璧如分别好久, 这才舍得放两个人开车回去。   临走前, 秦炅直在完璧如耳边偷偷保证, 下次她回来的时候, 再也不会让秦斯铭有机会故意气她。   完璧如听出了爷爷对自己的好意,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心里明白这种情况多少都难以避免。   秦家的关系摆在这儿,他们就断不了联系。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算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秦斯铭,他们也算对关系匪浅的青梅竹马。   谁知道最后会发生这么多事。   谁又知道她会眼瞎,喜欢上这种渣男。   完璧如在心里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从前的眼光,末了呼出一口气,无所谓地牵起一个笑容。   反正她已经放下秦斯铭了,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不用搭理他。   秦宅有专门的洗车设备,景煜屹的车已经被家里的佣人干净洗好。   完璧如心里舒坦多了,调整好心情和景煜屹一起回家。   车上,景煜屹冷不丁开口,“你刚刚在和老爷子聊什么。”   想起秦爷爷紧张兮兮而提防他的话,完璧如乌亮亮的眼睛转了下,装作不知,“没什么。”   景煜屹哼笑了声,“老爷子难道不是担心我欺负你,张罗着让你搬出去。”   没想到他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们的悄悄话,完璧如只好心虚地承认,“那怎么啦,我又没答应。”   “难不成,你也想让我搬出去——?”   没等景煜屹说什么,完璧如嘴一瘪,自顾自接话,“你也太狠心了吧!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得到了就不珍惜!景煜屹,你可以,你就放着我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听完她的脑补,景煜屹有些无奈,溢出声松松散散的笑,“谁要赶你走。”   “我是说,咱爷爷说的对,你一姑娘和我这种大老爷们住一块儿,总得多点防范意识。”   他停顿了两秒,末了才慢悠悠把话给补上,“所以——”   “别总大半夜钻我被窝。”   “……”   完璧如别过脸,一时没好意思吭声。   最近这段时间,景煜屹虽没肯松口让她搬过来睡,完璧如倒是格外主动,每次大半夜失眠睡不着,二话不说就推开他房门,堂而皇之往他怀里钻。   导致的结果是,没过一会儿,她闭着眼睡挺熟,景煜屹却能燥热难忍到凌晨才入眠。   想到这里,完璧如其实也觉得有点愧疚,低低哦了声。   别扭的转头看他一眼,嘟囔着开口,“好嘛,不钻就不钻。”   ……   当晚,她说到做到。   洗漱完后向他道了个晚安,完璧如就直接回了房间,关灯、盖被子、找部无聊的狗血剧,正式开启自己的入睡仪式。   ——虽然没睡着。   懊恼的叹息声在房间里落下,完璧如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可是个有骨气的人。   怎么,谈了个恋爱,没有景煜屹就睡不着了吗,真是笑话。   更何况,他竟然拒绝得那么狠心。   一点都没有谈恋爱热恋期的自觉性!   不乐意就不乐意,她自个儿睡也能睡挺舒服。   她干脆便收起手机,把床头的闹钟调好,自己给自己整理好被子。   今夜是寂静无声的,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睁着眼,在迷蒙的夜色中发呆。   正准备在心里开始数绵羊,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道高大的身影靠近,她身上的被子接着被掀起。   熟悉的气息传来,是淡淡的草木香。   景煜屹在她旁边躺下,动作熟稔地把她搂在怀里。   ——今晚,竟然是这人先沉不住气。   他不是不乐意挨着她睡嘛。   完璧如反应过来,很快憋不住笑,“你干嘛。”   景煜屹语气波澜不惊,“你就当我耍流氓。”   “不要脸。”完璧如故意推开他,往另一边睡,“那是谁之前还大言不惭,让我多提升点防范意识的。”   景煜屹轻而易举把她捞回来,“门又没锁,防范意识不到位,这是惩罚。”   “嘁……”   完璧如也不逃了,干脆窝在他怀里,借着淡淡的月光描摹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装模作样地思考,“那我明天就落实到行动中,把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都锁好。”   景煜屹问:“这么绝情?”   他佯装遗憾,“可是,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惩罚。”   话落时分,他下巴轻轻搁在完璧如蓬松可爱的发顶上,双臂揽着她的后背,骨节分明的拇指在她肩膀处的嫩肉一下一下摩挲着。   每个动作都像是在印证他口中的那个“喜欢”。   昏暗的光线中,完璧如耳的尖一点一点地红了。   她羞涩地错开视线,很小声地咕哝,“哼,之前还一副正人君子、八风不动的样子,现在就开始打脸了。”   景煜屹突然无奈地笑了声,“祖宗,你可搞清楚。”   很轻地落了声叹息,他嗓音散漫,“我现在,已经非常正人君子了。”   “……”   “噢。”   完璧如突然不说话了。   她感觉自己脸部的温度实在滚烫得吓人,再和他聊这种没羞没燥的话,说不定得着火。   没过多久,她又对这事儿有点不放心。   确认般问了句,“那你这是默许我搬到你房间了?”   景煜屹低低地笑,“不能说是默许。”   “你是我祖宗,你说了算。”   完璧如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能看你那个陈列柜吗。”   她已经觊觎那个古朴厚重的收藏柜很久了。   “景煜屹,我还没有好好问过你……之前的事。”   她抬着脑袋和他对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买了我这么多手工作品。”   “你想看就看。”他对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这儿的其实不算什么。”   在完璧如讶然失语的神色中,男人轻描淡写开口,“景宅里还有更多。”   “更多——?”   完璧如呼吸停滞片刻,大脑思绪一片混乱。她有太多太多想要问的,却已经不知道从何开口。   景煜屹反倒接过话茬:“你想看么。”   她慢半拍问:“你是说……”   景煜屹:“景宅的陈列柜。”   完璧如疑惑半晌,意识到这个走向有点不对。   她似乎能在景煜屹的话语中听出别的含义。   几分钟过后。   男人终于再次开口。   “我正好在想,这段时间也带你回趟景宅。”   “……”   突兀的沉默中,完璧如思绪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运转。   很明显,他在邀请她。   邀请她了解他的过去,也邀请她加入他的生活。   心里的小鹿不动声色地乱撞,她温吞发问,“这算是……见家长吗?”   “看你理解。”景煜屹在她头顶不急不缓地开口,“之前就说过,我妈很喜欢你送的那只发簪,想让你上家里来坐坐。”   “你当时——不是给拒了么。”他自嘲地笑了声,“这事儿不就拖到了现在。”   “我说过,我对你是认真的。所以我自然是当做见家长。”   “不过你要觉得太快,也没事儿,我提前告诉我妈别问东问西,你放松,就把这看做个家常便饭。”   他不疾不徐为她解释了很多。   说到这,完璧如抬眼看过去,没带犹豫就接过他的话,“不快——”   女孩的声音清软,神色认真。   “景煜屹,我不认为这样快。”   反而,她觉得很安心。   -   完璧如一直觉得,在一段恋爱关系中,付出和主动都应该是双向的。   她希望景煜屹能陪她一起回家去看秦爷爷,那么景煜屹提出把她介绍给他家人时,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见家长。   听上去是个多么严肃的三个字。   完璧如心里的期待却大于紧张。   她很开心,自己能够被景煜屹认真对待。   他的承诺永远都能在行动中得到落实。   这样的安全感很充足,其实就已经无所谓这段感情的进度是否太快了。   景家旁系众多,在晔居景宅居住的却只有景煜屹一家。   而他哥哥景曜峥远在外忙工作,近段时间并不在家,这也就意味着,需要拜访的长辈只有景煜屹的父母和爷爷。   为了给长辈留下好印象,完璧如特意询问过景煜屹如何准备礼物。   他见她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扬着调子逗她,“这么用心啊?”   完璧如本来就在和他说正事,这人还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幽幽道,“不用心,你家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女生严肃的神色中好似已经窥探到了最坏的结果,末了还带着惆怅,“要是这样,那、那我们俩就掰了!”   “没门儿。”景煜屹语气笃定,“谁敢不待见你。”   完璧如锤了下他的小臂,“你瞎扯吧,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数落完,又清清嗓子,不自然问,“我问真的,你家人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温柔文静的?又或者贤惠顾家的?还是开朗话多的?   总得有个标准让她来贴贴吧。   在她小心翼翼的目光中,景煜屹却不假思索给出了一个答案,   “就你这样的。”   “……”   完璧如懒得和他扯,干脆不理他了。   男性长辈的礼物很好抉择,毕竟她从小到大给秦爷爷送过的东西也不计其数。   而景煜屹的母亲,也就是梅姨,完璧如却犹豫了好久。   她们见过一面,在完璧如印象中,这是位和善好说话的长辈。   如今再见,却是以儿媳妇预备役的身份。   她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手工的物件虽然能聊表心意,但也不能次次都送。   完璧如最后便挑了条丝巾和耳坠,款式还参考了景煜屹的意见。   终于等到两个人去景宅那天。   完璧如还没来过晔山别居一期别墅区。   秦宅在二期,离景宅隔了半山高,日常的活动地点几乎没有重合。   此刻,随着车子一步步驶入,完璧如的心突然开始打鼓。   明明之前没有那么紧张的。   她跟着景煜屹下车,深呼吸片刻。   开门之前,她设想过很多尴尬找不到话题的场景,也包含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的最坏处境。   事先规划好一万种备用方案和补救方案。   而在她真正进门之后,一切的顾虑和不安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三位长辈都很和善地同她寒暄。   景父寡言,却主动带她转了一圈景宅的环境和布景;   梅姨亲自下厨,声称要大展身手好好招待她,在饭桌上简直是把所有她爱吃的都摆上了桌;   景爷爷同秦爷爷性格相似,聊天的时候把景煜屹青春期叛逆事件说了个遍……   这样的氛围下,完璧如简直受宠若惊,甚至对他们的关系还有些应接不暇。   一顿饭下来,她暗戳戳和景煜屹咬耳朵,突然对之前大言不惭的言论有些后悔。   “景煜屹,我……现在觉得进度快了。”   景家餐厅亮堂的明光下,男人慢条斯理为她擦了擦唇角上并不明显的油渍,听闻她突兀的言语,略有讶异地抬了抬眉梢。   “怎么?”   完璧如耳尖泛红,扯着他的衣袖让他俯身,很小声地开口,   “你家人这架势,恨不得直接把我们俩送到民政局啊!”   作者有话说:   民政局:不用送,我自己来!俺老局来也!   感谢在2022-08-11 20:41:01~2022-08-12 19:2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381281 4瓶;芋不白、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初遇   饭后, 梅姨拉着完璧如聊天。   话题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有时又会和完璧如的工作有关。   几番言语间,完璧如已经在心中暗忖,想必景煜屹提前朝家里打好了招呼, 还顺带着把她的爱好说了个一清二楚。   不然她今天见家长这事儿, 怎么可能这么轻松。   她的心里浮过一层暖意, 在和梅姨的对话中, 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男人之前在他们面前介绍她时,言辞的认真和偏爱。   “我们家这小子啊, 从小就浑,打架逃学都是家常便饭,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我以前还天天担心他早恋,毕竟他一看就不靠谱, 哪懂什么责任心,生怕他耽误了你们青春期的小姑娘——没成想, 在感情上却是个木头桩子, 就没见他主动挨过女孩!”   “我这几年还愁这件事儿呢, 有事儿没事儿给他张罗相亲, 急得不得了, 今天总算是安心了!梅姨打第一眼见你就稀罕得不行, 想不到现在就要成我的准儿媳了!”   ……   梅佳卉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边讲边握着她的手。   提起初遇,完璧如却感到有些尴尬。   和梅姨口中的完全符合, 那时候操心着景煜屹人生大事的她, 见到完璧如之后还有些撮合他们的打算。   直到后来, 听说她是秦斯铭女朋友, 这股激动劲儿才褪下去。   完璧如心里门清儿, 当时还颇为不好意思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段时间。   那场乌龙算是过去,梅姨之后便没有再明里暗里地暗示过她。   谁能想到,这事儿在今天还能有个后续——   她看上的儿媳妇,当时和儿子死对头谈着段长达四年的恋爱。   待她偃旗息鼓放弃这个念头之后,这姑娘没过多长时间,就突然被自己儿子给拐过来了。   一想到这儿,完璧如尴尬得视线都不敢和她对上。   听上去确实挺儿戏的。   万一这位未来的婆婆,觉得他们这段感情来得唐突怎么办。   她本来想含含糊糊地附和几句,再顺势把这件事情给绕过去。   梅佳卉却继续语重心长地回忆,“我一开始听说你要来,又开心又惊讶的,在医院的那次也没见着景二对你多殷勤,我还以为你们俩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结果他说出的话没把我吓一大跳——这小子竟然说,他老小就开始惦记你了!”   即便已经是完璧如第一次听说,在话音落下之后,完璧如还是没由来地心颤。   很显然,这已经绝无可能是景煜屹为了给她撑场子而找的说辞。   她倏地抬眸,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老小就开始?那得是什么时候?”   梅佳卉拍了拍她的手,狭促地笑,“这个问题,你得自己问问他!”   完璧如温吞开口,“我……”   梅佳卉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行啦,阿姨也不占用你这么久了,想知道就去找景二吧!”   -   完璧如上楼时,正好看到从景爷爷书房里出来的景煜屹。   男人身姿英挺,走廊顶上的圆形灯散出亮光,从他后方描摹身形,整个人都像是带了一圈光环。   见到她之后,眉眼淡淡地舒展开,带着点散漫的笑意。   “聊完了?”   完璧如嗯了声,思索着怎么开启心底的问话。   景煜屹却抢过了话题主动权,“走吧,去我房间看看?”   刚刚景父待她参观景宅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去每个房间里面看。   这么一提,完璧如的兴趣很快就被勾上来了,“好啊。”   相比于泓景E座的公寓,这才是景煜屹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似那间黑白灰风格、毫无生气的居室,这间房子以米黄的暖色为主,摆放着贯穿在他成长中的相框、奖杯、手办、模型。   可谓少年气十足。   当然,最吸引完璧如的还是贴墙而放的那排陈列柜。   果真如他所说,泓景E座的那个只占了个墙角,而眼前的却直接布满了整面墙,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饶是知道他对自己“觊觎”已久,完璧如看到这样的景况还是错愕万分。   她小声嘀咕,“我有卖过这么多东西吗。”   他轻描淡写地否认,“还有别的。”   “比如你的范文。”   “啊?”完璧如惊讶,“你还收着我的范文吗……”   景煜屹喜欢她很久这件事,她一直都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直到现在看到、听到之后,一颗心仿佛才落到实处。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会在她不知情的地方,珍藏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   “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张纸,也要耗费这么四四方方的一个柜子?”   景煜屹在她微怔的视线中打开其中一个柜门,扬着笑,慢条斯理否认,“不是。”   停顿两秒又道,“我还裱起来了。”   “……?”   完璧如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接过那个所谓“裱起来”的纸张。   其实只是过塑了一遍,肉眼可见被保存得很好。   少女时期青涩的字迹展现在眼前,记录着她中学时代稚嫩的议论文。   从前的回忆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完璧如甚至能通过其中的内容来推测具体是高中的哪一学年,印象再深点的,还能记起归属于哪一次规模宏大的联考。   完璧如虽谈不上是一个成绩多么优异的三好学生,但起码也是一个态度认真、向上努力的乖女孩。高中的笔迹中,无一不留存着她努力的痕迹。   而在她的青春里,完璧如竟然找不着这个记录者。   或许说起来很荒谬。   但确实如此——她对景煜屹没有任何印象。   在他轻松的语气中,完璧如心里却复杂地涌上了很多情感。   像是有小昆虫在看不见的地方挠着她的痒,难以忽略,却又无处可寻。   她有些无措地抬头,现在的信息实属是超越了她接受范围之内,“我、我从来没想到过……”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错过了很多年。   景煜屹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不用这么大压力。”   他其实没打算要告诉她的。   怎么说呢,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他竟然能干得出暗恋这件事儿。   还能在暗恋的过程中,秘而不宣地做了这么多。   回想高中那会儿。   刚开始听说完璧如在追秦斯铭,他想过放下。   景家小少爷要什么没有。   他自诩潇洒肆意,心中无困无扰,没什么值得他挂念这么久。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强迫自己避开她。   相隔一个年级,他们的交集本来就少,加上他有意避之,他们几乎从没有遇见过。   这种方法作用甚微,反而还给自己添堵。   当偶然听到完璧如名字的每一个瞬间,没由来的心烦意乱会争先恐后般爬上来,侵占他的所有情绪。   在无数遍的自欺欺人之后。   景煜屹终于承认,他放不下。   他可能会喜欢这个姑娘很多年。   景煜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再提起,已经没必要了。”   他一一收好刚刚拿出来的东西,慢条斯理带她继续往别的地方走,试图松动此刻的气氛。   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他轻皱眉,抬步去阳台。   雨丝携带冷意,景煜屹抬手打算把阳台的推拉门关上,完璧如却突然伸手,摊开手心接住绵绵春雨。   “雨中的晔山。”她惊喜道。   阳台的对面是一片苍翠欲滴的山景,周遭别墅群岿然不动地屹立着。   在烟雨朦胧的视野中,完璧如的记忆突然被牵带去了很远,在他所告知的言语中,仿佛有一个答案在一步步地清晰。   她突兀地开口,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所以,是从高中之前就开始的——”   接下来的话莫名带着笃定。   “是晔山。”   “我们在这里见过。”   -   对于十三岁的景煜屹来说。   晔山是个待探索的神秘地带。   泓景对于晔山的开发一度引起业内哗然。   景家打算建立一个景区里的别墅群,还得先把成本放在开发景区上——实属是个笑话。   而景煜屹,显然就是这个新开发景区的狂热拥护者。   晔山不高,闻名的是山景而不是海拔。   开发初期只修有两条山道和两条索道。   景煜屹却不能满足于此。   他热衷于新鲜感,更喜欢走无人打理的土路,也期待在途中遇到不一样的事物。   就是在不期然的一天,他遇到了完璧如。   小姑娘梳着个双丸子头,上面别着两个蝴蝶结,皮肤白得能发光,眼睛又圆又亮,一身斯斯文文的白色娃娃裙,还带着花边。   行为举止却大大咧咧,白嫩脸颊上还蹭着点土。   又可爱又滑稽。   她躲在路边的石凳旁,看到他之后眼睛瞪得很大,慌乱了两秒过后,伸出一根葱白手指贴在嘴边,“嘘——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   景煜屹破天荒地停住脚步,不禁扯出了个笑。   这儿条路上压根就没人来,连他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觉得是见了鬼——还是条能勾魂的女鬼。   “呦。”他懒洋洋开口,“怎的,干坏事儿了?”   “谁干坏事了!”完璧如嗔怪地看他一眼,“我们在捉迷藏,赢的人可以买雪糕!”   景煜屹上上下下瞧了她几眼,嗤笑声,“幼稚。”   本来想继续往里走,可她那幅神气十足的样子莫名让他觉得有趣。   景煜屹突然蹲下来和她平视,“你住这儿?”   那时是盛夏,灿烂的阳光落在小姑娘漂亮的鼻尖,上面沾着点细细小小的汗水,衬着颊边两道土。   她还没回答,景煜屹鬼使神差伸出手,食指背在她脸上拭了一下。   “你干嘛!你不要掐我的脸!”完璧如会错意,倏地往身后退。   却没有踩稳,猛然往后面栽倒过去,四脚朝天地仰在晔山干爽的泥土上。   景煜屹还处于看呆的状态,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他伸出手打算把小姑娘拉起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哭声。   “呜呜呜哇……呜哇……这里有个坏哥哥!坏哥哥欺负我!”   “……?”   作者有话说:   完玉儿。   一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终于写到小时候了,相信我!幼崽版的景二和完妹很可爱!   感谢在2022-08-12 19:20:22~2022-08-13 20:0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垚、芋不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煜屹哥哥   伴随着山里长长的蝉鸣, 这姑娘清脆的哭声甚至有种能让整座山震两下的错觉。   眼底划过无措的情绪,景煜屹愣怔两秒。   “……别哭了。”他破天荒开口安慰人,拢了拢后脑勺蓬松的黑发,莫名更想笑了, “你要再大点声, 人家直接循着声找过来, 你这可白躲了。”   完璧如闻言立马噤声, 白玉般的细手捂着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只留下一双水汪汪的杏眼。   “别这样,”少年看着她的动作,懒洋洋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绑架犯。”   完璧如不服气, “那你干嘛掐我的脸!”   景煜屹理直气壮地答。   “栽赃陷害。”   “我是要帮你擦土。”   他小心翼翼把人拉起来,触碰到小姑娘手腕的那一刻, 心跳莫名加快了点。   笑容收敛, 景煜屹移开视线, 轻咳一声, 不自然地数落句, “……跟个小花猫似的。”   完璧如还是鼓着脸颊瞪过去, 甩开他的手保持距离,没回答男孩之前关于她是不是住在这边的问题。   景煜屹也不恼,逗小孩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讲话——不对, 本来就是个小孩。   好在接下来的几句话, 完璧如肯接招。   零零碎碎也和他聊了有一会儿。   说她笨吧, 她知道不向陌生人透露信息。   说她机灵吧, 她在三言两语中又把自己认识秦斯铭这事儿抖了个一干二净。   景煜屹很快就推断出, 她是秦家最近接回来的姑娘。   这事儿他还算略有耳闻,此刻却是第一眼见当事人。   景煜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和秦斯铭合不太来,两个人男生互相看不对眼,但也是能在长辈面前装模作样,坐在一起好言好语说上话的程度。   ——要是知道秦家初来乍到的小女孩这么有意思,他高低也要去拜访几次。   景煜屹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   完璧如眨了眨眼,没说话。   很显然,直白的询问是套不出什么东西的。   景煜屹干脆作罢,思忖着之后有的是机会见,重新开启一个话题,“你经常上这玩儿?”   见他不再盘问自己的个人信息,完璧如这才放下戒备心,“是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对景煜屹稍微产生了点兴趣,反问:“你也经常来晔山玩吗?”   直到他点了点头,完璧如倏地换上了一副表情,语气中是实打实的震惊和浮夸,还带着中二少女所特有的相见恨晚。   “哇——!”   这其实也不怪她夸张。   完璧如身边的几个玩伴向来对户外活动嗤之以鼻。   大家在小学之前还喜欢凑在花园里一起玩过家家,再大了点接触到电子产品,便整日沉迷于“奥比岛”、“奥拉星”和“小花仙”等等网页游戏。   几乎没几个人愿意陪她来晔山。   完璧如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往景煜屹身边凑了凑,“那我们还挺有缘的嘛。”   她站起身,朝这条路的上端指了指,终于在这场对话中开始向景煜屹展露出几分友好,“你走过这段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景煜屹淡淡拒绝:“不用,走过了。”   景宅的高度在秦宅之上,景煜屹是下山途中经过的这儿,而完璧如则是上山。   她指的方向,反而是景煜屹来的方向。   他今天本来就是想来看看的,半路遇见她就停下来了。   完璧如沮丧地瘪了瘪嘴,又听见他开口,“不过,我能陪你一块儿回去。”   她下意识摇头,“我还在和他们玩捉迷藏呢。”   景煜屹毫不客气地嗤了声,“不是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天马上就暗下来,你还准备在这干等着?”   “什么啊。”完璧如在他面前有点恼怒地跺了跺脚。   青春期的男生发育得比女孩晚,饶是如此,景煜屹还是比完璧如高了一小截。   她不得不仰着脑袋看他,一字一顿地声明:“斯铭哥哥说了,会找到我的!”   斯、铭、哥、哥。   少年轻啧了声。   这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难听呢。   景煜屹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脸上,幽幽道,“你们就没约定过时限?”   这个问题让完璧如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是,有的?”   过了半分钟,她才从回忆中抽丝剥茧地想起来一句话,“我没记错的话,是半小时?”   景煜屹抬了抬眉梢,“你们这个无聊的游戏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问题比刚刚停顿的时间更长。   完璧如苦着脸,锤了锤自己不争气的脑袋,“……我不知道。”   “……”   景煜屹蹙眉,转换为另一种劝诫思路,“带表了么,时间差不多就回去吧。”   “真要在这儿等到天黑,到时候鬼哭狼嚎有你怕的。”   完璧如一截又白又细的手在他面前晃晃,手腕光溜溜的,“你看我像是带着表的样子吗……”   她不满地嘀咕完,看到景煜屹明显无语的表情,又不甘示弱地反问,“你带了吗。”   他同样理直气壮,“没带。”   “……”   完璧如无言片刻,再次泄了气,腾的一下蹲在了地上。   她不想管这么多了,还是很固执地告诉他,“斯铭哥哥会来找我的,而且,要是超过时限他就输了,会请我吃雪糕!”   “哦。”   景煜屹扯了扯嘴角,言简意赅地点评,“真蠢。”   以秦斯铭自私自利的性格,不会为了她特意过来找一遍。   难不成这姑娘要等到天黑。   景煜屹轻哼一声,突然带了点坏,商量开口。   “不就一根雪糕,你叫我声哥哥,我给你买一冰柜。”   小姑娘听他这么吊儿郎当的一句话,瞳孔登时放大,急急地开口,“你发神经!”   她对陌生人的防范意识还是挺高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当即就打算离开。   ——也不算离开。   顶多气势汹汹地迈着小短腿,走两步,在小道另一边的石块那儿……蹲下。   “……”   景煜屹还挺无语的。   就这样了还记着自己在捉迷藏,再气不肯跑回去。   而完璧如心里可不止这么想。   他们开始就划定了区域,上晔山躲着本来就是违规,是完璧如胡搅蛮缠好一会儿才允许扩大为一条小路的高度。   要不是这样,她就算不往回跑,也往上跑。   反正不搭理这个怪哥哥——   不对,他才不是什么哥哥!   然而。   即便她已经把自己的疏远表现得极其明显,景煜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这么隔着条羊肠小道,他闲适地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一只腿曲起,另一只则大咧咧地大直。   俊美的脸微抬,好整以暇看着她。   两个小屁孩无声对峙着。   约摸过了五分钟。   又或者是十分钟。   完璧如败下阵来,目光一瞬不眨盯着他,眸底的情绪却突然从气恼变成了可怜。   她嘴一瘪,肩膀一沉,突然拖长音,委屈巴巴地叫唤,“我一下子,是有点想回家了——”   “……”   景煜屹这时候觉得,率先败下阵的明明是他自己。   少年笑叹一声,迎着逐渐落山的夕光扬眉望她。   “行。”   “我陪你回家。”   -   那条路明明是完璧如在晔山走过的最特别的一条路。   是她唯一一次,在霞光万道的天幕之下,踩着夏末树下青绿的叶,伴着傍晚林间不知倦的蝉鸣,一级一级石阶和别人共游。   她却把这段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雨丝斜斜地被吹进来,落在小臂上,完璧如回神,有些遗憾地望向景煜屹,“……我理应要记住的。”   她语气中还有一点对自己的懊悔和自责,“你说了之后,我才模模糊糊想起来。”   男人洒脱地牵起唇角,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没忘。”   还能回忆起来,就说明没忘。   只是被搁置在了记忆的最深层,没能在她众多的青春前段中名列前排。   “那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啊……”   景煜屹略一思索,还是言简意赅地总结出来,“我没去秦家找过你,但也在一些场合遇见过。”   偶尔是在学校,偶尔是在晔山,偶尔又是在其他娱乐场所。那个时候是初中,记忆相去太远,她估计也记不住什么。   再之后。   步入高中,便听说完璧如喜欢上秦斯铭了。   那一刻,少年心事就被他打入了暗无天日的地段,景煜屹再也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他从来没想过争或抢,并且对这种这种竞争性质的行为一向嗤之以鼻。   生活中唾手可得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在感情中,他难以把自己置于赛场上。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有点后悔。   看来年少的他,还是低估了完璧如在心中的唯一性。   要是早就知道,他再也喜欢不上任何人,景煜屹或许会在那些张扬肆意的岁月中把自己恶劣的性质发挥到底。   抢也得把她抢回来。   衣角突然被很轻的一个力道扯了一下。   景煜屹垂下眼睫,瞧见一双水灵灵的眼。   小姑娘晃了晃他的手臂,试图让他开心点。   他释然地笑,“不用这么在意,小事儿。”   明明这件事最难捱的是他自己,景煜屹却从始至终都在关心她的情绪,告诉她不要为此感到抱歉。   完璧如心中泛起酸涩,细白手指穿插过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安慰似的晃了晃。   想起刚刚的回忆,她心下微动。   突然踮起脚,唇瓣凑到他耳边,轻声又娇气地唤了一声——   “煜屹哥哥。”   发现男人细微的愣怔,她得逞地笑了笑。   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补充,“所以,时隔十几年,你还会因为这个称呼,给我买一冰柜雪糕吗……”   女孩子娇娇软软的话磨着耳朵,实在是让人心猿意马。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瓣已经被封住。   清新的雨水气息和独属于小姑娘的香甜气交杂着传过来。衬着周围苍翠欲滴的山景,他捧着她的脸吻下去,在斜风细雨中不断加深。   景煜屹惩罚般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春天不能吃雪糕。”   “……”   完璧如红着脸,轻推他的胸膛,“不想买就直说。”   -   因为他没轻没重咬的那一下,完璧如在回家的路上都没怎么搭理他。   她气闷地扭着头看车窗外,一言不发地看着视野中空山新雨后的画卷。   但,若是仔细观察。   能发现她的耳尖经久不息地染上了一点红。   ——对,她根本不是生气。   就是单纯害羞。   谁能想到。   景煜屹真的惦记她了那么久。   一切都和做梦一样。   幸福化成无形的云朵围绕在她身旁,完璧如无时无刻不在云端。   景煜屹也很奇怪,和她一起坐在后座,却不讲话。   闷头划动手机,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完璧如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算了,正和她意。   她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接受一下呢。   回到家是夜里九点过。   完璧如一身的累,正准备马上洗漱休息。   经过回程路上的漫长沉默,景煜屹在这一刻突然冷不丁开口,   “完玉儿,帮我煮碗面行么。”   “?”   且不说今天在景宅吃了多少奇珍美味——   这句突如其来的指使也太奇怪了,他什么时候让她下过厨?   完璧如莫名其妙,嘴上有些不满,却还是往厨房走,“你干嘛,你现在饿了还是怎么?”   皱着眉看他一眼,她咕哝着,“而且,突然让我干这干那的,好不习惯。”   他抱着手臂懒懒散散地倚在餐厅的墙边看她,没开口解释。   这幅态度让完璧如有些憋屈。   之前不是还一副打算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样子,男人怎么变卦得这么快。   她心里无语一阵,站在冰箱前拿食材。   白净的手握在柜门上,完璧如轻轻使力将其拉开,一阵诡异的花香直窜鼻腔。   打开冰箱的双开门,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红玫瑰,新鲜盛放,娇艳欲滴。   而男人狭促的声音传来,带着笑——   “春天不能让你吃雪糕。”   “但是春天能送你一冰柜的玫瑰。”   “所以,”   “时隔经年之后的完玉儿,满意这个承诺吗。”   作者有话说:   景二喜提新称号!   感谢在2022-08-13 20:06:41~2022-08-14 20: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最适解   进入四月, 京城春暖花开。   桃花、杏花、梨花等等陆续进入花期,次第开放,不少赏花景点开始成为年轻人的网红打卡地。   如艺坊的营业蒸蒸日上,在工作之余, 完璧如时常约着林荟含一起去京郊踏青游玩。   对方却比她忙碌得多, 每每接到她的电话都是一阵吐槽。   “呦, 还惦记着外边的花啊, 你家景煜屹不是买了一冰柜给你嘛——”   即便过去了好些天,林荟含依旧会拿这件事和她开玩笑, “在家掀掀眼皮子就能赏到了,还非得出个门做什么!”   完璧如心里一阵无语,“……说得好像你没有一样。”   恋爱中的攀比心是很可怕的,她把那事儿告诉林荟含的第二天, 闻祁元也不甘示弱准备了同样的。   ——想必是怕这姑娘在心里吃味。   还说什么走肾不走心,我看他们俩看完就暗度陈仓转了正。   完璧如暗自腹诽了一阵, 懒得和她继续扯, “那你去不去嘛, 咱们也好久没出门了, 你每天上下班、吃了睡——就不嫌无聊?”   虽然是多年好友了, 林荟含拒绝起来也丝毫不含糊, “不去,最近忙着呢,你找景煜屹陪你。”   完璧如“啊”了一声, 可惜道, “景煜屹最近也很忙……”   林荟含顿了两秒, 接着冷哼, “好啊, 你就是在他那儿碰了壁,这才退而求其次来问我的吧?我就知道,重色轻友!”   完璧如也不否认,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认开口,“毕竟热恋期嘛,再说,我也没完全冷落你!”   “呵呵。”林荟含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重复她刚刚的说辞,“热、恋、期?”   “我就没见过哪对热恋期的情侣,接连着见了两次家长……我说实话,你们这儿进度也太快了点儿,要是我再忙些,说不定下次接电话的时候,你张口就要告诉我你们领完证了、要办婚礼了!”   “诶,哪儿这么夸张!”完璧如不满地鼓了鼓脸颊,气鼓鼓道,“我们俩只是以结婚为目的来恋爱而已,正常步骤好吗?”   “而且,要不是这样,我哪儿知道小时候那么多事情。”   “不是吧完妹儿?”林荟含从她口里听到“结婚”两个字吓了一跳,差点咬了舌头,“你们俩都认真到这种程度啊,还想得那么远了?”   她越说越惊慌,对比自己和闻祁元这种非正常的关系,这俩简直是难能可贵。   “嗯,反正我是有这个打算的。”完璧如回答得很干脆,只从自己的角度给了她回答。   不过,在她看来,景煜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她其实对待感情一直都很认真,只不过前几年的青春浪费给了一条狗而已。   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认定了就不要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也对,这样挺好的。”林荟含的语气正经了些,“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为你感到开心。”   好好的一通电话突然变得严肃许多,林荟含沉默半晌,突然小心翼翼发问,“那姓秦的,没有再对你怎么样吧?”   她本来就是完璧如最好的朋友,自从他们分了手,她就没再给过秦斯铭一个好脸色了。   最近又因为和闻祁元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林荟含就更加站在了秦斯铭的对立面,基本没有任何往来了。   好久没听到这个渣男的消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骚扰完璧如。   “发过几次信息,都被我拉黑了。”完璧如回忆了一瞬,“他和吴珉柔两个人也挺可笑的。”   那天出秦家之后,隐约在院落外听到他们俩大吵了一架。   从他们之间的互动,完璧如能大致猜测到了这两个人现在的关系。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吴珉柔一定还对秦斯铭有所图。   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斯铭已经早已没有当年的动心。   置于他答应和吴珉柔纠缠不清,显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斯铭做出这种事情之前,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现在什么样儿。   她完璧如就算是再傻,也不会被这件事情刺激到,更不会因此回头找他就和。   这下倒好,吴珉柔稍微一设计,就借着机会来秦老爷子面前刷好感了。   秦斯铭接下来若是再想分开,想必更加困难。   完璧如把上次的见闻三言两语告诉了林荟含,对方也是忍俊不禁。   “我看这两人最好锁死,还等着看接下来的闹剧呢。”   “不过,”林荟含嘲笑到一半,突然有些犹疑,“估计秦斯铭玩不过吴珉柔,万一他没甩掉,真把这女人娶进门了怎么办?”   话落,完璧如跟着正经起来。   毕竟秦老爷子看着他们长大,这事儿虽然荒唐离谱,也不能坐视不管。   “……我这段时间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完璧如缓声回答,“秦斯铭这人讨厌,但秦家对我有恩,我也确实是把秦爷爷当做亲爷爷看。”   林荟含赞同地应了声,“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秦老爷子?”   完璧如答:“还得想想,我先问问景煜屹。”   -   当晚。   完璧如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事儿你不用操心。”   景煜屹陪她坐在露台上吹风,散漫的语气却莫名让人安心。   完璧如瞧他这幅了然于心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为什么?”   景煜屹解释:“吴珉柔图的是钱。她若是嫁过来,其实分不到一星半点儿。”   “她真是为了钱啊?”完璧如虽产生过这样的设想,听到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会有些惊讶。   不过,对于后一句话,她也有些没弄明白,“就算嫁给秦斯铭,也是白费力气吗?”   春夜的风吹过露台,景煜屹揽着她的肩膀,点头,“准确地说,是秦斯铭分不到什么东西。”   “我最近在帮闻祁元跟进项目,”他突然解释了自己最近忙的原因,接着道,“秦斯铭和他之间的差距已经很大了。”   “他们身份不同,阿元也并非秦姓。但毕竟都是秦家血脉,秦老爷子在外公开表示过,他并不介意,愿意让他们公平竞争。”   最后,他笃定地下了结论。   “而秦斯铭赢不了。”   完璧如愣愣地听完,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她对商场的事情并不了解,只知道秦斯铭从小到大其实不算天资聪颖的那个。   自高中起,他就一直遭遇滑铁卢。   数学竞赛队的选拔考试,平常试卷能拿满分的他,连及格的边都没挨上;   高三那年至关重要的高考,在校成绩一向优异的他,偏偏发挥失常无缘梦校。   他自此一路颓唐,在国内某个普通一本读了一年,就申请了国外的留学,这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这样看来,他光环加身却没有实用,本质上是一个关键时刻掉链子,能力不足而表面功夫到位的纸老虎。   真不知道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那吴珉柔就更奇怪了,”她接着质疑,“这么多大款能傍,怎么就盯上秦斯铭了……”   她有些不解地歪着脑袋,突然眨了眨眼朝他笑,“就比如,明明我眼前的你——”   “高大帅气,专一深情,简直无可挑剔!要傍也是傍你嘛!”   她的彩虹屁在景煜屹这儿很适用,但男人还是故意克制住笑容,“怎么,你打算给人推荐过去?”   “不行!”完璧如深吸一口气,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得美!”   她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很认真地商量,“你是我的,别人不能傍。”   景煜屹移开视线,心情颇好地靠在长椅上,“我是你的,我听你安排。”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置于吴珉柔,我之前和你说过。”   “选择秦斯铭,已经是她有限选项中的最优解。”   完璧如从他话里探出了几分端倪,把手放在耳朵边,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景煜屹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身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具体的我不讲了,但她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他说到一半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神清凌凌的,像是不含一丝杂质,干净得很。   景煜屹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还是思忖着要说得委婉点,“有八成是因为她,经常去她上司家里……送资料。”   “……”   “那点儿龌龊勾当在他们公司传了个遍,若是在业内多打听,她名声已经坏了个干净。”   完璧如错愕地眨了眨眼,好一会才消化这个八卦。   她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那……秦斯铭不会查出来吗?”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景煜屹抬了抬眉,给了一个很简单的答案,“他蠢。”   在完璧如好奇的目光下,他继续开口。   “况且,现在能不能查出来已经没用了。”他戏谑地笑了声,“吴珉柔有的是办法,套住他。”   “或许你可以期待一下,马上能从他们那儿传来新消息。”   “……”   完璧如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瘪了瘪嘴,没继续问下去了。   景煜屹说话总是神神秘秘的,一点一点从他口里问出来可真费劲。   不过听了这么多,她还是长舒一口气,唏嘘道,“难怪她对秦斯铭这么执着不舍。”   她发着呆,心里想过很多事,突然转过头看他,“那你觉得,我呢?”   完璧如被他握着的手不自觉蜷了两下,松开紧咬的下唇,慢吞吞地继续开口。   “我这个人……似乎没有那么多招人喜欢的点。”   “却很幸运地遇见了你。”   “你也是我有限选项中的最优解,是这样吗?”   “……”   女孩小心翼翼的发问声落下,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差点以为不会再听到回答,一个低醇的声音却突然落下。   “不是。”景煜屹没由来地勾了勾唇角,“我当然不是你的最优解。”   夜里的春风吹得人有些恍惚,完璧如怔怔地看着面前散漫笑着的男人,在他散漫却又认真的话语中,脸不好意思地红了。   因为他说——   “你永远值得更好的。”   “但我争取,能够成为你的最适解。”   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也是于她而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真是个好男人555   感谢在2022-08-14 20:03:04~2022-08-15 19: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nta 30瓶;靴靴、薄荷糖糖糖 2瓶;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拉链   景煜屹口中所谓的“新消息”传过来得很快。   秦家突然宣布举行家宴, 邀请圈内众多名门望族莅临参加。   目的却让众人哗然——   这是秦家第一次以次孙的身份公开介绍闻祁元。   也就意味着,等秦老爷退任之后,孙辈的掌权人并非只有秦斯铭一个。   闻祁元私生子的身份本来就是公开的秘密,这段时间的争论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秦家两兄弟争权, 秦斯铭自小在主家长大, 这么多年来积累了多少经验和人脉。   相对于另一位私生子身份的闻祁元, 他优势明显, 起跑线已经高出了一大截,却在数次招标、竞选、投资等方面占下风。   本以为这种暗斗的场面会僵持不下, 秦家却突然公开承认闻祁元。   说的体面点,家产之争就以这么平和无害、冠冕堂皇的方式叫停,秦家异姓两兄弟打成平手,共同享有继承权。   但洞察之后, 大家心知肚明,秦老爷子心里的那杆秤已经偏向闻祁元了。   不然顶多发布个公开声明, 何必大张旗鼓摆一道家宴。   这件事儿成为圈里大多数人的饭后谈资, 对待秦斯铭的讥讽和嘲弄更是源源不断。   ——并且这事儿没完。   家宴的另一目的, 是宣布秦斯铭和吴珉柔订婚的“喜讯”。   完璧如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吃一惊, 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 又觉得离谱中还有一点合理。   当时的她和林荟含坐在一家甜品店, 手上的餐叉都拿不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般地对望几秒,末了又心照不宣地噗嗤笑出声。   “他们这也太奇葩了吧, 开玩笑呢?”说话声音一向洪亮的林荟含, 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不自觉把声音放低了点, 眼神中满是八卦的光,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完璧如往她那边凑过去了点, 手挡在嘴边,很小声地和她透露,“我听说,吴珉柔怀上了……”   “——!”   林荟含瞳孔放大,愣了半晌都没出声。   完璧如被她的反应逗笑,接着把自己获悉的事情缓缓道出。   自从上次回秦家之后,秦斯铭就知道自己被吴珉柔耍了,义正辞严地拒绝再次和她逢场作戏。   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被戳破,吴珉柔却不肯松口。她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连秦老爷子也如愿见过了,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分手,   她和秦斯铭纠缠了好一阵子,关系正僵持着,一个新消息却传来——   吴珉柔怀孕了。   事关重大,秦斯铭没有像上次一样立即相信,反而还以为她故技重施,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假、骗人。   直到医院的检验报告出来,明码盖章的文书足以让整个秦家沉默。   未婚先孕向来被社会避讳,要是传出去,免不了遭人耻笑。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切事情都变得无可奈何,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快速操办婚事,把可能发生的隐患降到最低。   秦老爷子特意调查,已经知晓吴珉柔在外面的名声不干净。   但与她狼狈为奸的上司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自己的名誉也不会让这件事情拥有实锤。   以至于吴珉柔往年的污点,只流传在人们的口舌中,是真是假没人敢确信。   虽觉蒙羞,秦老爷子还是松口,答应秦斯铭娶这种女人进家门。   ——毕竟,他这位名义上的独孙,也干过通/奸出轨这种龌龊事,即便没流传出去,周边的几位世家也都心知肚明。   他秦斯铭还有什么资格挑呢。   秦炅直晚年已经看开了很多,小辈的名誉扫地还不至于让他大动肝火。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认闻祁元归宗,在秦斯铭身上的期望早已经泯灭殆尽了。   听完这一切,林荟含也唏嘘了好久。   完璧如慢条斯理吃了块小蛋糕,舒一口气,感叹道,“我也觉得很离谱,不过想到秦斯铭之前的做法,又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林荟含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听完她的话,慢半拍点了点头,“……确实,这是他们应该的。”   回想完璧如之前在他们身上受到的伤害,她试着用辩证的观点重新看待,最后又开始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嘶,转念一想,他们的损失也没多大——”   “这两人顶多以后在圈子里难混一点嘛,日子照样能过,还是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林荟含不禁为完璧如打抱不平。   完璧如伸手给她喂了一块曲奇,心情不错地开口,“两个败类在怨念中纠缠一生,应该也够折磨了。”   “就像,如果我不能和景煜屹一起过一辈子的话,接下来的生命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开始给林荟含设定情景,“如果你被迫和除了闻祁元以外的人在一起,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嗯,这倒是。”   林荟含不假思索地答,抬眸看到完璧如狭促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急急开口,“不是,你这什么问题,我和闻祁元有什么关系!!”   完璧如不置可否地笑,敷衍地拍了拍好友的手,“好啦好啦,你不用解释了。”   “过几天你家闻祁元就能回秦家了,咱们到时候有的是好戏看。”   -   家宴在秦家名下的一座庄园举行,恢宏大气的欧式宫廷风,精致华美的水晶吊坠层层叠叠,复古雕花的装饰随处可见。   无论从哪个细节都能体现出秦炅直对于这次仪式的重视。   完璧如当天是和景煜屹一起过去的。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露肩连衣裙,漂亮的锁骨随着身姿动作而清晰显现,流畅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皮肤白得像雪。   看到她从换衣间出来的那一刻,景煜屹眸底情绪微动,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没过多久又看了回去。   他轻轻嘶了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春天也不适合露肩膀。”   “……”   完璧如抬眸看他一眼,觉得好笑,“吃雪糕也不行,露肩膀也不行,那你说说春天能干嘛……真是的。”   他嘴角牵起一个很淡的弧度,幽幽道,“或许你有没有看过,赵忠祥老师配音的一部科教节目。”   “?”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景煜屹停顿片刻,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接着,他面不改色地复述了一遍里面的台词。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   “又到了动物□□的季节。”   “……”   他这波澜不惊的语气和原版节目中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天差地别,反而透着股散漫,说到“□□”这两个词的时候,还特意放轻放慢了点。   也因此生出一种蛊惑和撩人。   完璧如的脸腾地变红,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你就是……口嗨王者!”   他整天在这里讲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算什么本事。   一道关键时刻就道德感高的不行,就算一晚上洗八次冷水澡也不肯碰她。   完璧如不想和这种人掰扯下去,气恼地伸手推他,未料衣服突然往下掉了点。   这套礼服的拉链在背后,她刚刚自己穿的时候没办法完全拉上,此刻动作一大,拉链就更加崩开,这才导致衣服不听话地下坠。   “……”   真尴尬啊。   她羞涩地垂下头,没捕捉到男人的反应。   面前的女孩□□半露,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展露在眼前,和礼服的黑色对比鲜明,不断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景煜屹眼神微变,刚刚吊儿郎当的气质收敛了些,不自在地错开视线。   完璧如似乎这才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很轻地“咳”了一声,转过身,小声开口,“你帮我把拉链拉上呗。”   她的手握住胸口前的布料,动作小心地往上提了提。   濯白指节没入衣服内一截,在她胸前的软肉处挤出了一点引人遐想的形状。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房间内存在着怎样的危险。   景煜屹压制住内心的躁意,伸手把她乌黑微卷的头发撩到前面。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颈后的皮肤,引起女孩一阵微小的颤栗。   她的脖颈纤细而修长,仿佛一折就断,皮肤白嫩细腻,同他带着肌肉线条的手臂相比,莫名生出一种禁忌的反差。   不敢再多看,景煜屹垂下眼睫,掩盖眸底汹涌的情绪,把注意力专注在眼前的拉链上。   手指触碰到质地冰凉的金属,他轻缓地将其拉起,视线也重新跟着向上,一路经过她漂亮的蝴蝶骨。   这样轻而易举的动作,他却进行得缓慢而小心。   他在忍。   忍住稍稍用力,把整个衣裙撕破,而独占她的想法。   完璧如背对着他,不知道男人捏住她拉链的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心跳恍若打鼓,不自觉微微侧头,获取身后人的动静。   然而,她滚烫的耳垂猝不及防被男人冰凉的唇瓣含住。   一瞬间,羞耻占据了所有心理,她幸免于难的耳尖裸露在外,白皙中显然已经带上了能滴血的红。   站在她身后的景煜屹稍稍躬身,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微抬,碾磨般轻咬她耳垂上的软肉,似是惩罚。   不疼,但是很痒,能激起一阵贯穿四肢百骸的微小电流。   完璧如小幅度地颤栗着,身上的温度莫名变得很滚烫。   接着听见他在耳边低语。   “我得早点把你娶回家。”   “干点春天能干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对的,就是这么戛然而止(狗头)   景二确实是口嗨之王,即使自己比谁都想要,但还是坚持他的原则(当然也有可能打破)   小声说,这本小甜饼马上就要正文完结啦,评论区有个小天使想看荟含和阿元的番外,我会写滴!如果宝贝们有想看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一定满足!要是没有,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啦,么么!   感谢在2022-08-15 19:26:25~2022-08-16 17:3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老婆奴   纵使景煜屹看着这件露肩连衣裙极其不满, 但他也说不了什么。   小姑娘喜欢,就让她穿着呗。反正让外面的人多看几眼,她也还是他的,跑都跑不了。   见他终于无所谓的, 完璧如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临出门时却突然注意到, 今天的车被景煜屹换成了一辆敞篷。   在原地愣愣地看了几秒, 还没反应过来, 她就已经被他叫上车,向着秦家家宴的庄园处出发。   风浩浩荡荡从面前吹过, 完璧如在车上哆嗦了一下身子。   “……有点冷。”她嗫嚅着开口。   景煜屹闻言扫过她一眼,没应声。   接着伸出长指,把座椅加热和空调暖风打开了。   没过多久,完璧如还是觉得这两样其实是做无用功, 颤颤巍巍补充,“……我肩膀冷。”   身边的男人轻啧一声, 莫名笑了一下, 把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她, “披着。”   “……”   完璧如看了一眼自己裸露的肩膀, 算是弄清楚他的心思了, 没接, 不满地瘪了瘪嘴,“你把敞篷合上呗。”   他扬着不正经的调子,面不改色答:“坏了。”   “……”   “无、聊。”   她咕哝着咬出这两个字, 迫于无奈, 这才把他的衣服穿上。   男士西装外套宽宽大大的, 有一股很清冽的草木香, 此刻罩在她身上, 别说肩膀,整个人都能严严实实地给遮好。   完璧如别过头不理他,很快就听到身边的一声笑。   接着是车顶敞篷合上的声音,最后一缕风顺着吹进来,之后便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   “……”   完璧如鼓了鼓脸颊看他,“这就是你口中的坏了?”   景煜屹抬了抬眉梢,没承认也没否认,许是料到她下一秒动作,突然幽幽开口,“不许脱。”   “穿着,不然我让这敞篷再坏一次。”   完璧如啼笑皆非,无奈看过去一眼,“你好幼稚啊。”   景煜屹不置一词,嘴角却已经扬起一个弧度,好心情昭然若揭。   到了庄园之后,景煜屹也没和她闹下去了。   毕竟女生都是爱美的,他这么一件西装外套搭在她身上,实在是破坏了小姑娘精心准备的造型。   完璧如把外套重新还给他,满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心情颇好地拉着他四处转。   今天这场家宴显然不是他们的主场。   但完璧如从小在秦家长大,景煜屹又是闻祁元身边最熟悉的发小,二人和宴会主角关系密不可分,同样吸引到了一众宾客的目光。   不仅如此,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似乎才是更值得八卦的地方。   圈里几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秦斯铭和完璧如之前的事。   很多人其实是看不惯完璧如的。   她出身小镇,无权无势,却能因为家中外婆早年和秦炅直关系的要好,从此在秦家住下。   不仅取得秦老爷子关心,还攀上秦斯铭这条道,想来日后生活风光无限,一步一步在圈里立得住脚。   后来却突然传出,她和秦斯铭分手的言论。   各个版本的传闻都有,自然包括秦斯铭出轨吴珉柔的事实真相。   大家对于这件事各执一词,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但几乎能够得到的统一结论就是——   完璧如也太不自量力。   就算这秦斯铭喜欢在外面偷腥又能怎么样呢?她这种出身于市井的普通女孩,有这种机会就已经是天上掉了馅饼。   偏偏她还对这块到手的馅饼还挑三拣四,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到时候也只有街头饿死这一个下场。   今天这场家宴,不少人兴致盎然,私下聊天的时候神色飞扬,言辞激动。   个个都是来看热闹的。   秦炅直光明正大同意让所谓的小三进门,而昔日被他视为己出的完璧如遭了冷落。   这种情感纠纷,实在是让他们外人看笑话。   本来以为能在场凑一凑吃个瓜,直到完璧如挽着景煜屹的手进门那一刻,大厅陡然安静了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间接地朝他们的方向看去。   俊男美女缓步而入,庄园外明亮的日光自身后掠过,清楚地勾勒出这对璧人般配的身形。   随着他们不断走近,逆着光的俊美面容也在众人的视线中更加明晰。   隐隐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接着传过来——   “怎么回事,这不是景家二少么,秦家养的那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   “丢了芝麻捡西瓜,还没见过景家这位二世祖身边有过女伴呢,这完璧如可真是不简单!”   “我早就说你们看低人家了,当初她和秦斯铭分手的时候,秦老爷子护的不就是她嘛!”   ……   周围人的八卦声听不太真切,完璧如只能从他们不断投过来的目光中察觉出,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人群中的主要话题。   她倒是对这些言论不怎么在意,从小到大听到的不在少数,就是担心景煜屹会不会不开心。   皱着眉抬头,正好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眼神。   景煜屹揽着她的肩膀,无意识地捏了捏,问:“不开心?”   他这幅样子似乎也并没有把听到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是担心她的情绪。   完璧如松一口气,眉间的褶皱抚平,摇头朝他笑,“没事。”   既然他们俩心理素质都还不错,她也懒得和那些人计较。   正菜得在饭点的时候端上桌,完璧如只能先拉着景煜屹在自助区吃点饭前点心。   本来想安安静静找个角落坐着,免得抢了主角的风头。   偏偏有人上来碰瓷。   罗玧雅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这样子就不清楚吴珉柔背地里名声到底多差,反倒还以为自己今天在这儿能沾上这位塑料姐妹的光。   她扭着腰肢走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类人猿进化刚学会走路,看着人眼睛都不舒服。   完璧如轻轻蹙了蹙眉,本想无视,她却刻意上前寒暄,“呦,这不是我们完小妹?”   她的声音娇媚得让人生腻,激起一阵恶寒,完璧如鄙夷地审视过去,没吭声。   接着,罗玧雅的眼神微移,落在身上高大俊朗的男人身上。   看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撬墙角还敢撬到她面前来。   完璧如稍稍侧了侧身,挡在景煜屹面前,皮肉不笑地牵起一个弧度,问罗玧雅,“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拖长音,视线紧紧盯着景煜屹,“煜屹哥,人家之前给你发的消息,你到底看没看呀!”   “……”   完璧如大阳穴直突突地跳,在她矫揉造作的语气中脑仁生疼。   她板着小脸抬头看景煜屹——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背地里加了这种莺莺燕燕,怎么还跑到她面前来了。   更何况,他明明知道自己很讨厌这个罗玧雅。   被莫名定罪的景煜屹也没好到哪儿去,不动声色勾了勾完璧如的手,无声地安抚一下她。   他对着面前陌生的女人,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很冷淡,“我加过你?”   罗玧雅陪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刻意装出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怎么没加过呢?您看啊,之前还给我转过钱的……”   此话一出,完璧如的眉毛蹙起更深的弧度,直勾勾地看他,漂亮的眸子中盛着愠怒。   “?”   景煜屹在搞什么?   完璧如沉默地盯了他两秒,刚想发作,又觉得他干不出这种事,   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歪了歪脑袋,反倒笑了,“什么情况,你解释解释嘛。”   “……”   景煜屹头疼地扬了扬眉,这才想起了什么。   冲着罗玧雅,语气恶劣,“能别碰瓷儿么。”   他语气沾着很明显的嫌恶,“碰瓷”这个词一出,似乎牵连带出前几个月的一段记忆。   那天在盛崎庄园,罗玧雅开车恶意撞向完璧如,他拉了一把才护着小姑娘的安全。   当时景煜屹太生气,就把罗玧雅的车踹坏了。那晚之后又觉得这事儿没完,总不能这么轻易便宜她,干脆让人把全车给砸了,最后才叫阎逍转了笔钱过去。   在罗玧雅的尬笑中,他接着戳穿道,“你没见着上面的转账备注?”   完璧如一听这话,刚刚的疑虑和愤怒早就烟消云散。   她轻松地笑着,凑上去扫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念出来,“别特么犯贱给完璧如找事儿……”   音色清脆悦耳,字字句句都很清晰。   她话音还没落,景煜屹突然捏了一把她的脸,带着气笑出声,“别把脏字儿一起念了啊。”   完璧如扬着小巧的下巴,轻轻拍掉他的手,“你不是这么说的吗,我照学还不行?”   “那可就搞错了,”景煜屹语气懒散,那点轻蔑人的劲儿很明显是针对着罗玧雅,“这又不是我的号儿,让阎逍处理的。”   说到这,罗玧雅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这意思就是,这压根不是景煜屹的微信号,是他身边那个寸头混子的!   而她前些天起了勾搭的心思,而打下的“哥哥,晚上好寂寞”、“能找你聊聊吗”的种种绿茶言论——   全都发错了人!   他们这边的交谈已经吸引了一部分人,身边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放大,伴有奚落和嘲笑,明显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完璧如幸灾乐祸,看着她铁青的面色,还一边扬着笑脸拍手,“精彩,精彩!”   她又往罗玧雅那儿凑过去点,还想着要把聊天记录里那几句话给读出来让大家乐乐,故意细声细气的——   “煜屹哥哥,能加到你的微信真是太荣幸……”   “闭嘴啊——!”罗玧雅怒气冲冲,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这,怒目圆睁对着完璧如,   “你别以为自己现在跟了景煜屹就有多了不起……”   说到一半,吴珉柔突然急匆匆从人群中出来,沉着声线要把罗玧雅拉走。   “你在干什么,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别闹事!”   今天这场家宴顺带着要召开她和秦斯铭的订婚宴,吴珉柔穿了一条淡粉色的长款礼裙,版型设计得毫无瑕疵,在颜色上却很不衬她。   许久不见,她比从前憔悴了很多,纵使脸上还是精致浓艳的妆容,但眼底的乌青和皮肤的蜡黄已经到了难以掩盖的程度。   想必这些天也遭了不少罪,才能如愿得到现在的结果。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自己最好的塑料姐妹反而还滋生事端。   完璧如兀自唏嘘,忍住想要再次拍手夸赞“精彩”的冲动。   正好饭点的钟声到了,她心照不宣和景煜屹对视了一眼,无声笑了笑,接着就神色从容往席位上坐。   这次的宴会是秦家做主安排,完璧如不想见到秦斯铭,没有往他那边坐,提前和秦爷爷打了声招呼,和景煜屹还有他几个朋友坐在了一起。   刚一落座,身边几个青年就朝她热情地笑,大胆点的更是直接喊她“嫂子”,惹得她一阵脸红。   刚刚的闹剧被他们抛在脑后,景煜屹心情不错,一一回应了两句,“都挺机灵。”   叫的最欢的阎逍朝完璧如搭话,“璧如妹妹,罗玧雅这事儿我能帮二哥正名,他从来不搭理外边那点花花草草!”   完璧如点点头,看在他们也算熟人的份上,也没端着,俏皮地和他开玩笑,“嗯,他没这胆儿。”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桌上这几个能听到。   一阵哄笑声传过来——   “哦……怎么,原来我们天不打地不怕的二爷还怕老婆呢!”   “这还是头次看到二哥这幅这样子,都单着这么多年了,终于给咱找了个嫂子!”   “果然,还得是这样级别的小仙女才能拿捏屹哥的心!看来屹哥在嫂子面前还是挺怂的嘛!”   听到“怕老婆”和“怂”这种字眼,完璧如这下有点急了,她就只是开个玩笑,可不想景煜屹在这么多朋友面前跌份儿。   刚准备急急地开口否认,身边的男人却笑音散漫地开口。   “嗯。”景煜屹大大方方地承认,“就是老婆奴,有意见?”   “……”   “我靠,我被秀了一脸啊!”   “诶,不敢不敢!不敢有意见!”   ……   嬉笑声中,完璧如侧头做了个挡脸的动作,耳尖红得能滴血,带着羞涩嘟囔着,“景煜屹……你就骚吧。”   -   这场宴席主要目的是宣布闻祁元正式归到秦家。   等一阵庄严又郑重的仪式完成后,这才顺手牵羊般举行了秦斯铭和吴珉柔的订婚仪式。   秦炅直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早就清楚这门婚事是场闹剧,举行完闻祁元的事儿之后,直接板着脸回去了,再也没露过面。   几位世家望族的长辈之前念着秦炅直的面子,一直留到现在,看到主家老爷子都这个态度,这一环节也先行离开,只留下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一堆年轻人。   ——不过,年轻人也仅仅只是留下来看热闹的。   他们显然也没打算着能见证什么爱情,面上虽然还是一副参加宴席该有的、肃然端方的样子,其实个个已经肆无忌惮地在台下谈笑风生。   主舞台上的司仪说着大段大段的陈年老调,听的人乏味。   好不容易熬到了相互宣誓的环节,秦斯铭和吴珉柔被指令着相互对望,众人这才抬头,分过去一点注意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斯铭在台上是十足心不在焉的。   他受着司仪的遣使转过去,刚一看到吴珉柔的脸,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竟然还感觉自己生出了几分生理性的不适。   秦斯铭面上不带一点多余的表情,对于眼下如此庄重的场景,不禁在内心自嘲。   就算是孕吐也是吴珉柔吐,自己这反应,很明显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排斥。   一想到这,他又不动声色把身子转了回去。   稍稍抬眼,宾客席上一身露肩小黑裙的完璧如正好映入他的眼帘。   她在人群中实在是漂亮得惹眼,任谁看过去都能立刻锁定住自己的视线。   更何况是和她朝朝暮暮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他。   肤白,红唇,乌发。   她像一朵初盛的玫瑰,馥郁而芬芳,光是安安静静地绽放,就不断引人采撷。   偏偏,他这段时间才念起她的好。   而此刻的完璧如已经被圈养在别人的庄园,四周到处是荆棘丛林,他再也跨越不过。   看着亲昵地和景煜屹交谈的她,秦斯铭心中汹涌出一股酸涩。   司仪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他麻木地接过誓词,讽刺地看着上面的字,终于还是机械开口——   “以爱之名,共度余生,婚期已定,我将与你携手到老……”   毫无感情的誓词落下,司仪尴尬地笑笑,“好,我们准新郎宣誓的样子十分庄重,还有一个结尾,致你最爱的未婚妻——”   秦斯铭还盯着面前的方向。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脱口而出——   “完璧如。”   “……”   全场寂静,听不见一点声音。   完璧如呆愣着看着现在这个局面,终于能体会到脚趾尴尬地扣出三室一厅是什么感觉。   而嘴里还塞着景煜屹刚刚喂给她的奶黄包,没噎着都算非常不错了,此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准新娘订婚宴上当众交错未婚妻的名字,还有什么比这儿更尴尬的。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嗤笑,接着是断断续续的、细细小小的奚落声,夹杂在一起,利利落落地鄙视着台上的男人。   最终,气氛几近凝固的场内扬起一道懒洋洋的男声。   傲慢冷淡。   带着笑,却让人生寒。   “嚯,秦斯铭。”   “您的未婚妻啥时候改名儿了啊,和我媳妇儿撞了不大好吧。”   景煜屹手搭在完璧如身后的椅背上,姿态闲适,语气中的占有欲却很强。   “毕竟在我心中呢。”   “她可是独一无二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真是又搞笑又抓马   感谢在2022-08-16 17:36:52~2022-08-17 19: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垚、芋不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真相   这是完璧如第一次以这么奇葩的方式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甚至觉得, 自己的脚趾接到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要是再在这儿待下去,掘地三尺这种词都成了她的量身定制,干脆直接顶替挖掘机去工地里工作得了。   而台上的吴珉柔的脸色更差。   即便心里一清二楚众人看热闹的心思, 她还是得强颜欢笑, 端着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继续这场订婚仪式。   她看了眼司仪, 暗自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他赶紧说一点补救的话。   身边司仪心领神会, 额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都快把手里的卡片捏烂了。   头一回见到这么不配合的新郎官,他不要这脸他还要啊。   妈的, 就不该因为酬劳高而接下这场主持,他待在这儿都嫌晦气, 今天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中的最大败笔。   司仪牵强地开始帮秦斯铭打圆场, 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 总算在秦斯铭口中听到了正确的名字。   他终于松口气, 不由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 生怕这儿新郎再闹出什么让他难办的幺蛾子。   一场仪式下来, 阎逍嗤笑着点评,“这司仪职业素养还挺高,要我早他妈撂挑子不干了。”   身边有人附和, “这新娘的心理素质不是更好, 竟然没直接给秦斯铭甩一个耳刮子。”   “不过刚刚二哥是真帅啊, 要我媳妇儿这么被人惦记, 我早给气死了。”   “行了, 别讲了,没见着咱屹哥脸臭着么,再多说点秦斯铭估计真得遭顿打了。”   ……   对于他们嘲讽秦斯铭的话,完璧如深以为意,早知道发生这么晦气的事情,她就本本分分待在家睡觉,不凑这个热闹了。   幸好这么煎熬的宴会也终于结束,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旁边景煜屹的脸色,安抚性地晃了晃他的手,“咱们回去吧,你去门口等我会儿,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出来。”   他看过来一眼,“我在洗手间外等你。”   “不用。”完璧如连声拒绝,“这儿人多嘴杂,免得听到些不好听的话,你直接上车嘛,反正马上就回家了。”   景煜屹这才没坚持下去,“行。”   -   宴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很多人就陆陆续续离场了,现在这个时候,洗手间的人也很少,基本不用等位。   完璧如上完厕所出来之后,洗手池都空无一人。   她洗了个手,又从包包里翻出粉饼和口红补妆。   正专心致志手上的动作,耳边猝不及防传来一个声音。   “璧如。”   男人熟稔亲昵的称呼让完璧如感到一阵恶寒,补妆的动作顿时停住,稍稍抬眼,在面前的复古椭圆大镜中,正好对上秦斯铭的眼。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眉毛不耐地蹙起。   刚刚在台上魂不守舍的男人,此刻近看更加滑稽。   右脸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估计是被吴珉柔下场之后甩过来的。   真逗。   完璧如没应他的话,不想和这种男人再产生什么交集,干脆结束手里的动作,一言不发打算往外走。   秦斯铭迈开步子拦住她的道,言辞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恳切,“璧如,我们聊聊行吗?我绝对不缠着你了,我就想最后和你说几句话……”   “不用了。”她果断地拒绝,连一个假模假样的微笑都懒得施舍,语气冷冰冰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好交流的,能让让?”   秦斯铭执着不舍,挡在她面前的身子不肯动一下,“别这样,我们好歹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爷爷肯定也不希望我们闹成现在这个局面,对吧?”   他这种道德绑架的路数已经不知道使了多少次了,完璧如被嚷得脑仁疼。   “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要不是还顾及爷爷的情面,我今天来都不会来,更不会还像现在这样,能好言好语地和你说话。”   她语气加重了些,“让开,听不懂人话?”   “璧如,就当最后一次,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他顿了顿,补充,“真心和你道歉。”   秦斯铭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称得上有些低下,和他从前孤高自傲的气质截然不同。   听到“道歉”这两个字,完璧如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沉默两秒,最终冷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呵”。   当初的风雨夜,她一个人回秦家,不希求秦斯铭的解释,也不希求秦爷爷能为她做主,更不希求挽回这段一名不值的感情。   她独身和他对峙了这么久,索取的就是一个道歉,一个对她八年青春的道歉。   可秦斯铭没有。   他甚至没觉得自己身上有问题。   “现在知道做个人了?”完璧如冷漠地抬眸,那双清润圆亮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你真当我缺你这一句道歉?”   秦斯铭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还是继续开口。   “璧如,对不起。”   “像我这种借着异国的情况……出轨的,就应该在泥巴里烂一辈子。”   “……”   这句迟来的道歉终于落下。   完璧如心里却已经起不了半点波澜。   他说得很对。   但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完璧如没应声,蹙着眉深深地看他一眼,抬步要走。   而秦斯铭拉住她,似是还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终于怒不可遏,扬声质问。   秦斯铭沉默了片刻,突然自嘲地“呵”了声,轻轻笑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事已至此,他清楚他什么也挽回不了。   他罪有应得,要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捆绑一生。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得不到完璧如。   所以他想方设法,得让她记住他一辈子。   在漫长的沉默中,秦斯铭依然保持刚刚的姿势凝视着她。   那张印着一个巴掌印的脸稍稍侧过去,接着耸了下肩,带着一种不知所名的无奈,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还记恨我的所作所为。不管怎么样,能和你有过一段感情,我已经很开心了。”   “璧如,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那场暴雨,在晔山救下你。”   “最后悔的,就是多年之后,亲手破坏了这段感情。”   “璧如,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以免景煜屹听到之后生你气。”   “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这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   这到底是什么绿茶语录?   话落的那一瞬间,完璧如终于有机会甩开他在自己手腕上的桎梏。   还没来得及吐槽,细小的风声在面前呼啸而过,接着是骨肉相撞的沉闷声响。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向秦斯铭挥拳而去。   景煜屹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完璧如只能捕捉到他的背影。   动作狠厉,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只手抓着秦斯铭的衣领,猛地把他往墙上摁,另一只手很快又是一拳。   面前的场景变化得猝不及防,完璧如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上前阻止。   发出痛苦□□的秦斯铭似乎也终于挣扎着想要反抗,奈何刚一出拳,很快就被景煜屹踹在了地下。   他狼狈地摔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想要站起来,却尝试数次而使不上力。   鼻青脸肿的男人伸手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不断发出“嘶”的声响。   景煜屹冷漠地看着他,慢条斯理整理一下刚刚因为打他而弄乱的衣服。   他的语气阴沉,盛着怒意,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寒冰,“真是大言不惭。”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似是在忍着没继续打下去。   刚刚的动作,明显是用了他十成十的力气,要是再严重点,秦斯铭估计今晚就得进ICU躺着了。   完璧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煜屹。   就算是上次她被分手,一个人坐在大排档里被路边的混混揩油,景煜屹帮她把那几个人一一撂倒,也没见过他生气到这种程度。   她走上前,两只手尽可能包住他刚刚打人的那个拳头,有些心疼地吹吹,“疼不疼?”   都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景煜屹揍过去的那么几下,自己的手也该很疼吧。   完璧如心里泛酸,“别生气了,这种人不值得。”   接着又踮脚,试着抚平景煜屹眉间的褶皱。   而这种安慰却无济于事。   景煜屹愠怒不减,抬脚抵住秦斯铭的胸口,咬着牙,音色不快地吐出接下来的话。   “你到底怎么有脸,说出这么几句。”   他的音色带着反常的颤抖,低沉得吓人,说到一半冷哼了一声——   “当年,你要是上山找过她一次。”   “爷现在躺在这儿任你打。”   ……   完璧如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那一刻,她倏然意识到,从始至终起了关键作用的某个节点,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迥然不同。   岁月的长河中,有一个真相被尘封了太多年,被掩埋了太多年。   完璧如呼吸变得有些艰难,猛然抬头看去,而景煜屹眼圈已经红得吓人。   -   回程路上景煜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任凭完璧如怎么好言好语哄着他,又或是牵牵他的手、抱抱他的腰,他也一声不吭地看着车窗外的流动的景色。   这种无声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他们进了泓景E座的大门,上了电梯,用指纹解锁按开家里的密码。   门被打开,她跟着景煜屹进去,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继续哄他,男人有力的手突然扣上她的腰肢。   接着一带,轻而易举地把她提起来按在身后的门上。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悬了空,下意识地攀上了他的脖颈保证自己不掉下去。   而双脚离地,细长的黑色高跟鞋要掉不掉地勾在自己的足尖,完璧如苦恼地低头看一眼,犹豫着甩开还是让他把自己放下来重新穿上。   “景煜屹……”   开口刚刚叫出他的名字,景煜屹突然欺身而下,精准又蛮横地吻上她的唇,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霸道。   他直白地长驱直入,勾着她的舌尖,咬着她的下唇,比以往任意一次都要凶狠、暴戾,神色就像下一秒要把她拆穿入腹。   完璧如瞬间被夺了呼吸,艰难地仰着头迎合他的吻。   足尖摇摇欲坠的高跟鞋已经在慌乱中落了地,她身上没有能够依附的着力点,只能紧了紧搂住他脖子的手。   半晌,又抬起细长白皙的腿,不自在地圈在他的腰间。   这一动作似乎很好地取悦到了男人。   交缠的吻中,景煜屹在某一刻撤离下来,喉间溢出一声很低的、沾着情.欲色彩的闷哼,在完璧如还没来得及顺利呼吸的时候,又猛然再次压上去,不算温柔地掠夺着她的城池。   他们之间的气息在不断攀升的温度中丝丝缕缕地交缠着。   完璧如被吻得意乱情迷,在终于重获呼吸的那一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之前在洗手间补过一遍的口红已经被乱七八糟地蹭了出去,而她的唇瓣仍然鲜红,娇艳欲滴,沾着不知是谁的水渍。   她对景煜屹这样粗暴的吻很不适应,却在结束以后,还是尚有一丝理智地重新亲亲他。   小心翼翼,又带着十足的珍视。   她大口呼吸着,“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刚结束完激烈亲吻过后的娇媚,比平常嗲一点,听上去很乖。   景煜屹眸色微变,终于才恢复正常似的。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带着歉疚把人抱到自己的怀里,让她的着力点从身后冷硬的门板变成自己温热宽大的胸膛。   就这样抱着她,一路把完璧如带到沙发坐下。   而完璧如稍微变化姿势,坐上他的腿,等待接下来的回答。   景煜屹终于开口,“……为什么不叫我。”   “刚开始遇上秦斯铭的时候。”   完璧如眸中带着心疼,认真地看着他,音色很温柔,“我想着要自己解决的。”   她用额头蹭了蹭景煜屹,“我怕被别人看到,说些对景家不好的话。”   景煜屹嗓音微哑,“可是我会担心。”   她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自己在角落和秦斯铭谈话,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会了。”完璧如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撒娇,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你不要不开心,我以后不会这样的。”   看着景煜屹平直而没有一丝弧度的嘴角,她循序善诱地接着开口,“还有呢,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句话之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心照不宣地感受到,对方心里在想刚刚和秦斯铭打斗过后,那个没得到结果的真相。   晔山突如其来的那场暴雨,迷路的完璧如一个人缩在石壁里瑟瑟发抖。   那天晚上,冒着瓢泼大雨,探着泥泞山路找到她,一件一件踩着泥土把她背回去的,明明是景煜屹。   而他从前不知道,完璧如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会在这件事上被秦斯铭欺骗。   他以为,完璧如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喜欢上秦斯铭的。   至少,也不应该,是这么荒谬的一个错误。   整整八年啊。   昏暗房间的沙发上,那个一米□□的大男人,突然在沉默中一言不发地红了眼眶。   他向来不对任何人示弱,没心没肺这么多年,从来没体会过现在这样的情绪。   男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很低沉、喑哑,苦涩如茶,字字句句都透着无比的酸涩。   “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真的很委屈。”   那份爱明明是属于他的。   凭什么被别人偷走。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景二在这件事上,真的是有点惨   感谢在2022-08-17 19:36:24~2022-08-18 19: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安全感   夜色浑浊, 漆黑的天幕中看不见一粒星子,唯有一轮曲高和寡的月亮在夜空的一角孤零零地挂起。   气压很低,似乎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暴雨,空气沉闷闷的, 莫名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完璧如洗完澡出来, 没在房间里找到景煜屹的身影。   她踩着拖鞋走到露台上, 人还没看到, 一股弥漫过来的烟味就这么直冲冲窜进她的鼻腔。   不自在地皱了皱鼻,眉间转而浮上一种担心的神色。   完璧如走过去, 站在他边上的那一刻突然又发不出声。   男人身上还是白日里的那套西装,唯独外套被脱下来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胸前的纽扣被解下来两颗,露出白皙的脖颈与凹陷的锁骨。   昏暗的夜色下,唯有一点猩红烟火最为惹眼。若是再仔细往他面前瞧, 矮脚茶几上的陶瓷烟灰缸里,七零八落叠着几个尚未散去余温的烟蒂。   他不声不响盯着远处的灯火, 青烟弥漫之间, 眸中情绪难辨。   看到这一幕的完璧如, 心中泛起无限酸涩, 像是起潮时的浪花,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她的心岸拍打。   她蜷了蜷垂落的手指, 莫名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景煜屹在无声中突然发现了她的到来。   男人动作稍顿,这才不动声色摁灭了手里的烟。   他也没说话,只是在她面前伸出手, 掀起眼皮对上她的目光。   眸中的落寞一览无余。   完璧如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搭上他的手, 整个人钻到男人的怀里。   她双手搂住景煜屹的脖颈, 紧紧地圈了圈, 无休止地将彼此的距离拉近。   四下太安静了。   即使身处最中心的商业区,夜晚来往的汽车也不曾鸣笛警示,发出声响。而耳边那点微乎其微的风声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她理应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   可是完璧如清楚现在的境遇,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八年错过的时光。   怎么可能用简简单单的“别难过”这类安慰给搪塞过去。   她默了默,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垂眼喃喃。   “抽烟对身体不好……但你要是难受,就抽吧。”   “我不介意。”   景煜屹注视着她的眼睛,嘴角牵起一个很轻的弧度,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在,我不抽。”   这种时刻他还保持着对自己的照顾,而她面对他的落寞却有些手足无措。   完璧如鼓了鼓脸颊,有些丧气,“……景煜屹,那咱们回房间吧。”   外面很冷,隐隐又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的趋势。   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在露台上闷声难过了。   景煜屹还是保持刚刚的姿势看着她,眸光落在女孩带着担忧的面庞上。   还没等到面前人的回答,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道轰鸣的雷声。   她背对的天幕中划出了一道骇人的闪电,完璧如看不到,却能清晰地觑见明黄的光倏地照亮景煜屹的脸。   他点点头,没答话。   揽着女孩的手,把她挂到自己身上,接着托了托她的臀,让完璧如尽可能往上抱着自己,接着站起来往里走。   完璧如顺从地环上去,脑袋突然埋在他的颈间,不安分地蹭了蹭。   语气无比认真,还是说出了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有用的安慰,“我们以后,会有很多个八年的。”   “……”   景煜屹停顿片刻,过了好久才落下一声笑。   不知是释然还是无奈。   过了好久,才突兀地再次开口。   “道理我都懂,只是需要点时间缓缓。”   完璧如还想再说些什么,闷而沉重的雷声再起。   她身子在景煜屹怀里瑟缩一下,唇齿间也溢出了小声的惊呼,紧接着又被倾盆大雨哗啦而下的声响给吞没。   脊背上覆盖着的单薄睡衣,被胡乱飘过来的雨点猝不及防地打湿,经由阵阵风吹,很快就带来凉丝丝的冷意。   完璧如一个劲儿往男人的怀里钻,越发渴望自己身前能贴到的寸寸温暖。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种温暖俨然变成了一种滚烫。   他们彼此接触到的皮肤,似乎正沿着结合的地方无声又慢性地灼烧着。   景煜屹转了个身,自己背对着露台的外部,替她承受着接下来的风雨。   凉意却还经久不息地停留在完璧如的背部,和她手里触碰到的地方形成鲜明的温度对此。   完璧如看着景煜屹把她抱进来,按下阳台智能门的开关。   男人的白衬衫也被雨水打湿了一点,随着他伸手的动作勾勒出隐藏在半湿布料下紧致精瘦的身形,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在她被放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突然忍不住重新凑上前,吻住他的唇。   她太担心他的情绪了。   所以忍不住用这种直白又炽烈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喜欢。   或许这样,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完璧如认真地想。   周身的环境从四面开阔的露台变成私密昏昧的房间,只有一盏暗黄的台灯在床头矜矜业业地亮着。   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氛围也因为这要亮不亮、要暗不暗的环境而变得旖旎暧昧。   这个始料未及的吻让景煜屹有一瞬间的愣怔,动作僵硬了片刻,很快又闭上眼,俯身回应她的亲昵。   阳台的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自动合上,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天地之间风雨大作的声响和景象一并被隔绝在这个温度略高的房间外,只能化为背景音远远地传过来。   而近在咫尺的,是交缠着的呼吸声,急促、炽热,听得人脸红心跳。   男人狭长的眸子动情地阖着,她看见他长如鸦羽的密睫随着他们动作的起伏地轻轻颤抖。   完璧如不自觉也闭上了眼,在看不到的情况下,其他感官陡然被无限制地放大,她能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交缠的水声,还有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低吟。   ……   气氛到了这种程度,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面色攀上一层红云,在这样昏聩的环境下更衬着她肤白如雪。   “要不、要不别忍了,”她突然不好意思地别过脸,鼓起勇气开口,“你就当,我……等不及。”   说些就握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带到从未开采过的未知地段。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事件多么危险的行为。   那一刻,景煜屹似乎明白她的用意。   掩藏在这样露骨行为下,单纯又真挚的用意。   她在哄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心上的阴霾好像也被这只软若无骨的手给拂去。   景煜屹在她耳边轻喘着,倏然荡出了声低笑。   似乎在她这样大胆又直白的行径中,他一下子想通了。   天意难违,错过的八年或许也是另一种成全。   他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隐忍中逐步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在青春期日渐疯长的喜欢中认定了自己这辈子非她不可的想法。   何尝不是一场艰难中的幸运。   他就是喜欢她。   错过了八年也喜欢。   景煜屹的手被她带到了睡衣掩盖下的柔软地带,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激起一阵细微电流。   他终于释下心里的所有郁闷和隐忍,突然凑下去,咬上那个鲜红欲滴的耳垂,语气魅惑,“你真想好了么。”   完璧如没说话,回答他的是她仰起来的脸,和吻上来的唇。   而他压制了无数晚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再也无法被他刻意地忽视和掩藏。   他欺身而下,克制又小心地把她压在床上。   房间外暴雨突起,猛烈又不知停歇地敲打万物,似是一下又一下的撞击。   而屋内的阵阵响声在漫长的夜晚中吞没。   ……   终于停歇的那一刻,完璧如小口小口地侧过头喘气。   灰黑色的被褥覆在她的身上,裸露在外的一截葱白脖颈纤细而修长,上面星星点点布着猩红印记,鲜红的颜色对比刺激着人的视觉神经。   很像一只靠在岸边竭力呼吸的美人鱼。   景煜屹扯出几张纸,细致地擦去她额前的汗珠。   接着掀开她的被子,把人拦腰抱起。   “你干嘛——!”   完璧如以为他还打算再来一次,下意识就扯紧被褥不肯松手,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商量开口,“……明天吧,明天再来行吗?”   景煜屹这才明白她会错意。   他光裸着上身,身材精壮,是典型的倒三角,扬起唇角笑的样子比平常还多了几分痞气,“怎么一副被我欺负了样子呢。”   他笑叹一声,“抱你去洗澡。”   完璧如这才讪讪地松了手,闷声回答,“哦。”   “至于明天,”他拖着调子,故意扬眉逗她,“你想要就要。”   “……”   完璧如别过头,咬牙切齿地咕哝,“能不能别说了。”   知道她脸皮薄,景煜屹没有继续开口打趣,轻轻把她抱起走向浴室。   等再次回到床上,完璧如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全身酥软地躺在他怀里。   昏昏沉沉马上要睡过去的时候,男人低缓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我会娶你的,完玉儿。”   她眼皮沉重地已经快要睁不开,对于这件没什么疑惑的事情并不意外,迷迷糊糊中还记得点两下头。   “……嗯。”   而景煜屹似乎不打算停休,紧了紧怀中的她,接着道。   “我也会爱你的,完玉儿。”   “在之后的无数个八年里。”   完璧如这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进声音,晃了下脑袋彻底睡去了。   景煜屹一时半会儿没得到回答,俯身寻她的脸,想要听到和刚刚一样的那个答复。   看到小姑娘的恬静睡颜,心下一软,突然也没那么着急了。   算了,让她先睡吧。   他勾着唇无声笑了笑。   来日方长。   -   那晚过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心理与生理上似乎都近了一步。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改变,完璧如心里惦记着他的情绪,比以往更加关心他。   也在生活中的很多细节里突然意识到,错过八年这件事,虽然已经在调节中迈了过去,还是会造成一点不可避免的影响。   景煜屹心中的安全感,没有她自己感受到的高。   完璧如看在眼里,默默记下来,增生了一个想法。   ……   正是暮春之时,如艺坊的手工室蔓延着一阵清新好闻的花香。   完璧如打磨着一根细长精致的银条,比划着长度准备切割。   房间的门被象征性敲了两下就推开,林荟含在这种咚咚咚的出场音效中凑到她面前,“干嘛呢!”   手上的银条一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啷当的声响,完璧如被吓了一跳,“你下次能不能换个缓和一点的方式……”   咋咋呼呼的,幸好她手上没拿刻刀和锤子,免得动作错位废了自己这双手。   她拍了拍胸脯定神,这才慢条斯理回答她刚刚的话,“我在做戒指。”   林荟含好奇地打量过去,“怎么,又接到一对情侣的单子啊?”   “诶,这种一般不是人家到店里来DIY吗,怎么赶上你亲自动手?”   她一连串的问话叫人应接不暇,完璧如无奈地弯了弯眸,突然放低了音量,一根手指比在嘴唇前,“嘘,我跟你讲,这事儿你别告诉别人。”   林荟含洗耳恭听,以为是这对单主身上有什么大瓜,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个字。   谁知——   “我和景煜屹这段时间不是感情稳定了嘛,但之前发生的事儿,我感觉他一直没什么安全感。”   “从始至终都是他付出得多一点,我总是很被动,他心里不踏实也难怪。”   “所以我决定,”说到这时,完璧如突然顿了一下,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颜,眉目间满是憧憬和向往。   很快,她深吸一口气,鼓了点劲儿大声道,“我要向他求婚啦!”   林荟含:“——?”   你向他求婚?   作者有话说:   某人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指指点点)   景二:媳妇儿主动的啊,这谁忍得住。   完妹:……   感谢在2022-08-18 19:58:46~2022-08-19 19:1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 2瓶;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挡桃花   闻祁元闲来无事开的那家露天club, 短短几个月业绩突飞猛进,每到夜幕降临,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场面。   景煜屹这次又被他拉着过来喝酒,从头到脚连带着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不耐烦。   “怎的, 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啊?”闻祁元白日里经常带着的那个银框细边眼镜被卸了下去, 身上那股矜贵文雅的劲儿散了点, 斯文败类四个字只剩下败类了。   此刻, 败类的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随手灌了点酒, “叫你出来比登天还难,咱哥几个多久没好好出来聚聚了?”   景煜屹垂着眼睫,单手打字给完璧如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喝酒, 并且过不了多久就回来,这才有心思掀起眼皮搭理闻祁元一下。   “你懂个屁。”   他确认消息发出去了, 这才收起手机, 哼笑声, “你最近不是追人追到关键时刻, 还有心情在外边喝酒。”   “等有了媳妇儿就知道, 咱几个互相看对方一眼都嫌烦。”   在卡座另一头凑过来的阎逍正好听着这句话, 他玩骰子一直被罚酒,此刻已经醉得不行。   “什么……嫌、烦?二哥,咱们这么多年交情, 我平常带个妹子一起过来玩你都不肯, 现在你、你找着对象了, 就开始嫌弃上哥们了?!”他边说边打了个酒嗝,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景煜屹伸出一根手指抵着, 嫌弃地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轻啧一声,“别搁这发酒疯。”   “我没喝醉!我还能干五瓶!”阎逍满脸酡红,动作轻飘飘的,嘴上却死不承认,“除了你我喝不过,那边几个弱鸡我还是能喝倒的……”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什么,惊奇地叹了声,带着夸张的笑,“哈哈哈,阿元,你手上套着的是他妈什么东西?”   闻祁元右手上套着一根明显不属于他,准确地说,是一根明显不属于男人的黑色发圈,细细的线条清晰地勾勒出手臂的形状,看起来很惹眼。   顺着阎逍视线看过去,景煜屹未免蹙眉,“……你能不能稳重点儿。”   他整天都在身上搞些什么玩意儿。   别的不说,闻祁元这人绝对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注意外形和打扮的。   从中学起他就是非主流之首,班上女生掀起打耳洞风潮之前,他就学着兴起的网络男神戴上各种彰显独特的耳钉耳圈;   而在景煜屹嫌弃长发遮眼睛挡视线,打球还容易闷出一头热汗的时候,他还特地大费周折去理发店染发烫发,打理成当年最流行的花美男的发型。   青春期也就算了,这都多大岁数了,还整天搞些这种七七八八的东西。   “呦,这就是你们不懂了。”   闻祁元没把他们的嗤之以鼻放在心上,反倒故弄玄虚转了转手腕,视线落在景煜屹手腕那块表上,“就你家里那堆破表,值钱有什么用,去店里找能找出多少块一模一样的!”   “滚边去,爷这块是媳妇儿给买的,限量的。”景煜屹踹他一脚,不耐烦地反驳。   前段时间他刚过完生日,这是完璧如给他买的生日礼物,最近每天都可宝贝地带着。   闻祁元扬声,“我这还是我准对象的头绳呢,挡桃花懂不懂?”   他现在还处于考察期,抱不了美人,却能在林荟含那儿要根头绳,好歹也能随身带着,免得招惹一些莺莺燕燕。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这么放心地在外边喝酒。   “你那块表,除非大写加粗地刻上‘这是我媳妇儿买的’,谁能看出来你身边有人啊?”   景煜屹头一回听说这种理论,撞了下肩膀把他的手给甩下去,面无表情地牵了牵嘴角,刚准备嘲弄两句,一道娇媚造作的女声落下。   “帅哥,很一群男的喝酒有什么意思啊……要不要到我们这边卡座碰几杯?”   “?”   很老套的搭讪套路,他不怎么耐烦地抬眸,面前站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眼神直勾勾的,却只朝着他一个人的方向。   而闻祁元故作不经意地抬手,秀了秀他手上那根十足惹眼的发圈,就能悄无声息避开不远处一群虎视眈眈的。   “……”   还真被闻祁元给说中了。   景煜屹眉梢抬了抬,不动声色把手机解锁。   前来搭讪的女人看到他的动作,还以为这男人这么上道,马上就要把二维码给她,兴高采烈点开扫描的界面,看到的确是一个聊天对话框。   “。”   什么玩意儿。   备注是“媳妇儿”,聊天背景是一个漂亮姑娘的睡颜。   女人笑容一僵,不满地蹙了蹙眉,二话不说转过身走了。   酒还没醒的阎逍还在边上傻笑,“这么一看,阿元说的还挺有道理。”   “……”景煜屹作势起身,不想和这群人继续聊下去,“走了。”   闻祁元拉住他的手,瞅了眼他亮起的屏幕,“别啊,你媳妇儿不是回你了么,在外面好好玩,不用着急回家。”   景煜屹垂眼看,完璧如刚刚发过来的,果真是一通不催不急,甚至恨不得他在外边儿通宵过夜的回复。   什么情况。   闻祁元再三劝诫,“喝两杯呗,你多少天没搭理过我们了。”   “哥们还打算好好谢你呢,知道咱们关系铁,你也不用这么给劲儿啊,”他扬着眉笑,“你最近快把秦斯铭整成什么样了,差临门一脚他公司就垮了!”   这么些天,闻祁元觉得景煜屹实在是有些反常。   从前也知道他站在自己这边,在生意场上难免针对一下秦斯铭。这段时间却是明显打算把他往死里整,恨不得他第二天就宣布破产。   闻祁元稀奇道,“比我还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呢。”   “给你当着吧,”景煜屹懒懒散散回复,语气中却藏着些微的狠厉,“我能做他异父异母的爹。”   “……”   他没再开口了,阎逍适时在闻祁元边上补充,“要不是秦斯铭那狗东西玩阴的,咱们在高中就能叫上嫂子了。”   阎逍吹着冷风,总算清醒了会儿。他很了解景煜屹的作风,感叹道,“这种程度已经够好的了,没给他揍成骨折都算不错的。”   景煜屹“嗯”了声算是赞同,接着捧着手机看着上面的对话。   他最近这段时间,除了给秦斯铭弄出点麻烦,最主要的还忙了点其他的事情。   本以为完璧如会因为自己整天不着家而生气,她却半点意见都没有。   她最近似乎也很忙。   和从前的忙碌又有些不一样。   工作室接受到庞大订单的时候,她反而会很欣喜地和他分享,制作过程和手工成品也会第一时间拿给他看。   这次却对自己的工作完全保密,一星半点也不肯透露给他。   反而,还总是把他赶走。   闻祁元看着他沉思的动作,幸灾乐祸,“行了吧,今儿就陪哥们喝几杯。”   景煜屹掀眼睨过去一眼,还是一声不吭继续打字。   「没事儿,我马上就回来。」   走之前,拍了拍终于清醒点的阎逍,问,“之前让你帮忙联系的事儿办好了么,安庄完厅的?”   阎逍沉出口浊气,好在回忆起来了这件事,点了点头,“放心吧二哥。”   “成,靠谱。”   闻祁元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你打算干什么啊?”   “没什么。”景煜屹莫名朝他笑笑,“就是到时候,得麻烦你和你准对象一起去安庄一趟。”   “?”   看见闻祁元这幅好奇的模样,阎逍好心凑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忍着他一身酒气听完,闻祁元顿了顿,骂了句“靠”,低声喃喃。   “景二这行动力可以啊。”   “我他妈人还没追上,他进度就能这么快!”   -   完璧如最近很忙。   她制造手工银戒的手艺其实一般,反反复复打了好几遍之后还是有些不满意。   最后只能叹声气,勉强做出一个最符合自己标准的,在戒指内侧刻上他们两个的名字。   这样的戒指只能就做纪念,她要是真打算求婚,还得去定做一个更值钱点的。   毕竟她要娶景——好吧,就当是她“娶”景煜屹,肯定得送点好东西过去。   她目前的想法是把场地定在家里,这样私密性强又有仪式感,到时候花点心思布置一下,剪一个关于他们的影片,送上花和戒指……   这个计划被她规划了无数遍,也推翻过无数遍,总想着要给他一次难忘又意义重大的经历,就觉得哪样都不完美。   本来是想把日子定在他生日的时候,奈何那个时候还没有彻底准备好,只能遗憾地放弃。   生日当天给他送了块表,准备了一些小惊喜,在那之后,她的心思又继续放在求婚仪式上。   显然,完璧如的效率是非常不高的。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准备这种事,难免有点不熟练嘛。   此刻的她,正在书房里伏案绘制他们的戒指。   经过这么多天的修修改改,总算是得到了初版的稿子。   她抬眼看了下手机上发过来的消息,意识到景煜屹马上就要回来,这才匆匆忙忙把自己的手稿收起来。   正打算到门口迎接他,转身的时刻突然被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肩膀一抖,“……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对上景煜屹深邃地眼眸,心底莫名有点慌乱。   “想看看你在做什么。”他抬了抬眉,解释道。   “……”   完璧如反手摸了摸身后的书桌,确认东西已经被自己妥帖地收好,这才佯装无事开口,“没什么啊,最近工作室接到了新的订单,我就简单画了画手稿。”   景煜屹抬步朝她走近,看穿了她故意掩盖的动作,扬了扬嘴角,故意戳穿,“我能看看么。”   完璧如一顿,这才反应过来,错开他的视线,心虚道,“不行,这可是商业机密……”   见她这幅遮遮掩掩的样子,景煜屹更确定了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一时半会儿肯定也问不出什么,他干脆作罢。   女孩说话的间隙,他视线不自觉落在她不断开合的唇瓣上。   景煜屹突然轻轻地笑,手撑在她身后的书桌处,俯身接近,不断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完璧如感受到他身上带了点酒味的气息,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瞬间抬手挡住了唇。   “……喝酒了就别亲我。”她闷声嘟囔着。   景煜屹依言后退了点,佯装失落,“早知道就不去了。”   “去了还容易被搭讪,”他落寞地垂下眼睫,散漫语气中带着点无奈,“回来了,自家媳妇儿也不肯挨着我。”   “搭讪——?”完璧如音量上扬,这会儿主动凑过来,从他身上的口袋里摸手机,“我到要看看是谁……”   “别乱摸啊。”景煜屹捉住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好笑地开了口,“一个都没加,全告诉她们了——我家有个漂亮可爱的宝贝,不能乱加别人。”   完璧如听到这个称呼,还怪不好意思的,“……谁是你宝贝。”   “你说呢?”景煜屹捏了捏她的脸,“我能亲亲宝贝吗?”   “不能!”完璧如显然是个有原则的人,再次抬手捂住嘴。   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洗完澡才能亲!”   景煜屹也不执着,视线落到她手腕上的发圈处。   她在家的时候喜欢散着头发,发圈就被自然而然套在了手上。   景煜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想要把它取下来,“这个能给我么。”   “闻祁元手上有根,听说能挡桃花。”   “他这一晚上都是清净的,没人来搭讪。”   完璧如护宝一样地抢回去,“你一个大男人,打一根粉红色兔子发圈的主意干嘛!”   她板着小脸,只知道自己面前的人不会被别人抢走,丝毫没有体恤到他平常拒绝搭讪的时候有多费劲,义正辞严地摇了摇头,“你不能戴。”   “为什么?”   “你能不能稳重点儿?”   “……”   这话和他嘲笑闻祁元的那句一模一样,景煜屹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僵硬了两秒,最后带着无奈,轻轻笑了。   完璧如却在心里暗自腹诽。   到时候买了戒指给他,他爱戴多久戴多久,一天二十四小时舍不得取下来都行,当着兄弟的面炫耀八百回都随……   他。   “他”字还没在心里落下,一股清浅而香醇的酒味就扑鼻而来。   在她暗自嘀嘀咕咕的时候,景煜屹突然搞了个偷袭,整个人压下来精准地覆上她的唇。   辗转片刻,又轻轻地咬了一口。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完璧如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接着听到他在自己面前低声发问。   “难闻吗。”   她简直被亲懵了,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景煜屹故意似的,突然当着她的面,舔了舔唇边湿湿的、不知道是谁的水渍,莫名带了股色. 气,很快又笑着开口。   “我也觉得。”   “很甜。”   作者有话说:   景二:我家宝贝好甜。   完妹:……   感谢在2022-08-19 19:10:11~2022-08-20 20: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珍视   戒指的手稿被完璧如反反复复改了好多次, 最后终于送到她熟悉的一家珠宝定制品牌的门店里。   定制需要很长的等待时间,求婚计划只能一拖再拖。   这段时间内,景煜屹似乎稍微闲下来了点,甚至还突然提出要带她出门玩儿一趟。   完璧如虽然惊喜, 未免还是有些疑惑, “真的假的, 带我出去玩?”   景煜屹点头, “你之前不是嚷着要踏春么。”   前段时间,繁花次第开放, 完璧如就不止一次地想要出门赏花,奈何景煜屹和林荟含都很忙,没时间陪她一起。   之后经过秦家家宴的一系列事,赏花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却没想到景煜屹还能一直记着。   完璧如眼睛亮了一瞬, 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什么时候!”   “你这几天就可以开始准备。”景煜屹猜到女孩收拾东西冗长复杂, 也不催她, “带好东西就能出发。”   “行, 我明天就能收拾好……”她语气中的激动难掩, 自言自语开始嘀咕着要带什么东西, 又想起自己不知道去哪儿。   刚打算开口问,景煜屹又懒洋洋地扬起了个调子,“不过——”   完璧如奇怪地抬眸看他一眼, 男人抬手放在她面前, 接着转了转他空荡荡的手腕。   “……”   光是这么一个动作, 完璧如就已经猜到景煜屹什么意思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被景煜屹催着要头绳, 尽管每次都义正辞严地拒绝, 这人还是坚持不懈地提起。   不,现在不是提起——   现在简直就是威胁。   她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你非要那东西干嘛,不给你,你就不带我去了?”   景煜屹没应声,他肯定是干不出这种事的,但就想激起眼前女孩的一点愧疚心。   果然,瞧见他半天不吭声的样子,完璧如没由来晃了下神,轻轻咳了声。   “好嘛,”她错开视线,总算妥协,突然又想起什么,“要么我给你编一个钩针手环?”   反正戒指一时半会定制不出来,她可以给景煜屹时不时送点别的小玩意儿。   他答应得很利落,完璧如这才重新问起话题,“那咱们去哪儿,春天似乎是很多地方的旅游旺季……”   景煜屹扬眉问:“你想去哪儿?”   她苦着脸思索一会儿,一时半会决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景煜屹。   内心其实有一个蠢蠢欲动的想法,就是担心他不太乐意陪自己折腾。   终于,在景煜屹带着点鼓励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商量开口,“我能说,我还想再去一次安庄吗……”   “本来也是打算这段时间回去看看阿婆的,我之前和她说了分手的事情,她对我的态度似乎和缓好多,”   完璧如不好意思地捋着耳边的头发,“咱们一起回去看看她呗,毕竟我也和她说了,我现在正和你谈恋爱——她应该没听说过你吧,正好介绍介绍认识。”   她最后一句话里带着笃定,并且还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件事。   景煜屹轻轻笑了笑,也没反驳,只是回答了她第一句试探的问话。   “当然可以。”   他知道她心里的答案,所以才提出这个问题,让她主动把地点说出来。   景煜屹本来就打算带完璧如回安庄。   主要目的有三——   赏花,见家长。   还有求婚。   -   这次完璧如没让景煜屹再动用他那架私人飞机。   本来就是回老家探个亲嘛,一切从简。   在沪城机场落了地,他们还要赶一段时间的车程才能到达小镇安庄。   完璧如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把自己这两天做好的钩针手环戴到他手上。   “我编了两串,一串黑的,一串粉的,”她眉目认真,一边完成手上的动作,一边解释开口,“粉色的留给我,黑色的是你的。”   手环比普普通通的素色发圈要好看些,也没有女孩子花里胡哨的发绳那样违和。   戴在他手上,其实更好地修饰了一下手臂线条。   衬着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莫名有种禁欲的美感。   完璧如没忍住吞咽了一下,低下头遮住自己的表情,接着道:“收口的地方,我用的是……蝴蝶结花边。”   “你平常就和手表放在一边带着,这个收口藏在腕表内部,遮起来就看不到了,”   等恢复好神色,她又抬眼,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要是有人来搭讪,你就装作不经意,给露出来——这样别人肯定就知道,是女朋友送的!”   景煜屹听闻,煞有介事反驳,“这不是女朋友送的。”   “……”完璧如挺无语,“你刚收下就翻脸不认人?”   他语气淡淡,眼神却直勾勾盯过来,“因为,是我媳妇儿送的。”   “……”   完璧如没好气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你烦不烦。”   他不求婚就算了,没关系,让她来求婚呗。   还有事没事把“媳妇儿”这种词挂在嘴边,这不是惹人烦嘛。   景煜屹故意和她唱反调:“就是媳妇儿。”   完璧如板着小脸:“现在不能叫这个称呼。”   “马上就能了。”景煜屹执拗地说。   完璧如却没放在心上。   定制的戒指还没准备好呢,现在只有她亲手用银条打出的歪瓜裂枣,拿也拿不出手。   求婚还在准备,这段时间可不能让他在嘴上占了便宜。   -   林莲春林阿婆经营着一家沪派钩针非遗传承馆,就开在古镇内部。   或许是因为并不属于主街道,来访这里的游客一直很少,大多都是周围熟络的街坊邻居,或是行业内从事相关工作的工作人员。   也就让这阵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此刻,完璧如葱白的手指微微曲起,在面前古朴厚重的大门上敲响。   “咚咚咚”的三记闷声,她回头看景煜屹一眼,表情有些紧张和担忧。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一直对自己的外婆犯怵。   尤其在刚一听说自己喜欢上秦斯铭之后,林阿婆几乎就没再主动和她讲过一句话了。   想到这件事,完璧如还有些后悔。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段不被自己家长看好的感情,最后能有什么好结果。   白白浪费自己八年的青春,反倒还把她和阿婆的关系搞僵了。   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动声色捏了捏景煜屹的手。   男人勾了勾唇角,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   要说更紧张的明明应该是他。   毕竟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直系血亲,他再怎么样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泰若自然吧。   她第一次上景家还瞻前顾后的呢。   完璧如不由感到奇怪,刚打算开口说两句,面前的大门正好打开。   带着一声很轻的“吱呀”声,熟悉得能把她一下子带回到十二岁以前。   面前的老人一只手搭在门上,头上每一根白发都被整齐地梳理好,面上沟壑纵横,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而她看过来的眸光中却透着一股从容淡定。   阿婆的皱纹似乎比从前多了几道,精神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完璧如莫名红了眼眶,思念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铺天盖地涌上来。   但又顾及着什么,她不敢扑上前拥抱,只是小心翼翼向前走近一步,低声嗫嚅着,“阿婆……”   林阿婆闻言,神色微动,那只苍老的手便从门把手上落下,握住完璧如微微蜷起的指节,仍旧板着脸,语气却听得出很温和,“傻丫头,一见面怎么这幅表情!”   熟悉的数落声在耳边响起,完璧如忍着想哭的冲动,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件要紧事,拉了拉身后人的手,“阿婆,这是我男朋友,我带他回来看您,他叫景煜屹——”   “阿婆好。”景煜屹应声问好。   话音刚落下,林莲春那张肃然的脸上突然带了点笑。   她打量了景煜屹片刻,视线落在了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   莫名长叹了一声,又由衷地展颜,笑着朝面前高大俊朗的小辈开口。   “阿屹,好久不见。”   “……”   完璧如愣了愣,泪花还盈在眼眶,僵硬地回头看他。   -   “你很早就来过这里?还认识了阿婆?”   完璧如理了理思绪,怎么看都觉得这事儿有些难以想象。   京市与安庄,一个是北部现代化核心都市,另一个是南方隐秘的江南小镇,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景煜屹非要远赴大半个国境来这里做什么。   还偏偏与自己的阿婆结有前缘,言谈之间似乎已经相识很久。   她坐在桌边,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眨盯着他,恨不得从他脸上能看出什么答案来。   景煜屹早就料到来安庄以后会有这么一副场景,不疾不徐为他们两人分别斟了两杯茶。   “这是你的家乡,我当然要来。”   “可是——”   她的声音莫名带着颤抖,脱口之时又觉得有点酸涩。   景煜屹之前就告诉过她,他因为研学来过安庄。而那时的完璧如压根没认为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   更何况,这件事情无论是在一起之前,还是在一起之后,他都没有和自己主动提过一句。   “……为什么?”她忍着酸涩发问。   “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她小时候玩闹过的青石板街,上学时最讨厌的学堂,每次经过时都要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的石板桥,从小到大尝过的摊铺、钻过的小巷,他都想看看。   完璧如呼吸一滞,凝神盯着他看了好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林莲春端着刚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过来,看出他们凝固的气氛,轻轻拍了拍完璧如的肩膀,似含千言万语。   完璧如还是认真看着景煜屹,听他继续讲从前,在他的视角里,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阿婆,”他说到这时,带着歉疚,无奈地笑,“我承认我当时目的并不存粹。”   “但你应该比我清楚,林阿婆是一位有智慧的老人,能遇见她,该是我的荣幸。”   这样的话对于林莲春很受用。   早些年,在真相被戳穿的那段时间,林莲春已经听景煜屹道过无数次歉了。   她其实完全没有怪罪景煜屹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真心对待完璧如的。   隐忍又珍视。   他的举动实在不像是那个年龄段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时光流逝,亲眼见到他牵起完璧如的手。   林阿婆心中的欣慰几乎溢满。   她轻轻抚摸自己孙女的背,和颜悦色,“璧如,你就当阿婆帮你提前看过了。”   语气中的赞许已经显而易见,“阿屹是个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所以其实,景二也是准备了求婚的(小声说)   感谢在2022-08-20 20:02:09~2022-08-21 19:0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求婚   完璧如又不争气地哭了。   她偶尔感到委屈, 泪花蓄在眼眶里不会轻易落下。   这次却不止是这般简单的情绪,以至于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落下。   景煜屹没想过会换来她这幅样子,又好笑又无奈, 一遍一遍摸着她的发顶, “再哭又要成小核桃了。”   “……随便吧。”完璧如染着哭腔, 含糊说完这句话, 继续在身边扯出几张纸,抽抽搭搭地在眼圈附近擦。   她自己都不在意这点形象了, 景煜屹却还是去附近的药铺那儿买了消肿的冰贴。   回来之后解释着开口,“明天不是出门赏花么,你朋友也过来。”   完璧如动作一顿,哭声止了大半, “林荟含吗?”   “嗯,她和闻祁元一起, 孔琦昭和阎逍也想来这儿看看, 介意么?”景煜屹问。   她的思绪还很混乱, 完全没想到——为什么林荟含他们要过来一块玩儿这件事, 景煜屹会比她先知道。   反倒是喜悦先占据了大部分情绪, “当然不介意, 我到时候可以带大家好好逛逛!”   自己的朋友们第一次来她的家乡,完璧如内心很是雀跃。   她翻了翻手机聊天记录,发现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儿, 刚刚触动和难过的情绪一扫而光, 饶有兴致开始规划明天的行程。   哭泣一下子就止住了, 她很快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突然想起了什么, “糟了,你说我明天眼睛会肿吗……”   她拿起小镜子在眼前照了照,哭丧着脸,“明天肯定是要一起拍照的,我想打扮得好看一点。”   “所以才让你赶紧敷着啊。”景煜屹故意捏了一下她的脸。   因为刚哭过一阵,女孩子的脸颊还泛着潮红,摸起来温温热热的,“今儿早点睡,明天不会肿的。”   “嗯,也对。”   完璧如闻言,迅速收起了手机,钻到被子里,把他送过来的冰贴放在眼睛上敷着。   过了会儿,又重新掀开一只眼睛,“你今晚什么时候走?”   仔细听,语气中有很浓重的不舍。   阿婆家没有多余的床位,景煜屹也不至于当着老人家的面和她孙女挤在一张床上。   他今天是要回安庄外的那家度假村酒店住的。   “你睡了我就走。”   他拉了个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一双修长的腿微曲,抱着臂倚在靠背上。   完璧如干脆把冰贴拿开,方便自己两只眼睛睁着看他。   一米□□的男人坐在这张竹编椅上,长手长腿都无法舒展。打眼望去,实在是委屈了他。   可景煜屹的神色又散漫闲适,自带着一股矜贵气质,不见一丝狼狈。   她男朋友真帅啊。   完璧如捏着被角,忍住自己疯狂上翘的嘴角,想了想,很体贴地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现在还早,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闭着眼休息就好。”   没人陪他聊天,他还要在这里守着自己睡着。   完璧如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你睡你的。”他懒洋洋地扬声拒绝。   末了,又很突兀地补充一句,“反正回去了也是想你。”   “……”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一般。   完璧如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又要变高了,扭过头没再搭腔,只是把手上的冰贴赶紧覆在了眼睛上。   不知为什么,冰凉的药贴对降温起不到任何一点作用。   反而,在黑暗的视角里,其他感官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就被无限放大,听到身边传来的景煜屹的低笑声,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烫了。   “害羞了?”他明知故问。   “……”   完璧如不动声色把被子往上提了点,完完全全盖住自己的脸,打算装聋作哑到底。   却在看不见的地方,蓦地感受到头顶的被子被人轻轻掀开,温热又熟悉的气息在耳边喷涌而出。   “又闷着,”他数落着开口,音色却不凶,落在耳边反而引起一阵难耐酥麻的勾人感,“说了多少次都不听。”   “……”   “那就别说了。”完璧如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是没好意思睁开眼睛,“……我要睡觉了。”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身边传来掖被子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有景煜屹那均匀清浅、若有似无的气息,一直在耳边挥之不去。   他凑在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处没走,完璧如能猜测得到。   那一瞬间,她莫名屏住了呼吸,脑海里一片空白。   很快,一个缠绵的亲吻落在她的唇瓣,在她双眼被黑暗覆盖的状态之下。   他故意似的,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每次关灯之后,你也把脑袋蒙着。”   “有什么不敢看的。”   他压着声笑,实在太蛊惑人。   -   深夜,安庄外的度假村酒店灯火通明。   其实林荟含一行人前一晚就已经被景煜屹安排着到了安庄。   他把两位女生安排妥当,接着就带闻祁元和阎逍到了酒店的餐吧喝酒。   说是喝酒,其实是把他两个兄弟叫出来谈事情。   明天是关键时刻,每一个计划都不能出岔子。   景煜屹认真的时候和平常不大一样,散漫的劲儿收敛了点,更多的是冷淡和肃然。   平常在亲近的人身边会露出来的笑意,这个时候也变得很少见。   等他最后安排具体事项,阎逍才有空打趣着插话,“二哥,至于么?前几天去南区那块地的招标会,也没见你像现在这么紧张啊!”   明天的流程已经安排妥当,景煜屹这时候也有心思和他闲聊。   “你求婚过么?”他闷笑了声,没好气睨过去一眼,“没求过就少搁这废话。”   “……”   阎逍一噎,很快就再次反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谁准备求婚会像你一样啰啰嗦嗦、神经兮兮的,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   他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闻祁元,试图找到统一战线的战友,“阿元,你是不是也觉着烦,这么几件事儿他能和我们商量一个星期……”   “没有。”   闻祁元冷不丁打断,银边镜框在灯光下反射出细微的光,脸上的表情和平常开会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   阎逍很快就发展了他的不对劲,就连他手机屏幕都是录音和笔记界面。   这……是在干嘛?   “我在洗耳恭听。”   闻祁元微微笑着,平静地答。   景煜屹看了他半晌,明白是个什么情况,蓦地笑起来,连带着胸腔跟着颤动,“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他妈求个婚还要搞抄袭?   “到时候借鉴一下怎么了。”   闻祁元答得理直气壮,没什么情绪地抬眼掠他一眼,接着继续编辑着手里的手机。   “……”   景煜屹气笑了,随手扔了个烟盒朝他砸过去。   旁边的阎逍边躲边咧着嘴笑,刚一抬眼,正好看到景煜屹因为腕部动作而露出的一截手臂。   他白日里戴的腕表在这种放松的环境下已经取了下来,只剩下一圈衬在他冷白肤色上的黑色手环。   仔细看,收口处的那个蝴蝶结花边让阎逍彻底傻眼。   “卧槽。”他愣愣地骂了句,蹙着眉,思忖了片刻,才找了个委婉的说辞艰难开口,“二哥,你们这种有家有室的……都玩这么花?”   景煜屹:“?”   阎逍敢怒不敢言。   嫂子……是真的牛啊。   要说最了解景煜屹的,除了他爹娘加上他家那位老爷子,那绝对就是阎逍了。   他可以毫不夸张地保证,就连景煜屹亲哥参与过的青春都没他多。   也因此,他见证过景煜屹中学时最中二的阶段——   那段时间的他荷尔蒙最为旺盛,几乎天天把“真爷们谁用雨伞”“真爷们就该剪寸头”“真爷们谁擦防晒”等诸如此类的言论挂在嘴边。   要是十七八岁的景煜屹穿越到现在,估计会把眼前这个人给笑死。   说不定还会再大言不惭补上一句,“真爷们谁戴着蝴蝶结花边来喝酒!”   阎逍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景煜屹一改平日的不羁傲慢,如获至宝地在他眼前晃一圈。   “羡慕吧?单身狗买不着。”   阎逍:“……”   瞳孔地震。   -   次日清晨,为了迎接自己在京市的好朋友们,完璧如特地定闹钟起了个大早,又精心梳妆打扮了好久,这才挥别在馆里工作的林阿婆。   一见到林荟含、孔琦昭之后,完璧如就兴奋地跑过去和她们会和。   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林荟含一盆冷水朝她泼了下来。   “你家景煜屹,还有那几个男的,他们说今天有点事儿要忙,可能不来了。”   “啊?”完璧如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倏地凉了半截,“怎么回事,他们这么不靠谱?”   林荟含毫不在意地笑笑,似乎并不觉得是什么坏消息。   “这有什么,他们男的过来干嘛,跟在我们身后领包?还是当做人形支架,给我们几个照相啊?”   “那算了。”孔琦昭轻轻嗤笑,在林荟含身边帮着搭腔,“就他们那技术,肯定没我们自己照得好看!”   女生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快,她和林荟含本来就认识,这次一起来安庄,显然已经混熟了。   “可是……”   完璧如觉得很奇怪,景煜屹这次陪她一起回安庄,就规划了三天的行程,理应是把自己的工作都推掉的,怎么会突然鸽了她。   更何况,他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得让自己朋友辗转着告诉她。   “没什么可是的啦,咱们今天好好玩嘛。”孔琦昭拉着她,手里拿了一个卡片机,“我第一次来安庄,得拍点素材,今天一整天都要记录下来,你不介意入镜吧?”   “……不介意的。”完璧如摇摇头,看着两位朋友兴致盎然的样子,终于也不再说什么。   算了,景煜屹爱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吧,三天两头就要变得不靠谱一次。   古镇没什么娱乐兴致的场所,但胜在风景好环境佳。   光是绕着主河道走一圈、拍拍照,已经能满足几个姑娘的游玩诉求。   完璧如今天特意选了一条淡绿色的压花旗袍,是当初在姜薇妙店里,为了支持她生意买下的,和安庄素雅古朴的气质很搭。   而林荟含和孔琦昭也同样选的是带有中国风元素的服装,三个人一起在古镇游玩拍照,怎么拍怎么出片。   带着她们在安庄转了一圈之后,完璧如提议了最后一个目的地,“你们要不要去完厅看看?那是我十岁之前住过的地方!”   虽然完厅并没有什么很深远的历史意义,但建筑特色也是值得她好好介绍的。自从被征用为景点之后,一直是公开免费开放的,偶尔会有游客来这边参观。   林荟含很激动,语气轻快:“行啊,我正好想着去看看呢。”   不知道为什么,完璧如在她过分夸张的笑容中,总觉得事情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感觉……今天她们干什么,都带着一种期待和神秘的情绪。   难不成在她们来的路上,有什么完璧如错过了的好事吗?   她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只得压下心里的疑虑,欣然带着她们来到安庄。   按理来说,安庄的大门旁会有一间小偏厅,里面是管理这个景点的相关工作人员。完璧如和她关系还不错,以往回来这儿看看的时候,还会停下来聊两句。   而今天,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竟然空无一人,只在隔窗那里挂了一块小牌子,明晃晃地写着“禁止接客”。   她站在门口,迟疑地看了一会儿,“咱们似乎……进不去了。”   完璧如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况,眉眼间满是苦恼,“完厅今天怎么不开放,好奇怪。”   大门没关闭,其实是可以任意通行的,但这样的反常之景让她望而却步。   这么多年,她还从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就算是安庄的旅游业再冷清,完厅作为仅有的景点之一,也不会以这种方式闭门谢客。   她回头朝两位朋友那儿看,竟然意外地在她们脸上……发现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什么情况。   还没等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里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身姿高瘦挺拔,像一颗小白杨似的。   熟悉的一张臭脸,看上去脾气就不太好。   “周霖?!”完璧如惊喜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刚回安庄一天,她还没来得及去周霖家拜访,只在微信上和他提过一次,最后也只是收到了他一句淡淡的回复。   “你管我为什么在这儿,完厅又不是你家……”周霖轻咳了一声,顿了顿改口,“现在又不是你家。”   完璧如没在意少年的不耐烦,反而和颜悦色地问,“你知道完厅今天什么情况吗?”   周霖看了她一眼,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正事儿。   “没什么特殊情况,”他很快错开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催促,“你带着你朋友进去瞧瞧呗,里面……里面有惊喜。”   晴朗的春光下,周霖站在安庄古朴的大门前,回想了一下前段时间景煜屹突然找到他的场景。   不过片刻,他蹙了蹙眉,抬手拢了拢脑后蓬松的头发,别扭地补充,“你那什么,男朋友在里面。”   话落,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说过的某句话有些不对,在她们进门那一刻,很突兀地开了口。   “对了,完厅今天……也算是你的家。”   谁能想到,京市来的那男人这么快就把完璧如追到手了。   而且还这么快求婚,还故意似的找上他一起帮忙。   还他妈的……包了一天完厅的场。   真是离谱的钞能力。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今天更得有点晚!   还有一个消息,明天就要正文完结啦,有点舍不得555   感谢在2022-08-21 19:06:54~2022-08-22 21: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花一叶 20瓶;靴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归你   记忆回溯到几天前。   被景煜屹找上门的那一刻, 周霖是非常不爽的。   开春以来,他在安庄的日子一直都很清闲,在家打打游戏喂喂猫,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故而, 去京市找完璧如的想法也愈加强烈。   自从见过景煜屹, 他的危机感就不断上升。   他已经等不到夏末开学, 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京市的几家互联网公司递送offer, 很快就收到了好几家公司的面试邀请。   周霖本科期间的履历不错,接下来的面试完全可以当做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不出意外的话可以顺利留在京市。   想到能借此产生和完璧如接触的机会,周霖当即就打算收拾行李启程。   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还他妈竟然……是杀疯了的那种。   “我真是——”电话里,周霖好不容易才把到嘴边的脏话咽回去。   他脸色臭得能把猫窝里的妮妮给吓跑,良久才咬着牙问那头, “所以……你准备和阿玉求婚?”   “嗯。”景煜屹的语气无波无澜,“到时候想请你们一家见证一下, 毕竟是她最亲近的邻居。”   “……”   周霖倒吸一口气, 顿了顿, “不是, 你这弯道超车好歹也和哥们说一声啊, 一来电话就是打算求婚的, 你觉得我有心情参加么?”   “是吗?真是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男人象征性道了声歉,这幅不痛不痒的态度让周霖觉得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哼哼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吐槽两句, 景煜屹下一秒继续补刀, “我这边可能忙不过来, 那天还得烦请你帮我些。”   “?”   “我他妈的不是免费劳动力, 帮别人给我心爱的姑娘求婚, 我不要面子的啊?”   “哦。”景煜屹回答得很果断,“那就算了。”   他这语气散漫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周霖这才急急地把人叫回,“诶你这人,太没意思了吧,完小玉怎么受得了和你这种人在一起的……”   低声吐槽了好一会儿,周霖叹口气,最终还是松了口,“行行行,我帮你不就行了么。你要在这儿求婚,我肯定是熟一点的。”   这才有了现在,他出门帮完璧如带路的画面。   “……里面有惊喜?”   对于完璧如来说,周霖的出现本来就已经足够有冲击力,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反常的状况,又从他口中听到了更加愕然的事情。   她在原地顿了两秒,下意识回头看两位好友的动作。   林荟含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了一只纯白色的玫瑰,在她看过来之后扬手晃了晃,兴冲冲地凑到她面前,“噔噔噔——接着完妹!”   完璧如讶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突然冒出来的花朵看,语气又惊又喜,“哪来的?!”   林荟含朝她眨了眨眼,神秘地开口,“天机不可泄露!不用管那么多,反正是某位景姓不知名先生给你准备的……”   某位景姓不知名先生。   听到她这样的形容,完璧如噗嗤地笑出了声,眉眼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整个人都落在春日的暖阳里,像是带上了一层天然的柔光。   举着相机的孔琦昭自然捕捉到了她灿烂的笑脸,镜头几乎黏在完璧如身上,喜气洋洋地催促着开口,   “摄影师都已经就位了,快进去快进去呀!”   难怪她今天说什么也要坚持录像——就算是录自媒体账号的素材,也没见过这种一秒都不肯错过的,想必是景煜屹特意安排过。   完璧如的心像是被柔软的云团尽数包裹住,全身上下都被幸福给填满。   她似乎已经能猜到今天要发生什么了。   可是一步一步走近院子里,看到眼前热闹温馨的场面之后,还是会止不住心颤——   完厅平常冷清空荡的大院里,各处都布满了多姿多彩的鲜花和装饰。   最中间是一个以中式屏风为主体的精致布景,上面提着用笔墨书写的诗赋,“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常相守。”   眼前的场景更让完璧如讶异地张了张唇,而站在院子里等待的,都是她最熟悉的几个面孔。   除了刚刚和她一起进来的林荟含、孔琦昭和周霖,和颜悦色笑着的林阿婆,挽着手满眼欣慰的姜姨夫妇,狭促笑着准备起哄的阎逍和闻祁元,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京市赶来的秦爷爷、以及原本声称今天要看店而来不了的姜薇妙……   她生命中几乎最熟悉的亲朋好友,都齐聚在这个方寸之地的院子里。   而这个院子,是她十岁之前日夜相伴、朝夕相处的地方,也是在那之后只能沉默阔别、再也不属于她的曾经的家。   好奇妙。   完璧如呆愣愣地停在他们面前,似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在出口之前因为难以抑制的哽咽,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一瞬间的情绪很复杂,激动、紧张、期待、感动,还有很多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绪纷纷扰扰地交错在一起,占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段。   “你们……”   她张了张嘴,说完两个字之后就开始凝噎,眼圈不自觉地开始泛酸,接着就看到林阿婆突然拿着一个头纱走在了她面前。   完璧如的眼泪已经在打转,“阿婆……”   她轻轻唤了一声,林阿婆就伸手为她拂去了眼中的泪花,似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今天就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哭呀!”   她耸了耸肩膀,屏住呼吸,试图调节此刻的情绪,声音还是带着点抖,“对,我不哭。”   好一会儿才终于擦干眼泪,完璧如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层层叠叠的头纱看。   风吹过,带动洁白的头纱一起飘荡,尾部呈现波浪般的形状,点缀其中的蝴蝶结和飘带蜿蜒起伏,漂亮极了。   “来,玉儿,阿婆替你戴上。”   林阿婆的脊背已经略有弯曲,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抬起那年迈苍老的手,伸向完璧如的后脑勺。   完璧如连忙蹲了蹲身子,得以和林阿婆变成同样的高度。   即便精神矍铄,老人家也难念有些眼花手抖的症状。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佩戴,仿佛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众人没有催,看着这一幅温馨的画面,无不挂着笑容耐心等待着。   林莲春的动作颤抖,眉目却慈善祥和,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孙女打扮着,鼓捣一阵终于戴好,“诶,不错……”   她满眼的欣慰,从头到脚瞧了瞧今天的完璧如,认真端详着,把她耳边的碎发扯到后面,最后握了握孙女的手,“我家姑娘啊,就是俊俏,去吧。”   完璧如鼻头发酸,眼圈又开始变得湿润,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林阿婆,又环视了一圈身边的亲朋们。   她抬手压了压眼角的泪,朝主布景那边走。   与此同时,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来。   景煜屹穿着很正式的白衣黑裤,身姿英挺逼人,眉目俊朗如画,手上是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衬着他浓眉俊颜更加出挑。   春风拂面,馥郁芬芳的花香跟着散过来,连空气都带上了一股甜腻的气息。   心境经历起起伏伏之后,终于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完璧如不自觉地屏息凝神,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消音键,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一遍一遍地砸落下来。   刚才想哭的冲动犹在,她眼圈红红的,嘴角却在这一刻止不住地上扬。   水光浸润着她乌黑的眸,让本就明媚的一双眼更加发亮。   “景煜屹!”   她太过激动,说不出别的,只能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面前的男人语气带笑,望着她,把那束精心准备的花束递过去。   完璧如含着羞涩接过,很快看到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硬质方盒,当着她的面打开。   一对绿玉髓戒指缓缓展现在眼前,镶在金色的戒圈中。   饶是已经在心中设想过,完璧如还是会为此情此景惊讶不已,她一只手抱着刚刚拿着的大束小只的花,另一只手微微掩着唇,眼里泪光晃晃。   她脑海只被这么这样的话给充斥着。   他在求婚。   他在拿着戒指向她求婚。   就连戒指,无论是珠宝的颜色还是材质,都是根据她的喜好而买的绿玉髓。   完璧如又有点想哭了。   “我知道你最近在准备求婚。”景煜屹看着面前这个马上要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突然笑了笑,开口还是平常的轻松明快——   “你不会真以为你男朋友打算让你来干这种事儿吧?”   他目光沉沉,很专注地注视着她,停顿片刻,语气又不自觉变得温柔沉稳,“幸好我比你先准备完。所以呢,这些话,你先听我讲着。”   “或许很多人认为荒唐,为什么我们才在一起两个月,我就要干这么一件大事儿——但我想告诉你,完璧如,我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操之过急,也更不可能是一种莽撞之举。”   “因为,在你看不到、记不清的地方,我已经认识了你十年、喜欢了你十年,却也躲了你八年、错过了你八年。”   “呵,十年、八年……听上去确实荒谬。我这人不爱争,不爱抢。因为属于我的、归我的东西已经太多,我又不贪心,何必去大费周折把自己放置在一个赛道中去。”   “所以面对你,那八年里我隐忍、退让、自欺欺人,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别再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喜欢别人,你何必要上前自讨苦吃。”   “可是,现在看来,”他说到这顿了顿,含着笑的眸连闪过遗憾的情绪,“没有不顾一切地追求你,该是我当年的憾事。”   她前段时间问过他,为什么青春期的自己,会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出身京市名门,为人狂傲不羁,性子张扬落拓。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本就是是离经叛道又优秀耀眼的风云人物。   可却从没在她的青春中出现过。   那时的景煜屹没有正面回答她。   因为不是他从没出现。   是他曾自折一身桀骜风骨,刻意退出过、避让过。   这也是导致了他们错过八年的,另一个原因。   “所以,我不想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了。”   这时,景煜屹突然后退一步,包裹在笔挺直裤下的长腿弯曲,单膝在完璧如面前跪下。   他动作专注地取出首饰盒中的绿玉髓戒圈,目光坚定而温柔,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完玉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知何时,周围的几个朋友已经开始在他们身边撒花瓣。   起哄声逐渐响起,“答应他”三个字此起彼伏地在耳边响起,大家哄笑一团,看上去个个都很兴奋。   完璧如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眼睛不由笑成月牙的形状,很快就伸出一只纤长濯白的手。   景煜屹从来就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人前的场合里说出这么多心里话。   她本来想故作矜持地犹豫一会儿,可是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等下去。   完璧如盯着他那张浸在春日温和阳光下的俊脸,心跳得很快。   不多时,她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错过了八年又怎么样呢。   此后的所有岁月中,我归你。   完璧如归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感谢所有天使的陪伴!   (每到这种时刻都很舍不得555)   感谢在2022-08-22 21:12:49~2022-08-23 19: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