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狐狸外室   作者:为伊憔悴   本文简介:   魏楚做了京城一个有权势的大人物的外室,偶然间看见了不该看的,吓得逃走了。   北边远离京城偏远的小镇上来了一个标致的小寡妇,盘下一家豆腐坊,街坊人称胡娘子,提亲的踏破门槛,胡娘子改嫁有个条件,必须入赘。   恰逢一股叛军兵败,经过镇上,胡娘子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大批侍卫保护一辆鎏金顶的华丽马车,经过她身边时,一股风吹过来,纱幔掀开一角,她赫然看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清冷的眸光朝她看过来,吓得忙躲入人群中。   不久,胡娘子招赘了夫婿。   改朝换代,新皇登基,魏楚的伯父官复原职,由豆腐坊掌柜的摇身一变,成了伯府二房的嫡出小姐,入赘的夫婿不知所踪,已非完璧之身的魏楚几次议亲不成,新皇充实后宫,为了笼络旧臣,奉旨入宫。   后宫水深,妃嫔们机关算计,位份低又胆小怕事的魏楚没出息地直接躺平了。   忽一日敬事房的太监传旨魏楚侍寝,沐浴后,裹着被子被太监送入乾清宫,魏楚死死地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男性的呼吸迫近,突然,她闻到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本文架空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相爱相杀 励志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豆腐坊掌柜的入赘夫婿   立意:先爱己而后爱人 第1章   ◎玩物◎   京城西北的一方宅院,素银似的月华,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冠撒落庭院,这个外面看似普通的宅院,黑暗处晃动着无数的人影。   下弦月隐去,天边泛起鸦青色,廊下的灯熄了。   晨光熹微,屋子里朦胧的光线笼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利落地穿衣。   李业昨晚有点反常,一向内敛克制的他失控了,冷清的眉眼难得有几许柔和。   床上的女子香肩裸露,圆润光洁,想爬起来,牵扯了疼处,嘶嘶抽气。   李业沉静的目光落在凌乱的床铺上,女子乌黑如瀑的长发顺着秀挺的背流淌到床褥间,情.事后雪白的脸红晕未褪尽,鬓角汗涔涔的,乌黑的大眼睛里仿佛吸足了水分,一漾一漾,软在哪里,这副模样,令他冷硬的心软了几分,也只那么一瞬。   “别起来了,你也累了。”   略沙哑低迷的声线,微明的房间里弥漫着暗昧气息。   床褥上娇软的女子脸上红晕更深,往上拉了拉罗衾。   他是半夜过来的,这次分开的时间长,足有小半个月。   她想问,这一次要多少日子过来,可是不敢,五年了,她还是小心翼翼,讨好他,从不忤逆他,甚至怕他。   她绝不惹他心烦,两人相处久了,李业喜怒不形于色,一成不变的表情她也能觑出些端倪。   他若高兴她也欢喜,他若有心事,她就默默地待在他身边,陪伴他,不打扰他。   她说不清楚,他对自己是否有几分情意,床笫之间的话当不得真,他话少,惜字如金。   大多数时候他晚上过来,需要纾解,正常男人的需要。   攒足了水分的的大眼睛里的光亮,透漏出心事,在意了一个男人后的卑微。   看着他离开房间,心里希望他回下头,可是没有,他抽身果断,没有任何牵绊住他。   他是她的主人,主宰她的命运,在他的庇护下,她是温室里的娇花,不被风吹雨打。   曾几何时,魏楚家世显赫,一朝变故,大祸临头,禁军抄家,成年男子充军边塞,府中的女眷被官府发卖,魏楚被一个神秘的男人买下来,同四个少女一起送到这座京城一隅的王府别院。   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大家心里都明白,从这里被带走,等待她们的命运,被糟蹋□□,生不如死。   她永远都忘不了,剩下的四个少女被带走时,其中一个少女,倔强地一头撞在廊柱上,血溅到她的绣鞋。   许是吓坏了她,李业第一次要她时,外表高冷禁欲男人,强悍冷酷,她战战兢兢地嘴唇咬破了,也不敢出一声,冷淡矜贵的男人,发现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往外退了退。难得地怜香惜玉。   渐渐地摸透了他的脾气,魏楚知道如何讨好他,对他百依百顺,惹恼他的后果,她是知道的,他惩罚她的花样繁多。   在京城时,他三五日便过来一次。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睡的次数多了,端地一来二去生出了感情,慢慢地她动了情。   以前她希望他忘了她,每次他过来,应付需得谨小慎微,怕他厌了,自己落得凄惨的下场,如履薄冰。   后来盼着他来,数着日子,从被迫到渴望,不知不觉中心态发生了极大地变化。   一颦一笑,因他而起,满心满眼都是他,他送她的礼物,她都小心珍藏,宝贝似的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个人时傻笑。   别院的下人对李业噤若寒蝉,她知道他身份尊贵,是皇室贵胄,高高在上。   她把喜欢藏在心里,怕他看出来,她身份低微,自知不配拥有他的感情。   自他走后,她的日子在思念中度过,每过一日画个小猪头,画纸上已经有整齐的一排小猪头。   她又画上一个小猪头,服侍她的圆脸的丫鬟秋雁说;“夫人画的小猪越来越像了。”   珠帘响动,一个穿水红背心的丫鬟走了进来,容颜娇俏,举止有点轻佻,“夫人是想王爷了吧?”   “你胡说什么,谁想了。”   魏楚羞赧地矢口否认。   丫鬟锦屏撇撇嘴,心说嘴硬。   看魏楚的皮肤像剥了皮的蛋清,细嫩得能掐出水来,想起夫人沐浴时,通身雪白布满了亲狎的痕迹,不由脸红了。   魏楚的两个贴身丫鬟,锦屏和秋雁,锦屏是府里的丫鬟,拨过来侍候夫人,秋雁是后买的。   丫鬟锦屏站在夫人身旁,脂粉味飘过来,魏楚的胃里突然翻涌,一股酸流涌上来,忙握住嘴,拼命压下,手指了指架上的铜盆,秋雁会意,跑过来拿铜盆过来,魏楚一张嘴,喷涌而出。   “夫人这是怎么了?”   进来个穿戴体面的管事姑姑,看一眼铜盆里的污物问。   “这几日我胃肠不好,”   魏楚接过锦屏递过来的漱口水,含了一口在嘴里,吐在痰盂里。   这个如意姑姑在主子面前很有头脸,魏楚对她很尊重。   “夫人的身子可马虎不得,传御医来看看。”   如意姑姑的眼神闪着警惕的精光,这位小夫人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如意不敢大意,她跟了主子有些年头,了解主子,主子的心思从不在女色上头,这个小玩意却是主子满意的。   半个时辰后,小厮引着太医来到后院,经常来给魏楚诊病的田太医,胡须已经花白。   魏楚上床后,秋雁放下茜素红纱帐,拿了个小枕头,垫在她的皓腕下。   细心地诊脉后,田太医站起身,笑逐颜开,躬身一礼,“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是有喜了。”   “夫人有身孕了?没诊错吧?”   一旁站着的如意姑姑满脸惊诧。   “如意姑姑,微臣可以保证,绝对没有错,夫人怀孕小两个月了。”   如意姑姑猛地一把掀开幔帐,盯着魏楚的肚子,“这怎么可能?”   “夫人的身体康健,怀孕是很正常的事。”   田太医不以为然,女人怀孩子天经地义。   魏楚坐在床上,听到田太医的话,脸上露出喜色,低头右手放在腹部,沉浸在喜悦中的魏楚没有注意如意反常的态度。   两人在一起五年,她一直不怀孕,魏楚以为自己身体的毛病,现在终于有了他的骨肉,心下欢喜不已。   以后他对她厌了,便是不来了,留下点什么,伴着她往后的余生。   “王爷知道一定高兴。”   丫鬟秋雁欢天喜地。   主仆二人光顾着高兴,都没注意如意姑姑阴蜇的脸,锦屏一副嫉妒的表情。   魏楚盼着李业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一定像自己一样高兴吧,男人都喜欢子嗣,绵延香火。   锦屏不似秋雁那般喜悦,心底泛酸,锦屏和秋雁不一样,锦屏是家生子,秋雁是后买来侍候夫人的,锦屏从小在王爷身边,年纪渐长,知晓人事后,动了春心。   春困秋乏,怀孕后,懒懒地,魏楚变得嗜睡。   那日吐了后,偶有不适,许是她身体底子好,孕期反应不大。   秋雁端来厨房新做的糕点,一碟海棠糕,一碟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糖蒸酥酪。   魏楚吃了一块海棠糕,吃半盏糖蒸酥酪。   躺在西次间歇晌,秋雁看夫人睡着了,拿了一条毯子给夫人盖在身上,出了院子,盏碟送回厨房。   魏楚没睡实,朦朦胧胧地。   不知过了多久,外屋传来说话声,说话声很小,是如意姑姑和锦屏在说话。   飘到耳朵里,“你是怎么办事的,她不是喝了避子汤了吗?怎么怀上了。”   如意姑姑责怪道。   锦屏辩解,“原来每次完事后,喝了避子汤,后来王爷怕小夫人总喝伤了身子,加了药量,喝一回管半年,奴婢看着小夫人喝的,不知道怎么就怀上了。”   如意姑姑的声音,“王爷大婚在即,如果让新王妃知道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派人禀告王爷,由王爷定夺吧。”   锦屏害怕主子怪罪。   “夫人快醒了。”   两人不说了。   魏楚的脑袋好似被重物撞击一片空白。白了一张脸,无知无觉。   他要大婚了,娶王妃,自己算什么,没名没分,她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李业是皇室亲王,将来有正妃,侧妃,自己连妾都算不上,他随时可以丢弃。   原来不是自己不怀孕,是他给她喝了避子汤,以为是补药,还念着他的好,自己太傻了,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对他来说,她就是个玩物,留下子嗣的权利都没有。   嫡妻生的是他的孩子,她不配拥有他的孩子,是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悲哀地想。   接下来的几日,她没了喜悦,常常抚摸着肚腹,她的孩子不该出生,新王妃进门前给她添堵,存着一丝侥幸,盼着新王妃宽容大度,能容下她和孩子。   魏楚坐在榻上,失神地望着窗外,想着心事。   珠帘一晃,如意姑姑进屋,视线越过如意姑姑,她看见身后跟着锦屏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药。   如意姑姑挤出笑,笑意不达眼底,“夫人,这是太医开的安胎药。”   锦屏端过来,心虚地不敢抬头。   魏楚绝望了,他为了自己的正妻,还是不要她的孩子。   明知改变不了什么,还是乞求般地小声说;“我能不能不喝?”   “夫人,这是王爷吩咐的,为了夫人腹中的胎儿好。”   如意姑姑脸不变色,信口雌黄。   魏楚死心了,自己命运凄苦,连累没出世的的孩子,妄想着他对自己情分,留下腹中胎儿,留下她也护不住。   遂把心一横,端过药碗,憋着一口气,一碗药全喝干了。   秋雁拿过食盒,“夫人喝药口里苦,吃一颗蜜饯。”   她拈起一颗蜜饯放在口中,嘴里还是苦的。   一炷香后,魏楚腹中绞痛,像有东西从身体下坠,连着肉,痛楚撕扯着她。   魏楚在床上翻滚,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身子像水里捞出来一般,慢慢神志不清,身下洪水决堤冲出,仿佛五脏六腑被一只手掏空了,魏楚的心也空了。耳畔隐约传来惊呼声,“夫人血崩了。” 第2章   ◎避子汤◎   沉溺在深水里,周围的声音隔绝,铺天盖地的水没过头顶,堵住口鼻,魏楚想喊,喊不出来。   “魏楚、魏楚!”   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魏楚幽幽醒过来,睁开眼睛,后背小衣被汗水湿透了。   “又做噩梦了?”   融入月色性感低沉的声音。   梦魇经常出现,折磨着她。   因小产而死,钻心地痛楚,绵绵密密地像针扎着她的心,感受还是这么强烈。   现在是天祐二年。   她回到进王府别院半年后,还没有怀孕。   刚开始夜夜做噩梦,现在好多了,吃了太医开的安神的药。   卧房里,镂空错金狻猊香炉飘出袅袅香气,龙涎香是李业看她睡眠不好拿来的。   鲛绡宝罗帐里李业从背后搂着她,她不能动,听见低低的声,“身体这么凉?”   “倒春寒的天气,我身体不争气。”   软绵绵的,微哑声道:   他有力的长臂收了收,月白宫纱灯光下,寝衣领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颈项,元宝似的小小耳珠,不由心中一荡。   绮念顿生   男性炽热的身躯,让魏楚虚软无力。   她不敢回头,怕他看见她的眼睛。   他板过她的身体,两人贴在一起,紧绷的灼硬烫得魏楚轻微地哆嗦了一下。   “灯熄了”魏楚闭眼说。   “为何熄灯?”李业的声音有点沙哑,薄唇缓缓滑向她小巧的耳垂,最后落到她的颈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呼吸变得灼热,   “我不习惯。”她小声说。   他回手一挥袖,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床帐半开,月光融融,晒在奇白的肌肤。   她仰着头,望向黑暗,眼睛没有焦距。   他停住动作,盯着她,“你有心事?”   掩饰到底还是被他看破,深吸了一口气,“疼,你很久不来,我……”   轻笑声从头顶上传来,“跟我这么久,还疼?”   一年了,她还不适应。   拿她没办法,李业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来。   对两个人的亲昵,魏楚的心里是抗拒的,可被他开发过的身体敏感得不行,先心一步屈服,自己很不争气,李业对她身体的熟悉,轻易便可令她折服。   感觉到她的精力不集中,李也今晚没那么快就放过她,没怎么怜香惜玉,作为对她的惩罚。   李业与女色上很节制,现下除了魏楚没别的女人。   把她揽入怀里,温软像无骨的水一样,魏楚温顺地窝在他怀里。   直到李业睡着了,魏楚睁开眼睛。   睡熟了的李业,大手还牢牢地禁锢着她,魏楚不敢动,李业是个习武之人,哪怕是睡梦中一点动静就能醒来,她可不敢扰了他。   白天睡多了,魏楚一点困意都没有,今晚自己的行为让他有所察觉,不行,他对自己堤防,逃走就困难了。   五更天,鲛绡宝罗帐里有了动静,李业的手臂松开她,李业很自律,常年养成的习惯,每次都是这个时辰离开。   魏楚迷迷糊糊醒了,脑子没转过来,以为是五年后,看着李业的背影发呆。   夏季天亮得早,淡淡的晨曦透过纱窗,驱散屋里的黑暗。   李业仿佛后脑长了眼睛一样,回头看过来,撞进乌溜溜一双大眼睛,没完全清醒,呆滞,娇憨。   取出一个攒金丝葡萄纹缎盒,“这是给你的。”   魏楚趴在床上,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在手里掂了掂,沉得压手,不大亮的光线,举起来看。   这件首饰乃宫中之物,货真价实,上面镶嵌宝石,一颗红宝石价值不菲。   之前五年,李业的身份她没刨根问底,但也知道他的皇族血统,京城的王、亲王、郡王少说也有几十个。   魏楚是忠勤伯府二房的嫡女,伯父承袭了爵位,父亲是庶子,没在朝中为官,闲散之人,整日同文人墨客饮酒作诗,洒脱风流。   依附兄长,二房在国公府地位低,魏楚生母早丧,极少参加京城名媛圈子,还有几个月及笄时,伯府获罪。   魏楚举着步摇,仰着小脸,睁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歪着头,爱不释手,左看右看,娇憨的模样,令李业心中悸动,笑着骂了句,“小财迷”   揉了揉她的头,魏楚跪坐搂住他的腰,温软的手臂缠着他。   李业托起她的下颚,吻下去,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小东西不知死活地勾引他。   李业从不放任自己,即便是魏楚这等少有的美色,他也不沉迷其中。   男人成就大事,岂能为一女子牵绊,去留干脆,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珠帘后的人影消失了,魏楚把金步摇丢入盒里,小脸冷冷落落的。   秋雁进来,看见锦盒里的金步摇,说;“王爷对夫人真好。”   主人逗小猫小狗扔一根骨头,魏楚不屑。   刚穿好衣服,如意姑姑挑帘走进来,身后的锦屏端着一碗药,如意姑姑赔笑说道:   “夫人,这次的补药没有原来的苦,你尝尝。”   这小活祖宗每次喝药都很费劲,这位小夫人心眼多,王爷在时乖巧听话,王爷一走,仗着下人不敢为难她,百般刁难。   魏楚瞅一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看就苦。”   “夫人,太医新换了药方,奴婢不骗你,真的一点都不苦。”   每次喝药,需得她百般哄骗,央告。   一碗汤药总要撒了一大半,还要重煎,才能达到药效。   如意怕了这位小夫人。   魏楚蹙眉,拿绣帕捂住鼻子,朝后躲,“我不信你的话,你总骗我。”   “夫人,奴婢怎敢骗你,这是王爷对夫人的爱护,夫人莫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   魏楚心底冷笑,她不是不想喝,是故意刁难如意,坏心眼的如意姑姑,是王爷养的一条狗。   看着跪在地上举着托盘的锦屏,碗里黑乎乎的汤药,一股刺鼻的味道,这种味道魏楚太熟悉了,当初被当成补药喝下去,竟然从未怀疑过。   锦屏举着手臂都酸了,小夫人也没伸手拿碗。   如意姑姑在旁赔着笑脸,“夫人,一会药凉了。”   魏楚扭了一下身子,拿绣帕扇了扇,皱着小鼻子,“难闻死了,我现在喝不下,放着吧。”   这种药事后服用,过了时辰不见效了。   如意笑容已僵硬的脸抽了抽,“夫人别难为咱们下人。”   “不就是一碗补药吗、少喝一次又何妨?”   魏楚摆明了今日不喝了。   “这怎么行,我的小祖宗,你就行行好。”   举着托盘的锦屏心里暗骂,拿什么乔,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主,半个奴婢罢了。   魏楚就像知道她的心思,翻了翻眼皮,“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委屈了底下人。”   “我的夫人,你这是折煞奴婢,算奴婢求您了。”   如意口干舌燥,都要给夫人跪下了。   锦屏举着的时候长了,手臂开始抖,托盘一斜歪,汤药泼洒出来。   如意怒瞪她,把在夫人这受的气发泄在锦屏身上,“没用的东西,罚你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因夫人不肯喝药,锦屏半年的月例银子克扣没了。   心下愤恨,又拿小贱人没办法,故意磋磨自己。   药汁剩下大半碗,如意亲自端了,笑比哭还难看 ,“夫人,这药真不苦,奴婢若是骗你,让奴婢口舌生疮。”   魏楚嫌弃地看着,扁扁嘴,“你说不苦,你喝我看看。”   “奴婢喝夫人看着。”   如意快被折磨疯了,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干了,倒扣空碗底给魏楚看,“奴婢没骗夫人吧。”   魏楚掩住嘴,忍住笑。   如意倏忽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全给喝了。   气急败坏吩咐锦屏,“重新煎一碗。”   每次喝药都要煎两三次,魏楚才不情愿地喝下去。   漱口后,魏楚拿起碟子里的一块雪花糖,放在口中,幸好她还没有怀孕。 第3章   ◎他的种她要不起,不配要,也不屑要◎   晚膳魏楚吃了几口放下箸,秋雁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菜肴,说;“夫人,饭菜不合胃口?夫人这两日吃得很少,奴婢看夫人的嘴唇发干,是不是上火了?奴婢告诉厨房做点清淡的吃。”   说实话,李业待她不薄,除了不让她生育,一应吃穿用度比她在伯府好。   伯府二房老爷没官职,没有俸禄,继室夫人娘家小门小户,没什么靠山,在伯府大房掌家,三房是嫡出,有好处都是其它两房姑娘的。   魏楚虽为伯府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胆子又小。   谋划逃走的事,没几日嘴起泡了,吃东西疼。   秋雁一脸愁容,“姑娘吃不好饭,眼见都瘦了。”   厨房做的菜清淡,清汤寡水的。   锦屏指了个差事去厨房,厨房管事康家的,看没人掀开锅盖,“给姑娘留着呢,还热着。”   锦屏看锅里肘子、鸡肉,说:“我这肚子油水都没了,那位主子像吃素一样,我馋的够呛。”   康家的垫着布把大海碗端出来,“这些天秋雁过来吩咐,说夫人嫌菜油大,要吃清淡点的,可难为姐姐了。”   开晚膳后,厨房没人,康家的悄声说;“王爷宠小夫人,这位小夫人恁生得好,从前送来的人没一个留下,去年那个玉姑娘,长相标致,不到半年就送走了,这回一年了,我看王爷没厌了。”   锦屏撇撇嘴,说;“就是没厌,等王妃进门,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小夫人侍候王爷一年了,王爷来得勤,怎么没见怀上?”   锦屏凑近,小声说;“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说出去,你别看王爷宠她,不过是个玩意,王爷的第一个嫡子要正妃生,咱们王爷喜欢的女子,听说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那才是王爷真正在意的人,十分地爱护,王爷怎么能在她没进门之前让别的女人生孩子,给她添堵。”   这番话,把康家的好奇心勾了出来,“锦屏姑娘,王爷爱重的是京城谁家的姑娘?”   “安庆侯府周家的嫡女,王爷的外家,周姑娘也是咱们王爷的表妹,和咱们王爷青梅竹马。”   “王爷早过及冠之年,为啥不把周姑娘娶进门?”   “安庆侯夫人殁了,周姑娘尚在孝期,王府现下没女主人,就有几个低等的姬妾,府里的人都知道王妃的位置是给侯府周姑娘留着的。”   康家的叹口气,“这么说,这个小夫人也怪可怜见的,如果王妃是个大度的,扔在外面,没名没分的,也没个孩子,这结局还是好的,如果王妃容不下,她可就惨了。”   锦屏夹了一块肘子肉放在嘴里,“这肘子煮的真酥烂,”含糊地说;“她能享受一日便是一日,以后还不知道沦落到什么腌腻地方,还挑三拣四吃什么素。”   瞥着油嘴,“矫情”   “夫人,王爷来了”秋雁快步走进屋说。   魏楚抻着脖子朝窗外看,已是暮色四合,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秋雁说;“王爷没来咱们院里,进门就直接去了后院,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发生了什么事情,魏楚想前世这个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印象。   穿绣鞋下地,“走,我们去看看。”   从前她傻傻地呆在这方小院里,等着他来,周遭的一切全不注意,为一个人而活,为一个人而死。   魏楚带着秋雁来到后院,借着天黑掩护,两人从墙门进去,绕到后院,蹲在窗下,魏楚把窗纸添了个小洞,朝屋里看。   屋里烛火通亮,李业长身玉立的背影,负手而立,玄色阔袖织金锦袍,流动着幽光。   “王爷,奸细带来了。”   一群侍卫押一个人入内,踹跪在地上,此人双手被缚,头发散乱,遮住半边脸,露出的半边脸白得像一张纸,瘦弱的身躯倔强地挺直了腰,像是个文人。   “张先生”,   李业徐徐转过身,摇曳的烛火映着李业的眼底暗浊的黑沉,声音平缓,听了却令人脚底下生出一股寒意来。   听称呼此人大概是王府的幕僚。   “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就留你个全尸。”   云淡风轻的语气,魏楚的捏着绣帕的手却一阵阵泛紧   “要杀便杀,落在王爷手里,我就没打算活着。”   地上跪着的男人挺直瘦削的脊背,昂然不惧。   “有骨气”   李业微微收缩的瞳仁,露出一抹冷峭。   挥了挥手。   四个侍卫抬了两口大铁锅进来,在锅下架上干柴,点燃火,火苗呼呼地舔着锅底。   魏楚看见一口大锅里的水沸了,冒着腾腾热气,另一口锅里油,咕嘟嘟地冒着烟。   侍卫把地上的瘦弱的男人的上衣脱了,拖到两口大锅前。   “你自己选,下油锅,还是下沸水。”   低沉的声音冷飕飕的,阴鸷绝情。   两个侍卫架起了地上的男人,拖到两口大锅前。   魏楚短促地惊叫一声,身子一软,滑倒了下去,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轻轻吁了一口气。   “总算醒了。”清冷的声,低低的。   屋内宫灯暖黄的光,安静祥和。   魏楚怀疑自己方才做了一个噩梦,起初的几个月,她时常游离在过去和现在,有时醒了分不清现实和过往。   背后男性的体温灼热,魏楚渐渐清醒了,悄悄离开了些。   太可怕了,王府的幕僚背叛了李业,就要被扔到开水里煮了,油锅里炸了,她亲眼所见,身体止不住轻微地颤抖。   李业紧紧地箍住她,“你这点出息。”   魏楚后颈的那一抹白腻,显得柔柔弱弱地。   开口说话,嘴唇哆嗦,“那个人……”   说不下去了,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眼簌簌发抖。   “本王平生最恨背叛,如果有一点心软,整个王府的人将为之陪葬。”   他难得地解释。   听到背叛二字,她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自己逃走如果被抓回来,下场不是跟他一样,魏楚又开始抖了起来。   他板过她的身体,魏楚不敢正眼看他,怕他看出她的心思,她想逃走,她记得前世不久京城发生动乱,叛军攻入京城,侍卫护着她逃出京城。   这是一个逃走最佳的机会。   李业捧起她的脸,魏楚恨自己没出息,两把小刷子似的黑睫簌簌地颤着。   上方一声轻叹,“你怕我?”   魏楚眼中的惊惧掩饰不住,点了一下头。   被李业拥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你没有背叛我,怕什么?”   语气格外的温柔,大声点怕又把她吓晕过去。   “我如果做错事,你也要把我扔油锅和热水锅里吗?”   魏楚胆怯地挣扎着问出这句话,这句话对她太重要了。   “不”   男人漆黑眼底席卷着暗浊的欲,轻笑一声,在她的肩头咬了一口,使了点力,她痛哼了一声,上方的气息冷冽而急促。   “你这般胆小的毛病,要改一改。”   她丢了魂似的,可是还忍不住想逃走的事。   今晚李业对她格外宽容,照顾她的感受,比平常多了几分耐心。   她不敢分心了,更加温顺,显然架在火上的一锅滚热的油起了作用。   受了惊吓,身体疲累,魏楚很快睡着了,睡得不踏实,时不时地抖了一下。   李业注视着睡梦中的魏楚,似乎很不安,心想,把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受任何的伤害,如果脱离自己的保护,她活得下去吗?   穿衣走出房间,贴身护卫首领秦江走上前,李业阴沉着脸,极为不悦,声音在初春的夜里泛着凉意,“怎么样?”。   “全招了。”   秦江单膝跪地,“主子,失职的侍卫处理了,卑职办事不利,吓到夫人。”   这时,如意匆匆赶过来,惶恐地跪下,“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   “等她醒了,给她喝一剂惊风散。”   “是,主子。”   魏楚没睡多久就醒了,身旁的床铺空了,她穿衣,静静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   “夫人醒了,小心着凉。”秋雁拿了一件褂子给她披上。   屋里龙涎香气沁人心脾,醒神安神,龙涎香是极珍贵的贡品,供皇宫使用的。   如意亲自端了一碗汤药进来,“王爷说夫人受了惊吓,喝一剂惊风散。”   种种借口,无非是怕她怀孕,他的种她要不起,不配要,也不屑要。 第4章   ◎男人的身体和心是分开的◎   魏楚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了,没来得及细细品汤药,没有往常避子汤的药味苦。   连着喝了三日。   魏楚没怀疑这不是避子汤,许是换了配方,药效好吧,前世五年一直没事,后来意外怀孕。   经过这一番惊吓,魏楚逃走的决心更坚定了。   她翻了一下黄历,四月份的最后一天,叛军攻城,现在是三月初,还有两个月,先选好逃跑路线,她决定往北走。   她记得这一年南方旱灾,水涝,饱受战乱之苦,北方相对安定。   搬出钱匣子,里面有点碎银,金叶子,她才来一年,体己不多。   找了一块素色的包袱皮,带几件换洗的衣裳。   李业送她的首饰都是很值钱的,妆匣里一支赤金丹凤口衔明珠钗,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一对赤金掐丝的手镯,一对金镶玉手镯,一对翡翠镯、一枚祖母绿戒指,十颗东珠。   趁着屋里没人时,魏楚把东珠、戒指、金叶子缝在腰带里,找了一条绣帕,把剩下的首饰包起来,塞在包袱里衣物中间。   想到逃走,心里十分紧张,她是个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出了府门都要迷路。   遥远的北方,她从来没有去过,京城里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沿途的危险不说,一旦让李业的人抓回来,自己的下场,不寒而粟。   尽管怕得要命,想了几个晚上,她还是决定逃走,不离开别院,五年后她也没命,与其等死,不如拼着逃出去。   这几日由于惶恐不安,几次梦见自己被扔在热水锅里,醒来蹬了被子。   神经的弦绷得太紧了。   晚上睡不好觉,白日无所事事补眠。   李业来时,看见魏楚侧卧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想掐一把。   锦屏看见王爷来了,赶上来侍候,李业坐在塌边,看着魏楚睡觉,冷漠的俊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锦屏端上茶水,说:“王爷,要叫醒夫人吗?”   李业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噤声。   睡梦中的魏楚微微蹙眉,不知道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李业的认知里,魏楚胆小怕事,没什么主见,一眼便能看透她那点小心思、小聪明。   李业屈着手指刮她的粉脸。   魏楚动了动,醒了。   看见他眨眨眼,水润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李业宠溺地口气说;“大白天睡觉。”   魏楚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王爷怎么来了?”   “我去江南办趟差,过来告诉你一声。”   闻言,魏楚一下清醒了,前世刚巧李业不在京城,京城发生叛乱。   蹭着偎了过去,“王爷几时走,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走,这次差事时间长。”   魏楚心中雀跃,压抑着,不能表现出来。   “江南路远,王爷保重。”   草长莺飞,李业走了一个月,魏楚计算着日子。   李业身边的贴身内侍王宝指挥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口箱子进了院子,箱子放在堂屋地上,王宝打千,“夫人,这是王爷从江南送回来给夫人的。”   如意跟过来,说:“王爷对夫人可真好,在外面还想着夫人。”   锦屏凑过来看,箱子打开,里面云锦、苏绣、瓷器、茶叶、江南特产,还有一些小玩意。   东西送到,王宝没立刻走,说:“夫人给王爷写封回信,或是带点东西,奴才捎回去。”   给李业写信魏楚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身份,表达相思之情,或许对李业而言就是僭越,惹他反感,她和李业的关系是不平等的。   而且她已经决定逃走,绞尽脑汁虚情假意地给李业写信,让李业觉得受到欺骗,将加大他的愤怒。   遂回房中取出一个自己打的络子,一个通体绿幽幽的青蛙,栩栩如生。   拿了一方绣帕包上,交给王宝。   王宝小心地收好,告退出去。   如意跟了出去,两人在院子里嘀咕一会,王宝才离开了。   堂屋里,魏楚从箱子里检出两块料子,给锦屏和秋雁。   “谢主子。”   锦屏抢先挑了一块桃红的,鲜亮的颜色,剩下的一块鹦哥绿留给了秋雁。   秋雁从不和锦屏争竞,锦屏仗着自己是府邸旧人,压了秋雁一头。   魏楚留意,这两个丫鬟,锦屏事事要尖,秋雁吃亏也没有怨言。   所以她对秋雁格外的看重。   待锦屏出去,魏楚又拿了一块云锦料子,给秋雁,“你上秋的衣裳旧了,拿去做两身替换着穿。”   秋雁推脱,“夫人刚才已经赏赐奴婢了。”   “给你就拿着。”   秋雁太实诚。   李业走后,她像往常一样,整日待在屋子里,打络子,练字,没人看出小夫人有什么异常。   春雨绵绵,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子翠绿。   京城的人们换上了单衣,魏楚想着北地春迟,五月气温回暖,方便赶路。   李业派人送来一副水墨画,颇有意境,皇家子嗣琴棋书画,骑马射箭都样样精通,魏楚联想到一句古诗,二十四桥明月夜,李业在扬州所画。   附有一句话,以后带你来。   秋雁说:“王爷在江南还惦记着夫人。”   内侍王宝说;“夫人写封书信,奴才给王爷带回去。”   回到过去,很多事情魏楚看清楚了,她和李业莫说情分,她不过是个消遣的玩物而已,男人的身体和心是分开的,李业的心给了那个他喜欢的女子,他未来的王妃。   既然喜欢那个女子,就别让她伤心。   生在帝王家不能要求李业为一个女子守身如玉,那个女子出身显赫,大家闺秀,知书识礼,胸怀大度,可她终究还是个女人,魏楚了解女人的心思,背地里应该伤心吧。   吩咐秋雁研墨,桌上的澄泥砚还是李业送她的。   饱蘸墨汁,挥毫写下几句古诗。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珍重!   后日京城要变天了,李业接到这封书信时,她已经走远了。   待墨迹干了,装入信封里,交给王宝。   金银细软衣物的包袱放在床里,一有变动,魏楚拿了就走。   她不动声色,锦屏丫鬟心大,又是王府的人,关键时刻卖主求荣,靠不住,秋雁是后买来的丫鬟,老实本分,对她忠心,但人心隔肚皮,主仆情分才一年的时间。   所以她逃走的计划没有声张,小心防着这两个丫鬟。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白日里一切如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突然,一声震天的炮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京城的南门、东门炮声隆隆,火光冲天。   一直没睡的魏楚惊坐起,本能地抓过床里的包袱,过一会,有人砸门,   外间秋雁掌灯,端着灯过去开门…….   “叛军攻城了,夫人快起来。”   秋雁慌慌张张地快步走到卧房,手忙脚乱地拿过衣裳,“夫人,不好了,叛军打来了,王爷又不在京城,这可怎么办?”   听见如意姑姑在院子里的高喊:“夫人起来没有,快侍候夫人穿好衣服,保护夫人赶紧走。”   魏楚不慌不忙,前世叛军攻城,别院里的侍卫第一时间护送她先行出了京城,乘坐的马车出城门后,她回头看见京城百姓蜂拥堵在城门口。   如果提早出京城,她便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穿戴整齐的她,在如意进屋时,捂住腹部,“我肚子疼。”   如意黑着脸,“夫人能不能忍一忍?”   “我忍不了。”   “夫人你快点,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魏楚跑到屏风后,坐在恭桶上,神情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能否成功脱逃,全在这一回,之后的四年,她连走出别院都没有,禁锢在这方别院里,直至死去,没有离开半步。   一会儿,如意闯进来,对等在屏风外的秋雁说:“夫人怎么还磨磨蹭蹭,都什么时候了,叛军快攻入京城了,再不走就全都走不了。”   “夫人出恭。”   如意急得团团转,隔着屏风朝里催促说;“夫人快些呀,都等着夫人。”   “我肚子疼,还要有一会,你们先走吧。”魏楚故意说。   “这怎么行,夫人不走,奴婢们怎么敢先走,奴婢们就是命不要,夫人也不能出一点事,否则王爷回来,奴婢们没法交代,脑袋还要不要。”   如意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屏风外乱转。   锦屏挎着一个包袱跑进门,“如意姑姑,你听这炮声,我听侍卫们说京城要守不住了,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走不了了。”   如意急的朝里喊;“夫人,小姑奶奶,求求你,快点呀!”   等秋雁把魏楚扶上门口的马车,两个丫鬟上了车,还没坐稳,马车夫长鞭一甩,马车冲了出去。   侍卫们骑马把魏楚的马车护在中间。   这时街道上出现逃难的百姓,拖儿带女。   人群涌向京城西门,叛军从南门和东门攻打京城,西门和北门没有叛军,北门已经关闭,所以百姓朝西门的方向逃跑。   王府的两辆马车横冲直撞,来到京城西门时,天已经大亮了,出城的百姓拥堵在城门口,马车受阻,不得不停住。   王府侍卫们疏散人群,怎奈现在逃命,没人管什么王府的马车,拥挤不堪,侍卫的马匹被冲散。   此刻不走,一会疏散了人群,就走不了了。   魏楚果断地一把抓过包袱,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掀开车门帘,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第5章   ◎年轻小尼姑◎   夫人跳车了,两个丫鬟猝不及防,秋雁反应慢半拍,什么都不顾,随后跟着跳下马车。   锦屏站在车门口,大喊:“夫人跑了!”   后面一辆王府的马车被逃难的人群分开,隔着乌泱泱的人,如意听见锦屏的喊声,探出头,大声喊;“怎么了?”   锦屏急的喊,“夫人跳车跑了。”   如意忙高喊;“侍卫,快去把夫人追回来。”   此刻魏楚早已混入人群中,随着人流拥向城门。   出了城门,逃难的百姓顺着官道跑,魏楚站住,看下左右,便离开人群,朝北的一条小路跑。   她不能走大路,王府的侍卫骑马很快便能追上来。   跑了一段,小路向西延伸,魏楚心想,侍卫顺着官道追不上她,便能想到她走这条小路,于是魏楚把心一横,钻进荒草丛里,这时听见身后喊声,“夫人,等等奴婢。”   魏楚回过头,看见秋雁赶了上来,跑得气喘吁吁。   到了这个时候,魏楚索性说了实话,“我要离开别院,你不用跟着我,你知道背叛主子被抓回去是个什么下场,莫白丢了小命。”   秋雁擦了一把汗,“夫人待我好,把我当人看,我跟夫人走。”   事不宜迟,魏楚不敢多耽搁,王府侍卫从大路追赶,发现她没走大路,很快就折回小路追赶。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分开荒草树枝,树枝刮着身体忘了疼,一心奋力朝前走,李业现在江南,她离得越远越好。   秋雁在身后紧紧地跟着,没出一声。   两人不敢走大路,小路也不敢走,从没有路的地方硬是淌出一条路,魏楚的手臂都划伤了,衣服也划破了。   前方出现一片树林,魏楚实在走不动了,说;“我们歇一会再走。”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空地上,正午了,两人靠在一棵树下,魏楚从包袱里取出点心和水囊。   秋雁惊奇地问;“夫人带了干粮和水。”   突生变故人们都在熟睡中,夫人竟然准备了干粮和水,难道夫人早准备逃走了。   俩人吃了点心,喝了水,身上有了力气,出了树林,继续往前走。   日头西移,她们不敢进村子、镇上,李业的人一定到处找她们。   魏楚公然背叛李业,以李业强势霸道的个性,怎能容忍。   夜幕降临,周围的景物蒙上一层灰暗,荒山野岭的,秋雁害怕,说:“夫人,山里有没有狼啊?”   刚逃出虎口,又落入狼窝。   两人一时慌不择路,远离大路,置身于山中,山中夜里不知道有没有狼野狗出没。   “嗷—嗷—嗷”   突然的一声狼嚎,两人吓得头皮发麻,秋雁哆哆嗦嗦地抓住魏楚,“有狼,夫人。”   魏楚仗着胆子说;“听声音狼离得远。”   山中寂静,狼嚎传出很远。   她带了火折子、火石和火镰,狼怕火,夜里燃起火堆,两人就是不被狼吃了,也吓得半死。   “夫人,前面有灯光。”秋雁兴奋地指着前方。   黑黝黝的山中,竟然有一点光亮,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朝有亮光的地方走。   来到近前,发现是一座尼姑庵,尼姑庵年久失修,十分破败。   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魏楚推开庵门,迈过门槛,庵堂上一灯如豆,有个老尼姑打坐诵经,敲打木鱼,沉寂的庵中一点生气,一个小尼姑跟在老尼身后诵经。   老尼姑没回头,问;“施主,可是误入深山,”   魏楚恭敬地地说:“师太,京城叛军攻城,我主仆二人逃出来,慌不择路,误入山中,想在贵庵留宿一晚。”   “本庵简陋,施主若不嫌弃,便留下。”   吩咐小尼姑,“把净室打扫干净,委屈施主安顿一晚。”   “谢师太。”   尼姑庵后院一间屋子,收拾得洁净,小尼姑提了热水,俩人洗脸,烫脚,在山上走了一日,魏楚的脚底磨破了,从来没走这么远的路,紧张恐惧,忘了疼,一沾水,脚底的水泡破了的地方生疼。   秋雁出身平头百姓,没进王府别院之前,什么粗活累活都干,走十几里山路,累也不像魏楚娇小姐。   老尼姑看见,合掌,“阿弥陀佛”   取来药膏,说:“这是我师傅传下来的药膏,山上采摘的草药,消炎消肿。”   魏楚抹干了脚后,秋雁给她擦了药膏,凉丝丝的,疼痛减轻了。   魏楚和秋雁梳了头,换上干净的衣服。   老尼姑端来饭菜,说;“两位施主没吃饭吧,出家人茹素,没什么好吃的。”   桌上一盘炒面筋,一碗豆腐,一碗水煮萝卜,一碟酱瓜、一碟腌萝卜,两碗黄白米饭。   一天水米未进,两人饿极了,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全吃光了。   魏楚擦擦嘴,问;“贵庵离京城多少里地?”   “过了这座山,不到十里地。”   魏楚主仆对视一眼,深深地绝望,军队日行千里,走了一整日,才走了十里地,山路难走。   魏楚问;“师太,贵庵在京城以北吗?”。   老尼姑说:“此地是京城的西北方。”   原来两人走错了方向,朝西北方向下去了。   老尼姑看魏楚尽管有些狼狈,言谈举止不像小户人家,说;“我看二位施主不是普通人,现在兵荒马乱,预去何处?”   魏楚早编好说辞,“我男人死了,夫家无人,受族人欺负,想去北地投奔亲戚。”   老尼姑看二人穿戴上好的料子,千里迢迢,两个孤身女子路上若遇见歹人,甚是危险。   说:“北地路途遥远,路上实在不安全。”   魏楚早虑到这一层,说;“师太,如果有多余的衣服可否送我们两套。”   老尼姑说:“出家人的袍子,倒是有几件,都是旧的 ,穿过的浆洗干净,我给二位施主找来。”   老尼姑找了两套衣袍鞋袜。   魏楚取出一块银子,约莫有二两,“这是我布施给贵庵的香油钱。”。   老尼姑双手合十,说;“谢施主”   收下银子,说:“本庵地处深山,香火不盛,靠种菜勉强维持,两位施主此去路远,若是没地方投宿,无处容身,我写一封信,沿途可去庵中容身。”   魏楚知道尼姑庵相互之间都是有联系的,起身拜谢。   老尼姑写了一封亲笔信。   两人住在尼姑庵里,入夏天亮得早,魏楚醒了,看窗外天灰青色,推了推秋雁,秋雁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气。   魏楚说;“我们赶路吧。”   尼姑庵离京城近,尽快离开此地。   两人换了衣服。,把一头乌发包进尼姑帽里,魏楚走时带了一把短刀,放入包袱里。   抓了一把灶膛里的灰抹了脸,秋雁也学着她的样子,把灰抹在脸上,两人对着傻笑,这身打扮,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到底年轻,魏楚娇气些,歇了一个晚上,缓过来了。   小尼姑指给她们往北的路,说;“顺着这条路下山,拐两个弯,通到大路上。”   两人踏着清晨的露水朝山下走,魏楚对秋雁说;“你留在别院,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强似跟着我吃苦。”   秋雁手里拿着一路顺手采摘的野花,“跟夫人在一起,到哪里我都愿意。”   “你叫夫人,别人听见就露出破绽了。”   秋雁看看身上穿着宽大的缁衣,说:“那叫什么?”   “叫师兄。”   魏楚把手里的狗尾巴草三两下编了个兔子,边走边甩着,“你叫法慧,我是你师兄,叫静尘。”   静尘、法蕙,两人笑着不住。   天还早,这条山间小路没有行人,走到山脚下,一条南北官道,魏楚说:“我们拦个马车 ,两条腿走,一天走不出二十里。”   这时,官道上出现零星的行人,挑着担子、推着车的脚夫。   起了雾,两人沿着官道往前走,留意有没有路过的马车。   走了一会,隐约听见前方有马蹄声,秋雁竖着耳朵听了会,说;“好像有马车经过。”   魏楚趴在地上听,马蹄声杂乱,马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不一样的。   跳起来,拉起秋雁跳入路旁的荒草中趴下,不久,北面官道出现一队人马,魏楚偷看,不像是王府的人。   马匹疾驰而过,扬起尘土,朝京城方向,这队人马有几百人,大概是增援的叛军。   两人不敢走大路了,绕到小路上,日上三竿,一辆平板马车从身后驶来。   马车上坐着几个人,魏楚和秋雁实在走不动了,拦住平板马车。   跟马车夫商量搭车,马车夫看两个年轻的尼姑,倒是客气,问:“两位小师傅,你们去哪里?”   “北边。”   马车夫说;“我把你们送到潘县,上来挤一挤。”   说好了车钱,   车上坐着的几个人给她二人挪了块地方,两人爬上马车,挤在中间坐下。   马车上一共六个人,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个孩子,一个胖大嫂和她男人,还有一个年轻媳妇,车夫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后生,两人像新婚夫妻。   胖大嫂问;“两位小师傅,请问法号怎么称呼。”   “静尘,我师弟法号法慧。”   魏楚回答,一本正经。   “小师傅,你们是那座尼姑庵的?”   胖大嫂的男人回头对着秋雁问。   “上古庵。”看秋雁一时没准备,张了张嘴,魏楚答道,昨晚天黑,早起离开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庵门上的几个字。   男人说:“我经常上山采药,上古庵里的两位师傅,一老一少,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俩个?”   “上古庵的妙云师太是我师傅同门,我们奉师命探望师伯。”   魏楚口齿伶俐,应对自如,秋雁心里捏了一把汗。   “你们是那座尼姑庵的,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上千里地,四虚庵。”   魏楚随口编,千里之外量他们也不熟悉。   “可是不近。”男人说。   这时,前方又传来马蹄声,转瞬出现十几匹快马,瞬间把马车团团围住,马车被迫停下。   魏楚悄悄地把包袱塞在车上铺着的稻草下,戒备地目光扫过这伙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王府别院的护卫。 第6章   ◎他竟错会了意◎   一人打马近前来,魏楚把头低下,感觉到挨着自己的的秋雁身体发抖。   秋雁这样,容易被人瞧出破绽,魏楚抓住她的手,用力攥住,秋雁停止了颤抖。   魏楚的前面坐着胖大嫂,胖大嫂好像门板一样的的身材,把魏楚挡了个严实。   护卫首领骑马围着马车绕了一圈,马匹在原地踏步,居高临下仔细看马车上的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年轻的新媳妇,她的男人年轻的后生警惕地把媳妇拉到自己身后。   稍作停留,这人的视线落在魏楚和秋雁身上。穿着缁衣的小尼姑,两个小尼姑很年轻。   秋雁吓得头也不敢抬。   魏楚和秋燕不出内院,不接触王府护卫,离开别院时护卫们远远看一眼夫人,没瞧真切。   护卫首领指着秋雁,“你们是那个尼姑庵的?”   看这小尼姑吓得够呛,胖大嫂的男人替她们回答,“北山上古庵的两个小师傅。”   “要去哪里?”   “四虚庵。”胖大嫂的男人又代替回答。   护卫首领看向秋雁,“兵荒马乱的你们还到处走。”   “师伯生病,奉师命我和师兄去探望师伯。”   秋雁紧紧地抱着包袱,低垂着头小声说。   魏楚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再问下去,秋雁就要露馅了。   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在头领耳边说了句什么,头领一挥手,护卫们朝前方奔去了。   魏楚松开手,手心全是汗。   十余日后,京城郊外一座别院,厅上鸦雀无声,跪了一地的人,跳动的烛火下李业的面容忽明忽暗,仿佛空气里结了冰,所有人头都不敢抬。   如意朝前跪爬了几步,叩头直至额头出了血,地砖染红了不敢停下,“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夫人逃走是奴婢疏忽,奴婢该死。”   锦屏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都是秋雁那个小蹄子撺掇夫人逃走的。”   阴影里如玉的面孔降下寒霜,抬了一下手,动作干脆。   侍卫上前把二人拉出去。   “王爷……王爷.饶命啊!”   如意和锦屏挣扎着。   少顷,殿外传来如意和锦屏哀嚎声,凄惨的叫声瘆人,闻者遍体生寒,转瞬便归于沉寂。   侍卫头领单膝跪地,“王爷,属下失职,没有夫人的下落。”   “确定夫人已经出了京城?”   “属下等看见夫人出了京城,属下等追赶,马匹跑了十几里路,也没看见夫人的影子,属下等沿着其它出京的小路寻找,也没看见夫人,附近的村镇,也没发现夫人的踪迹。”   李业面沉如水,寒咧的声道;“夫人上天入地了。”   “属下等无能,夫人早有预谋。”   李业衣袖里的手握拳,面容沉冷。   挥手,所有人都下去了。   李业坐在榻上,揉着眉心,清隽的脸露出一丝疲惫,王宝端上热茶,“王爷,已派人四处查访,夫人一介女流之辈,胆子又小,跑不远,可能就在附近躲藏。”   “胆子小,我看她的胆子一点都不小。”   李业的唇角抽了抽,平常在他面前,魏楚小心翼翼,看他脸色,他稍有不悦,她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楚楚可怜,全是装的,对他的爱慕痴恋原来都是假的,竟然瞒过了他,简直胆大包天。   难为他还想着那晚她被吓坏了,过意不去,听侍卫说,在城门口她以惊人的勇气跳下马车,冒死都要离开他。   派出几路人沿着出京的路找遍了,魏楚像人间蒸发一样,踪迹皆无,是他过于自信,还是她太狡猾,   瞥见桌案上魏楚捎来的誊写的诗,拿起来,太讽刺了,好一个不如怜取眼前人,他竟错会了意,眼前人三个字以为她暗喻自己。   从苏杭送到京城别院的东西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以为她能喜欢,她逃走时,挑了值钱的带走,其余都扔在别院。   低头看见腰间丝绦垂坠着一只油绿绿的青蛙,他抓过来,扯下想扔在炭火盆中付之一炬,最后还是收回来手,攥在手掌里,十指收紧,骨节泛白,胸中压着沉沉的怒气。   平生最恨背叛。   现在中原大乱,各地自立为王,战乱中百姓流离失所,大批逃难的百姓离京,魏楚便如泥牛入海。   魏楚和秋雁随着逃难的百姓,一直朝北方向走,两人身上穿的尼姑袍脏兮兮的,魏楚拄着树枝削成的拐杖,脚底水泡磨破了,迈步就钻心的疼,一瘸一拐的。   秋雁扶着魏楚,两人狼狈相,与难民无异。   逃难的人多,马车少,雇不到马车时,两人只好步行。   两人从四月底出京城,路上三个多月,已是盛夏了。   进入北地后,北地远离战火,村庄和城镇比较平静,常有占山的匪患出入。   两人经过一个小镇,小镇子南北仅有一条街,百十户人家,就有一家客栈,两人住下来,魏楚和掌柜的闲聊,问;“你们这附近有大的城镇吗?”   她想在此地落脚。   “离镇上二十里地的榆关镇,是县衙门所在地,榆关镇是这方圆几百里大镇。”   客栈的掌柜的看两个尼姑年轻,说;“最近有一股劫匪流窜到本地,夜晚家家户户防备,镇外路口有人放哨,你们睡觉警醒点,万一劫匪打来,赶紧朝山上跑,劫匪抢劫杀人无恶不作,大姑娘小媳妇吓得都躲去亲戚家中。”   魏楚和秋雁闻言,睡觉不敢脱衣服,包袱放在手边,准备一有状况就跑路。   睡至半夜,突然人喊马嘶,听院子里有人喊;“匪徒来了,快跑啊!”   魏楚和秋雁惊醒,迷迷糊糊地抓过包袱,跑到街上,有人大喊;“快朝山上跑。”   夜里隐约看见黝黑的山影,魏楚和秋雁随着众人朝后山上跑。   突然冲出一队人马,拦住人群,把众人赶回镇子。   镇子上无数火把,照亮半边夜空,劫匪们冲进各户人家,烧杀抢掠。   百姓家里能拿走的洗劫一空。   劫匪有两三百人,趁着半夜人们睡熟之际,突然出现在这个小镇,女人被从床上拖出来。   魏楚和秋雁吓得缩在人群里,劫匪们手持火把照着人群,把几个姑娘从人群中拉出去。   火把照在魏楚的脸上,尽管魏楚拼命低下头,火把映着匪徒狞笑的脸,“还有这么标致的小尼姑。”   魏楚洗干净的脸,难掩姿色。   一个面相凶悍的匪徒首领驱马到跟前,探手抓住魏楚,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横在马背上。   秋雁哭喊着;“不要,不要抓她。”   忘了恐惧,拼命扯着魏楚,被匪徒一脚踢倒。   这时远处马蹄声传来,一个放哨的匪徒高喊;“快撤退,官府的人来了。”   “撤”   匪徒动作十分迅速,立刻撤出镇子,带着掠走的财物、女人。   魏楚的头朝下,趴在马背上,马匹奔跑速度快,颠簸得几乎要吐了。   她手里紧紧地抓住包袱。   马匹飞驰,地面在眼前飞速掠过,马蹄声还夹杂着的女人的哭喊声。   突然黑暗的前方出现火光,渐渐近了,看清楚是一支队伍,有二三百人,和匪徒人数差不多,人人手里拿着兵器。   为首的匪徒低声咒骂,喊道;“是那个道上的?”   匪徒通往前方的路被堵住,双方距离几十米。   对方喊话;“放下人,绕你们不死。”   火把照亮了正中一人,一位白衣公子,衣袂飘飘,五官俊秀,匪首抱拳,“甘公子,失敬,我们与甘公子远日无缘近日无仇,奉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你们骚扰劫掠黎民百姓,就与我相干,今日放下人,我放你们离开。”   白衣公子声音清越,夜色中响亮。   “既然拦我们的道,别怪我们得罪了。”   匪徒都是亡命徒,玩命似地往前冲。   双方打在一处,喊杀声一片,匪徒转瞬便被对面的人砍下马数十个。   听后面有匪徒喊:“官府追上来了。”   匪徒乃乌合之众,便要冲出一条路,朝西跑,魏楚已经在混乱之时伸手,吃力地想从包袱里拿出刀子,几次都没有成功,差一点被晃下马背。   劫持魏楚的匪徒乃匪首之一,挥舞着大刀,与对面的甘姓公子打在一处,这匪首身强力壮,有些真功夫,对面的白衣公子手里的宝剑闪着寒光,几个回合,匪首不敌,险险地躲过刺过来的剑尖,锋利的宝剑擦着他的脖子过去,划破皮肉,冒出一股鲜血,劫匪乃亡命徒 ,根本不在乎。   马匹原地打转,魏楚趴在马背上,头朝下,头晕目眩,快要吐了。   匪首落了下风,一把提起魏楚,挡在他身前,魏楚趁机伸手摸出短刀,毫不犹豫地刺向匪首抓着她的手臂,匪首短促低吼,手里的大刀掉落地上。   眨眼功夫,白衣公子的剑即到了,匪首的头像切瓜一样被消掉,滚落马下,溅了魏楚一头一脸的血,魏楚差点被马甩下去,紧紧地抓住缰绳。   跌落马下的匪首。没了头的身体抽搐着,魏楚看一眼干呕起来,众多马匹踩踏尸首,烂泥一样。   白衣公子扫了一眼马上的女子,穿着尼姑袍,尼姑帽不知何时掉了,一头乌发披散,显然是假扮尼姑。   马通灵性,围着匪首的尸首,在原地打转,匪首的头滚在一旁,瞪着大眼珠子,好像看向她,魏楚激灵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孔收紧,闭上眼睛,她是平生第一次动刀子,平常连蚂蚁都不敢踩死。   刚才极凶险,如果她同匪首一起掉落马下,被乱马踩死,或白衣公子手慢,匪首反手制住他,她也脱不了身。   惊魂未定之时,突然,坐下马一声长啸,双蹄高高扬起,魏楚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第7章   ◎小寡妇◎   魏楚的身体凌空抛落,稳稳地落入一个人的怀抱,白衣公子抱着她落地,都是眨眼之间的发生的。   把她放下,白衣公子打量假扮尼姑的魏楚,火把光的映照下,姿容绝美,小脸煞白,受了惊吓不小,失魂落魄,方才煞是惊险,她手里竟然还死死地抓住一个包袱。   这时,后面的喊声越来越近,官府衙门的人赶到了。   把劫匪围住,跑了几个劫匪,其余的匪徒全部落网。   魏楚心惊肉跳,腿软,拜了下去,“谢公子搭救,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永生不忘。”   “不必,举手之劳。”   官府衙役把被掠的姑娘送回镇上,当秋雁看见马上的魏楚,喜极而泣,“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夫…..师兄了。”   她倒是转得快,魏楚在胆战心惊中,噗嗤笑了,还叫师傅。   天已经亮了,两人索性在客栈里换上女装,客栈老掌柜的打量魏楚,“我原说出家可惜了,你们是假扮成尼姑,我看姑娘年纪不大,没有人家吧?”   魏楚道;“我男人病死了。”   “你一个年轻妇道人家,还是尽早赶到前方榆关镇落脚。”   老掌柜的好心。   秋雁愕然,呆呆地看着她,明明王爷还活着,若被王爷抓住了,还不揭了夫人的皮,都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吃了早饭,雇了一辆马车,赶往前方的榆关镇。   马车进了城门,城门口围着一群人,看官府告示,贴着通缉令,通缉劫匪,昨晚那伙劫匪大部分落网 ,还有几个脱逃。   官府衙役押着劫匪游街,街道两旁百姓朝劫匪身上扔烂菜叶,用石头砸,恨透了这伙强人。   魏楚和秋雁随着人群跟着囚车,拉去法场。   午时三刻行刑。   人群中咒骂声,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长期被这伙劫匪祸害,匪徒带着枷锁镣铐,断头台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一排刽子手站在背后举着大刀,正午阳光浓烈,折射出快刀明晃晃的寒光。   凶悍的劫匪,俱是不怕死的,其中的一个匪首,梗着脖子,对身后刽子手说:“兄弟,动手利落点。”   断头台下看热闹的人群翘脚,往前挤。   秋雁不敢看,背过身。   魏楚站前面,断头台上跪着的匪首离她很近,发现匪首说话时,眼睛看向人群中一个方向,魏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发现一个眼熟的人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这不是昨晚杀人抢劫妇女凶悍的络腮胡子,胡子剔了,乔装混进城里。   她机警地观察四周有几个可疑之人,心道不好,匪徒要劫法场。   匪首的目光,似乎朝几个匪徒做了个制止的眼神,几个人抽出刀子的手停顿。   法场劫人,魏楚看人群中可疑之人大约有七八个人。就在断头台附近,看热闹的人多,衙役捕快没看出异常。   劫法场的匪徒如果逃脱,抓住可就难了。   魏楚紧张得心脏砰砰跳得很大声,要提醒官府的人,她如果叫喊,匪徒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人群乱了,混在里面逃走了。   不能声张,她朝离得最近的县衙的一黑红脸膛的捕快挤了过去,挤到捕快身旁,扯了扯他衣袖,那捕快回头看是位小娘子,正疑惑,魏楚小声说:“有匪徒要劫法场。”   她朝那边的几个人示意。   这捕快发现人堆里几个人的异动,分明身上藏着兵器,形势危险,向衙役们传话抄家伙,衙役们包围过去 。   魏楚急忙扯着秋雁离开是非之地,动起手来,劫匪杀人不眨眼。   几个匪徒发觉不妙,还没来得及撤退,这捕快大喝一声,“匪徒劫法场!”   正预备劫法场的匪徒,猛然被这一声惊吓,本能地抽出刀剑,冲上断头台。   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乱了。   魏楚和秋雁被人群推到靠在一家店铺门口。   法场大乱,没人注意附近一座酒楼上有一个人,这人面部僵硬,带着面具,法场发生的一切被这人看在眼里,暴露目标,这人离开酒楼悄悄躲在人群,离开此地时,回头朝了魏楚和秋雁站的方向看一眼。   官府衙役和匪徒动起手,魏楚和秋雁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榆关镇是南北交通要道,是北方第一大镇。   魏楚说;“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这一路两人都是天刚亮赶路,天黑之前找地方歇脚,现在各地到处战乱,硝烟四起,大批逃难的人,背井离乡,人口流动大,太平年间出门过州府县关隘要官府的通关文牒,这也是魏楚借着战乱之际,得以顺利出逃。   随着逃难的百姓风餐露宿,沿途陌生地界,现在战乱时期,客栈投宿,有黑店劫财的不安全,二人就在州府客栈投宿 ,或尼姑庵,有上古庵老尼姑的信,经过的尼姑庵留宿,备上干粮和水。   榆关镇没有战乱,官府剿灭匪患,相对太平。   两人走到镇中心,街道两旁酒楼茶肆,客栈,染坊,米行,油作,南北货铺,商业繁华。   经过道边一家挂着幌子的客栈,三娘客栈。   两人走进去,客堂里一男一女孩在地上跑,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妇人在扫地,看有人进门,直起腰,脸上堆着笑,“两位姑娘要住店?”   魏楚看这家客栈似乎没什么危险,“有干净的房间吗?”   “有,有。”   妇人带二人去后院的房间,一间正房,说;“房间洁净,我拿两套被褥。”   一会便抱来两套被褥,魏楚看被褥干净新洗的,床单也是干净的。   千里迢迢逃到北边,两人一路舟车,两条腿走,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已经不错了。   妇人铺床,闲话说;“你们叫我三娘,你们两个姑娘出门也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两人早起赶路,没吃东西,魏楚说;“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   一炷香功夫,三娘端来了烙饼,葱炒鸡子,咸鸭蛋,一大碗煮白菜,一碟酱牛肉。   魏楚吃着可口,京城的饮食和北方的区别不大。   别院的菜肴精致,魏楚被关在笼中的鸟,食不甘味,自由了,苦点心里也是高兴的。   两人吃完,三娘把碗筷收拾下去。   问魏楚;“家里还有什么人?”   魏楚说;“我婆家姓胡,成亲不到一年,男人得痨病死了,现在兵荒马乱地想投奔亲戚,亲戚搬家了。”   三娘子甚是同情,叹气说;“胡娘子也是命苦,无依无靠,你婆家没别人了?”   “公婆早逝,我死了的男人没有兄弟姊妹。”   “你这短命的男人可把你坑了,年轻轻地守寡,靠什么过活?”   “我男人留下的家私,勉强糊口。”   大逆不道,秋雁唯有祷告千万别让王爷找到。   三娘子同情这位胡娘子,花朵般的年纪,成了未亡人。   魏楚要沐浴,三娘子烧了一大锅热水,客栈的小伙计提了几次水,木桶里水满了,冒着热气。   关上门,魏楚打开包袱,取出换洗的中衣,带的衣裳料子都是绫罗绸缎,在市井穿太扎眼,说;“歇两天,我们去买几套衣服。”   两人一直赶路,没敢停留,歇息了两日,缓过乏了,魏楚脚上的水泡三娘给弄的草药泡,结了茧,走路脚不疼了。   榆关镇是个军事重镇,人口多,街面人流熙攘,繁华热闹。   三娘子的指点,两人在一家成衣店,一人选了四套夏衣,上好的夏棉布纺织精细,柔软轻盈,穿在身上舒服。   仲夏北方正是雨季,买了两把油纸伞,两块香胰子,头油等物。   往客栈走时,经过一家豆腐坊,魏楚看见门上贴着出售。   这家豆腐坊离她们住的客栈隔着一户人家,魏楚有些活心,说;“我看榆关镇太平,不如我们在这里落脚,盘下个店面,做点小本生意。”   像这种豆腐坊,靠吃辛苦,维持生计,她带的钱财不少,坐吃山空,要做个长久打算。   两人回到客栈,三娘看两人的手里没空着,说;“买这么多东西。”   魏楚拿了一块香胰子给三娘子,“我买了两块,这块是玫瑰香味。”   自己留了一块桂花香味的。   三娘子接过,闻了闻,笑着说;“真香,我恁地平白要胡娘子的东西。”   很是欢喜,平常哪里舍得买这劳什子金贵东西使,都是有钱人家用的,穷人家用草木灰洗手,淘米水洗头。   魏楚走累了,坐在长凳上,拿绣帕扇风。   三娘子收了香胰子,殷勤地倒了两碗绿豆水,说;“天热,绿豆水解暑。”   魏楚喝了一碗绿豆汤,闲话说:“我看附近有一家豆腐坊出售,不知道生意怎么样?”   三娘擦着桌子,说;“豆腐坊的生意不错,豆腐一上午就买光了,下晌去没有,豆腐坊的东家俩口命苦,儿子是劫匪,前两日被官府砍了头,老俩口做人厚道,谁知养出来这么个孽障,没脸在镇上住了,就准备回老家,把豆腐坊盘出去。”   停住手里的动作,“胡娘子莫非要盘下来。”   “我正有此意。”   “胡娘子要盘下豆腐坊,我帮你问问。”   三娘是个急性子,当下过去豆腐坊。   不大功夫回转,说;“豆腐坊东家俩夫妻回老家,这几日便要走,铺面作坊连同宅院都卖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前后院子,一间铺面,作坊,统共要五十两银子。”   榆关镇的房价比京城低多了,在京城一临街宅院买下来要三四十两银子。   魏楚手里的现银路上花销,现剩下的还够盘下豆腐坊,买住宅,所剩无几了。 第8章   ◎镇上第一美人◎   三娘陪着魏楚看豆腐坊,豆腐坊的佟掌柜的,愁眉不展,说;“我们急着回老家,够路上的盘缠钱,不多要,作坊的工具都留下,做豆腐的技术我也可以传授给你。”   佟掌柜这种中年男人是个老实人。   临街三间铺面,后院坐北朝南三间青砖瓦房,东厢房是作坊,灶间在东南角。倒座厅,后罩房是仓房,四合院规规整整。   掌柜的说;“房子前两年修缮了,家什我们带不走,都留给你。”   这省却魏楚置办家什。   作坊已经停工了,掌柜的说;“我佟家的豆腐在一带出名的,生意不错,如果不是……”   叹了口气,“我们没脸在镇上住,祖传的豆腐坊卖掉也舍不得,”   指着一旁一个憨憨的青年说;“作坊雇两个伙计,这林生人实诚,熟悉做豆腐的手艺,你开豆腐坊留下他,他没成亲,没个亲人。”   “还有个伙计叫丁乙,出门收欠的豆腐钱了,人挺机灵的,你继续做豆腐,可以留下,都是熟手。”   人手的不用去外面雇,全是现成的。   里里外外看完。   三娘子说;“可还满意?”   “行”   魏楚当下拍板买下来,道:“五十两现银成交,我再加十两银子,掌柜的把做豆腐的手艺传授给我,也算我拜师学艺。”   佟掌柜的挺痛快,“娘子大方,我把家传做豆腐的手艺悉数传给你。   豆腐坊的豆腐脑是一绝,佟掌柜的把做豆腐的秘诀传授给魏楚   每一道工序,制作过程,从泡豆、磨浆、滤渣、煮浆 、点兑到成型,魏楚都认真记下。   佟掌柜的说;“没什么太多的花哨技巧,就是不糊弄人,实实在在地做豆腐。”   如果是从前,魏楚这个名门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又被李业娇养,断瞧不起这种粗人的手艺,可现在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三个多月一路艰辛,什么苦都吃了,在外谋生,技不压身。   过了两日,佟掌柜的夫妻离开了榆关镇。   豆腐坊的两个年轻伙计 ,一个伙计姓林名生,另一个伙计姓丁名乙,两个人都没成亲,没有家口拖累,东家管吃住。   魏楚问两个人,“你们还愿不愿意留下来,工钱原来多少我给多少,一日三顿饭,晚饭有酒有肉,年节额外多加工钱。”   两人当然愿意,一口应承,“愿意留下。”   三娘子热心肠,支使男人过来帮忙,屋里重新盘了火炕,收拾灶台,雇裱背匠糊仰尘、糊窗户,粉刷墙壁。   桌椅板凳旧了的扔掉,三娘的男人邹大发是个木匠,新打了桌椅板凳。   待一应活计全都完工了,魏楚在酒楼里叫了一桌子酒菜,请了三娘和邹大发,两个伙计。   这段日子魏楚观察两个伙计,林生勤快,木讷闷头干活不爱说话,丁乙脑子灵活些,两人把小院和豆腐坊里外拾掇得干干净净。林生把作坊磨盘刷干净。   魏楚给二人算了半个月工钱,两人更卖力气。   三娘一家四口过来吃饭,四处看看,笑着说;“这屋子比原来亮堂多了。”   加上两个伙计林生和丁乙,院子里八个人围了一张圆桌吃饭。   桌上菜肴有烧鸡、烤鸭、肘子、一条三斤多的草根鱼,七碟八碗,摆的满满的,打了一坛烧酒。   “妹子,太丰盛了,我们又不是外人。”   邹大发憨厚地嘿嘿笑。   “三哥和三嫂没少帮忙,林生、丁乙两个辛苦了,薄酒素菜,聊表心意,秋雁给大家斟酒。”   秋雁端着酒坛一一倒酒。   魏楚端起酒杯,道:“豆腐坊以后仰仗三哥和三嫂照拂。”   “妹子以后有事吱一声。”   邹大发喝了一口烧酒说,邹大发老实忠厚,家里一切都听三娘的。   轮到给林生倒酒,林生红着脸,很拘束,不敢抬头看秋雁,瓮声瓮气地说;“谢掌柜的。”   魏楚说;“现在忙完了,敞开喝,这段日子辛苦了。”   丁乙端起酒盅,满脸通红,生平没见过这么俊的女子,紧张便口吃,“谢……谢掌柜的。”   魏楚给三娘的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   招呼桌上的人吃。   几个人边吃边聊,魏楚问镇上的事,邹大发喝了酒,话匣子打开了,谈论镇上的大户人家,他做活看见的,听到的。   看他酒盅空了,秋雁端着酒坛子给他酒盅里满上,又给林生倒酒 ,林生这回红着脸,“谢谢姐姐。”   秋雁噗嗤笑了,看他年纪比自己年长三四岁,脸皮薄,见女人还脸红。   魏楚问;“邹大哥,你见多识广,我们来时路上遇到劫匪,有一个姓甘的公子救了我们,这位姓甘的公子是什么来路?”   邹大发仰头喝了一盅酒,“你说甘公子,他可是镇上的大户,街面有一半的生意都是甘家的,为人仗义疏财,结交广,在北边这一带名气很大,我只是听说,没见过本人。”   直喝到月上梢头,方散了。   收拾这边的房屋,魏楚和秋雁一直住在三娘客栈里,搬进焕然一新的屋子,家具换了,铺盖都是新的。   蚊帐透过月光,窗外阵阵蝉鸣,从今以后,开始新生活了,魏楚带着欣喜睡了。   秋雁睡在外间,八成累了,早睡熟了。   魏楚被一阵哭声惊醒了,低低的女人的哭声,若有若无,夜深了,怀疑自己在做梦。   夜里太安静,哭声很小,魏楚毛骨悚然,这房子是不是邪性。。   听了半天,哭声像是隔壁院子里传来的,西侧院子,还是东侧院子,一时不能确定。   她的卧房靠近隔壁院子的东厢房,难道是东厢房传来的哭声。   次日早起,魏楚站在院子里梳头,林生扫院子,魏楚问林生,“我昨晚好像听见有人哭?”   林生闷头扫地,“掌柜的听错了吧。”   她没听错,确实有人哭。   秋雁出来倒洗脸水,问她也是白问。   林生和丁乙住在倒座房,离得远听不见。   三娘过来,送来两个长条板凳,说;“这是我家你大哥自己做的,结实。”   魏楚坐上试试,牢靠,放在店铺外面客人坐。   说;“我初来乍到,左邻右舍该去拜会。”   院子地上放着半盆新摘的豆角,三娘麻利的边摘豆角边说;“东边这户人家房屋空着,西边这户主人姓秦,在前街开油坊,秦掌柜的家里有一妻一妾,一个女儿,一家四口。”   白日西邻秦家很安静,当晚魏楚没听见有哭声。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魏楚等到半夜,再没有哭声传来。   林生做了两板豆腐,魏楚看热腾腾的豆腐白嫩嫩的,一股卤水味,说;“我搬到这里,街坊邻居理应登门拜见,街坊之间以后互相照应,这两板豆腐咱们也吃不了,送人吧。”   她初到陌生的地方,有必要了解周围都是什么样的邻居,存不存在危险。   这条街上住户都是做小生意糊口,这年月能吃上豆腐的人家算中等人家,魏楚带着秋雁,林生在身后提着豆腐跟着,去西边邻居家里。   开门的是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怯生生的,“你们找谁?”   林生说;“这是我家掌柜的,你家大爷,大娘子在家吗?”   “大爷不在家,大娘子在家。”   “谁来了?”   正屋里走出一个妇人,这妇人团圆脸,穿着绸缎料衣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钗,丫鬟说;“隔壁邻居找大娘子。”   魏楚笑着说;“我是隔壁刚搬来的,都叫我胡娘子,初来乍到,请大娘子多关照,这是自家做的豆腐,别嫌弃。”   妇人一团和气,接过林生手里的豆腐,“胡娘子,太客气了,屋里坐。”   魏楚看这秦家的院子很大,五间正房,青堂瓦舍,一看就是富庶人家。   秦大娘子把魏楚让到堂屋,小丫鬟端上果子,秦大娘子说;“我听说胡娘子盘下豆腐坊,早该过去看看,没想到胡娘子倒先来了。”   魏楚客气道;“是我早该来拜见大娘子。”   秦大娘子打量魏楚,心里合计,胡娘子像大户人家出来的,问;“胡掌柜的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先夫已经故去,家里开猪肉铺。”   杀猪和杀人都是屠夫。   秋雁垂着眼,心说亏夫人想得出来。   这时,一个穿绿绸衫的年轻少妇走进来,低眉顺眼,妇人介绍说;“我夫君的小妾,玉福。”   玉福低低地一福,魏楚还礼,玉福不说话,站在秦大娘子身后。   魏楚和秦大娘子闲聊得知,秦大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秦家没有男丁,纳了一房妾。   说话时,魏楚余光看玉福,二八年纪,长相清秀。   难道半夜哭的人是这个小妾玉福吗?看穿戴光鲜,不像受了什么委屈。   坐一会魏楚便告辞了。   秦家大娘子是个温克性,一家子和睦,半夜女人哭声是从哪里发出的,不由心阵阵发紧。   豆腐坊重新开业了。   做豆腐是个辛苦活,天不亮伙计就起了,开始做豆腐,魏楚和秋雁也早早起身了。   秋雁负责售卖,魏楚负责收钱。   豆腐坊门前有个卖芝麻烧饼的汉子,人称烧饼胡二,摆了几张桌子,长凳子,吃早点的大多是做苦力,轿夫,脚夫,工匠,买几个刚出锅的芝麻烧饼,来一碗豆腐脑,再喝一碗热豆汁,满足地抹抹嘴,上工去了。   附近这几条街上的住户都吃佟家豆腐坊的豆腐,块大实惠,   买豆腐、吃早点的人们注意到黑漆木板佟家豆腐坊,改名胡娘子豆腐坊。   街头巷尾都传,这个胡娘子命苦,男人是个短命的,成亲不到一年男人就得痨病死了。   本朝开化,寡妇再醮,没人非议。   豆腐坊的掌柜的胡娘子,镇上第一美人,论美貌魏楚在京城排不上号,降了多少个级次,镇花、村花,还是当之无愧。   引来不少官宦富家子弟一睹芳容,还有那浮浪子弟,鳏夫、好色之徒,垂涎美色,整日苍蝇一样围着豆腐坊转悠。 第9章   ◎说媒◎   以前豆腐坊是老掌柜的两夫妻经营,现在换成如花似玉年轻小寡妇,豆腐坊的生意格外地好,豆腐卖得快,日头刚出来,豆腐就卖光了。   有人专为看胡娘子喝一碗豆腐脑,寻摸看小美人,不怀好意的眼睛盯在魏楚身上。   有个书生模样的后生,一大早准时来吃一碗豆腐脑,不时地偷眼看魏楚。   一个穿杭绸袍的胖公子,身边跟着四个家丁,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四个小厮分立在两旁。   一个小厮高喊:“我家公子来三碗豆腐脑。”   秋雁盛了三碗豆腐脑,端了上去,并排摆在桌上,两旁小厮打着扇子,胖公子边吃豆腐脑,眼睛往魏楚这个方向溜,看痴了。   魏楚收了钱匣子,掀帘子进屋里去了。   这里胖公子抻着脖子朝里看。   胡娘子没在出来,胖公子恋恋不舍盯着蓝布碎花门帘。   亏了豆腐坊有两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无赖们不敢欺负。   三娘子和魏楚闲聊,劝说;“妹子,你还年轻,往前走一步,你有主了,这些臭男人也就死心了。”   市井无赖,扰得魏楚不胜其烦。   刚离开李业就嫁人,太心急了点,说;“我男人死了不到一年,我要守孝一年。”   她可不能说三年五载,给自己画地为牢,为李业守节,成了笑话,李业薨了,有正妃、侧妃、庶妃、夫人守节,她连个侍妾也算不上。   夏末,北地的天气早晚凉快,清早卸下门板,门前摆了几张桌子,便有食客上来,吃烧饼豆腐脑。   有两个衙门的差役走来,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喊:“胡二,六个烧饼,掌柜的,两碗豆腐脑。”   “好嘞,韩爷。”   胡二殷勤地挑了几个火大的烧饼端上去。   拿碗盛豆腐脑的魏楚听着声音耳熟,转过身,其中一个高大健壮的差役咦了一声,“是你”   魏楚也认出他,这个差役就是当日在法场那个捕快。   露出笑容:“官爷”   “这家豆腐坊是你开的?”韩捕快问。   魏楚盛了满满两碗豆花,浇上卤,上面撒了一大把香菜,端过来,“我刚盘下店,我初来乍到,官爷以后多照应,官爷以后来吃,我不收钱。”   捕快韩举看胡娘子人长得俊俏,机灵,嘴巴又甜,满心高兴,“在法场是你报信给我,我抓住匪徒,立了大功,以后你有什么事去衙门找我,提我韩捕头。”   韩举立功,升了班头。   “韩大哥,你经常关顾,就是照顾我生意。”魏楚热络地说。   韩举呼噜噜吃完一碗豆腐脑,魏楚又给他添了一碗,一块来的捕快也添了满满一碗。   两人很快吃完,魏楚端上两碗热豆汁,韩举喝着加了两勺糖的豆汁,比往常喝的豆汁甜香。   胡娘子刚接手豆腐坊就做得风生水起,这小娘子有些本事的。   吃完走时,魏楚说啥也没收钱。   魏楚在榆关镇混,没有根基,靠山,笼络官府衙门的人,免受人欺负。   一会功夫豆腐就卖完了,秋雁数钱,眉飞色舞,说;“照这样卖,投入的钱一年就回本了。”   秋雁说完,乐呵呵地做饭去了,两个伙计一日三餐,中饭晚饭都有肉,晚饭有酒,伙食比原来主家强多了。   林生和丁乙肯出力。   豆腐坊打烊了,秋雁在院子里做针线,给林生和丁乙缝制小褂。   院门外响起叩门声,秋雁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去开门。   不认识,门外站着一个打扮花哨的妇人,满脸堆笑,“这位姐姐,你家娘子在家吗?”   “大娘我没见过你?”秋雁把着门,没让她进来。   “我住在前街上,我有好事找你家娘子说。”   林生捧着碗吃饭,站在门里说;“花大娘,媒人。”   秋雁这才让她进来,“我家娘子在屋里。”   豆腐坊老东家走时没带走的粗笨家具,锅碗瓢勺、一些旧物书籍,魏楚收拾送人或卖掉了,有几本手抄书,写民间传说仙狐鬼怪,魏楚看着有趣。   “胡娘子,真是有大学问的人,长得标致,又识文断字。”   花媒婆自来熟。   “您是?”   “叫我花大娘便是。”   丁乙跟在她身后,做口型,花媒婆。   “花大娘请坐。”   魏楚客气让座。   花媒婆坐在魏楚的对面,近处细看,胡娘子的脸蛋就像嫩豆腐,眼睛一汪水似的,鲜润的小嘴,可人疼。   怪道不是黄花大姑娘还这般抢手,好几家富户央她保媒,花媒婆保媒拉线成功率极高,她爱钱,可也是看着两人条件差不多才说媒,就像东头吴老六这样死了老婆留下几个儿女的鳏夫,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赔笑说;“胡娘子,青春多少?   “一十六岁。”   花媒婆啧啧两声,“可惜了”   便滔滔不绝,“老身是受人之托,给胡娘子道喜了,西街的胡公子相中你了,他父母央我来说媒,胡家在镇上是个大户,家里金银成山,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使不尽用不完,你若嫁入他们家,可是掉进福堆里了,还卖什么豆腐,挣俩辛苦钱。”   魏楚便问;“大娘说的可是矮胖的公子。”   没脖子,一脸肥肉,每次吃三碗豆腐脑。   花婆子知道年轻小媳妇爱俏,端看胡公子外表差强人意,可人家有钱,跟着穷书生没的遭罪,好皮相当不了吃也当不了喝。   自古媒婆的嘴,跑堂的腿。花婆子三寸不烂之舌,“胡娘子,胡公子长的福相,体格健壮,没病没灾的,你原来的相公身子弱,没留下一儿半女的,寿数短,抛下你一个人,你再嫁可不敢找个病病歪歪的,这胡公子又和你原来的男人同姓,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法。”   同姓胡,他俩是兄弟、连襟,我就不能嫁给张王李赵,非要嫁给姓胡的。   魏楚心里腹诽,脸上带着笑容,说;“谢大娘的好意,我为死了的男人守节,在棺椁前发誓不到一年不改嫁。”   魏楚佯作伤心,拿绣帕点了点眼角。   “你如果答应了,胡公子可以等你,等一年在拜堂成亲。”   这个借口,没劝退花婆子,来时胡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胡娘子有什么条件都应承,架不住宝贝儿子非胡娘子不娶。   魏楚淡淡地说了句,“我招赘夫婿。”   招赘上门女婿,花婆子可傻眼了,胡家可是千里地一棵苗,两房就这一个男丁,兼祧两房,传宗接代靠胡少爷,肩当重任。   入赘,这胡家怎么能答应。   花媒婆赶着回胡家商议。   魏楚和秋雁坐在院子里挑黄豆,秋雁说:“这两日胡公子没来吃豆腐脑,损失每日三碗豆腐脑的收入。   “你这丫头太财迷了,我巴不得姓胡的永远别来。”   院门外传来花媒婆的叫声,“胡娘子,在家吗?”   魏楚和秋雁互相看看,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花媒婆进了院子,魏楚站起来,搬过一个板凳,“大娘请坐。”   花媒婆喜笑颜开,“胡娘子,这回可有个合适的,愿意入赘,就是鲍屠户家的三小子,你要不满意,他家三个儿子,随你挑。”   花媒婆怕她不乐意,又说道;“鲍屠户家底厚实,每日都能卖几口猪,家里伙食硬,顿顿有肉,嘴亏不着。”   秋雁在旁听着,掩住嘴差点没笑出声,被魏楚瞪了一眼。   这媒婆走家串户的,不好得罪,魏楚说:“我死了的男人家里是开猪肉铺的,死前嘱咐我,他家杀猪的业障深重,所以折了寿数,改嫁的话,不嫁动刀动枪的。”   花婆子不甘心,陪着笑,“胡娘子,先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这好说,我手头有一个,我回去问问是否同意入赘。”   几个花媒婆看着合适的后生都被胡娘子拒绝了。   花媒婆手里还有几个,有个文弱书生,就是家穷了点,他娘说了,砸锅卖铁凑上娶媳妇的钱,少不了谢媒的钱,心想备不住能对胡娘子的胃口,去问一下是否愿意入赘。   魏楚刚要拦住,花婆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三娘来找魏楚,走到门首,看见花媒婆的背影,进院问;“花媒婆又来了。”   “来了,刚走。”   “这老婆子又给你说了哪一家?”   “鲍屠户家的三个儿子。”   “三个?”三娘子张大了嘴,这吃得消吗。   “不是你想多了,是三个儿子里挑一个入赘。”   魏楚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   “鲍屠户的三个儿子都生龙活虎的。”三娘笑着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魏楚啐了一口,作势打她,“你当嫂子的没正行。”   “我没逗你,那三个如狼似虎的,精壮,你且受用,比起你死了的男人保管强百倍。”   这几句荤话,勾起魏楚想到李业,李业斯文儒雅,要她时的强悍,根本受不住。   不由脸红了,怎么好端端地想起李业来,毕竟两人在一起几年,一时之间忘不掉。 第10章   ◎改嫁的条件◎   “明天城隍庙庙会日,我想约你搭个伴赶庙会。”   豆腐坊开张,生意兴隆,魏楚也想去寺庙上柱香。   头一日雇了两乘小轿,林生跟着。   一出门,便看一个秀才模样的后生远远地站着看,直眉楞眼的,呆鹅一样。   三娘子打扮了一番,看魏楚穿着月白衫湖绿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水灵灵的青葱似的,戏虐地说;“妹子好颜色,连我看了都稀罕,更别说年轻后生,火旺的男人们。”   “看嫂子说的,我横草不拈,竖草不动,哪里有嫂子能干。”   这倒说到三娘子肚子里,胡娘子走两步道雇轿子,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做派,胜在大方,会做人,轿子钱都是胡娘子出的。   城隍庙庙会日人很多,镇上的人都赶庙会,寺庙里官宦人家女眷,富商太太小姐,   平民妇人姑娘们都出门游玩。   魏楚上了香,捐了香油钱。   寺庙面积很大,两人经过配殿,去钟鼓楼。   骤然听得一嗓子,“胡娘子,老身可追上你了。”   花媒婆跑得气喘吁吁,“胡娘子,老身好一顿撵。”   “花大娘,你也来逛庙会?”魏楚装糊涂。   “老身哪里是来逛庙会,实在是受人之托,前几日提的哪位胡公子,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他爹娘愁的,问胡娘子,别的条件都答应,入赘一事可否商量?”   魏楚婉转拒绝,“条件不商量。”   花媒婆就不解,胡娘子没爹没娘,为何非要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地位低,一般有头脸的人家怎么肯把儿子给人家。   胡公子实在闹得没法,胡家老员外和安人老来得子,娇生惯养,胡公子闹绝食,不吃不喝,爹娘实在没辙,只得让步。   花媒婆收人钱财,□□,说;“胡家老员外老安人同意儿子做上门女婿,能不能商量以后生下孩子有一个男丁姓胡,还有你的住处,胡家出钱盖大房子,服侍胡公子的人十几个,你现在房屋窄小,胡老爷夫人不舍得宝贝儿子受苦。”   魏楚提出的入赘,就是要吓退求婚的人,她哪里是想一辈子不嫁人,可是除了有钱这一条尚可,其它胡公子哪哪都不符合她的标准。   不是她嫌贫爱富,多少男人一朝富贵就变脸,穷时一副嘴脸,富贵又一副嘴脸,有那苦熬多年,男人发迹了,又纳美妾,满肚子心酸。   话说绝了,省得再纠缠,说:“我改嫁不能比以前的男人差,非富即贵还要貌似潘安、才比子建。”   花媒婆一脸懵,“什么安,什么建,什么人?是镇上的吗?还有这号人,老身怎么不知道。”   花媒婆嘟囔:“城里哪家有未嫁的姑娘,死了男人的寡妇,没娶亲的后生,死了婆娘的鳏夫,我花大娘都门清。”   这一个不成,倒是有一个书生模样不懒,可胡娘子说了,非富即贵,这话她听懂了,家里揭不开锅的穷酸,胡娘子这样的精明人,肯定看不上的。   钟楼的另一侧站着两个人,隔墙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穿锦袍清瘦的男子笑着说;“这个小娘子心气够高的,一口回绝这门亲事。”   他身旁的白衣男子,样貌就是潘安不逞多让,却没有一丝阴柔之气。   唇角似乎荡着一抹微笑,说:“人各有志。”   花媒婆不甘心地走了,三娘笑说;“我听戏文里说潘安、子健,一个美男,一个才子,这个标准镇上可是没几个,你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就是她说的这样,人中龙凤。   魏楚道:“我信口说的,不这样说,花大娘总缠着我。”   三娘子不怀好意地笑,趴在她耳边说;“你那病秧子男人守着你这样俏佳人,力不从心该有多难受。”   魏楚红着脸,啐了一口。   李业何时让他自己难受过。   两人边说边走,离开了此地。   这时,钟楼另一侧的两个人转了出来,白衣男子望着窈窕的身影,心里忖度,这个胡娘子很有些不同寻常。   逛庙会,魏楚买了丝线、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打络子用,又买了金花五色笺,磁青纸泥金写本记账用。   下午回家了。   韩举过来,拿了一篓西瓜,交给秋雁,说:“西瓜是别人送的,洗两个放井水里湃着。”   秋雁端了一碗绿豆汤,韩举一口气喝干了,把碗放在桌上,“再来一碗。”   喝了两碗抹抹嘴。   看他官服袖子破了,魏楚说;“韩大哥你的衣服袖子破了个洞,脱下来我给你缝补。”   韩举换下来,穿林生的衣衫,把官服给了魏楚,魏楚拿过窗台上的针线笸箩,找了一块布垫上,细密的针脚缝补。   韩举看着坐在窗下的魏楚,举手投足优雅自如,他早看出来,胡娘子不是平头百姓家的妇人,秋雁是她的丫鬟,胡娘子出身富贵,自知自己配不上她,有点别的心思,便也熄了,把魏楚当妹子看。   缝好了衣服,魏楚拿起笸箩里的剪刀,剪短线头,没抬头看,感觉到韩举的目光,对男人她是了解一些。   把官服递给韩举,若无其事地说;“韩大哥,留下吃晚饭吧,秋雁买了三斤的一条大鱼,新杀的猪肉,买了一角,还有个肘子,让林生去打酒。”   “我今日休班,没什么事,好生喝顿酒。”   林生去孙老太太酒坊,买了两坛酒。   韩举喝到尽兴,面色通红,“妹子,以后谁欺负你,有你哥呢。”   魏楚借着杆往上攀,“如果韩大哥不嫌弃,我和韩大哥拜干兄妹。”   韩举这功夫已经没了那个心思,高兴地喝了一大口烧酒,“那敢情好,我孤身一人,以后有个妹子,也有了亲人。”   认干亲,魏楚把街坊邻居,县衙的衙役都请来,在院子里摆了五六桌。   魏楚认了韩捕快成了干兄妹,地痞无赖不敢轻薄、骚扰,豆腐坊清净了许多。   早晨,十板豆腐卖完了,秋雁招呼林生试衣衫,地上摆着一双新布鞋,鞋底绣着一朵小花。   秋雁说;“娘子说了,豆腐坊里闷热,给你和丁乙裁了两件小褂。”   林生害羞,不好意思当着秋雁的面换衣衫,秋雁抿嘴笑,说;“我先出去,你换完衣服叫我。”   林生换上新布衫,又把布鞋换上,鞋子大小正好,纳闷秋雁没问过他鞋子的尺寸,正正好好。   秋雁站在门口,心里像小鹿乱撞,等了一会,屋里没动静,掀帘子进屋。   林生忙忙地系好扣子,秋雁想帮她拉了一下小褂,林生直朝后躲,神情极不自然,和秋雁保持距离。   秋雁嗔怪道;“你这么腼腆,像个大姑娘”   好像自己要把他怎么样。她确实想把他怎么样。   林生拿了旧衣衫,说;“豆腐坊忙着,我走了。”   说完,慌慌张张地走了。   秋雁翻了翻眼皮,说;“你跑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不识好歹。”   吃完晚饭,林生进正屋,对魏楚说;“掌柜的,黄豆没了,先前进的一批豆子质量差点,我想去三十里外的村子看看。”   “做豆腐你比我懂 ,听你的。”   魏楚吩咐秋雁拿银子给林生。   秋雁拿了一袋银子,交给林生,递给林生时,手故意碰林生的手,林生像烫到一样,一把夺过钱袋子。   魏楚冷眼旁观,秋雁喜欢林生,好像林生没有那个意思,林生老实,是有主意的。   秋雁中上之姿,人能干,上赶着贱卖,没入林生的眼,两人没有缘法。   林生和丁乙进黄豆,家里剩下魏楚和秋雁。   夏季蚊虫多,蚊虫叮咬,魏楚做了几个荷包,隔壁的三娘的一双儿女做了两个,荷包上绣着虎,兔,小孩子家喜欢。   做好了荷包,里面装驱蚊虫的中药材,对秋雁说;“我去药铺买药材。”   秋雁缝制衣衫,林生的做好了,丁乙的一件小褂,尺寸要收一收,说:“主子,还是我去吧。”   “药铺就在街对面,我一会就回来。”   街对面百十米的地方就有一家生药铺,魏楚挑了几样药材,伙计包了,魏楚提着往回走。   路边停住一辆马车,普通的马车,魏楚没注意,从马车旁经过时,突然脑后一股劲风,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第11章   ◎狼来了◎   魏楚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里,她的手脚被缚,嘴被堵上,马车颠簸,她身体的重心不稳,绑架她的人是从背后袭击,没看清楚脸。   马车窗帘放下,她从缝隙朝外看,两旁街道行人,马车没有出镇。   如果马车出了镇子,她想逃脱就难了。   手脚被绑缚,口中塞着布,不能喊叫,魏楚移动身体靠近马车窗边,试图用身体撞车壁,怎奈身轻力小,撞疼了肩膀,经过的路人没发现马车里的异样。   她抬起被绑住的双腿,用力踹车壁,马匹跑得快,车里有响动,被马蹄声盖过去。   她从一侧布帘缝隙吃力地朝外看,街道旁一家门脸眼熟的成衣铺子,发现马车朝北门方向行驶,过了这条街,前方就是北门了。   正当魏楚绝望之际,听见街前方传来马蹄声,许多人骑马经过。   她用头把蓝花布帘蹭开,头抵在窗棂上,朝外喊,堵着嘴,呜呜发不出声音,骑着一匹棕红马的白衣男子经过时,听见马车里发出细微异样的声音,警觉地侧过头看去。   看见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正盯着他,求助的目光。   喊了一声,“拦住马车。”   劫持魏楚赶车的壮汉心虚,听见喊声,跳车就逃走,被白衣公子的家丁捉住。   马车门帘掀开,一道阳光照入,清隽的脸,阳光下白衣耀眼。   甘凤清认出来,“是你。”   魏楚呜呜两声,甘凤清把她堵住嘴的布抽出去,动手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魏楚的手腕被绳索勒出两道红印记,揉着手腕,“多谢甘公子搭救。”   下车后,再次拜谢,“甘公子两次救命之恩,小女子终身不忘。”   “我既然赶上了,也是顺手救下你。”   甘凤清不以为意。   劫持魏楚的汉子被押了过来,魏楚一看,这人眼熟,乔装打扮成车夫,说;“这人和上次斩首的劫匪是一伙的。”   当时此人也在法场,侥幸逃脱了,回头来找魏楚寻仇。   甘凤清命令家丁护院,说;“把这个劫匪送官府衙门。”   魏楚这次有惊无险,也是命不该绝,若真被残暴的匪徒劫持了去,死了倒也干净,受尽□□,求生不得求死难,想想都后怕。   甘凤清似乎有要紧事,吩咐一个家仆,“送胡娘子回去。”   魏楚又拜别,牢牢记住了这位仗义的甘公子。   春雁和三娘到处找不到魏楚,看见马路上掉落的两包草药,顿时慌了,惊动了街坊邻居,大家伙正要去官府衙门报案时,一辆马车驶来。   停在豆腐坊门口,魏楚下来,三娘看见,大喜过望,“胡娘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报官府了。”   “胡娘子,急死我们了。”   街坊邻居围上来。   魏楚对大家说;“谢谢婶子大娘们关心,上次逃脱的匪徒劫持我,半路被甘公子带人救下,匪徒已经抓住送官府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甘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胡娘子福大命大。”   这时,韩举带着衙役赶来,看见魏楚,说:“妹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哥,甘公子路过遇见救下我。”   韩举说:“甘公子仗义疏财,每年青黄不接时,都为百姓施粥,两次助官府拿下劫匪,保一方平安。”   虚惊一场,看魏楚没事,街坊邻居纷纷散了。   韩举嘱咐道;“妹子你出门小心。”   魏楚说;“我知道了,大哥。”   韩举带人回衙门了。   秋雁又去买了药材。   傍晚,林和丁乙拉了一车黄豆回来。   北地一入秋,各家各户储存菜,以备过冬。   林生从菜市场拉了一车白菜,买了两捆大葱,秋雁把白菜和大葱码在院子里晾晒,林生收拾后院的地窖,天冷了放地窖里储存,一冬天吃。   地窖是原来住的东家挖的,砖砌的,放下梯子,上面扣上盖子,有几米深,冬季寒冷,大雪覆盖,菜窖里冬暖夏凉。   魏楚看着新鲜,她原来不知道北地冬季菜是放入地窖里储存,伯府和王府别院冬季都是吃新鲜菜,至于冬季天寒地里不产菜,她头一次听说。   后院的小菜园,一夏天种菜,够几个人平常吃,菜园都是林生侍弄。   前院明年开春魏楚计划种花草。   同三娘说了,三娘说;“还是妹子有情趣,没事侍弄花草,看着心情好。”   心里却说,白瞎了这一片地,如果种菜,几口人都吃不了,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卖。   胡娘子有些败家,三娘看不惯。   天冷了,魏楚想在屋里养两盆花草。   同三娘去集市买盆栽。   集市上,花农在地上摆着几盆金橘树,石榴树,刚长出嫩芽。   三娘子说;“以后你成亲了,这石榴和金橘放在屋里,旺子嗣。”   五六盆金桔和石榴,魏楚指着说;“这几盆我都要了。”   三娘子说;“买一盆放屋里,买这么多作甚?”   “一盆万一养不活,我多买几盆,总能有一盆养活的。”   三娘子又在心里说了句,败家婆家。   几盆花魏楚全包了,花农给送家去。   今日是赶集日,镇上大集,附近十里八乡的都赶来买自产的菜,还有山货,蘑菇、野菜、野果、山鸡、野兔。   魏楚想买蘑菇和野菜,被三娘子拉住,“附近的山上遍地都是,那天我带你去采蘑菇野菜。”   有一个像富户人家管事的男人在和菜贩议价,车上放了两盆花,刚买的,魏楚见过他。   这人是甘公子家下管事的,主动打招呼,“大伯,你也来买花。”   赵管事认出魏楚,“这不是胡娘子吗?我家公子说让老奴买两盆花,老奴不懂花花草草的,随便买了两盆。”   寒暄两句,赵管事买别的去了。   几场秋雨过后,山上的野菜肥美,大姑娘小媳妇成帮结伙上山挖野菜,采蘑菇。   三娘子叫上魏楚,魏楚不指望有什么收获,跟大家上山玩。   榆关镇周边群山环绕,出了镇子往北山去,镇上的姑娘媳妇经常上山采摘山货,脚力好,秋雁和三娘等魏楚。   三个人落在后面,边说话边往山上爬。   三娘子走一段山路,便停下等魏楚和秋雁,站在半山腰,指着山下说;“快看,军队。”   魏楚扶着腰,回身朝下望。   山脚下路过的军队,绵延不绝,三娘子说:“听说这是梁王的军队,开拔到北边,北边是梁王的大本营。”   魏楚搭着手,站在山坡上朝下看,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心想,狡兔三窟,北方是梁王的地盘,暗中经营多年。   梁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新皇的叔父,在朝中权势熏天,现在中原四分五裂,各地纷纷起兵。   梁王的兵马远离战火中心,退回北地,按兵不动,保存实力。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上雨后树林中冒出的蘑菇肥厚,魏楚跟三娘学着辨别有毒和无毒的蘑菇,认识山野菜。   晚饭秋雁用山上割的水芹菜包了芹菜猪肉馅的水饺,又凉拌一盘荠菜,撒上芝麻油,小葱拌豆腐,鲜蘑菇炖了一盆鸡,山上采的小根蒜,后园摘了把小葱,打了一碗鸡蛋酱,蘸酱菜,还有一大碗猪头肉。   魏楚吃完,坐在窗下看书,窗台上几盆金橘和石榴,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杏树。   韩举和林生丁乙还有一个衙役廖五,四个人在院子里喝酒。   谈论着叛军围攻京城,京城攻陷。   叛军攻入皇宫,刚登基不久的小皇帝在摘星楼自焚了。   这日,豆腐坊来了两个从京城过来的商人,谈论起京城的局势。   魏楚仔细听,各地军队前往京师勤王为名,争夺皇位,天下大乱,周边异族凸起,趁势在边镇劫掠,边关狼烟四起。   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唯北地百姓安居乐业,安享太平。   榆关镇是北方的军事重镇,历朝历代派重兵把守,关隘驻扎重兵,是朝廷梁王的兵马,在举国分崩离析梁王的兵马没有受战火殃及。   魏楚觉得她当初决定来北地看来是对了,兵荒马乱,榆关镇繁华,天南海北的客商,往北去过边境,与北夷做生意,都要经过此地。   忽听一个商人说;“京城被叛军围困之时,梁王李业正好在江南扬州,赶回京城救驾时,京城已被叛军攻陷,退守北地。”   魏楚手里拿着木勺,啪嗒失手掉落地上。 第12章   ◎既然你不想做本王的女人,送你去犒劳将士们◎   买的几盆金桔石榴,放在窗台上。   魏楚精心侍弄,竟然都活了,便想甘公子的救命之恩,没什么报答的。甘家巨富,不稀罕黄白之物。   挑了两盆长得品相好的,亲自送到甘府。   雇了两乘小轿,榆关镇一提甘府,没有不知道的,   魏楚和秋雁捧着两盆花站在甘府门前。   听说是来送花的,门上的小厮说;“我家公子不收礼物。”   魏楚待要说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日集市上遇见的赵管事,看见二人,问;“胡娘子,怎么是你?”   魏楚瞅一眼怀里抱着的花盆,说:“这是哪日在集市上买的树苗,这两颗长得不错,想送给你家公子,石榴寓意多子多福,祝你家公子和夫人子孙满堂。”   赵管事笑着说;“我家公子还没成亲,哪来的夫人,这两盆花我替公子收下了 ,谢谢胡娘子。”   命小厮把两盆金桔和石榴抱进去,甘凤清在书房里看书,问;“哪来的两盆树。”   赵管事说:“公子救了胡娘子,胡娘子答谢公子,送来两盆花。”   甘凤清放下书,看盆栽结了小金桔和小石榴。   赵管事说:“胡娘子说金桔和石榴寓意子孙满堂。”   甘凤清手托着一个小石榴,半晌问;“你可说我还没娶亲?”   “老奴说了,公子。”   “这两盆栽放书房里吧。”   卖完了豆腐,上了门板,魏楚和秋雁做针线活,天冷后,每人一件厚棉衣。   算上韩举,五个人的棉衣,魏楚裁剪,秋雁缝制棉衣。   三娘拿着活计过来,给一双儿女和男人做棉衣。   对魏楚说:“过几日我去集市上买过年的嚼过,你家人口多,不去买年货。”   “嫂子去集市叫上我。”   魏楚低头裁衣服,脖子酸了,抬头看见院门外进来两个人,正和林生在院子里说话,秋雁从窗户朝外望,说:“和林生说话的是什么人?”   林生朝上房走来,进门说:“掌柜的,有个军爷找你。”   魏楚从炕上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来,身板笔直,一看就是个军人,魏楚不认识,男人抱拳行礼,“娘子,我们是镇外的驻军,要买你们豆腐坊的豆腐,你们豆腐坊明日做的豆腐先送军营。”   魏楚听军队要买她的豆腐很高兴,军队需要量大,说;“你们要多少?”   “你豆腐坊产多少我们全包了,明日送两板豆腐到军营,我们觉得好吃,付给订钱,和掌柜的签个契约,以后你们每日送豆腐,送多少要多少。”   说得没什么漏洞,军队也要吃饭。   这人走后,林生说;“听说镇外驻扎军队几万人,豆腐坊可以扩大产出。”   秋雁兴奋地说;“人手不够,多顾几个人,那个军爷不是说了吗,送多少要多少吗?”   魏楚高兴不起来,自从知道了李业来到北地,惴惴不安。   次日,林生套车,拉了两板豆腐去军营,魏楚跟着。   魏楚和林生来到军营,望着一望无际的帐篷,连一片,十分震撼,梁王李业的军队实力如此强大。   这里是梁王的大本营,东西南北都有梁王驻军。   魏楚跟卫兵说明情况,不大一会,军营里走出一个将领,正是昨日去豆腐坊订豆腐的男子。   命令手下,“把豆腐送到伙房。”   然后,对魏楚客气地说:“你们随我来。”   魏楚跟在他身后,心下不安,想反悔又不敢,林生在身后紧紧跟着。   来到一座营帐前,魏楚观察这座营帐与周围营帐不同,这座营帐宏大壮观,心想这是中军主帅的营帐。   卖个豆腐要见军中主帅,魏楚打怵,又不敢掉头回去。   男人看她脚步犹豫,说;“你的豆腐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   诱惑太大了,魏楚给自己壮了壮胆子。   营帐外的士兵拦住林生,“不许进去。”   将领对魏楚解释说:“没有传召,不得随便入内,夫人一个人进去。”   魏楚惶恐不安,没注意这男人最后的称呼,夫人。   回头对林生说;“你在这里等我。”   要个豆腐钱,这么大阵仗,难道军队的粮饷银钱全都掌握在主帅手里,主帅未免有点太小气了。   厚毡门帘掀开,魏楚走进去,惊讶于里面别有洞天,金碧辉煌,宽敞阔达。   她跟着将领朝内里走,两排士兵分立,目不斜视,威武雄壮。   经过几重帷幔,中间一道珠帘,珠帘两侧立着十几个侍女。   将领站住,“主上,夫人带来了。”   随即将领退下,侍卫们纷纷退下去。   纱幔后隐约一个男子的影子,靠坐在榻上。   魏楚仗着胆子朝里看,不知怎么心砰砰地乱跳。   纱幔后模糊的影子,极大的压迫感,不由紧张害怕。   两旁侍女分开珠帘,缓缓地掀开帷幔。   魏楚瞪大眼睛,赫然看见那张熟悉的,颠倒众生的脸。   不由腿一软,站立不住,瘫倒在地。   李业挥手,两旁侍女全退下去了。   无数个宫灯,映出地上跪着的女子的容颜,金碧辉煌的大帐,黯然失色。   魏楚离开他以后,非但没有活不下去,反倒更加滋润了,肌肤细腻光滑,嫩豆腐一样,李业移不开眼,沉沉地怒气。   “为什么背叛我?”   李业的眼底卷起森然的寒意。   魏楚瑟缩着,出于一种本能或习惯,瞬间把从前她在李业面前示弱的做派附体。   向前跪爬几步,声泪俱下,“王爷,我错了,我鬼迷心窍,王爷大人有大量 ,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李业抽了抽削薄的唇角,“你可知背叛我的下场?”   犹如五雷轰顶,魏楚眼前闪过两口大锅,锅底舔着火苗,滚开水,滚热的油。   差点晕过去,遗憾没晕过去。   过度惊吓,魏楚腿软得站不起来,一步步地爬过去。   扯着李业的袍角,想到自己面临的下场,突然悲从中来,抽抽噎噎,“我能自己选择死法吗?”   李业垂眸看她,我说过让你死了吗?死了便宜你了,冷漠地拒绝 ,“不能,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魏楚明白被李业抓住自己小命休矣,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跑到北地,还能让他找到,这真是冤家路窄。   热油和滚水两口锅里面选,不由头皮发麻,已吓得魂飞魄散,怎么不晕过去,昏过去就不用选了,怎么死都不知道,现在连老天都对她这么残忍,让她清醒的意识里面对恐怖。   魏楚再也忍不住了,失态地哭起来。   瘫倒在脚下的小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还是那么不争气,你敢逃走,当初就没想过被我抓回来的下场,小脑袋里想什么呢?   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想起她的可恶,又缩回来。   “你男人姓胡?”   魏楚正哭得肝肠寸断,李业突然发问,魏楚没从悲伤中脱离,怔怔地忘了哭,腮边挂着泪珠。   李业勾起她下颚,眸色骤冷,“看着我,姓胡的男人是什么人?”   魏楚朦胧的视线对着冷硬的下颚和性感的喉结。素净的小脸吓白了。   大眼睛里水光一片,哭唧唧地说:“胡编乱造的胡。”   李业的唇角隐约一抹笑意,心里的气消了点。   又想起她的胆大包天,冷了声,“你男人得痨病死了?你这么恨我?盼着我死吗?”   手下用力,深眸中鹰隼一样戾色,魏楚吃疼。   “我是什么身份,怎敢把王爷当成我的男人,我哪里有资格。”   李业端详她,乌黑的大眼睛水波荡漾,小红唇微张,露出似珍珠般的贝齿,小鼻翼抽着,委委屈屈的的样子。   楚楚可怜,像每次被他欺负时的模样。   心里腾起火苗,身体燥.热,“记得我说过你若背叛我,怎么惩罚你吗?”   魏楚已经吓得要神经错乱了,可怜巴巴地晃晃头。   李业消了些的怒气又升了上来,自己说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是太宠她了,以至于做出这等出逃,谎称男人痨病死了,还要招赘夫婿,李业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   一把提起她,甩在榻上,随即甩掉外衣,欺身上来。   撕掉斯文的外表,魏楚承受李业的暴怒。带着戾气,李业不再怜惜。   压在心底的不痛快渐渐消散了,魏楚又回到他的身边,完好无损。   盯着潮红的小脸,鬓角的秀发被汗水浸湿,沉怒渐渐消退了。   为什么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你杀了我吧”   魏楚撇撇嘴,梦呓一般地弱弱地说。   “这么想死?”   刚消了的怒气总能让她一句话挑起来。   这小女人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高傲的李业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挫败感。   恨恨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被他囚禁折磨,最后还难逃一死,魏楚突然爆发,嚎啕大哭。   李业怔住了,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他也没把她怎么样,像是受了多大委屈,哭得悲悲切切,肝肠痛断。   这小女人也就哭这点本事,没有一点刚烈性子。   被她哭得气不起来,清冷的眸中透出一丝温柔,眼底藏着狡黠,“既然你不想做本王的女人,送你去犒劳将士们。” 第13章   ◎奸夫◎   魏楚的手臂猛然从眼睛上移开,惊愕地望着他,大眼睛里惊恐害怕,像受了惊的小动物。   突然朝前一扑,紧紧地抱住李业的腰身,“王爷,我错了,我愿意侍候您,您别送我去当军妓。”   呜呜呜   “那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魏楚立刻不哭了,“听话,我听话。”   变得真快。   他堂堂梁王,竟然用威逼胁迫,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自己都觉得不齿。   过度惊吓,被李业磋磨,实在太疲惫了,魏楚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梦境里,在京城时,同李业在一起的时候,缠绵欢好,   如意端来一碗药进来,强迫她喝下去,五脏六腑撕心裂肺的疼。   床头的宫灯光线暗淡,李业看着魏楚的小脸,睡梦中惊悸,额头全是汗。   拿过床头的帕子,替她拭汗,心想,出这么多汗,做了什么噩梦,到底梦见了什么?   魏楚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呆滞了片刻,忽地坐起身,透过幔帐,看见几个侍女,站在珠帘外,身旁的李业不在。   低头看,被子里的身体光溜溜的,抓住被角说;“你们下去。”   侍女们出去了,魏楚急忙找中衣,被李业扯破了,不能穿了,正犯愁时,看见床头放着一套梨花白的中衣。   魏楚急忙穿上。   穿好衣裳,自己走出营帐,清晨雾气未散,门外昨日那个年轻的将领,恭敬地说:“王爷命属下送夫人回去。”   魏楚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了,年轻的将领又说:“夫人的伙计,昨天先回去了,我说夫人突然晕倒 ,留在军中军医医治。”   这年轻的将领办事很周到,魏楚正犯愁回去怎样解释。   镇上民风开化,可是一个寡妇留宿军营一晚,招来闲言碎语,魏楚难以在镇上立足。   说;“谢谢”   “属下名叫邓朴”   “邓将军,王爷真放我回去吗?”   “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远处马车在等着她,魏楚半信半疑地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军营,想起昨天李业吓唬她的话,魏楚偷偷掀开车帘朝外看,送自己去什么地方。   马车朝着榆关镇方向行驶,不久进了榆关镇,魏楚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一进院子,秋雁迎头扑上来,“娘子,听林生说你病了。”   魏楚看不见自己的脸色,疲累不堪,倒让大家相信了她生病了。   “娘子,我去请郎中?”   丁乙殷勤地说。   魏楚急忙阻止;“不用了,军医已经给我看过了,说休息两日就好了。”   秋雁扶着她进屋里,魏楚解开斗篷,说;“备水,我要沐浴。”   秋雁烧了一大锅热水,提着到耳房里,耳房地上放着一个大木桶,又在院子里的小水井提了一桶冷水。   魏楚脱衣服时赫然看见自己胸前青红的痕迹,忙掩上衣襟,对秋雁说;“你去忙,我自己洗。”   每次沐浴魏楚都要秋雁帮着洗头发,头发太长太浓密,自己不方便洗,这回秋雁心想,娘子病恹恹的,柔柔弱弱,有点不放心。   把秋雁支出去了,脱了衣服,雪白的肌肤过于娇嫩,留下清晰的斑斑印记,李业盛怒之下,没轻没重的,看上去不觉脸红。   李业是已经放过自己了吗?就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了,李业说过最恨背叛,而她不但背叛了他,还编造了丧夫,招男人入赘。   李业就这么算了,轻松过关了。   她不敢相信,不相信李业仁慈,李业到底要对她做什么?越想心里越怕,逃走,不行,先不说逃走若被抓住,再次触碰李业底线,跑到哪里去,豆腐坊已经开起来,生意又好,她置办的家当,全都带不走,舍不得。   再说北地太平,出了北地,战火连天,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未可知。   也许李业不在乎她,李业不缺女人,还有挚爱的未婚妻,她一个玩物,已经腻了,这半年多,早有新欢了。   这样想,魏楚的心情好起来了。   李业野心勃勃,要雄霸天下,现在只是等待时机,待李业一走,她就自由了,回到原来的生活,现在中原大乱,又有蛮夷虎视眈眈,李业成就霸业非一朝一夕,过几年就把她彻底忘了。   倏忽想起没喝避子汤,孀居怀孕了,抓出奸夫,家族族长开祠堂,动用私行,奸夫□□要被活活打死或烧死。   她谎称婆家无人,可出了这种丑事,身败名裂。   她紧张地算日子,自己的葵水刚走,安全期,还是有点担心,犹豫着要不要买药,这种药伤身子,最后只得作罢。   过了几日,奸夫李业那厢没有动静,魏楚只当他放过自己,安心地过起日子来。   三娘子唤她明早去赶集。   魏楚便对林生和丁乙说;“明早少做几板豆腐,卖完了赶集备年货。”   快过年了,年底集市上特别热闹,农家猪养肥了,年底杀猪。   猪、牛羊都是现杀的,魏楚买了一整头猪,一只羊,四分之一头牛肉,牛骨头煮汤,几只肥鸡、江鱼,白米,面粉,山货猴头、蘑、干菜、满满一平板车。   林生和丁乙推着。   三娘和男人邹大发狠狠心,买了盐巴,五斤白面,二斤猪肉,鸡鸭自家养的,留着过年杀了吃。   又给两个孩子扯了几尺布,过年做新衣服。   看胡娘子家平板车堆得跟小山似的,私下里和男人说:“胡娘子以前是大户人家,全不知节俭过日子。”   邹大发憨厚,说;“能花能挣,你看原来老东家卖豆腐每日顶天十几板,现在豆腐卖的翻了一倍,马匹不喂草料 ,能尥蹶子干吗?这俩伙计卖力气,不白供吃。”   一车年货推回来,数九隆冬,北方屋外结冰了,秋雁把肉一块块卸开了,放入仓房的水缸里,拿盖子盖上。   仓房里堆了不少过年的嚼过,秋天采摘的蘑菇、晒的红辣椒,干菜,菜窖里堆着白菜,够一冬天吃。   林生和丁乙跟了新东家,每日吃得油水足,两人劲头足,十分卖力,长工哪家没有胡家吃得好。   魏楚看秋雁忙得脚不沾地,早起卖豆腐,做饭洗衣,和秋雁商量,“过年请客,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个帮厨的,再说豆腐坊你忙里忙外的,我早就想请个人做饭。”   “请个帮厨的,去那物色合适的人。”   “我和三娘说说,让她介绍一个人。”   魏楚和三娘一说,三娘寻思片刻,说;“正好有一个人,我娘家远房亲戚表嫂,男人是病秧子,不能做活,婆婆年迈,没有一男半女,家里全靠她挣钱养家,干活麻利,谁家婚丧嫁娶帮厨都找她,我让她过来你看看。”   三娘的性子风风火火,二日人便领来了。   魏楚看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身板结实,干净利落,三娘说;“这就是我说的嫂子,你先让她试一试,行就留下。”   知根知底,魏楚说;“先留下吧。”   三娘的远房的嫂子,未嫁人时叫大翠,嫁了人称大翠嫂。   正好赶上做中饭,急于表现,不让秋雁插手,说:“姑娘歇着。”   一个人做了一桌子菜,煎炒烹炸,使出浑身解数露了一手。   饭菜摆上桌,大翠嫂站在一旁,颇有些紧张,“娘子尝尝,合不合口味,食材都是素的,可都是好东西,自家的豆腐,香菇、猴头…..”   魏楚看桌上的菜肴,香椿芽拌豆腐,冬菇冬笋烧白菜豆腐,炸素鱼、素火腿,素排骨,素肉春卷是用油皮卷着野菜,配上豆腐干、豆豉汁、包上油煎,颇费工夫。   十道菜肴,原料都是豆腐加辅料,豆腐坊自家的豆腐变着花样做出来,吃着新鲜又可口。   大翠琢磨着,胡娘子天仙似的人,富贵人家出来的,猪油怕是吃腻了,素菜考验厨子的手艺,美味的素菜,她从前到富户家太太小姐们都喜欢吃。   她曾经帮厨的哪家,老太太茹素,专门做素菜,又很挑剔,这厨艺就练出来了。   魏楚满意,当下留下了,说妥了工钱,吃住在主家,一日三顿管饭,除了工钱,年节另外有赏钱。   豆腐坊早起忙时,大翠一个人顶两个人,每日就这几个人的饭菜,换样地做。   昨晚下了一场雪,屋顶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林生和丁乙给军营送豆腐回来,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干净。   冬季穿的几个人的新棉衣秋雁都做好了。   炕头大翠嫂用黄豆生了一盆豆芽菜。   豆芽生的白白胖胖的,魏楚掐了一根,说;“告诉大翠嫂,晚饭烙饼卷豆芽菜。”   这时,院外走进一个人,林生认识,掀开上房的棉门帘,朝屋里说;“邓将军来了。”   魏楚的心猛地一沉,呆愣在原地。   邓朴进来,恭敬地行礼,“王爷派属下来接夫人。” 第14章   ◎你还跑吗?◎   秋雁拿斗篷出来,给魏楚穿上,魏楚说;“有人问,就说我出门收账去了。”   马车等在门前,魏楚满心郁闷地上了马车。   日偏西时,马车进了军营,在中军大帐前停下。   魏楚下了马车,邓朴说;“王爷在帐中等夫人。”   此话听来,有些暧昧,魏楚的脸微微发热。   外面白雪皑皑,大帐中放着两个炭火盆,一张大桌子,摆满了碧绿的青菜,各种肉类,中间锅子热气腾腾。   李业穿着家常白袍,眉目如画,坐在桌边。   侍女为魏楚解开斗篷,在铜盆中洗了手。   “过来坐”   李业拨了拨炭火。   铜锅里的汤滚了,李业夹了几片羊肉下到锅里。   魏楚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张大桌子的范围内最远的距离。   “过来,坐我身边。”   李业的声音没有喜怒。   魏楚想起他的恫吓,只得乖乖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锅里的肉熟了,李业给她夹了一小碗肉,放在她面前,说了句,“你胖了。”   “我没胖。”   女孩子谁意愿听自己胖,尽管她确实胖了。   “你胖没胖,我比你清楚。”   魏楚不接话了。   她有些赌气地吃碗里的肉,把一小碗羊肉都吃光了,李业看着她,夹了青菜在碟子里,“吃点青菜。”   “我喜欢吃肉。”魏楚故意说。   “我记得在别院时,你不怎么吃肉,怕身材走形。”   怕我嫌弃你。   曾经自己整日战战兢兢,生怕李业厌了,卖掉自己。   破罐子破摔的魏楚,心想吃胖了,李业嫌弃自己最好。   “我开豆腐坊能有什么好吃的,我就想吃肉。”   “那你还跑。”李业斜睨着她。   王府别院魏楚的吃穿用度,比宫里妃嫔还好。   李业自问自己待她不薄,说;“豆腐坊关了,你跟在本王身边。”   魏楚这几日想得太好了,李业这样的人怎能发善心。   李业执壶,给魏楚斟满了酒,白玉杯玉液琼浆,李业道;“这是宫酿的酒,你不习惯喝北地的烈酒。”   貌似体贴,其实对她完全地掌控。   魏楚心情灰暗,也不让李业,自己端起酒盅,一杯接一杯地喝。   李业想拦她,根本拦不住。   酒入愁肠,魏楚喝多了,端着酒盅,“王爷,喝”   李业看她的样子,夺过她手里的酒盅,说;“别喝了。”   喝醉了的魏楚脑子是清醒,可管不住舌头,“王爷,你知道我最快乐的日子,是做豆腐坊掌柜的,以前住在别院里,没有自由,一方天地,我也就比囚犯多几尺地,日复一日…….”   酒后吐真言。   李业沉默了,这就是魏楚冒死也逃走的原因。   炭火盆里的木炭燃烧噼啪作响,魏楚酒后直嚷热,把自己的外衣脱掉,把头上钗环拔掉了,乌发过腰,粉雕玉琢。   李业扬起白玉盅饮下,然后抱着她上床。   魏楚嚷着还要喝酒,柔软的手臂搂着李业的脖颈,脸凑过来,热乎乎地气息扑在他脸上,听她说;“我都跑了这么远,还是让你找到了。”   “你还跑吗?”   魏楚撇撇嘴,晃了晃头,“不跑了,跑了你又抓我回来。”   自知跑不掉,接受现实。   醉后的心里话取悦了李业。   一番云雨过后,李业神清气爽,心满意足。   魏楚睡熟后,李业取出一只赤金点翠镯,套在她的皓腕上。   次日,雪住了,邓朴送魏楚回去。   坐在马车里,魏楚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手环取环住之意,李业要套住她一辈子,魏楚用力要撸下来,怎么也撸不下来。   自己真胖了,手腕粗了,费了半天劲,镯子还是没取下来。   马车进县城,到魏楚住的街口,魏楚探头喊了声,“停在这里吧。”   她不想让人看见,下了马车,对邓朴说;“将军请回,我自己走过去。”   邓朴理解,同情她,想安慰几句,说;“王爷对夫人不错,夫人走后,王爷一直派人找夫人。”   魏楚什么都没说,朝前走去。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与青楼□□何异。   眼圈红了。   进院子,幸好院子里没人。   秋雁从窗户里看见,掀开门帘,“我在家坐立不安,娘子可平安回来了。”   魏楚进屋,秋雁上下看魏楚没什么事,这才放心。   换上家常夹袄,秋雁帮她脱掉靴子。   魏楚问;“有人问起我吗?”。   “三娘子来了,我说娘子收账去了,没再过来。”   林生过上房支豆子钱。   什么也没问,林生不言不语,心中有数。   林生认识邓朴,魏楚心虚,不由羞惭,脸上讪讪的。   秋雁发现魏楚手腕上多了一只金镯子,问;“王爷送的。”   “你把香胰子拿来。”   秋雁取来桂花味的香胰子,魏楚抹在腕上,好不容易把镯子褪了下来。   秋雁问;“这只镯子夫人戴着挺好看的,为何要取下来?”   “不喜欢。”   足金的丢掉可惜,交给秋雁收起来。   雪后气温低,秋雁烧炕,往炕洞里多添了一块木头,魏楚睡在炕头。   半夜热醒了,出了一身细汗,滚到炕梢,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断断续续。   搬过来后,魏楚这是第二次听见哭声,她披衣坐起来,夜里寂静,仔细听了一会 ,哭声像是从隔壁秦家传来的。   魏楚披衣下地,掌灯,端灯走到外屋,推秋雁,这两日大翠嫂男人不舒服,请假家去了,秋雁累了,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魏楚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冬季的夜凄清。   发现院子里黑暗处站着一个人,唬了一跳,细看,原来是林生,林生看见她,吃惊地叫了一声,“娘子”   魏楚望着隔壁院子,小声说;“我听见哭声,你也听到了?”   不然林生深更半夜出来做什么?   “没有,我没听见,我出来解手。”   林生掉头回屋去了,慌慌张张。   魏楚走到墙根下听了一会,隔壁院子哭声没了,夜里寒冷,魏楚往回走。   突然,发现东面院落透出一点亮光,魏楚狐疑,三娘说过,东面的邻居院子一直空着,没人住,怎么有亮光?   隔壁这两家邻居出了怪事。   年底,寒冬腊月,屋外滴水成冰。   魏楚坐在炕上打络子,秋雁端来一盘豆腐渣丸子、油三角、素鱼,说;“大翠嫂炸的,谁饿了就抓几个吃。”   大翠嫂勤快,闲不住,把豆腐渣过油炸成丸子,做个汤放里几个。   韩举提了一篓江鱼进院,到灶间交给大翠嫂,过正房来。   一掀门帘,扑面的热气,说;“还是屋里暖和,下雪后天更冷了。”   魏楚穿鞋下地,说;“外面寒气大,你把棉袄脱了拿火墙上烤烤。”   韩举脱了棉袄,魏楚抖落雪花,放在火墙上,秋雁端过炭火盆,说“韩爷一身雪,打哪来?”   “巡街,年底小毛贼多,你们注意点,有入户偷盗的。”   魏楚端过来豆腐渣丸子和炸三角、素鱼,韩举抓了吃,说;“你雇这大翠嫂还真能干,做饭也好吃,豆腐做出这些花样来,要我说你别光卖豆腐,卖点这些熟食,当下酒菜,保管受欢迎。”   魏楚笑着说;“我正寻思,在正街盘下个店面,卖熟食豆制品。”   “我帮你看着,有地点好的铺面租赁下来。”   说了一会闲话。   大翠嫂做了羊肉面片汤,烙盒子饼,凉拌豆芽菜、摊鸡蛋,还有一碟蜜汁腌萝卜。   韩举喝了两大碗面片汤,放下碗筷,说:“舒坦”   秋雁拿着新棉衣,“韩爷,棉衣湿了,穿新的走吧。”   韩举摸摸,“松软,还是新棉衣摸着就暖和。”   “都是最好的棉花,布料结实,我家娘子亲自挑的。”   韩举笑着说;“我妹子就是心细,还是有妹子好。”   “过年衙门里当班吗?”   魏楚给他抻了抻棉衣。   “现在太平,过年休班。”   进入腊月年就开始了,腊月初八,大翠嫂做了腊八粥。   吃了腊八粥,魏楚对秋雁说;“我们上街买红纸,过年写春联,剪窗花。”   镇上年味浓,街两旁小贩卖腊药、新历、门神、桃符、春帖、金彩、缕花、幡胜、馈岁盘盒、果子等。   魏楚买了红纸,和秋雁沿着街道往回走。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锦袍的年轻公子,步履轻缓,身旁跟着一个小厮。   魏楚先打招呼,“甘公子逛街?”   “胡娘子”看她手里抱着红纸,甘凤清面带微笑,“胡娘子买东西,上次胡娘子送的两盆花,谢谢。”   “我冒昧,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欢。”   “冬天屋里摆两盆结了果实的盆栽,生机盎然。”   这时,不远处一人,发束紫金冠,身披黑貂皮鹤敞,姿容清冷,侍卫撑着伞,刚要迈步上马车,收回脚步。   天空雪花飘飘扬扬,侧街上两个年轻男女并肩走过来,男子轻裘缓带,俊逸清华,女子披着大红羽绉白狐狸领斗篷,鲜妍明丽。   魏楚和甘凤清一路边走边说话,出现一个人挡在二人面前。   邓朴抱拳,对魏楚说:“请夫人过去。”   魏楚这才看见左侧方停着一辆马车。 第15章   ◎表哥◎   甘凤清客气地朝邓朴颔首,告辞走了。   魏楚跟着邓朴朝马车走过去。   秋雁在身后几步远,没敢上前。   掀开门帘,李业坐在里面,冷冽的气息。   魏楚迈步上马车,李业伸手一扯,魏楚站不稳跌倒在他怀里。   魏楚要坐起来,李业一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沉黑的眼底一片阴霾,动手解她的衣裳,魏楚吓得花容失色,这是在马车上,行人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挣扎着,央求说;“王爷,别在这里,求你。”   “知道怕了?”李业停住手,“以后安分点。”   拉了她起来。   握住她手腕,李业发现她没戴自己套上的镯子,问;“为什么摘掉了?”   “太贵重了,我怕丢了,收起来了。”   撒谎,李业摸着她的手臂,雪藕一般,光滑细腻。   魏楚在街上走的时候久了,指尖冰凉,李业把她的一双小手包在自己掌心里。   李业的手掌温暖,指腹有习武之人的薄茧。   马车停下了,魏楚以为李业带自己回军营,马车停在镇上最繁华热闹的街市。   李业先跳下车,然后抱魏楚下车,魏楚脚尖一落地,紧张地看左右。   原来李业是陪着魏楚逛街,魏楚买了桃符,桃符辟邪,几次半夜听见女人哭声,别是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桃符镇宅。   又买了年历,看见一个人拿着稻草人,上面插满了红绒花,拿了一支,李业替她戴在鬓边。   一转身,魏楚看见她住的那条街街口杂货铺的林掌柜,手里提着一小罐香油,正朝这边走过来。   魏楚吓得急忙躲在一个杂货摊后,李业冷眼看着她。   林掌柜经过时,李业喊一声;“胡娘子!你怎么躲起来了?”   林掌柜停住脚步,朝这边看过来,魏楚只得从杂货摊后出来。   林掌柜白吃过胡娘子家的豆腐,热络地打招呼,“胡娘子,逛街啊。”   目光看向李业,眼中满狐是疑,这男子身材伟岸,雍容华贵,气宇不凡。   魏楚看林掌柜起疑,忙介绍说;“我远房表哥,姓李。”   林掌柜释疑,“原来是胡娘子的亲戚。”朝李业抱拳,“李公子,得空家里坐。”   李业若无其事地还礼。   林掌柜过去,魏楚白了李业一眼。   杂货摊的货主,眼睛在二人身上梭巡,问:“你表哥恁称呼你胡娘子。”   林掌柜没听出破绽。   魏楚翻了翻眼皮,多管闲事。   过年街上人多,魏楚怕再遇见熟人,故意错后一步,和李业佯作不认识。   李业可不惯着,一把扯过她的手,任凭魏楚用力挣脱,就是不放。   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别人不怀疑两人表兄妹关系,也怀疑这对表兄妹有奸情。   经过一个卖面具的货摊,魏楚灵机一动,买了个面具,举着唱戏的花脸挡着脸。   由李业牵着走,李业唇角噙着笑,当魏楚差点撞上路人时,往怀里一带,魏楚被他搂住纤腰。李业捏了一把。   魏楚紧张地看左右,没人注意,松了一口气。   谎称脚疼,不想逛街了。   李业岂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问:“不逛街回军营。”   呆在军营里,比招摇过市,提心吊胆强。   魏楚这回没抗拒,嗯了一声。   李业边走边注意街上行人,周围的人和事尽收眼底,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人落入他眼中,这两个人肩头上搭着一个钱褡子,边走问路人,进了街边的一家面馆,   左顾右看的魏楚毫无知觉,李业说;“你累了,也饿了吧,我们去吃碗面。”   魏楚心想,两人招摇过市引人注意,跟李业进了面馆,随后便有五六个人走进面馆,分散坐了。   小小面馆里热气腾腾,跑堂的伙计过来,殷勤地问;“相公和夫人想吃什么面?”   李业的余光盯着邻桌的两个商人,问伙计;“你这都有什么面?”   “牛肉面、羊肉面、炸酱面、面鱼,片汤,疙瘩汤……”   后厨飘来煮肉的香味,魏楚说;“我吃面鱼。”   李业说;“两碗面鱼。”   面鱼端上来,李业边吃,听邻桌的两人商人跟面馆掌柜的打听,镇上有没有驻军,驻军有多少兵马。   掌柜的健谈,说:“镇上有守城的军队,要问多少兵马,这可说不准。”   魏楚听见对话,机警地朝邻桌偷瞄一眼,又瞥了一眼李业,放下箸,说;“我吃好了。”   付了两碗面钱,两人朝外走。   魏楚经过邻桌时,两个商人盯着魏楚看,好奇北地还有这么标致的女子。   李业面无表情,紧抿着薄唇,隐隐地一股薄怒。   走出饭馆,刚走到街上。   突然,从面馆里跑出一个人,正是方才两个商人中的一个,这人发疯一样横冲直撞,身后几个男人追赶。   这人冲上马路,眼看要撞上魏楚,李业拦腰一抱,转了个圈,把魏楚护在身后。   同时,顺手拿起水果摊上的一个橘子,一扬手,砸中正狂奔的商人,商人往前一扑,趴在地上,赶上来的一群人按住他。   魏楚知道李业出行,暗中一定有侍卫保护。   问;“这到底是什么人?”   “奸细”李业说。   “谁派来的奸细?”   “南边。”李业道。   “你怎么看出来是南边派来的人?”   “这两人一看穿戴就是南方人,衣裳鞋袜单薄。”   他们知道北地天寒,但寒冷的程度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两人上了马车,魏楚以为要去军营,心下颇为难,明早李业放回家。   显然林生已经明白了,又怎么跟大翠嫂、丁乙解释。   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了,这么快到军营了,魏楚掀开门帘,一看到了自家门口。   看见她惊讶后自然流露出的开心,李业成功地讨好了她。   秋雁先一步回家了,看见魏楚回来,有点意外,她已经谎称娘子收账去了。   大翠嫂实诚,问;“娘子今收账顺利,这么早就回来了。”   魏楚把买的几只红绒花,给秋雁和大翠嫂分了,留两支给三娘子和妞子。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下了一场雪。   大翠嫂整治了一桌席,韩举过来了,西屋火炕放了一张炕桌。   秋雁在地上侍候,魏楚说:“过小年了,你也上来一起吃吧。”   秋雁坐在炕沿边,魏楚和韩举对坐,窗外飘着雪,屋里炕上热烘烘的。   魏楚执壶,给韩举倒酒,说;“瑞雪兆丰年。”   韩举端着酒盅喝了一口,“这两年年景好,风调雨顺,南方水涝干旱,我们北地土质肥沃,没有战乱,梁王的地盘上,百姓安居乐业,百姓拥戴梁王和梁王军队,举国就我们这地界太平。”   魏楚问;“梁王镇守北地,为何一直留在京城?”   韩举在官府衙门当差,消息灵通,压低声音说;“先皇忌惮梁王,梁王奉召入京,新皇担心梁王做大,所以一直扣留梁王在京城,不放回北方。”   原来如此,前世五年,梁王李业一直没离开京城,她死的时候,新皇还在位。   当年京城被叛军围困,是梁王李业带兵入京勤王,打败了叛军,新皇对梁王更加忌惮,平乱平息后没有放梁王离京。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当一切重来,这次叛军围困皇宫,梁王李业没有率军入京救驾,而是保存实力,退守北地。   为何今生就变了? 第16章   ◎天亮了,你快点走◎   大翠嫂端上来一盘蒜泥血肠,魏楚说;“翠嫂你厨下的活忙完了也上桌吃吧。”   “我灶上还炖着肉。”   魏楚说;“哥,我打算明年再开一间豆腐坊,后年开一个,整个榆关镇都吃我们豆腐坊的豆腐,让大翠嫂琢磨点子,豆腐做出些新花样,增加销路我们还可以卖到镇外。”   韩举夹了一口酱牛肉,“妹子,你头脑灵光,野心不小,哥信你能做大,哥看好一处铺面,正街许家熏酱馆,想把房子租赁出去,房租略微高点,地点好,中心地带,得空你去看看。”   吃完饭,林生和丁乙在院子里放炮仗,这是韩举拿来的炮仗,三娘家的两个孩子大宝和妞子给引过来了。   魏楚趴窗户看,对秋雁说;“告诉两个孩子站远点,小心火星子掉衣服上。”   三娘把过年穿的新棉衣给两个孩子换上了,红通通的,两个孩子在雪地里撒欢。   过小年家家户户团聚,到处喜气洋洋。   热热闹闹日子,魏楚只愿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以后自己嫁人,也生几个孩子,一家几口人,热乎乎的日子。   她当什么夫人,当王妃、皇后也不稀罕。   唯一惦记的是自己的父亲,魏家获罪后,魏府三房人,成年男丁发配西南烟瘴之地,母亲于几年前病逝,没有看见魏家被抄家,妻离子散,叫喊哭泣声凄惨,恍如隔世。   她隐姓埋名流落在北地,今生不知父女还能见面吗?   腊月二十四除尘,户户备酒果祭灶。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大翠嫂准备了祭灶的东西,由韩举祭灶。   祭灶结束,院子里林生和丁乙清扫,屋里秋雁打扫。   魏楚和韩举去正街看铺面。   许家熏酱馆年前歇业了,韩举跟许掌柜的熟悉,听说韩举的妹子租赁铺面,以低价租给了魏楚。   魏楚在周围看了,这里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面,而且许家铺面位置临街,怕许家反悔,韩举做了中人,两人把租赁合同签了,签了三年,先交了一年的房租。   吃过晚饭,大翠把厨房家伙洗干净,抹了灶台。   走去上房,“娘子找我?”   炕桌上摆着花生瓜子红枣,泡着一壶热茶,魏楚坐在炕上,说:“翠嫂你坐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亲自给大翠倒了一盅茶水,大翠坐下。   魏楚抓了一把瓜子嗑,说:“翠嫂,你用豆腐就能做出一桌子席面,我琢磨,如果把咱们家的豆腐做成熟食,半成品,一定销路好,我在前街又租下一间铺面,我想除了卖豆腐之外,卖豆腐加工半成品,如果翠嫂你愿意干,工钱另外加一份。”   大翠嫂一听,双份工钱,自然高兴,她一直犯嘀咕,拿了主家的工钱,一日做这几口人的饭,心里过意不去,好像占了人便宜,心里也不踏实,主家要是不用她,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东家。   忙表态,“娘子,我愿意干,豆腐我还能做出更多的花样。”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秋雁可以帮你。”   秋雁早晨卖一阵豆腐,大翠嫂来了后,她清闲了。   冬季北地天黑得早,魏楚早上炕睡了。   火炕烧得热,没有男人,魏楚睡觉穿红鸳鸯肚兜,松腿裤。   睡梦中魏楚试图翻身,梦见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   燥热口干舌燥,悠悠醒了,赫然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个人,睡癔症了,这一惊不小,确实有个人,压在自己身上,梦见大石头压在胸口竟是个人,挣扎要推开,推不开,刚想喊,被人堵住了嘴。   呜呜地发不出声音,双手被反剪,动弹不得,听有个熟悉的声音,沉沉地,“是我”   魏楚顿时不动了,心跳不止,李业松开捂住她嘴的手,“连我都认不出来。”   魏楚半迷糊中,屋里黑,没看清是李业。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惊悸,“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房门闩上了,窗户关了。   “我不能来吗?”   李业理直气壮。   一句话倒把魏楚问住了。   小声解释,“我这里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我看挺方便的。”   李业一把扯断了她肩上肚兜带子,肚兜半挂在胸前。   秋雁睡在外屋,魏楚不敢大声,怕吵醒秋雁。   陪着小心,说:“王爷要我,我可以去军营。”   “本王就喜欢在这里。”   “王爷,你也替我想想,若被人发现,我还怎么做人?”   魏楚既怕又憋屈。   “本王给你留面子,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看来本王对你太纵容了。”   “王爷,我知道自己身份,罪臣女,身份低贱。”   魏楚委委屈屈地说。   他不是这个意思,“怎么,不高兴?”   头顶声音暗哑不悦。   “没有”   她惹恼李业,吃亏的是自己,在一起几年,她对李业也了解一些,不惹李业不痛快,否则自己遭罪,不吃眼前亏。   耳畔温热的气息吹拂,痒痒的,灌入耳中的声却冰凉,“是不是想,等我厌弃了你,你就可以改嫁了。”   魏楚知道,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木然地说;“没”   这强悍的男人,魏楚纵然心有不甘,也反抗不了。   “本王就是死了,也要你陪葬。”   李业亲昵地语气,说出的话,冷酷无情。   黑暗中,李业看不清魏楚的脸,魏楚蜷缩着身体,果然还是胆小怕事,他一吓唬,她便当真,服帖了。   现在魏楚只有在佛前祷告,李业长命百岁。   她的心和身,都被李业掌控、占有。   魏楚本来咬着唇不哭,到底受不住哭出来,不敢大声,怕外屋的秋雁听见。   更加刺激李业,听这猫一样的哭声,百爪挠心,就有一股莫名的火,这小东西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次次加深他在她身上的烙印。   战场上打过多少胜仗,千军万马,所向披靡,又有多少次险中求胜,靠自信果断,唯独在她这里,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楚着实委屈,他霸着她,一辈子脱离不了,眼泪珠噼里啪啦地掉。   到底被她哭得心软了,她一哭他就心软,偏她眼泪多,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放柔了声,“别哭了,我又没死。”   这时候他还分心地想,自己若是真死了,她能为自己哭吗?   窗外夜色清冷,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看着已经熟睡的魏楚,李业给她掖了掖被子,他从未对那个女人有如此的耐心,她背叛自己逃走了,他原谅了她,就这样还是不能让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还觉得委屈,他对她偏就无可奈何。   醒来时,窗外天已经亮了,魏楚迷糊中突然记起,侧过头,李业正看着自己,惊骇,李业没走。   自己竟然睡过头了,她现在是未亡人,若被人发现屋里多了个男人,名节全毁了,她在这镇上就住不下去了。   急的伸手推他,“天亮了,你快点走。”   温柔的眸光徒然变冷,“你赶本王走?”   魏楚低声下气地央求,“外人都知道我男人死了,你突然出现,我怎么解释。”   “说你男人没死,又回来了。”   李业心中有气,故意刁难她。   “不行,我……”   “你什么?”   魏楚偷着觑着他的脸,我男人得痨病死了,诈尸活了。   李业仿佛猜到她想什么,骂了句,“蠢”   你撒谎说男人当兵,以为在战场上死了,后来活着回来了,也能圆了过去。   魏楚偷着瞪了他一眼,你才蠢,本来我逃走了,谁想到又遇见你。   听见身旁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是不是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了。”   明明心情不错,三言两语便能激怒他,这女人还真有本事。   她还委屈,他憋屈找谁说。   秋雁听见屋里有动静,以为魏楚醒了,进去服侍魏楚穿衣。   进屋后,一眼看见炕上躺在外侧的李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结结巴巴,“王…..爷”   这丫鬟也像见了鬼似的蠢样子,李业更有气了,“蠢货,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秋雁咕咚一声双膝一软,跪下了,浑身打颤。   “还不服侍主子,跪着干什么?”   李业没好气地呵斥。   少顷,秋雁反应过来,叩头,爬起来,走去外屋提了铜壶倒水,服侍李业洗脸,然后服侍魏楚洗脸梳头。   天已经大亮了,李业走不了,魏楚不催他了。   除了大翠嫂到上房来,两个伙计不进她的卧房。   给秋雁使了个眼色,秋雁反应过来,急忙去灶下取饭,大翠嫂说:“秋雁姑娘,娘子有什么要吃的吗?”   秋雁说;“娘子饿了,让我过来看看饭菜做得了吗?”   “我刚要送过去。”   秋雁心说,幸亏自己早来一步。   饭菜端上来,两副碗筷,平常都是秋雁陪着魏楚吃。   桌上摆着黄橙橙的玉米面饼,小米粥,炸鱼、小葱拌豆腐。咸鸭子、一小碟腌脆辣萝卜条。   李业盘腿坐在炕上,像主人一样。   李业白日走,经过院子,怕大翠嫂和林生、丁乙看见。   魏楚只得盼着天黑,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心里有事,早饭没吃几口就不吃了,李业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你吃这么少?”   明知故问,她连惊带吓,还有什么胃口。   低头说;“不饿。”   待李业吃完,秋雁捡桌子,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看。   李业看这主仆这副模样,故意说;“一会我陪你逛街。”   魏楚倏忽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摇着手,“过年的东西都买齐了。”   李业咋这么想咬她两口,解解气,最后胸中这口气还是咽下了。   这功夫,院子里进来一个老妇人。   “胡娘子,在家吗?” 第17章   ◎反了天了◎   秋雁掀开猩红毡门帘,街坊王大娘,经常找魏楚代写书信,儿子在军中服役。   魏楚听见王大娘来了,急忙穿鞋下地,从里屋迎出来,扶着老妇人,“王大娘,天冷路滑,你要有什么事叫我过去。”   扶着老妇人坐在堂屋榻上,王大娘说:“胡娘子,我总麻烦你,哪好意思让你跑,”   “没事王大娘,我年轻,以后有事你就招呼我,是给儿子写信吗?”   王大娘拿出儿子给她写的信,说;“帮我写一封回信,告诉他放心,我身体好,不用惦记 。”   秋雁拿来纸笔,魏楚趴在炕桌上,王大娘说一句她写一句。   不时瞄着里屋的门帘,生怕李业在屋里被发现。   就像和她作对一样,故意吓唬她,里屋咕咚一声,王大娘问;“屋里有人?”   魏楚故作镇静,“没人,是一只猫,屋里有老鼠,经常半夜出来祸害人,我养了一只猫。”   “原来是猫啊,这东西不老实,看打翻了东西。”   “这猫讨厌,不招人待见。”魏楚心里暗恨,李业故意的。   话音刚落,里屋传来清脆的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响,这回声音大,王大娘看屋里,说;“胡娘子,猫把东西打了。”   “我进去看看,大娘您先坐着。”   魏楚忙进了里屋,看见地上摔碎的茶盅,李业坐在炕上,悠闲自在,像没事人似的。   魏楚作揖,求求你,祖宗。   李业手里拿着一只茶盅,故意失手,啪嗒掉落地上,魏楚的心咯噔一下 。   堂屋传来王大娘的声音,“胡娘子,是那猫作妖。”   魏楚忙学了几声猫叫,喵喵喵。   拿起炕上的扫帚,拍打炕沿,说:“我打你个死猫。”   李业满脸不悦,刚想说话,被魏楚上前一把死死地捂住了嘴,小声说:“我求你了。”   李业被她捂住嘴,眼神警告她太放肆了,魏楚小声央告说;“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敢跑了。”   过一会魏楚出来,王大娘问;“猫闯祸了?”   “打了两个茶盅。”   “猫狗不好养活,不懂人事的畜生。”   魏楚紧张地盯着里屋的门帘,李业咳了一声。   幸亏王大娘年纪大了,耳朵背,没听见,魏楚的小心肝都快吓出来。   送走了王大娘,魏楚回屋,坐在椅子上生气,不搭理李业,李业纯粹是故意的。   李业悠闲地喝着茶水,秋雁把地上的茶盅碎片清理了。   突然,隔着窗户魏楚看见韩举进院,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急忙叫秋雁,秋雁从外屋进来,魏楚说:“你去应付韩大哥,就说我去城隍庙了。”   李业的脸顿时沉下来,深眸中一抹戾色。   魏楚怕他误会,对韩举不利,解释说:“我认的干哥哥,我孤身一人,没有倚仗,要在此地站住脚,不受人欺负,有人替我出头。”   从窗户里看见韩举被秋燕让到西厢房。   等了一会,韩举从西厢房出来,径直朝院门走了。   魏楚轻轻舒了一口气,腿都软了,李业斜睨着她,冷冷地说;“你怕让他知道?”   魏楚受了两次惊吓,可怜巴巴的,“如果被人发现,我屋里藏着个男人,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李业自然明白,本来想走,见魏楚对自己的态度,着实很生气,命令道:“衣服脱了。”   魏楚没动弹,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白日,邻居过来串门碰上,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的话没听见?”   李业语气不善。   魏楚咬着唇,磨磨蹭蹭解衣扣,又要哭的架势。   不吓吓她,反了天了,李业没好气地说;“你把人都支出去我再走。”   他没功夫在这里耗到天黑。   魏楚忙系好扣子,唤秋雁进来,说;“你去告诉林生丁乙和大翠嫂,放一日假,眼瞅着过年了,他们上街买点东西。”   不久,魏楚从窗户里看见丁乙和大翠嫂先后走出院子。   秋雁进屋,看见李业紧张,期期艾艾地说;“林生说他没什么东西要买的,不出去了,把作坊拾掇拾掇。”   魏楚对李业说;“伙计林生上次跟我去军营,已有察觉,林生嘴严,不会说出去。”   本王还怕他说。   秋雁取来鹤敞,魏楚帮李业穿上,李业说:“我陪将士们过年,留在军营,不能过来,过年你一个人冷冷清清。”   魏楚忙说:“王爷不用陪我,我不孤单,还有秋雁,伙计们,韩…….”   发现李业的目光冷下来,赶紧把下面的话咽下去。   魏楚探头朝院外看看,胡同里没人,才进屋招呼李业出来。   睡自己的女人,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李业心下很不爽。   前街的铺面门脸换了个新牌匾,许家熏酱变成胡娘子豆腐坊。   魏楚走去三娘家,三娘的男人邹大发是工匠,手艺人。   说:“我在前街租了个铺面,想求大哥帮忙张罗,雇泥瓦匠抹灰,粉刷墙壁,干几日算几日的工钱。”   “大妹子,这活交给你大哥我,你放心。”   邹大发拍着胸脯应承下来。   三娘子说:“妹子,你太能干了,这才半年就开分店了,你大哥好说,邻里邻居的,要什么钱,我们没少白吃你家的豆腐。”   “那怎么行,一码归一码。”   三娘子说;“年前收拾好了,年后就可以开张了。”   腊月二十五,邹大发带了两个徒弟,前街的铺面的墙壁抹平了灰,然后粉刷一遍。   又把货架子修理了。   魏楚带着秋雁提着食盒送饭,招呼,“大哥歇息一下,一会再干。”   邹大发说;“这屋里不用怎么拾掇,两日就完事了。”   邹大发的一个徒弟叫房左七的,盯着秋雁瞅,看上了秋雁。   魏楚拿碎银子给秋雁,“你去打酒。”   邹大发和两个徒弟吃饭。   魏楚和秋雁上街买窗纸,魏楚一直住在京城,官宦人家和富户都是用轻绡的纱糊窗户,北地入冬后寒冷,都是用桐油纸糊窗户,桐油纸结实耐用。   旧窗纸换下来,新的桐油纸糊窗户,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净整洁。   腊月二十七,厨房里飘来香味,大翠嫂灶上两口大锅,烀肉、烀肘子。   院子里,大翠嫂抓着一只公鸡,公鸡咯咯咯叫,扑棱着翅膀。   魏楚站在房檐下看,这几日,李业那边没有动静,倒是军营管伙食的头,通知送豆腐,魏楚不出面,由林玉和丁乙赶车送去。   供应军营,需求量大,要过年了,不卖豆腐了,铺子上了门板。   大翠嫂发面,提前蒸馍馍,放在缸里,过年拿出来热一热吃着省事。   桌上铺着红纸,魏楚写春联,写完墨迹干了 ,秋雁拿出去贴在门口。   左邻右舍写春联都来找魏楚,省了买对联的钱。   豆腐坊的掌柜的胡娘子长得俊,写得一手好字,才名传扬出去。   其实,魏楚在伯府的姑娘们中,论才华不算出类拔萃,大房的二姑娘,真正称得上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闻名的才女。   这偏远的城镇,普通百姓人家供男孩读书,贫穷人家男孩子念几年私塾,大多数不识字,妇女更是没念过书,大字不识。   谁家考上个举人秀才那是了不得。   魏楚在平民阶层里就是女秀才。   后日就是除夕了,魏楚剪窗花,秋雁贴在窗户上。   炕上放着剪好的窗花,图案有喜鹊登枝梅,燕穿桃柳,孔雀戏牡丹 ,狮子滚绣球,鹿鹤桐椿,五蝠捧寿,犀牛望月,莲年有鱼。   自家贴完,秋雁给街口杂货铺的林朱氏、烧饼胡二家的和三娘子送去,都夸赞胡娘子手巧。   掌灯时分,大翠嫂端来饭菜,魏楚放下剪刀。   秋雁提着铜壶在铜盆里倒了热水,又兑了凉水,试了试,端着放在凳子上,替魏楚卷了衣袖。   大翠嫂站在旁边看着,心想,胡娘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小门小户目光短浅,胡娘子有见识,打心底里服帖。   魏楚对大翠嫂说;“你明日回家看看,除夕晚饭不耽误就行。”   又嘱咐说;“把蒸好的馍馍还有炸的豆腐丸子,冻豆腐,拿些回家吃。”   过年灶上的活忙,胡娘子已经给她加了工钱,又格外赏了东西,大翠嫂谢了胡娘子。   吃饭时,三娘来了,进门看眼饭桌,说:“刚吃饭?”   魏楚让座,“三嫂吃了吗?没吃一块吃吧。”   三娘坐在炕沿边,说;“我刚吃过了,打发了爷几个,我过来是谢谢你,今年过年我们家省了春联钱,你的手可真巧,街上卖的都没有你剪的窗花样式多,新颖。”   “我没事剪着玩的。”   魏楚剪动物,人物,惟妙惟肖。   “胡娘子聪明伶俐,不知将来那个有福气娶了你。”   看胡娘子的手白净细嫩,说:“你不像我们是干粗活的命。”   胡娘子以后改嫁也是有钱人,娇贵养着。   魏楚笑说;“我还羡慕三嫂好命,三哥人厚道,家里都听三嫂的,大宝和妞子可爱,要不咱们换换,三嫂你可舍得?”   三娘子拍了拍她,笑道:“就你会说话,你这个嘴哄死人。”   三娘子热心肠,邻居家日子过得好,难免羡慕,被魏楚三言两语,说到心坎里,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胡娘子有钱,没有男人儿女,想想自己知足了。   魏楚想起那晚隔壁院子的哭声,还有东侧院子里的亮着的灯光,   问;“三嫂,东边院的主人回来了?”   三娘道;“没有,东边院举家搬到京城去了,老家的祖宅空了几年了,他家儿子做了大官,不差卖房子的几个钱。”   魏楚没说那晚见到奇怪的事。 第18章   ◎你要留我过夜,想我了?◎   除夕,下了一场大雪,房顶树枝铺了厚厚的一层,像盖了雪白的棉被一样。   韩举和林生在门口挂灯笼,魏楚和秋雁站在下面看。   这一条街家家户户挂大红灯笼,男孩子们站冰上甩着鞭子,抽打陀螺。   三娘家的两个孩子出来玩,大宝抱着爹新做的爬犁,葛大发是木匠,拿木板做面,木板下两块长木条底下放上两条粗铁。   在雪地冰面上,妞子坐在上面,大宝拉着妞子跑。   街道的雪扫了堆在一起,泼水成了一座冰雪山,孩子们爬上去,从山顶滑下,乐此不疲。   大宝拉着妞子爬上去,大宝蹲着滑下来,妞子太小,坐在地上出溜滑下,魏楚笑,秋雁喊;“你娘做的新衣服磨破了。”   三娘子经常埋怨孩子淘气,穿衣服费。   看到两个孩子丢在地上的爬犁,魏楚抱着爬犁,攀上雪山,招呼一身雪的妞子,“过来。”   让妞子坐在爬犁上,自己坐在她身后。   望着小山顶上的魏楚,秋雁急的站在地上喊:“娘子,小心啊!”   话音未落,爬犁猛地从高处冲下来,到底下时,爬犁翻了,魏楚和妞子滚在雪地上。   秋雁跑过去拉起魏楚和妞子,说;“娘子成了小孩子了。”   三娘子出来叫大宝和妞子回家吃饭,拍打两个孩子身上的雪,“新衣服不知道爱惜。”   看魏楚穿着水光溜滑的红缎棉袄,像白雪地里一枝红梅,画里的人儿一般,暗道:“可真俊。”   厨下灶上两口大锅,丁乙烧火添柴,大翠嫂煎炒烹炸,大显身手。   放了两张桌子,屋里魏楚和秋雁放上炕桌,摆了满满的菜肴,鸡鸭鱼肉山珍海味。   韩举带着两个光棍汉的衙役和林生、丁乙在西厢房喝酒。   过年热闹气氛,魏楚受了感染,和秋雁对饮,喝的是民间酿造的粮食酒。   屋里的炕烧得热,酒喝热了,魏楚脱掉外衣,穿着簇新的红夹袄,粉白的脸滚热。   两人喝着高兴,魏楚手里拿着酒盅,“今过年了,想喝多少便喝多少,就咱们俩,又没人来,喝多了也无妨。”   李业说过年不来了。   魏楚喝多了,嘻嘻笑着,“过两年李业娶了周姑娘,便不来了,我就自由了,我要生一群孩子,像三娘子一样,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说吧,一饮而尽,酒盅用力顿在桌上,“倒酒!”   这时,门帘掀开,带进来一股寒气,一个人走进来,魏楚眨眨眼,以为自己喝多,眼睛花了,看见李业了。   李业朝她走过来,秋雁吓得酒都醒了,忙连滚带爬下地跪下。   魏楚醉酒,大眼睛水雾蒙蒙,呆呆地看着李业,伸手摸他的脸,“真人还是假的?”   秋雁吓得魂都飞了。   “这是喝了多少酒?”   李业抓住她的手腕。   这一句话,魏楚的酒醒了一半,直愣愣地看着他,“王爷不是说不来吗?”   李业在军营陪着将士们吃年夜饭,惦记魏楚一个人过年孤单,巴巴地大冷天赶过来陪她,魏楚不领情,还嫌弃他搅了自己的酒兴。   “不想见我?”   李业神情寡淡,黝黑的瞳仁微缩着。   “王爷自己说不来,王爷吃饭了吗?”   朝秋雁说;“给王爷添一双筷子。”   “我吃完了。”   李业不动声色,“生一群孩子,跟谁生啊?”   心里有人了,一股浓浓的醋意。   魏楚酒醉根本听不出危险,不知道害怕,酒壮怂人胆,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是同王爷生。”   这一句话,秋雁差点吓背过去气去。   在李业没发作之前,魏楚又摇摇头,似乎有些难过,“王爷又不让我生。”   秋雁看王爷没理会她,溜边退出去了,关严门。   “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的东西即便不要了,又岂容旁人染指。”   酒精麻醉,魏楚的脑子转得慢,眨了几下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垂下头,小声嘟囔,“谁是你的东西,我是堂堂伯府小姐。”   这样被你糟蹋,好白菜让猪拱了。   李业冷笑道:“你忘性可真大,你忘了当初是怎样求着本王,求本王别卖掉你,愿意留在本王身边,这辈子为奴为婢心甘情愿。”   魏楚神情困惑地,这话好像自己是说过,被他拿住说嘴。   看她呆头呆脑的,李业不由自嘲地想,喝成这样,自己竟认真同她掰扯。   扬声道;“拿醒酒汤来。”   守在外间的秋雁忙答应一声,走去灶下,大翠嫂早预备下醒酒汤,盛了一碗,朝西厢房努努嘴,“我是给他们准备的,怎么娘子喝多了?”   “娘子没什么酒量,喝点就多了。”   秋雁扯了个谎,其实魏楚的酒量很好。   李业端过来醒酒汤,喂魏楚喝下去,喝了半碗,魏楚不喝了,唇边沾着水星,李业从秋雁手里接过帕子替她擦拭。   秋雁倒了一盅热茶,魏楚喝了茶水,似乎清醒了些,看着李业闷声问;“王爷今晚还走吗?”   李业站起来,说;“我过来看看你,该回去了。”   西厢房传来男人们吆五喝六,猜拳行令的声。   三娘家的大宝和妞子跑来,缠着林生放鞭炮。   林生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放鞭炮。   韩举拿来的炮仗,一大箱子,两个孩子提着小灯笼,欢呼跳跃。   大翠嫂也站在院子里看放炮仗。   魏楚的酒彻底醒了,一下懵了,这时候一院子人,李业突然出去,吓到所有人。   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王爷,坐一会再走。”   “军营的将士还等着我。”   李业的余光看魏楚咬着唇,极为难的表情。   心里无比畅快。   他挥手拂去她抓住衣袖的手,迈步朝外走。   魏楚急了,朝前一扑,扑倒在炕沿边,又扯住他的手,“王爷,不能出去。”   李业回头,“本王怎么就不能出去,你要留我过夜,难不成想我了?”   魏楚被逼无奈,轻声说;“是,我想王爷了,你几日没过来了。”   “既然这么想我,以后我便每日都过来。”   魏出一闭眼,李业说自己蠢,自己是真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硬着头皮,“今晚除夕,王爷还是别走了。”   粉嘟嘟的的小脸上尽是讨好。   “不了,本王改日再来陪你,今晚必须回军营了,将士们等我呢。”   李业拿开她的手,拔腿就朝外走,魏楚这一急连鞋都没穿,跳下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贴着后背的温软,李业这回没挣脱。   没想到魏楚下一句说;“王爷要走,从后窗走。”   魏楚飞快地把后窗打开,忙忙地说;“后院有个梯子,王爷可以从梯子下去。”   大过年的,李业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堂堂金尊玉贵的王爷跳窗出去,爬墙走,怎么像偷情。   魏楚推着他,低三下四地央求,“求求你了,王爷。”   窗外灌进来一股冷风,喝得热乎乎的魏楚激灵打了个寒颤。   李业看她娇气的样子,心想冻病了又要折腾,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身形一闪,提纵越出后窗,也没搬什么梯子,墙矮,足下一点跃上墙头,瞬间便消失了。   魏楚坐在炕沿边,手捂着胸口,总算走了,这般惊吓早晚吓出病来。   秋雁探头,看李业没在屋里,走进来,小声说:“王爷呢?”   魏楚示意窗户,秋雁看了看没关严的后窗户,不敢置信。   魏楚提过酒壶,说;“把大翠嫂叫进来,接着喝。”   大翠嫂性子爽利,海量,自己洗了一只大白瓷碗,满满倒了酒,举起来,“我敬娘子,新的一年生意兴隆,娘子得遇良人。”   魏楚举起酒盅,“借你吉言。”   良人就算了。   秋雁也端起酒盅,“我敬娘子,腰缠万贯,挥金如土。”   做个土财主,此平生夙愿。   魏楚斟满酒,举起来,“愿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   “还是娘子大气,我们目光短浅,眼睛就看见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   大翠嫂奉承说。   魏楚说;“新的一年我们自己都许个愿。”   看秋雁,“你先说。”   秋雁不好意思说出口,大翠嫂快言快语,“我替她说,找个好女婿。”   秋雁羞赧,“翠嫂子。”   “这丫头八成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大翠嫂笑着说。   “翠嫂子,该你了。”魏楚说。   大翠嫂自己斟酒,一口气喝干了,“老天保佑,我当家的把病治好。”   “该娘子的许愿了。”   魏楚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八方来财,日进斗金。”   “咱们跟着娘子吃香喝辣的,娘子为自己的终身许个愿。”大翠嫂说   魏楚偷偷许个愿,李业成就霸业,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第19章   ◎胡娘子新入赘的夫婿◎   大翠嫂又喝了一碗酒,说;“人定了,我煮饺子去。”   饺子早就包好了,码好了摆在篦帘冻在外面。   大锅里翻着水花,下饺子了。   屋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   韩举过上房吃饺子。   大翠嫂端上两盘饺子进来,说;“饺子里我包了铜钱,看谁能吃到。”   韩举咬到铜钱,笑呵呵地说:“看来我要交好运了。”   魏楚笑着说;“今年给我娶个嫂子回家,聘礼钱我都备好了。”   “还是我妹子心疼我,知道你哥穷娶不起媳妇。”   韩举已经把魏楚当成亲妹子,魏楚没有亲兄弟姊妹,父亲只有一个通房,是母亲的贴身丫鬟。   秋雁也咬到铜钱,高兴地说;“我也吃到了。”   “你出嫁,嫁妆也包在我身上。”魏楚说。   “谢娘子。”秋雁兴高采烈。   “这丫头着急嫁人了。”韩举说。   这傻丫头对林生一厢情愿。   魏楚夹了一个饺子,一口咬下去,差点硌了牙,笑着对端饺子汤进来的大翠嫂说;“翠嫂这是包了多少铜钱。”   过年图个乐。   大年初一,林生丁乙和大翠嫂来给魏楚拜年。   魏楚叫秋雁把早准备好的荷包发下去。   荷包里鼓鼓的,三个人高兴,“谢掌柜的赏。”   三娘子带着大宝和妞子过来,“给你胡婶娘磕头。”。   大宝和妞子趴在地上叩头,响亮的声,“婶娘过年好!”   魏楚笑着一人给一个荷包,“拿着压岁钱。”   三娘子看看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胡娘子出手大方,说:“快谢你胡家婶娘。”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谢胡家婶娘。”   北地的风俗习惯,大年初一邻里互相拜年。   魏楚带着秋雁和林生、丁乙去左邻右舍拜年,并邀请邻里去自家吃酒席。   魏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和邻里处好关系,一旦有事有邻里相助。   东侧邻居,院落的大门锁着,没有人,西侧油坊秦掌柜家,女儿十一二岁,打扮得花团锦簇,大娘子穿着大红缎团福夹袄,小妾玉福,穿着水红银丝线缎袄。   一家人喜庆,油坊秦掌柜的四十几岁,矮胖,小眼睛闪过生意人的精明。   魏楚穿着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褙子,外罩猩猩红缂丝银狐镶毛斗篷。   互相拜年,说;“今晚舍下略备薄酒素菜,请秦掌柜的一家赏光。”   露出皓腕上戴着的一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秦掌柜的心想,这位胡娘子来头不小,通身穿戴华贵,堆着一脸笑,“胡掌柜的客气,那多不好意思,让胡掌柜的破费。”   魏楚说;“我初来此地,全靠邻里帮衬,过年大家热闹热闹。”   “那就叨扰了。”   秦掌柜的眯缝着小眼睛,十分客气。   这一条街上,都是生意人,街口的杂货铺林掌柜的一家,馒头铺的一对年轻夫妻,干果铺子,米铺,各家魏楚都请了。   街坊邻居,魏楚经常送豆腐,自古,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胡娘子会处事,会做人,外来的人没有根基,这些生意人都不排挤她。   在西厢房摆了几桌,酒酣耳热,男人们划拳猜令,女人们欢声笑语,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炮仗。   魏楚站起来,给大家敬酒:“平常豆腐坊的生意得大家照应,我这里拜谢,先干了三杯。”   胡娘子豪爽,大家纷纷喝了。   杂货铺林掌柜的婆娘说;“我们那家没吃过胡娘子送的豆腐,要说谢我们该谢胡娘子才对。”   街坊们纷纷附和,都说;“胡娘子人活泛,比之前的佟老板会做生意,大家吃惯了胡家的豆腐,没少沾光。”   大家正热闹着,门外进来一个人,扭着腰,穿红戴绿,打扮得花枝招展,“哎呀,胡娘子,请客吃酒怎么忘了老身我呀。”   魏楚看是花媒婆,埋怨林生说;“我告诉你请花大娘,你怎么忘了?”   林生张了张嘴,说话慢半拍,没等他出声,有人腾出地方,魏楚请花媒婆坐。   花媒婆没坐,朝门外喊;“抬进来。”   众人就看十个挑夫,担着担子进来,把担子放在地上,花媒婆扯着魏楚的手不放,“胡娘子,你看看,这都是胡家老员外和老安人送的年礼,胡公子对你念念不忘,这不害了相思病了,请医问药,花了不少银子,都说呀,心病还需心上医,胡老员外和安人托老身来问,说胡娘子若答应了这门亲事,过门后,你当家,胡家的家产都归你掌管着……”   花媒婆把地上的担子掀开,“让众位邻里乡亲说说,这么好的条件你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胡娘子嫁到胡家,进门就当家,胡家的财产够几辈子吃用。   “胡娘子,老身今听你个准话,好回去回复胡老员外和安人,你只要点下头,就是应了这门亲事。”   三娘子捅了她一下,小声说:“话都说到这份上,胡家有诚意,胡公子是个痴情种,我看你应了,吃不了亏。”   几个妇人都怂恿魏楚应下这门亲事。   花媒婆见机忙说:“胡娘子,你不说话就算应了。”   “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门口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众人顿着声音望过去,进门的后生身形峻拔,双目如潭,面如冠玉,不怒自威。   往人前一站,看呆了众人。   有人小声说;“这位是…….”   “这不是李公子吗?”   杂货铺林掌柜见过李业,热络地打招呼,给众人介绍,“这位李公子是胡娘子远房表哥,一家人、一家人。”   魏楚缓缓地回过头去,目瞪口呆,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扶住她。   “我是她的男人?”   清透的声低沉,里外屋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太突然,众人一时懵了,有人反应过来,脱口问;“难道你是胡娘子新入赘的夫婿?”   李业没否认。   林掌柜的扬声道:“亲上做亲,恭喜李公子。”   好半天,众人才明白过来,“胡娘子改嫁,招赘了夫婿,今晚的酒席是喜宴,请他们是来喝喜酒的。”   有人喊;“那我们今晚就讨一杯喜酒。”   跟在李业身后的王宝,找了个干净的酒杯,斟上酒递给李业,李业举着酒杯子道;“感谢众位对我娘子的照拂。”   镇上人的实诚,对胡娘子改嫁的夫婿极热情,李业坐在他们中间,对众人敬酒来者不拒,大家改口李掌柜。   李掌柜的叫声里,魏楚傻眼了。   妇人们埋怨,“李娘子,今这喜酒,你不早说一声,你是今晚的新娘子。”   这变化魏楚接受不来,眨眼间她就由胡娘子变成李娘子了,李业成了李掌柜的了。   花媒婆讪讪地,悄摸地让挑夫们把东西担走了。   魏楚陪着妇人们喝酒,哭的心思都有,这是断了她的后路,李业这招太绝了,目的是长期占着她。   霸着她不许嫁人,又不娶她,她好歹是大家闺秀,落得连妾室通房都不如的地步。   魏楚心情极差,一杯杯地猛劲灌酒,眼前的人模糊了,声音越来越远,李业消失了。   醉得人事不知,连怎么回的卧房都不知道。   躺在榻上,魏楚嘴里念叨着,“许愿不灵,李业你个混账,你就见不得我好,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呀,你害了我两辈子。”   李业倒没生气,心想,这真是喝多了,这一辈子还没过完,哪里来的两辈子。 第20章   ◎李掌柜看着斯文,挺孟浪的◎   半夜,魏楚醒了,李业倒是心情颇好,“醒了,你空腹喝酒没吃东西,我让厨房做了粥,在锅里温着。”   头痛欲裂,昨晚发生的一幕回到脑子里,倏地魏楚朝李业看过去,头一次怒目而视,心中愤懑。   “你这算什么?”   我好好的做胡娘子,现在变成李娘子了。   李业倒是没生气,“这样不是挺好吗,我以后过来就不用偷偷摸摸的,我们本来有夫妻之实,难道你还真要嫁给那个肥头大耳的土财主,图他的家产?我说魏楚你就这么眼浅,你要多少金银珠宝本王给你。”   “你怎么知道胡公子肥头大耳,你又没见过他。”   魏楚醉后思路有点跑偏。   “你的事情还有我不知道的?”   自己到榆关镇后一切李业都了如指掌,李业这样霸道的人,怎能让自己如愿,今晚他设计好的,断了自己念想。   魏楚不由泄气,半天说;“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   “本王做什么还要同你商量?”   李业买下她,就是她的主人,李业不发善心,把卖身契给她,她就是个逃奴,李业即便不是梁王,对逃奴也有权任意处置。   魏楚垂着头,没什么底气,说:“你不同我商量,总要告诉我一声。”   我告诉你,你能同意吗,还不如既成事实,魏楚被迫接受,他了解魏楚的个性,顶多自己憋屈一下,过后把不开心忘了,没心没肺。   魏楚这才想起,朝外看,问;“客人们呢?”   “早就散了。”   自己忘了,深夜了。   李业看魏楚蔫头耷拉脑,问;“没嫁成姓胡的,不开心?”   现在他听不得有人姓胡。   魏楚垂头丧气,现在她还能嫁出去吗?   “脱衣裳睡觉。”李业命令道。   魏楚到底怕他,不敢忤逆他,把窗户上的布帘挂上,又下地拴上门,李业莫名一股邪火窜上来。   看她磨磨蹭蹭地解衣扣,失去了耐心。   直闹到窗外天际呈现出淡青色,屋里才消停了。   大年初二,李家宅院分外热闹,昨日喝了喜酒的邻居,补上礼份子。   馒头铺张家扛着一面袋子粘豆包,隔壁秦家送了两桶菜油,杂货铺林家送脸盆铜镜,开干果铺钱家送一小袋核桃榛子红枣花生,米铺朱家送来一袋米,东西都堆在西厢房。   “你家李掌柜的和娘子呢?”   三娘提着两只公鸡进院子,交给大翠嫂。   昨半夜李业没完没了,天亮了魏楚才打个盹,忙忙起来梳洗,大过年的有人上门,笑话婆娘懒。   魏楚把三娘让到堂屋坐。   拿过花生瓜子。   这时,李业从里屋出来。   看见李业,三娘莫名有点紧张,打了一声招呼,“李掌柜的早。”   “早”   时候已经不早了。   三娘想着二人新婚,没早过来,看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太登对了。   李业出门去,三娘小声说;“妹子,昨晚怎么样?”   魏楚羞臊,“嫂子,你说的什么呀?”   “你高不成低不就,这回找到可心意的人,你这个李家表哥,你说的什么潘安就是他吧,我看就是潘安也未必有他好看。”   三娘眼尖,看见魏楚雪白的脖颈有一块可疑的暗红,盯着看,笑容暗昧,魏楚知觉,忙掩住领口,又扯了扯袖子,恼恨李业。   “妹子这是才起来?李掌柜看着斯文,挺孟浪的,你这地旱了一年,这回喂饱了。”   三娘子生了两个孩子,口舌上没什么禁忌。   魏楚的脸像块红布,三娘把自己想成什么了,独守空房饥渴,暗骂李业是个牲口。   送走三娘,魏楚走去西厢房。   秋雁指着桌子上地上堆着的东西说;“这都是大家送来的贺礼。”   一宿功夫,她稀里糊涂地由胡娘子变成李娘子,而且众人都对李掌柜夸赞有加,都说胡娘子有眼光,镇上还没出过这样的人才。   又都听说李掌柜是个商人,经常在外跑买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李业让人备下茶叶、果品等,邻里每户一份。   比他们送来的贺礼还丰厚。   又重赏了秋雁、大翠嫂、两个伙计。   左邻右舍和家下人等对豆腐坊新掌柜赞不绝口。   魏楚心想,李业这豆腐坊李掌柜算是坐实了。   过年镇上热闹,三娘走过来招呼,“李娘子,你和李掌柜的不去看热闹,城隍庙有舞狮子的。”   李业对魏楚说;“闲着没事,我们去看看热闹。”   秋雁帮魏楚穿上棉靴,取来斗篷。   两人出门沿着街走。   家家户户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孩子们在外玩耍,穿着新衣服,到处一团喜气,   这条街上,李业遇到街坊邻居,不熟识的互相拱拱手。   酒坊孙掌柜看见他们,对李业很热络,“李掌柜过年好?”   李业拱手还礼,“过年好!”   看见隔壁秦家一家四口出门看热闹回来,秦掌柜的精明的小眼睛堆满笑意,大老远打招呼,“李掌柜过年好!”   “过年好!”   李业亲切随和,只有魏楚知道他的身份,冷酷无情。   二人走过去,秦掌柜的回头看,李掌柜这个气度,绝非普通人。   看小妾玉福也朝二人的背影看,阴沉着脸,呵斥,“还不回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小妾玉福赶紧低头进门。   城隍庙人山人海,舞狮子的,杂耍的,卖糖葫芦的,一串串红艳艳的沾糖山楂,魏楚买一串拿在手里吃。   李业侧头看魏楚伸出小舌头舔着挂在山楂上的糖,披着红斗篷,雪团似的,心想,她今年刚十六岁,刚送到王府别院时,还很青涩。   跟了自己一年,胆小怕事,娇气的小哭包,落入民间后,方显露出聪慧精明,人情世故练达,未改天真烂漫,娇憨可人。   在别院时,魏楚连大门都没出过,魏楚整日关在别院里,只有丫鬟们作伴,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逛街,   一队舞长龙的队伍,后面跟着一队人,脚上绑着木棍,高高地踩着行走。   魏楚扯着李业的衣袖,兴奋地说;“看那些人踩在木根上走路,不跌倒呀!”   李业说;“踩高跷,这是北地的一种跷技,”   队伍里有扮作傻公子、媒婆、道姑、和尚、小丑。一副滑稽相,引得大人孩子欢声笑语。   经过他们身旁时,傻公子突然伸手探入衣袖里,在魏楚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有五六个人挡在李业和魏楚身前。   傻公子慢腾腾地从袖子出摸出一把折扇,魏楚看见挡在前面的几个人握在剑柄上的手又松开,虚惊一场。   魏楚自己倒忘了李业是什么身份,出门怎么能同百姓一样,左右不知道有多少护卫,只不过魏楚没注意罢了。   入夜后,街头灯火辉煌,城隍庙的游客摩肩擦踵,魏楚这回留意,侍卫在两旁分开人群,把李业和魏楚隔在中间。   李业牵着魏楚的手,李业的手掌干燥温暖,看她时目光温柔,俯身低就同她讲话,魏楚觉得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可是李业这样的人有宏大的志向,李业的野心很大,歇伏在北地,等待机会。   她清楚地知道李业不属于自己,周姑娘才是李业要娶一直等的心上人,所以两人相伴一生的错觉,只是短暂的一瞬,便回归现实,她对李业没什么奢望。   也许两人这样在一起一两年,或者更短,李业她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而且李业没亏待她,她一个罪臣之女,没有沦落到风尘之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样想着,魏楚朝李业身边靠了靠。   两人很亲密,李业心中高兴,之前的魏楚也是这样,千方百计地讨他喜欢。   看她小脸冻红了,李业把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扣上。   魏楚仰着头望着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动狡黠。   两人走到一个卖泥人的摊前,魏楚看一对泥娃娃很可爱,买了一对,抱在怀里。   李业在她耳边说;“楚楚以后给我生一双这样可爱的孩子。”   魏楚垂眸,看着怀里的两个泥娃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小声说;“周姑娘以后给你生孩子。”   魏楚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周舜华,没听出醋意。   留在京城未来做梁王妃的女子虽有遗憾,到底还是得到男人的几分真心,又有显赫的家族做靠山,比她幸运很多。   璀璨的灯火下的魏楚,神情瞬间的落寞,被李业看在眼里,伸臂把她揽入怀里。   却什么话也没说。 第21章   ◎我不要名分◎   秋雁和林生走到后面,秋雁逗林生说话,指着其中一个泥人,楞头呆脑的后生,“林生,你看这个泥人像不像你?”   “你说我木讷,我嘴笨。”   林生和秋雁熟了,偶尔说上几句话。   林生停住脚步,不走了,盯着一个杂货摊,杂货摊上各式各样的绢花,头绳、铜镜、梳子之类的,都是姑娘们用的。   秋雁顺着林生的视线,发现他盯着一枝白玉簪,问:“你要买吗?你也不能戴。”   “这位后生不能戴,还可以送人,送情人。”   林生拿起来,这枝梅花白玉簪玉料纯净,做工精制,犹豫着,问;“多少钱?”   “后生识货,这枝钗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货主比量两个手指头,“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是个大数目,林生仅有的积蓄。   货主说;“买一枝吧,送这位姑娘。”   秋雁窃喜,不好意思,二两银子固然贵,心里还是盼着林生买了送她。   林生痛快地说;“我要了。”   林生掏出一块银子,约莫二两,给了货主,接过白玉簪,小心地收好。   秋燕等了半天,见林生没有送给她,不觉失望。   语气酸酸的,“你买了送给谁?”   “不要你管。”林生瓮声瓮气地说。   “我才不稀罕,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秋雁赌气,自己前往走了,不理林生。   林生也不追赶她,在后面跟着。   秋雁恨他这个榆木脑子,不会哄女孩子。   过年期间,各地罢兵,过个安静祥和的新年,李业一直住在镇上。   胡娘子豆腐坊的牌匾油漆还是新的,便又重做了一块,变成李娘子豆腐坊。   李业处处把她打上自己的标签。   大翠嫂,林生、丁乙都得到李业的厚赏,即刻改过口来,李掌柜,李娘子叫着顺口。   左邻右舍见面,也都李掌柜,李娘子地叫。   钱真是个好东西,李业善于收买人心。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镇上赏花灯、猜灯谜、社火表演等一系列民俗活动。   魏楚跟着三娘子一群大姑娘小媳妇走百病。   一女子手持香在最前面引导,身后大家跟着走,走过镇上的三座桥,长安桥、太平桥,宁海桥,俗称走三桥。   走到城墙,经过城门洞。   大姑娘小媳妇争先恐后地摸城门门钉,传说这样可以多生男孩,“钉”与“丁”同音,以祈求人丁兴旺。   三娘子和葛大发还想再生一个男孩,摸了城门门钉。   看魏楚站着不动,怂恿她,“你也去摸一摸,一胎生个男孩。”   魏楚不去,她这辈子与子嗣无缘。   三娘子以为她年轻,脸皮薄,说;“妹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和李掌柜成亲了,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   一回头,看见李业正站在身后,三娘子笑着说;“李掌柜,追着你娘子来了,我正劝你娘子摸城门钉,生男孩。”   李业若无其事地对魏楚说;“都说灵验,你也过去摸摸。”   魏楚在心里横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李业佯作不觉,说:“走我们过去。”   被三娘子推着,魏楚来到城门前,李业站在身旁,魏楚心里抵触,极不情愿,半天不伸手。   李业抓起她一只手,按在城门门钉上。   放下这只手,又极认真地拿起她另一只手,城门钉竟摸了半天,惹得三娘子直笑。   魏楚只觉李业太能装模作样了。   实在没忍住,偏过头说:“你自己摸吧!”   用力抽回手。   三娘子说;“李娘子,男人又生不了孩子,摸了管什么用。”   自从入赘后,李业脾气好了很多,魏楚倒是脾气渐长。   走了这么多路,魏楚累了,对三娘子说;“我要回去了。”   三娘子觉得魏楚娇气得很,这才走了几步路,说;“你和李掌柜先回吧,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一会。”   妇女们平常操劳家务,只有过年这几日出门放松一下,半夜还有成群结队走三桥的。   李业看魏楚直打哈气,又嚷着脚疼,街上今晚人多,车马出行堵塞道路,没看见有车马。   低下身说;“我背你。”   魏楚犹豫一下,爬到他的背上,路走多了,实在走不动了。   李业背着魏楚朝家走,今晚魏楚和李业像寻常夫妻。   走到家门口这趟街,小孩子们在放炮仗,追着李业身后喊:“猪八戒背媳妇。”   王宝远远地跟着身后,赶开孩子们,笑骂道;“没见过你爹背你妈呀!”   到家时,魏楚趴在李业的背上睡着了。   李业把她放在炕上,魏楚也没醒。   秋雁给她脱了外衣,极有眼色地出去了。   正月十六,李业回军营去了。   前街铺面开张了,大翠嫂忙起来,原料用自家产的豆腐,做成素肉、素鱼、素排骨、豆干、炸豆腐块等,熟食豆腐制品有十几种。   由于是正街,人流多,开张卖得极好。   忙的时候人手不够,前街铺面雇了一个伙计,叫万金,万金家乡黄河水灾,家人都饿死了,他一个人十几岁时逃难到东北,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二十七八岁了没娶上媳妇。   魏楚给大翠嫂和林生、丁乙都加了工钱,几个人干劲十足。   生意上顺风顺水,魏楚有一件心事。   李业没给她喝避子汤,不知是忘了,还是许她生下孩子,骨肉养在民间,母子俩不接回京城,周姑娘眼不见心不烦,或流落在外,李业不承认,不入皇家宗谱。   一旦有了孩子,出生便没有父亲,李掌柜乃子虚乌有。   子女乃父母相爱所生,魏楚跟着李业不知过到那一天,孩子成了私生子,魏楚决计不能接受。   宅院斜对面有间药铺,药铺里有坐堂郎中,魏楚去买过几次药,药铺掌柜和伙计认识魏楚。   魏楚这次去离家远点镇上的一家医馆,   医馆老郎中胡须半白,问:“小娘子要喝避子汤,我这里有几个方子,你是要长效,还是短效的。”   “长效的,半年。”   半年服用一次,省事,一年后,或许李业已经离开了。   魏楚加了一块银子诊费,医馆的药童把药煎好了,魏楚在医馆喝了后回家。   进院门,看见马厩里有几匹马,李业来了。   秋雁从窗户里看见魏楚进了院子,走到堂屋打起帘子,说:“王爷来了?”   西次间里,李业坐在炕上喝茶,秋雁接过魏楚脱掉的斗篷,把炭火盆挪过来。   李业呷了一口茶水,问;“去哪里了?”   魏楚道:“医馆。”   “你病了?”   “没有”   “没病去做什么?”   魏楚小声说;“你忘了给我喝避子汤。”   屋里一下静下来,仿佛瞬间空气凝滞了,没人说话,秋雁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李业。   突然,李业衣袖一扫,炕桌上的茶盅滚落地上,摔碎了。   李业寒着脸,对秋雁喝命:“出去!”   秋雁吓得忙退出去了。   魏楚头深深地垂着,看不清表情。   李业沉声问;“不想要本王的孩子?”   魏楚委屈地撇撇嘴,“王爷不要我生孩子,每次事后给我喝避子汤,这几次王爷忘了没喝。”   原来魏楚早知道喝的不是补药,是避子汤,却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一个字,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时至今日方说出来。   李业有种被欺骗愚弄的感觉,面色阴沉似水,道:“要不要生,轮到你自己做主了吗?”   魏楚倏地抬起头,“我没名没分生下私生子。”   “本王的孩子怎么就没名没分了?”   李业修长干净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盯着她问:“你是跟本王要个名分?”   正妃侧妃不行,庶妃、夫人可以给你。   魏楚拼命摇头,“不,不……我不要名分。”   李业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两人都这样了,魏楚名义上改嫁给自己了,成了李娘子,还不死心。   她心里还想要离开自己。 第22章   ◎不想生是吗?◎   魏楚气他霸道,没有这么欺负人的,眼泪一对一双地掉下来。   委屈地心想,我就是嫁给肥头大耳的胡公子,好歹是正妻,也不做你梁王的妾,你便是皇帝,嫔妃也是妾。   凭着我魏楚,为何给人做妾,低人一等。   “你哭什么?”   李业烦恼地呵斥,自己还生气,擅自喝了避子汤,谁给她的胆子,本王的子嗣由本王决定留还是不留。   魏楚含泪道;“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   魏楚对自己生出二心,李业再次有被背叛的感觉。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他对她一再宽容,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   李业本来考虑给魏楚一个孩子,她就能死心塌地地,安安心心地跟着自己。   现在他非梁王的身份,而是李掌柜,魏楚也不是罪臣之女,而是豆腐坊掌柜,换一种身份,许魏楚生个孩子。   没人想到李掌柜是梁王,魏楚母子他会妥善安排。   如今天下大乱,李业这个手握重兵的皇叔,又有安庆侯府周家,他的外家也是岳家的鼎力支持,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梁王登基称帝的呼声最高。   在京城别院时,魏楚明知不是补药,避子汤,甘愿喝下,就已经做好了逃走的打算。   现在又自作主张瞒着他喝了避子汤,想着摆脱自己。   李业袖中的十指并拢,“避子汤是短效还是长效的。”   魏楚抹了一把眼泪,老实地说;“长效的。”   “多久?”   “半年。”   半年,秋收季节,膘肥马壮,利于出兵,这精明的小脑袋,自己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本王以前不让你生孩子,因为你住在京城别院,现在你在民间,可以生个孩子,待天下已定,本王接你母子进府。”   魏楚心底冷笑,从前她住在京城别院,周舜华为彰显贤淑大度,周家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她诞下子嗣,周家那边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又岂能感情用事,情情爱爱对李业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等李业夺得天下,隐匿在民间的魏楚母子,梁王外室小妾、庶出子的身份就可以过明路了。   李业问过自己可稀罕?   看她没说话,李业和缓了语气,说;“我让太医给你开一剂药,抵消避子汤的药效。”   “不,我不要生孩子。”   一向百依百顺的魏楚,眼泪未干,神情却异常坚定。   “你说什么?”   李业深眸微眯。   魏楚这次豁出去了,又重复一遍,“我不要生孩子。”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业,他突然伸出手,扣住她的脖颈,手下用力,鹰隼般的眼睛戾色深重,“不想生是吗?想离开本王是吗?”   魏楚拼命挣扎,李业的手铁钳一样,胸腔充斥着翻江倒海的暴虐。   这时,秋雁在外屋听见不好,仗着胆子进屋一看,王爷掐住夫人的脖子,泼了命地扑上去,跪下哀求,“王爷,我家夫人惹您生气,不至于要了夫人的命,王爷饶了我家夫人吧,王爷要杀就杀了奴婢吧,奴婢替我家夫人抵罪。”   在东次间的王宝听见动静,赶过来,看见这情景,吓了一跳,撩袍跪下,“王爷息怒,夫人做什么错事,念在夫人年幼,饶了夫人吧。”   魏楚挣扎抓着李业的手软软地垂下,闭上眼,李业神志回笼,松开手,窒息的魏楚提上一口气,猛烈地咳嗽,秋雁忙替她拍背,“夫人没事吧?”   李业眼底的戾色消散,暴虐从身体里退出,刚才差点掐死魏楚,他忘了自己手劲大。   魏楚剧烈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业看见魏楚雪白的脖颈上的红痕,知道自己下手狠了。   魏楚缓过气来,咳嗽止住,浑身颤抖着,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   李业此刻气消了,看魏楚眼睛都哭红了,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头,魏楚本能地躲开,水汪汪地大眼睛里透着惊惧。   缩在炕里的角落里,身体蜷缩着,防备的姿势。   李业有些后悔,她怕自己,他要的不是她怕他。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秋雁打水进来,魏楚洗了脸,冷清的小脸,低垂着头不看他。   静静地坐着,离着他远远的,生怕他伤害她。   这又像在京城别院的魏楚,缩回壳里。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我方才下手重了。”   李业平素喜怒不形于色,极冷静,不知怎么,方才瞬间乱了方寸。   魏楚不出声,头垂得很低,方才秋雁和王宝如果不进来,看李业的狠戾,真要掐死自己。   她怎么竟忘了李业是什么人,收敛性情,老虎收起獠牙就不是老虎了。   李业喜欢她什么样子,她是知道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过来。”   李业伸出手,声音放柔。   魏楚没动弹,李业把她扯过来,看她脖颈的勒痕,雪白的肌肤红勒痕刺目,对王宝说;“去买药。”   秋雁从菜窖里取来冰块,用手帕包着,给魏楚充血的脖颈冷敷。   很快,王宝从药铺买了伤药膏回来。   李业接过,说;“我来。”   亲自给她脖颈伤处涂抹药膏,不免心疼。   魏楚不看他,也没拒绝,李业恼恨自己,魏楚和自己更隔了心,十分后悔。   晚膳,秋雁和王宝端来,摆在炕桌上。   魏楚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屈膝抱着腿坐着,也没看李业一眼。   王宝加着小心,说:“王爷夫人请用膳。”   魏楚这才动了动,挪到炕桌边,吃饭时由于喉咙伤到,吞咽疼,蹙着眉,勉强吃了两口饭,放下碗筷。   李业见状,吩咐秋雁,“告诉大翠嫂做点稀粥。”   魏楚想说不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业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这件事势必在魏楚心里留下阴影。   王宝和秋雁出去了,屋里没人,李业问;“你还生我气?”   魏楚垂眸,小声说;“是我自己不好。”   魏楚这是没原谅自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情绪失控,失态的时候极少,不知为何对魏楚,情绪这么容易失控。 第23章   ◎她娇气得很◎   尊贵高傲的李业第一次低头,说道歉的话。   魏楚心里原谅了他,她在民间久了,渐渐疏于伪装,显露出真实心意,这是很危险的,这件事提醒她以后要谨慎小心,不能再激怒李业,不然没等到李业走,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魏楚声音细小,“是我的错,私自喝了避子汤,我以为王爷忘了。”   看着低垂着头的魏楚,柔柔弱弱,被自己这一吓,又做回在京城别院时的模样。   “我们揭过不提了。”   他可以强迫魏楚做不喜欢的事,那样两个人的关系将更加疏离,魏楚离自己越来越远,对人心的把控,不能逼之过甚。   “王爷不生我气了?”   魏楚抬眸,澄澈的大眼睛望着李业,又是那个畏怯胆小如小动物一般的魏楚。   李业心软了,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本王以后不会了。”   秋雁端了大翠嫂做的粥进来,盛了两碗,李业陪着魏楚喝粥。   王宝和秋雁在跟前侍候,看王爷和夫人和好如初,两人的心才落了地。   魏楚安静地喝粥,李业把摊鸡蛋往她面前推了推,对秋雁说;“明早告诉厨房夫人吃燕窝粥。”   “是,王爷。”   李业不曾想燕窝粥民间不是随便就能吃的。   秋雁从钱匣里拿了一块碎银,去买燕窝。   林生和丁乙坐在院子里端着碗吃饭,看秋雁朝外走,丁乙搭讪着问;“秋雁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去前街铺子买燕窝。”   丁乙手上的碗已经空了,说;“我陪你去吧。”   秋雁瞥了一眼林生,林生端着饭碗,往嘴里扒拉饭,头都没抬。   仰着头,说;“不用了。”   丁乙碰了一鼻子灰。   李业军营有事,今日伤了魏楚,当晚留下安抚哄魏楚。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激起李业的情.欲来。   握住纤腰,只想把她狠狠地压入自己的身体里。   月上梢头,王宝和秋雁站在门外,西次间里,隐隐约约传出令人脸红的动静。   王宝说;“咱家还没见王爷对府里的那个姬妾这样上心,独宠夫人。”   言下之意夫人不识抬举,秋雁替主子不平,“王爷怎么能这样对夫人,不就是一碗避子汤吗,以前又没少喝。。”   王宝跟在李业身边,对李业了解几分,说:“夫人若不是惹急了王爷,王爷哪里舍得碰夫人一个手指头。”   王爷气狠了。   秋雁深知王宝是梁王贴身内侍,一句话比旁人十句话管用。   “我家夫人以后还仰仗公公照拂。”   月光洒入西次间炕上,李业的汗珠滴落,喘息微微粗重,微凉的指尖轻抚魏楚脖颈的伤痕,十分温柔,   沙哑的声说:“我被你气晕了。”   轻吻着魏楚脖颈伤处,低声问:“还疼不疼?”   神志昏乱的魏楚听见了,摇摇头。   李业把她揽入怀里,一下下抚摸她乌黑的秀发,魏楚乖觉地依偎在他胸前。   良久,魏楚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沐浴。”   秋雁在院子里的小水井边提水,丁乙过去,献殷勤,对秋雁说;“我来。”   丁乙帮着秋雁把水抬到上房,倒入到屏风后的木桶里,不让秋雁动手,秋雁心系林生,没看上丁乙,对丁乙的示好,无动于衷。   灶膛里压着柴禾,还有余温,灶上捂着一大锅热水。   丁乙一手一只水桶,轻轻松松,很快木桶的水满了,丁乙把水桶放回灶间。   在院子里,对身后的秋雁说;“以后有重活找我。”   “谢谢丁乙哥。”   秋雁强调哥字。   看一眼倒座林生的房间,秋雁剃头挑子一头热,偏就执拗地喜欢林生。   魏楚沐浴出来,秋雁给她擦干头发。   李业坐在炕上,说;“过来。”   魏楚迟疑地走过去,李业手里拿着一盒药膏,轻轻地替她抹在伤痕处。   魏楚垂眸,看见李业玉佩下悬着一只绿青蛙,是她打的络子。   那是在李业在江南时,问她要回信,她随手拿的,编着玩的。   他竟然还戴着,绿青蛙戴在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次日,天还没亮,李业醒了,看一眼身旁的魏楚,窗户挡着布帘,屋里光线微弱,探手轻轻地摸了摸魏楚的脖颈的淤痕,魏楚熟睡中,动了动。   小脑袋朝他这边歪了歪,寻温暖所在。   李业看了半天,起身下地穿衣。   恍惚又回到在京城别院时,他每次离开,魏楚趴在床上小脑子歪着看他,目光留恋不舍。   魏楚这时醒了,嗓子哑,“王爷要走啊”   昨晚他所求无度,她娇气得很。   唇角浮起一丝笑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睡吧。”   李业出去后,魏楚睡不着了,静静地躺着。   院子里林生起来了,每日天不亮林生最先起来,做豆腐要早起,很辛苦。   然后,是大翠嫂起来生火做饭。   东次间睡的秋雁听见动静,李业走了,过来侍候魏楚洗漱。   拿着一把桃木梳子一下下梳理魏楚长长的乌发,说,“从前夫人想要生,王爷给夫人喝避子汤,不许夫人生,现在王爷答应夫人生了,夫人反倒不愿意了。”   魏楚心想,前世自己很单纯,爱上李业,想给他生个孩子,留个念想,最后落得凄惨地死去,今生她可不这么想了。   说;“我在伯府长大,我们二房因为我父亲是庶子,在府里没有任何地位,我父亲的个性唯唯诺诺,讨好嫡祖母,嫡祖母还是不待见我父亲,我从小看惯了我大伯父和三伯父房中的小妾千方百计博男人一点宠爱,为庶子争一席之地,庶出子女地位低,在府里艰难,受排挤,我不能让我的子女成为庶出,我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的父亲是庶子,魏楚是嫡女,正因为见多了,庶子不能承袭爵位,拼命争个功名,嫡子得天独厚,生下来高人一等。   “夫人出身乃大家闺秀,家族落难,夫人才做了外室,以夫人的身世背景,是做嫡妻的,可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如果夫人退一步,虽然名分差一点,荣华富贵,王爷不会薄待夫人和夫人的孩子的。”   “秋雁,如果我这一世的命运只能做妾,我一人被作践就够了。”   “夫人这一生没子嗣,不觉得遗憾吗?”   “遗憾但不后悔。”   “官宦人家做嫡妻,也有妾和通房,穷人没钱娶不起媳妇,所以只能养活一个妻子。”   魏楚道:“寒门学子,一旦高中,娇妻美妾,所以这个世道很不公平,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一颗心分到许多女人身上,却要求女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夫君。”   秋雁慌忙看看门口,说;“夫人这些话,仔细被外人听了去。”   这世道男尊女卑,弄璋之喜和弄瓦之喜。   早膳,大翠嫂蒸了一盅燕窝,秋雁买了一两上好的燕窝,告诉大翠嫂每日早晨炖一盅。   经过一晚,魏楚的喉咙疼减轻,吃了一盅燕窝,自家做的豆腐脑又吃了半碗,豆腐脑滑嫩,容易吞咽。   换上一件立领的夹袄,遮住脖颈上的伤痕。   正午时分,王宝带着人走进院子。   灶间的门开着,大翠嫂抻着脖子朝门外看。   见几个人手里捧着盒子,两个人抬着一口箱子。   一进堂屋,王宝满脸堆笑,“这是王爷让奴才送过来给夫人的。”   几个人把捧着的匣子放在桌上。   王宝近乎讨好谄媚地笑,“夫人,奴才替您打开看看。”   所有的匣子打开,魏楚扫了一眼,朱红金漆海棠花匣子里金灿灿的,一支翡翠白玉点翠珊瑚珍珠宝石挑簪、一支赤金点翠镶嵌抱头莲、一支展翅金凤挂珠钗。   朱红金漆牡丹花镶螺钿匣子里光华耀眼,赤金累丝镯一对、赤金点翠镯一对、金宝琵琶耳坠一对、翡翠镶嵌戒指一对、金镶珠翠软手镯一对。   还有一对汉白玉如意,一盒香料,贡品龙涎香,一盒燕窝,燕窝是上等的血燕。   地上的一口红木箱子打开。   里面虎皮一张,玄狐皮一张,水獭皮一张,银狐皮一张,紫貂皮一张,各色上等丝绸蝉翼纱、软烟罗、石榴绫。   魏楚看这些首饰都是宫制的。   王宝讨好地说;“这些东西都是先皇和太后赏赐的,皮子是贡品里挑最好的。”   魏楚刚回来时,每晚做噩梦,屋里香炉里经常燃着龙涎香,海运贡品龙涎香一般妃嫔都得不着。   听王宝卖弄,“外头买不到好燕窝,吃血燕夫人补身体。”   自己身体挺好,若不是被李业伤到,李业哄她,可下了血本。   说;“王公公辛苦了,昨天的事,谢谢王公公。”   “夫人说谢,老奴可不敢当。”   魏楚示意秋燕,秋燕取出一个荷包,赏王宝跑腿钱。   王宝接过,捏了捏,眉开眼笑,“谢夫人赏。”   带人回军营复命。   魏楚挑了一张虎皮铺在炕上,不烧火炕上缓和。   客栈里年后清闲,三娘子拿着针线活过来,说;“我来烦你给我打几个盘扣。”   “三嫂要什么样式的盘扣?有蝴蝶扣,琵琶扣,双耳扣,燕子扣,有十几种。”   “妞子的衣裳,我打的扣子不好看,你看着打。”   “那就燕子扣。”   三娘子摸着炕上的虎皮说:“这一整张虎皮,哪里□□的?”   “一个异族的商人送给我相公的。”   “李掌柜没在家?”   “有一桩生意出门两天。”   “李掌柜是生意人,你们家的日子好过。”   三娘看她打的络子,是蝙蝠,蝠通福,说;“妹子,你这是送给谁的?”   “我相公”   “为何不打个同心结。”   同心结,夫妻结缘   “这个好看。”   魏楚随口说。 第24章   ◎需要补一下肾◎   北地春迟,三月初,冰雪融化。   魏楚和秋燕上街回来,绣鞋踩湿了,秋雁刷了绣鞋晒在院子里,看见李业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太监王宝。   “掌柜回来了。”   当着人面称呼李业掌柜,背人时称呼王爷。   李业不来的时候,魏楚对外说李业出门了,李业谎称商人,天南地北地走,没人怀疑什么。   王宝掀开门帘,大声朝里回禀,“娘子,掌柜的回来了。”   李业极少白日过来,魏楚帮他脱掉外衣,王宝替李业脱掉靴子,上炕坐。   魏楚问;“王爷,今军营没事?”   “我来告诉你一声,近日去一趟辽阳,你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同我去,秋雁也跟着吧,一路上好侍候你。”   辽阳魏楚听说过,是北地最大的城镇。   很想去见识见识,说;“王爷此番前去辽阳,军务大事,我跟去只怕不便。”   “本王这次去辽阳,有些事情要办,不宜公开身份,微服前往。”   魏楚问;“何日启程?”   “两日后。”   李业走后,魏楚把林生丁乙和大翠嫂叫来,说;“我和掌柜要出门,带秋雁去,你们在家辛苦点。”   “娘子,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大翠嫂说。   林生问:“娘子去多久?”   魏楚估算了一下榆关镇到辽阳的距离,说:“少说要一个多月。”   秦江和邓朴带人护卫,王宝随行。   一行车马往北去了。   惊蛰,气温回暖,冻土开化。   马车里,李业头枕着魏楚的腿,魏楚问;“王爷,辽阳据说很大。”   “是很大。”   “有多大?”   “比京城小点。”   魏楚一路逃难到北地,不是游山玩水,再美的风景,只顾着逃命无心看,这次同李业出门,舒适多了。   这辆马车外面看很普通,内里奢华,布置成一间卧房,卧榻松软,一侧有个小竹子书架,床头案上茜素红宫纱灯,官窑茶具,初春时节,往北走早晚凉,炭火盆压着炭,应有具有。   魏楚带了两个箱笼,装着春夏两季的衣裙和日常用品,   秋雁和箱笼在后一辆马上上。   李业慵懒地枕着魏楚的腿,两人姿势亲昵,过一会,魏楚不说话了,李业侧了下身,若有若无地飘来淡淡的幽香,看魏楚在假寐,故意掀她的衣裳,魏楚睁开眼,抓住他的大手,李业反手握住。   翻过她白皙的手掌,说;“别动,我给你看手相。”   “王爷还懂相术?”   “跟街上占扑批八字的一个瞎子学过。”   魏楚半信半疑。   李业一本正经地左看右看,说;“你这一生遇到一位贵人,荣华富贵,钟鸣鼎食,衣食无忧。”   魏楚心想,难道我日后改嫁个有钱人。   “你这条生命线很长,你将很长寿。”   谢天谢地,这一世她不是短命,虽然对李业不大相信。   李业又在她手掌心划着,“你的姻缘线,这一条线从头到尾,你及笄便幸遇良人,白头偕老,从一而终。”   魏楚盯着手掌,“姻缘线在哪里?”   李业的指尖画了掌心一条最长的线给她看,魏楚凑近细瞧,扒着手掌,长长的一条姻缘线,想看什么地方有个分叉,一条线很清晰,贯穿始终,有点失望,抽回手,说;“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   没看见李业的脸色有些难看。   魏楚拿过李业的手,“那我给王爷看看。”   “你懂相术吗?”   “现学现卖。”   李业的手很好看,修长干净。   代表生命线掌纹很长,说;“王爷能长寿,”   “王爷这条仕途线开始曲折,然后一路上行,势不可挡,直至巅峰。”   李业知道魏楚信口瞎编的,倒也心情愉悦。   魏楚又装模作样地看,李业只觉得掌心痒,攀爬上来,到心尖,麻酥酥的。   魏楚左看右看,说:“王爷姻缘线,这条线中间许多分叉,数不过来,王爷艳福不浅,一生有许多女人,王爷受累了。”   捏着他的手掌,极认真地说:“至于身体,掌心纹路清晰,王爷身体康泰,但是需要补一下肾,否则到老了腰酸、耳鸣眼花。”   这回李业抽回手,笑骂道:“一派胡言,简直胡说八道。”   魏楚抿嘴笑,李业忽地起身,把她压在身下,哼笑一声,“本王现在受受累,办你本王还用补肾。”   这是在官道上,马车里笑闹声,外面侍卫听得见。   魏楚急忙求饶,“不敢了。”   李业堵住她的嘴,百般□□。   一行人天黑前赶到清水县,寻了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里,掌柜婆娘颐指气使,叉着腰正骂客栈掌柜,看见有人进来,婆娘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问;“几位客官住店?”   魏楚看客栈掌柜长得獐头鼠目,掌柜的婆娘一脸凶相,这对夫妻不像善类。   瞅瞅李业,李业没什么反应。   邓朴说;“你这客栈最好的房间包三间客房。”   “客官,县城里我家客栈是最干净最好的。”   婆娘变脸快,全然不似方才母夜叉。   大声招呼,“瘦猴子,带客官去后面客房。”   跑来一个尖嘴猴腮的伙计,“客官,请!”   秦江和邓朴和王宝住一间客房,秋雁住一间客房,李业身边的暗卫,分散在客栈附近,镇子四周。   伙计瘦猴出去,眨眼提了一壶热水,“客官口渴喝点水。”   眼睛落在他们带来的包袱上。   魏楚看桌上的茶碗不洁净,嫌弃的眼神。   王宝去马车里提了茶壶茶碗,窠里的茶壶里的茶水是温的。   掌柜婆娘上楼,眼睛直往李业的身上溜,陪着笑脸,“客官,吃点什么?”   魏楚嫌弃脏,朝李业使眼色,李业没朝她看,说;“不用麻烦了,我们带了干粮。”   婆娘看一眼魏楚,目光狠厉,看向李业转瞬笑着说;“没什么需要,客官和夫人早点安置吧。”   婆娘走后,李业吩咐王宝,“去弄点吃的,看着饭铺干净点的。”   关上门,魏楚说;“我看这个客栈的人长得不像好人,贼眉鼠眼的。”   李业说;“你这是以貌取人。”   魏楚小声笑着说;“方才那个母老虎看上王爷了,贪婪的样子,像要霸王硬上弓。”   嘻嘻笑着。   李业瞪了她一眼,魏楚忍住笑。   秋雁打开包袱,取出自带的床单,铺在木板床上。   李业看着说;“女人出门就是麻烦。”   王宝回来,油纸包着一块酱牛肉,一块兔腿肉,一只烧鸡,几个火烧。   魏楚嫌太油腻,让秋雁去马车里取带来的点心。   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点心,   伙计回到前堂,客栈掌柜问;“我让你观察这几个人,怎么样?”   “小的看跟着的两个人好像不是善茬,”   獐头鼠目的掌柜说:“无妨,我们半夜动手,这两人在另外的房间,我们动手时小心点,不惊动他们。”   伙计说;“送的茶水他们不喝。”   婆娘说;“饭菜也不吃,蒙汗药下不了。”   掌柜说;“按照老办法,等半夜他们睡熟了,我们下手。”   “那两个人醒了发现怎么办?”   伙计问。   “我们抓了人连夜送上山,这回货色不错。”   镇上附近有座二龙山,二龙山上有一伙土匪,匪首叫龙爷,客栈和山上的匪徒有往来,准备把这个投宿的俊美公子献给龙爷。   秦江进屋,伏在李业耳边说了句什么,李业点点头。   伙计瘦猴又来了,提了一壶热水,殷勤地说;“客官,洗漱用的热水,有事唤小的。”   客栈的几个人的面相着实不讨喜。   “放哪里吧。”李业正眼没看道。   魏楚洗漱后,坐了一日的马车,累了,上床靠里侧睡下。   李业躺在外侧。   客房没有窗帘,夜晚月光明亮,李业阖眼平躺着,魏楚已经睡得呼呼的。   夜深人静,后楼没什么客人,十分安静。   房门闩上了。   李业常年习武,耳聪目明,隐约听见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业给魏楚往上拉了拉被子。   门缝里飘进来一股烟气,迷魂香,李业闭气,用帕子捂住魏楚的口鼻。   不久,房门门栓从外面被人轻轻拨开。   走进来两个人影,是獐头鼠目的掌柜和尖嘴猴腮的伙计。   来到床前,趴在李业脸上看看,伙计悄声说;“迷晕了。”   “快动手。”   掌柜说。   伙计拿出一个麻袋,两人扯着,想套住李业,把李业装麻袋里。   从脚底下装,李业的一双长腿分开,成大字型,两人试了半天,麻袋口小,装不进去,用力掰李业的腿,要合并一处,伙计抬一条腿,掌柜抬一条腿,用尽吃奶的劲,纹丝不动。   掌柜说;“笨蛋,从头装。”   两人又把麻袋口朝上,要罩住头,可是李业的两只手臂垫在后脑,手臂横着,麻袋口还是装不进去,两个人试图把他的手臂拿下来,两人一人抱着一只手臂,掰了半天,纹丝不动。 第25章   ◎劫色◎   掌柜和伙计费了半天劲,累了一脑门汗,床上的人动也不动。   掌柜压低声音说;“今邪了门了,这人的骨头这么硬。”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一个妇人的声,“两个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还要老娘亲自动手。”   妇人是掌柜婆娘。   掌柜和伙计让开,婆娘挽起袖子,借着月光看床上的男子阖着眼,俊美无俦,咽了一口吐沫,吩咐,“把他抬出去。”   掌柜和伙计,作势一人抬头,一人抬腿。   掌柜刚伸手,还没碰到人,身体突然飞了出去,直飞出两三米。   随后伙计也飞了出去,砸在地上。   婆娘没看清二人是怎么凌空就飞了出去,咕哝一声;“遇见鬼了。”   上前动手拖扯床上之人,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倒退数步,坐在地上。   伙计和掌柜面露恐怖,爬起来,两人踉跄争相恐后朝外逃,床上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二人一回头,几道黑暗中肉眼看不见细微的银光划过,瞬间身体定住了,两人定在原地。   婆娘爬起来,喊着,“杀…..” 宝 书 网 w w W.b a o s h u 7 。coM   人字未及出口,人也定在地上。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b a o s h u 2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b a o s h u 7 . c o m或x b a o s h u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魏楚被她喊声惊醒,闭着眼睛,含糊地问;“怎么了?”   李业拍了拍她,“没事,睡吧!”   魏楚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李业抓过秋雁换下来的床单,手一扬,床单散开,像幕布一样,把三个人罩住。   侧身把魏楚捞在怀里,魏楚挣了挣,娇哼两声。   大概是累了,这一觉睡得沉,魏楚睁开眼时,屋里亮堂堂的,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扭头赫然看见门口什么东西,用床单蒙着,不对呀,她睡觉时没有。   看身旁的李业呼吸平稳,还没有醒,魏楚从李业身上跨过去,趿拉着鞋走过去。   左看右看,这是什么东西,她掀开床单一角,一双小三角眼直直地盯着她,眼珠动不动,魏楚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叫,这竟然是个人。   “大清早的喊什么?”   床上的李业慵懒地声道。   “人,这是一个人?”   魏楚指着说。   “你再看看,是一个人吗?”   魏楚仗着胆子,把床单掀开,吓傻了,三个人。   客栈掌柜和伙计,掌柜的婆娘。   三个人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眼珠能动。   魏楚想起武功里点穴,这三个人是被点了穴道。   忽地想起,回身问李业,“他们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昨天半夜进来的。”   “什么,是你给他们施了定身法。”   客栈掌柜小眼睛盯着她胸前,魏楚急忙低头检查自己中衣,瞪了这丑陋的男人一眼。对这几个恶人没有同情,可是昨晚李业和自己亲热,这三个人站在屋里。   懊恼地问;“我,我们…….”   这三个人眼睛蒙上了,可是发出声音听了去。   李业暗笑,我们什么都没做。   魏楚恼恨地上前,一人踢了两脚。   开门叫秦江和邓朴,二人过来,解开三个人的穴道。   踢跪在地上。   秦江问;“你这客栈是黑店,想杀人劫财?”   掌柜结巴,“不…..不……劫…..”   “劫什么?”   秦江踹了他一脚。   “色”   “什么?”   秦江和邓朴一起看向魏楚,邓朴呵斥,“夫人是你这等鼠辈敢惦记的。”   “不…..不是……她”   掌柜知道两个人误会了。   用手指着靠坐在床上的李业,“他”   二人心想,这黑店几个歪瓜裂枣口味太重了,还有龙阳之好,这长相思想还这么猥琐。   掌柜婆娘看她男人说话不利索,道;“我们是想把这位相公劫上山,送给大当家龙爷做压寨夫人。”   两个人瞅着李业,梁王差点给匪首做了压寨夫人。   押解三个人下楼梯,秦江又踹了掌柜两脚,“你知道这是谁吗?土匪头也敢肖想。”   三个人这不是第一次往山上送人,这回眼拙,碰上硬茬了。   被侍卫押送官府。   屋里,李业对犹自吃吃笑的魏楚说;“吃了早膳赶路。”问魏楚;“你想吃什么?   我们上街吃,你昨晚不是嫌弃饭菜油腻。”   王宝进来,听见忙说;“都是奴才该死,买的吃食不合夫人口味。”   几个人收拾了,走出客栈,来到大街上。   县城里一个早点摊上,包子粥、烧饼豆腐脑、羊汤、饼、胡辣汤、馄钝。   魏楚点了一碗豆腐脑,尝尝县城里做的豆腐脑和自家豆腐坊比较。   尝了两口,口感没有自家豆腐坊细腻。   李业要了一碗羊汤,一个烧饼,秦江邓朴各要了一碗胡辣汤,两张油饼,叫了一壶茶水。   吃完早膳,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闲着无聊,魏楚从马车窗朝外看,看官道上有赶着牛车的老汉,骑毛驴的小媳妇,慢悠悠地赶路。   坐马车里魏楚憋闷,说;“王爷,我要骑马。”   李业探头吩咐,“备两匹马。”   秦江牵着李业的黑马,邓朴牵着一匹棕色马,说;“夫人,这匹马很温顺。”   魏楚自己爬上马背。   官道上车马稀少,两侧田地绿油油的,北地这两年雨水丰沛,庄家连年丰收,梁王军队束兵秣马,待梁王解决了后方稳定,发兵争天下,但是还有个隐忧,漠北鲜卑伺机而动,有后顾之忧。   魏楚扬起马鞭子,打了一下马,坐骑棕色马跑起来。   李业跟在她身旁,魏楚骑技不是很娴熟,骑马还是魏楚央李业教的。   跃马奔驰,看到魏楚很高兴,李业也高兴。   正午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很大的城池,城池坚固,魏楚勒马,速度减慢,问;“王爷,前方城池我们进吗?”   两匹马并行,李业说:“前方是故城,北地第二大的城镇,中午了,进城吃点东西。”   这几日所到之处,各州府县地界都是一派祥和。   城门看守严,显然这是军事重镇。   进了城,街市繁华,李业跳下马后,刚要抱魏楚下马,魏楚已经灵巧地滑下,轻盈落地。   魏楚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虽则娇气爱哭,临大事时不惧,随机应变,孤身女子竟一路逃到北地,而且站稳脚跟,生存能力极强,魏楚外表弱实则骨子里强。   以前把魏楚关在别院里,李业错误地以为她需要自己的保护,在一起多少年也不一定了解一个人,这次魏楚不跑,李业还不真正了解她,当然他也没花时间,用心地想去了解她,对她像对喜欢的小猫小狗般。   “你想吃什么?”李业问。   魏楚抿了抿嘴,“想去大酒楼吃顿好的。”   “馋猫”   李业满眼的宠溺。   故城最大的酒楼,中午饭口非常热闹,几个人在包间里,李业对伙计说;“把你酒楼里的招牌菜都上来。”   五个人一桌,上了十道菜。   其中一道菜,豆腐点心,引起魏楚的主意,魏楚细细品尝,   这是一道甜品,以豆腐为原料的点心,豆腐口感细腻,软糯。   最后上了一道双色珍珠豆腐丸子汤,用豆腐、胡萝卜、菠菜等原料制作。   看魏楚凝神思忖,李业问;“又想出什么点子?”   魏楚有个想法,道:“穷人吃不起肉,吃豆腐都奢侈,我发现豆腐能做出许多菜肴,而且美味可口,我想如果开一家酒楼,专门做豆腐宴,替代肉类,豆腐是自家产,成本低,这样穷人也能吃得起。”   李业道;“这个点子不错。”   “还是要多出门走动,见多识广。”魏楚这次出门,颇有收获。   “看来我这一趟没白带你来,你可要好好谢我。”   李业睨着她,凤眸中隐有一丝暗昧。   魏楚闭嘴,李业精力过盛,根本不需补肾。   吃完饭,几个人刚走出酒楼,看见右侧一条街跑出来一个人,这男人头发像鸡窝似的,身后跟着一群人追赶,手里提着刀斧棍棒。   男人泼了命的逃命,边跑边喊,“杀人了!”   眼看要追上了,这时候,前方两个巡街的衙役走过来,男人奔过去,抓住两个衙役,“救救我,他们要砍死我。”   追赶的一伙人见状,一溜烟散了。   一个衙役看看他,“陈二,你又惹了什么事?”   “官爷,我没惹事,我发誓我真的没惹事。”   “那他们为什么抓你。”   陈二嘿嘿笑,动了动两根手指,“这几日手痒,赌了两把,他们说我出老千。”   方才那个衙役说;“你早晚让人砍死,。”   另一个衙役说;“你整日不务正业,说不定哪天被人砍死在大街上,没人给你收尸。”   陈二满不在乎,“我命大,小时候我娘给我算命,说我富贵命。”   两衙役讥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李业几个人朝那边看,魏楚发现这个混混的五官俊秀,她偏头看看李业,这混混的长相和李业有七八分相像,高矮也相仿,这世上要找到两个完全一模一样长相的人难。   冷眼乍一看,混混陈三和李业的神态也有几分相似。   李业和秦江邓朴自然也注意到,。   李业凤眸微眯,朝身后的秦江递了个眼色,迈步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魏楚上车后,马车启动,她探出头朝后看,秦江没有跟在马车左右,不由朝混混陈三方才站的地方看去,陈三也没了踪影。 第26章   ◎你今日对她这样,来日便能对我这样◎   离开故城,天擦黑时,一行人到了朔江县。   朔江县是个大县,县城里道边上酒楼茶肆客栈。   邓朴先行,找了一家大的客栈投宿。   骑马官道土路尘土飞扬,魏楚沐浴后,乌黑秀发随意挽了个髻,插入翡翠簪,白细布袍,小脸素净。   李业沐浴很快出来,秋雁擦木桶外洒在地上的水。   酒楼的两个伙计抬着三层食盒,送来酒菜。   掀开提盒盖子,一盘盘摆上桌子,三丝鱼翅、参蒸鳝段、罐儿野鸡、清拌鸭丝儿、焖笋、油醋烧白菜、蒸南瓜、白米饭,还有一小坛金橘酒。   秋雁盛了两碗白米饭,放在李业和魏楚面前,魏楚给李业酒盅斟满金橘酒,然后自己又倒了一盅,“我陪王爷喝两杯。”   李业笑说;“你酒品太差。”   “我喝醉两次就被王爷拿住话柄。”   两人边吃边饮,魏楚喝酒后,面若桃花,眼睛水润晶亮。   李业夹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说;“不吃菜光喝酒一会又醉了。”。   魏楚举着酒盅,媚眼如丝,唇角微翘,“王爷,你没有喝醉的时候?”   李业揶揄地说;“以为本王像你呀?”   他生长在皇宫里,时刻保持清醒,一时不慎,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从未真正喝醉过,喝醉也是装的,麻痹皇兄,对他松懈提防。   魏楚的酒盅放在唇边,突然顿住,指了指隔壁,“王爷你听,隔壁好像有人哭。”   李业习武之人,听力过人,早听见隔壁的哭声,是个女人在哭。   这时,客栈掌柜提了一壶热茶进来,“客官,酽茶解解酒。”   魏楚问:“隔壁有人哭,住的什么人?”   掌柜叹了一声,“说来话长,隔壁住着一家三口,姑娘十七八岁,外地来的,这男人姓韩在家乡开了个小饭馆,有个姓冯的公子去给娘舅奔丧,路过饭馆门口讨水喝,韩掌柜给了他盛了一碗汤,看这冯公子生病了,留在家中,请郎中医治,韩姑娘和冯公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年轻人做下糊涂事,夫妻俩个知道木已成舟,给姑娘和冯公子定了亲。”   魏楚说;“这千里姻缘一线牵。”   “什么姻缘,是孽缘。”掌柜的愤愤地说:“冯公子只说回家禀明父母,迎娶姑娘,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年了,没有音讯,夫妻俩一合计,带着女儿来找冯公子,只知道冯公子住在朔江县,在客栈住下,在县城找了十来天,才访听到,冯家家境贫寒,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本地有个姓高的富户相中了他,把女儿许给他,这不,冯公子后日就要拜堂成亲了。”   魏楚问;“这么说韩姑娘被人骗了,失了身,没找冯公子理论?”   掌柜说;“韩姑娘找到冯公子,冯公子说当初两个人是你情我愿,自知对不住姑娘,求姑娘放过他,说得轻巧,姑娘清白一辈子毁了,这种丑事又不好宣扬出去,吃了暗亏。”   “碰上负心汉,能有什么法子,娘俩成日哭。”   掌柜的摇头叹气,出去了。   魏楚说;“男人都这样薄情寡义吗?”   李业轻咳了一声,“你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男人有薄情寡义之人,女人也有水性杨花的。”   “狡辩”   魏楚喝了点酒,骑了一日的马累了,爬上床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李业唇角噙着笑,心说,今天喝了酒倒是老实。   天将亮时,魏楚被嘈杂声吵醒,迷迷瞪瞪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身旁传来李业的声,“隔壁出事了,好像有人自缢。”   “什么?自缢了。”   魏楚一下清醒了,坐起来。   李业躺着没动,“没死成,听着像是隔壁那个姑娘。”   魏楚趴在他脸上,“有人要寻死,你还能无动于衷。”   “自己不想活了,别人还能怎么样。”   魏楚下地去看。   李业不放心跟着她过去隔壁客房。   韩姑娘已经救了下来,母女俩抱头痛哭,母女俩住一个房间,多亏妇人担心女儿,没睡实,发现女儿上吊了。   客栈掌柜庆幸没有人死成,不然他这个客栈可就没人敢住了。   惊动了住店的客人,围在门口议论,骂姓冯的负心汉。   魏楚进屋,听妇人哭着说;“要死咱娘俩一块死。”   “你死了,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迎娶新人,早忘了你这个黄泉路上的旧人,为一个负心人值得吗?”   魏楚的话一出口,屋里门口的人都静下来。   姑娘羞愧,掩面痛哭。   魏楚掷地有声地说:“你既然决定死了,出了这口恶气再死不迟。”   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这位娘子,我们何尝不想讨回公道,可这种事说出去丢人现眼,这名声…….”   说着,抱着头深深垂下。   魏楚道;“名声比命重要?你死了,害了你爹娘,害你的人,逍遥自在,你甘心吗?”   李业咳了声,女人的名节确实比命重要。   韩姑娘猛地抬起头,“娘子说得对,我不能便宜他,便是死了,也拉他一起。”   魏楚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朔江县一户冯姓人家办喜事,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冯家攀上富户高家,这是岳父送的宅子,高小姐的陪嫁。”   锣鼓喧天,吹吹打打,花轿到门,新郎亲迎,新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子,迈火盆,跨马鞍。   魏楚在人群里,看冯公子长得相貌堂堂,在众人夸赞声中,掩不住脸上的得意。   新娘子扶入房中,待吉时拜堂成亲。   厅堂上挤满观礼的人。   吉时已到,请出新娘拜堂。   丫鬟扶着新娘款款走出来,新郎冯济财志得意满,一对新人站定,赞礼刚要喊拜天地。   新娘突然喊;“且慢!”   堂上观礼的看热闹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新娘,这还是第一次新娘在典礼时说话。   新娘一把扯下盖头,新郎冯济财一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新娘不是高小姐,是被他抛弃的韩翠玉,立刻变颜变色,“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跑到这里来,冒充新娘什么意思?”   韩翠玉见识了冯济财的嘴脸,全然没有一分当初的情义,曾几何时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骗她失了心失了身。   气愤之下忘了羞臊,大声对众人说;“新郎冯济财当年经过我家门口时染病,是我父亲好心收留,请医问药,我受他蒙骗,失了身,他与我定了亲,走时答应回家禀明长辈,回来娶我,这一走就没了音讯,我前来找他,谁知他为了贪图富贵,背信弃义,我本来决心一死,此番前来揭露他品行不端,忘恩负义,以免他又害她人。”   “你胡说,哪里来的疯婆子,你有何凭据?”   冯济财索性翻脸不认账。   韩翠玉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高高举起,“这是他走时写给我的,承诺娶我,上面有他的手印。”   又取出一枚玉佩,给众人看,“这是他家祖传的玉佩,送给我做信物,这上面有刻字。”   众人交头接耳,新郎薄情寡义,糟蹋了人家黄花姑娘,姑娘找上门来了。   冯济财恼羞成怒,“一派胡言,我冯某怎么能看上你一个无知愚蠢的乡下村姑。”   喝命家仆;“快把这个疯婆子给我赶出去。”   高家的几个仆人刚要上前,人群后传来一道声音,“住手!”   众人顿声望去,高小姐走了出来,径直朝冯济财走过去,冯济财慌了,忙解释说;“你别相信这疯婆子的话,她是来破坏我们婚事的。”   高小姐手里拿着婚书摔在他脸上,“你害了这位姑娘,没有一点愧疚,你今日对她这样,来日便能对我这样。”   高老爷算看得明白,非常气愤,大庭广众,邻里乡亲,太丢脸了,怨自己有眼无珠,挑了姓冯的做自己女婿,怒道;“典礼还没举行,这婚事作罢。”   命家丁,“把他给我赶出门去。”   冯济财怨毒地瞪了韩翠玉一眼,“你搅了我的好事,你等着!”   在众人骂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李业和魏楚在人群里,李业说;“女人看来不能得罪。”   高小姐走到韩翠玉跟前,说;“他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今日他有悔过之心,认下姐姐,日后你我不分上下,姊妹相称,没想到他翻脸无情。”   昨日魏楚同高小姐说了韩翠玉和冯济财之事,高小姐还想看看冯剂财的人品再做决断。   这位高小姐深明大义,姓冯的不配。   回到客栈,韩家一家三口,拜谢魏楚。   魏楚的一番话,韩家三人还是听进去了,‘离了此地,谁还认识你们,你们自己家人不说,谁又知道,便是知道那又如何?’   一家三口要离开朔江县,怕冯济财报复。   魏楚扶起他们,问;“你们要回老家吗?”   韩庆昌叹道;“哪还有脸回老家,朔江县待不下去,无处可去。”   魏楚道:“你们如果愿意随我走,我打算开一间酒楼,正缺人手。”   韩庆昌一揖到地,“我们哪有不愿意的,娘子收留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我派人送你们先回榆关镇,我还有些事情,过一月后回去。”魏楚说。   韩庆昌开过饭馆,在大酒楼当过厨子,魏楚开酒楼正用人之时。   韩家三口有家不能回,去外地人生地不熟,没个落脚的地方,魏楚的提议,十分愿意。   秦江派人先送韩家三口回榆关镇了。   李业睨着魏楚,“前晚你听说姓韩的是个厨子,你就有此打算。”   魏楚笑得天真烂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业负手说;“伯府没有教导你三贞九烈?”   “女诫、女训,列女传,倒背如流。”   魏楚的眼珠骨碌碌转。   半月后,一行人来到最北端的北封镇。   他们所行的路线先到北封镇,然后去辽阳,北封镇是边境重镇,汉和鲜卑族的交界   李业此行是微服私访,没惊动北部的守军和朝廷官员。   住在镇中的一所空宅院。   漠北通往中原的大路上,几匹马狂奔,后面一队人马追杀,死死咬住不放。   过了山口,后面追赶的人放箭,乱箭齐发,前面逃命的几匹马上的人中箭,纷纷落马,最后只剩下两匹马朝着前方奔跑。   跑在最前面马背上俯身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身后一匹马上的汉子浑身全是血,衣袍都染红了,奋力拨打射过来的箭,身上已经中了数箭,像刺猬一样。   再过一个峡谷就到了汉族的地界,后面的一队人马拼命地追赶。   旷野里风声,马蹄声,呐喊声。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男孩身后唯一的大汉,纵身挡住射向男孩的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伤重掉落疾驰的马下。   男孩回头看一眼,漆黑的眼睛里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悲怆。   望着苍茫暮色,神情坚毅,他已难逃一死。 第27章   ◎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马匹驮着男孩冲过峡谷,前方千米远是边关,过边关便是汉人聚集地。   身后一队人马紧追不舍,说话声顺着风传来。   男孩锐利的目光朝两旁看,灰暗的暮色中两侧山地陡坡。   容不得他思考,边关就在眼前了,男孩收了下手中的缰绳,马匹奔跑速度放缓,   趁势果断地跳下马,顺着陡坡滚下去了。   坐骑继续朝前方狂奔。   追兵到了,没发现坡下矮小的身影,   前方突然万箭齐发,这队人马不得不停止追赶,原路返回。   秋雁烧了一锅热水,魏楚在耳房沐浴。   李业沐浴后,吩咐王宝,在镇上酒楼叫了些酒菜。   吃了饭,李业说;“我去关市上看看,你歇着吧。”   “我也去。”   魏楚第一次来到最北的地方,想看看边关互市,开开眼界。   他们先来到马市,汉人和漠北各部落开通马市,异族用马匹和中原物产交换、   汉人主要收买畜牧地区生产的马匹,对于畜牧地区的民族来说,需要中原出产的铁锅、铁铧、铁犁、盐、布、缎等。   魏楚了解了一下马市交易的行情。   马匹分上上马、上马、中马、下马、驹五种,马价不一,上上马一匹值绢八匹、布十二匹。朝廷重定马价后,上上马值米五石、布绢各五匹。   官市外许私市,汉族兵民可以用农具、服饰、粮谷、铁锅等交换异族的马、牛、羊、毛皮、人参等。   朝廷曾一度废弃金银绫绢等物不得参与关市贸易,不许出边关的禁令,又重严关令,禁止锦、绫、罗、毂、绸绵、绢丝、布、牦牛尾、珍珠、金、银、铁等与异族贸易和输出边关以外。   中原发生战乱,朝廷禁令有所松动。   李业此行的目的之一,买一批良种的战马,替换军队中老残的马匹,以补充军马的不足。   此行主要的目的,漠北的鲜卑逐渐壮大,梁王兵马离开北地,李业要确保后方的稳定。   魏楚被马市里一匹白马吸引,这匹马通体雪白,没有一点杂色。   马贩是段部的鲜卑人,说;“这匹马脚力好,是马市里上上马。”   这匹白马身形瘦长,长腿,相对于魏楚的身材显得矮小。   李业摸了一下魏楚的头,“选个中等个头的马匹。”   魏楚抚摸着白马,白马很温顺,说:“我喜欢这匹马。”   邓朴骑上溜了一圈,跳下来,说;“是匹好马。”   腿长奔跑的速度快,跑起来如一道月光。   李业说;“这匹马要了。”   对邓朴说;“你训好了再给夫人骑。”   秦江带人挑选战马。   次日吃过早饭,李业说;“我去边镇军营,你留在家里不许出门,边关异族人出入,比较乱。”   魏楚答应,   闲着没事,魏楚信步走到后院,这农家宅院无人住,后院菜园地荒了,长满杂草。   墙外有一棵树有些年头,粗壮高大,枝杈伸过土墙院里。   魏楚刚想回屋,发现后院墙根草垛,有东西蠕动,她过去,犹豫一下,扒开柴草。   赫然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她,魏楚看是个孩子,说:“出来吧,没事。”   孩子爬出来,脸很脏,蹭掉块皮,身上的衣裳划破了。   魏楚轻柔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男孩指了指墙外的大树,意思是爬树进来藏在草垛里。   说;“你跟我来?”   王宝看她领进来一个脏兮兮的男孩,惊异地问;“夫人哪里捡来的?”   衣裳褴褛,像要饭的叫花子。   “后院”   一个半大男孩,王宝惊奇。   魏楚吩咐秋雁说;“备水,给他洗个澡。”   秋雁唤了两个侍卫抬水。   男孩脱下的脏衣裳秋雁拿出来要扔掉,魏楚说;“拿过来我看看。”   接过衣裳细看,衣裳虽然脏,能看出衣料不是粗布,说;“这孩子好像是个大户人家,你看衣裳料子上等的绸缎。”   男孩出身不是贫苦人家,为何沦落成小乞丐。   王宝拿起来,捏住鼻子,“这套衣裳是要饭要来的吧。   沐浴后换了一身新衣裳,魏楚发现男孩的五官很好看,洗干净后,脸变白了,眼睛清澈,鼻梁挺直。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魏楚打量男孩问。   男孩咬着唇,不说话。   魏楚又问;“你父母叫什么?做什么的?”   男孩眼睛里透着警惕,不回答。   “你没有父母?”魏楚试探着问。   男孩点点头,魏楚纳闷,这个男孩与人对视时,没有一丝畏怯,十分警觉。   说:“我派人送你回家,或者你有什么亲戚投靠。”   男孩不答。   这男孩能听见。   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你,不会说话?”魏楚猜测。   男孩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孩子是个哑巴?   魏楚拿出纸笔,放在桌上,问;“你会写字吗?”   男孩摇摇头。   既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魏楚这可作了难。   秋雁把热了的饭菜端上来,男孩盯着桌上的饭菜,暗自咽了口水,魏楚说;“饿了,快吃吧!”   秋雁说;“吃没了锅里还有。”   男孩吃了起来,显然饿极了,魏楚观察他,用膳时,吃得很快,吃相文雅,没有狼吞虎咽。   小小的年纪,看出很好的教养,定是生于富贵。   菜碗见底了,秋雁把锅里剩下的菜都盛上来了。   吃了三碗饭,魏楚心想这是饿了几顿没吃。   吃饱了,放下碗筷,秋雁端了铜盆,绞个帕子给他擦手。   魏楚思忖如何安置这个孩子,他们要去辽阳。   大概看出她的心思,男孩眼巴巴地看着她,魏楚不忍,问过李业再说。   李业回来时,看见院子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拿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看见他,男孩站起来,很懂规矩。   李业走到近前,深眸注视着他,若有所思,男孩对上男人犀利的目光,紧张地小身板站着笔直。   “哪来的?”李业问。   魏楚说;“我捡的,不会说话,没有父母亲人,无家可归,我想收留他,你不反对吧。”   打量半晌,李业方道;“不反对。”   李业答应了,魏楚要将他带回榆关镇。   夜晚,月色融融,边陲小镇异常安静,偶尔传来更鼓之声,街上天黑后宵禁,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经过。   边镇农家大院土炕,李业和魏楚挨着躺着。   李业说:“这个孩子来历不明,留在身边,这里是边镇,鱼龙混杂。”   魏楚说;“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我看他虽然不会说话,像是很聪明。”   黑暗中,李业声音沉静,“阿楚,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良久,魏楚轻声说:“他当是我弟弟吧。”   魏楚才十五岁,男孩八岁了,两人相差七岁,做养子不合适。   一问一答,听上去答非所问。 第28章   ◎休书◎   魏楚走到哪里,男孩便跟到哪里。   “夫人给他起个名字吧。”秋雁说   魏楚说:“姓氏是老祖宗给的,不能随意更改,我们不知道他父母取的姓名,起个小名,叫着顺口的。”   想起看见他时一张黑不溜秋的脏兮兮的小脸,说;“就叫小黑吧。”   秋雁说;“记住,你以后就叫小黑,喊你小黑时,知道是叫你。”   小黑用力地点点头。   北封镇将军府,大厅里李业坐在上方,下面两侧椅子上坐着一干将领。   边关守将薛铭站起来回道:“王爷,据探子来报,鲜卑部族起了内讧,浑江可汗突然暴毙,鲁日王、留临王、晖王争夺王权。”   众将领纷纷道;“王爷,我们可趁鲜卑王庭内讧发兵,一举灭了鲜卑。”   李业抬手,制止众位将领请缨,道:“此刻发兵,强敌来犯,促成已经分裂的鲜卑各部摒弃前嫌,共同御敌。”   众将领便都不说话了。   李业道:“派探马继续打探,如果消息属实,对我们有利,鲜卑部族之间内讧,没有精力进犯我边关”   北部鲜卑是拓跋鲜卑,东部鲜卑则包括慕容、宇文、段氏等部。   北方的土地贫瘠,气候寒冷,青黄不接时鲜卑侵犯边境,劫掠汉人,趁着中原大乱举兵南下。   北封镇住了三日。   李业从北封大营回来对魏楚说;“明日我们去辽阳。”   魏楚带着小黑乘坐马车,李业骑马。   小黑不时朝外看,魏楚说;“我们去辽阳,听说辽阳是一座大城镇。”   魏楚同他说话时,小黑看着她,瞳仁发亮,魏楚看着他,不无遗憾地说;“你要是能说话该有多好。”   到辽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魏楚从床榻旁的竹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千字文。   魏楚给他读千字文,讲解,教他识字,   小黑托着腮,很认真地听。   正午时分,经过官道边一间茶棚,李业命停下打尖。   马车门帘掀开,小黑跳下马车,随后魏楚探出身,搭着李业的手,踩着长凳下来马车。   邓朴招呼,“掌柜的,两壶茶水。”   李业一行人坐在茶棚喝茶歇脚。   茶棚设在村边,旁边卖梨的,邓朴买了十几个梨,在井水里洗了,放在盘子里端上来。   魏楚先给小黑拿了一个梨,梨的个头挺大,魏楚吃不下,用刀子切了两半,一半递给李业,李业看一眼没有接,伸手向盘里拿了一个梨。   秋雁说;“夫人,梨不能分吃。”   李业示意邓朴吃魏楚剩下的半个梨。   这时,魏楚注意到有几个骑马的人路过,在卖梨摊前下马,买梨吃。   没人注意小黑脸色突变,他躲在魏楚的身后,头低下,一个梨挡住半张脸,机警地注视梨摊前的几个男人,那几个人买了梨,朝这边茶棚扫了一眼,上马走了。   一行人黄昏时分进了辽阳城。   辽阳是辽东中心和军事重镇,辽东太守邵文龙听见传报,梁王李业已经到了太守府门外。   忙带人迎接,李业一行人下马下车,邵文龙从府门里急奔出来,抢步上前,撩袍跪倒,“微臣邵文龙迎接梁王殿下来迟,万望恕罪。”   李业伸手相搀,“本王怕扰民,故而此行没有声张。”   魏楚打量邵文龙,邵文龙长得高大威猛,个性有北方人的热情,   让进太守府,心细如发的邵文龙看梁王带了女眷,暗自吩咐人进内宅告诉夫人出来迎接。   一行人到前厅,李业落座后,邵文龙恭立在下,说;“邵太守坐吧。”   邵文龙这才落座。   万分恭敬地问梁王一路辛劳。   邵文龙手中握有重兵,李业对他十分客气,问了辽阳的情况。   等了半天,也没见邵夫人出来,进去回事的丫鬟回转,小声在邵文龙耳边说;“夫人说梁王没有册封王妃,梁王身边的女人是个妾室,夫人堂堂一个正室,怎能屈尊降贵应酬个小妾。”   邵文龙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当着梁王的面不敢发作,传话给自己妻子,把后宅主院让出来,让魏夫人住。   邵夫人听丫鬟传老爷的话,冷笑两声,“你去回老爷,我身子不舒坦,挪不了,后宅空院子,捡一处收拾了,安置梁王侍妾。”   丫鬟传话,邵文龙气得七窍生烟,只得命人挑一处清净院落收拾干净了,给梁魏楚住。   吩咐把爱妾苏云芳叫出来应酬。   苏云芳请魏楚去后宅歇息,说:“我家夫人染病,不能出来拜见,老爷命婢妾服侍夫人。”   魏楚已感觉到邵夫人有意怠慢,方才许久邵夫人未出内堂。   心知自己不是梁王妃,这位邵夫人不屑与一个侍妾周旋。   侍妾身份低微,出身名门望族的夫人们,自然瞧不上。   苏云芳倒是殷勤备至,陪着笑说;“这院子清净。”   看跟在魏楚身旁的小黑,笑着问“这位小公子是?”   “我兄弟。”   小黑瞅着魏楚,眼睛里些微的惊讶。   “魏公子好样貌。”苏云芳赞道,以为二人是亲姐弟,心想这姐弟二人样貌出众。   说:“夫人一路劳乏,妾已备下兰汤,府里已经备下晚宴。”   太守邵文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个丫鬟进来,“回老爷,夫人说她不舒服,不能参加酒宴。”   邵文龙拔腿朝内宅疾走,一脸怒气出现在主院,正房里,邵夫人庞氏坐着喝茶。   邵文龙迈步进来,道;“梁王驾临太守府,你为当家主母,为何连晚宴都不出席,你这是下我的面子。”   “你的小妾陪着就是,梁王身边的女人不过是个侍妾。”   邵夫人庞氏连眼皮都不抬,轻蔑却从话语中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侍妾,你没看是谁的侍妾,是梁王的侍妾,以后还可能成为宫里的妃嫔,怎么也比你地位高,你出身世家女,仗着几分才华,清高有个屁用,为我正妻,不能帮衬夫君,在我邵文龙这里一文不值。”   邵夫人庞氏被丈夫一席话,说得恼怒,“你堂堂的太守,自己巴结梁王,还要求妻子降低身价讨好一个小妾,自贬身份,万万不能。”   庞氏的态度刚硬。   邵文龙拿她没奈何,两人关系冷淡,庞氏不卖他这个面子,成心让他难堪。   瞬时失去对她的隐忍,冲口而出,“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你,最讨厌你这一副清高的样子。”   邵文龙眼底流露出厌恶,“我即刻给你兄长写信,你有骨气,我便给你一纸休书。”   庞氏突然抬起头,端着茶盅的手指颤抖,“就因为我不出去讨好梁王的小妾,你便要休了我,不顾夫妻情分。”   “是你不识时务,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你庞家名门望族,你兄弟那个成器,什么事不是我为你庞家出头摆平,指望你娘家做你靠山?”   撕破脸,邵文龙揭了短,不给庞氏留颜面。   “你…….”   邵文龙的轻蔑,庞家人的不争气,令庞氏受此羞辱,竟一时无言以对,哑口无言。   邵文龙一甩袍袖转身走了。   晚宴上,邵夫人不露头,邵文龙的妾又上不了台面。   邵文龙赔笑解释说;“贱内一向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请王爷夫人见谅。”   魏楚心里明镜似的,几次丫鬟去请,邵夫人庞氏不屑于与她同席,辱没了她世家女身份。   辽阳的地里位置十分重要,辽阳太守对李业至关重要,李业此行争取邵文龙的。   魏楚先行告退,邵文龙使眼色,苏云芳好好照拂。   邵文龙后宅的几个妾里,这个苏云芳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看魏楚身边带了一个丫鬟,安排了四个机灵的丫鬟贴身侍候魏楚。   命厨房备了粥,亲自端上来,“席上夫人没吃什么东西,婢妾让厨房做了粥,夫人吃一点。”   魏楚喝了半碗粥。   丫鬟端水,秋雁给魏楚挽袖子,苏云芳忙替魏楚挽另一只衣袖,魏楚说;“苏姨娘忙去吧,我这里有丫鬟侍候。”   苏云芳嘱咐丫鬟,一定小心侍候,邵文龙交代她的事情,她都尽心尽力地做。   魏楚先睡了,李业没回房,和邵文龙彻夜相谈军国大事。   次日,邵文龙从梁王住处告退出来,直奔后宅主院。   邵夫人庞氏昨日被丈夫下重话,心情不畅。   见丈夫过来,甚是冷淡。   邵文龙二话不说,命丫鬟取来纸笔,写了一封休书,扔在炕上,说:“你东西收拾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娘家。” 第29章   ◎女人离了男人只有死这一条路吗?◎   庞氏以为丈夫昨日说的气话,今日气消了,便不提了,没想到丈夫铁了心地要休了自己。   愤然道;“为了一个梁王小妾你便不念夫妻情分休了我。”   邵文龙冷眼看她,“小妾,你懂什么,你头发长见识短,打狗还看主人,你以为梁王此来的目的,试探我的忠心,轻慢梁王宠妾,你的愚蠢,让我在梁王面前没脸,夫妻一场,我本来不想做得绝情绝义,你太不识大体,留下你,对我没有任何益处,早晚害了我。”   邵文龙说完,不管庞氏如何,拔腿朝外走,走到门口吩咐管家,“备马车,给夫人拿五百两银子,送回庞府。”   夫妻一场仁至义尽。   庞氏坐在哪里一动不动,她陪嫁的奶娘听说赶来,哭道;“夫人,平常奴婢劝你,你就是不听,出嫁从夫,夫人这般硬气到头来还不是吃亏,不就陪着吃顿饭吗?王府里看门的都比七品县令有脸面,那位魏夫人如不是得宠,梁王出门又怎会带上她,夫人出身高贵,为了夫君的仕途着想,便是受些委屈,姑爷感念夫人的好,夫人这一退,苏姨娘浮上来了,在姑爷跟前买了好,现在姑爷气头上,休了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奶娘数落着,“庞家已经不比从前,几位舅爷还仰仗姑爷。”   看炕上的休书,哭了起来,“夫人被休回娘家,先不说夫人的嫂子能容下小姑子,这庞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夫人以后住在娘家惹人嫌。”   庞氏一句话不说,像没听见一样。   奶娘不哭了,“姑爷气消了,夫人去给姑爷服个软,原配的夫妻,夫人纵然有不是,姑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包容些个。”   庞氏只生一女,现年七八岁。   提到女儿,庞氏表情有了变化。   听奶娘絮叨,“夫人若是离开邵家,小姐怎么办?落在晚娘手里,能有好日子过吗?再说,生母被休弃,小姐以后许人家,正经讲究人家,挑剔得很,小姐以后嫁过去,被人说嘴。”   庞氏秉性倔强,一想到母女分离,如万箭穿心。   魏楚还没起身,苏云芳早早候着门外,魏楚起来梳洗,苏云芳进来,和秋雁一起侍候。   魏楚客气道;“苏姨娘,还是让丫鬟们侍候。”   苏云芳拿巾帛给魏楚擦手,“丫鬟们粗手粗脚的,婢妾不放心。”   李业昨晚宿在前院。   早膳摆上来,摆满了一张桌子,魏楚说;“太丰盛了。”   苏云芳笑着说;“不知道夫人喜欢吃什么,让厨房多做了几样。”   这位姨娘很聪明,熟谙生存之道,妾室半个奴婢,要在府里立足,要讨好主人,忖度主人的心思。   吃了早膳,苏云芳端上茶水。   魏楚也不客气了,苏云芳受邵文龙的命令。   就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进了院子,站在门口摆手,苏云芳看见,出去,小声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不是老爷,是夫人悬梁了。”   苏云芳唬了一跳,夫人脾气刚硬,但是对妾通房从不使阴招,这些妾室只要安分守己,日子还过得。   没顾上跟魏楚打声招呼,忙忙地去主院。   魏楚纳闷,太守府里好像出了大事。   听屋里侍候的丫鬟偷着议论,邵夫人庞氏想不开,昨晚寻死被救下了。   魏楚在屋里唤门口的丫鬟,方才说话的丫鬟走进来,诚惶诚恐,“夫人唤奴婢何事?”   “你家夫人出事了?”   丫鬟见瞒不住,说;“老爷休了夫人,夫人一时义愤,悬梁自尽,幸好被屋里人发现,救了下来。”   “带路,我去看看。”   主院上房门口,府里的妾和丫鬟仆妇围着,打探里面的情景。   魏楚过来,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长相极美的女子是梁王妾,没人拦阻,魏楚进屋。   庞氏靠引枕坐着,面色惨白,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趴在她身上哭泣。   一个仆妇低声劝解,西次间的两个丫鬟摒心静气,屋里的气氛紧张。   仆妇说;“已经派人禀报了姑爷,姑爷一会便来了,夫人有什么话,当面和姑爷说。”   见魏楚进来,仆妇打住话头,露出吃惊的表情,“魏夫人”   魏楚说;“我同你家夫人说几句话,你们先下去。”   仆妇有点不放心,脚步迟疑,回头看,庞氏朝她点下头,仆妇带了小姐出去了。   屋里人都出去了,魏楚方道:“邵夫人,你自行了断是因我而起,我很抱歉。”   一直没开口的庞氏,道;“非是因为夫人,乃是我夫妻之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夫妻关系冷漠,男人早有厌烦,生了休妻的念头。   魏楚平静的语气说;“你今日死了,不久太守府迎来新主母 ,你女儿还未成年,看继母脸色,碰到个好的,有良心的,善待你女儿,如果遇到恶毒的,你女儿的日子不好过,我从小失去母亲,知道其中的艰难。”   庞氏的神情有了些微变化,“我不死,生母被休弃,要她将来怎样面对夫家,都是我连累了她。”   庞氏以死换取女儿的未来。   魏楚心里感叹,韩翠玉被骗失身寻死,庞氏被休寻死,女人离了男人只有死这一条路吗?   说;“当年忠勤伯府遭难,女眷发卖,未免受辱,我该一死,我却活了下来,没有夫人刚烈,卑贱地苟活于世。”   庞氏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她,“你是忠勤伯府的姑娘。”   “我是忠勤伯府二房嫡女。”魏楚无奈地笑了笑,“夫人恐怕想不到,比夫人境遇不如的多得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良久,庞氏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自视清高,不知道夫人的身世,多有得罪怠慢。”   魏楚淡声说:“这不怪夫人,如果忠勤伯府不遭难,我也会嫁做嫡妻,本来就有妻妾嫡庶尊卑之分,是我为嫡妻也不会与妾氏同席,便是亲王侧妃也是妾,皇帝妃嫔同样是妾,你没有错。”   庞氏听完她的一番话,感动内疚,“我轻慢你,你还能同我说这一番话。”   魏楚温声细语,“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不放弃,也许就有不同。”   庞氏抓住她的手,“夫人同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想通了,不死了。”   魏楚眼中一抹温柔,“活着能看到你女儿出嫁。”   又轻声说;“何况你的丈夫又不是真想休了你。”   真想休妻,等梁王走了休妻,又何必当着梁王面上演休妻戏码。   “我吃斋念佛,祷告神佛赐给夫人子嗣。”庞氏真诚地道。   魏楚摇头,“我给不了他体面。”   庞氏同情魏楚,自己处境差,能比魏楚差,自己好歹有个女儿。   “似夫人这等明白又刚强,我内心感佩。”   魏楚笑着说;“以后还有几十年,谁知道呢。”   或许就能得偿所愿。   李业和邵文龙站在西间门口,邵文龙觑着梁王的脸,梁王面部线条紧绷,神情冷肃,许久没动,   其实李业明白,邵文龙闹出休妻这一出,多半是给他看的,以表忠心。   京城通往北地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   这两日,邵文龙陪李业巡视,梁王驻守北地,经营北方边防,东北各要塞辽阳城是最大的一座城池,分南北二城,南城为主城,城高约10米,设城门6座,墙体为砖包夯土砌筑,宽度约7米,高厚壮固。   秦江拿着一封书信交给梁王李业,“这是京城送出来的。”   李业接过,安庆侯的书信,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另有一封信,是周舜华写的,熟悉的娟秀字体。   李业站在城墙上,望向远方,中原广袤富庶的土地经受着战火,四分五裂。 第30章   ◎靠自己人生才不会输◎   魏楚要带着小黑上街,庞氏主动要求陪着,庞氏现在把魏楚当成亲姐妹一般。   邓朴带着侍卫保护夫人和公子。   辽阳是东北的严疆重镇。不仅是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商品贸易、各种货物的集散地。   商贾云集,百货齐备,一派繁荣兴旺。   安徽、湖北、江苏等地的商人也纷纷云集于此,开店设铺。   本地的特产松子、貂皮、人参、东珠、药材。   魏楚此番前来,不能空手而归,想买辽阳特产带回去。   向庞氏打听东珠,京城命妇皇室权贵视东珠为珍宝,一颗好珠子价值千金,又便于携带。   庞氏说:“这东珠可大有名堂。产于湖海深处的大蚌内,每年十月珠蚌大熟,但此时海边坚冰数尺,人无法凿冰取珠。有一种天鹅,专以珠蚌为食,食蚌后将珍珠藏于嗉内,海东青素来喜欢捕捉天鹅,有以天鹅脑浆为食的习性。采珠人训练海东青捕捉这种天鹅,得到东珠。”   魏楚说;“只知道东珠名贵,原来得之不易,因而珍贵。”   庞氏是本地人,魏楚托庞氏买东珠,东珠市面上买不到的,不了解的人容易上当受骗。   魏楚用李业给的手里所有的银子买了两颗东珠。   又买了些特产带回去。   离开辽阳时,庞氏送她两块貂皮,当地特产人参、药材、榛子。   梁王一行人从辽阳直接回榆关镇。   李业和魏楚同乘一辆马车,秋雁带着小黑乘后一辆马车。   魏楚拿出匣子炫耀,两颗东珠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澈。   李业说;“你买两颗东珠做什么?”   “以后天下太平,拿到京城卖,你不了解行情,京城达官显贵命妇皇宫嫔妃认东珠,能卖个好价钱。”   李业在皇宫长大,金银珠宝司空见惯,东珠稀少珍贵,镶嵌皇冠。   屈指弹她的脑门,“你这小脑袋。”   这么喜欢敛财,跟着本王不就行了。   魏楚的想法跟他可不一样,离开李业后,她要钱财傍身,从韩翠玉和庞氏身上更加清楚地看到,只有靠自己人生才不会输。   一行人回到榆关镇已经入夏了。   大翠嫂、林生,丁乙、万金围在堂屋里,韩庆昌一家三口过来,他们早一个月到榆关镇,住在前街铺面后身的院子。   一家三口不用吩咐,帮忙豆腐坊的生意,秋雁随着主人出门,韩翠玉顶了秋雁的活。   韩庆昌帮忙大翠嫂做豆制品,韩大娘在前街店铺售卖。   魏楚拿出辽阳买的东西送人,林生、丁乙、万金、韩庆昌每人一件羊皮袄,大翠嫂和韩家母女一人一副羔羊皮手抄。   韩举来了,魏楚拿出一件灰鼠皮袄、一顶狗皮帽子,一个羔羊皮手抄,说:“哥你巡街天冷,戴着暖和。”   韩举拿狗皮帽子戴上,笑着说;“这可是个好东西。”   三娘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魏楚拿出榛子招待。   大宝和小黑年纪差不多,两人玩到一起。   三娘看着小黑,问;“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捡的,没有父母,我看挺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三娘小声问;“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能听见听懂。”   三娘说;“妹子,你真心善。”   小黑除了不会说话,聪明机灵。   看跟前没人,三娘问;“韩家一家三口,也是你路上捡的?”   魏楚咬榛子,说:“韩家三口人路上遇见,他们没地方落脚,正好我豆腐坊缺人手。”   “韩姑娘长相不赖,我看着人勤快,你这豆腐坊三条光棍,我当家的的两个徒弟都没说亲。”   三娘寻思到这上头。   韩家一家三口背井离乡,就是怕女儿的丑事被人知道,魏楚替他们隐瞒,说:“三嫂,人家才刚来,你就惦记上了。”   三娘看秋雁在院子里小水井沿边洗衣裳,说;“你大哥的徒弟房左七,相中你家秋雁了,你大哥的两个徒弟里,房左七实诚手巧,有门手艺,将来不愁吃不上饭,左七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秋雁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林生身上,终身大事,强扭的瓜不甜,相伴一生的人要本人喜欢才行。   据魏楚观察,林生对秋雁没那个意思,丁乙倒是对秋雁有心,魏楚觉得丁乙不那么踏实,房左七这个后生确实不错,   说;“秋雁嫁人,我不能替她做主,要她自己看上算。”   魏楚和秋雁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   魏楚便是觉得房左七合适,也不会拿主子的身份压她,以对她好之名强迫她。   “你回头透透秋雁的口风。”三娘说。   “我回头问问。”   多半秋雁不答应,林生对秋雁敬而远之,秋雁死心眼,林生没娶亲,她便不能死心。   两个伙计,不算后来的万金,魏楚认可林生,可林生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天空阴云密布,落下雨,雨点打在窗台上。   “下雨了,我院子里还晾着衣裳。”   三娘急忙家去了。   夏季的雨说下就下,转瞬雨点砸在地上又急又密。   魏楚送走三娘,站在廊檐下。   看见小黑从从门外跑进来,跑得很快,冲过雨幕,一口气跑到廊檐下才停下来喘气。   魏楚拿出绣帕给他擦拭,嗔怪说;“下雨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看你头发衣裳都淋湿了。”   朝灶间喊;“大翠嫂,烧壶水,我给小黑洗头。”   带着小黑进了屋。   秋雁和韩翠玉去了前街铺子。   少时,大翠嫂提了一壶开水,地上摆着三个铜盆,添上冷热水,魏楚端一个铜盆放在方凳上。   指尖探入水中,试了下温度,招呼小黑,“过来洗头。”   小黑有些拘谨地走过去,魏楚拿过一条巾帛搭在他脖颈上,小黑的头低下,魏楚往上撩水,打了香胰子,手指探入黑发揉搓,动作轻柔,小黑的的发丝根根立着,发质像钢针硬,魏楚为他洗头时,小黑很温顺。   洗干净,清水又洗了三遍,魏楚把一条干爽的巾帛包着他的头,说“好了。”   为他擦拭小脸上的水珠,发现他湿了的发丝不是纯黑色,水汽氤氲的眼睛澄澈中微微带着一丝蓝。   魏楚心想,小黑大概不是纯粹汉人血统。   小黑很听话,擦干头发,魏楚把他头发挽起来,插上一只玉簪,看衣领湿了,帮他换了衣裳。   中午,就魏楚和小黑两个人在家,大翠嫂端饭上来,魏楚注意到炕桌上的两道菜。   大翠嫂站在地上,说;“娘子说在外地大酒楼吃的两道豆腐菜,我试着做,娘子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一道豆腐甜点,一道双色豆腐丸子汤。   魏楚尝了一口豆腐甜点。   大翠嫂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她,魏楚道;“味道差不多,就是太甜了点。”   “我下次做少放糖。”   魏楚拿汤勺,舀了一个丸子吃,又喝了一口汤,大翠嫂瞅着她的脸,问;“怎么样?”   魏楚点点头,“丸子嫩滑,汤鲜,比酒楼的做的味道好。”   大翠嫂听夸赞很高兴,说;“我拜了韩大哥做师傅,韩大嫂的刀工精,翠玉姑娘能干,韩家一家三口个顶个的好劳力。”   魏楚对韩家三口人也很满意,朴实勤快,自己没看错人,说:“韩家开了十几年饭馆,你拜了昌伯当师傅,受益良多。”   “一下子来了三个人,现在这活太轻省了。”   大翠真是个实在人。   大翠出去灶间拾掇。   魏楚看小黑盯着自己,专注地听自己说话,给他夹了一个丸子,小孩子甜东西少吃点。   秋雁喜欢吃甜食,这碟豆腐甜点留给秋雁吃。   从辽阳回来后,李业一直在军营。   天渐渐热了。   秋雁在东间里准备给小黑洗澡,魏楚过去。小黑站着,不肯脱衣裳,盯着魏楚,魏楚笑,出去了。   少顷,魏楚拿过来一块香胰子。   坐在木桶里的小黑隔着屏风看见魏楚的身影,忙抓过一条巾帛遮住身体。   见小黑紧张羞涩地盯着她,魏楚笑说;“知道害羞了。”   小黑要秋雁帮他洗澡,却对魏楚给他洗澡抗拒。   魏楚想,小黑很聪明,知道秋雁是侍女,所以接受秋雁帮他洗澡。   秋雁给小黑洗澡时,几次看他脖颈上戴着一个细绳栓的挂件,要给他摘下来,小黑死死地握住不放,秋雁说;“什么值钱东西。”   小黑握在手里,生怕人抢了去。   秋雁猜测道;“这东西对你很重要,是你父母留下的东西?”   小黑点了点头。   晚间,魏楚叫秋雁把铺盖拿到西间,熄了灯两个人说话。   魏楚说:“三娘来替葛大发的徒弟说亲,房左七你觉得怎么样?”   “我对房左七没什么感觉?”   秋雁说。   秋雁喜欢林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魏楚道;“婚姻你情我愿,你喜欢的人,刚好喜欢你是最好的姻缘,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嫁个他喜欢你的,这桩婚事也不算差,如果你喜欢的人,可他不喜欢你,这是最差的婚姻。”   秋雁脑子不是太灵光,琢磨半天魏楚说的话,说;“娘子说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我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对我自己好,可就是做不到不喜欢。”   秋雁傻,自己原来何尝不是,经历生死,情这个字才能堪破。   林生往军营送豆腐回来,过上房交豆腐钱,魏楚让秋雁收着。   交了钱林生没走,魏楚问;“有事吗?”   屋里只有秋雁,林生声音放低,说:“娘子,我送豆腐时,看见军队整装待发,好像要开拔。”   一年来,京城政权更替,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朝廷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李业要走了。 第31章   ◎各自安好◎   魏楚打开箱笼,找了一匹杭绸料子,裁剪了两套衣袍。   亲手给李业缝制衣袍,秋雁做两双鞋给李业。   主仆二人白天晚上做,连着几日,做好了两套衣袍,两双鞋。   把衣袍熨烫平整,魏楚养了两盆茉莉花,茉莉花瓣晒干,装进荷包里,放在衣裳中间,过一段时间,衣裳染了淡淡的清香。   两双白底□□的布鞋摆在炕上,千层鞋底。   魏楚比量着做两幅鞋垫,一副绣步步高图案,一副绣平安的图案,试了试放入鞋里大小正好。   又挑了几色丝线打络子,编个平安福。然后拿去寺庙开了光。   从寺庙回来,顺路去绸缎庄买了一块上好的细白布,秋雁用清水过了一遍,在院子里晒干。   魏楚用细白布做了十双袜子,自己亲手做。   韩大娘看见,问;“娘子做这些袜子,给掌柜的穿?布真白净。”   魏楚说;“棉布吸汗,穿着舒服。”   韩大娘拿起一双白布袜看,“娘子的针线活精细,缝不硌脚,穿着准舒服,掌柜出门在外,走的路多,费袜子。”   看魏楚熨烫布袜,线缝烫平整齐,说;“我这还是头一次见袜子还要熨烫,我们穷人穿粗布袜子,洗了穿穿破了洞缝补,李掌柜穿戴考究。”   李业的朝袍是江南织造做的,常服是宫里绣娘做的,魏楚的针线活比不上江南绣匠和宫里的绣娘。   她花了很多心思,为李业穿着舒服妥帖。   衣裳鞋袜做好了,用两块绸缎包袱皮包了,李业走时带上。   李娘子豆腐坊每日往军营送豆腐,林生或是丁乙两个人轮着送。   一大早,丁乙赶着马车给梁王的军营送十板豆腐。   豆腐送到伙房,拿了豆腐钱出来。   清晨薄雾弥漫,丁乙突然看见军营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雾气中听士兵叫王爷。   丁乙吃惊,梁王这么像自家掌柜。   不觉疑惑,自家掌柜出门了,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是梁王。   他揉了揉眼睛,没看错,是自家掌柜。   “快走吧!”   士兵催促道。   丁乙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件事太稀奇,他回去后,没敢同任何人讲。   立秋后,天气转凉,秋雁着了凉,发了几天热,魏楚带了小黑住在西间。   秋雁病好后,小黑也没搬过去。   秋雁铺炕时说;“小黑整日赖着娘子。”   魏楚睡在炕头,小黑睡在炕梢。   月上中天,小院肃静,每日睡得最晚的大翠嫂和林生的屋里也都熄了灯。   一道白影闪身进了正房。   魏楚睡熟了,黑暗中小黑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他竖起耳朵,轻微的脚步声,习武之人步履轻。   李业掀开门帘进来。   小黑闭眼。   李业走到炕前,看见睡在炕梢的小黑。   抱起他,朝外走,;经过堂屋时,李业没看小黑,说了句,“装睡”   小黑被装睡被揭穿,惧怕李业,闭眼不敢睁开。   这两日秋雁做针线,睡得晚,刚躺下,看见李业进来,唬了一跳,没听见动静,李业突然出现。   失声道:“王爷”   忙翻身下地。   李业把小黑放在炕上,转身出去了。   过西间屋,脱衣上炕,到底把魏楚弄醒了。   魏楚迷迷糊糊地,“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你为何让他睡在你屋里?”   “谁呀?”   魏楚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业解她中衣,魏楚清醒了,忙掩住衣襟,看眼炕梢,小黑不在。   李业道;“以后不许他跟你睡。”   魏楚嗯了声,李业这是在吃一个八岁孩子的醋。   下半夜,西间屋传来两个人说话声。   “阿楚,我要走了。”李业的低沉的声音传来。   魏楚该高兴的,可是对李业此去的担心,盖过了高兴,群雄争霸,多有变数,前途未卜。   没有听见魏楚说话,李业从被子上抓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良久,魏楚问;“什么时候走?”   “后日。”   现在举国大乱,各地兵马不听朝廷调遣,李业的军队虽然没有受到战火殃及,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天时地利人和,除了实力,还需要点运气。   两人在一起一年多了,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魏楚希望李业顺天应人,两人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   “阿楚,你盼着我走?”李业突然问,语调失去霸气,隐约有点卑微。   魏楚没否认也没承认,“王爷为何这样想?”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此去我再也不回来了,你可以嫁人生子。”   李业相信魏楚离开自己能嫁个不错的人,凭着魏楚的聪明,生意做大,衣食无忧。   被李业言中,魏楚没有极力辩解,显得虚伪,说:“王爷,魏楚不过是个普通人,无关紧要,王爷肩负重任,拯救黎民于水火,莫为魏楚分心。”   她翻身,趴在李业身上,“我一直在这里,哪里都不去,等王爷的好消息。”   她喜欢榆关镇,这里的人淳朴善良,如果可能,她想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李业猛地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榆关镇外军营   梁王大旗迎风猎猎飘扬,梁王军队整齐划一。   魏楚前来送行,她和秋雁提着两个包袱,交给牵着战马的秦江,说,“这是王爷的衣裳和鞋。”   拿出一个平安福,对李业说;“我在寺庙开了光的。”   李业低俯身,魏楚翘着脚给他戴在脖子上,塞在衣裳里,抚平,说;“王爷保重!”   军队整肃完毕,出发了。   李业飞身上马,最后看一眼魏楚。   他以李掌柜身份在镇上和魏楚生活半年,走后,魏楚可以平静地过日子,如果他兵败了,一去不回,没人知道魏楚的身份,魏楚平安地过一生   战马嘶鸣,号角吹响,战马上身披银色战袍的李业精神抖擞,坐骑黑马威武雄壮。   军队浩浩荡荡,将士斗志昂扬。   魏楚目送李业,祝你君临天下。   韩庆昌三口人来了后,李娘子豆腐坊热闹了不少。   韩翠玉和秋雁年纪相仿,两人十分要好。   韩大娘闲着帮大翠嫂干活,两人相处很投机。   魏楚把韩庆昌和大翠嫂叫来,说;“坐吧,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秋雁倒茶水,韩庆昌欠身说;“秋雁姑娘别忙活了。”   二人静等魏楚说话。   魏楚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水,说;“我准备开一家酒楼,用豆腐做主料,替代肉类,自家产的豆腐成本低,你们怎么看?”   “我觉得成,食材主料豆腐,辅料山珍海味提鲜,做出来比肉菜好吃。”韩庆昌说。   “娘子的主意好,一桌子豆腐宴,便宜,穷人也能下馆子。”大翠嫂道。   魏楚得到二人的支持,说;“你们先研究一下,豆腐做出新花样。”   “娘子,这件事交给我们,等研究出来,娘子品尝。”   两人拍着胸脯保证。   待韩举来时,魏楚跟他说了开酒楼要租赁房屋。   韩举巡街,所以每一条街道都熟悉。   说;“酒楼要开在前街,我知道有家酒楼经营不善,不干了,关门有一年了,开酒楼是个外地人,家不住镇上,我想办法联系他。”   魏楚说;“还有个事,过两日我找个官媒,替哥说亲,哥年纪不小了,今年给我娶个嫂子回来。”   “哪有妹子给哥张罗亲事的。”韩举笑说。   “哥,就这么说定了。”   “我听妹子的。”   小黑进来,站在魏楚身边,韩举摸了摸小黑的头,对魏楚说;“他是不是该上学堂了,虽然不能说话,听先生讲课,能写字。”   魏楚说;“我想给他请个西席。”   “请个西席,束脩费可不少。”   “哥,我不熟,你帮我寻个先生,束脩费多少没关系,要找个有名的大儒。”   “妹子要求不低,我访听着。”   魏楚对小黑说;“快谢谢舅舅。”   小黑恭敬地一揖。   夏日天长,晚饭后,魏楚坐在炕上,闲来无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孙子兵法》翻看。   李业留下的,过年时李业住在镇上,把书籍搬了过来。   小黑凑过来,盯着书看,魏楚说;“这是兵书,有个圣君曾经说过,观诸兵书,无出孙武。”   小黑表现出很感兴趣,魏楚给他读,讲解。   天晚了,魏楚合上书,说;“睡吧。”   小黑有点恋恋不舍,魏楚说;“你有兴趣,我们每天晚上一起读。”   小黑很高兴地点头。   魏楚躺在炕上,心中装着事,一直没睡着。   心里计算李业入关了。   夏夜窗外阵阵蝉鸣声。   魏楚披衣起来。   秋雁已经睡了。   她走到院子里,月色如银。   隐约看见西墙根下有个人,站在围墙黑影里,魏楚分辨出是林生。   大半夜林生站在哪里干什么?   这不是魏楚第一次大半夜看见林生站在院子里,觉得蹊跷。   魏楚站在屋檐下,屋里没点灯,站的地方黑,林生没看见她。   好像有一样东西飞过墙头,落入隔壁的秦家,天黑魏楚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从东西落地没发出什么大响动,判断是很轻很小的东西。   林生在做什么?魏楚觉得林生十分奇怪。   魏楚没做声,想看看林生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了一会,林生站在墙根下,没有什么动作。   许久,林生离开墙根下,朝倒座自己住的屋子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   林生进屋后,魏楚走到墙根下,仔细听,秦家没什么动静。   往回走,心想,林生刚才抛过去什么东西,隔墙肯定有人接着。   这几日妞子出天花,三娘吓得够呛。   三娘病急乱投医,走来和魏楚说;“我明日去镇外慈恩寺进香,求佛祖保佑妞子的病早日好,你去吗?”   魏楚道;“我陪你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雇了一辆马车,出了镇走五里地到了慈恩寺。   三娘从台阶下开始磕头,上一级台阶一磕头。   魏楚随着三娘,一级台阶一磕头。   三娘保佑妞子病好,魏楚保佑李业荣登大宝,天下太平,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父女早日团聚。   俩人一路磕头到寺庙门,魏楚站起身。   眼前站着一个人,一袭青衫,是甘凤清。   魏楚说:“甘公子来进香。”   甘凤清说;“家母身体不适,给家母祈福。”   三娘爬起来,抓着魏楚的手,“我们进去吧。”   甘凤清颔首,迈过庙门槛,   两人错身时,甘凤清偏过头,说;“金橘结了十几个,石榴结了两个。” 第32章   ◎甘公子◎   花媒婆迈进院子,院子里放了一张饭桌,魏楚和小黑在院子里吃饭。   “李娘子,这刚吃饭。”   魏楚站起来,“大娘吃了没?一块吃。”   “不了,我吃得了,我这来得不是时候,赶上饭口,我听李娘子唤我来,不敢耽搁赶着来了。”   秋雁拿了一个板凳,花媒婆坐下。   魏楚说;“请大娘过来,为我哥的亲事。”   花媒婆眨了几下眼睛,一拍大腿,“看我这记性,你说的是韩捕头。”   “大娘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如果说成了,我重谢大娘十两银子。”   花媒婆眼睛放光,李娘子出手大方,十两银子。   当初李娘子还是胡娘子时,亲事没说成,现在李娘子主动请她做媒,找补回来,谢媒钱不少给。   乐得眉开眼笑,说;“老身这里有十几个姑娘,不知李娘子要啥样的?”   魏楚就替韩举做了主,说;“姑娘模样周正,识文断字,家境殷实,最主要是性情好,人贤惠。”   “这条件好办,韩捕头吃官粮,姑娘家乐不得嫁。”   花媒婆把十几个姑娘的条件一一介绍。   照着魏楚的要求,挑出来两个条件不错的。   花媒婆说;“这位崔姑娘,今年一十七岁,家里开绸缎庄,两口子就这一个女儿,长的花容月貌,从小读书识字,有几户人家的后生提亲,崔家没相中,这个崔姑娘说给韩捕头,保管能相中。”   “这个孟姑娘,今年二十岁,父亲是私塾先生,识文断字,性情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魏楚说;“这两个姑娘能不能让我哥看一眼,说几句话。”   花媒婆保媒拉线,见识多了,马上主意来了,说;“这样行不行,我带着两个姑娘来你豆腐坊吃顿饭,韩捕头看看,搭讪说两句话。”   “行,交给大娘了。”   花媒婆站起来,“老身这就去崔家和孟家。”   魏楚吃了午饭,把几盆金橘和石榴搬到院子里浇花。   她还养了两盆茉莉,一盆兰花,一盆栀子花。   小黑提着壶给花浇水。   茉莉花花香清淡,魏楚想起甘凤清,想送一盆茉莉给甘凤清,甘公子救了自己两次,欠了甘公子的人情。   看小黑的手被蚊子咬了一个包,抓过来看,夏季蚊虫多,毒蚊子盯人挺厉害,说;“我给你做个荷包戴上,驱赶蚊虫。”   魏楚找了一块宝蓝缎,描了个猫儿卧莲,魏楚绣工一般,颜色配的鲜亮。   小黑趴在炕沿边看她绣花。   第二天,花媒婆早早便来回话,说;“崔家和孟家听韩爷这条件都很满意,同两家说好了,都同意相看。”   两人商定,崔家和孟家分两日,由花媒婆带着两个姑娘分别来李娘子豆腐坊吃早饭,民间未嫁的姑娘不像高门大户官宦人家的小姐,平常抛头露面。   相亲也是互相选择。   下午,韩举来了。   大翠嫂蒸包子,起锅了,香味飘出来,令人馋涎欲滴。   韩举朝灶间探下头,“大翠嫂,做什么好吃的?”   “包子刚出锅,韩爷来得正好。”   韩举在井沿边水盆里洗了手,过上房来。   魏楚把没做完的荷包放到针线笸箩里,放在窗台上,说;“哥,妹子给你选了两个姑娘,最后还要哥定夺,后日和大后日,崔家姑娘和孟家姑娘来相看,你早晨早点过来。”   “妹子费心了,你定了,哥就不麻烦了。”   韩举大大咧咧地说。   “那怎么行,是哥娶媳妇,哥跟人家过,妹子怎能替哥做主,哥看着顺眼就定下来。”   “哥相信妹子的眼光。”   “不行,哥,后日早上你必须来。”   韩举拗不过魏楚,说;“好,我后日早过来。”   “韩爷要相亲?”   大翠嫂端着两盘包子进来。   “不相亲我妹子不答应。”   韩举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说;“香”   大翠嫂说;“锅里还蒸着,牛肉馅、猪肉大葱馅、豆腐馅、韭菜豆芽馅的包子。”   魏楚给小黑拿了一个牛肉馅大包子,说:“长身体多吃牛羊肉。”   两锅素馅的包子好了,韩大娘端上来。   魏楚拿了一个韭菜豆芽馅素包子吃,说;“清爽,好吃。”   韩大娘说;“绿豆生的豆芽,吃了一回了。”   魏楚又吃了一个豆腐馅的包子,说:“馅调得咸淡正好。”   韩大娘笑着说;“这回包子馅是我調的,还怕咸了。”   韩家原来开饭馆,卖过包子。   小黑一口气吃了四个大包子,都是牛肉馅的,韩举吃了八个包子,牛肉猪肉大葱馅。   大翠嫂喊磨黄豆的林生和丁乙吃包子。   秋雁去给前街店铺送包子,韩家父女和万金在前街店铺。   熟豆制品在前街店铺边做边卖,韩庆昌来了后,大翠嫂不用两天跑,专管买菜做这些人的饭。   做好了荷包,魏楚装入药材,系了口。   给小黑戴上,说;“这回蚊虫就不敢叮咬你了。”   这个荷包小黑很稀罕,时不时地看他腰间的荷包。   魏楚摘了两朵茉莉花,放在自己的香囊里,戴在身上。   茉莉花开清香四溢,香气清雅宜人。   魏楚在两盆茉莉里挑了一盆,和秋雁两个人抱着花盆去甘府。   甘府门房的一个小厮认识魏楚,说;“你不是胡娘子吗?”   魏楚没纠正,反正胡娘子和李娘子都是假的。   举了举手里的花盆,“听说你家公子喜欢花,我这盆花养的尚可,望甘公子笑纳。”   小厮疑惑,没听说自家公子喜欢养花,接过花盆,说;“我替我家公子谢胡娘子,胡娘子稍等,我把花送进去,看我家公子可有话说,胡娘子先进来等。”   这小厮挺机灵,他没见过像胡娘子这样的美人,多了个心眼,没当时放魏楚走。   魏楚被人让进倒座厅等候。   看见甘府的一个丫鬟走来,对门上的小厮说;“老夫人这段日子食欲不振,饭菜难以下咽,你去膳宝居买麻辣乳瓜片,看着买几样酱菜。”   端着花盆的小厮走到公子的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厮,悄声说;“公子有客人,不让人打扰。”   门上的小厮把花盆交给他,叮嘱说;“这是胡娘子送来给公子的,别忘了。”   魏楚和秋雁乘轿回家,魏楚心想,甘老夫人年纪大了,几日吃不下饭,胃肠弱,宜吃好克化的食物,生出个想法,自家的豆腐,适合年长的人吃,还有营养。   进院子,看大翠嫂坐在灶间门口凉快。   “娘子回来了。”   魏楚说;“你明日琢磨做几样豆腐,给年长食欲差的人吃。”   次日,大翠嫂做了几样菜肴,装入提盒里,魏楚带着秋雁送去甘府。   甘府门房还是昨日那个小厮,看见魏楚十分殷勤,昨日公子怪罪他没有通报。   “胡娘子送来的花我家公子很喜欢。”   这小厮看公子盯着这盆花半天没挪开视线。   魏楚说;“昨日来府上无意中听说府里的老夫人没什么食欲,我做了几样菜,不知道老夫人喜不喜欢吃。”   小厮一脸媚笑,“老夫人一定喜欢吃,胡娘子随奴才来,先见我家公子。”   门上小厮没事先通报,就直接带魏楚进了甘府。   甘府面积很大,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宅院设计江南风格。   穿过前厅,过了一条游廊,走了半天,才来到甘凤清的书房,小厮回禀,“公子,胡娘子来了。”   甘凤清一喜,快步走出书房,看见魏楚和秋雁提着食盒站在门口。   魏楚说;“昨日来贵府,无意中听闻府上老夫人胃口不好,我让厨娘特意做了几样软嫩的豆腐给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可喜欢吃?”   “甚好,甚好,家母最喜欢吃豆腐,谢李娘子费心。”   甘凤清带魏楚去老夫人的宅院。   榻上歪着一位老妇人,病恹恹的,气色不太好。   甘凤清介绍魏楚,“这是李娘子,听说母亲食欲不佳,特意送来几样菜肴给母亲。”   魏楚上前行礼,“拜见老夫人。”   甘老夫人显得很虚弱,说;“烦劳李娘子费心了。”   命丫鬟搬来椅子,魏楚告座。   秋雁把食盒放在桌上。   甘老夫人的丫鬟打开提盒,三层提盒,端出六道菜。   甘老夫人看着,说;“老身看这菜肴,突然有了食欲。”   丫鬟递过筷子,老夫人夹了一个豆腐蔬菜盅,说;“这道菜做出来看着怪麻烦的。”   魏楚欠身,说;“豆腐蔬菜盅看着麻烦,其实不难,把豆腐切块过油,用小匙挖去中间的豆腐,喂好的肉馅填入底层,上面填入香菇、胡萝卜、青椒、玉米粒剁碎,加调料搅拌,然后放入锅内蒸。”   “难得这么用心。”甘老夫人说。   “我家厨娘做的。”魏楚不贪功。   甘老夫人吃了,点头道;“不错。”   丫鬟递过小勺,甘老夫人舀了一口豆腐点心,口感软糯,加了牛乳和糖,甘香适口,说;“这个我喜欢吃。”   魏楚说;“老夫人喜欢吃容易,我让厨娘再做送来。”   “我看这个丸子也不错,这是怎么做的?”   魏楚介绍说;“这道菜叫糯米豆腐丸子豆腐在滚水中烫一下,压成泥,调好的肉馅,放一起搅拌均匀,在糯米里滚一滚,上笼屉蒸熟。”   吃了一个丸子,甘老夫人说;“好吃”   拔丝豆腐,甘老夫人破例吃了两块,老年人喜欢吃甜食,甘老夫人对拔丝豆腐交口称赞。   红烧豆腐皮肉卷,吃了半块,虾仁蒸豆腐吃了两口。   甘凤清送魏楚出来,很高兴地说;“我母亲从来没吃这么多。”   魏楚把甘老夫人喜欢吃的几样记下,说;“老夫人喜欢吃,我让厨娘做了送来。”   两人往外走,经过来时的长廊,两旁湖水,成片的荷花,船娘摇着小船采摘莲蓬。   甘凤清说;“老夫人是我养母,我幼年父母双亡,是养母抚养长大,养母对我视如己出,精心抚养,我很感念养母的养育之恩,现如今郎中说她的病,时日无多了。”   甘凤清说着,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难过。   魏楚也是幼年丧母,两人经历相同,产生情感共鸣。 第33章   ◎相亲◎   韩举相亲这日,秋雁、三娘、韩翠玉、大翠嫂全来看热闹。   花媒婆带着崔姑娘来到豆腐坊,坐在靠外的一张桌子上,秋雁端着两碗豆腐脑,韩翠玉端了两个烧饼。   两人把豆腐脑和烧饼放在桌上,磨蹭着不走,盯着崔姑娘看。   通往里屋门口,三娘和大翠嫂趴着门帘缝朝外看。   这么多人看,崔姑娘一点没害臊,眼睛四处瞧看,大概是要看韩举。   后屋里,魏楚推着韩举出去,韩举七尺高的汉子,脸孔通红,扭捏得倒像大姑娘。   魏楚恨铁不成钢,说;“哥,人家姑娘都不害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出去找张近一点的桌子吃饭,暗中观察看看姑娘。”   韩举到底让魏楚推了出去,一出去,要找个离姑娘远点的桌子坐下。   魏楚招呼,“哥,你来这边桌,那张桌子有人了。”   韩举无奈和姑娘坐个对面,胡二把刚出锅的烧饼拿给他,小声趴在他耳边说;“姑娘长相不懒,韩爷你可表现好点。”   胡举回身踢了他一脚。   魏楚走过去,笑着打招呼,“花大娘,您老还没吃过我这豆腐坊的豆腐脑,今您老尝尝。”   “李娘子,这豆腐脑是老身吃过最好吃的。”   魏楚看崔姑娘,崔姑娘长相妩媚俏丽,婀娜柳腰。   魏楚和花媒婆说话时,崔姑娘一双水杏眼偷瞄着韩举看,韩举低着头,干啃烧饼,没有抬头看。   大概感受到姑娘的注视,韩举坐姿拘谨。   魏楚注意到这崔姑娘眼神飘忽。   微笑着问;“姑娘平常在家做什么?”   崔姑娘收回朝韩举看的目光,娇滴滴地声音说:“弹琴作画。”   “姑娘学女红吗?”   “针线活有丫鬟下人做。”   崔姑娘说着,又朝韩举瞟了一眼。   秋雁端了一碗豆腐脑放在韩举面前,韩举一抬头,正对上崔姑娘勾魂的媚眼,窘迫地不知所措。   崔姑娘朝他一笑,韩举闹了个大红脸,避开和崔姑娘对视,紧张地表情僵硬。   总算盼到花媒婆带着崔姑娘走了。   魏楚走到韩举的桌前,埋怨说;“哥,难怪你这么大岁数没娶上媳妇,你还不如人家姑娘大方。”   韩举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哥不争气。”   三娘、韩翠玉、大翠嫂跑出来 ,七嘴八舌地,三娘说;“崔家姑娘长得真俊。”   大翠嫂说;“我看虽说赶不上咱家娘子,可这模样在镇上也数得上。”   韩翠玉笑着说:“韩大哥紧张得都出汗了。”   韩举的脸都冒汗了,后背楚汗把衣衫都湿透了。   魏楚把手帕塞给他,“擦擦汗。”   “韩爷真有艳福。”胡二搭茬说。   “闭嘴。”韩举作势要踢他。   众人七嘴八舌把韩举臊跑了。   昨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三娘招呼,“妹子,上山采蘑菇吗?”   魏楚跟三娘上山,秋雁、韩翠玉,大翠嫂、韩大娘、小黑也跟着去了。   山上雨后蘑菇一夜间冒出来,土质松软,野菜肥美,魏楚教小黑识别野菜,蘑菇有毒没毒。   小黑拿了一嘟噜蘑菇举着问魏楚,魏楚现在对蘑菇野菜都认全了。   说;“这是黄蘑,回去让大翠嫂包饺子,黄蘑鸡蛋馅的饺子,味道鲜美,人间美味。”   魏楚在一片松树林里,发现一堆松伞蘑,松伞蘑有“素肉”之称。   这次收获不小,魏楚发现了猴头菇,小黑蹲在一旁,指着问,魏楚说;“它叫猴头蘑,鲜美无比,有素中荤之称,常言山珍猴头、海味鱼翅。”   漫山遍野的野菜,油绿油绿的,山上到处是宝,靠山吃山,秋后镇上的人们到山上采摘山珍野菜。   下午下山时,满载而归。   采了有榛蘑、猴头菇、黄蘑、松伞蘑,野菜有刺老芽、蕨菜、小叶芹、野蒜。   蕨菜从春季到夏初均可采摘,味道清新,被人们誉为是树上人参、天下第一山珍。   晚饭,大翠嫂用采摘的蘑菇打卤子,几种蘑菇放在一起,味道鲜美。   手擀面,白面上撒上玉米面。   蕨菜用沸水烫后,浸入凉水中除去异味,再拌以佐料,清凉爽口。   刺老芽用热水煮熟,撒上一点细盐,一道凉拌菜。   炸了一碗肉酱,洗干净野蒜和小园的小葱蘸酱吃。   大翠嫂又用黄蘑包黄蘑鸡蛋馅饺子,给小黑吃。   小叶芹留着明早蒸包子吃。   韩举来吃晚饭,坐在院子里,大翠嫂给他盛了一大海碗手擀面,浇上卤子,剥了一头蒜,吃得满头发汗。   说;“面劲道,卤子鲜美。”   韩举几口吃完一碗,把空碗交给秋雁,秋雁又添了一碗,浇了一大勺卤子。   小黑坐在小板凳上,端着一盘饺子吃,黄蘑不多,大翠嫂就给他一个人包了一盘饺子。   林生一碗面吃完了,秋雁立刻接过他的碗,给他盛了一碗面,浇上卤子,卤子冒尖,盖住面。   丁乙正好吃完,招呼秋雁,“给我也盛一碗。”   秋雁回头说;“没看我忙着,要吃自己盛。”   丁乙碰了一鼻子灰,脸上讪讪的,很有些不服气,他和林生同样是长工,秋雁只对林生好,半只眼睛没看上他。   韩举吃完,说;“我去衙门,今轮班晚上值夜。”   魏楚送他出来,在院门口,韩举看四下无人,说;“你上次让我打听梁王军队的消息,梁王的军队已经入关,京城的叛军内部不合,出现矛盾、分裂,梁王选择出兵时机正好,不过叛军二十几万,叛军里大部分是湘军,作战骁勇彪悍,兵力相当,一场恶战,妹子怎么关心起国事来了。”   魏楚遮掩道;“梁王驻守北地,北地百姓没有经历离乱之苦,得以平安度日。”   “北地百姓得梁王庇佑,百姓感念梁王,但愿梁王军队打赢,如果梁王军队输了,战火烧到我们北地,黎民百姓别想过太平日子了。”韩举说。   “哥,你在衙门当差,前方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如果事情不好,我也好早做准备。”   “还是妹子想得长远,湘军如果胜了,你们准备到乡下避难。”   魏楚心事重重,嘱咐,“哥,别忘了明早相亲。”   “记住了。”   第二天一早,花媒婆带着孟姑娘过来。   坐的还是昨早的桌子,韩举被魏楚催促着从里屋走出来,坐在昨早的桌子,这位置两人方便想看。   秋雁和韩翠玉端上豆腐脑和烧饼,两人抹桌子,故意磨蹭,为了看孟姑娘。   大翠嫂和三娘两个人趴着门,挤着朝外看。   孟姑娘发现这些人都在看自己,微微低着头,有些羞涩。   魏楚在身后悄声说:“你们把人家姑娘看不好意思了。”   走出去,到胡二哪里拿了几个烧饼,放在韩举的桌上,韩举不抬头,魏楚踢了踢他,韩举这才抬起头。   韩举和孟姑娘相对而坐,这一抬头时,正对上孟姑娘的视线,孟姑娘落落大方,微微颔首,算打了招呼。   两人视线交汇,韩举没立刻避开,也点了下头。   魏楚看在眼里,走过去,笑着问;“这位是孟姑娘?”   孟姑娘站起身,福了福,“娘子好!”   “姑娘坐,不用多礼。”   魏楚在对面坐在花媒婆旁边,说:“听说孟老先生开私塾?”   “家父开私塾,教授几个弟子。”   “孟姑娘平常喜欢做什么?”魏楚问给韩举听的,韩举多了解姑娘些。   “帮助家父管理弟子们,年纪小的弟子顽皮得很。”   孟姑娘说话时,提到弟子,神情温柔。   “孟姑娘读过不少书吧?”魏楚问。   “家父授课时,我坐在后面听,四书五经读过。”   孟姑娘举止端庄,目不斜视,不像昨天的崔姑娘,眼神四处飘。   魏楚侧头对花媒婆说:“大娘明晚过来,我同大娘有话说。”   魏楚没立刻定下来,约好明晚花媒婆来听信,给韩举考虑时间,终身大事考虑清楚,不能太草率。   花媒婆脸上堆着笑,“李娘子,老身回去了。”   花媒婆带着姑娘一走,三娘、大翠嫂、秋雁几个人议论开。   三娘说;“今这位孟姑娘没有昨崔姑娘长得好,年纪大,孟姑娘家开私塾的,家境也不如崔姑娘,崔家开绸缎庄,家里就一个女儿,嫁妆一定不少,娶了崔姑娘,将来崔家的家业都是韩爷的了。”   大翠嫂赞同,“是这话,两家姑娘样貌,条件比,还是崔姑娘好。”   论长相,崔姑娘娇美,孟姑娘只能算清秀。   胡二也凑过来,打趣,“韩爷,要不然把两位姑娘都娶了吧。”   韩举笑骂道;“你替我养!”   “我婆娘还养不起。”   “胡二,你婆娘我替你养。”   吃饭的薛老三笑闹道。   大家都认为韩举该选崔姑娘。   魏楚问韩举,“哥中意那个?”   韩举反问,“妹子对两位姑娘印象如何,取中何人?”   “我印象好不好,不重要,主要是哥喜欢。”   魏楚心中取中孟姑娘,孟姑娘知书识礼,温柔敦厚。   崔姑娘有点小家子气,眼神飘忽,勾人。   魏楚没发表意见,以免影响韩举的选择。   韩举想了想,说;“就孟姑娘吧。”   秋雁、韩翠玉,大翠嫂都出乎意料。   孟姑娘年纪大,崔姑娘年纪小,长相上崔姑娘胜一筹。   合了魏楚的心思,韩举年纪大,到底不像年轻后生,专挑长相,不看人品。   魏楚说;“哥再好好想想,确定了我明日回花媒婆。”   “就这么定了,就今孟姑娘。”   三娘不理解,“韩爷,你为何选孟姑娘?”   韩举把碗里剩下的豆腐脑一口喝了,然后摸了摸嘴,“崔姑娘是娇小姐,我韩举是什么人自己清楚,孟姑娘看着性情好,朴实,我韩举能娶孟姑娘就算不错了。”   第二天花媒婆来听信,魏楚告诉她,决定同孟家结亲。   花媒婆也有点意外,说:“孟家和崔家姑娘都愿意,既然韩爷选了孟家姑娘,两家姑娘都不错,各花入个眼。”   魏楚给了花媒婆谢媒钱,花媒婆高高兴兴地去孟家回复。   韩举和孟姑娘年纪不小了,两家商议婚事,入冬前过门。   韩举单身一人,平常好对付,住在县衙。   魏楚寻思在后街找个房子,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房屋。   三娘进了院子,看大翠嫂放在簸箕上晒山里采摘的蘑菇,说:“晒干了,过年炖鸡。”   大翠嫂翻了翻,说:“一大家子人,冬天多准备些嚼过。”   院子里开了一块菜地,种了小葱、小辣椒,三娘羡慕,说:“你们家现在劳力多,越过越红火,人丁兴旺。”   大翠嫂拿了水瓢往菜地浇水,说:“等韩爷娶了亲,又添人进口了。”   三娘看小辣椒结了一串串的,小葱密密匝匝的,说:“这菜长得真好。”   大翠嫂拔了几颗葱,摘了几个辣椒,说:“这是林生开的地,屋前一块娘子种花草没动,你去后院看,后院还有一大片,这一块地就够吃的了,吃不了晒干菜。”   这时,魏楚从屋里出来,说;“三嫂,我正要找你,我哥要成亲了,隔壁邻居能联系上吗,问他的房子卖不卖?”   三娘说:“隔壁这几年没见回来,头两年有人问过房屋卖不卖,有个亲戚照看房子,问了,说不卖。”   魏楚说:“我想住近点,往来方便。”   “你家前街门面后院房子空着,不如让韩捕头两夫妻住哪里。”   “前街店铺后院韩家一家三口住着,院子挺大,附近没合适的房子,韩家三口住西厢房,我哥成亲后住正房。”   “修缮房屋,我当家的带着他两个徒弟包了,自家人尽心。”   “工钱就按外头雇工给。”魏楚说。   “我知道妹子大方,每次也没让我亏着,倒是你三嫂占了你不少便宜。”   “三嫂,远亲不如近邻。”魏楚拉着三娘坐下,“三嫂和我说说,这聘礼准备什么?”   三娘说:“我兄弟娶媳妇我经过的,聘金你看着给,金银首饰给两样,要成双的。”   三娘一一数着,“聘饼一担、海味两包。海味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等,三牲两对鸡,两雄两雌,父母不全﹐送一对,猪肉三至五斤,大鱼或鲮鱼,椰子父母不全送一对,酒、果子、糖、茶叶、芝麻……”   魏楚说;“这么麻烦。”   三娘说;“娶人家养大的姑娘哪有那么容易的,你看你院子里好几条光棍,都是没钱娶媳妇的。”   站起身,说:“你年纪轻轻当妹子的哪里晓得,我帮你张罗,我回家做饭了,你大哥要回来了。”   转眼到了中秋,魏楚翻着黄历,李业走时的日期标注了,已经三个月,没有一点消息,可能战事紧。   韩举提着一篓螃蟹进院子,交给大翠嫂,“弄几个下酒菜。”   大翠嫂看篓里的螃蟹,“活蹦乱跳的。”   韩举过上房,魏楚一个人在屋里,给小黑缝书包。   抬头说;“哥,新房修缮好了,那天有空你过去看看。”   “妹子你办事哥放心,孟家没啥挑的,你上次说要开酒楼租赁街面上的楼,我联系上哪家关门的酒楼房主了,你猜是谁?” 第34章   ◎梁王兵败了◎   “倒闭的酒楼的房产是谁家的?我认识吗?”   “原来的酒楼是外地人开的,关门后,他把酒楼卖掉了,卖给甘家,妹子,你和甘家不是有点关系吗?商议一下买下来,甘家空放着闲置不用。”   “哥,甘公子两次救了你妹子的命,咱们又怎好借着这点关系占人家便宜,我不出面,哥你出面和甘家谈,价钱甘家要多少,咱们不还价,给多少。”   “好,这事哥出面办,我正好今休班,我现在就去。”   韩举是个急脾气,拔腿就走,魏楚喊住他,“哥,今是中秋,改日再去,甘家不是普通人家。”   韩举转身回来,“妹子提醒得对,甘家高门大户,你哥一个普通官吏,去了门都进不去。”   林生坐在院子里用竹条扎灯笼,小黑蹲在一旁看。   大翠嫂从院外进来,挎着一个篮子,魏楚闻到桂花的香气,说;“大翠嫂,你篮子里放的桂花。”   大翠嫂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金灿灿的桂花,清香扑鼻。   说:“这前街铺子后院的桂花树摘的,酿桂花酒。”   魏楚说:“明年我们也在院子里种两颗桂树。”   林生把灯笼架子扎好,上糊色纸。   他又给小黑扎了一个老虎灯笼。   中秋夜,范金把灯笼高高挂起,小黑拿着他的老虎灯笼,天黑后灯笼里燃起烛火,老虎披上金黄的外衣,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林生糊的灯笼能拿出去卖了。”韩大娘说。   秋雁朝林生看去的眼神又添了几分恋慕。   院子里摆下长桌案,桌案上摆着西瓜、苹果、李子、葡萄。   众人围在院子里赏月。   大翠嫂端出来一个像锅盖大的月饼,数了数一共九个人,切了十块。   大家一人拿了一块,最后还剩下一块。   大翠嫂说:“这块是掌柜的,就算掌柜吃了。”   “中秋团圆,掌柜也不能回家,常年孤身在外,不如在家里做点小本生意,守着老婆孩子。”韩庆昌说。   “妹夫走了几个月了,没来封信?”   韩举问魏楚。   “他走南闯北的,写信几个月才能收到,又不知去了哪里。”   魏楚说时,小黑定定地看着她,小黑知道李业的身份,自己在孩子面前撒谎,魏楚惭愧。   心想,李掌柜就此不会出现了,无论成功与否,李业大概不会再回到榆关镇。   大家吃月饼,喝着桂花酒,小黑拿着一块月饼,一口没咬,背对着灯,琉璃般带点微蓝的眼珠染了夜色的黑,倔强地抿着唇。   豆腐坊一大一小两个主人各怀心事。   筹备韩举的婚事,魏楚和秋雁、韩大娘,赶着做衣裳,魏楚裁剪,秋雁缝衣裳,韩大娘做鞋。   韩举里外各六套衣裳,四双鞋,新房被褥女方家陪嫁,魏楚做了四床被褥。   针线活提前忙完了。   魏楚带着秋雁去看新房,葛大发带着两个徒弟在院子里打家具,孟家陪嫁一张大床,屋里的摆设衣柜桌椅木匠现打。   魏楚带了酒菜,秋雁把提盒放在院里的饭桌上,一样样碗碟取出来。   魏楚招呼,“大哥歇会,先吃饭,一会饭菜冷了。”   葛大发放下工具,说:“妹子进屋瞧瞧,都拾掇利落了,就差几样家具。”   葛大发和两个徒弟在院子吃饭,魏楚在院子里各处看看。   院子里地面平整了,通往院门铺了一条青砖路,绕到后院,后院小菜园,韩大娘种的菜,菜地里一颗桂树,桂花花期快过了。   新房里外一新,屋里新盘的火炕,火墙。   木门和木窗框新打的,墙壁抹平粉刷了。   房左七吃饭,和秋雁两个人有点不自然。   房左七托了三娘提亲,被秋雁拒绝了,三娘又给他说了个姑娘,姑娘家本县的,家里穷,她是家里长姊,家里弟妹多,拖累二十二岁还没说人家,比房左七大两岁。   魏楚觉得秋雁错过房左七有点可惜。   新房修缮完了,准备聘礼,魏楚拿一串钥匙打开炕梢的红木箱子,取出李业送的衣料。   聘礼按照民间风俗,送女方绸缎衣料六件。   她有几只金戒子和金耳环,拿到银楼重新炸了,送女方两只金戒指,一副金耳环。   聘饼一担、海味两包。三牲两对鸡,一雄一雌,猪肉现去集市上割肉,一条十几斤的大鱼,酒、果子、糖、茶叶、芝麻等,都备齐了。   聘礼雇人用杠箱抬到孟家。   孟家回礼,按规矩女方回礼是男方聘礼的一半,其中还有孟姑娘的绣品。   男方送过书,女方回贴,文定后,两家商议选定黄道吉日农历十月初二成亲。   孟家送来嫁妆,魏楚、三娘、韩大娘布置新房。   到了大喜日,魏楚等早早起了,韩举换上新郎大红喜袍,三娘绕着他看看,“韩爷这一捯饬,精神了。”   韩举身材高大,肤色微黑,仪表堂堂,人逢喜事精神爽。   左邻右舍皆来道贺,县衙的衙役捕快没有当值的全来了,送礼金或喜幛、喜轴,书写百年好合、五世其昌、天作之合之类的。   县令送来贺礼,封了十两银子。   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魏楚招待女宾,韩举在县衙的朱恩等几个兄弟帮忙招待男宾客。   办酒席在前街新房,韩庆昌和大翠嫂,韩大娘,韩翠玉,准备喜宴,提前三天便开始准备。   三娘和秋雁,林生,丁乙跟韩举去接亲。   前街店铺门口一群孩子嬉闹,大宝跑进院门,“新娘子来了!”   花轿到门,鼓乐齐鸣,万金带着小黑在门口放炮仗,街上人都来围观,里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新娘被人搀扶着下轿。   韩举父母双亡,请了韩家族里的长辈主婚,拜了天地。   喜宴摆了十几桌。   院子里,东西厢房,坐满了宾客。   魏楚穿着粉橙绣芙蓉缂丝交领褙子,明艳照人。   县衙门的女眷不认识魏楚,得知是韩举的干妹妹。听说韩举认了个妹妹,没想到这般标致。   魏楚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韩举被同僚们拉着喝酒,魏楚找到朱恩说;“朱大哥,别让我哥喝多了,今晚入洞房。”   “你哥这我看着,保管误不了子嗣大事。”   魏楚去厨下,端了一碟点心,走进新房。   孟玉娴蒙着红盖头坐着床上。   魏楚走近,说:“嫂子,你吃点东西,屋里没人。”   孟玉娴掀开红盖头,看魏楚站在面前,极为亲近,温柔地说;“谢谢妹妹。”   新娘子成亲当日,早上吃点东西,饿了一日,孟玉娴拿一块点心,魏楚倒了茶水端过来。   魏楚说;“嫂子,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   对跟在身后的秋雁说:“你在这里照应,我去厨下看看。”   灶间里,韩庆昌,大翠嫂,韩大娘在忙,往席上上菜。   魏楚问;“准备的食材够吗?”   韩庆昌说;“今来的客人多,多亏娘子让准备富余些。”   万金说;“娘子让酒水多准备,十几坛酒都喝光了。”   豆腐坊的人魏楚事先做了分工,以免到时人多乱,抓不到人。   韩庆昌,大翠嫂,韩大娘上灶。   万金专管酒水,林生和丁乙跑腿,上菜。   三娘管糖果花生瓜子红枣等。   碗盘韩翠玉负责回收。   喜庆的日子,有喝多的宾客打碎碗碟。   魏楚看东厢房里韩举被一干人拉着灌酒,招呼朱恩说;“差不多了,把我哥叫出来,回新房。”   新婚夜,不能冷落了孟玉娴。   朱恩调笑着说;“我去叫你哥,你哥今晚重任在肩。”   进去便把韩举叫了出来。   魏楚看上房窗下围着一群孩子趴窗户看,走过去,笑着撵走,“大宝你带他们去到你娘哪里分糖吃。”   三娘把糖果看得严,孩子们听说分糖果,一哄而散。   韩举站在上房门口,犹豫一下走了进去。   魏楚把门带上,自己站在门口。   院子里的几桌席面,吆五喝六地男人们。孩子们围着桌子跑,被大人呵斥。   女眷在西厢房里吃酒,林生端菜进去。   隔壁秦掌柜一家四口人也来吃喜酒,秦掌柜在东厢房里,秦掌柜是八面玲珑的人,和官府的人坐在一处,套套近乎。   秦大娘子同官府衙门女眷们坐一处,小妾玉福同街坊邻居几个妇人坐一张桌。   林生把菜堆在玉福面前,玉福一双桃花眼瞟着他,两人眼神交汇,随即又分开,玉福一紧张,筷子掉地上了,刚要低头捡起来,林生已经蹲下身,替她捡了起来,低声说:“脏了,我去给你换一副。”   秋雁上菜,端着盘子,眼睛朝这边看,大声招呼,“林生,东厢房的客人吃酒热了,叫上盘凉拌萝卜丝,这里我支应。”   林生看一眼玉福,玉福余光瞟着他。   把林生支走了,秋雁拿一双筷子走过来,塞在玉福手里,说;“秦二娘子,拿好了。”   玉福低头,不敢看秋雁,秋雁的话里有话,特意提醒她的身份。   “谢秋雁姑娘。”玉福小声说。   桌上的几个妇人吃喝,边闲聊,没人注意二人。   秋雁说:“我们院子半夜闹老鼠,秦二娘子睡觉没听见动静?”   玉福猛然抬起头,神情慌乱,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裙子,颤微微声说;“我没发现有老鼠。”   秋雁斜睨着她,“秦二娘子,吃菜,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玉福满面通红。   韩翠玉出现在门口,喊;“秋雁,这边忙,你还偷懒。”   “来了,歇会都不行。”   秋雁走了,玉福方松口气,心口呯呯直跳。   闹到半夜喜宴散了,韩举从新房出来,和魏楚站在院门口送走宾客。   桌椅板凳都是借乡邻的,林生照着魏楚的吩咐记下借了谁家的,用完了还回去。   两把椅子送还秦家,秦家小丫鬟来开门,接过椅子,说;“林生哥,今这么晚了,你明早送,急什么?”   “顺路”   林生说着,眼睛朝院里看,看见人影一闪,认出是玉福,玉福躲进屋里。   第二天,韩举和孟玉娴过这边院子,魏楚亲热地叫着,“嫂子,等你和我哥吃饭。”   朝灶间喊;“大翠嫂,端饭,我哥和嫂子来了。”   孟玉娴取出一块绣品和一双绣鞋,“妹子,这是我绣的,绣工不好,妹妹别嫌弃。”   魏楚看绣品,绣工精美,孟玉娴下了一番工夫的,说;“谢谢嫂子。”   孟玉娴拿出一个银锁,给小黑,温柔地说;“嫂子给的见面礼。”   小黑恭敬地接过。   待小黑走开,孟玉娴问魏楚,“小黑不会说话,是出生就不能说话,还是生病所致?”   如果是生病所致,不是先天的,可以医治。   魏楚说;“不知道,他说不出来,我遇见他时,他就这样,看过好几个郎中,都说没什么问题,不知道为何就是不说话。”   “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孟玉娴说。   “也许吧”   吃饭时,孟玉娴盛了一碗粥,放在韩举面前,韩举看她一眼,说;“你也坐下吃。”   看两人间相处融洽,魏楚心想,孟玉娴没选错。   说;“嫂子,我想给小黑请一个西席,嫂子家开私塾,我想送小黑去伯父的私塾读书,也好有个照应。”   “妹妹,小黑就交给我了,我每日去私塾帮忙照顾弟子们,带着小黑一块过去。”   小黑进学堂的事解决了。   小黑去私塾这日,魏楚给他穿了一身新衣裳,把新书包为他斜挎在肩上,嘱咐说;“在学堂里要听先生的话,和同窗友好相处。”   小黑郑重地点了点头。   魏楚备了六礼束脩,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又拿束脩费交给孟玉娴。   孟玉娴执意不收,说:“妹子,都是一家人,太见外了。”   魏楚按住她的手,说:“束脩费一定要交的,先生对所有的弟子一视同仁,这也是弟子对先生的尊重。”   孟玉娴勉强收下。   三娘领着大宝过来,说;“进学堂,大宝和小黑做个伴。”   对孟玉娴说;“在家野惯了,韩娘子费心了。”   孟玉娴温柔地说;“三嫂,大宝交给我,你放心吧。”   三娘拿了六礼,束脩费出多少按各家的条件定,山娘觉得束脩费轻薄,又拿了一包茶叶,说;“这是他爹给人干活,人家给的好茶叶。”   又提了一篓炭,说;“这是好炭,烧着没有烟。”   寒门学子,学费出不起,可以拿炭和茶叶,三娘的银子拿得少,又怕先生嫌弃,又拿了些东西,望子成龙,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孟玉娴一只手牵着一个走了,魏楚送到院门口。   小黑走了几步,回头看魏楚,恋恋不舍,魏楚摇摇手。   小黑上了私塾后,早起大翠嫂做了饭菜带去学堂,中午饭在学堂吃。   冬至,年终岁末。   店铺关门了,所有行业都放假了,街上像过年一样热闹,魏楚带着秋雁、韩翠玉、小黑上街看热闹。   听街上的人都悄声议论,“梁王兵败了。” 第35章   ◎新寡.克夫◎   梁王兵败了。   魏楚不敢相信, 强悍的李业竟然败了。   心慌意乱,对秋雁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乘坐轿子去县衙,县衙的衙役在韩举喜宴上见过魏楚, 认识她, 韩捕头的妹子来了, 殷勤地往县衙里让,魏楚说;“我在门口等我哥。”   魏楚在县衙门口踱来踱去,韩举从县衙里匆匆忙忙出来。   魏楚从来不来县衙找他, 急忙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魏楚抓住他的手臂, “哥, 我在街上听说梁王兵败了, 是真的吗?”   韩举松口气, 说:“衙门里都在议论, 京城传来消息梁王兵败了,妹子你别着急, 梁王败了,叛军一时半刻打不到北地。”   韩举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妹妹和梁王扯上关系。   “哥, 你再打听打听, 这消息准确吗?梁王的军队败了,梁王呢?”   韩举说;“中原大战,消息传来要一月, 现在战场形势变化尚不清楚。”   这几日, 北地到处传梁王兵败的消息,来豆腐坊吃早点的人, 也在谈论这件事。   过了半个月, 韩举带回来确切的消息, 梁王身负重伤, 梁王军队已经撤退。   小黑进私塾,课业很用功,趴在炕桌上练习写大字,魏楚从旁指点,一张纸大字写满了。   对军事理论的书籍小黑十分感兴趣,孙子兵法已经读完了。   三娘拿了一张大宝写字的字,给魏楚看,“你帮我看看,大宝写得怎么样?我虽然识不了几个字,看他写的不是那么回事。”   魏楚接过纸张,大宝的字大大小小,张牙舞爪,信手涂鸦,显然没用心,不像小黑刻苦,每日练习写字一个字写上百遍。   看魏楚蹙眉,三娘恨道;“我就知道他糊弄,不好好学,欺负我看不懂,纸花钱买的,白糟蹋了,等我回家教训他。”   穷人家供个读书人不容易,束脩费每年不少,三娘盼着大宝成才,长大后做个一官半职,不像爹娘一样吃苦受累。   看三娘拿着大字纸就走,魏楚在身后说:“三嫂,别打孩子,耐心引导。”   三娘的架势,大宝要挨顿胖揍。   大翠嫂生火做饭,离吃晚饭还有段时间,魏楚看着小黑练字,指点笔画。   韩举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快步进了正房,魏楚提笔,写字给小黑示范。   抬头问;“哥,你今这么早回来了?”   “梁王死了。”   啪嗒一声,魏楚手里的笔掉落在白纸上,白纸晕染了一片污渍。   小黑惊讶地瞪大眼睛,抬头看向魏楚。   韩举怕妹子胆小吓到,忙说;“没事,妹子别担心,叛军就是胜了,还有各地的反叛自立为王,这还要乱上个几年十几年,顾不上北地。”   魏楚压下心中的慌乱,问:“哥,梁王军队咱们都是见过的,兵强马壮,发兵半年就全军覆没,人战死了?”   “这哥也说不上来,都是听传言,怎么回事咱们在千里之外搞不清楚。”   无风不起浪,前方战事如何不知晓,梁王兵败身亡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韩举走了。   小黑低头写字,不时抬头看魏楚,魏楚坐着一动不动,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   小黑拉了拉她的衣袖,魏楚回头,小黑指着自己写的字给她看,魏楚点评时心不在焉。   夜里,魏楚做了一个梦,战场喊杀声,千军万马之中,李业身中数箭,跌下马,魏楚一下惊醒了。   屋外寒风呼啸,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   刚才的梦境预示着什么。   这几日,魏楚总是心神不宁。   林生扫院子里的雪,看见邓朴从院外进来,有些惊讶,叫了声,“邓将军!”   邓朴径直走到上门门口,站在门口,隔着灰毡门帘,提高了声音,“夫人,邓朴求见。”   掀开门帘迈步跨过门槛。   魏楚坐在炕上,不等邓朴说话,问:“王爷怎么样了?”   “王爷伤重不治…….”   魏楚只觉眼前一黑,顿时脸色煞白,恍若听邓朴说:“夫人节哀!”   魏楚不知道邓朴是怎么走的,看见邓朴留下的一只绿青蛙放在炕上,她颤抖着拿起来。   一滴滴泪水,掉落在绿青蛙的身上。   大翠嫂在灶间看一个人走出院子。   林生正掀开门帘从上房走出来,木呆呆地站在上房门口,大翠嫂走过去,问林生,“刚才来的人是谁呀?”   “稍信的?”   “什么信?”   “掌柜的信。”   “掌柜稍信来了?”   “掌柜…….殁了。”   “什么,掌柜……”   “嗯,掌柜回来的路上染病死了。”   饭菜端上来,魏楚不吃。   大家围在上房门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娘子这才成亲不到一年,二嫁的夫君死了。   大翠嫂端上一碗蛋花汤,忖度着说;“娘子,人死不能复生,娘子还是想开点,不吃不喝的把身子熬坏了。”   魏楚也不说话。   小黑看魏楚不吃,他也不吃。   孟玉娴端着汤碗,舀了一小勺汤,送到魏楚嘴边,“妹子,你喝一口,你看你嘴都干了。”   魏楚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喝了一口汤。   韩举掀门帘进屋,愁眉苦脸,咳声叹气,说:“现在战乱,妹夫的尸首没处找寻。”   孟玉娴抹了一把泪,“妹子,等以后太平了,再去找妹夫的尸首掩埋。”   这些日子,韩举俩口子住在东间屋,孟玉娴白天晚上陪着魏楚。   倒是秋雁该吃吃该喝喝,没心没肺,没上什么火。   夜里,风停了,雪住了,窗外雪光明亮。   魏楚躺在炕上,想起当初魏府遇难,禁军突然闯入,府里的男丁被抓走,府里的女眷被拉去发卖。   同时被抄家的还有京城几个官宦人家。   府里的妾、姑娘们被人当牲口一样挑选。   有小妾和姑娘被拉走,凄惨的哭喊声,被人牙子挑走的大多卖到烟花之地。   曾经千金小姐被无数男人糟蹋,受着非人的折磨。   男人们邪恶贪婪的目光,姑娘们吓得直哆嗦,魏楚拼命地低着头,缩成一团,不引人注意。   这时走过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看了一遍,从未出阁的姑娘里挑出五个人,   这五个姑娘容貌出挑,其中就有魏楚。   她们被带到一个地方,好吃好喝供养着,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   这样过了一个月,她们被带去见一个人,两旁侍女,摒心静气,纱幔后隐约榻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五个姑娘站成一排,纱幔里的男人微微抬了抬手。   上来人把她们带走,几个姑娘吓哭了,带走卖到腌腻的地方,她们活不下去。   一个姑娘绝望地看一眼垂落的纱幔,转身一头撞在柱子上,鲜血迸溅,魏楚离她最近,眼看着她的身体软软地滑下,有人上前试了下脉搏,道;“回主子,没气了。”   纱幔后的男人没什么反应。   这个姑娘被人拖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姑娘包括魏楚当时吓傻了,被带走时,魏楚回过头,突然挣脱抓住她的人的手,跑进纱幔里。   没看清楚男人长相,只闻到清冽的气息,她扑上去抱住坐在榻上男人的腿,央求道:“留下我吧,一辈子当牛做马,当丫鬟奴婢我都愿意,绝不背叛主子。”   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面容冷峻的李业没有说话,当魏楚要被人拖下去,绝望之时,李业抬了抬手,制止了,后来她成了李业养在别院的女人。   她至今不知道那三个姑娘的下落。   魏楚留在李业身边,柔顺乖巧,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尤其是死过一次后,现在她更想好好地活。   李业死了,她解脱了,没人知道她曾经做过梁王侍妾,可心里还是很难过。   如果当年李业不留下她,她现在说不定走了撞柱姑娘的路。   除了名分,李业待她不薄。   街坊四邻很快传开了,豆腐坊李娘子的男人死了,成了小寡妇,嫁了两个男人都死了。   街坊邻居背后议论,这李娘子克夫。   嫁给李掌柜之前,登门求婚踏破门槛,现在人影皆无。   鲍屠户的三小子,听说李娘子成了新寡,惦记李娘子,被他爹一顿臭骂,三个儿子,宁可不娶,也不能把命丢了。   这小娘子命硬,连克二夫。   胡公子听说,病恹恹地突然好了,心又活了,央求爹娘娶李娘子,胡老员外和安人这回死活不答应。   忙忙地给儿子娶了一房媳妇,媳妇长得虽说不如李娘子,花钱占卜,说姑娘旺夫。   背地里韩大娘咳声叹气,“娘子这么好的人,命苦,连着丧夫,生死有命,怪到咱们娘子头上。”   大翠嫂不平,“男人死了,是他短命,和咱们娘子有何关系,硬说咱们娘子克夫,掌柜走那么远,咱们娘子克够得着吗?”   “妹子年纪轻轻守寡,没个一儿半女,虽说身边有小黑,可惜是个不会说话的,老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三娘同情地说。   韩举听外面闲言碎语,气得够呛,“这些长舌妇,没事嚼舌根,什么克夫?简直胡说八道,我妹子就是不嫁人,还有哥嫂呢。”   孟玉娴和韩举私下里合计,妹子看样嫁不出去了,以后生了孩子,过继一个孩子给魏楚。   魏楚带着秋雁和小黑,去镇西的河边放灯,北地冬季,朔风凛冽,河边清冷,河面已经结了冰。   点亮一盏盏灯,魏楚把灯放到河面上,冰面上无数河灯。   李业如果不死,一定是个好皇帝,魏楚心想。   年底,韩举回来说;“甘公子出门回来了,上次妹子说租酒楼,我求熟人过了话,甘公子同意,不过甘公子有另外的提议,租金不要,以投资入股的方式加入。”   甘凤清出门了,魏楚租房子的事耽搁下来。   “这也行。”魏楚说。   “定下明日看房子。”   次日,韩举陪着魏楚看房子。   甘凤清站在酒楼门前,披着石青锦团花纹鹤敞,人清减了。   “听说甘公子出门了?”魏楚道。   “我去了一趟青岩寺,住在寺庙,为母亲祈福。”   韩举抱拳,“甘公子幸会!”   甘凤清还礼,“韩爷!”   三个人进酒楼。   酒楼二层,里面宽敞。   甘凤清说;“如果开酒楼,桌椅板凳、厨房炊具都是现成的,空了两年,拾掇一下便可开起来了。”   魏楚说:“甘公子提出的入股,租金折合成股份,年终分红。”   甘凤清说;“如此就说定了。”   “明日写个契约。”   “好”甘凤清微笑,“酒楼起个名字吧。”   “酒楼面对平民百姓,以菜价低廉为优势,就叫百姓饭庄吧。”   一个月后,百姓饭庄开业前,韩庆昌和大翠嫂做了一桌招牌菜,请魏楚和甘凤清品尝。   饭庄主厨韩庆昌,韩大娘改刀,韩翠玉收钱,又雇了两个跑堂的伙计。   饭庄墙上挂着几排水牌,五十六道菜肴。   菜端上来,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红烧狮子头,红烧肉,东坡肉,酥肉、卤肉,酱牛肉,烤乳猪,炸鱼,红烧鱼……   魏楚笑着说:“甘公子平常吃山珍美味,尝尝这些菜的味道如何?”   甘凤清夹了一筷红烧鱼,细品,说:“这红烧鱼是豆腐做的?”   韩庆昌站在身后,说:“全是豆腐做的,猪骨、牛骨头,鸡汤熬的老汤喂的,笋菌菇海味提鲜。”   甘凤清又夹了一筷子烤乳猪,放进嘴里。   他又每样都尝了一口,   魏楚、韩庆昌、韩翠玉都盯着他,等待他的评价。   甘凤清吃相斯文,举手投足优雅自如。   点点头,“烤乳猪、红烧鱼、糖醋排骨、东坡肉形似,且味道鲜美,这些素菜我觉得比肉好吃。”   魏楚、韩庆昌、韩翠玉高兴地互相看看,能得到甘公子认可,成功了一半。   韩大娘端上主食,一盘豆腐饺子,一盘冻豆腐酸菜包子。   甘凤清尝了一个饺子,掰了半个包子吃了。   说;“很好,缺酒水。”   韩庆昌说;“有烧酒,冬天喝二两暖胃。”   韩翠玉端上来一壶豆浆,分别给甘凤清和魏楚倒了一盅。   甘凤清扬手,呷了一口,说:“豆浆口感绵甜,没有杂质,我第一次喝你们豆腐坊的豆浆。”   魏楚喝了一口,拿绣帕点了下唇角,笑说;“甘公子是怪我没请客。”   “正是此意。”   甘凤清拿过湿帕擦了擦手。   魏楚想起刚到北地,被劫匪掠走,初见甘凤清手持一把宝剑,剑锋凌厉、凶狠,对面的甘公子眉目温润,判若两人。   “想什么呢?”甘凤清看过来。   魏楚笑了笑,“想起当初我差点命丧劫匪刀下,甘公子救了我。”   甘凤清说:“换了一般女子,早吓得不知所措,你当时果断冷静,拿刀刺伤劫匪自救,否则我也救不下你。”   正是当时魏楚果敢惊人的举动,给甘凤清留下深刻的印象。   百姓饭庄开张了,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   屋外寒风呼啸,酒楼里每张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热锅,滚开的汤冒着腾腾热气,这道豆腐锅是免费赠送的菜肴。   甘凤清站在酒楼门口,看门旁立着一块木板,写着新店开张前三日菜品八折,每桌赠送一道菜肴,豆浆免费喝,带小孩的送甜点一道。   就看拖家带口,领着几个孩子全家来下馆子,酒楼每张桌子坐满了大人孩子,来晚了等位置。   甘凤清唇角荡起笑意。   这都是魏楚的主意,木板上的字也是魏楚写的,字体遒劲洒脱,透着恢弘气势,不像女子的字体。   其实魏楚的字是李业手把手教的,与李业的字形神相似,带着一股豪气。   饭馆开了后,大家都忙起来。   大翠嫂开始准备过年的嚼过,魏楚才发现日子过得真快,这是她在榆关镇过第二个年了。   除夕,饭庄、店铺、豆腐坊上了门板。   大翠嫂同魏楚说:“年夜饭都准备好了,今年人多热闹。”   魏楚问;“你男人现在身体怎么样?”   大翠嫂说;“还是那样,瘫在炕上,也就是个废人了。”   “你嫁给他时,他身子骨就不好吗?”   “当初他娘隐瞒了他的病,让媒人去我家提亲,我爹娘实在,信了媒人的话,就答应的亲事,入洞房了,我才发现他连男人都做不成,还差点犯了病,三天回门,我和我娘哭,我娘劝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婆婆骗了我,觉得愧对我,对我不错,我男人除了身子骨弱,知冷知热的,我也就认了命。”   韩大娘在一旁听了,叹气,“大翠这守活寡。”   魏楚流落民间,才知道民间疾苦,妇女都有各自的苦,像蒲草一样坚韧顽强地生长,说;“今除夕,你家去吧,过年这几天你不用过来了。”   韩大娘说;“你家去,这里有我。”   年三十图热闹,魏楚让在西厢房放了两张桌子,年夜饭全在一块吃。   女人一桌,男人一桌。   端上热腾腾的饺子,屋外孩子们放炮仗震天响,男女老少欢声笑语。   魏楚突然有些恍惚,想起李业,去年李业还在,年过得心惊肉跳,许是喝多了酒,觉得李业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街坊邻居互相拜年。   魏楚提了礼,去甘府拜年,甘凤清听门上小厮报李娘子来了。   忙出来亲迎,让进府里,魏楚说;“我去给老夫人叩头。”   甘凤清引着她去甘老夫人的院子,边走边说;“郎中说家母过不了年,家母素来刚强,到底还是挺到了。”   “老夫人撑过了年,开春也许就好了。”   “回天无力。”   甘凤清脸上深深地忧虑。   魏楚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他。   甘老夫人的卧房点了香,魏楚对这个味道很熟悉,龙涎香,过去她常用。   以甘家的富贵,甘凤清的孝道,龙涎香是贡品,也有渠道获得。   甘凤清走过去,伏在甘老夫人耳边说;“李娘子来给母亲拜年。”   “李娘子,你来看这老婆子了。”   甘老夫人缓缓转过头,微弱地声音说。   魏楚急忙上前,撩裙跪下叩头,“魏楚祝老夫人吉祥安康。”   “李娘子快起来。”   甘老夫人示意她过去,魏楚站起身,走到床前,甘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提上一口气,“孩子,我走后,凤清没什么亲人,我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孩子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魏楚看了看甘凤清,不知如何回答。   甘老夫人的手久病干枯,握着她的手的力气很大。   魏楚不能让一个将死的老人失望,点了点头。   甘老夫人露出一丝笑容。   话说多了,甘老夫人疲惫地合上眼。   送魏楚出来时,甘凤清说;“谢谢你能来看家母。”   魏楚忧心,说;“但愿老夫人能好起来。”   “一口气吊着,随时……”   甘凤清说不下去了。   正月初五,甘府送来消息,甘老夫人殁了。   魏楚换上素服,立刻赶往甘家吊唁。   甘家人很多,甘家本族人,远道赶来的亲戚,甘凤清善交,各路的朋友,官宦富豪,白衣布丁,三教九流,高低贵贱什么身份地位的人都有。   魏楚一出现,引起不少吊唁宾客的注意,在这个北方的镇上,竟然有这等美色,一身素服的魏楚清艳脱俗,清而不寒,樱唇两侧唇角微翘,不笑时,宛若带笑,给人亲近之感。   祭拜甘老夫人,甘家女眷守灵,哭声一片,甘凤清送走一波宾客回到灵堂,和魏楚说;“家母今晨走的,老人家走时很安详。”   “我留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辛苦了。”   甘凤清又去忙了。   吊唁宾客多,女眷多,魏楚留下帮忙招待女宾。   宾客中有一青年,和甘凤清交情匪浅,手足兄弟一般,户部侍郎的公子梅中岭,看见魏楚后,一直琢磨,这个女子很眼熟。   趁空问甘凤清,“她是谁呀,我怎么觉得在那里见过?”   “百姓酒楼的掌柜。”   “她姓什么?”   “她闺名魏楚。”   “魏……”梅中岭敲着脑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她是忠勤伯府的姑娘。”   甘凤清倒是一愣,“你没认错人?”   “没认错,刚才我见她就觉得眼熟,忠勤伯夫人与我母亲常来常往,伯府姑娘多,我一时忘了她了,忠勤伯府获罪抄家,女眷被官府发卖了,奇怪,这魏姑娘流落到这里。” 第36章   ◎是你去秦家告密?◎   吊唁的人太多, 百姓饭庄歇业,招待甘家吊唁的宾客。   其中一个叫薛行的甘凤清的朋友,故城来的, 吃了百姓酒楼的素菜, 便产生了在故城开一家酒楼的心思, 有意和魏楚合开酒楼。   找到魏楚,说;“我是甘凤清的好友,我姓薛, 薛行, 我有个想法, 有点冒昧。”   甘凤清的朋友, 魏楚很客气, “薛公子请讲。”   “我想同你合资开个酒楼, 我家在故城,故城比榆关镇大, 客流多,你看怎么样?”   魏楚想走出榆关镇, 酒楼开在大的地方。   故城是离榆关镇最近的城池, 人口多,她曾经想过把酒楼开到故城。   说;“薛公子是甘公子的朋友,我相信薛公子, 愿意合作。”   两人又谈了合资开酒楼的相关的事宜。   薛行回故城先找房子。   日暮, 万金和韩翠玉两人在门外胡同里说话。   万金说;“你嫌弃我穷,我一定努力, 好好干。”   韩翠玉摇头。   “那是为啥呀?”   韩翠玉不说话。   万金说:“我发誓你嫁给我, 我保证对你好, 对你爹娘好, 把你爹娘当成自己的爹娘孝敬。”   韩翠玉还是摇摇头。   “你倒是说句话,我哪里不好,我改。”   韩翠玉被逼着说了一句,“万大哥,你没有什么不好,是我不配。”   “翠玉姑娘,是我配不上你,我什么都没有,可你要是嫁给我,我发誓不让你吃苦。”   “不成。”   韩翠玉任他怎么说就是不答应。   万金再问,韩翠玉就不说话了。   万金琢磨来琢磨去,擒贼先擒王,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来岳父答应了,娶韩翠玉就没什么障碍了。   请韩庆昌去酒馆里喝酒。   一口气喝干了三杯白酒,壮壮胆,韩庆昌说;“你慢点喝,喝急了容易醉。”   想了一个晚上说辞,最后万金只说了一句,“我想娶翠玉,求您老答应。”   韩庆昌相中了万金,心中有顾虑,说;“如果翠玉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会失望,娶了后悔。”   “我绝不后悔,只要翠玉姑娘能嫁给我,让我怎么样都行。”   韩庆昌喝了一盅酒,说:“终身大事,不能藏着掖着,我坦白跟你说,翠玉不是黄花大姑娘,被人骗失了身,我原打算养着她,一辈子不嫁人。”   万金有些意外,片刻后,站起来跪下,“我真心爱翠玉,别的我不在乎。”   万金不嫌弃女儿,韩庆昌很感动,这桩亲事便答应了。   翁婿喝了一顿酒,万金和韩翠玉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南方战乱,一群难民涌入榆关镇,北地立春后,夜晚屋外结冰。   难民穿的衣裳单薄,走了许多天,衣衫褴褛,流浪街头夜宿在高门大户的门洞里,抵御风寒。   早晨被大户人家赶走。   甘凤清和魏楚站在酒楼门口,望着街上到处都是难民,魏楚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说;“天气寒冷,他们露宿街头,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   甘凤清望着这群难民,说;“我准备开皮作坊,厂房空着,让他们先去哪里。”   甘家的几个仆人喊;“你们跟着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难民们都跟着甘家仆人走。   空厂房,可以御寒,比露宿街头强。   这群逃难过来的人,一路上食不果腹。   甘家施粥,饿了几天的难民们拥挤着盛粥。   逃难的人里有不少孩子,肮脏的小脸,饥饿的眼睛盯着粥。   魏楚返回酒楼,对韩庆昌说;“今酒楼关门,蒸馍馍,给难民送去。”   一锅一锅的白面玉米面两掺的馍馍,热气腾腾。   魏楚带着人,送到甘家的作坊里。   难民们拥挤着,秋雁、韩翠玉发馍馍,林生、丁乙、万金等维持秩序。   每个人发一个馍馍,僧多粥少,一会馍馍就没了。   魏楚看着有人饿极了抢过别人手里的馍馍,直接塞进嘴里,现场混乱。   其中有个青年接过馍馍,刚要咬,看见几个没领到馍馍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咽下口水,把一个馍馍掰开几块,分给几个孩子吃。   酒楼的两个伙计又推来一车馍馍,没有领到的难民围上来。   魏楚吩咐,“先发给妇孺。”   看见刚才那个青年,没有上前同妇人和儿童挤,由于饥饿,靠墙坐在地上。   魏楚拿了一个馍馍走过去,递给他。   青年闻到馒头香味,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极美的少妇,以为自己饿得眼花了,揉了揉眼睛。   听见清柔的声音,“吃吧”   他迟疑地接过馍馍,一口咬掉半个,几口便吃完了。   看一眼魏楚有些不好意思。   魏楚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明义,深明大义的明,深明大义的义。”   魏楚问;“你愿意到我酒楼里做事吗?”   “愿意。”马明义大声说,“掌柜只要赏我口饭吃就行。”   “好,一会你跟我走。”   魏楚想把生意做大,在故城开酒楼,豆腐坊开到故城,缺人手。   看了三日,她在这群难民里算上马明义,挑了十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解决他们的生计,同时自己也要用人。   她观察了,这十个人没有同妇孺抢东西吃。   还有大批难民,没有解决吃饭住宿问题。   魏楚高声喊;“你们这里有手艺人吗?”   呼啦啦走出几十个人,有男有女。   有木匠,泥匠、篾匠、铁匠、油匠、绣娘、剃头匠等,各行都有。   魏楚问;“厨子和酿酒的站出来。”   队伍里站出来三个人,一个胖子嗓门大,“我是厨子。”   魏楚看见这个胖男人把妇人小孩推到一边,挤在前面抢食物。   问另外两个人,“你们是厨子和酿酒的?”   中年男人憨声道;“我做过厨子,什么都干过。”   这人挺实诚。   “你叫什么?”   “侯老三”   魏楚问;“你愿意听我的安排吗?”   “愿意”中年人没犹豫,这时候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魏楚转向另外一个瘦弱的青年,“你会酿酒?”   “我在酒坊当学徒。”青年补充说;“我出徒了,掌柜能用我,我保证好好干。”   “你叫什么?”   “伍玉良”   “留下吧。”   胖子见魏楚没有选自己,很不满意,大声说;“为啥他俩留下,不留我?”   魏楚冷冷地看着他,“手艺可以学,重要的是人品,你同妇孺争食,就不是个汉子。”   胖子脸一红,退过一旁。   魏楚对几十个手艺人说;“你们登下记,有合适的雇工也好给你们推荐。”   甘家的生意大,需要的手艺人留下一部分。   秋雁说;“娘子,剩下没有手艺的人生计可怎么办?”   “没手艺,肯出力也饿不死。”   秋雁说;“妇人可怎么办?”   “她们可以绣花、缝补、卖包子、只要有一双手,勤快,总有出路。”   魏楚今日带了小黑过来,低头对小黑说;“你要比旁人多吃苦,多付出努力,你的生存机会就多一点,既不肯吃苦,没有一技之长,又懒惰干不了力气活,饿死没有人帮得了你。”   以自己的能力帮得了几个人。   这些人要靠自己找出路。   或是选择继续往北走,或是找到什么营生干,留在此地靠别人救济,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他们等战乱平息,重返家园,不知何年何月。   魏楚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   走到院门口,隔壁秦家的门半开着,小妾玉福探头朝外看,听见里面秦掌柜呵斥,“看什么,滚回去。”   玉福赶紧缩回身。   魏楚对这秦掌柜没什么好印象。   三娘出来招呼大宝和妞子回家吃饭,听说了魏楚带回家十几个壮汉。   魏楚告诉大翠嫂准备一桌饭,先让他们吃饱。   十二个爷们,大翠嫂炖了一大铁锅白菜豆腐,切了一条肉,肉片下锅里,锅边一圈贴了玉米饼子。   今早发的一盆面 ,蒸了一大锅白面馍馍,在后院菜园摘了一大把葱,打了一大碗鸡蛋酱。   在院子里放了一张桌子,端上一大盆炖菜,白面摸摸和玉米面饼子,十二个汉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得什么都不剩。   大翠嫂见了,说:“饿成这样,逃荒路上几天没吃饭。”   伍玉良咽下一口玉米饼子,说;“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林生、丁乙、韩举不穿的衣裳给他们先换上。   十二个人,魏楚打算分出两个人在豆腐坊,跟着林生和丁乙,学做豆腐的手艺。   。   马明义分在酒楼后厨,和万金两个人给韩庆昌打下手,拜师学艺。   伍玉良会酿酒,魏楚以后自有用处,候老三是厨子,留下预备顶缺。   其余的人先在酒楼帮忙,她准备带几个人去故城。   这十二个人是几百难民里挑了出来,能留下感激魏楚,千里迢迢逃难到北边,有个容身之所,有饱饭吃,他们就知足了。   吃过晚饭,三娘拾掇利落,过魏楚这院来。   见小黑在屋里,拍了一下他,说;“去外面玩。”   小黑懂事地走了。   小黑出去了,三娘方说:“你今带回这些男人,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说的可难听了。”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   婆娘们背地里说李娘子没了男人,明着雇的劳力,一准耐不住寂寞。   魏楚明白,这些市井小民,本质不坏,给点翁头小利,占点便宜便欢喜,转过头抱着看人笑话,借以慰藉自己活得不如人。   心下坦然,说;“他们逃难到此,没家口,没吃没住处,正好我生意需要人,平常雇工不好找,两下里便宜。”   “妹子,还是你脑子灵光。”   魏楚似随意地说;“秦家小娘子,平常大门不出,站在门口望望,就被秦掌柜喊回去了。”   三娘看眼院子里,小声说:“秦大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生儿子,为男人纳了个小妾,玉福到秦家三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秦掌柜表面和善,晚上每每折磨玉福,玉福也是可怜人,我这也是听人说的。”   “玉福娘家没人吗?”   “家里穷,说是纳妾,把她卖给秦家。”   魏楚几次听见隔壁院子里压抑的哭声,就是玉福,秦掌柜是个禽兽。   皮作坊里的难民日渐少了,没的靠别人施舍过一辈子的,这些人心里都清楚。   韩翠玉和万金办喜事。   魏楚送韩翠玉两块料子,两样首饰。   在院里摆了两桌酒席,都是自己人喝喜酒,韩家在本地没有亲戚。   故城薛行来信,说酒楼房子找到了,让魏楚过去看看。   魏楚拿着薛行的信去甘府,甘府门房的下人对魏楚很殷勤,“我家公子在府里,娘子请进去吧。”   书房里,甘凤清看窗台上的茉莉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端,心里想着梅中岭的话,她是忠勤伯府的姑娘,姓魏。   魏楚是怎么来到北地,胡娘子的身份显然是假的,突然冒出来的李掌柜又是何人?   旁边贴身小厮暗昧地笑容,自家公子喜欢上花草了,这几盆宝贝似的花可是李娘子送来的。   屋外,下人高声回,“李娘子来了。”   甘凤清回神,快步迎出去,魏楚已经进来了,说:“可巧公子在家,不然我又白跑一趟。”   甘凤清忙命小厮,“把火盆搬过来。”   秋雁给魏楚解开斗篷,落座。   甘凤清拿铁钩拨了一下炭火,说:“烤烤火。”   魏楚抱着暖手炉,说:“手热的,今雨夹雪,雪花落在地上就化开了。”   “衣裳潮,烤干了。”   甘凤清把火盆挪到魏楚脚边。   魏楚拿出一封信,说;“这是薛行,薛公子的信。”   甘凤清听魏楚说了,薛行要和她合开酒楼。   拿过信一目十行。   问;“你准备那日去故城?”   “我把家里安排一下,想大后日去。”   甘凤清不放心魏楚一个人去,他居家守孝,不能出远门。   父母丧,守孝三年,所谓的三年,也就是二十七个月。   禁止娱乐,嫁娶。   说:“我派几个人跟你去。”   魏楚嫌坐马车慢,骑马快,林生牵出马厩里的白马。   秋雁手里托着一件魏紫色貂皮氅衣,“娘子把这个穿上,骑马风硬。”   小黑拉了下她的衣角,半年多,小黑长过了她的肩,乌黑溜圆的眼睛望着她,魏楚说;“故城一日就到了,两三日便回来。”   院门外,魏楚摸了摸马头,白马很温顺地低下头,魏楚上了马。   初春,日头出来天气暖和。   甘家四个家仆跟随。   天刚亮赶路,中间没停歇,关城门前,赶到故城,甘家家仆认识路,顺利到达薛宅。   薛行和薛夫人迎出来,薛行看见家仆牵着马去马厩,问:“李娘子骑马来的?”   “骑马快,一天能到故城,坐马车中途住店,耽搁一日。”   薛夫人是个温婉的少妇,说:“李娘子一路风寒,辛苦了。”   吩咐备下酒菜,招待魏楚和带来的人。   吃完饭,薛夫人陪着魏楚闲聊,说;“听我相公说李娘子在榆关镇开酒楼、店铺,李娘子真有本事。”   魏楚谦逊道;“生活所迫。”   “凤清洁身自好,家财万贯,没有一个姬妾通房,从不出入烟花之地。”   可能是薛行跟他夫人说了什么,薛夫人认为她和甘公子关系不寻常。   说;“甘公子是个好人,正派之人。”   “甘老夫人没了,凤清守孝三年,不然……”   薛夫人看了看魏楚,言下之意,她和甘凤清要等三年。   魏楚看薛夫人是误会了,说:“以甘公子的条件,择妻必是大家闺秀,世家清流的女儿。”   薛夫人一愣,笑笑便不提了。   次日,薛行陪魏楚看房子,故城她是第二次来,昨晚天黑,进城后,甘府的人直接带她去薛宅。   白日方发现,租赁的房子在他们上次住宿的客栈旁,魏楚看这条路,问;“这条街上有个混混,叫陈二的,上次来我看见他被人追杀。”   薛行说;“你说陈二,偷鸡摸狗,原来也是富贵人家子弟,不学好,把家业败了,被人追赌债常有的事,很久没看见他,也许被人杀了吧。”   陈二的样貌酷似李业,突然消失了,魏楚隐约产生了某种怀疑。   在故城住了两日,魏楚返回榆关镇。   到了院门口下马,见隔壁邻居秦家大娘子送秦掌柜出来,小娘子玉福跟在身后,问:“秦掌柜出门?”   秦掌柜说:“去一趟清水县。”   林生推着送豆腐的车子回来,视线越过门口的秦大娘子,看向小娘子玉福。   站在魏楚身后的秋雁大声咳嗽了一声,魏楚回头看看她,秋雁转身回去了。   次日,下午天阴。秋雁在院子里捡晾晒的衣裳鞋子,朝西院墙看了眼。   林生在院子里磨菜刀,秋雁哼着小曲进屋了。   林生磨好菜刀,交给大翠嫂,大翠嫂试了试,“这回切肉不费力了。”   吃过晚饭,魏楚看林生在扫院子。   林生往酒楼送豆腐回来,一直没闲着,劈好的柴堆得小山似的,后院菜园除草浇了水。   后半夜下起小雨,魏楚熟睡。   天快亮时,孟玉娴把魏楚推醒,“妹子,你听好像出事了。”   魏楚坐起来,短暂的迷糊后,突然有个不祥的预感。   披衣穿鞋下地。   昨晚韩举在县衙当值,没在家,孟玉娴和魏楚睡在一铺炕上。   大翠嫂起来了,走到院子里,丁乙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   隔壁秦家传来吵嚷声。   就见秋雁从院外慌张地跑进来,“林生哥和玉福跑了。”   “什么?”   魏楚的头嗡地一声。   疾步来到林生住的犄角半间屋子,孟玉娴端着灯一照,屋里果然没人,衣物用品拿走了,说;“林生这两日有点反常,是计划好逃走。”   “太糊涂了。”孟玉娴焦虑地说   隔壁传来秦大娘子的喊声,“快去追,把玉福追回来。”   杂沓的脚步声,喊声,“他们跑不远。”   魏楚走出院子,见一群人提着灯笼,木棒,都是秦大娘子叫来的街坊邻居,还有秦家族人,骑马去追赶玉福和林生,   回身看见秋雁站在身后,被这阵势吓坏了。   天边透出亮光,魏楚定定地看着她,说;“你跟我来。”   魏楚在前面走,秋雁不安地跟在身后。   进了上房,魏楚走去西间屋,秋雁跟了进去。   魏楚把门关上,板着脸问;“是你去秦家告密?” 第37章   ◎动私刑◎   秋雁咕咚跪下, 颤着声说;“夫人,奴婢…….”   魏楚压下怒意,问:“为什么?就因为你喜欢林生, 林生不喜欢你, 你嫉妒报复, 得不到你就要毁了他们吗?你知道他们被抓回来要被族人私行处死。”   “夫人,奴婢一时义愤,头脑一热, 奴婢知道错了。”   秋雁这时方知道后怕, 吓得哭了起来。   魏楚心里但愿林生和玉福跑远了, 追不回来。   为林生担心, 林生和玉福逃走估摸是后半夜, 等所有人都睡了后。   天大亮了, 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林生和玉福被抓回来了。   秦家院子里,一群人手持棍棒, 问秦大娘子,“大娘子, 人抓回来了, 你说怎么处置?”   有人喊;“打死他们。”   一干人跃跃欲试,单等秦大的娘子开口,林生和玉福命丧棍棒之下。   大娘子刚要说话, 门外传来一声, “秦大娘子。”   魏楚走进了院子,看见林生和玉福被双手捆绑着跪在院子中央。   林生抬头, 看一眼魏楚, 随即低下头。   魏楚没看见他眼中有害怕, 就是平常胆小的玉福和林生跪在一起, 脸上也没有胆怯。   她朝秦大娘子走过去,“秦大娘子,我有话对大娘子说。”   秦大娘子同魏楚进屋,魏楚道:“大娘子,林生和玉福做了错事,该罚,玉福到秦家后,侍奉大娘子恭谨,没有不敬,大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二人年轻,一时糊涂,大娘子能卖我个面子,饶他们一命。”   秦大娘子面色为难,“玉福和我相处不错,对我恭顺,玉福是我夫君的小妾,我不敢擅专,此事要我夫君回来处置,还有秦家的族人,长辈,我想放玉福,说了不算。”   魏楚道;“求大娘子在秦掌柜面前替他们求情,林生和玉福这辈子必感念大娘子的恩德,大娘子看这样行不行?……”   秦大娘子从屋里走出来。   秦家的族人嚷嚷着,“秦家小妾与外人通.奸逃走,败坏门风,损害秦氏一族的名声,决不能放过这对通奸的狗男女,打死都便宜了他们。”   秦大娘子对众人道:“先把他们关进柴房,等我家掌柜回来处置。”   秦家有人早给出门的秦掌柜送信。   魏楚等人回来,这时,韩举也从衙门回来了,听说了,惊骇,“林生这闷葫芦真能干大事。”   魏楚对韩举说;“哥,能想法子救下林生吗?”   韩举在地上来回踱步,“秦氏开了祠堂动用私刑,官府不管。”   秦掌柜看似阴狠之人,林生落在秦掌柜手里,这条命怕保不住了。   豆腐坊的人都替林生和玉福捏着一把汗。   秋雁惹了祸,提心吊胆。   秦掌柜下晌赶回来,秦氏族人开祠堂,因为林生是魏楚豆腐坊的雇工,有人来通知魏楚,请李娘子去秦氏祠堂。   祠堂里,正中坐着秦氏一族的族长,德高望重,秦家在榆关镇是个大族,族人众多。   林生和玉福被绑在柱子上。   秦家的族长,年老辈分最高,对秦掌柜说:“按照我秦家的族规,男的打死,女的扔井里。”   林生和玉福听了,没有一点惧怕。   “贱人做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实是晚辈治家不严,听凭族长处置。”   秦掌柜咬牙切齿地道。   秦氏族长看一眼魏楚,花白胡须微抖,“李娘子,这林生是你豆腐坊的伙计,拐带我秦氏的小妾,今我秦氏开祠堂处置这对犯了族规的男女,李娘子没什么异议吧?”   魏楚在榆关镇人单势孤,秦氏一族人多势众,魏楚明知今日阻挡不住秦氏族人动用私刑,就是报到官府,官府支持。   说;“林生做了错事,自当该罚,求您老手下留情,留下他一条活命。”   “好,就看在李娘子的面子,打一百棍,生死听天由命。”   魏楚心下一寒,即便林生身体壮,一百棍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显然秦家不想让他活命。   秦氏族里的几个年轻壮汉把玉福解开,绑到另外一根柱子上。   族规很残忍,一对相爱的男女,女方看着男的被当场打死,然后女的被投入井中。   魏楚是第一次看民间私刑。   林生被人脱掉上裳,由两个壮汉,挥舞棍棒朝身上打。   棍棒打在皮肉上,看不到皮开肉绽,筋骨断裂。   秋雁躲在魏楚的身后,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几乎要晕倒。   她发现林生和玉福逃走,冲动之下到秦家告密,是想阻止林生和玉福逃走。   没想到要了林生的命。   魏楚捏着手里的绣帕,长睫轻颤。   祠堂里鸦雀无声,只听见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噼啪声,折磨着脆弱神经。   就看林生吐了几口鲜血,头渐渐歪了下来,玉福尖叫着:“求求你们别打了,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他的。”   “淫.妇,闭嘴!”   秦掌柜怒喝。   有人塞了一团布堵住玉福的嘴。   “别打了!”   秋雁冲了过去,哭喊着挡在林生面前,“别打了,他昏过去了。”   祠堂里的众人,都看着秋雁,花白胡须的族长问;“这是何人,竟敢拦阻我秦氏家法。”   “她是我的丫鬟,我没管教好,林生已经昏过去了,棍棒打在身后他也不知道疼,起不到教训的作用,这两位兄弟能否先歇一歇,手也酸了。”   魏楚说着,余光瞥着祠堂门,拖延时间。   挥棍棒的两个汉子也打累了,停下手。   秦掌柜走过去,一把推开秋雁,掐住林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这么不经打,这时候装孙子,没看看你的德行,拐走我的女人。”   手下用力,林生咳嗽两声,又吐了两口血。   秦掌柜松开手,喝命;“给我继续打。”   有人上来把秋雁拖走了。   魏楚看林生的情形,再打下去,林生可真没命了。   两个壮汉又高高举起棍棒。   突然,祠堂的大门被撞开,疾步走进来一个人,拿出一封信,交给秦掌柜。   秦掌柜匆忙打开,看了一遍,脸色铁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停下!”   两个汉子落在林生身上的棍棒停住。   秦掌柜在族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白须族长说:“这是你的女人,你决定吧。”   秦掌柜看向魏楚,皮笑肉不笑,“李娘子,看在林生是你豆腐坊的伙计,我今就饶他一命,至于玉福,是我秦家人,自由我秦家发落。”   魏楚长吁了一口气,“谢秦掌柜宽仁大度,饶林生不死,秦小娘子是秦家人,自然由秦掌柜和大娘子说了算。”   秦大娘子对秦氏族长说;“玉福在我秦家三年,侍奉我夫妻周到,我替她求个情,留她一命,送去寺庙出家为尼,六根清净,也是我秦家行善积德。”   “你们自家的事,你夫妻看着吧。”   秦掌柜嘴角抽了抽,脸上尽是阴骘,“这个娼妇出家为尼太便宜了她,受幽闭之行,再送去尼姑庵,”   魏楚悚然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惩戒妇人私通的刑罚幽闭,等同于男子宫刑,极其残忍,行刑时用木棒击打妇人下腹部。   看热闹的妇人发出惊骇之声。   这秦掌柜是个歹毒之人,玉福不堪被他凌虐才逃走,阴损的刑罚,玉福不死送了半条命,成了废人。   秦氏族人没有一人替玉福求情,这等淫.□□人,他们恨不得最严酷的惩罚。   秦大娘子畏惧男人,男人正气头上,不敢多言。   魏楚没见过玉福几面,却十分同情玉福,说;“秦掌柜,玉福跟了你三年,秦掌柜是生意人,素有仁善之名,秦掌柜宽宥了她,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秦掌柜怀里的信,受宠若惊,隔壁李娘子大有来头,得罪不得。   便说;“即是李娘子求情,我就看在李娘子的面子上,幽闭之刑免了,为了给她个教训,打五十鞭子。”   这已经是秦掌柜最大的让步,魏楚便不再多言。   一个内宅妇人,实打实的五十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几度昏死过去。   林生被抬回来,就剩一口气了。   秋雁哭得眼睛通红。   魏楚便不责备她,她已经承受内心的煎熬。   幸亏甘公子帮忙,秦掌柜不敢不给甘凤清面子,否则他别想在这地界混了。   半月后,大翠嫂买菜回来,说;“我看秦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听说送玉福去尼姑庵。”   玉福在豆腐坊门外,朝院里给魏楚磕头。   秦大娘子出来送玉福,叮嘱说;“尼姑庵我捐了一笔钱,你不会遭什么罪,过段日子我去看你,我们相处一场,你如果有事,让人给我稍信。”   玉福又给秦大娘子磕了个头,然后蹒跚地上了马车。   林生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肋骨断了几根,仗着年轻,经过医治,慢慢缓了过来,身体复原了。   经过这次的事,林生更加沉默了。   魏楚考虑和秦家一墙之隔,出入林生见到秦掌柜一家不便。   把林生叫到正房,说;“你身体痊愈了,我想让你去故城,你别灰心,往前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林生跪下给魏楚叩头,“娘子救了我们,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娘子的。”   魏楚说:“快起来,你的命还是你自己的。”   林生和玉福活了下来,玉福去了尼姑庵,林生去了故城。   林生走时,豆腐坊酒楼的人都来送林生,唯独没有看见秋雁。   林生骑马离开了,秋雁才出来,远远地望着,流下眼泪,这段日子,看着林生被打得半死,秋雁背地里哭过很多回,她后悔,不敢见林生。   林生去故城的路上,绕道去了玉福出家的尼姑庵。   尼姑庵在深山里,林生站在远处,看见玉福在山下溪水边打水,穿着宽大的缁衣,吃力地提着水进了庵门。   悄然离开,去了故城。   林生走了,丁乙觉得有了希望,对秋雁更加殷勤。   秋雁在院子里洗头,洗完头擦干,把头发挽起来,丁乙递过来一支鎏金簪子,“我想你戴这支簪子好看,就买了,你试试。”   秋雁拿自己的簪子插上,说;“我不要,你送别人吧,娘子赏给我好几支。”   丁乙落了面子,说;“林生都走了,你还想他?”   “我想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秋雁端盆泼水,不理丁乙,转身走了。   丁乙握紧手里的簪子,硌手没有知觉,不甘心一辈子做豆腐坊的伙计,混出个人样,让秋雁后悔。   中原局势混乱,梁王的人马离开北地后,留下少部分军队镇守北地边关,北地是梁王的大本营。   作为军事重镇的榆关镇,经常有各路叛军的探子出没。   一家酒馆里,丁乙和一个同乡喝酒,丁乙吹嘘,“我见过梁王,你不知道我和梁王是什么关系……”   没有注意另外一张桌上的两个人。 第38章   ◎梁王登基◎   故城酒楼房子修缮二月, 基本完工。   魏楚要在故城开一间豆腐坊,豆腐主要供应酒楼,薛行找了一个小院, 租赁下来, 当作坊。   故城酒楼主厨, 魏楚决定让韩庆昌过来,榆关镇的饭庄,韩翠玉一直跟父亲学, 和万金一起顶起来, 还有大翠嫂帮忙。   韩翠玉嫁给万今后, 韩庆昌把厨艺传授给女婿。   薛行是个商人, 所有的事办得极妥帖。   酒楼名字就叫百姓饭庄, 开张后生意极红火。   孟玉娴怀了身孕, 韩举很高兴,最初孕吐过去, 大翠嫂每日换样地给孟玉娴做好吃的。   魏楚说;“嫂子别去私塾了。”   孟玉娴摸了日渐隆起的腹部,脸上浮现出温柔笑容, “这才几个月, 就什么都不干,在家闲着闷得慌。”   三娘带着妞子过来,对魏楚说;“你帮妞子裁件布衫, 我裁不好, 去年的衣裳小了,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韩大娘招呼妞子, “过来听听, 你婶子肚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妞子趴在孟玉娴的肚子上, 听了听, 说;“弟弟”   孟玉娴笑道;“弟弟妹妹都好。”   魏楚比量着布料,说;“我哥说了,男孩女孩他都喜欢。”   裁完了布衫,三娘卷了回家。   魏楚送她出来,看小黑和大宝在门口玩。   秦家门里站着一个梳髻少妇,身材丰满,这是秦家新买的妾。   秦大娘子早起去了尼姑庵,她便自由了,在院门口站着嗑瓜子,朝外面瞧热闹。   林生走了,王铜锁补了林生豆腐坊的缺。   王铜锁勤快,有眼力见,把后院菜园侍弄得长势喜人,这院里的粗重活计全包了。   逃过难的人对如今吃饱穿暖的日子格外满足。   丁乙是豆腐坊的旧人,王铜锁来后,丁乙摆出师傅的架子 ,每每支使他,王铜锁没有怨言。   小黑和大宝在胡同里玩,小黑注意到胡同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警惕地暗中观察。   二日去学堂前,小黑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短刀,放入书包里。   孟玉娴在屋外喊;“小黑,咋还不出来?”   小黑挎着书包出去了。   丁乙去上房领了钱,带着王铜锁去附近村子进黄豆。   胡同口杂货铺林家的朝胡同里看,嘀咕,“这两日咱胡同里总有几个人转悠,别是偷盗,小心点。”   街坊邻居,附近的住户都熟头熟脸,这几个人不像是本地人。   大翠嫂做好了晚饭,念叨,“今人怎么都没回来。”   韩举在衙门里没回来,孟玉娴和小黑从私塾回家晚了。   魏楚说;“天热,饭菜放一会不凉,等他们回来摆饭。”   说着,走去门外望望。   烟筒里冒烟,各家各户做晚饭,胡同里没人。   魏楚往胡同口走,突然前面出现几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在镇上住久了,魏楚一眼看出这几个人不是淳朴的本地人,不像善类。   想反身回去,身后有两个人围上来。   孟玉娴领着小黑和大宝出现在胡同口,看见几个人抓住魏楚。   小黑的清澈的瞳仁闪过狼一样凶狠的光,果断地从书包抽出刀子,冲了上去。   抓魏楚的几个人猝不及防,小黑握着刀子,照着其中一个抓住魏楚的男人狠狠地刺去。   这人吃疼,一脚把小黑踢飞出去,刀子甩出老远,魏楚高喊;“小黑,快跑!”   小黑爬起来,扑上去,狠狠地咬住一个男人的手臂,他的手正钳住魏楚,那人挥拳打小黑,小黑咬住他不放。   孟玉娴赶上来,将手里的提盒砸向这个人。   被他一脚踹倒,魏楚急喊:“嫂子!别管我。”   孟玉娴怀有身孕,一个孕妇和一个孩子当然不是对手,小黑又被甩在地上。   马明义送豆腐去酒楼,推车回来看见,推着车冲了上来。   被两个人拳打脚踢。   小黑爬起来,又扑上来,阻止带走魏楚。   魏楚喊:“你们别伤害他,我跟你们走。”   米铺朱掌柜提着一条肉回家,看见这情景,刚要喊,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吓得肉掉在地上,“好汉别杀我。”   “不许出声!”   朱掌柜动也不敢动。   当这伙人绑着魏楚正要塞进马车时,突然七八个人从天而降,围住这伙人,双方动手不消片刻,这伙人被制服。   邓朴解魏楚身上的绳子,魏楚说:“邓将军原来一直与我为邻。”   邓朴抱拳行礼,“末将奉王爷命保护夫人。”   抓住的人被邓朴带过去审问。   马明义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魏楚对留下的两个梁王府侍卫道:“快扶他进去。”   孟玉娴坐在地上,扶着腰,魏楚忙过去扶起她,问:“嫂子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   一旁的小黑擦刀子上的血,魏楚抬头看见,问:“你伤到没有?”   小黑摇摇头。   这伙人不想在镇上杀人,以免惹麻烦,对孕妇和孩子手下留情。   魏楚扶着孟玉娴进了院子。   “韩娘子这是怎么了?”大翠嫂从灶间出来,过来帮魏楚扶孟玉娴。   “被歹人踢了一脚,踢在肚子上,大翠嫂你去医馆请郎中。”魏楚说。   大翠嫂带了郎中来,给马明义看了伤,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   孟玉娴腹中的胎儿没什么事,魏楚这才放心。   魏楚又让郎中看小黑身上是否有伤,小黑皮实,除了手肘的两块淤青,别处没受什么伤,万幸都没事。   丁乙和王铜锁进黄豆,赶着马车回来,刚在院门口卸下装黄豆的麻袋,丁乙就被人蒙住头。   丁乙喊,呜呜地喊不出声。   头蒙着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把头上的麻袋拿掉,丁乙看厅堂里通亮,魏楚坐在正中,旁边赫然站着一英武之人,疑惑这不是邓将军吗,邓将军随着梁王大军走了。   心中惊骇,强自镇静,问:“为何带我来这里?”   “你自己做的事装作不知道。”邓朴冷笑。   “娘子,我…..娘子,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魏楚轻蔑地看着他,黑琉璃珠似的眸闪着冷光,“带上来。”   几个人被绑着推搡进来,丁乙一见,顿时慌了,“娘子,是他们绑架了我,是他们逼着我说出梁王和娘子的事,我不说他们就要杀了我。”   “丁乙,我平常对你们怎么样?”   “娘子对我们好,我贪生怕死,背叛了娘子,我该死,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被逼的。”   丁乙哀求着。   “夫人,他怎么处置?”邓朴问。   “既然是同伙,一并处置了。”   魏楚厌恶地不想看他。   邓朴命令侍卫,“带去镇外埋了,手脚利落点。”   闻言丁乙吓得眼睛一翻,差点晕死过去,被拖出去时,高喊,“娘子,饶命!”   喊声消失了,丁乙被人堵住嘴。   “王爷可好?”魏楚问。   “安好!”邓朴道。   邓朴看见跳动的烛火下,侧颜美到极致的少妇,微翘的唇角上扬。   无论两人结局如何,李业活着就好。   “当初你来见我说梁王死了,是假的了?”   “不,王爷诈死是假,受伤是真,当时叛军集结了五路大军,中原遭受战火,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王爷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背水一战,就是这次战役中王爷身先士卒,负伤,诈死为了迷惑叛军,叛军麻痹大意,放松警惕,一举消灭叛军。”   不消说,李业派邓朴通知自己,试探自己的反应,李业走了,留下邓朴带着侍卫保护自己,难怪这院子里有灯光。   问;“你们在王爷没离开榆关镇时,就住进这院子?”   “是,夫人,保护王爷,夫人是末将的职责。”   李业没有一走了之,撇下她不管,魏楚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寒来暑往,又一年夏。   小黑手里拿着一封信,魏楚接过,是辽阳邵夫人的信。   信的大意是,想和魏楚合作在辽阳开酒楼,请魏楚过去辽阳一趟。   小黑这两日磨着魏楚,想跟去辽阳,魏楚被他缠磨不过,就答应了,孟玉娴在私塾给小黑请了假。   魏楚带着小黑、马明义去辽阳。   邵夫人庞氏听家仆通报,忙带着一群丫鬟仆妇迎到二门。   两人快两年没见面,经常通信,庞氏拉着魏楚的手,“妹妹,我昨晚做梦说你今日到,我走不开,不然我早去看你了。”   摸着小黑的头,“小孩子长得真快。”   魏楚看庞氏气色很好,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许多,不像两年前她初次见面,庞氏脸上难掩的灰败。   笑着说;“姐姐好像过得很顺意。”   “这要感谢你,你开导我的一番话,我想通了,做人不能像我太较真,不懂得圆融,呆板无趣,不讨喜。”   “邵将军没在家?”   “他在军营操练士兵。”   “你信里说和邵将军夫妻二人关系改善了,我真替你高兴。”   庞氏面带笑容,“我只是凡事看开了,男人靠不住,要靠自己,所以,我手里有些嫁妆,嫁妆放着是死钱,不如拿出来做投资,钱生钱,给我女儿添嫁妆,男人可以离开你,可女儿是骨肉至亲,一辈子母女情断不了。”   “难得姐姐如此通透。”   “妹妹,我知道你一准答应,酒楼的地址我都选好了,这些不要你操心。”   次日,庞氏带着魏楚看酒楼。考察了三日,觉得位置不错。   辽阳商街店铺林立,南北商人聚集,辽阳是最大的关边重镇,街上异族打扮的人,不足为奇。   小黑在身后跟着,眼珠骨碌碌地转,观察着附近酒楼店铺,过往行人。   “小公子,行行好。”   一个老乞丐凑近小黑,杂乱的头发遮住脸,当他抬起头时,肮脏的脸露出来,小黑的眼睛徒然瞪大,瞬间垂下眼眸,掏出钱给了他,乞丐攥在手里。   这老乞丐这两日出现在这条街上,被人打跑了,乞丐们划分地盘,他占了别人的地盘,老乞丐被赶走执着地又回来。   酒楼地址确定了,百姓酒楼的菜肴原料自家产的豆腐,又张罗租赁个作坊,开一间豆腐坊,酒楼和作坊的伙计,魏楚从难民中选出的人派上了用场,厨子魏楚决定把候老三派过来。   魏楚在辽阳盘恒了七八日,回了榆关镇。   孟玉娴和韩举的儿子已经一生日了。   满炕都是魏楚从辽阳带回给他的零食,苹果、南果梨、塔糖、榛子、香水梨干。   小家伙吃得直流口水,孟玉娴拿绣帕给他擦嘴,说:“小姑姑给你带回来这么多好吃的,谢谢小姑姑。”   小家伙嘴里嚼着糖,口齿不清的地,“谢谢小姑姑。”   把嘴里的糖吐出来,硬塞在魏楚嘴里,“小姑姑吃。”   魏楚躲不过,笑说:“我吃你口水。”   “他这是喜欢小姑姑,换了别人,看那个有本事从虎口夺食。”   韩举的儿子小名叫老虎,虎头虎脑,长相一点不怀疑是韩举的儿子。   孟玉娴转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玛瑙镯子,说;“玛瑙圆润通透,妹子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可得仔细戴。”   魏楚说;“我给我哥带的人参和酒,你给我哥人参泡酒喝。”   “人参你留着吧,你哥那个身板不用吃人参。”   邵夫人庞氏送的白米,海参,都是辽阳特产,。   魏楚回头看,问:“小黑呢?”   “刚才还在屋里逗老虎玩。”孟玉娴说。   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小黑负手站着,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和气势,几个人恭敬地跪拜,“主上!”   “我跟你们回去。”小黑开口,两年没发声,声音发涩。   小院里飘来悠扬的笛声,小黑的目光寻着笛声,冷彻微蓝的瞳仁渐渐浮现出柔色。   魏楚在吹笛子,笛声悠扬,最后一抹霞光隐没。   秋风吹落了一片落叶,桂花十里飘香。   “梁王登基称帝了!”   榆关镇的人兴奋地奔走相告。 第39章   ◎我要走了◎   孟玉娴慌张地进屋, “小黑不见了。”   “大嫂你别着急,小黑不是和大宝在一起玩吗?”魏楚说。   “吃完晚饭小黑和大宝在门口玩,天黑没回来, 我去找他, 门口没有, 问了大宝,大宝说早就回家了,我屋里屋外都找遍了, 没有小黑的影。”   魏楚联想到上次南方探子抓自己, 小黑是不是被他们抓去了, 这样一想, 立刻紧张起来。   和孟玉娴、王铜锁、大翠嫂等人在家附近找。   胡同口杂货铺林掌柜探出头, “李娘子, 什么丢了?”   魏楚问:“看到我家小黑没有?”   “我看见你家小黑下学,和韩家娘子一起走。”   难道小黑没离开胡同, 魏楚又去三娘家,三娘听说小黑丢了, 也跟着着急, 问大宝,“你和小黑在一起玩,看到他和外人说话了吗?”   大宝摇头, 说;“没看见。”   “你和小黑分开后, 看见他回家了吗?”魏楚焦急地问。   “我看到他朝自家院子走。”   “你们这两天在胡同里玩,看见有外人来过吗?”魏楚问。   大宝有点愚钝, 摇摇头, 又想起来说;“有个要饭的乞丐, 小黑给他钱了。”   难道这乞丐有问题, 魏楚心慌意乱。   这条胡同挨家问了,都说没看见小黑。   魏楚担惊受怕,腿软走回屋里,来到东间,小黑的书包、书本都在,衣物不缺。   看见一张纸条压在一本书下,她抽出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我回家乡去了。   魏楚跌坐在炕上,小黑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没有一点征兆。   小黑回家乡了,魏楚该替他高兴,可是两年多了,已经习惯了小黑的存在,突然走了,魏楚心里空落落的。   小黑不属于这里,他的家乡一定很远,今生还能再见到小黑吗?魏楚十分难过。   酒楼豆腐坊的账目堆在桌上,魏楚无心看,小黑的影子总在眼前晃,经常脱口喊小黑。   孟玉娴怀孕时起,方便照顾,和韩举搬到东屋住,孟玉娴把小虎放在魏楚屋里,分散一下魏楚的注意力,以免魏楚总是想小黑。   甘府花园里十几棵桂树,一簇簇桂花缀满枝头,金灿灿的桂花,随风飘过来清香。   魏楚和甘凤清站在一棵桂树下,甘凤清说;“今请你来赏桂花,园子里的桂花花期短,再想看就等明年了。”   魏楚深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说;“公子府上的桂树,慢树的桂花何不酿桂花酒。”   “你会酿桂花酒吗?。”   “你还记得上次难民里有个叫伍玉良的会酿酒,酿桂花酒我同他学的,酒楼里客人们喝的酒水,都是伍玉良酿的。”   “我们现在摘桂花酿酒。”甘凤清饶有兴致地说。   魏楚挎着篮子,甘凤清把枝条剪下来。   甘凤清剪下一枝,看魏楚仰着小脸,阳光照在脸上,浓密的睫毛卷翘,细瓷般的肌肤,雪白透明,秀挺的小鼻子,粉嫩的樱唇晶莹润泽。   秋日天空湛蓝,有魏楚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得鲜活起来。   两人把摘的桂花仔细地挑去叶子、树枝、梗,魏楚做的很认真。   在甘府的厨房里,魏楚淘洗糯米,甘凤清站在一旁看。   糯米浸泡后放在锅里摊平,魏楚用筷子在糯米上插几个孔,随后点火蒸一时二刻钟。   蒸糯米时,两人坐在厨房门口小板凳上等,一边闲聊。   甘凤清几次想开口对魏楚说出自己的心意,话到嘴边,滚了几滚,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鼓起勇气,刚要说时,厨房里飘出诱人糯香,魏楚站起身,说;“糯米蒸好了。”   把黄糖捣碎,再把糯米摊凉,酒曲调开,倒入檽米和桂花,搅拌均匀,要封住缸口,甘凤清上前帮忙,无意间两人的手碰上,魏楚忙躲开。   尽管两个人已经很熟了,单独相处时,魏楚极注意分寸,甘凤清是守礼的谦谦君子,所以魏楚才放心地跟他在一起。。   缸口封上,魏楚拍拍手说;“发酵三日,三日后我过来。”   甘凤清微笑,“好”   借着这个由头,魏楚经常过来,他很高兴。。   还有三个月,甘凤清守孝期满,决定向魏楚求婚,明年中秋,两人可以一边饮桂花酒一边赏月。   重阳刚过,豆腐坊门前来了一辆马车,一个管家媳妇从马车里下来,问跟车的家仆,“四姑娘住这里?”   伯府的姑娘,自小住的雕梁画栋,吃得山珍海味,一旦家族落败,沦落成乡下村姑。   管家媳妇叹息一声。   院门半开着,管家媳妇朝里望望,推门进去,院子里一个粗壮的妇人在井沿边洗菜,看进来一群人,问;“找谁?”   “四姑娘在吗?”   “四姑娘?”大翠嫂一脸懵,“这里没什么四姑娘,你找错地方了。”   管家媳妇看看,是这里,说;“是住这里啊!忠勤伯府魏家的小姐。”   “魏家,我们娘子是姓魏,叫魏楚,你是找我们娘子。”   “对,你家娘子就是魏家的四姑娘,她可在家?”   大翠嫂吃惊地说;“我们娘子去酒楼了。”   正说着,魏楚和秋雁从门外进来,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   大翠嫂指着说;“娘子,她们找你,说是伯府的人。”   “奴婢拜见四姑娘。”   魏楚认识,这是大伯母身边的管事媳妇,说;“赵大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哎呀,我的四姑娘,奴婢可是一顿好找,四姑娘竟住在这等地方,着实可怜。”   “进屋说吧。”   赵家的跟着魏楚进了堂屋,左顾右看,啧啧两声,“这要是从前我们家下人住的都比这好。”   北地砖房土炕,怎比得上京城伯府豪宅。   赵家的抬起衣袖,佯作抹泪,转瞬欢喜道:“姑娘还不知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大老爷复了爵位,奴婢等听说旧主子回京,俱是欢喜,赶着投奔旧主子。”   伯府丫鬟仆妇被发卖,不过换一家做下人。   赵家的朝南双手合十,“皇恩浩荡”   魏楚的大伯父受庆成郡王谋逆案牵连,她大伯父平庸,其实不至于跟谋反有牵连,是她那个愚蠢的堂兄,跟庆成郡王的外甥厮混,庆成郡王的外甥参与谋反,被人告发,说来不算冤枉,实在是自己识人不清,交友不慎。   梁王登基,她大伯父恢复爵位,确实是意外之喜。   “我父亲和三伯父可好?”   自己父亲充军发配,这三年没有一点消息。   “四姑娘问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回京城了,奴婢来之前,二老爷嘱咐奴婢一定带四姑娘回京,如果四姑娘脱不开身,务必多少银钱赎出来。”   这些话赵家的说的很隐晦,女眷发卖,不少卖到窑子里,母家官复原职,为其赎身。   日夜盼着父女团聚,魏楚左右为难,本心不想回京城,留在榆关镇,伯府必不允许魏家的姑娘流落在外,坏了伯府的名声。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能回来。   说;“赵大娘,你们先回京,我安排一下即刻回京。”   “这怎么成,大老爷大夫人和二老爷再三交代,千难万难也要把四姑娘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四姑娘不走,奴婢留在这里等四姑娘。”   梁王称帝后,大赦天下,魏楚想过,伯父和父亲赦免回京,没想到这么快,而且大伯父被重新启用,李业可是看在与自己的情分,对魏家照顾一二。   对秋雁说;“带赵大娘下去歇息。”   大翠嫂备饭,赵家的和伯府的人去下处用饭。。   秋雁回来问;“娘子要回京城了吗?”   “我是魏家人,怎么能不回去,我决定把你留下。”   闻言,秋雁跪下,哭道;“娘子不要奴婢了吗?奴婢跟着娘子,娘子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魏楚扶她起来,说;“我们虽是主仆,情同姐妹,伯府人多,三房之间关系复杂,你应付不来,我已经给你备下嫁妆,你以后找个老实人嫁了,比在高门大户做丫鬟强。”   “奴婢舍不得娘子。”   “你留下帮忙照管生意,榆关镇、故城、辽阳都有我的生意,我还会过来的。”   韩举和孟玉娴晚上回来,魏楚不知道哥嫂听了是什么反应,说:“哥,嫂,我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妹子,你要去哪里?”韩举不解。   “哥,嫂,我一直瞒着你们,我的真实身份是忠勤伯二房的四姑娘,哥可曾听说过,当年京城发生二王谋逆案,忠勤伯府受到牵连,抄家,内宅女眷发卖,我辗转隐姓埋名逃到榆关镇落了脚。”   果不其然,韩举目瞪口呆,孟玉娴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便恍然大悟,说;“我一直觉得妹子与镇上的人不一样,教养气质不是一日能养成的,没想到妹子竟然是伯府的姑娘。”   韩举不敢相信,“妹子,你离开这里,回京城?”   “是的,哥,嫂子,伯府的人来接我回去,我的亲人都在京城,所以我不得不回家。”   韩举和孟玉娴不舍,韩举说:“妹子这一走,远隔千里,见一面就难了。”   魏楚说;“哥,这些生意你照管着。”   手放在炕桌上堆着的一叠账本,说:“生意上的账目交给嫂子,嫂子受累了。”   看一眼身旁的秋雁,说;“秋雁留下,帮嫂子。”   “妹子相信我,账目交给我管,我不如妹子的才干,保证尽心竭力地做好。”   孟玉娴说。   甘凤清每日都去酒窖,酒窖里摆着一排排酒坛子,都是多年陈酿,甘凤清独对这坛桂花酒情有独钟。   三日后,魏楚早早来了,把过滤出来的桂花酒装入酒坛,用泥把口封住。   酒坛封好以后,魏楚说;“这坛桂花酒,明年中秋喝,如果放三年香味最醇厚。”   甘风清颇有深意地说;“那我们就三年后拿出来喝。”   魏楚心中怅然,侧过头,对上甘风情专注的视线,凤眸有光。   甘凤清对自己的心思,魏楚焉能不知,她曾想过,留在榆关镇和甘凤清在一起,过着富足安稳的日子,经年后,子孙满堂。   事与愿违,这桂花酒她喝不上了。   开口声音艰涩,“我要走了。”   甘凤清一愣,他昨晚接到京城梅中岭派人送来的信,先帝削夺忠勤伯爵位,,梁王李业登基后,又复爵。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期待,魏楚还能回来,明知不现实。   可还是问了,“还回来吗?”   伯府规矩严苛,女眷在二门以内驻足。   她和甘凤清今生没有缘分,既然不能在一起,断了他的念头,给甘风情留希望,将贻误他的终身。   说;“谢公子这几年对我相助,就此拜别了。”   伯府的马车离开榆关镇时,豆腐坊酒楼的人、街坊邻居都来相送。   魏楚从车窗里挥挥手,“都回吧!” 第40章   ◎回京◎   马车停在魏府门前, 魏楚一下车,立刻有两个媳妇上前搀扶,跨过门槛, 望着熟悉的府邸, 魏楚思绪万千。   以为在北地过这一生, 没想到又回到京城,回到魏府,恍然一切重新来过。   进了垂花门, 穿过厅堂、游廊来到二房。   二老爷魏经贤坐立不安, 身旁魏经贤的妾黄长裙, 吩咐丫鬟, “看姑娘到了没有。”   这时有丫鬟通禀, “四姑娘回来了。”   二老爷魏经贤站起来。   魏楚迈步跨过门槛, 快走几步,拜倒在父亲跟前, “女儿不孝,未能侍奉父亲。”   二老爷魏经贤扶起女儿, 眼睛红了, 颤声说;“楚楚,你吃苦了。”   魏楚望着父亲,眼眶潮润, 父亲并无衰老, 父亲一生以读书为乐,钻进书里, 浑然忘了世上春夏。   “父亲, 这几年女儿甚是想念, 看到父亲安好, 女儿很欣慰。”   “老爷,我们姑娘出落得更标致了。”   黄长裙带泪含笑说。   “姨娘这几年可好?”   魏楚看黄长裙白皙的皮肤,眼角细碎的皱纹,见老了,这几年大概吃了不少苦。   黄长裙唇角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说:“我辗转流落到一个富户人家,教授富家女儿读书,这户老爷太太对我很尊重,没吃什么苦。”   生母死后,父亲没再续弦,房中唯一的妾黄长裙性格柔顺,出身书香门第,颇有才华,同父亲和睦。   魏楚扶着父亲坐下,鼻子发酸,“父亲自去了烟瘴之地,女儿日夜为父亲悬心,父亲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为父很好,身体受苦不算苦,没有书看才是真正的苦,这次流放,为父体会到民间疾苦,本已经江郎才尽,接触下层百姓,写出一些东西来。”   “女儿为父亲高兴,女儿为父亲誊写出来,编集成书,让市上更多人看到,了解底层百姓的生活。”   她父亲是个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天真,落魄时反而对他有帮助,没有失落。   “姑娘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黄长裙看魏楚穿戴光鲜,面似芙蓉,出落得更加水灵。   魏楚看着父亲和黄长裙,“女儿不孝,流落到北地,嫁给一个商人,成亲半年,夫君出门病死在外。”   魏楚隐去李业一节,李业现在荣登大宝,是九五之尊,自己是皇帝登基前的一段风流。   二老爷魏经贤心疼地看着女儿,“我儿受了魏家连累,现在回来就好。”   女儿还年轻,又有好样貌,京城官宦子弟众多,不愁日后改嫁。   又叙了会家常,魏楚说;“女儿回来,还未拜见大伯父伯母和三伯父伯母。”   “快去见你大伯父伯母和三伯父伯母,和一干姊妹。”   二老爷魏经贤说。   黄长裙陪她去大房和三房,一路欲言又止,魏楚看出她有话说,道:“姨娘与我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黄长裙看左近无人,悄声说;“大夫人心情不太好,你说话小心便是。”   “大伯母这几年过得不顺意?”倾巢之下无有完卵。   “大夫人被发卖时,被娘家人救出,没受什么罪,就是二姑娘的遭遇不太好,二姑娘被卖给一个富户做小,哪家老爷有些年纪,看中二姑娘年轻貌美,多宠爱些,他家大妇是个母老虎,容不下,二姑娘受苛待,这回赎回来,与从前大不相同,大夫人为二姑娘忧心。”   魏家五位姑娘,大姑娘魏敏已嫁人,嫁给太傅府嫡孙,二姑娘魏瑾是大夫人徐氏的心头肉,三姑娘魏绮是三房的嫡女,五姑娘魏玉是三房庶女。   大房的主院,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面孔生疏,魏楚心中叹气,伯府的主仆发卖,卖到哪里,全凭各自的运气,伯府起复后,主子们找寻回来,丫鬟仆妇流落到何处,无人问津。   新买的丫鬟,还对府里的主子不熟,黄长裙说;“回你家夫人,四姑娘来拜见大夫人。”   丫鬟朝里回禀,“四姑娘来了。”   大夫人徐氏坐在榻上,收了眼泪,拿绣帕擦了擦眼睛,“请四姑娘进来。”   魏楚迈步进去,屈膝行礼,“魏楚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安康。”   大夫人徐氏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情绪低落,强打起精神,扶起她,“楚楚,这几日我还担心,路上不太平,见到你,我就安心了,派人打听,只说你在北地,能找到你伯母去了一块心病。”   魏家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北地,自己在北地无人知道,除了李业及几个心腹,北地之大,很快便找到她,不禁怀疑。   一旁的赵家的邀功,“奴婢在镇上打听不少人,四姑娘的住的地还真难找。”   魏家又是怎知自己住在榆关镇。   “给大夫人请安。”黄长裙福身。   妾不如主子姑娘有体面,徐氏淡淡地说;“二弟房中你多费心了,缺什么少什么派丫鬟来回我。”   “府里人多,夫人每日处置大小事情几十件,事事周全。”   奉承话没人不爱听,徐氏面容舒展,“二房没有主母,难为你心细照应,四姑娘交给你,你多费点心。”   徐氏把魏楚拉到身边坐下,上下打量魏楚,魏楚从大伯母眼中窥出一丝嫉妒。   “楚楚,你是怎么去了北地?”徐氏问。   大伯母徐氏掌家,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大房的两个堂姐吃穿用度最好,论在伯府的地位,大房外就是三房,二房是嫡出,庶出的二房在府里受冷落。   豪门世家嫡庶有别,这也平常,魏楚从不跟两位堂姐争,在老忠勤伯夫人活着时,偏心得更厉害。   说:“我被人牙子买下,待卖时,京城发生叛乱,冲散了,我同难民去了北地,后来……”   她在榆关镇改嫁李掌柜一打听瞒不住,索性自己说了,“后来遇到一个商人,姓李,我就嫁给他,他出门办货,半路病死了。”   徐氏叹气,道;“楚楚,当时的光景,你嫁个商人为了生存,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伯府起复了,商户跟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嫁的男人死了,断的干净,以后在京城,我和你大伯父给你物色人家,凭你的才貌,嫁人低不了。”   徐氏深谙朝廷裙带关系,这个侄女各方面条件好,可巩固忠勤伯与同朝为官的臣子的关系。   徐氏对魏楚这个侄女,也就面上过得去,一己私心,并非为侄女真好,魏楚没出言反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回魏家,改嫁她本人做不得主,不管大伯母怎么想,相信父亲是不会卖女儿的。   大伯父对二弟颇多关照,对魏楚这侄女一向不错。   魏楚问:“大伯父不在家?魏楚给大伯父请安。”   大夫人徐氏道;“你大伯父复了爵位,感念圣上隆恩,差事极卖力气,早出晚归。”   “大伯父和父亲三伯父流放烟瘴之地三年,吃苦受罪,为了皇上办事尽心应当,也要注意身体。”   “谁说不是呢,我劝他,他和我急,你大伯父说没有新皇,就没有我们伯府一家团聚,我们一家人还不知道尸骨埋在哪里,哪里还有如今见面,皇上登基后,念你伯父平素勤谨,复了爵位,赐还了府邸,呼奴唤俾,富贵的日子都是蒙皇恩所赐,我心疼的是你们姊妹,如花似玉的人儿,糟蹋成什么样子,可怜瑾儿她…..”   大夫人徐氏突然打住话头,滚下泪来,拿绣帕掩面,魏楚忙安慰道:“大伯母,家人都一一找回来了,现在魏家好了,我们姊妹虽然受了些苦,阖家团聚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大伯母想开些,人都还在就是万幸,大伯母休要想感伤的事情。”   徐氏抹了泪,咬牙恨道;“都是魏子玉那个逆子惹出的祸事,害了我们一家子,也害了你们姊妹几个,孽障都是你祖母护着,无法无天,在外胡作非为,他娘一个贱婢,生不出什么好货色,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徐氏也是恨急了,在小辈面前忍不住骂庶子的生母。   魏子玉是大房庶子,生母是个丫鬟,抱在大夫人房中抚养,大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嫡子,魏子玉记在大夫人名下。   祖母活着的时候,对这个长子长孙十分宠溺,大伯父管教,祖母拦着,徐氏面上贤德,对庶子关怀备至,讨老夫人喜欢,笼络庶子。   养成魏子玉不知深浅,不辨忠奸,结交狐朋狗友,受了牵连,魏子玉被处死。   一向很有教养的大伯母难得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大伯母心情不好,魏楚说;“侄女晚点来给大伯父请安,我去看看二姐。”   徐氏愁眉不展,“你去看看你二姐,开导开导她。”   从徐氏屋里出来,魏楚对黄长裙说;“姨娘不用陪我了。”   “你们姊妹几年不见,有许多话说,我就不陪你了。”   黄长裙回二房了。   魏楚来到二姐魏瑾院子,明间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不认识,门帘掀开,一个丫鬟走出来,魏楚认识,这是二姐魏瑾的贴身丫鬟明月,数落小丫鬟。   看见魏楚,微微有点惊讶,蹲身,“见过四姑娘。”   “你们姑娘在屋里?”   “在屋里,听说四姑娘要回来了,我们姑娘高兴一阵,感伤一阵,这一早上抹了好几次眼泪。”   这个明月极会说话。   说着,挑起门帘,魏楚进屋,二姑娘魏瑾坐在榻上,低头不知想什么,有人进屋没有知觉。   “四姑娘来看姑娘。”   明月说。   “二姐”魏楚唤了一声。   二姑娘魏瑾抬头,恍然怔忡,片刻方道:“四妹,你回来了。”   携了魏楚的手,一同坐在榻上,魏楚看二姐魏瑾,眉眼依旧精致,面色暗淡无光,像一朵失去水分的鲜花枯萎了。   “我们姊妹终于又见面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了,我当初受那泼妇的折磨,想一死了之,我们金枝玉叶般娇贵,却要受无知蠢妇的虐待,几次寻死不成,后来…..”   魏瑾骤然停顿,嘴唇抖着,情绪突然变化,好半天,苍白着脸,说:“如今归家,可是我已非完璧之身,京城贵女们不知背后怎样笑话,给魏家丢脸,还不如当初死了干净。”   二姑娘魏瑾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二姑娘魏瑾是大夫人徐氏的骄傲,才貌双全,名冠京城。   魏瑾口口声声说死,魏楚从未想过死,只想怎么能够活下去。   明月悄悄拭泪,替姑娘挽起袖子,“四姑娘看,我家姑娘被大妇虐待,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魏楚看魏瑾的手臂有几块淤青未消。   “这是那个婆娘掐的,老东西每次到我屋里,她就打我掐我。”   魏瑾抹着眼泪,“我这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我同母亲说出家为尼,母亲说什么都不答应。”   “二姐,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大伯母怎么舍得你出家,二姐要振作起来,别让大伯父大伯母伤心了。”   “我这样不能为父母争脸,害他们难过,实是不孝,如果不是为了父母,怕他们难过,而苟活于世。不然我早就一死了之了。”   对魏瑾这样的人,死容易,活下去更难。   一场暴雪,折了花枝。   魏楚道:“有何没脸见人,家族变故,非你我之错,能够侥幸活下来,已属幸运。”   “我自小被教导忠义节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国之大义,忠义节烈,轻贱生命,为了脸面,魏楚不敢苟同,魏瑾的思想根深蒂固。   既然当初没死,现在魏瑾更加不会死了,跨越自己心里那道坎需要点时间。   从半吞半吐的话,母女俩遮遮掩掩,过激的反应,魏楚直觉大伯母徐氏和魏瑾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其中定有隐情。   魏楚说;“我去给三伯父和三伯母请安,看看三姐和五妹妹。”   魏瑾的神色又暗了暗,难以启齿,“四妹,三妹她…..”   “三姐怎么了?”   魏楚和三房魏绮年龄相仿,魏绮骄纵任性,平常总要压魏楚一头。   “她不太好。” 第41章   ◎李掌柜问,李娘子可曾忘了故地,可还记得旧人◎   魏瑾三缄其口, 沉默了。   魏楚没追问,告辞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置身熟悉的环境, 魏楚眼睛潮润。   屋里的东西都是新添置的, 原来的全没了, 新家具,没来得及置办,简单几样摆设。   拾掇得洁净。   住了十几年的屋子, 魏楚倍感亲切。   两个新分来的丫鬟局促地看着主子, 进府后教了简单的规矩, “奴婢添香”“奴婢景秋”“见过四姑娘。”   添香个头略矮, 圆脸, 景秋身材高挑, 白净的面,鼻端两侧有几颗雀斑, 有几分姿色。   魏楚问;“你们是第一次侍候人?”   “是” 两人神情紧张。   两个都是没什么经验的丫鬟,难为大伯母, 伯府现在一团乱, 大伯母没精神头,没了从前的干练。   “不用紧张,做事用心就行, 背主的丫鬟我是容不下的。”   魏楚坐在榻上, “给我倒一杯茶水。”   景秋反应快,提着茶壶, 倒了一盅茶水, 摸着茶盅不烫手, 端给魏楚, “姑娘请用茶。”   魏楚看在眼里,心想,这个丫鬟景秋心细。   七八个小厮抬着几口箱子送到明间,其中一个小厮说;“姑娘的东西都拿进来了,姑娘看缺不缺。”   “放这里,你们下去吧”   怕路上遗失,魏楚的衣物随身用品放在两个包袱里,其它的东西放入箱子里锁上。   带着添香和景秋归置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魏楚带回的三口箱子装的衣物物品,还有一口箱子里装的从北地带回的特产,准备送人。   有些不穿的衣裳就赏给了添香和景秋。   “主仆三人倒腾什么呢?”   黄长裙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魏楚正整理衣裳,抬头说;“我这屋里乱,姨娘自己找地方坐。”   “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黄长裙边说,眼睛瞥见地上几口箱子敞开,桌上放着几个首饰匣,一个首饰匣打开,扫了一眼,视线一下定住。   赫然看见里面钗环珠宝,甚是惊讶,黄长裙是有些见识的,如果这些首饰不是仿造,价值连城,好像宫中之物。   忠勤伯府被抄家,没收所有财物,有很多私人物品没有退还,当时乱,没有账目,不少值钱的东西被搜府的兵将私藏。   仅仅退还一小部分,大部分贵重之物,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魏楚这些珠宝首饰,便是先前伯府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四姑娘的家当她也是清楚的,二夫人留给她的嫁妆,抄家时被洗劫一空。   稀罕之物从何而来,黄长裙看桌上摆着的几匹衣料,摸了摸,是江南织造丝绸,供宫里后妃们用的衣料。   魏楚注意到黄长裙盯着这些东西,自己大意了。   盖上首饰匣,若无其事地说;“这些料子是辽阳太守夫人送的,我穿不完,姨娘若有喜欢的料子,拿去裁衣裳。”   四姑娘聪明,看透她的心思,黄长裙直觉自己有些失态,说;“我这年纪,又不出门,穿不了几件衣裳,你年轻还是自己留着做吧。”   魏楚让景秋把几匹料子放入箱子里。   黄长裙笑着说:“听说姑娘这几年经营不少买卖?”   “我流落到镇上,也是机缘巧合,为了糊口,勉强生存。”   魏楚轻描淡写地说。   四姑娘说话滴水不漏,黄长裙没问出什么,看见炕上随意放着几件貂皮,水貂光滑柔软润亮,紫貂皮光泽油亮,一看便知都是上等好皮子。   便是伯府富贵之时,年节宫里赏赐,得了好东西,落不到二房手里,二房历来减薄,连件像样的皮子都没有,拿得出手的貂皮也是次等的。   似无心地问;“姑娘嫁的那个商人,怎么认识的?”   “媒婆镇日往家里跑,说亲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人生地不熟,没个依靠,商人富有,就答应了。”   “你嫁的那个夫婿做的是什么生意?”   “珠宝生意。”   这就解释了魏楚这些价值连城珠宝的出处,便是有人去榆关镇打听,街坊邻居都知道李掌柜是个商人,其它无从知晓。   魏楚提防这个黄姨娘。   黄长裙贤惠明理,做事谨小慎微,有眼色,知分寸,性情温柔和顺。几房主子对她不讨厌。   即便做个正室也不差什么,人一旦没有任何缺点,处处挑不出毛病,除非刻意为之,人无完人。   生母死后,父亲不续娶,二房主母位置空着,黄长裙代管二房庶务,名份上是妾,实则代行主母之职。   二房除了她,没其她妾通房,少了勾心斗角,比大房和三房安宁。   魏楚从箱子里取出成套的天青色茶具摆上,这是甘凤清送的,汝窑青瓷,青瓷之首,汝窑为魁,雨过天晴,色淡青高雅,正如甘凤清其人的品格。   黄长裙看魏楚带回的都是好东西,暗自惊诧。   “姨娘不必在我这里照应,琐碎之物,慢慢清理。”   “姑娘有事叫丫鬟知会我一声。”   黄长裙带着丫鬟出来,慢悠悠地往回走,扶着她的贴身丫鬟慧雯,当年被卖到京城一户人家做婢女,黄长裙打听到,将她赎了回来。   慧雯说;“姨娘对二老爷不离不弃,二夫人死了多年,姨娘和二老爷提一提。”   “他若有心,还用我开口,我千辛万苦寻了回来,他也只念着他女儿。”   “姨娘若生子,母凭子贵,老爷把姨娘扶正,姨娘也了却多年夙愿。”   丫鬟无心之言,黄长裙一阵恍惚。   堂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妇,黄长裙跪在她面前,少妇轻言漫语,“你喜欢我夫君,我夫君也喜欢你,求我答应你们,可以,可是我有个条件,你答应,我便同意你进门。”   阳光晃眼,黄长裙闭了下眼,美妇微笑着说出,“你一生无子无女。”   当年年轻,痴迷魏经贤,没怎么考虑就痛快地答应了。   一碗汤药,断送了她一生做母亲的权利。   后来,她死了,黄长裙以为熬到了头,可是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了的人,魏经贤突然发现,自己深爱着发妻,她和魏经贤再也回不到当初。   黄长裙经常想,要是自己死了,魏经贤也能这般吗,后来伯府出事了,两人天各一方,四年过去,魏经贤回京后,派人四处找寻女儿,也曾打听她的下落,后来不了了之,直到她自己寻回来。   收拾了两日,魏楚把屋里规整好。   院子里有两个粗使婆子,一个扫院子,一个提水烧水,四姑娘沐浴。   京城比北地热,魏楚身上出点汗便觉不舒服,每日沐浴。   这两个粗使婆子是黄长裙分到姑娘房中,活计轻省。   伯府各房有定例,现在各房侍候的人减了一半,一下难以恢复抄家前的繁荣。   景秋去黄长裙屋里取月例回来,交给魏楚,魏楚二两银子,两个丫鬟一吊钱,两个婆子又降了一等500钱。   几两银子,魏楚没看在眼里,她在榆关镇、故城、辽阳的酒楼都很赚钱。   让景秋收着。   过了二日,大夫人房中的大丫鬟过来,说;“户部侍郎府的周夫人来了,说要见见姑娘们,请姑娘过去。”   户部侍郎梅家与伯府相交甚厚,三老爷魏经志又在梅大人手下,两家常来常往。   大夫人房中,五姑娘魏玉先到了,规规矩矩地行礼,仪态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周夫人心道,伯府的姑娘都如花似玉,独这庶出的五姑娘容貌中人之姿。   同大夫人徐氏说话,没怎么理会五姑娘魏玉。   “四姑娘到了。”   门外丫鬟回禀。   周夫人的眼睛望着门口,一道袅娜的身影出现。   魏楚绕过屏风,端正地行礼,“魏楚给周伯母请安。”   周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这是四姑娘,楚楚,越来越标致了。”   周夫人同大夫人徐氏交好,对大姑娘和二姑娘亲厚,并不怎么在意魏家其她的几位姑娘。   突然对她亲热起来,周夫人拉着她的不放,看得魏楚很不自在。   大房的一个丫鬟进来,回禀说:“夫人,大姑娘头疼,不能出来见客。”   “三姑娘昨晚受了风寒。”   徐氏说;“请医官来看看。”   周夫人说;“我来得不巧,这几年没见她们姊妹,想请她们姊妹去我府上玩。”   徐氏不好驳了周夫人的面子,说;“二姑娘和三姑娘不能去,四姑娘和五姑娘去吧。”   “后日,我派车来接四姑娘和五姑娘。”   周夫人告辞,大夫人徐氏相送,魏楚和魏玉跟在身后送出来。   侍郎府的轿子停在外院,周夫人和徐大夫人在轿旁说话,一个身板笔直的年轻男人朝魏楚走过来,众人以为是侍郎府的人,来接周夫人的。   邓朴走到魏楚跟前,低声说;“李掌柜问,李娘子可曾忘了故地,可还记得旧人。” 第42章   ◎她被他强迫,对他不是没有一点情义(三章合一)◎   魏楚站在原地, 心绪不宁,邓朴告退。   李业让邓朴传话,给自己的警告, 李业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两年了, 她以为李业已经把自己忘了。   “四姐”   五姑娘魏玉唤了一声。   魏楚敛了心神。   周夫人已经乘坐轿子走了,大夫人徐氏在一群仆妇丫鬟簇拥下往回走。   魏楚和魏玉落在后面。   “自四姐回来,今刚见, 咱们还没好好说说话。”魏玉说。   “五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魏楚问。   “官府发卖时, 我被卖到武清县一户人家做丫鬟, 侍候他家老太太, 老太太信佛, 心善, 善待我,后来有消息说新皇登基, 大赦天下,我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让他儿子派人来京城打听, 得知楚家被赦免了,着人送我回来。”   “妹妹遇到了好人。”   “我很幸运,很感激他们。”   “三姐怎么样了, 这两日忙, 没过去。”   三姑娘魏绮跟魏楚不对付,经历了大灾大难, 从前姊妹间斗气都不算什么了。   “她当年被送入教坊司。”魏瑾轻声说。   三姑娘魏瑾做了教坊司的官妓。   魏家人经历了什么都不奇怪, 当初被当成牲口一样拉出去发卖, 失去了做人的尊严。   魏家的几姊妹, 三姑娘魏绮最惨。   魏楚问;“我听说三伯母死了,怎么死的?”   “魏家出事后,母亲被没入宫中为奴,母亲不肯受辱,自行了断了。”   魏楚想,三伯母是个烈性之人,瞥见魏玉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三夫人是魏玉的嫡母,待庶女刻薄。   五姑娘魏玉姿色平平,反倒救了她。   “大姐和三姐病了,我们去看看。”魏楚提议说。   魏瑾靠坐在榻上,桌上放着一盏燕窝粥,明月劝说:“姑娘好歹吃点东西,姑娘这样,夫人跟着上火。”   “我不想吃,端下去吧。”魏瑾不耐烦她絮叨。   “四姑娘、五姑娘来了。”   门口新来的小丫鬟刚认清人。   魏楚和魏玉进屋,魏瑾额头缠着一条布,脸上毫无生气,“你们不是去见周夫人了吗?”   “我们正是见周夫人,听说二姐病了,惦记来看看,二姐,医官看过,怎么说?”魏楚关切地问。   魏瑾的表情僵硬,冷淡地说;“头疼是老毛病了。”   魏玉细声细气地说;“周夫人请伯府的姑娘们过侍郎府玩,二姐头疼若好了,一起去。”   “你们去吧,我懒得动。”   魏楚说;“侍郎府梅家素来与我们魏家相交甚厚,我们从小同几位梅家姑娘一块玩到大,二姐总闷在家里,出去散散心。”   “梅家的几位姑娘嫁人了,梅府剩下两位年纪小的姑娘,听说梅家的四姑娘都生子了。”魏玉看着魏瑾说。   “她生不生子,与我有什么相干。”   魏瑾素来骄纵,脾气大些,落难这几年性情没改,吃了些苦头。   魏玉是庶出,平素看人脸色,习惯了容忍,说:“二姐既然身子不好,我和四姐两个人去。”   魏楚坐在魏瑾身旁,搂着魏瑾的肩,“二姐,我和五妹妹是关心你,看你不开心,想着拉你去散散心,当年我混在难民里,路上遇见劫匪,眼看着劫匪的头被一剑削掉,在地上滚,侥幸死里逃生,没想到我们姊妹还能见面,男人算什么,若嫌弃我们,我们不嫁,我陪着你。”   魏瑾无端地气消了,烦闷略解,说:“四妹还是这么会哄人。”   魏府门前一乘轿子停下,丫鬟扶下来一位少妇,少妇五官精致,身材有点发福。   进府后,直接去大房主院   几个等在抱厦里的媳妇婆子回了事后,领命走了。   丫鬟给徐氏捶背,徐氏摆摆手,丫鬟停住手。   赵家的端过一盅茶水,“夫人歇歇,润润嗓子。”   “我现在是不是老了?”大夫人徐氏疲惫地说。   “夫人说哪里话,府里一日七八十件事,全指夫人一个人调度,夫人又不是铁打的,能不累吗?”   “我是心累,你说周夫人突然来了,说是来看我,我怎么觉得她不是来看我的。”   “夫人同侍郎府周夫人要好,从前也是常来常往,周夫人请姑娘们过去玩,也是好意。”   徐夫人啜了一口茶水,叹口气,“今非昔比,从前魏家的姑娘领出去,多少人羡慕,打听提亲,现在可好,都不敢出门了。”   “母亲,有什么不敢出门的,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伯府的姑娘,出身摆在那里,谁当面还敢轻慢不成。”   已经出嫁的大姑奶奶魏敏走了进来。   大夫人徐氏的脸冷落落的,“你怎么回来了,不怕沾染了魏家的霉运,连累你。”   魏敏讪讪地,“母亲,那时我不是迫不得已吗?”   魏敏嫁入信国公府,婚后五年,一直无子,信国公世子荒唐,一屋子的妾通房,已经给他生下几个庶子庶女。   本意想挑一个庶子记在魏敏名下 ,魏敏不肯,觉得自己还年轻,就不信生不出嫡子。   忠勤伯府出事后,信国公这个亲家怕受牵连,朝廷上避嫌,没有为忠勤伯说一句话。   魏家女眷被发卖,魏敏也没出头,同父同母的妹妹,她也狠心不管。   徐夫人对这个自私的长女很寒心,魏敏回娘家两次,徐氏不大理她。   魏敏讨好地说;“母亲,几个妹妹的婚事我包了,你不用忧心,二妹嫁过人,这有什么,朝廷文武百官里有那丧妻续娶,没那么多讲究。”   “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徐氏脸色稍霁,“你这事上点心,有条件不错的,给你二妹看着。”   “母亲放心,我自己的亲妹妹,我还能不上心。”   徐氏白了她一眼,“你是看伯府又得了势,你在婆家没靠山,才回家同我们修复关系。”   被母亲说中,魏敏尴尬,撒娇,“母亲,当时我公公下命,不许管魏家的事,我若被休回家,父母脸上也无光。”   “行了,我累了,你去你妹妹屋里吧。”跨院明间里,姊妹三人说话,   魏玉说;“我听说,新皇登基,梅侍郎深得皇帝器重。”   “你这是打哪里听来的?”   魏瑾把头上的布扯下来,她不喜欢五姑娘魏玉。   “听我父亲同人议论。”   “五妹,朝中之事,我们不懂,少议论吧。”魏楚说。   “四姐,难道我们还能真一辈子不嫁人,我们嫁人也是在京城这个圈子,夫贵妻荣,帮扶夫婿仕途精进,就是娘家脸上也有光。”   “五妹说得对。”   魏敏进屋,接话茬说。   看到魏敏,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没出阁时魏敏就很自私,对待一母同袍的亲妹妹尚且不顾,更别说堂妹。   魏敏也觉出几位妹妹不爱搭理她,没话找话,“四妹妹,说你被卖到北地,北地苦寒,你这肌肤白嫩,水灵灵的。”   魏楚躲开她伸过来捏自己脸的手,“大姐在京城过得滋润,这几年,姐夫屋里又添了几个小妾,几个庶子?”   魏敏听出魏楚的讥讽,咬着牙,说:“添几个庶子,都要叫我嫡母。”   “难得大姐贤惠大度,姐夫定然感念大姐的体恤和成全。”   魏瑾阴阳怪气地说。   被妹妹冷嘲热讽,魏敏想发火,又强忍住,一甩帕子,“你们不就记恨我当时没管你们,可当时我的境况艰难,没有娘家撑腰,不靠婆家,我能怎么样?你们知道这几年在国公府我的日子难过。”   魏瑾挑眉说:“现在魏家好了,大姐又来走动了,你公婆许你回娘家了。”   “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   魏楚站起来,“我去给三伯父请安。”   “四姐,我同你一道。”   魏楚和魏玉从大房出来,明月跟在身后送,担忧地说:“我家姑娘现在懒得打扮,病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慢慢就好了,刚回京城心里一下不适应。”   经历这么多磨难,心情短时间难以平复。   大伯母对女儿尽心,把魏瑾的贴身丫鬟明月找回来,为安抚魏瑾。   明月回去了。   魏玉说:“魏家遭了难,二姐的性子一点没有收敛,在外受罪,多半跟她这脾气有关。”   魏楚道;“大家都刚回府,人心浮动,心里敏感,随便一句话勾起不痛快,过段时日也就渐渐淡了。   到了三房,魏楚和魏玉分开,魏楚去了三伯父的书房。   魏经志在书房看书,看见魏楚进来,放下书,“楚楚,你回来了,三伯父还没见过你。”   魏楚行礼,“给三伯父请安。”   三老爷魏经志有些感伤,“楚楚,听闻你回府,三伯父高兴,我二嫂早逝,二哥就你一个女儿。”   三伯父对她很好,对晚辈素来没有架子,魏楚说;“三伯母遇难,三伯父节哀。”   魏经志叹息一声,“你三伯母的性子刚烈,楚楚,至刚易折,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楚楚明白,三伯父。”   “你三姐,有空你要多陪陪她,是我这做父亲的无能,没有保护好她。”   妻子死了,女儿毁了,这个胸怀大度的男人内心是痛苦的。   “三伯父,会好的。”   “是的,会好的。”   魏经志喃喃地,像是说给自己听。   魏家发生的不幸,各人心中的痛,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魏楚从书房出来,沿着抄手回廊走去东跨院。   三姑娘魏绮屋里的丫鬟看见她走来,打起帘子,不认识魏楚,不知怎么称呼,蹲身,“姑娘”   各房的丫鬟都是新买的,现在伯府到处乱糟糟的。   魏楚走到门口,扬声说:“三姐在屋里吗?”   迈过门槛。   “四妹,你怎么来了。”   三姑娘魏绮坐在榻上嗑瓜子,桌上堆着小山似的瓜子皮。   魏楚坐在她对面,“我回府了你不去看我,还不许我来看你?”   “看我,看我有多落魄。”   魏绮自嘲的语气,掩饰着自卑。   三姑娘魏绮样貌妩媚,和二姑娘魏瑾不相伯仲,二姑娘魏瑾的才学更胜一筹。   这几年在教坊,在那样的环境久了沾染了风尘之色。   魏楚抓了一把瓜子嗑,“我去给三伯父请安,听说三姐病了,顺便过来看看三姐。”   “妹妹还是这样周到,这几年我在外面吃了亏,才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小时候我处处针对你,你不与我计较,不是怕我,是让着我,不屑与我一般见识。”   从前魏绮是断说不出这种话的,姊妹三四年未见,三姑娘魏绮的性子沉静了,从前与魏楚不睦,处处和魏楚比,压过魏楚一头,在教坊司与各种各样的男人打交道,学会一套处世之法,她本就聪明,在教坊里吃得开,几句话,化解了姊妹间的嫌隙。   当然,内心如何,不能剥开胸膛看。   魏楚说:“三姐,那时我们都小,现在长大了,我们是姊妹,骨肉至亲,以后要互相扶持。”   “我现在是残花败柳,哪有什么以后,混日子吧。”   魏绮神情寡淡,颇不在乎。   “能回伯府,都还活着,已经不易,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艰难,也要撑着走下去。”   “当初在教坊,我就这一个念头,亲人重聚,可是我回来了,我娘却等不下去了。”   魏绮哭道。   魏楚抽出绣帕点点眼角,“三伯母着实令人敬佩,我们都苟且偷生,不如三伯母的志气,三姐别难过,当时的处境,对三伯母来说,活着比死还难受。”   良久,魏绮止住哭,说起别后各自遭遇,相对唏嘘。   到了去梅府的日子,景秋给魏楚梳头,魏楚在首饰匣里挑了一支水色梅花簪插入发髻,照了照八宝镶玳瑁铜镜。   “你梳的这个头是什么样式?”   景秋手里拿着桃木梳子,说;“奴婢自己琢磨的。”   “梳头的手艺不错。”   景秋心细,秀外慧中。   这时,大夫人屋里的赵嬷嬷走进来,顿觉眼前一亮。   赔笑说:“四姑娘,老奴奉大夫人命,来看看姑娘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夫人徐氏特地吩咐她过来看看,姑娘们的体己都被抄走了,伯府的姑娘出门怕太寒酸,惹人笑话。   添香给姑娘罩上纱衣。   赵家的交口称赞,“四姑娘这一捯饬,活脱脱像那画里的人儿,夫人不放心说姑娘们从前年纪小,极少出门,姑娘们代表伯府的脸面,务必穿得齐整些,奴婢看姑娘这穿戴体面,回复夫人。”   大伯母徐氏要面上好看。   “我倒是还有两件衣裳,我的丫鬟上秋的衣裳还没发下来。”   “府里人多,针线上的人忙得昏天黑地,白黑地赶制府里人的秋衣和冬衣。”   “嬷嬷是不是还要去五姑娘的房中,快去吧,莫在这里耽搁,五妹妹要出门了。”   魏楚提醒,赵家的慌忙往三房去了。   从窗户望去,赵嬷嬷一路碎步,两条短腿紧倒腾。   添香哼了声,“我们姑娘的好衣裳是她没见过的,我们姑娘穿戴寒酸,她们又见识多少。”   魏楚看了添香一眼,“你家姑娘算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京城里比你家姑娘强的人多了去了。”   添香吐吐舌头。   梅家的轿子到了,魏楚对添香说:“你留下看家。”   带着景秋去梅府。   魏楚和景秋走到二门,没看见魏玉的影子。   上了门口的轿子,才看见魏玉的身影出现。   魏玉今日化了淡妆,穿着一件素淡的褙子,衬出魏玉的气质来,魏玉的长相平常,穿戴妆容,都恰到好处,可见魏玉不知用了多少心思。   魏玉今日很高兴,魏瑾和魏绮不去,原来魏家姑娘们出门,有魏瑾和魏绮抢了风头,魏玉变成可有可无的陪衬。   魏楚在轿子里招手。   魏玉带着丫鬟小鸾坐了后一乘小轿。   两府相距不远,盏茶功夫就到了。   听说魏家的姑娘来了,梅家两位姑娘,五姑娘梅蓉,六姑娘梅贞跑出来迎接。   五姑娘梅蓉和魏楚同岁,六姑娘梅贞比魏玉小一岁,秉性活泼。   “可把你们盼来来,我们在家里好无聊。”   六姑娘梅贞扯着魏楚的手臂摇晃。   魏楚说:“我二姐和三姐生病不能过来,待病好了改日请你们去我们府上玩。”   “她们不来,是她们没福气,本来想让她们尝尝我们家新来的厨子的手艺,还有我和梅贞酿的桂花酒。”梅贞噘嘴说。   “贞妹妹,酒宴即是齐备了,还啰嗦什么,快点带我们去品尝。”   魏楚笑着说。   五姑娘梅蓉边走边说;“今我们不在屋里吃,屋里怪闷的,酒菜摆在花园里,我们一边赏花,一边饮酒,如何?”   魏楚问:“你和贞妹妹也学会酿桂花酒了?”   这两个梅家姑娘淘气,竟鼓捣出桂花酒。   “这有何难?就是费事,你们来之前我们俩还没喝过,今是头一遭喝,我们没怠慢你们吧。”   这俩姊妹性情活泼,在一起经常闹出许多事情来。   “下次酿桂花酒算我一个,我酿酒的手艺保证不比你们差。”   “四姐姐,你会酿酒?”六姑娘梅贞说。   “我今年酿了一坛桂花酒,也还没喝,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派人回伯府取来,我们比试一下,看谁酿的桂花酒更好喝。”   “我回来时,留在北地了。”   六姑娘梅贞饶有兴致,“四姐姐,一会吃酒,你同我们说说北地的事情。”   酒菜摆在花园凉亭里,丫鬟倒酒,四个人边喝边聊。   三个人聚精会神,听魏楚讲北地的事,六姑娘梅贞十分羡慕,喝了酒,更加口无遮拦,“四姐姐,你还去过辽阳那么远的地方,我听我哥说,你开了几间酒楼,什么时候能去你的酒楼白吃一顿,此乃平生夙愿。”   “瞧你这点出息。”   魏楚戳了戳她的额头。   喝了几盅桂花酒,桂花酒不醉人,听出梅贞的话哪里不对,魏楚问;“贞妹妹,你听你哥说的,你那个哥哥?”   梅家有四位公子。   她在北地的生意,家里人都不是很清楚。   “我听我三哥说的,我是无意中偷听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三哥又要骂我没规矩,听壁角。”   魏楚心说,梅家三公子,梅中岭。   “你三哥是怎么知道的?你三哥在京城。”   “这我就不知道了。”   魏楚想起,“光顾着喝酒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朝亭子外站着景秋说;“拿上来。”   景秋呈上来,梅蓉和梅贞看,是两罐蜂蜜,魏楚说;“这是野生的黑蜂紫椴树雪蜜。”   打开一罐,蜂蜜膏脂洁白如雪,梅蓉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说;“好蜜,一会我们喝完酒,冲一杯蜜水喝。”   魏玉问梅蓉;“听说梅姐姐要定亲了,是哪一家?”   梅蓉羞涩,说:“还没定下来呢,孔家和曲家,我父母正考虑。”   魏楚问;“孔家又是那个?”   梅蓉同魏楚说体己话,“你刚回来不知道,孔家是当朝新贵,有从龙之功,新皇登基后,册封孔家为武陵侯,我父亲属意曲家,曲家曲大人是国子监祭酒,职位不高,但是曲家公子秉承父志,饱读诗书,我见过曲公子,也以为我父母为我选的对。”   魏玉在旁一直认真听着,插话道;“孔家女儿入宫为妃,孔家就是皇亲国戚。”   “是,孔家姑娘选入后宫,皇帝封为惠妃,同时还封了相府的姑娘为贤妃,还有几个册封的妃嫔的家族都有拥立之功。”   魏楚听了,安心了,李业左拥右抱,还念着什么旧人,喜新厌旧乃男人本色。   “安庆侯府的周姑娘为何没册封皇后?”魏玉问。   “周姑娘丧母孝期刚满,又为祖母守孝。”   梅蓉说   梅家公子三公子梅中岭,四公子梅中方,兵部尚书之子左兰卿,褚太傅之孙褚秀,信国公府二公子曹周,安庆侯府世子周劭,大理寺卿闵大人的公子闵谦,这一群贵公子经过花园。   看见亭子里的四个姑娘,四公子梅中方说;“那不是五妹六妹,好像和魏府的两位姑娘在饮酒。”   褚太傅之孙褚秀看着信国公府二公子曹周,“你们国公府跟魏家不是姻亲吗?”   曹周的目光落在穿着一袭淡绿纱衣的姑娘身上,“是姻亲,魏家是我大嫂的娘家,听我大哥说,魏家的姑娘当初被卖掉,现在又都找回来了。”   兵部尚书之子左兰卿戏虐地语气说;“忠勤伯府的三姑娘我见过,绝色美人,懂风情,善逢迎,回到魏家,想见可就难了。”   几个人看看他,褚秀说;“听你这话跟魏家三姑娘很熟。”   “她当年在教坊司,教坊司官妓里,她的名头最响,多少官宦子弟奔着她去的,这等美人可惜了。”   左兰卿很有些遗憾。   褚秀笑道;“你何不娶回家为妾,天天见。”   “这个提议甚好,待我筹谋一番。”   “魏家三姑娘我曾见过,你们亭子里的美娇娘,她是魏家那房的姑娘。”   信国公府二公子曹周拿折扇指着说。   梅家三公子梅中岭说;“那是魏家的四姑娘。”   拍了拍他的肩,“她你就别惦记了。”   “为何?难道有人先我一步惦记上了?”曹周说。   “此事不方便说,你还是看看魏家别的姑娘,再说你曹家已经娶了一位魏府的姑娘,魏家的姑娘难不成都收罗到你们家。”   “魏家的姑娘有姿色 ,那位魏家五姑娘,便很平常,因为她平常倒是救了她,唯有她尚未□□,其她几位姑娘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四公子梅中方说。   “正妻做不成,可以做妾,魏家的几位姑娘给谁做妾,真是艳福不浅。”   褚太傅之孙褚秀说。   曹周一直盯着魏楚看。   四个姑娘吃了一回酒,又走出亭子 ,来到湖边要划船,那是采莲的河娘用的小船。   两人一条小船。魏楚同梅贞一条小船,魏玉同梅蓉一条小船。   安庆侯府世子周劭看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小船上那个穿绿裳的姑娘,头上顶着一个大荷叶,弯腰撩水玩。   这幅画面极美,周劭担心,她探身在水面,生怕她落水,而自己来不及救。   小船由于重心不平衡,歪了歪,周劭身体前倾,伸手似乎要拉住她。   绿裳的姑娘坐回船头,小船晃了晃,回归平衡,周劭似乎松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的失态,幸好几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没人注意到他。   正午的阳光和煦,湖水如镜面一样宁静。   绿裳姑娘侧卧在船尾,荷叶挡住脸,似乎小憩。任由小船在湖面飘荡。   每一帧画面,都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梅蓉也是个顽皮的,看这边小船上二人消停了,魏玉端坐,甚是无趣,撩起水扬魏楚,魏楚拿荷叶挡住脸,也撩水扬梅蓉,梅贞也加入进来。   三个人嬉笑玩闹,衣裙都湿了。   魏楚的纱裙沾了水,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身段,远处的几个人直勾勾不错眼珠地看,只恨离得远,瞧不大真切。   四个姑娘不知道一群男子正看着她们。   小船划上岸,梅蓉说;“衣裙湿了,我们去换衣裳。”   姑娘们出门,都要带上备用的衣裙,梅家花园里,有供女眷休息的地方,几个人去哪里换衣裳。   景秋从包袱里取出衣裳,魏楚先换完衣裙出来,等三人无聊,沿着花园小径漫无目的地走。   经过一个月洞门,前方甬道上站着一个青衣公子,清润如玉,芝兰玉树般。   是甘凤清。   魏楚突然想通了,原来如此,甘凤清同梅家有关系。   难怪梅家姑娘知道自己在北地的事。   魏楚走过去,翘起唇角,“甘公子来京城办事还是走亲访友?”   “办点事,顺道看望朋友。”   甘凤清如水的眸色,有些许紧张地注视着魏楚,心说,我是为你而来,守孝期满,我就去魏家提亲。   “甘公子在京城住几日?”魏楚问。   “要住一段时日。”   “甘公子住在梅家吗?”   “不,我在京城有几处宅子。”   “甘公子和梅家是姻亲?”   “我和梅家三公子是朋友。”   “梅中岭”   “是,两年前我母亲过世,中岭正好在北地,来祭拜我母亲。”   魏楚思忖,说;“两年前甘公子就知道我是魏家女?一直没问过我。”   “是,你不说,自然有理由。”   甘凤清两年前就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与自己来往,从未提起。   甘风情涵养极高,待她尊重,从不咄咄逼人。   魏楚自从回到魏家,今日偶然在梅家遇见,日后两人见一面恐怕很困难。   “四姐!”   魏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魏楚不想让魏玉知道甘凤清,说;“我走了。”   男女授受不亲,魏楚要避嫌,也是为了甘凤清的清誉。   说吧,转身跑了。   甘凤清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说;“魏楚,你等着我。”   “楚姐姐,你去哪了?”   梅贞东张西望问。   “等你们不出来,我在花园里随便走走。”   梅蓉朝小径方向看。   魏楚说:“你看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和少年郎幽会。”   “蓉姐姐还以为我是从前的无知少女。”   梅家姊妹有点冷落五姑娘魏玉。   下午,魏楚和魏玉告别梅家姊妹回家。   梅蓉拉着魏楚说;“下次我们去骑马,我家城外的农庄,我哥养了许多好马,我们学射箭。”   魏楚很喜欢梅家姊妹,“好,一言为定。”   两乘小轿一前一后离了梅府。   魏楚挑起帘子,看街上马车、轿子、骑马的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魏楚的轿子过去,魏玉的小轿被横道穿过的马车拦住。   待马车过去,魏玉看魏楚的轿子没影了,心想大概走远了,自己的小轿子继续往前走。   魏楚看外面街道,发现不是朝伯府的方向走,喊了一声,“停”   轿子没有停住,轿外邓朴骑马跟上来,顷身对轿子里说;“李掌柜要见娘子。”   魏楚惊愕,这个方向她已经预感到,京城天子脚下,法度严明,劫持她一个弱女子何用,也只有帝王才肆无忌惮。   李业是天子,她抗旨,自己的性命不要,魏家满门刚从惨烈中爬起来,将又一次被打入深渊。   父亲已经年迈,再一次挺得过去吗?   魏楚抓住裙子的手,慢慢松开。   景秋恐慌,“四姑娘,这是去哪里?轿子走的方向和我们府的方向相反。”   魏楚冷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看,不听,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景秋吓得噤声。   小轿直接抬进别院,落轿,景秋先下轿,扶着魏楚下来。   王宝的声音传来,“奴才拜见夫人。”   梁王府别院,魏楚用了一年的时间忘掉,这熟悉的院落,她逃走了,三年后又回到这里,一切回到原点。   “夫人请!”   王宝略尖锐的声音。   魏楚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   朝那一方小院走去,一步步走向牢笼,她又是那个金丝雀,被关进笼子里,此生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跨进门槛,房间里一切如故,连摆设都没变,像她走时一样,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魏楚恍然做了一场梦,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视线跳过熟悉的每一件家具摆设,连羊脂白玉镂空双耳香炉里飘出袅袅龙涎香的香气。   景物依旧,唯一变了的,是她从梁王外室,变成皇帝外室。   “奴才已吩咐人备好香汤,请夫人沐浴。”   魏楚沐浴出来,换上一套梨花白中衣,坐在绣墩上,景秋给她擦头发。   窗外最后一抹余晖落尽,屋里光线灰暗,太监掌灯。   恍惚又回到等待李业的那个时候,男人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王宝和太监们跪下,“皇上。”   魏楚站了起来,也随着跪下。   她披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微垂着头,视线落在眼前的地砖上,一只手伸过来,修长干净的手,清透的声音,“平身!”   魏楚搭着李业的手站起来。   王宝带着太监们下去,景秋也知趣地朝外走,最后担忧地看一眼主子。   这个俊美无俦的年轻男人是皇上,景秋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层层帷幔放下,熟悉的清冽的气息靠近,李业双臂圈着她,薄唇贴在她耳边问;“我们曾经在这里发生的还记得吗?”   魏楚刚到北地时,有许多的夜晚梦见这方小院,这间屋子,梦见李业,醒了心口砰砰地狂跳。   如果她和李业是寻常夫妻,生活在榆关镇,琴瑟和谐,白头偕□□度一生,不失为一段佳话。   一生禁锢在一方小院,是她最大的悲哀。   “怎么不说话?”   也许几年没见,李业对她的容忍多了些,没生气。   记得还是忘了,她都不愿意答,说;“在榆关镇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   他让邓朴试探魏楚,邓朴说魏楚很伤心。   原来她被自己强迫,对自己不是没有一点情义的。   宫灯暖黄的光映入,墨玉般的凤眸灼灼,李业探手纤腰,抱起魏楚朝床榻走过去。   更漏沉沉。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身旁的李业已睡去。   魏楚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太累了。   李业像是素了许久,他的后宫不是有一群嫔妃。   从前两人分开,十天半月,小别胜新婚,李业不肯轻易放过她。。   这次分别三年,李业比从前要得更甚。   两人没有一丁点生疏感,也许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前世五年,今生一年半,李业比魏楚自己更熟悉她的身体。   天边泛起鱼肚白,身旁的人动了,李业醒了,搂过她,刚睡醒嗓音沙哑,“你没睡?”   “睡了,醒了。”   李业下地穿衣,屋里的光线朦胧,魏楚恍惚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一直住在别院   眼睛望着虚空,自己关在这方小院,余生休想离开半步,难道不管怎样挣扎,结局都是一样。   李业穿好衣裳走出去,太监进来侍候,魏楚看屏风后人影晃动。   什么都是这样熟悉。   李业绕过屏风走了过来,站在床前说;“天亮后送你回家,我已经安排好了,梅侍郎夫人送信到魏家,说她留你住一晚。”   魏楚惊讶地仰望着李业,李业的意思是放她回去。   她没有听错吧?   看坐在床上的魏楚呆傻的表情,李业眼底一抹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吃完早膳再回去吧。”   李业一走,魏楚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上中衣。   这别院她一刻不想多待,唤一声,“景秋”   景秋碎步绕过屏风。   “我们回家。”   天刚蒙蒙亮,魏楚带着景秋脚步匆匆地离开别院。   王宝在身后喊;“夫人”   想说皇上走时交代夫人吃了早膳再走,看魏楚带着丫鬟一阵风似地出了大门。   街上冷冷清清,还没有几个人,景秋说;“姑娘,太早了,府门没开。”   魏楚掀开轿帘,看街上零星有几个早点摊支起来。   说;“我们吃了早点再回府。”   在馄钝摊要了两碗馄钝,卖馄钝的刚生炉子,还没开张。   渐渐街上出现零星的人,薄雾散去。   魏楚正色对景秋说;“昨晚发生的事,你全忘了,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景秋神色敬畏,郑重地保证,“姑娘,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说出去。”   “就说梅夫人留我们住一晚。”   “可是,五姑娘跟咱们一起离开梅家的?”   “她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以魏楚对魏玉的了解,魏玉从不乱说话,这次她可能会怀疑,但是不会说出去。   主仆二人在街边吃馄钝,街上几个人骑马经过。   正中锦衣华服英俊的年轻公子无意中一瞥,目光定住,馄钝摊坐着两个姑娘,穿纱绿裙的姑娘,喝了一口汤,大概汤热,吸了两口气。 第43章   ◎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魏楚端起碗, 喝了一口汤,抬头看见几个人骑马经过,马上一位公子正瞧着自己, 不认识, 大概是自己的吃相难看。   心里嘀咕, 有什么好瞧的,没见过吃馄钝,自己离开京城几年, 京城变化很大, 反正也没人认识自己。   白了那个公子一眼。   周劭揉揉脸, 感觉自己失态, 哪有直眉楞眼看人家姑娘吃东西的。   唇角泛起笑意, 这位魏家四姑娘当真与众不同, 伯府千金竟然坐在街边馄饨摊,大模大样地吃馄钝。   约莫魏府的府门开了, 魏楚和景秋回去了。   进了内宅,魏楚先去大房, 大夫人徐氏刚起身, 贴身丫鬟出来说;“夫人身子不舒服,说四姑娘回房歇着吧,改日姑娘再来说话。”   大夫人徐氏因为女儿, 没什么心情敷衍, 推脱身子不好,不见魏楚。   魏玉昨晚回房后, 坐在妆台前绣墩上, 把头上的钗环拔下, 扔在一旁, 小声嘀咕;“正经的魏家人没钱花,钱都给了外人。”   大夫人的娘家家道中落,全靠这位姑太太帮衬,魏家没落难时,徐家人经常来魏府打秋风。   为了伯府脸面,伯府姑娘出门不至于太寒酸,大夫人徐氏借给五姑娘魏玉一套首饰,样式过时了,要还回去。   五姑娘魏玉的姨娘在伯府出事后不久病死了,不得宠的姨娘没留下什么,攒了些体己钱抄家时都被搜了去。   魏玉除了份例银子,一年四季府里发衣裳,没有别的进项。   看二房魏楚,今日出门虽说低调,衣裙料子明眼人看出金贵,钗环配饰,每一样都价格不菲。   衬得自己寒酸,梅家姊妹瞧不起,只是嘴上没说出来。   早起,魏玉心里还琢磨昨天的事,她的小轿到家时,问过门上小厮,四姑娘没回来。   忍不住去二房看个究竟。   魏楚刚回房,爬到榻上闭眼补眠,昨晚被李业折腾了半宿,腰肢酸软。   听见门口添香的声音,“五姑娘。”   魏楚撑开眼皮,极不情愿地半倚靠在榻上,她料到魏玉会来,没想到魏玉这般沉不住气,一大早便来了。   添香挑起珠帘,魏玉走进来。   “五妹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无事,我来看看四姐。”   魏楚心说,没事还来打扰别人。   魏玉坐在对面,“四姐,昨日我的轿子被隔开,四姐的轿子没影子了,四姐这是一晚上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五姑娘魏玉颇有心计,这是言语试探魏楚。   对付魏玉,魏楚是信手拈来,道;“难道妹妹还盼着我出事不成,昨日我想起有东西落在梅府,就回去取,梅侍郎夫人留我住下,有点事情和我谈。”   “周夫人和四姐说了什么事?”   魏玉显然不信魏楚的话。   “恕我不能告诉五妹,五妹若好奇打听,也问不出来。”   魏楚话里有话,魏玉讪笑,“我是关心四姐。”   魏楚看透魏玉的虚伪,如果真关心自己,知道自己昨晚未归,没有同大夫人说,如果自己真出事了,现在已经晚了,她可以撇的干净,声称以为自己先回府了。   魏玉产生了怀疑,特地来试探自己。   说;“我知道五妹是关心我,没的没等外人斗,自己人先乱了,内斗起来了,损人一千自损八百,只有蠢人才会去做,五妹是聪明人,须知给人留地步,就是给自己留一线,与己无关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好,知道事情越多,不是好事。”   魏楚句句敲打,威胁。   魏玉心下认定魏楚在外面和男人不清白,昨晚背着人幽会情郎,自己只是猜测,没有把柄实据,魏楚不能承认。   魏楚一夜未归,大夫人哪里知道吗?   魏玉眼珠一转,“我就是看看四姐,既然四姐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借着归还首饰的由头,走去大夫人的房中,有几个回事的媳妇等在抱厦里。   大夫人徐氏心里不舒坦,刚打发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魏玉赔笑说;“昨晚了,没顾上同大伯母细说。”   小丫鬟给大夫人徐氏捶肩,徐氏懒懒地问;“你们昨日玩的可好?”   “梅家的两位姑娘都是能干的,准备了很多吃食,听说梅家五姑娘要订婚了。”   “许了哪一家?”徐氏含酸问。   “说还没定下来。”   魏玉说半句留半句,全说了梅家姑娘知道,厌烦她多嘴多舌。   所以她吐露一丝口风,详细不说。   “梅家剩两位姑娘没出阁,求娶的人家不少。”   徐氏素来争强好胜,现在说不得落了人后。   徐氏闭眼,睁开时,面色平淡,“你们玩的高兴就好。”   “梅家的两个姑娘对我们很亲近,我和四姐几次要走,挽留不让我们走。”   “梅家夫人昨晚留下你四姐说话,没留你,你别多心。”   “大伯母,侄女没有多心,梅家夫人喜欢我四姐,是和我四姐投缘。”   魏玉确定了魏楚昨晚未归家。   从大夫人房中出来,小鸾悄声说:“明明四姑娘同我们一起走的,怎么又返回去了,回去也该跟姑娘说一声。”   “梅侍郎夫人是为她打掩护,你以为她当真留宿梅家。”   小鸾不解,“姑娘的意思,四姑娘没在梅家,又去了哪里,难道梅侍郎夫人说谎。”   “梅家夫人定然知道四姐去了哪里,替她隐瞒,从前没发现梅家夫人喜欢四姐,帮着她遮掩,这就奇怪了。”   “四姑娘有钱,给了梅家好处。”   魏玉嗤笑,“她有钱,梅家没钱?你以为打发要饭的,收买梅家夫人,这件事蹊跷,我们且看着,你留意着点。”   前方大老爷魏经世朝内宅走来,两人不说了。   来至近前,魏玉屈膝,“给大伯父请安。”   “玉儿,这么早你做什么去了?”魏经世和颜悦色地问。   “回大伯父,昨我和四姐姐去梅侍郎府同梅家姊妹玩,大伯母看我穿戴寒酸,借了我一套首饰,我怕弄坏弄丢了了,今早就急忙还给大伯母。”   魏经世皱眉,想说什么,到底没说,挥挥手,“去吧”   直奔主院走来,大夫人徐氏看见丈夫进来,说;“早朝散了。”   魏经世似乎不是很高兴,“我听说府里的姑娘们出门借首饰戴,我们伯府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吗?”   大夫人徐氏听丈夫问,一时没对答,说;“我原想着府里的姑娘们每人打一套头面,做几件新衣裳,瑾儿和琦儿又病了,没顾上。”   魏经世看了看夫人,徐氏面容憔悴,说:“二弟妇和三弟妇没了,府里就你一个人,难为你了,二弟的性子也就算了,三弟你打听有合适的,帮他留意着点,三弟续弦,内宅之事也有人能帮帮你。”   大夫人徐氏的脸僵了僵,“老爷说的是,老爷先问问三弟的意思,娶个什么样的。”   徐氏暗恨,定是魏玉在大老爷面前摆弄是非,自己为了伯府的体面,看她穿戴寒酸,头上没什么像样的钗环,借了她一套头面,是自己考虑不周。   老爷不知怎么想的,自己的女儿没嫁,倒惦记三老爷续娶。   魏经世这几日早早回府,差事清闲,全然不似刚复了爵位时的兴致勃勃,下来早朝回府了,大有无用武之地。   孝章帝李业下朝后,问王宝,“她何时走的?”   王宝道;“皇上前脚一走,夫人后脚就走了,夫人慌慌张张的,像有什么急事。”   李业寒了脸,“有什么急事,天没亮,能办什么事。”   “可也是啊。”   王宝觑着皇帝的脸,“可能是夫人怕回家晚了,家人责备。”   自己一说放了她,魏楚立刻就跑了。   他是皇帝,这天下他可以随便要任何女人,可魏楚不一样,他要的不仅仅是魏楚的人,他想要魏楚的心。   强迫魏楚,把她禁锢在别院里,魏楚表面柔顺,以他对魏楚的了解,冒死也要逃走,自己拿魏家胁迫,得到魏楚的人,得不到她的心。   对魏楚他百般迁就,奈何这小女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对王宝说:“把刚进贡的新鲜果子挑几样送到伯府。”又嘱咐,“她爱吃石榴,你让人去街上挑好的买些一块送去。”   王宝眨眨小眼睛,“皇上,以什么名义送。”   皇上赏赐魏家四姑娘,总有个由头,吓到小夫人。   “旧识,李掌柜送的。”   堂堂天子要个女人还要偷偷摸摸,李业自觉对魏楚的包容底线越来越低。   信国公府,信国公世子曹行歪在榻上,嘴里嚼着槟榔,魏敏坐在对面,两人说话。   曹行说;“我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什么事?”   魏敏明知故问。   “那个庶子记在你名下。”   “着什么急呀,狐狸精催你了?”   曹行斜睨着眼睛瞅她,“我娶几个小妾怎么了,你不能生,我曹家没休了你,算仁义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世子夫人的位置看我高兴不高兴,若惹我不痛快,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魏敏气得浑身发抖,曹行对她没有一点尊重,当着她面和丫鬟眉来眼去,一屋子妾,婆母还说她不贤,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婆家不待见,只得忍气吞声。   曹行站起来,朝外走。   “你去哪里?”   魏敏问。   “我去哪里用得着你管。”   魏敏坐着生气,对丫鬟说:“你看他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这一屋子的小妖精,打的什么主意打量我不知道,想把贱人生的贱种送我屋里养,没门,贱货能生出什么好玩意。”   魏敏陪嫁丫鬟银霜说;“少夫人,你和世子爷越吵越生分,让旁人看笑话,依着奴婢说,少夫人不许庶出子往咱们这屋送,不是长久之计,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着急。”   银霜走去关上门,说:“奴婢斗胆说了,现在少夫人的娘家几个妹子待嫁,不如少夫人把自己妹子跟世子爷撮合,国公夫人总说少夫人善妒,这样堵了国公夫人的嘴,少夫人在国公府里人单势孤,自己妹子,姊妹互相帮衬,生下男丁,记在少夫人名下,总是比外人强,莫便宜了外人。”   魏敏想了想,“ 这是个主意,我亲妹子和两个堂妹,从前心高,心高命薄,现在说不得,魏瑾虽然是我亲妹妹,她那个脾气,帮不了我,反倒给我添堵。”   “四姑娘和五姑娘,少夫人挑一个。”   “五妹妹性子好,长相怕不入你姑爷的眼,四妹妹,你家姑爷夸赞过几次,想必能满意,就是四妹妹不是好相与的,我拿捏不住她。”   “要哪位姑娘给世子爷做小,少夫人还是回娘家同夫人商量,夫人怎么说也是少夫人亲娘,自会替少夫人考虑,向着少夫人的。”   魏敏穿鞋下地,“我们这就回娘家去。”   魏敏知道母亲对她生气,先同大夫人徐氏说;“我这几日为瑾妹妹的亲事张罗,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大夫人徐氏无精打采的,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你快说说,是哪一家?什么官职?男方年纪多大?”   “母亲,看你急的,鸿胪寺卿左鹤怀,他丧妻几年了,一直没续娶,有一个女儿,房中没有妾通房,为人正派,至于年纪,是大了点,二妹年纪也不小了,挑挑拣拣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徐氏说;“我让你父亲打听打听。”   “母亲,你还信不过我。”   魏敏不满地说。   “你那眼光,能看出什么好坏人,你自己择的夫婿,现在怎么样?你父亲当初就不同意,你执拗地跟那个曹行,不学无术靠祖荫的行货,现在房中一群小妾通房,还在外面眠花宿柳,一点不顾及你的脸面。”   徐氏是半点没看上大女婿,大女儿被自己宠坏了。   “母亲,女儿已经嫁给他了,何况我又不能生养。”   大夫人徐氏越发烦恼,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去了国公府,日子过得不顺心。   想到二女儿揪心,捂住胸口,半天缓过一口气。   魏敏没注意到母亲面色泛白,没忘此来的目的,说;“母亲,你那姑爷不成器,他是国公府世子,世袭的爵位,不需要自己挣功名,怎么说在外面我也是世子夫人。”   徐氏额头冒了细汗,好半天脸色慢慢恢复,说:“既然这样,你就别总回家抱怨,回去好好过吧,别总来惹我心烦。”   “母亲,我回家是有一件事同你商量,女儿不能生养,公婆没个好脸色,女儿在曹家看人脸色,日子难熬,女儿想,几个妹妹如今嫁人难,不如和我去做个伴,国公府只要有我在,妹妹保证受不了欺负。”   徐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要把你亲妹妹嫁曹行?我赔上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搭上另一个女儿。”   “母亲,我说的不是瑾妹妹,不是还有四妹和五妹吗?曹行是国公府世子,怕还辱没了她不成。”   徐氏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软了口气,说:“你准备让你四妹和五妹做曹行的妾?”   “名份上是妾,嫁过去吃穿用度和我一样,我拿不定注意,母亲说四妹和五妹那个更合适?”   “你四妹怕是不会听你的,你五妹怕是姑爷看不上,依我看,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先等等,看看再说。”   徐氏看看她,说;“你今日若没什么事,带着她们姊妹上街,打一套头面,她们姊妹出门交际,没个像样的衣裳,京城时兴的衣裳样子每人做两套,府里没有绣娘,找手艺好的裁缝铺子做。”   “母亲心疼妹妹们,比对我这亲生女儿都体恤。”   徐氏暗自着脑,还不是魏玉搞的鬼,害自己被老爷骂。   掌家吃力不讨好。   魏敏撒娇,“母亲,我出力了,是不是也有我一份?”   徐氏横了她一眼,“娘家的便宜都占。”   “我没儿子,要钱财傍身。”   “你的嫁妆还少吗?”   徐氏为了魏敏在婆家的地位,魏敏出嫁时,嫁妆丰厚,保证女儿一生衣食无忧,可女儿魏敏是个没良心的。   魏楚倒是不在乎一副头面,两套衣裙,主要是借着由头出门。   景秋给她梳头,又换了一个新发式。   魏楚对着铜镜说:“不错。”   “姑娘的秀发乌黑油亮顺华,不然奴婢的手艺再好,也打了一半的折。”   一个丫鬟走来,是魏敏的陪嫁丫鬟银霜,“我们少夫人请四姑娘去劝劝二姑娘,二姑娘说啥也不上街。”   魏楚过魏瑾屋里时,魏敏正数落着妹妹,魏瑾带搭不理。   魏敏气鼓鼓的,“母亲为了你们好,我看魏家落难没给你教训,反倒越发张狂。”   “我就张狂了,你能怎么样?这不是在你信国公府,你一个出嫁之人,镇日往娘家跑,指手画脚。”   “我为了你的亲事操心,不知好歹,我若不是你姐,懒得管你的事。”   “我的亲事谁让你管了,我不嫁人,娘家容不下我,我搬出去住,不碍你们的眼。”   “二姐搬出去,问我答应吗,我们姊妹几年没见,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二姐就嚷嚷着搬走。”   魏楚走进来。   魏敏搬的救兵来了,说;“四妹,你同她说,我磨破嘴皮油盐不进。”   “大伯母说了,不去的没有,落下不后补。”   魏楚拉着她起来,“二姐,你整日同自己较劲,心气不顺,觉得委屈,你穿金戴银,奴婢成群侍候着,你若是觉得委屈,那这些丫鬟仆妇,她们不要活了,我在北地时,看妇女们整日劳作,她们接二连三的生孩子,又因为贫穷死去,她们的孩子吃一顿豆腐都算美味,同她们比,你幸运地投胎好。”   “我跟你们去还不行吗?聒噪。”   魏瑾被她说动。   “明月,快给你主子打水梳洗。”   “是,四姑娘,我们主子也就得四姑娘治。”   明月笑着说。   “有病就得治。”   魏瑾笑骂道;“说谁有病,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魏瑾下地洗脸梳头。   大房的一个小丫鬟进来,“回大姑奶奶,三姑娘也不肯去。”   魏敏叉着腰,“都反了,这一个个小姑奶奶真难侍候。”   魏敏知道自己在妹妹这里没那么大的面子,对魏楚说;“还是你去,我被她们气得头疼。”   魏绮的丫鬟劝说主子,“府里的姑娘们都去,独姑娘一个不去,不合群别人看着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不去又没有碍着谁。”   “你不去碍着我了,三姐不是矫情的人,一向敢作敢为,怕过谁,从小见天欺负我,这几年离了你,我还不习惯了。”   魏绮噗嗤一声笑了,“四妹,你这么小气,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我欺负你,你说说,你可曾吃过亏,只不过表面看我张牙舞爪,其实,每每吃亏的是我,我争不过你。”   “这次你不去,又吃亏了,你和钱有仇?我们手里多攒些钱财,不用靠别人。”   “本来我不喜欢大姐,不愿意同她一道,可像你说的我跟钱没仇,反而爱钱,我就忍一回,看在一副头面,两套衣裳的份上。”   “就知道你俗气。”魏楚抿嘴笑。   从窗户里看见五姑娘魏玉穿戴齐整,朝这边来了。   魏绮冷笑 ,“她现在可得了意了,我们落了下风,她上去了。”   魏楚嗔怪,“看破不说破,你呀,还是这样眼睛里不揉沙子。”   魏绮佯作叹气,“我哪里还是从前的脾气,我是看她太得意,我母亲死了,没人压着她,我倒要看看她将来混成什么样。”   魏玉进屋,两人不说了。   魏绮收拾好,会同大姑奶奶和二姑娘,在府门外乘坐小轿,直奔京城御街最大的银楼。   五乘小轿,晃晃荡荡,魏家的姑娘们一出现,引来街上行人驻足。   四个美人同时出现,少见,经过的人一饱眼福。   二姑娘魏瑾是个别扭性子,可到了外面,人前落落大方,仰着头,目不斜视,高傲与生俱来。   三姑娘魏绮少女时天不怕地不怕,更加旁若无人。   魏楚心里暗笑,还说什么出门怕受欺负,这二人欺负别人的主。   大姑娘魏敏珠翠满头,国公府世子夫人端着架子,不可一世。   有三位姐姐同行,魏玉小家碧玉的气质俨然丫鬟一流。   银楼掌柜的一看来了一桩大生意,伙计闪过一旁,掌柜自己亲自介绍本店的货,“这都是今年刚流行的样式,京城没有第二件,这支钗,看这工艺。”   挑首饰最痛快的就是三姑娘魏绮,“把你铺子里足斤足两,最重的一套头面拿来。”   掌柜的一愣,马上说:“姑娘稍等。”   掌柜拿出一套赤金的头面,货真价实,放了半年了卖不出去,京城夫人太太小姐们,自诩高雅,嫌弃黄金粗重太俗气,可碰上买主了。   赤金头面端上来,黄橙橙的晃眼,魏绮干脆地说:“我就要这套了。”   魏楚小声趴在她耳边说;“你还不如直接买金块。”   “我想领钱,大伯母答应吗?”   魏楚唇角弯弯,实惠的地挑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红宝石品质上乘,纯净度非常好。   掌柜说;“姑娘识货。”   魏瑾啧啧,看两位妹妹,土财主家的小姐。   自己挑了一只祖母绿戒指,和田玉簪,东珠耳环,五花八门凑成一副。   大姑奶奶魏敏小声说:“跟你们出门买东西太丢脸了。”   饶是这般说,自己选了首饰后,又比姊妹们多买了一件。   占小便宜的本色丝毫未改。   魏玉不敢像几个姐姐放肆,挑了一套没有几个人贵重的首饰。   怎么都觉得自己吃亏了,是她要来的,好处几个人比自己得的多,心里不平衡。   魏瑾看出魏玉的小心思,拖着长声,“同人不同命,羡慕嫉妒,也是没用。”   魏玉争辩,“我也没说什么。”   “你心里说了。”   魏绮凑近她,指了指。   从银楼出来,奔绸缎庄选料子,魏楚说;“我衣裳多,穿不过来,大姐变通一下,折合成现钱发给我吧。”   “母亲让我带你们出来订头面,做衣裙。”魏敏说。   “你同大伯母说做了就完了,我有不少新衣裙充数。”   “我也要钱。”魏绮懒得逛了。   “我同上。”魏瑾举手。   “给你们发钱,回家可别给我说漏了。”   魏敏拿这几个妹妹没办法。   问;“五妹妹呢,要钱还是做衣裳。”   魏玉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刚过了一水的衣裙,这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裙,小声说;“我做衣裳。”   “三个人领钱,一个人做衣裳。”   魏敏寻思,还是四妹鬼主意多,自己的衣裳压箱底,便也领了钱,回去报账。   魏楚同丫鬟景秋去买点心。   主仆二人大包小包提着,魏瑾和魏绮见了,打趣说:“你们北地没卖点心的。”   魏楚拿出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有卖的,不是这个味,几年没吃,挺想的。”   这时,一间店铺里走出一男一女,衣着华丽,年轻公子身材高大俊朗,姑娘容貌清丽,二人五官相像,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兄妹。   听姑娘清柔的声说;“哥,我去买宣纸。”   公子看见这边魏楚几个人,点了点头。   魏敏说;“这不是安庆侯府周家兄妹。”   魏玉盯着姑娘看,“周姑娘就是未来的皇后。”   “听说后位是给周舜华留着的,周家两代为后妃,泼天的富贵。”   魏敏说   这时,周姑娘也看见她们,京城名媛圈子,有耳闻不很熟,周舜华礼貌地颔首。   魏楚心想,李业未来的皇后,容貌气质不俗,怪道李业钟情于她,心系她。   这时,街上一个偷东西的小叫花子被人追赶,跑得急,撞到魏楚,魏楚手里提的点心掉落在地上。   魏楚蹲下捡,一只男人宽大的手伸过来,帮她拾起地上的点心,“裕昌斋的点心。”   声音醇厚,魏楚抬头,四目相对,周劭把点心递给道:“魏四姑娘,拿好。” 第44章   ◎看见她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我今生唯一想娶之人◎   魏楚觉得这人面熟, 这不是早上骑马经过,看她吃馄钝的男人吗。   原来他是安庆侯世子周劭,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魏府四姑娘的, 礼貌地   说;“谢谢周公子。”   周劭看着魏家的姑娘们上了轿子。   “还看什么, 人家都走远了。”   周舜华走过来, 笑着说。   “妹妹休要打趣我。”   “我看哥哥好像对魏家姑娘有意。”   “我和魏家姑娘就见过三次。”   一次还是魏四姑娘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次早晨过路人。   “魏家几位姑娘可惜了。”   周舜华说,意在提醒哥哥, 熄了不该有的念头。   几乘小轿在魏府门前落轿, 魏敏和魏瑾先进了府, 魏绮和魏楚下轿后, 携手跨过府门。   魏玉的小轿最后一个到, 下轿子, 小鸾扶着她往里走。   忽听身后一声喊,“阿玉”   魏玉僵在原地, 缓缓转过身,一个年轻后生快步走过来, “阿玉, 我在这等你半日了。”   “你怎么来了?”   魏玉面色十分冷淡。   “我来看看你,你过得怎么样?天一亮我就赶路,听你府上小厮说你出门了, 我就在这里等”   后生样貌周正, 穿着也还体面,看似家境殷实。   魏玉看门上的人朝二人这边看, 走到围墙拐弯的地方, 后生跟着她过去。   歉意地说;“我忘了你们府上规矩严。”   魏玉板着脸, 正色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后生不解地看着她, “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回家后禀明父母,我上门提亲,我过来问问,你父母答应我们的婚事了吗?”   “我父母是不会答应的,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赵大哥,我很感激你,在我落难的时候帮助我,放我回家,你的恩情我会记得的,以后等我有能力了,我会报答你们的。”   赵竖本兴兴头头地来,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从心里往外凉。   脸色骤然变了,冷笑道;“你现在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当初你怎么说,你说你配不上我,倒过来你魏家好了,你就变心了,当初你利用我,你对我说过的话,原来都是假的,哄我放了你,送你回家。”   “赵大哥,不管你怎么说,你都得承认,我们现在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对不住你,你要怎样肯放过我,你说吧。”   赵竖本看着眼前的人,这还是在他家当丫鬟时那个千方百计讨好他和他母亲的魏玉。   变脸比翻书都快,有被人利用背叛的感觉。   这女人说话的口气不似当初,怕自己纠缠她,想折断他们的关系,从此陌路人。   呵呵两声,嘲讽道:“当初你往我屋里钻,勾引我,哄我,现在翻脸不认人,似你这等忘恩负义的女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这赵竖本不是无赖之徒,既然魏玉绝情,他也不纠缠,有骨气地放了手。   说吧,转身走了。   魏玉看着他走远 ,松了一口气。   魏家姊妹分开后,魏敏去母亲房中,大夫人徐氏听花了许多银子,心疼地说:“败家,全不知道府里的艰难。”   魏敏偷着撇撇嘴,母亲把银钱都攥在手里,自己亲生女儿花点也心疼,母女俩这点相像。   魏敏瞒去了衣裳折合成银钱。   魏楚回房,添香指着堆在东次间的几筐水果,“有一个李掌柜派人送来的。”   水果种类五花八门,有黄岩蜜桔、化州橘红、四川贡桔、开封西瓜、山东水晶梨、青州银瓜,莱阳梨,深州蜜桃,林林种种。   看有一篓石榴,石榴个大,各个熟透了。   李业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石榴,魏楚感动那么一小会。   说;“这么多水果吃不了放烂了,你们几个分些吃,给父亲和黄姨娘送去些,给二姑娘和三姑娘送些吃。”   又加了一句,“这篓石榴留下。”   五姑娘魏玉就免了吧,好心被她糟蹋了,魏玉知道还要生出事端。   当下,魏楚掰开一个石榴,各个饱满,如红宝石一般,看着诱人,嚼着酸甜适口。   秋雨绵绵,雨雾弥漫。   甘凤清站在廊下,身旁的梅中岭说;“你要求婚,可要快点行动,下手晚了,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下月,我孝期满了,就和她说,去魏家提亲。”   侧头看梅中岭,说:“你了解魏家,你同我说说,我心里没底,毕竟我是白衣,官民通婚,你们官宦人家把商户看低。”   “我同你说,你给我什么好处啊?”梅中岭拿腔作调。   “你这是敲竹杠,你喜欢的两幅画,另外我哪里有一件玉器,十分精妙,也一并送你。”   “这还差不多。”   梅中岭正色说:“魏家二房老爷也是白衣,估计对你这女婿不会嫌弃,可是…..”   他握住嘴停顿。   偷眼看甘凤清神情紧张,说:“可是魏家做主的是大老爷忠勤伯,他可是很正统,不过…..”   梅中岭轻咳两声,故意卖官司,“不过,大房大夫人市侩,爱钱财,伯府是大夫人掌家,你可以从大夫人入手,比较容易,凭你雄厚的财力,不是问题。”   “还有什么?”甘凤清一脸严肃地问。   “还有就是二老爷,也就是魏楚的父亲,是个文人,喜欢古籍,你不妨弄几本绝版讨好他,大老爷答应了侄女的婚事,最后也要他这个亲生父亲点头,你未来的岳父,处好关系,二老爷是个风雅之人,与你这个未来女婿定然谈得来,我建议你别贸然提亲,一旦被拒,不好转圜,还是先接触一下未来的岳父,得到岳父首肯,才好行事。”   该说的都说了,梅中岭问重点,“最后就是魏四姑娘本人,你同她说过你要娶她吗?”   甘凤清摇头,“没有,不过我暗示过她。”   “她什么反应,答应还是拒绝?”   “她临走时,意思是以后天各一方,彼此珍重。”   “这就是没意思了,上次在我家里,你又见到她,把你的想法说了吗?”   “没说。”   梅中岭咳了声,“你为何不同她表明你的心迹,你都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就笃定今生非她不娶。”   “我感觉她对我有好感,如果不是她突然回京城,在一起我有信心。”   “我提醒你,现如今情势变了,你们俩人越走越远,她怎么想的,你还是问清楚,也许她现在身份变了,心变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甘凤清很肯定地说。   “女人心海底针,你没有过女人,你不了解女人,我还真佩服你,这么多年,你就没对那个女人动过心,除了魏家四姑娘。”   “没有,如果有,我早就娶亲了。”   “你看上魏家四姑娘的美貌,虽非绝色,可也确实让人过目不忘。”   “只看长相,太肤浅了,相伴一生,互相脾气秉性投契,我也说不清楚,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看见她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一见钟情,我们这圈子里像甘兄这样痴情忠诚之人早绝迹了。”   拍了拍甘凤清的肩,“放心吧,我听我两个妹妹说,魏家四姑娘很聪明,通透,她知道终身托付什么样的人,选择你是她的眼光好。”   大老爷魏经世和夫人在屋里说话   “我打听了,鸿胪寺卿左鹤怀人品厚重,在朝中官声很好,伉俪情深,夫人一死,他本不预续娶,家中女儿无人教导,后宅没人主持中馈,是个可靠之人,瑾儿如果嫁给他,上没公婆,女儿几年便嫁了,人口清净,瑾儿的性子,左鹤怀宽厚,能包容,我们也可放心。”   “老爷这一说,这么看是个好姻缘,敏儿这回算办了一件对的事。”   大姑娘魏敏来听信,大夫人徐氏说:“我和你父亲商量了,觉得左鹤怀人不错。”   魏敏得意,“我介绍的人还能错吗?虽然现在父母之命,盲婚哑嫁,她二人都不是初婚,还是见个面,二妹这边没什么可挑剔的,看男方的态度。”   “你去安排。”   “母亲,我看这样,两人约去西苑,西苑游玩时,无意中碰面。”   “你妹妹一个单独去,太显眼了,还是她们姊妹几个一起去,就说游玩。”   “母亲,我同男方说,你等我消息。”   乾清宫   王宝回禀,“皇上,辽东进贡人参、貂皮、东珠。”   呈上一盒最上等的东珠,“请圣上御览。”   辽东进贡的东珠一律按照等级分别装入珠匣封固,由于东珠为贵重之物,派官员护送。   从辽东到京城,经过35个驿站,需要20余天,运送到京后,上等东珠直接送宫圣览,余下者则送内务府查收。   李业看着珠匣,想起魏楚买了十颗东珠。   说:“你知道这东珠采法吗?采珠人下水摸蚌蛤,在鼻子或嘴上插上芦苇筒换气,他们身上拴着绳子,赤身裸体到水下采集,由于辽东地区天气寒冷,采珠人经常被冻死或被水流冲走,有人因天寒受凉病死在岸边,若期满没交上规定的数,将受到严厉的责罚。”   “皇上,原来东珠是这样采集的,采珠人也是可怜。”   这是魏楚同他说的,魏楚还说了更为残忍的采珠方法是从天鹅取珠。   李业道;“拟旨,以后辽东进贡东珠减半。”   王宝跪下,“皇上仁慈。”   忠勤伯府   大夫人徐氏吩咐丫鬟,“去把她们姊妹几个请来。”   姊妹四人先后来到大夫人徐氏屋里。   徐氏说:“明日你大姐请你们去西苑游玩。”   二姑娘魏瑾撇嘴,说;“无利不起早,大姐带我们游玩,什么目的?”   “这你可是把你大姐好意想歪了,你大姐看你们离开京城几年,带你们出去玩玩。”   “大伯母,我一直没离开京城,西苑早看腻了,我不去,姐姐妹妹们去吧。”   徐氏心说,旁人去不去不打紧,主要是女儿魏瑾去就行,几个妹妹就是陪衬,可话挑明了,以魏瑾的脾气 ,铁定是不去的。   笑着转向魏楚和魏玉,“你们俩和你二姐去,你大姐的好意,咱们别辜负了。”   魏楚腹诽,魏敏自私自利,这是得了什么好处,还是另外有什么目的。   魏楚倒是乐得出门。   魏玉说;“三姐不去我们去。”   京城西苑,不少官宦女眷到此游玩,魏敏先到了,坐在亭子里等几个妹妹。   丫鬟银霜张望,“来了,几位姑娘来了。”   魏家姊妹到西苑时近正午了,魏敏兜头责备,“等你们半个时辰了,磨磨蹭蹭的。”   “不就是游玩吗?又不赶时辰。”魏瑾说。   魏敏把性子压下,和妹妹斗气耽误了正事,说;“我带了吃食,放在亭子里,玩累了回来吃喝。”   魏楚说;“我们去荷花池看看。”   西苑荷花池很有名。   几个人往荷花池去了。   魏敏同丫鬟银霜耳语几句,丫鬟银霜忙忙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荷花池边有几个游玩的人,魏楚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看魏瑾和丫鬟在池边   喂金鱼。   她坐的地方四处通达,魏楚手执着宫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摇着。   观察四周,果然,看见离着不远一个中年男子朝这边看,赏荷花,大有刻意之嫌。   正午天气热了,此人衣袍一丝不苟,看似拘谨端方之人。   魏楚笑了,旁边坐着的魏玉问;“四姐笑什么?”   “我笑鱼。”   “笑鱼?”魏玉不解。   魏楚忍俊不住,团扇遮住脸。   正这时,走过一群人,其中一个人说:“康郡王,你今有如此雅兴,来赏荷花,还硬拉了我们一起来。”   一个穿锦袍的男人摇着泥金折扇,“我等素来不是风雅之人,赏花都是妇人所为,有什么好看的。”   “少说废话,赏花你就好好地赏,啰嗦什么。”康郡王斥道。   身后一个人突然指着左侧方向,“那不是左大人吗?他也来赏荷?”   “左大人朝池塘边站着的几个姑娘方向张望。”   “难不成他是来相亲的。”   康郡王唇边浮起笑意,“我拉了你们来,是不是看到好看的景色了?”   “左鹤怀这古板之人,相看哪家的姑娘?”   “忠勤伯府楚家的姑娘。”   “我说康郡王,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拉你们来看热闹,只说这热闹好看不好看?”   “好看,太好看了,你看左鹤怀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竟像做贼似的。”   几个人乐不可支。   魏楚侧过脸,看着这一群人。   康郡王这时偏过头来,目光一下定住。   绿荫下坐着一位姑娘,明眸皓齿,周围景色瞬间黯然失色。   “王爷,康郡王!”   一个人喊道,拉了拉他,“快看,左鹤怀看傻了。”   “康王兄,你看他相中的姑娘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好看!”   康郡王李括打掉扯着他衣袍的手,连说两声好看,冲着魏楚说的。   直勾勾地盯着魏楚看。   除了左鹤怀,这又傻了一个。   魏楚听闻过康郡王,自知惹不起,被他盯着看,不好怎么,这位康郡王呆傻模样,同左鹤怀有一比,不觉失笑。   美人一笑,康郡王李括三魂走了七魄。   魏楚起身,朝九曲桥走去。   背后康郡王李括指着魏楚的背影,“这是谁家的姑娘?”   宁王哈哈笑,“看左鹤怀相亲,括兄相中一个。”   吩咐身边随从,“快去打听一下,方才这个姑娘是谁家的。”   魏玉坐在哪里没动,这群皇室宗亲没人注意她,不免失落。   不大一会,随从跑回来,“王爷,打听到了,是忠勤伯魏府的姑娘,魏四姑娘。”   宁王说;“魏家的姑娘都是尤物。”   康郡王李括回郡王府后,心里一直惦记西苑看见的魏四姑娘。   这几日魏四姑娘一直在眼前晃,一颦一笑怎么也忘不掉,吃不香睡不好。   李括有几个姬妾,平常看着还算顺眼,和魏四姑娘放一块比就不够看了。   这两日,康郡王派人已经打听明白了,忠勤伯府四姑娘,是嫁过人的,虽然有点遗憾,被美色俘获,哪里还管许多。   怕夜长梦多,魏家的姑娘在相亲,下手晚了被别人捷足先登。   思来想去,进宫见皇帝。   见到皇帝后,撩袍跪倒,道;“臣求皇上恩典,皇上为臣赐婚。”   康郡王是皇室宗亲,和孝章帝同辈人,比孝章帝年长。   李业对他和颜悦色,问;“求朕赐婚是好事,起来说话,赐座。”   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康郡王告座。   李业问;“康郡王,你不是有郡王妃吗?”   李括站起来 ,躬身道;“回圣上,微臣的王妃病了几年,没有嫡出子女,臣想册封侧妃,主持郡王府中馈。”   李业知道康郡王妃身染重病,几年了不见好转,估计好不了了,时日无多。   郡王府没有侧妃,康郡王提出册立一个侧妃也不为过。   问;“康郡王预娶何家女儿?”   “回皇上,忠勤伯府魏家四女魏楚。” 第45章   ◎合婚◎   李业的脸沉下来, “你是怎么认识魏家姑娘的?”   康郡王李括讪讪地,摸了摸脸,“回圣上, 微臣同人在酒楼喝酒时听到信国公府世子同鸿胪寺卿左鹤怀左大人说在西苑同魏家二姑娘相亲, 微臣带了一群人过去看热闹, 然后,就看见了魏家四姑娘。”   “你去忠勤伯府求亲了?”李业眯起眼睛,瞳仁紧缩。   “没有, 微臣想让圣上赐婚, 这样魏家就不好拒绝了。”   康郡王没看皇上的脸色难看, 兀自说着, “皇上, 微臣见了魏家四姑娘后, 日思夜想,求皇上成全。”   李业冷冽的目光看着他, “你先回去,魏家四姑娘容朕了解一下, 朕贸然赐婚, 对你不负责任。”   康郡王李括跪下叩头,“求皇上抓紧点,微臣怕魏家女儿被别家求娶了去。”   一旁的王宝替康郡王着急, 这康郡王也不看皇上脸色, 你还敢和皇上抢女人,嫌项上人头在脖子上待太久了。   魏敏兴冲冲地回娘家, 二妹的婚事她功劳一件, 娘家人对她冷淡, 不爱搭理她, 她以后还要倚仗娘家。   在大夫人徐氏跟前邀功,“母亲,左鹤怀同意这桩婚事。”   大夫人徐氏自从把女儿找回来,愁眉不展,听闻左鹤怀同意了,有了笑模样,“你二妹这桩婚事成了,你出了不少力。”   魏敏适时地说;“母亲,我的那个事……”   “先把你二妹的婚事解决了,然后才是你四妹五妹的婚事,长幼有序。”   “左鹤怀这边是定了,不知道二妹是什么想法,她愿意吗?”妹妹的脾气魏敏是知道的。   “你二妹虽然脾气倔,不是不懂道理,这么好的亲事她有何理由不愿意?”   晚上忠勤伯魏经世回府,进后宅,看妻子满脸喜色,愁绪一扫而空。   问:“瑾儿和左鹤怀的婚事成了,你这么高兴。”   徐氏笑着说:“左鹤怀相中瑾儿了,瑾儿若不是现在这个情况,能让他捡了便宜。”   “你没同瑾儿说吧。”   “此事还是老爷同她说,儿女婚姻大事,老爷做主。”   徐氏吩咐丫鬟去叫二姑娘魏瑾。   魏瑾来到母亲房中,看父母都在,神色庄重,料到什么,行礼后站在一旁。   忠勤伯魏经世清了清嗓子,“瑾儿,我和你母亲有桩事情要和你说,你回来有些时日了,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婚事,你大姐为了物色一个人,男方已经回话,答应了这门亲事。”   魏瑾没丝毫惊讶,淡然地说;“左鹤怀同意了?”   夫妻二人互相看了看。   徐氏问;“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去西苑,不就是相亲吗?不是我相他,是他相看我。”   魏瑾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自己的愿不愿意不重要,关键是人家左鶴怀愿不愿意,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资格挑人。   “瑾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为你挑的人适合你。”   忠勤伯抓住重点。   “我不想嫁人。”   魏瑾的态度干脆利落。   “浑话,你不嫁人,难道父母陪着你一辈子,你将来要依靠你的夫君生活。”   忠勤伯斥责道。   大夫人徐氏道:“左鹤怀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他妻子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几年就嫁人了,嫁进左家上头没人管着你,你说了算,鸿胪寺卿三品,不算辱没你。”   “父亲,母亲,我若是不答应呢?”   “由不得你!”魏经世厉声道。   徐氏劝道;“瑾儿,父母的一片苦心你要体谅,为了你的事,父母受到多大的打击,你就算为了我们,听一次劝。”   魏瑾不说话了。   这几年与父母分开,父母遭了不少罪,眼见老了,现在母亲又为她的婚事发愁。   “你的婚事就定了。”   忠勤伯一锤定音。   阖府都知道二姑娘魏瑾要定亲了。   魏楚去大房跨院,进门笑着说;“恭喜二姐。”   魏瑾苦笑,“有什么可恭喜的,父母为了嫁掉我,煞费苦心,我成了他们的包袱。”   “不能这样说,大伯父大伯母是你的亲人,关心你,你能嫁出去,我也就安心了。”   魏瑾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我完了就轮到你了,看你嫁个什么样的夫婿,还在这幸灾乐祸。”   魏楚挨着她坐下,“我是为你高兴,那日左鹤怀偷着看你,我看他是个老实人。”   “我看到了,我又不瞎。”   “你既然猜到了,为何没拒绝去相亲。”   魏瑾的眸色暗了暗,“自从他们把我找回来,我母亲没有一夜能睡好觉的,我父母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熬出头,又因为我活在痛苦中,我这辈子本意不想嫁人,可是看到他们,我就不能这样自私,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嫁人坏又能坏到哪去,横竖我一个承受,不让父母跟着受苦。”   “你就是嘴硬心软,这桩婚事也许也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左鹤怀人品好,对你坏不到哪去。”   “四妹,若他不好,我反倒没了顾忌,若他是好人,我……”魏瑾双手抱膝,“我配不上他。”   “你才貌双全,怎么就不配了,这样没自信,可不像我骄傲的二姐。”   “我想见他一面。”   徽丰堂茶楼楼上,魏楚品着茶,隔着屏风男女二人的对话隐约传过来。   魏瑾的声,“你要娶我,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两人说话声很低,魏楚往后靠近屏风才能隐约听见。   左鶴怀的声音,“我听说过,魏家落难时,你流落民间。”   “我嫁过人,而且是一富户的小妾。”   “你嫁过人,媒人说过,我也娶过妻,我又有什么资格挑剔你。”   屏风后面没声了,片刻,魏瑾的声很低,“我怀了他的孩子,不足三个月小产了,是哪家大妇生生打掉的,当时我流血不止,差点死了,日后很难生养。”   魏瑾的声音颤抖,“我必须告诉你,你是好人,对你隐瞒是害了你。”   魏楚震惊,原来魏瑾经历惨痛,所以她脾气变得古怪,难怪要强的大夫人徐氏深受打击。   魏楚紧张地等待,听左鶴怀怎么说。   左鶴怀声音极低,魏楚集中精神才能听清楚。   “这不是你的错,你受到了伤害,你没有伤害别人,你能同我说出不愿示人的伤痛,对你来说需要勇气。”   良久,魏瑾的声音传来,已经恢复平静,“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你没有下定,反悔还来得及,没人怨你,你这样做我能理解。”   左鶴怀很快地说:“我不介意,我有个女儿,这件事你别当成负担,今天见面,你能告诉我这些事,足见你的品格,磊落善良。”   魏楚的眼眶潮润了。   离不远的一张桌子,两个人分别,一个男人下楼走了,另一个男人朝着魏楚这张桌子走过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光线,魏楚抬头,是周劭。   周劭指了指对面椅子,魏楚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劭扫了一眼魏楚身后的屏风,意思是我坐这里方便吗?   魏楚示意方便,左鶴怀和魏瑾说话声音很小,魏楚靠近屏风听着很吃力,周劭对面的座位听不见两人说话。   跑堂伙计端来茶水,斟茶,周劭看魏楚身子又朝后靠。   半天没说话的二人继续交谈,左鶴怀的声音提高了,“魏姑娘,我想娶你,今天我们见面,我了解了你之后,更加想娶你,那日在西苑,我取中你的容貌,现在我敬佩你的人品,我保证婚后敬你,爱护你。”   这番话周劭听见了,唇角泛起微微笑意。   魏楚的身子离开屏风,往前凑了凑,小声问;“你笑什么?”   周劭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魏楚会意,周劭是君子,不想听壁角。   两人挪到别的桌子,周劭才笑着说;“左大人平常一本正经,从他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孟浪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   魏楚这时放下一颗心,魏瑾二嫁,左鶴怀娶继妻,两人条件匹配,但是魏瑾此后不能生育的话,这对男人来说很重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毕竟左鶴怀只有一个女儿,左家没有男丁,左鶴怀没嫌弃魏瑾,真乃难得的好人。   周劭看着她,魏楚问;“周公子一个人来喝茶?”   她看了半天周劭没人同行。   “不,我约了一个朋友,朋友先走了,我看见魏姑娘就过来了。”   “那日早晨我在街边吃馄饨被公子看见,我以为天早没有熟悉的人。”   当时她们并不认识,魏楚不觉得怎样,现在认识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失礼了。”周劭微微一笑,“我看魏姑娘吃得很香,也想吃。”   这茶楼只提供茶水和点心,魏楚朝楼下望了望,说;“馄饨摊离这不远,我饿了,我们现在去吃。”   魏瑾和左鶴怀两人说情话,她不守着了。   溜出去,吃一碗馄钝再回来。   馄钝摊没人,周劭在桌边坐下,“掌柜,来两碗馄钝。”   “公子姑娘稍等。”   烧水下馄钝。   不消片刻,掌柜端上两碗馄钝,又端来两碟小菜,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酱乳瓜。   魏楚吃馄钝,夹了一块豆腐,吃后,隔着桌子凑近周劭小声说;“他这豆腐没有我吃过的豆腐好吃。”   “哪里有比这好吃的豆腐。”周劭问。   “那可远了。”   魏楚怀念起榆关镇。   “我知道京城哪里的馆子好吃,豆腐一绝,改日我带你去。”   周劭主动请缨。   魏楚冒出个念头,把酒楼开到京城,京城繁华,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榆关镇能比。   榆关镇的豆腐可比京城的豆腐好吃多了。   又泄气地说:“你知道我平常出不来。”   这次是打着陪魏瑾挑衣料,去银楼炸黄金首饰的借口出来的。   “这个容易,我妹妹你认识,我让她约你出来,你家里断不会拒绝的。”   “你妹妹,周舜华。”   “你见过的,那日在街上。”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嗯”   三次偶遇周劭,周劭和周舜华又是兄妹,世上的事就这么巧。   魏瑾对婚事不抵触了,徐氏放下心。   和忠勤伯说;“瑾儿想通了,明白了咱们做父母的苦心。”   “这还不好,扭着嫁过去,夫妻不合。”魏经世说。   门上小厮来报,“老爷夫人,康郡王府递上拜帖。”   “康郡王,我们素无来往,怎么突然上门。”   忠勤伯魏经世站起来,“快请。”急忙迎了出去。   大夫人徐氏同丫鬟说;“我这眼皮总跳,千万别出什么事。”   上次抄家吓破了胆,有风吹草动沉不住气。   吩咐丫鬟,“你去前院,听听康郡王过府什么事。”   丫鬟走去前院,在老爷书房窗下听了一会,回大房禀告,说;“奴婢听不大真切,康郡王是来求婚的。”   “求娶哪位姑娘?”   丫鬟摇头,“听不见。”   “二姑娘订婚了,那就是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   忠勤伯魏经世拍掌大笑着走进来,“夫人,喜事,大喜事。”   “老爷快说是什么喜事,那个姑娘的喜事。”   “康郡王求娶楚儿,已经奏明皇上,封为郡王侧妃。”   “老爷,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大夫人徐氏心想,魏楚若嫁给康郡王,她魏家和皇家成了亲戚了。   忠勤伯很高兴,大夫人徐氏亲手捧茶给他,“恭喜老爷,就要和皇家成亲家了。”   魏经世接过茶盅,啜了一口,“康郡王的正室王妃病重,郡王府里只有楚儿一个侧妃,到时进一步,郡王妃指日可待。”   “人在家中坐,喜事天上来,我求神拜佛,我魏家终于时来运转了。”   大夫人徐氏遗憾嫁入郡王府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侄女也可借力。   康郡王李括从魏家出来,直奔皇宫。   在乾清宫门外,被大太监王宝拦住,“皇上同大臣们商议要事,王爷改日再来。”   “我等圣上忙完了再觐见。”   李括唤小太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宫门口。   王宝狠狠地瞪了小太监一眼。   “康郡王,老奴进去看看,皇上若忙完了,老奴回禀一声。”   “王宝,你可别耍滑头,今我若是见不到圣上,我就不走了。”   “岂敢,岂敢!”   王宝进殿回禀,“康郡王来了几次,皇上推脱不见,康郡王等在外面不走。”   李业道;“让他进来吧。”   康郡王李括大步上殿,行礼毕,兴致勃勃,“皇上,微臣已经去过魏家,忠勤伯已经答应了婚事,魏家愿意,只等皇上下旨赐婚。”   “魏四姑娘答应你了。”   李业深眸中隐有戾色。   “这还用魏姑娘本人答应吗,长辈做主。”   李业沉声说;“魏家四姑娘朕派人打听了,连嫁二夫,命硬,克夫。”   康郡王李括愣了一下,心想,嫁一次是嫁,嫁两次也是嫁,拱手说;“皇上,微臣是武将,不在乎这些。”   李业的目光似刀锋,要从他身上刮下几片肉来,冷冷地道:“世上女子千千万,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康郡王李括还不觉,用拳头锤了锤胸口,“微臣身板结实,不怕她克,再说就魏姑娘那般娇弱,克不动微臣。”   “克不动你,还克不动你的王妃吗?你连一点夫妻情分都不念吗?”   李业疾言厉色地道。   李括张了张嘴,心说,魏姑娘同我成亲,要克也是克我,没听说克旁人。   李业看他心里不服气,说;“这样吧,把魏姑娘的生辰八字和你的生辰八字拿去礼部合婚。” 第46章   ◎信不信我都押你◎   梅府的一个仆妇拜见大夫人徐氏, 说:“我家姑娘请府上的几位姑娘去城外庄子骑马。”   “你们家的姑娘能干,我们府上的几位姑娘笨拙,骑马别摔了。”   大夫人徐氏道。   “夫人放心吧, 我们庄子上的马都是训出来的, 温顺, 专供姑娘们骑的,我们家的几位公子,还有左公子, 裴公子、曹公子、周公子、闵公子都去庄子打猎, 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夫人一听这么这么多家世公子都去, 魏家二姑娘魏瑾定了亲, 四姑娘郡王府提亲了, 还有两位姑娘未嫁, 世家名门的公子,当朝权贵, 三姑娘魏绮教坊出来的,五姑娘魏玉长相平常, 不能嫁做正妻, 做妾也行。   朝堂裙带关系,是亲三分向。   三姑娘五姑娘是侄女,大夫人徐氏为了伯府的利益考虑, 又怎能为她们着想。   说;“回你家姑娘, 我们府上的姑娘老实,没骑过马, 烦劳你家姑娘照看些。”   “那是自然, 夫人放心, 保证把贵府的姑娘们安全地送回来。”   二姑娘魏瑾订婚了, 说不去了,三姑娘魏琦不喜应酬,听说骑马,答应去。   四姑娘和五姑娘上次辞别梅家的两位姑娘时说好去梅家庄子上学射箭。   魏楚唤景秋,“把我骑马穿的短衣裳找出来。”   本朝女子骑马身着紧窄的胡服,窄袖、短衣、长靴。   景秋问:“去几日?”   “多带几套衣裳。”   五姑娘魏玉坐在屋里犯愁,没有骑马穿的衣裳,丫鬟小鸾说;“姑娘没衣裳穿,何不去找四姑娘借。”   “四姐也要去,她也要穿。”   “二姑娘不能去,姑娘问二姑娘借。”   魏玉去找魏瑾借衣裳,魏瑾倒是大方,让丫鬟找出骑马装,打量一下她的身材,说;“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改一改。”   魏瑾比魏玉个头高,魏玉试了,长了点,说;“我改了,二姐穿就短了。”   “送你了。”   魏玉拿了衣裳回房,让丫鬟小鸾改短了。   小鸾改好了,魏玉试了试,腰身有点紧,只能将就。   小鸾抱怨,“府里的姑娘人人都有骑马装,独姑娘没有。”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没人给我,都靠自己争取来的。”   魏玉脱下来,让小鸾熨烫。   次日,早早出门,魏楚姊妹三人乘坐一辆马车,丫鬟仆妇乘坐一辆马车,汇合了梅家两位姑娘,出京城往庄子去了。   马车一直驶入郊外庄子里停住,魏楚姊妹三人下了马车。   梅蓉和梅贞走过来,梅贞说;“我们先去马场,我四哥给我们挑了几匹温顺的马,你们会骑马吗?”   魏楚说;“我会骑马。”   魏绮说;“我也会骑马。”   魏玉怯怯地说;“我没骑过马,看见马有点害怕。”   五个人里只有魏玉不会骑马。   梅家郊外的马场里有几百匹马,梅家四公子梅中方让人牵过来几匹小马。   魏绮嫌弃看这几匹个头矮小的马,说;“骑小马有什么意思,梅四哥太瞧不起我们了。”   “就是,这是几岁的马,还吃奶吧,四哥说给我们挑温顺的马,原来就几匹小马驹。”梅贞没瞧上。   梅家四公子梅中方道;“骑大马摔下来可别怪我,去马厩你们自己选吧。”   马厩里一排排上等好马,魏楚和魏绮选了两匹汗血马,梅家的两个姑娘也选了,魏玉犹豫半天,还是选了一匹个头稍矮的马。   梅贞从马厩里迁出马匹,说;“我们先骑马溜两圈,然后学射箭。”   魏楚牵着自己的枣红马,景秋担心地问;“姑娘行吗?”   “我骑马跑过几百里地,有什么不行的,这汗血宝马速度快,耐力强。”   魏楚轻盈地上了马,同李业去辽阳时,一路骑马。   梅贞挑的是栗色的汗血宝马,同魏楚说;“我们俩比赛,看谁快。”   “赌什么的?”魏楚问。   “你说赌什么?”梅贞道。   魏楚摸摸马头,“这匹马。”   她有一匹纯白的汗血宝马,是李业送的,还想要一匹枣红的汗血宝马。   “这是我哥的宝贝,不过我可以做主,你若赢了,这匹马送给你。”   梅蓉坐在马上,对魏绮说;“我怎么觉得贞妹妹要输,到时我四哥哭都找不着地,这可是他最喜欢的马之一。”   “之一,梅四公子可挺泛情的。”魏绮撇撇嘴说。   梅蓉笑着说;“你这样说他,仔细让他听了去。”   兵部尚书府左兰卿、太傅府褚秀、信国公府曹周、安庆侯府周劭、大理寺卿府的公子闵谦站在马场边,看马场里姑娘们骑马。   几位姑娘都穿着胡服短靴,京城流行的骑马装。   马场上一匹枣红马和一匹栗色马几乎并驾齐驱。   马上的两位姑娘英姿飒飒,两匹马快如闪电,周劭看着枣红马上的身影,心跳如鼓。   曹周望着马上魏家四姑娘,心荡神驰。   两人视线都落在一人身上。   左兰卿却看着一匹黑马上的姑娘,魏绮和梅蓉同行,马匹奔跑的速度比前面二人稍慢了些。   魏玉落在后面,自己骑着矮马,十分紧张,丫鬟小鸾跟着,战战兢兢的。   左兰卿欣赏的口气道;“魏三姑娘今来了,怎么样,平生未见过的绝色。”   褚秀说;“各花入个眼,我看贞妹妹与众不同。”   “你可别惦记我妹妹,我这当哥的就不答应。”   梅四公子梅中方道。   “中方兄,你什么意思,看不上我,我喜欢你妹妹,你妹妹总不理我,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你不帮我。”   “我帮你,我妹妹这件事你还是歇了心,再说我妹妹也看不上你。”   “不是我说,你妹妹怎么就看不上我,我就那么差?”   褚秀不满地道。   “你多差自己不知道啊?”   梅中方笑着说。   “梅姑娘和魏四姑娘赛马,你们赌谁赢?”闵谦说。   “我赌贞妹妹赢。”褚秀说。   “我赌魏家四姑娘赢。”   曹周抻着脖子说。   “你嫂子的妹妹你也惦记,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左兰卿说。   “这个小兔子,我吃定了。”   曹周油腔滑调,魏四姑娘他惦记很久了。   周劭斜瞪了他一眼,曹周的好色模样,打心里看不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闵谦碰了碰周劭,“劭兄,你呢?你赌谁赢?”   “魏四姑娘。”   闵谦又问左兰卿,“你赌谁赢?”   左兰卿专心地看魏绮,说;“谁也不押。”   问了梅中方,也是,不偏不倚,中立。   闵谦说:“输了的今晚做东。”   几个人聚精会神地看,两匹马跑到最后一圈,没有分出胜负。   两个丫鬟在前方拉了一条线绳,是终点。   距离终点最后五十米,魏楚的马突然发力,四蹄腾空,如飞了一般,到达终点时,枣红马比栗色马快了半个马头。   周劭紧握的拳松开,由于太过紧张出了一身汗,比自己下场比赛还紧张。   梅贞跳下马,对着栗色马说;“你太不争气了,竟然输了,难为我这样信任你,选了你。”   魏楚牵着枣红马,摸着马背,马出汗后,颜色鲜艳,不怪称之为汗血宝马。   说;“这匹马是我了,走时我迁走。”   梅贞想起来下的注,这匹是四哥喜欢的马,看见梅中方走过来,吓得躲在马后。   魏楚对梅中方说;“梅四哥,我和贞妹妹比赛,下注这匹马,我就不客气了,谢过梅四哥。”   “你们比赛拿我的马下注,梅贞……”   梅中方大吼一声,梅贞吓得躲在魏绮身后,“绮姐姐救我。”   魏绮拦住冲过来的梅中方,“不就一匹马,这样小气。”   “什么一匹马,你知道我是怎么弄来的?这匹马被人买走,人家不卖,我在人家门口蹲了五天。”   “你够执着的。”魏绮说。   “梅贞,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这边闹着,褚秀跑过来,挡在梅中方面前,“不许动粗,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我放不下,我的马让她输了,我招谁惹谁了。”   梅中方嚷道,都快哭了   “瞧你这出息,一匹马,又不是要你的女人。”   魏琦道。   “马是中方的命,比女人重要。”   左兰卿闲闲地道。   魏楚喜欢这匹枣红马,这匹马让她赢了梅贞,看梅中方实在舍不得,恋恋地说:“马我不要了。”   梅中方大喜过望,“四妹妹你喜欢什么,我买来送你,抵了这匹马。”   周劭走过来,“愿赌服输,中方兄你这就不对了,”   “你是我兄弟吗?你帮谁呀?”   “我帮理不帮亲,魏四姑娘赢了马,你耍赖不给,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不是我……”   梅中方被堵得说不出话。   魏楚见状,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家里有一匹汗血宝马,我就不要这匹马了,梅四哥说了,随我提个要求抵了这匹马。”   “四妹妹,你真个大好人,你说拿什么东西抵。”   “四哥教我们射箭。”   “行,行。”   梅中方大喜过望,命人准备靶和弓箭。   姑娘们一人一张弓,作为回报,梅中方很负责地教魏楚站姿、握弓。   旁边的魏五姑娘魏玉,也拿着一副弓箭,看周劭站在一旁看魏楚学射箭。   说:“周公子,你能指导一下我吗?”   周劭看了她一眼,走到梅中方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你去教魏五姑娘,四姑娘我来教。”   不由分说,把梅中方推开了。   梅中方教魏五,魏玉不情愿让他教,又不好下了梅中方的面子,装模作样地跟他请教。   那厢梅蓉不要人教,射箭准头差点,站姿握弓都很标准。   左兰卿等到机会,来到魏瑾身旁,“我教你。”   魏琦一支箭射出去,命中靶心稍偏一点。   “好”左兰卿鼓掌,“魏姑娘好箭法,就是我都未必有这准头。”   魏绮正眼都不看他,像不认识似的。   左兰卿搭讪,“魏姑娘不认识我了?”   “认不认识又能怎样?”   “我一直没忘了魏姑娘,有幸遇见,我对魏姑娘的一片心,魏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左兰卿凑近她,低声说。   “你想干什么?娶我为妻?”   魏绮已经不是当年教坊里的官妓,任人欺负,曲意逢迎。   左兰卿看看四周,几个姑娘练射箭,间隔一段距离。   轻咳了一声,说;“我想娶姑娘为侧室,如果姑娘答应,我保证隆重体面地迎娶,日后我若变心,天打雷劈。”   “你这些话对多少女人说过。”   魏绮嘲讽道。   “我发誓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做妾我早就嫁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左公子我配不上,不敢高攀。”   左兰卿碰了一鼻子灰,有点恼羞成怒,“你现在是忠勤伯府的小姐,忘了曾经是教坊司名妓,京城哪家官宦肯娶你为正妻,别妄想了。”   魏绮冷冷地道:“我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做你这样人的妾。”   “你,不识抬举!”   左兰卿声音大了点,魏楚听见,看过来,对这个左兰卿厌恶,周劭说;“左兄,有失风度。”   左兰卿便不好为难魏绮了。   梅中言、梅中岭、褚秀、曹周、闵谦打猎回来,打了不少野物,山鸡野兔袍子等。   曹周说;“有了这些野味,剩下的酒菜褚兄包了。”   傍晚,一伙人在庄上烤肉,肉放在架子上火烤,油发出滋滋声   周劭把烤熟的肉端来给魏楚,魏楚拿起一块兔肉,“闻着都香,我都馋半天了。”   梅中方端来一盘牛肉、羊肉、兔肉、袍子肉。   说:“你们多吃,这可是裴兄请客,酒菜丰盛。”   “褚大哥为何请客?”魏蓉问。   “打赌输了。”   “打什么赌?”   “六妹和魏四妹妹赛马,褚兄赌压在六妹身上,赌输了,请客。”   “谁赢了?”   “周兄赢了,周劭下注押魏四妹妹。”   魏楚咬着兔肉,偏头瞅着周劭,“周公子,你这么相信我?”   “相信”   信不信我都押你。   “谢谢”魏楚坐在草地上,灿然一笑,晚霞为她镀了金黄的光,洁白如玉的脸,纤长卷翘的睫毛蝶翼一般。   周劭看呆了。   康郡王李括等了几日,礼部没消息,亲自去礼部衙门,抓住礼部尚书,问:“我合婚的八字怎么样了?”   力气大,把礼部尚书的官服都扯歪了。   礼部尚书挣脱开,理了理官服,说:“康王爷,您和魏姑娘合八字已经呈给皇上了,王爷自去皇上御前问讯。”   康郡王李括撇下他,甩开大步,直奔乾清宫。   王宝看见康郡王李括来了,刚想溜走,被李括抓住,“王公公,烦劳你通禀一声。”   “康王爷请稍候,奴才这就通禀。”   王宝摇摇头,进殿,“皇上,康郡王又来了。”   “宣他进来。”李业面色威严冷峻。   王宝扯着嗓子高喊,“皇上宣康郡王觐见。”   康郡王李括迫不及待,上殿撩袍跪倒,“微臣拜见皇上。”   “平身!”   皇上没命给康郡王赐座,康郡王只能站着。   恭敬地问;“皇上,微臣和魏家姑娘的八字,户部说合了,呈给皇上了。”   李业看了他一眼,凤眸中划过一道寒光,“户部合婚,你和魏姑娘的八字不合。”   康郡王李括颇为意外,没想到合婚还出了岔子,心有不甘,说:“皇上,微臣和魏家姑娘八字不合,没有破解之法吗?”   “魏姑娘已连克二夫,命硬,破解不了。”   康郡王李括咳声叹气,失望地走了。   裴相国觐见,“皇上,沿海郡县流寇猖獗,袭扰百姓,府县上奏皇上派兵剿匪,皇上预派何人前往?”   “传朕旨意,康郡王带兵去沿海剿匪。”   王宝心说,康郡王李括媳妇没娶成,还被皇上派往沿海剿匪,这一剿匪没个二三年回不来。 第47章   ◎想欺负她,把她欺负哭,哭也不饶◎   当晚住在庄子上, 魏楚带着景秋在庄子里溜达,明月当空,庄子依山而建, 白日看群山苍翠, 夜晚看黑黝黝。   京城官宦人家在郊外建庄子, 左右相邻山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在庄子里走了一会,便觉腹内空了, 魏楚同景秋说:“我们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主仆二人寻到庄上的厨房, 看厨房里有牛羊肉、狍子肉, 鹿肉, 没吃完的生肉。   魏楚说:“我们拿些肉到空地上烤肉吃, 肉喂好佐料, 直接生火烤就行。”   “半夜偷吃东西,可被我抓住了。”   周劭走进来。   魏楚手里拿着肉, 说:“我饿了,正要烤肉吃, 就被你撞见了。”   “我也饿了睡不着, 想来厨房找点吃的,遇见你们主仆商议烤肉吃。”   周劭把炉子搬到外面,魏楚和景秋拿肉。   周劭压上炭, 生火烤肉, 一会功夫,肉烤好了, 周劭先递给魏楚。   景秋说:“我看见厨房里有米, 煮点粥。”   景秋淘米, 拿瓦罐煮粥。   空气里飘来米香, 肉香,勾人食欲。   周劭看魏楚吃肉,百无禁忌,说;“魏姑娘跟我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我们家里的姑娘们吃得很少 ,我妹妹过午不食。”   魏楚嘴里嚼着肉,说;“周姑娘节制,所以身材窈窕,我管不住嘴。”   周劭看了看她,魏楚骨架小,脸小,有肉,身材适中。   楚王好细腰,瘦弱趋近于病态的美人被不少男人追捧,周劭不喜欢,喜欢魏楚这样自然,不做作。   粥熟了,魏楚拿碗盛了一碗粥,给周劭,说:“你吃,我来烤肉。”   魏楚接过继续烤肉,周劭端着粥碗,吹着热粥,嘱咐说;“你小心点火,火苗把裙子撩了。”   “我能干的,我在北地时,烧火,煮粥,我都会做的。”   周劭听说她流落北地民间,说;“你吃了很多苦。”   魏楚边烤肉,边笑说;“不算吃苦,我跟她们学会了很多东西,识别野菜、农作物,种菜,煮饭,原来拘在后宅,井底之蛙,走出去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见识了从前没有见识的。”   “这么远,你怎么去的?”   周劭大口嚼着肉,两人闲聊。   “叛军攻打京城时,我逃出来,不敢单独走,怕遇见歹人,劫匪,跟着逃难的队伍,有时一天吃一点干粮,我把金银都缝在衣裳里,藏着金银细软,不敢露出来,晚上打个盹不敢睡实,很警醒,他们若发现了,我怕连骨头渣都不剩,这些难民饿极了,吃人肉,把路上死了的人分吃了,一路忍受饥饿,还要提防难民,他们被饥饿折磨得失去人性,我曾看见他们一拥而上,把一个人钱财抢光了,杀死分吃了。”   周劭端着碗喝粥,说;“战乱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河南水患,树皮都吃光了,死去的人被自己亲人吃了。”   魏楚递给周劭一块烤好的羊肉,说:“我饿极了出现幻觉,闭眼就想象一桌子鸡鸭鱼肉,没想到我还能回到京城,以为这辈子只有梦里回故乡了。”   魏楚吃了很多苦,还能这样乐观,周劭心生喜欢。   “后来你到北地落脚。”周劭问。   “我到北地时几乎都不认识自己了,安顿下来。”   “你被发卖后,去了哪里?”周劭问。   魏家的几位姑娘分别卖到不同的地方,后来找到赎回,唯独魏楚是自由身,听妹妹说后来还嫁了人。   “我被人买去,京城发生动乱,我趁乱逃走了。”   周劭深信不疑。   其实,魏楚编出来的这番话,如果细心的人,能发现破绽,魏府被抄家和京城发生叛军作乱,间隔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魏楚去了哪里。   但是没人细追究,没人注意到魏府抄家的那一年,和京城叛军作乱那年联系起来。   魏楚隐去其中一年在别院。   李业是梁王时,把她安置在别院,现在李业做了皇帝,见她时依然在别院。   李业从始到终没有给她名分的打算,对外隐瞒两人的关系,魏楚本不想进宫做皇帝的妃嫔,她宁可李业偶尔想起她,让她去别院,这样她还有自由。   吃喝完了,各自回房。   第二天,魏楚没睡醒,梅贞就来到她的房间,趴在她身上,拿一根狗尾草扫着她的脸,“你说你昨晚是不是偷吃了?”   魏楚闭着眼,哼唧,“我困,我昨晚睡得晚,你让我睡觉。”   “快起来了,去打猎了。”   魏楚撑开眼皮,懒懒地问:“我们昨日刚学射箭,能打到什么猎物。”   “我们跟着我哥他们一起去,还用我们打猎物,我们跟着玩。”   魏楚打了个哈气,坐起来。   吃过早饭,一伙人去庄子外后山狩猎。   所有人骑马,魏玉骑技不太娴熟,又不肯落后,也跟了去。   冲入山林后,找寻猎物时,大家慢慢分开了。   周劭一直跟在魏楚身边,魏楚撘弓射一只兔子,兔子敏捷,箭落在身后。   固定靶射不准,更别说活靶子,一无所获。   魏玉被落在后面,一个骑着马慢行,所有人马都跑远了,她看到山林中时不时奔跑的动物,不由害怕,想掉转马匹往回走,勒住缰绳,马就是原地打转。   魏玉焦急,试了半天,马匹就是不肯听她指挥。   已经进入山林里,随从在林子外面,喊人听不见。   这时,她惊愕地发现前方出现一匹狼,站在离她几十米远的地方,正望着她。   魏玉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狼盯着她,魏玉越是着急,马匹不掉头,她脑子急速转动,如果跳下马逃走,人奔跑的速度跑不过狼,很快就被追上,悲哀地发现   四处无人,她即将丧身狼腹。   对峙了一会,突然,狼朝她飞奔过来,魏玉尖叫一声,“救命!”   马匹受惊,高高抬起前蹄,把魏玉重重地甩了下去。   魏玉被摔在地上,顾不上疼痛,想爬起来逃走,腿软动弹不得,狼的奔跑速度极快,眨眼就扑到跟前。   看见狼嘴里的獠牙,狰狞恐怖,魏玉一声没吭地昏了过去,这时斜侧方向飞过来一只箭,狼中箭倒地。   大理寺卿的公子闵谦出来晚了,等他来时,众人已经走远了,他后追上来。   听见喊声赶来,救下魏玉。   翻身下马,蹲下身,看魏玉已经昏过去,附近没别人,他若回去叫人,万一野兽出来,昏迷的魏玉危险。   他只好把魏玉放在马背上,牵着马走出林子。   魏玉早醒了,觉得丢脸,假装昏迷未醒。   送入房间后,魏玉佯作悠悠醒来,看见闵谦俯身看着她,“你醒了。”   “闵公子,是你救了我。”   “正好赶上,我把狼射杀了,没事了。”   看魏玉这般柔弱,惊慌,闵谦生出一丝怜悯。   魏玉是庶出,所以不被人重视,总是独自一个人,没人关心她,方才差点被狼吃了。   闵谦也是庶出,比魏玉的境遇好,自小养在嫡母屋里,所以对魏玉的处境很同情。   魏玉下地,要跪下,“谢闵公子救命之恩。”   她一下地,身子一歪,堪堪倒下,闵谦忙伸手扶住她,“魏姑娘,不必客气。”。   魏玉就势靠在闵谦身上。   这两日,魏玉发现安庆侯府世子周劭总跟在四姐魏楚身边,片刻不离,对她视而不见,周家家世显赫,周劭的妹妹是未来的皇后,周劭便是国舅爷,魏玉想接近他,怎奈周劭对她无心,魏玉借着这个机会,转而接近闵谦。   能攀上闵谦,也是不错的选择,魏玉要为自己打算,指望不上任何人。   魏玉受了惊吓 ,闵谦不忍心离开,留下陪魏玉。   一伙人狩猎归来,收获颇丰,打了不少野味。   听说魏玉受惊,魏家姊妹和梅家姊妹过来看魏玉,魏玉似乎很虚弱,说话声细袅,“我没事了,多亏闵公子救了我。”   魏楚看她面色虽然苍白,却不时眼睛瞟着闵谦,没有闵谦说的惊吓过度,魏玉并没有表面那么软弱。   几个人安慰一番,梅家姊妹吓得够呛,万一魏玉出事,回家怎么交代。   无心再玩,一群人离开庄子,回京城。   魏家姊妹三人先去大房见大夫人徐氏,徐氏问了几句在庄子上玩的可好。   看看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魏楚身上,说:“康郡王来府上求婚,我和你大伯父为你高兴,以为你终于熬出头,以后就是郡王侧妃了,谁成想,你和康郡王的八字礼部合婚不合,白瞎了一门好亲事。”   魏楚隐约听见康郡王来忠勤伯府求婚,求娶自己,没往心里去,李业未必对自己有多少情分,可也不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堂兄,果然不出所料,合婚不成。   说;“大伯母,我刚回府,父女几年未见,我想好好陪陪父亲。”   “你是个孝顺孩子,可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了。”   徐氏对魏琦说;“三姑娘先回房,我同你两个妹妹说几句话。”   魏绮告退出去了。   徐氏屏退屋里人,说;“有一件好事,看你姊妹谁有福气,你大姐说,她不生养,屋里的妾通房生了庶子,可是隔着心,你大姐的意思是想在你姊妹当中,有一人嫁过去,自家姊妹,你大姐还能亏待吗?生下男丁,记在你大姐名下,不分高低,姊妹共侍一夫,同心协力。”   魏敏日日往娘家跑,这么卖力给妹妹张罗婚事,魏楚本就怀疑她的目的,大伯母挑明了。   魏楚淡淡地说;“婚姻事父母命,上有父亲,轮不到侄女自己做主。”   “你是听话的好孩子。”徐氏满意,原以为四姑娘反对。   魏楚料定父亲是不会同意的,父亲看不上大姐夫的人品。   姊妹二人出门后,魏玉满腹心事,心下慌张,给大姐夫做妾,她害怕大伯父答应了,父亲也答应。   和魏楚分开后,丫鬟小鸾小声说;“姑娘可不能嫁给信国公世子,谁不知道信国公世子好色成性,屋里的丫鬟都不放过,若嫁过去,能有什么好。”   “既是不想嫁,那就要提早做打算,到时就晚了。”   “姑娘意思是?”   主仆二人走远了。   魏楚离开京城这两日,忠勤伯府二房有桩事情,有一个人拜访二老爷魏经贤,魏经贤对这个甘姓青年印象极好。   甘凤清拿了几本古籍,来请教二老爷魏经贤,嗜书如命的二老爷看见这几本古籍,简直视若珍宝。   甘凤清说;“我和贵千金在榆关镇认识的,我听贵千金说,魏老爷很有学识,我偶然得了几本古书,想让魏老爷帮忙看一下,鉴别真伪,有没有收藏价值。”   魏二老爷摸着几本古籍,爱不释手,“这几本古籍是绝版,无价之宝。”   “魏老爷爱书,我这几本古籍先放二老爷这里,二老爷再仔细看看。”   “好,好。”   甘凤清告辞走了,魏经贤一刻放不下。   走到女儿房中,魏楚看见父亲进来,忙站起来,“父亲,有什么事叫女儿过去,父亲还亲自过来。”   魏经贤说;“你认识一个姓甘的公子吗?”   “甘公子,甘凤清,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女儿当初被匪徒劫持,两次都是他救了女儿的命。”   “原来甘公子对女儿还有救命之恩,为父不知道,要感谢甘公子。”   “父亲,你怎么认识甘公子的?”   “他拿了几本古籍让我鉴定,绝版,甘公子相信为父,把古籍放在为父这里。”   父亲走后,魏楚心想,找机会约甘凤清出来,把话说清楚,她不可能嫁给甘凤清,离开榆关镇后,他和她再无可能。   甘凤清又来了几回,和魏二老爷探讨古籍,书画。   魏二老爷对甘公子大加赞赏,对女儿魏楚说;“现在少有这样的年轻人,钻研学问,为人踏实,人品端正,你若嫁一个这样的人,为父就放心了。”   魏楚道;“父亲,甘家富可敌国,女儿哪里配得上,女儿的志向是守着父亲,承欢膝下。”   “哎,女儿怎么能这样想,你还年轻,嫁人生子,为父抱上外孙比什么都高兴。”   魏楚打定主意,尽快约甘凤清出来。   侍郎府梅家,梅侍郎和夫人坐在堂上,梅家三公子梅中岭和甘凤清坐在下首。   梅中岭说;“父亲,母亲,凤清有事同你们说。”   “什么事凤清,有话就说,不是外人。”   甘凤清站起来,躬身一礼,“凤清想求梅伯父伯母替侄儿提亲。”   梅侍郎同夫人互相看看,梅夫人周氏笑道;“这是好事,凤清总算开窍了,你心仪哪家的姑娘?”   “忠勤伯府魏家四姑娘魏楚。”   梅侍郎和夫人一下愣住了。   梅侍郎面色突变。   梅中岭察觉出父母的异常,说;“父亲母亲,这魏家四姑娘早与凤清认识的,彼此都有情义。”   “住口!”   梅侍郎突然打断儿子。   梅夫人周氏表情尴尬,“此事容我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凤清等我们消息。”   少顷,梅侍郎恢复冷静,“这事等我和你伯母商量了,再做道理,在此之前,千万别擅自主张。”   打发走了儿子和甘凤清,梅侍郎即刻进宫。   日头西沉,忠勤伯府门外来了一乘小轿,走下来一个仆妇。   仆妇往大房去见大夫人徐氏,赔笑说:“我家夫人和四姑娘投缘,想四姑娘了,想让四姑娘过府住两日。”   “我们四姑娘既得你们夫人错爱,我让她收拾一下去你府上。”   魏府门前停着一乘小轿,魏楚上轿后,轿夫起轿,撒开腿。   魏楚撩开帷幔,看见小轿不是朝梅府的方向 ,心下明白,这是往别院的路。   既然反抗不了,逆来顺受。   王宝等在前院,扶着魏楚下了轿,边朝里走,赔笑说;“夫人,自皇上登基以来,百废待兴,中原之乱,战事没有停息过,皇上勤于政事,操心国事,老奴知道夫人心思灵透,不过提醒夫人几句,皇上似乎不大痛快,夫人小心侍候。”   天已擦黑,小院正房已经掌灯,窗纱映出一个人影。   破天荒,李业在等她。   魏楚进门,跪拜,“臣女魏楚恭请皇上金安。”   她微微低着头,李业不说话,魏楚没敢起来。   惴惴不安,听前方李业清冷的声,“过来。”   魏楚站起身,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李业一把扯过她,魏楚没站稳,跌倒在他身上。   李业的脸在上方,冷肃的神情,“你要给朕惹出多少事?”   魏楚被李业压在腿上,仰着头,心下很茫然,她惹什么事了。   李业哼笑,“甘凤清跟你来了京城。”   魏楚分辨说;“甘凤清家京城有生意,他来京城与臣女无关。”   “他向你求婚,还与你无关吗?”   李业一腔怒气,按住她。   魏楚争辩,“甘凤清没有跟我求婚。”终究有点心虚,嗫嚅,“他同我父亲研究古籍。”   “他喜欢你父亲?”李业低头,在她玉颈重重地咬了一口。   魏楚吃疼,吸了一口凉气,辩解道:“甘凤清是君子。”   “你帮他说话,你以为朕就不敢动他吗?”   魏楚顿时慌了,“皇上听误传,甘公子是臣女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李业瞳孔微缩,“阿楚,朕是不是心太软了,不该放你离开别院。”   李业要把自己囚禁在别院,魏楚绝望。   无中生有,硬说甘凤清向自己求婚,李业心气不顺,不舍得朝宫里的妃嫔发作,寻自己的不是。   委屈涌上来,大眼睛里氤氲一层水雾。   李业把她放在床上,扣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看魏楚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他略说几句重话,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微凉的薄唇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别哭,你安分守己,朕就不关你。”   想欺负她,把她欺负哭,哭也不饶,遂挥袖熄了灯火。   王宝守在外面,派人去宫里传个话,皇上明日早朝回宫。   皇上气再大,小夫人眼泪珠一掉,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48章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   屋外天还黑着, 李业醒了,身旁魏楚偎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甜, 睡梦中很乖巧, 主动寻到他怀里舒适的睡了。   李业搂着温软的身子, 心底是温柔的,后宫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没什么兴致, 唯独魏楚, 心不甘情不愿, 总想逃离他, 他又气又恨, 还舍不得放手, 心里嫉妒甘凤清。   拿魏楚实在没什么办法,把她关在别院, 魏楚很快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渐渐枯萎。   他说关住她, 就是吓一吓她。   他把她枕着手臂小心地拿开, 轻轻地下地,为了不吵醒魏楚,没叫太监进来侍候, 自己穿衣。   梁王军队一举打败了五路叛军联军, 国家初定,各地不时有叛乱发生, 河南水患, 异族蠢蠢欲动, 中原并不太平, 经过几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需要修生养息,朝堂中派系明争暗斗,归顺者居功,怀有异心,朝事繁杂,李业只有在这里,魏楚身边难得片刻安宁和放松。   走到床边,把一个匣子放在魏楚的枕边,放下纱幔,三年前,每次离开,他抽身果断,没有一丝迟疑,现在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肯为她驻足,不似当初的决绝。   王宝等在门外,太监提着宫灯,看皇上走出来,天不亮回宫,皇上从不耽误上朝。   一片阳光洒入房间,纱帐里魏楚的长睫颤了颤,徐徐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身旁的床铺已经空了,李业像每次一样走了,没惊动她。   她摸到枕边的匣子,乌木描金漆匣,是李业放在这里的,她打开,脸上露出惊喜,一匣东珠。   她拿起一颗,冲着亮光看,东珠硕大,浑圆,透亮,比她买的珠子大,个个一钱以上的东珠,是皇家贡品。   上上一等的东珠专供皇宫太后、皇上、皇后享用的,一般宫妃没资格享用的。   镶嵌在帝王皇冠和皇后凤冠的饰物。   李业对她算好的吧,生气也没处罚她,送她珍贵的东珠。   就是……魏楚的脸颊羞红,低头看自己雪白肌肤上的红印记。   她抱着珠匣躺着,回想起李业昨晚说的话,甘凤清向她求婚,李业绝不是无的放矢。   甘凤清接近父亲,定然不是为了什么古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是李业又从何得知甘凤清求婚,连自己都不知道。   忽地想起梅侍郎夫妇,这两次李业招自己来别院临幸,都是打着梅家留宿的名义接她过来的,是了,梅侍郎是皇上的心腹,甘凤清和梅家三公子相交甚厚。   梅家大概从梅中岭口中得知,暗中禀报了皇上。   李业没对甘凤清下手,大概觉得甘凤清没有太大的威胁,可是君心难测,她应该尽早同甘凤清说清楚,打消甘凤清的念头,不然甘凤清将处于危险之中。   李业昨晚威胁她,说不准那日一怒,甘凤清就有麻烦了。   唤景秋进来服侍穿衣,景秋看见姑娘白雪般的身子点点红痕,不由脸红,悄声说:“皇上力道大,姑娘怎么受得住。”   魏楚脸红到耳根。李业斯文的外表下,如虎狼一般。   魏楚和景秋乘坐小轿离开别院,邓朴随在轿子一侧,快到忠勤伯府时,魏楚探出头来,说:“有劳邓将军了,邓将军请回吧。”   邓仆抱拳告辞,带着侍卫们走了。   魏楚命小轿子折回,在一家医馆门口停下。   邓朴骑马矗立在远处,看着魏楚主仆进了医馆,然后打马离开。   医馆里坐着一个妇人,面色蜡黄,魏楚等候,听妇人对老郎中说;“我生了六胎了,全是儿子,家里穷得六个孩子合盖一床棉被,冬天光溜地躺在被子里,一条棉裤,谁解手出去穿,粮食不够吃,把两个小的送人养,实在不想生了。”   老郎中同情妇人,说:“我给你开一剂绝育的药,你想好。”   “想好了。”妇人很坚决,显然被一群孩子拖累得疲惫不堪。   开了药,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轮到魏楚,魏楚坐下,老郎中问;“小娘子你瞧什么病症?”   魏楚说;“方才那个妇人开的药,我原样开一副。”   她这辈子跟着李业,多半没有子嗣了,还不如干脆,一剂药解决了,省得麻烦。   老郎中看看她,这小妇人看上去很年轻,问:“你家里儿女也多?也不想生了吗?”   “我没有子嗣。”   “既然没有子嗣,这药可不是随便吃的,吃了以后就生不了,小娘子这么年轻,将来怕要后悔的。”   老郎中好心劝说:“老朽不知是何原因小娘子不想生孩子,年纪时的想法,年长时兴许就变了,小娘子以后或许想生了,想生而不能生,抱憾终身。”   景秋在一旁急的直摇头,“不可,夫人。”   魏楚想了想,老郎中的话也有道理,图个一时痛快省事,万一,万一以后和李业分开,或是李业弃了自己,嫁人生子,到时无法补救了。   说;“开一剂避子汤,长效的。”   老郎中看她还听劝,说:“老朽奉劝小娘子,避子汤服用多了,影响生育,日后子嗣艰难。”   魏楚这辈子能不能有子嗣还说不定,那还考虑那么远,说:“只管开。”   抓了避子汤药方的草药,医馆里的药童煎了,魏楚在医馆喝完。   魏楚和景秋走出医馆,魏楚拿绣帕挥了挥,“药味太苦了。”   景秋沉默寡言,心里有数,明白主子的苦衷,所以方才拦着,说;“主子千万想开些,做下糊涂事就无法挽回了。”   “我就是想开了,才不要生的,景秋你想想,我未嫁人,生下孩子,身败名裂,令魏家蒙羞,我这辈子认命了。”   “主子若生下孩子,皇上认下了,主子嫁没嫁人,又有何干系,自古母凭子贵,主子就不用这样见不得人。”   “景秋,深宫里你以为是个好去处,有多少妃嫔不得善终。”   景秋替主子犯愁,日后主子可怎么办。   两人说话,没注意附近一个婆子看见二人,待二人上了轿,婆子看一眼医馆,走回伯府。   这婆子是二房的一个粗使婆子,和黄长裙有点沾亲带故。   走去黄长裙屋里,伏在她耳边小声说;“奴婢方才看见四姑娘了,四姑娘从一家妇科医馆出来。”   黄长裙说;“这有何大惊小怪的,她也许哪里不舒服,看郎中。”   婆子看跟前没人,小声说;“奴婢看四姑娘和景秋姑娘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一大早跑医馆,大家子的千金小姐,若没有背人的事,大可大鸣大放把医官请府上来瞧病,使公中的钱。”   黄长裙警觉起来,问;“你看她们提着草药了?”   “没有,奴婢瞧着在医馆里喝完了,姨娘说这事怪不怪。”   黄长裙心里琢磨,昨晚四姑娘魏楚在梅家过夜,要是身子不舒服,梅家可以请医官,离了梅府自己偷着瞧病,这事是怪,嘱咐说;“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奴婢知道。”   婆子走后,黄长裙走去魏楚屋里。   魏楚喝了汤药,嘴里发苦,景秋拿来一盒雪花糖,“姑娘嘴里苦,吃一块。”   魏楚拈了一块雪花糖放在嘴里,苦味渐渐淡去。   丫鬟备水沐浴。   沐浴出来,魏楚换了一件立领的褙子,遮住玉颈上的不雅痕迹,景秋给她擦干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   黄长裙走进来,说;“听说姑娘回来了,梅夫人着实喜欢姑娘,隔三差五便接姑娘去住。”   魏楚让座,“姨娘坐,姨娘找我有事吗?”   黄长裙坐下,看看桌上放着的糖盒,说;“我来问问你,二姑娘成婚,姑娘随分子,是拿钱还是拿物?”   “二姐的嫁妆齐备,头面打了几套,不缺什么,我封一封银子,实惠。”   “咱们老爷的侄女出嫁,当叔父的拿少了拿不出手,我问问姑娘的意见,拿多少银子合适。”   魏楚心下暗想,黄长裙左右逢源,管理二房,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没了主意,她指着魏瑾的事过来有别的意图。   便不动声色,“都是一家人,有多多拿,没有少拿,二姐这个人大度,不会计较小事的。”   “姑娘说的是,五姑娘没钱,绣了两幅门帘,也是一分心意。”   孝章帝下朝,问邓朴;“你把夫人送回伯府了?”   “微臣送夫人快到伯府时,夫人让微臣回来,微臣不放心,暗中跟着夫人,夫人去了一家妇人科的医馆,夫人走后,微臣进医馆问郎中,老郎中起初不说,微臣吓唬他,他才说了,说夫人要他开一副绝育的汤药,他没开,开了一剂长效的避子汤。”   邓朴不安地瞄着皇上的脸,近处感觉到寒咧的气息。   他做初一,魏楚做十五,皇上的子嗣,她竟然敢擅自决定不留,留与不留,是他说了算,魏楚表面乖顺,胆小惧怕,实则有天大的胆子。   绝子汤,这辈子不要他的子嗣,够狠。   “王宝”   王宝提心吊胆地,“奴才在”   “你去告诉魏楚,下次胆敢没经朕允许,擅自做主服用避子汤,她魏氏满门,以谋害皇嗣罪名论处。”   “是,皇上。”   王宝大气都不敢喘,退了出来。   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心说,夫人,这要是换了旁的后宫嫔妃早打入冷宫或处死了。   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皇上逆鳞,若不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王宝当下出宫去了忠勤伯府。   太监王宝来忠勤伯府,忠勤伯魏经世和夫人徐氏闻听下人禀报,不由紧张,魏经世说:“王宝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自问没什么不检之处,平常谨慎小心,差事没出什么差池。”   魏经世和夫人出去迎接,魏经世快步上前,“王公公,今日到我府上,迎接来迟,望公公莫怪罪。”   虽然是一个没根的太监,在皇上跟前说一句话,够你喝一壶的。   王宝趾高气昂,“咱家此来,是见魏四姑娘,有几句话交代。”   忠勤伯魏经世和夫人徐氏摸不着头脑,魏经世确定一遍,“公公要见我家四姑娘。”   “魏家四姑娘,魏楚。”   大夫人徐氏忙命人叫四姑娘出来。   景秋扶着魏楚往前厅走,魏楚心下狐疑,王宝来做什么。   迈步进前厅,看大伯父一脸恭敬地陪着王宝。   王宝看见她,站起来,“魏四姑娘。”   魏楚一路提着的心,悄悄放下,王宝没开口称呼她夫人,刻意隐瞒了自己和李业的关系。   “公公好!”   王宝对魏经世说;“咱家有几句话同魏四姑娘说,请屏退左右。”   魏经世和夫人徐氏带着一干仆妇丫鬟退出去了。   魏经世走到门口,回头瞅了侄女一眼,意思是小心应对,千万别惹出祸事来。   人都出去了,王宝说;“皇上命老奴前来,有几句要紧的话,皇上说了,夫人以后不得自作主张,皇嗣乃皇家血脉,留与不留要皇上说了算,夫人下次再自作主张服用避子汤,魏家按谋害皇嗣罪论处。”   魏楚心想,李业怎么知道自己去医馆喝避子汤,难道邓朴没走,一直跟踪自己。   幸亏喝长效的避子汤,能顶半年,半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这回大意了。   王宝劝道;“皇上盛宠夫人,对夫人多有宽容,夫人屡次触怒天颜,皇上没把夫人怎么样,可事关皇家子嗣,夫人做事三思,做过了,夫人一人无碍,魏家老少跟着吃挂落。”   魏楚深知,自己弱小,怎能跟皇权抗衡,大伯父平庸,为官毫无建树,魏家能否安享富贵,全凭李业一念之间。   天威难测,强权下焉敢不低头,公然和李业对抗,就算自己活腻了,要拉上魏家满门,尽管委屈,毕竟还活着,这不是要志气的时候。   说:“我知道了。”   “夫人有什么话带给皇上,皇上可是生了很大的气。”   “公公同皇上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事事先问过皇上。”   王宝白脸露出笑容,“奴才就说夫人是聪明人。”   夫人低一下头,皇上心情就好了。   王宝做事老辣,赔笑说;“夫人带点东西给皇上。”   魏楚对景秋说;“把梅贞送我的十色蜜饯盒子拿来。”   景秋快步回房取来,交给王宝,王宝满意地告辞走了。   送走王宝,魏楚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在别院时,事后每次不忘给她服用避子汤,后来不让她喝了。   胡乱猜测,李业登基为帝,后宫嫔妃没有生下皇子皇女,皇帝无子,江山不稳固,所以对自己放开了。   魏经世和徐氏出来,徐氏拉着魏楚,忙问;“楚楚,你怎么和王公公打上交道的。”   魏经世怎么也想不出侄女同王宝有什么联系。   魏楚说;“皇上还是梁王时,驻守北地,我开间豆腐坊,驻扎在榆关镇的军队吃我豆腐坊的豆腐,每日送几板豆腐到军营,认识王公公了。”   “原来是这样啊。”   魏经世没怀疑什么。   徐氏问;“王公公同你说什么了?”   “说皇上突然想起在榆关镇时吃的豆腐,想吃这一口,路远豆腐运来坏了,问了做豆腐的秘方,宫里的御膳房做给皇上吃。”   “你开的豆腐坊收益不错吧?”   徐氏一个妇人,目光短浅,专注到这上头。   “够糊口的,我走了交给我干兄嫂,我在榆关镇时,蒙他们照拂。”   魏经世说;“你那干兄长在县衙门做事,他对你有恩,我跟知府说一声,照顾照顾他。”   大伯父对自己还是好的,魏楚说;“谢大伯父。”   王宝回宫,孝章帝在御书房召见几个大臣,商议河南水患。   待几个朝中重臣出来,王宝回禀说;“奴才把皇上的话说给夫人听了。”   “她怎么说?”   皇上表面冷淡,王宝跟了皇上多年,知道皇上面上无所谓,其实很在意。   说;“夫人说,让奴才给皇上带个话,说她错了,惹皇上生气,是她不对,求皇上宽恕,还说以后事事先问过皇上,绝不敢独断。”   王宝呈上一个食盒,说;“这是夫人给皇上的,夫人说给皇上赔罪的。”   李业打开,食盒分成十个格子,装着十色蜜饯,有蜜金桔、蜜木瓜、蜜林檎等   拿一块蜜木瓜,放入口中,格外地甜。   王宝看见皇上唇角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 第49章   ◎想抓住她,不想放手◎   甘凤清从魏二老爷的书房出来, 经过花园,前方假山后转出来魏楚。   魏楚行礼,“甘公子。”   甘凤清还礼, “魏姑娘”   “我在这里等甘公子, 听说甘公子与我父亲研讨古籍, 甘公子对我如此用心,受之有愧。”   话被魏楚先挑明了,甘凤清趁势开口了。   说;“你知道我的心意, 我要娶你, 先争取长辈的同意, 我本想同你说, 你在内宅, 见一面很难。”   “能得公子垂青, 是我魏楚难求的福分,可是我这辈子已经打定主意不嫁人, 辜负公子的一番情义。”   一直以来甘凤清没有点破,以为他和魏楚之间心意相通, 是以追随魏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现在魏楚明确拒绝。   甘凤清信心满满, 魏二老爷赏识,认可他,以为只要过了长辈一关, 他就可以娶魏楚, 两人双飞双宿。   功成之际,突然当头棒喝, 甘凤清一时无措。   求婚被拒, 没有心里准备, 问;“为什么, 魏姑娘?”   对甘凤清魏楚深觉歉意,她胡乱编个理由,恐怕不能说服甘凤清,事到如今,她不想欺瞒甘凤清,说:“我已经不是自由身,是一位高权重之人禁脔,此事魏家、我父亲都不知道,只与公子说之,念公子一片赤诚,如实相告,公子是君子,当与我保密。”   甘凤清惊愕,魏楚拒绝他的理由,也许是对他本无心,是他错会了意,没想到魏楚说出真相,令他不敢相信。   魏楚的语气平静,“甘公子仔细想想,魏家姑娘被卖,为何独我全身而退,我谎称先夫姓胡,又是从何而来,没人见过,我从来都不是自由身,哪里敢接受公子的厚爱。”   甘凤清沉默,消化这震惊的事实。   良久,问;“榆关镇你所嫁之人,李掌柜可是你说的那个人。”   魏楚不确定甘凤清见没见过李业,现在的李业,甘风情是没机会见的,道;“是”   “那么李掌柜出门行商,病逝,不是真的?”   “我以为他以后会弃了我,我就可以留在榆关镇,过我自己的日子。”   “可是没有,你此次回京,是那人安排的?”   “可以说是。”   李业不恢复魏家的爵位,魏家被大赦了,她也回不到京城,魏府。   太突然,甘凤清很难接受,半晌,心里隐隐有一丝期望,问;“你不是情愿的?”   魏楚苦笑一下,“我情不情愿不重要。”   甘凤清替魏楚难过,替自己难过,“你这一生葬送了,没有可能改变吗?”   “没有,我试过逃到北地,被他找到,我卖身与他,私自逃走,他念及旧情,留我一命。”   “你说的此人,权势滔天,无人能动。”   “是”   “我明白了。”   甘凤清联想起,梅侍郎夫妇一副谈虎色变,敷衍他,再也不提提亲之事。   这人是他们也惹不起的。   “他爱你吗?”   甘凤清突然问。   李业对自己很好,把贡品东珠送给自己,两人间的小事都记得。   说;“有些许的感情吧。”   “你对他呢?有感情吗?”   想抓住她,不想放手。甘凤卿很期望魏楚答没有,他或许还有机会,魏楚想了想,当时误以为李业死了时,她何等伤心难过。   迟疑,甘凤清的心一点点下沉。   “有”魏楚思索一番回答。   前世她爱李业,今生她不敢爱李业,两人纠缠两世,依然在一起,如果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自欺欺人。   甘凤清走时,魏楚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十分难受。   此后,甘凤清没来过魏府,魏二老爷念叨几次,甘凤清把几本古籍送给他,魏二老爷想让他当自己的女婿的愿望落空。   二姑娘魏瑾的婚事定下来 ,大房开始忙碌,大夫人徐氏准备女儿的嫁妆。   徐氏病歪歪的,突然来了精神头,又恢复精明能干。   成亲前,大夫人徐氏请来宫里放出来的嬷嬷教授规矩,成亲当日的禁忌,魏楚三姊妹在旁听。   老嬷嬷不疾不徐地说:“新娘出嫁离开娘家之时不能回头,成亲当日不管多热都不能扇扇子,新娘的衣服不能有口袋,有口袋会带走娘家财运,新娘不能踩夫家的门槛,要跨过去,否则不吉利,千万不能踩到新郎的鞋子……..”   魏玉怯生生地问;“为什么不能扇扇子,不能踩新郎的鞋子?”   老嬷嬷道:“扇子的扇与拆散的散读音相似,不吉利,踩新郎的鞋子,有羞夫之意。”   老嬷嬷说了许多,魏瑾认真地听着。   背地里魏绮说;“成亲规矩真多。”   魏楚说:“二姐喜欢左鹤怀的,不然依二姐的性子,必不耐烦听这些。”   秋末,满树金黄,魏瑾大婚。   魏楚一早就起了,去魏瑾屋里。   魏瑾上妆后美艳动人,魏楚笑着说;“我二姐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送亲,你跟我过左家?。”魏瑾有些紧张地说。   “我当然要跟去,不然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我们姊妹都去,看左鶴怀敢欺负你。”魏琦说。   “他不会,他一向以礼待人。”   “还没成亲,就替他说话了。”   魏绮打趣说。   魏瑾羞涩。   魏瑾能有个好结局,魏楚很高兴。   丫鬟端来一碗汤圆,魏楚说;“一天不能吃东西,吃饱饱的。”   魏瑾吃了几个汤圆。   “接亲来了。”丫鬟报喜。   魏瑾有些慌了,站起来。   左鶴怀一袭大红喜袍,神采奕奕,仪表堂堂,被众人簇拥着。   魏瑾拜别父母,大夫人徐氏哭,要离开娘家魏瑾哭了。   大老爷魏经世说;“瑾儿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魏楚说;“二姐再哭妆容花了。”   魏瑾止住哭。   魏楚把红盖头给她蒙上,丫鬟搀扶魏瑾出去。   上了接亲的花轿,魏楚姊妹三人跟了去。   左鶴怀和魏瑾大婚,非常隆重,表示左鶴怀对魏瑾的尊重。   左府宴请男女宾客,皇亲国戚,满朝文武百官,女眷,来贺喜的人很多。   魏楚和魏绮留在新房里陪魏瑾,魏楚拿手帕包了几块点心。   掀开魏瑾的盖头,说;“屋里没人,快吃点东西,这是我从家里带的。”   魏琦倒茶水,端给魏瑾,说;“还是四妹有心眼。”   左右看看,“五妹去哪里了?”   左家花园里,一对男女在说话,魏玉让丫鬟把大理寺卿公子闵谦叫了出来。   魏玉抹着眼泪,“我大伯母的意思,我和我四姐二人里有一个人嫁给信国公世子为妾,我大姐不能生养,我二伯父定是不答应的,我二伯父只有我四姐一个嫡女,如果我和我四姐中一人,我担心最后我没有庇护…..”   闵谦皱了皱眉头,“信国公世子整日寻花问柳,经常出入秦楼楚馆,这等货色让你姊妹同嫁一人,你家里怎么不为你考虑,这不是害了你一辈子吗?”   魏玉低低地哭道;“我大伯母怜惜自己女儿,哪里还管我的死活,魏家都是我大伯父和大伯母说了算,我们二房和三房依附着大房过活,我不知道怎么办,冒昧地找公子商量,是我太着急唐突了。”   闵谦看着夜风中的女子,柔弱可怜,孤独无助,像是将要被黑暗吞噬。   为自己帮不了她而愧疚,心下不忍,说:“魏姑娘,你信任我,自己的私事同我说了,我却帮不了你。”   魏玉哽咽,期期艾艾,“闵公子是个好人,救了我,我这条命是公子的,是我不争气,反抗不了,我只有以死明志。”   “魏姑娘,你千万别想不开。”   闵谦急着说服她,“姑娘不给信国公世子做妾,还有很多选择,姑娘乃伯府千金,性情又好,温柔体贴,我相信有很多世家公子愿意娶姑娘为妻的。”   “姑娘,那边有人来了。”   侍女小鸾跑来说。   两人看见左府的下人提着灯笼,往前厅送酒菜。   匆匆分开了。   酒宴上欢声笑语随着夜风飘过来,闵谦望着黑暗中主仆消失的背影,心下一阵惆怅。   魏玉这么好的姑娘要被逼着做妾,同情又不知道怎么帮她。   魏敏走进新房,对两个妹妹说;“前厅喜宴散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又吩咐四个陪嫁丫鬟,“好生侍候着。”   悄声对魏瑾说;“妹夫有点喝多了,宾客拉着灌酒,若不是你姐夫护着给挡酒,早醉了。”   魏楚拉着魏瑾的手,依依不舍,“我们走了,和姐夫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别让我为你操心。”   魏瑾小声笑骂,“滚吧!”   信国公世子曹行在前院等着,曹周看着魏家姊妹出来。   左府府门挂着大红灯笼,红光一片,魏家姊妹几个格外耀眼。   曹行说;“我送三位妹妹回去吧。”   曹周抢着说;“大哥,你送大嫂回府,我送几位妹妹吧。”   “谁都不用送,我们伯府有马车,自己可以走。”   魏绮没有给两个人面子。   “三妹妹还是这样厉害。”曹行一副不与之计较的大度。   马车停在左府门外,魏楚三姊妹上了马车。   魏敏和曹行上了国公府的马车,曹周骑马随行。   曹行懒散地靠在座椅上,一股酒气,说;“这几年三妹妹和四妹妹越发出挑了。”   魏敏瞪了他一眼,说:“我前几日同我爹娘说了,我一直没生下嫡子,在两个妹妹里挑一个给你做妾,三妹妹是不成的,四妹妹和五妹妹,你的意思呢?”   曹行邪魅地笑了,搂过魏敏,“我夫人就是贤惠,四妹妹同你要好,进国公府姊妹一心。”   魏敏甩开的他的手臂,“就知道你看不上五妹妹,你是不是心里早打四妹妹的主意了?”   曹行举起手,“夫人,我对天发誓,从来不敢打你妹妹们的主意,这可是你先说的,我可从来不敢想。”   魏敏说:“就是不知道我二伯父能不能答应,明个回家问问。”   次日,魏敏被曹行催着回娘家。   忠勤伯魏经世在家,魏敏同父母说:“我昨日同你们女婿说了,在四妹五妹里挑一个做小,他中意四妹,问问二伯的意见?”   魏经世说;“把你二伯叫来,你四妹的婚事要你二伯点头才成。”   大夫人徐氏派丫鬟去请二老爷魏经贤。   魏经贤进堂屋,大夫人徐氏堆着一脸笑,“二弟请坐,有事情商量。”   魏经贤坐下,说;“哥嫂唤我前来,有何事商议?”   魏经世说;“二弟,是这样的,楚楚年纪不小了,瑾儿的婚事了了,该把楚楚的婚事提上议程,你大侄女嫁入国公府,一直没生养,想楚楚嫁过去,生下一男半女,记在她大姐名下,她大姐护着,也不会吃亏,总比嫁到别家强,我们伯府姑娘今非昔比,若是原来,怎肯与人做妾,楚楚嫁过人了,只能做填房或妾。”   闻言,魏经贤正色道;“大哥大嫂,我女儿楚楚与人做妾,我断断不能答应的,说什么嫁过人,改嫁也不给人做小,楚楚就是嫁个平头百姓,也做正妻,再说,曹姑爷是个什么德行,难道哥嫂不知道吗?敏儿的婚事错了,还要把楚楚推入火坑吗?”   魏敏一旁听了,对二伯父不满,接话茬说;“二伯父,信国公府怎地就是火炕了,你侄女婿是国公府世子,未来的信国公,尊贵体面,房中是有几个姬妾,京城官宦人家哪家没有妾。”   “大侄女,你摸着良心,是为你妹妹好吗?你日子不好过,别拉上你妹妹。”   魏经贤气愤,没给大房人留脸面。   魏敏被二伯父说得红了脸。   大夫人徐氏见状,忙说;“二弟,这不是找你商量,你着什么急,不答应也别伤了兄弟感情。”   魏经贤这般超脱之人,今日之事着实生气,没客气,说;“大嫂,若有像左姑爷这般老实忠厚之人,大嫂为你侄女做主,兄弟感激哥嫂,如不是,那等好色之徒,免谈!”   大夫人徐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魏经世也觉得这桩婚事欠妥,被妻女蛊惑,细想想,是不妥,道;“二弟,是我考虑不周全,曹行不堪大用,敏儿的婚事当初我就不同意,是她自己非要嫁给曹行,怨不得父母,我看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   魏敏事情没办成,被二伯父训斥,连母亲都没脸。   魏经贤走了,徐氏抱怨,“好心没好报。”   魏经世看着她,咳了声,“我就觉得此事不妥,现在闹得我和二弟生了嫌隙,你自家女儿挑了好的,要侄女给人做妾,难怪二弟急了。”   徐氏窝火,对女儿说;“都怨你,你那姑爷不争气,让人说嘴,我和你父亲的脸都没地方放。”   立冬日,皇宫设宴,皇太后的寿辰,严太后是先皇继后,曾助梁王登基。   皇家宗室皇子公主驸马,大臣命妇,各府的姑娘们进宫贺寿。   第一次进宫赴宴,大夫人徐氏把魏瑾姊妹三人叫到大房,嘱咐一些规矩。   说;“我带你们姊妹三人进宫,一切看我行事,宫里规矩大,慎言。”   皇宫御书房,龙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奏章,孝章帝边批阅奏章,手伸向桌上放着的食盒,十色蜜饯吃了一半。   其中一个格子里放着几颗冰糖葫芦,李业拈起一颗,山楂蘸以冰糖,甜脆而凉。   抬头问;“太后寿宴,请了忠勤伯府的女眷?”   王宝善于忖度皇上的心思,答道;“忠勤伯府的三位姑娘都进宫参加太后寿宴。” 第50章   ◎你们误会了,绑错人了◎   进宫赴宴, 府里发的定例一年四季每季四套衣裳,魏玉看着发下的冬衣,主子姑娘的衣裳衣料是上好的, 魏府大夫人徐氏常说, 抄家底子薄, 要节俭,这冬衣出门穿尚可,进宫穿在一众贵女中显得寒酸。   当初府里出事时, 魏玉的奶娘回了乡下家里, 魏府的人都回来了, 奶娘带着男人投奔五姑娘, 魏玉求了大伯母给奶公公找了个门房的差事。   五姑娘是这刘氏自小奶大的, 刘氏对五姑娘倒是真心好, 说;“姑娘是庶出,三夫人活着的时候不待见, 都不如府里得势的奴才,二姑娘咱们比不了, 三姑娘是嫡出, 可是二老爷是庶出,四姑娘过得比咱们强,府里的几位姑娘现在也就是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身子, 就该好穿戴, 给魏家争脸。”   “只能怨我命苦,错生了娘肚子里, 参加宫宴人人穿得华丽, 我没一件体面的衣裳, 清白有何用。”   魏楚来五姑娘魏玉住的小跨院, 在门口听见魏玉和奶娘说的这番话,实在听不下去了,迈步进去,“刘妈妈,你方才的话可敢当着大夫人的面再说一遍。”   奶娘见四姑娘,自己和自家姑娘说的话全被听了去,吓得咕咚跪下,“四姑娘,老奴嘴贱,四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粗鄙的妇人一般见识,求四姑娘高抬贵手。”   魏玉也急了,奶娘的话让人知道了,她可就完了,大伯母先就饶不了自己。   忙拉住魏楚,“四姐,奶娘她老糊涂了,信口开河,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千万别同大伯母说。”   魏楚正色道:“我们伯府如果自己人都轻贱主子姑娘,还指望旁人外人尊重吗?这婆子说的混账话,五妹为何不制止,五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姊妹自己不团结,互相拆台,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对五妹有什么好处。”   魏玉脸红了。   魏玉让她姨娘养的小家子气,当然不能凭魏楚三言两语改变什么。   魏楚冷眼看婆子,“念在你是五妹的奶娘,我今就饶了你,以后你不许进内宅,出现在五妹的跟前。”   “谢四姑娘。”婆子爬起来走了。”   魏楚转过头对魏玉说;“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进宫可有好衣裳穿,如果没有,我哪里倒有两件,借一件给你穿。”   魏玉的奶娘说了不该说的话,又听魏楚替自己着想,惭愧无地自容,说;“府里新发下的冬衣,我还没上身,穿着就好。”   魏玉全不把几位堂姊妹当亲人,魏楚对魏玉寒了心。   立冬,天淡墨色,要落雪,魏家女眷出门。   魏楚怕冷,披了一件宁绸绣金五彩貂皮斗篷,魏琦披了一件羽纱银妆缎滚灰鼠毛斗篷,俩人脚上都穿着羊皮靴,珠围翠绕,鲜艳夺目。   大夫人徐氏看魏玉披着一件莲青色薄斗篷,同两个堂姊站在一起,显得寒酸。   但凡五姑娘有几分姿色,有点价值,大夫人徐氏尚可关照一二,未来嫁出去,夫家有权势也可帮衬娘家,魏玉上不了台面,大夫人徐氏对她不甚在意。   太后的寿宴设在慈宁宫,魏府女眷在宫门下了马车,换乘小轿。   慈宁宫灯火辉煌,诰命夫人们带着府里的姑娘们早早到了,看见忠勤伯夫人带着魏家的三位姑娘进殿,魏三姑娘魏绮美艳动人,魏四姑娘细腰雪肤,朱唇皓齿,明眸流盼,两个魏家姑娘十分抢眼,夺了所有姑娘的光芒。   这些京城贵女们半是嫉妒半是含酸,小声议论,无非是忠勤伯家的姑娘们零落成泥,三姑娘魏绮傲然的姿态,没有一丁点惧意,四姑娘魏楚落落大方。   五姑娘魏玉跟在最后,小心翼翼,生怕错了规矩。   魏楚历经磨难生死,看过人世间太多悲惨的事,这些京城世家贵女们几句诋毁又何尝在乎。   参加宫宴之前,便已料到这个局面。   魏楚打着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这些京城贵女中以武陵侯孔家姑娘和相府裴氏女为中心。   武陵侯孔家有一位姑娘入宫为妃,孔二姑娘孔惠妃的亲妹妹孔兰娇,裴相府嫡女入宫皇上封为贤妃,这位裴家女,是贤妃的堂妹裴付文,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裴相国又是当朝权贵,自是觉得高人一等。   兵部尚书左府的姑娘左秋芳,瞥着嘴,说;“她们还有脸来,要是我早躲在家里不出门,或是自行了断了。”   裴付文看着二人,对一干贵女说;“魏家三姑娘现在得意了,你们知道她曾经在教坊司时,倚门卖笑……”   大夫人徐氏落座,魏楚和魏玉跟着落座。   忍气吞声,装听不见,魏绮做不到,走了过去,“说什么呢?大声点,让所有人听听。”   一干贵女背后编排魏家女,当面看魏绮的气势没人敢搭茬,只有裴付文,被魏绮压下去没面子,硬着头皮说;“我说的不对吗?你没在教坊司待过吗?本来教坊司就争妍卖笑之地。”   众目睽睽,魏绮没有丝毫羞恼,微微一笑,道:“没错,我在教坊司待过,最清楚京城官宦子弟何人常来常来,你不知道是谁去得最勤吧?是你三兄,每日浪迹教坊司,朝歌暮弦,一掷千金,捧你口中的卖笑女。”   裴付文脸色顿时变了,“你……你少胡说。”   魏绮偏过脸,对左秋芳说;“还有你,你兄长前几日还来非要娶我,我听说你几次要被退婚,颜面尽失,不但没自我了断,你还死活不退婚,缠着安庆侯世子周劭不放。”   左秋芳被揭了短,羞愤难当,站起来,指着魏绮,“你…..你诋毁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撸胳膊挽袖子,大有和魏绮动手之势,这左秋芳出身武将之家,会个一招半式。   就左秋芳虚张声势,魏绮焉能怕她,作势要先下手为强。   人多势众,魏楚怕魏绮吃亏,疾步走过去。   挡在魏绮身前,“左姑娘,今日乃太后寿宴,搅了太后寿诞,任凭左家位极人臣,也担不了罪责。”   左秋芳被魏绮气得一时冲动,忘了这茬,顿时泄了一半的气。   魏楚知道这干人家里都是当朝新贵,魏家得罪不得,但是如果今日她姊妹软弱可欺,认了怂,日后这些人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是以她姊妹不能逃避,必须面对。   魏楚沉静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道;“众位姑娘,我魏家姊妹与众位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又不曾挡了各位的路,各位父兄与我魏家同在朝为官,几句口舌之争,就无故结怨,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又有何意思,我魏家落难之时,我姊妹陷入泥地里,试问又有何人可保一世荣华,到时笑人者反被人笑,我姐姐脾气直爽,如果言语得罪人,我在这里替她赔礼。”   “说得好!”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安庆候府的周姑娘施施然走过来。   周舜华朝魏楚笑了笑,对一干众贵女说;“魏家妹妹说得有道理,我们虽然身在富贵,当居安思危,我们仰仗着父兄的功劳,坐享荣华富贵,不给他们惹麻烦,带来祸事,当谨言慎行,口中留德,乃安稳处事之法,也是名门世家女子的风范。”   “是,周姑娘的良言,我等当谨记于心。”   周舜华是未来的皇后,巴结还来不及,岂敢得罪,众人十分恭敬。   裴付文和左秋芳虽然心有不服,也只得作罢。   魏楚朝周舜华颔首,“谢周姑娘出言相帮。”   “魏家妹妹,不客气。”   魏绮和魏楚坐回自己位置,魏瑾说;“四妹,我的脾气压不住,多亏这位安庆侯府的周姑娘仗义解围。”   如果她和左秋芳真动手,罪过可大了,搅闹太后寿宴,两人都吃罪不起。   魏楚说;“我们总有面对的一日,三姐没错,你越怕,她们越是欺负你,人都欺软怕硬,一次败下阵,她们就将变本加厉,日后我们魏家姊妹没法在这圈子里混,连门都出不去。”   这边的冲突,大夫人徐氏听见,没有责怪魏绮姊妹,对四姑娘高看了一眼,   四姑娘魏楚遇事冷静,三姑娘魏瑾性格冲动,得理不让人。   隔着一道屏风的男人们席位上,都注意这厢姑娘们闹了矛盾,周劭听见魏楚姊妹对阵一群贵女。   周舜华在偏殿换衣裳,周劭忙请妹妹前去解围。   “太后,皇上驾到!”   殿外太监高喊。   众人立刻回到自己位置。   孝章帝扶着严太后,身后跟着众妃嫔走上殿来。   所有人离座,跪拜,齐声唱和,“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魏楚跪在地上,明黄龙袍袍角扫过,九条金龙闪着耀眼华光。   李业余光掠过魏楚,魏楚低着头。   太后居中落座,众人在皇上的带领下,齐声贺寿。   后宫设宴,男女分席,孝章帝和朝臣饮酒,众太妃嫔妃诰命夫人陪太后。   魏楚暗中观察太后,严太后严厉有余,慈祥不足。   宫宴端的是山珍海味,众人象征性地动一动筷子,孔裴二妃排练的歌舞,给太后祝寿。   御膳房做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摆盘花样有寓意。   魏楚品尝御膳,琢磨她的酒楼改进菜品,推出新菜品。   这时,一个太监不引人注意地走到魏楚身边,伏在她耳边小声说;“皇上让魏姑娘过去,魏姑娘随奴才来。”   魏楚不认识这个太监,李业身边的太监她没认识几个。   这是在皇宫,魏楚不疑有诈,站起身随着这个太监走了。   大雪飞扬,殿外白皑皑一片,魏楚刚走出殿门,突然脑后遭到一击,当即失去了知觉。   魏楚醒来时,很快发现她的手脚被缚,嘴被布堵住,眼睛蒙着黑布,她头朝下,被人扛着奔跑。   感觉四周空旷,凛冽的寒风夹着雪粒子刮着脸生疼,扛着她的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嘴被堵住不能叫喊。   冷风令她彻底清醒了,她被人绑架,是有预谋的,一个太监骗自己出来。   知道自己挣扎没用,放弃挣扎,她竖起耳朵,细听周围动静。   蒙着眼睛的黑布边缘透了一点光,吱呀呀宫门打开的声音,扛着她的男人跨过门槛,进了一座宫殿。   把她扔在地上,说;“主子,带来了。”   魏楚想站起来,几次身子斜歪,最后终于站稳。   听有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魏四姑娘,皇上身边最宠爱的女人。”   魏楚感觉说话的人离她差不多两步远,是个女人的声音,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把你请来,是要你帮我们办事,你若答应,即刻放了你,你若不答应,小模样可惜了。”   魏楚心里叫苦,误会闹大了,自己太冤了,呜呜呜。   有人把她嘴里的布抽开。   魏楚喘了一口气,急忙分辨,“你们误会了,绑错人了,后宫嫔妃封了位份的,才是皇上的女人,你们要我办事,我愿意应承,可我没这个能力。”   “误会,我们没误会,这件事别人不成,只有你能接近皇上。”   “什么事,我听听我能不能办到,方好答应你们。”   “你在皇上身边,皇上所说的话,你听到的,如实告诉我们。”   “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我不知道皇上多久见我一面,也许以后再也不找我了,我不敢保证。”   “皇上何时临幸你,我们都有掌握,你答应帮我们做事,也不白做,金银珠宝随你要多少。”   “我考虑考虑。”魏楚拖延时间。   “你别跟我们耍花样,你只有答应我们才能活命。”   “我给你们通风报信,万一暴露了,岂不把小命送了吗?”   “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你担心性命安危,我们的命比你值钱。”   魏楚犹豫着。   “快说,答不答应?”   “我答应!”   “可是…….”魏楚期期艾艾。   “可是什么?”   “我看不见你们,又不认识你们,以后怎么联系你们。”   “我们会派人找你,你什么都不要做。”   女人还要接着往下说。   殿外传来咚咚脚步声,“主子,惊动了皇宫侍卫,朝这边搜过来了,很快到了,快撤,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怎么办?”一个男人问。   魏楚压下心脏狂跳,对着女人站的方向,“我连个名分都没有,没什么出路,你们给我好处,我愿意跟你们合作。”   “皇上发现了你被劫持,你怎么脱身。”女人沙哑的嗓音,凑近问。   “你们把我送到方便的地方,我就说走迷路了,我不敢欺骗你们,你们能找到我,可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女人想了想,“就按她说的办。”   魏楚被堵上嘴,被那个男人扛着,跨出殿门。   魏楚数着步子,走多少步转弯,左转右转。   盏茶功夫,扛着她的男人把她放下。   解开她被绑缚的手脚,魏楚拿下蒙着眼睛的布,看四周人影皆无。   天上飘下大片的雪,雪光映出四周亭台楼阁,这里是御花园。   她寻着男人的脚印往回走,走到御花园西南角门时,甬道上的脚印已经被雪覆盖。   身后影影绰绰的灯光,是邓朴带着侍卫,魏楚站在甬道中央,邓朴快步走过来,“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走迷路了。”   魏楚怕侍卫里有和方才那帮人是一伙的。   邓朴命侍卫,“快去回皇上,说夫人找到了。”   御花园西南角门出去,远离内廷,魏楚随着邓朴往回走,邓朴说;“皇上知道夫人失踪了,命皇宫宫门下锁,传旨把后宫翻个遍,也要找到夫人。”   前方甬道一片灯光,宫灯映照下出现李业的身影。   疾步而来,唤道:“阿楚!”   李业一向沉稳内敛,寒冷的夜风中传来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没事,多喝了几盅酒,有点头晕,想出来散散酒,皇宫太大了,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攥着她的大手指尖冰凉,魏楚能感受到李业的紧张。   李业用氅衣裹住她,朝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滚热,魏楚身上暖和了。   李业把她抱坐在腿上,说:“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什么人绑架了你?”   魏楚没有直接回答李业的问题,反问道;“皇上怎么知道我被人绑架了?”   “朕让王宝去找你,发现你不见了,找遍了慈宁宫没有你的人影。”   魏楚说:“有一个太监说皇上叫我去,我刚走出殿门就被人打晕了,他们把我的手脚绑了,嘴堵上,眼睛蒙了,什么都看不见。”   李业环着她的手臂收紧,森寒的凤眸中流露出一股杀意。   魏楚回想着,“他们带我到一座宫殿,那座宫殿里有一股灰尘味,好像很久没住人,开关殿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经过院落时树枝落下的雪,一片掉落在我头顶,那伙人称呼主子的是个女人,我同她说话时,感觉声音在正前方,她同我高矮差不多,她身上有一股寺庙里佛香的味,大概长期生活在寺庙或者供奉香火,信佛之人,她说话时嗓音怪异。”   魏楚捏着脖子,学着那个女人说话的腔调,怪异的嘶哑声。   李业被她逗笑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方才他真吓坏了。   魏楚接着说;“按中等个头的男人的步子,从那座宫殿出来,左走三十六步,跨过一个门,右转走了一百零二步,左转一百六十步,右转然后一直走,中间我感觉一共过了四道过道门,到了邓将军见到我的御花园西南角门。”   反推回去,就能找到那座宫殿。   魏楚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李业看是一方手帕,魏楚说:“这是我从扛着我的那个男人身上摸来的,这人身体的味道像是个太监。”   从这个人说话的嗓音,太监非雌非雄,声带改变了,太监身上的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那个女人要我监视你,一举一动报告她们。”   “他们怎么联系你?”   “他们能找到我。”   李业顶住魏楚的额头,两人气息相缠。   李业低低地柔声说;“我的阿楚好聪明。” 第51章   ◎能陪在她的身边他不计较用什么方式,也不在乎以什么身份◎   魏楚把手帕交给王宝, 王宝闻了闻,一股香气,说:“这是宫里的那个宫女之物。”   魏楚听说过,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对食, 排遣深宫寂寞, 互相慰藉。   这个帕子大概是对食的宫女送的。   李业对珠帘外站着的邓朴说;“按夫人说的路线,找到那座废弃的宫殿,看看能否查到蛛丝马迹, 不得打草惊蛇。”   邓朴带人去御花园西南角门, 从那里量着步数, 找过去。   侍卫们搜查慈宁宫, 惊动了太后, 有太监禀报了太后, 有人失踪了,张太后很不安。   先帝也就是李业的父皇, 有三任皇后,孝章帝是先皇第二位继后所生, 继位的太子是先皇嫡后所生, 嫡后薨了,由这二任继后抚养长大。   严太后是先皇第三任继后,因为支持梁王继位, 梁王登基后, 供奉在慈宁宫颐养天年。   严太后历经三朝,宫闱之事再熟悉不过, 今日寿宴上, 文武百官, 皇子妃嫔公主驸马, 朝廷命妇,为了不引起惊慌,严太后不动声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太监小声在严太后耳边说;“参加宫宴的一位姑娘走迷路了,已经找到了。”   严太后心中了然,事情绝非这么简单,皇帝不想声张,把此事压下去了,这其中定有缘故。   朝身边一个贴身宫女递了个眼色,那个宫女即刻离开,出去打探消息。   李业的手和魏楚的手缠在一起,低头亲吻她修长颈项,魏楚的脸颊泛起胭脂色,低声说;“我要回宫宴上,我出来很久了,她们一定在找我。”   李业长臂锁着她,怎舍得放了,“今晚留下。”   “不,不…..”魏楚拼命摇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留在这里,整个宫宴上的人都知道了,她和李业的关系再也藏不住了。   “怕什么,朕要你,谁敢说什么?”   魏楚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惊慌,浓密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轻颤,小红唇一张一合,露出两排珍珠光泽的贝齿。   秀色可餐,李业一点点蚕食她,魏楚的胸脯上下起伏,抵挡不住,颤声央求,“我要回去。”   “不许!”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魏楚双臂软软地搂住李业的脖子,吊在他的身上,被李业狠狠地疼爱了一番。   魏楚困倦地闭着眼,嘴里还喃喃地,“我要回去。”   “回去。”李业轻拍着她的背。   明日送你回家。   夜已深,慈宁宫寿宴已散了。   落雪后,皇宫里太监烧地龙,乾清宫寝殿很热,魏楚睡梦中踢了被子,李业伸手拉上,忽地想起在榆关镇时,两人躺在一铺大炕,从炕头滚到炕梢。   那时相对清闲,他和魏楚住在榆关镇时,是两人相处时间最多的。   现在朝事太忙,难得见上一面。   魏楚在说梦话,大概受了惊吓,李业细听,魏楚嘟囔着,“你们绑错人了,皇上以后就不要我了,金银珠宝还是给别人吧。”   李业俯身,堵住她的小嘴,谁说朕以后就不要你了,放了你,这辈子别想。   乾清宫静悄悄的,太监宫女们走路抬起脚。   幔帐里的人睫毛动了几下,徐徐地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环境,魏楚突然想起这是皇宫,自己昨晚留宿乾清宫。   一下坐起来,张惶四顾,透着纱幔看寝殿无人。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殿,即便是皇后也不得留宿,历朝历代,妃嫔侍寝抬到偏殿。   魏楚惶恐,急忙找自己的衣裳,到处找不着,这时几个宫女进来,其中一个宫女手上托着衣裙,魏楚掩住胸口,说:“衣裳放那,你们出去吧。”   宫女退出去,魏楚忙穿上衣裙,脚踏上整齐地摆着自己的一双靴子,魏楚蹬上靴子,自己的斗篷搭在椅背上,她披上斗篷,往外走。   迎头遇见王宝,王宝说:“夫人,皇上下朝要和夫人一同用早膳。”   “我要回去了。”   “夫人,皇上早起吩咐了,让夫人等皇上回来。”   “皇上日理万机,我没什么事,不等皇上了。”   魏楚边说朝外走,王宝跟在身后,“夫人,这天还早,外面下雪冷,夫人走了,皇上回来怪罪奴才。”   “公公就说是我非要走的,与公公无关。”   魏楚脚步不停,走出乾清宫,看见邓朴等在宫门外。   看见她这么早出来有点意外,说;“我去给夫人叫一顶小轿。”   “不用了,没几步路。”   魏楚想尽快离开乾清宫,被人看见惹大麻烦了。   雪住了,天空清朗,空气寒凉,宫里的太监一大早清扫甬道的雪,魏楚和邓朴并行,魏楚望着两侧高高的红墙,心想,嫔妃一辈子关在宫墙内。   邓朴看魏楚,明艳生动,为单调的皇宫添了一抹亮色,问;“夫人没等皇上?”   “乾清宫不是我待的地方,昨晚我就想走了,我失踪一个晚上,家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邓朴道:“玉宁公主已经派人同你伯母说了,你走迷路了,正好走到她宫门口,她留你在流华宫里住一晚。”   魏楚记住,玉宁公主,流华宫,她从没见过玉宁公主,也不知道流华宫在哪里,当然,魏家人也不知道,不难应对。   这些李业都替她安排好了,害她担心了一个晚上。   魏楚回伯府后,先去大房,徐氏说;“我昨进宫前嘱咐你们,宫里规矩多,跟着我,别到处乱走。”   魏楚说;“我喝了几盅酒,殿上人多太热了,想出去凉快凉快,谁知道皇宫的房屋都是一样的,皇宫地方大,就走迷路了,我看见一座宫殿亮着灯,就进去了,是玉宁公主的寝殿,公主留我,我又不好拒绝,就在流华宫住了一晚,害大伯母担心了。”   “既是公主留你在宫中留宿,当然不能拒绝,以后进宫小心着点,四丫头你一向机灵,不用我多嘱咐。”   “是,侄女以后听大伯母的。”   “你二姐不知道怎么样?昨进宫没看见她,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大伯母想多了,昨太后寿宴二姐没去,大姐不是也没去吗?也许我二姐家有什么事走不开。”   “你去看看你二姐,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次日,魏楚去左府。   魏瑾听说妹妹来了,带着丫鬟仆妇出来迎,魏瑾看见娘家人十分亲切,老远唤了声,“四妹,这大冷天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怕姐夫欺负你吗?我不来好像娘家没人似的。”   魏瑾笑说;“就你爱贫嘴。”   姊妹俩挽着手进了堂屋,景秋给魏楚解开斗篷,魏瑾命丫鬟搬来炭火盆。   景秋给魏楚脱了靴子,坐在榻上,魏楚问;“你前日怎么没参加太后寿宴。”   魏瑾说;“你姐夫去了,我这阵子有点懒得动弹,再说娴秀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左娴秀是左鶴怀的女儿。   魏楚说;“姐夫没娶你时,出去应酬,她不是也一个人在家吗?”   “你姐夫不在家时,她奶娘照顾,她奶娘家去了。”   魏瑾说起继女时,似乎有心事。   这时,丫鬟回禀,“姑娘来给夫人请安。”   丫鬟掀开门帘,一个少女走了进来,面容清秀,端端正正地行礼,“给母亲请安。”   左娴秀见过魏楚,又给魏楚行礼,“见过四姨母。”   魏楚唤她,“娴秀,过来。”   少女走过来,魏楚取出一个翡翠镯子,“姨母给你的见面礼。”   少女看魏瑾,魏瑾说;“姨母赏的拿着吧。”   “谢姨母。”   少女规规矩矩,很懂礼数,魏楚心想,左鶴怀教育的女儿不会差。   魏瑾看左娴秀穿着薄棉衣,对跟着她的丫鬟说;“天冷了,以后姑娘出门多穿点。”   对自己的丫鬟说:“给姑娘拿件斗篷。”   “谢母亲”   左娴秀告退,丫鬟给她披上斗篷出了门。   魏楚说;“她每日都来给你请安。”   “是”魏瑾啜了一口热茶。   魏楚觉得魏瑾这个继女,对魏瑾这个继母甚是恭敬,却透着疏远,每日来给魏瑾请安,礼数上虽然挑不出什么,可是同魏瑾不亲近,魏楚第一次见,便感觉得到。   说;“她心里还想着她生母?”   “她六岁时生母就死了,年纪小,未必记忆深刻。”   魏楚看屋里两个丫鬟都是魏家陪嫁过来的,说:“十岁,懂事了,她对你防备。”   “你看出来了?”魏瑾吹了吹茶水上的几朵菊花。   “继母不好当,耐心点,慢慢来,我相信她会接受你的?”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从前我们姊妹几个里你的功课最好,先生最看重你,相信你这个继母一定能做好。”   魏瑾很有感触,“其实我再嫁为了父母,可是成亲后,你姐夫对我很体谅,包容,我觉得我的运气也不是很差,四妹,我希望你也能嫁个好郎君。”   魏楚低头,没有说话。   少顷,抬起头,笑说:“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   魏瑾想起,问;“我听说你们在宫里与人吵架。”   魏楚说;“三姐同武陵侯府的孔兰娇,裴相府的裴付文,兵部尚书府左秋芳吵了一架,后来是安庆侯府的周姑娘替我们说话,事情才没闹大。”   魏瑾说:“兵部尚书府左家祖辈同你姐夫祖辈连了宗,同姓左,我和左秋芳说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魏瑾婚后幸福,性情平和了许多。   “我们也不想得罪她们。”   魏楚在左府吃了中饭,告别魏瑾回家。   正午太阳出来,风停雪住,魏楚撩开马车窗帘朝外看,路上行人裹着棉衣,行色匆匆。   街上人少,街道两侧酒楼却生意兴隆,漫长寒冷的冬季人们都窝在屋里,呼朋唤友,围着炉火烹茶吃酒,京城主要商街的酒楼饭馆饭口时客满。   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往的人中如鹤立鸡群。   甘凤清也看见了魏楚,朝她走了过来,魏楚问;“你没回榆关镇?”   甘凤清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说;“在这里开一间酒楼怎么样?”   魏楚望了望四周,这一带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说:“我也正有此意。”   “你我成不了夫妻,可以成为合伙人。”   甘凤清望着魏楚,能陪在她的身边他不计较用什么方式,也不在乎以什么身份。 第52章   ◎她的靠山是更大的金主◎   周劭和梅中岭骑马经过街市, 梅中岭勒住马,停在一家酒楼前,周劭看着家酒楼正在装修, 问:“梅兄, 这家酒楼有你的分子。”   梅中岭道;“这家酒楼没我的分子, 有我朋友的分子,我这位朋友是天下第一痴人。”   “这话怎么讲?”   “他喜欢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追随人家来到京城, 被人当面拒绝, 又出资同人家合开酒楼, 为了守护这个女人。”   “有如此痴情的男人, 这女人为何不嫁?”   周劭问。   “她的靠山是更大的金主, 女人啊, 无情之物。”   “梅兄,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 以偏概全,凭空揣测, 就说你, 是有情还是无情。”   “我自然是…….看似无情却有情。”   “梅兄,自己个往脸上贴金。”   梅中岭说;“我就是一个凡人,不是圣人, 我这个朋友可是圣人, 富甲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眼瞅着脚下是深坑, 还往里跳, 我看这辈子是爬不上来了。”   “敢问梅兄,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此有魅力,把你朋友痴迷成这样。”   “你见过的,魏家四姑娘。”   周劭微愣,一时失神。   梅中岭说;“凤清这酒楼选中心位置,出手阔绰,直接砸银子买下了,为魏家四姑娘豪掷千金。”   周劭不似方才,情绪有点低落,半晌问;“我听说魏家四姑娘在北地开了几家酒楼,生意不错。”   “魏家四姑娘也是有些本事的,逃难到北地,买下一家豆腐坊,后来发展成酒楼,听说酒楼以自家出产的豆腐为主料,经营素菜,听说在京城租赁了一个小院,准备把豆腐坊开到京城来,供应酒楼。”   慈宁宫   孝章帝给太后请安,后宫妃嫔们都聚在太后宫里,期寄皇帝能看自己一眼。   太后见到皇帝,满脸慈祥,“皇上还没用早膳吧,天冷空肚子,吹了冷风,仔细身子骨吃不消。”   “儿臣用过早膳了,母后这几日吃的可好,睡得可安?”   “哀家老了,难免这病那痛的,没什么大碍,胃口挺好,晚上睡得香,皇上忙就不用老是往哀家这里跑了,一来一回,路上冷。”   “儿臣无碍,只要母后安康就是儿臣之福。”   “皇上,哀家寿诞之日,安庆侯府的周姑娘来了,算算日子,她孝期满了,皇上准备何时大婚?这几年战乱,人心惶惶的,宫里没一宗喜事,皇帝大婚,也热闹热闹。”   “母后,中原连年战乱,满目疮痍,励精图治,儿臣现在还没功夫考虑立皇后之事。”   严太后望着孝章帝的脸,孝章帝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端倪。   “皇上,朝事再忙,也不能耽搁立后之事,后宫无主,再说皇上早该有皇嗣了,江山传承,几百年祖宗的基业,后继有人。”   “母后,容儿臣考虑考虑。”   孝章帝从慈宁宫出来,没乘坐步辇,负手步行,太监们抬着步辇在皇上身后跟着。   雪后清朗,宫殿顶一层积雪。白皑皑一片。   李业问王宝,“你说阿楚现在做什么?”   “邓将军说,夫人要在京城开一间酒楼,酒楼正在装修,那个…..”   “那个什么,吞吞吐吐的。”   “夫人和那个姓甘的合开的酒楼。”   “她要什么朕难道给不了她,她为何还要开什么酒楼。”   王宝瞅瞅皇上的脸,心说,每次皇上一走,夫人跑得比兔子都快,这是压根不想沾皇上的光。   王宝眨了眨眼睛,避重就轻,说;“皇上,夫人有个营生干,省得闲着无聊。”   李业的目光冷飕飕的,像寒冬刮的小风,“她想跟朕划清界限。”   王宝可不敢说了。   小夫人鬼机灵着呢,   忠勤伯府   丫鬟添香掀开门帘,快步走进堂屋,“姑娘,安庆侯府的人求见姑娘。”   “叫进来吧。”   一个管事仆妇走了进来,蹲身,“给魏姑娘请安。”   魏楚问:“是周姑娘派你来的?”   安庆候世子周劭定然不会冒失地派人来,男女有别。   仆妇说:“我们姑娘请姑娘过府一叙,明日我们姑娘派车马来接姑娘。”   “说我谢你家姑娘的盛情。”   命景秋取碎银子,赏这仆妇,说;“雪天冷,妈妈打酒喝吧。”   仆妇说;“谢姑娘赏赐。”   告退走了。   魏楚带着景秋去大房,和大夫人徐氏说;“安庆侯府的周姑娘请我过侯府去玩。”   大夫人徐氏对四姑娘另眼相看,说;“能结交周府,我们求之不得,你去吧,如果留宿的话,派人回家知会一声。”   “五姑娘来了。”   丫鬟小鸾扶着五姑娘魏玉走了进来。   魏玉给大夫人行礼毕,和魏楚见了平礼,说;“我有一件衣裳裁缝铺做好送来了,穿着肥大,拿裁缝铺改,说改好了,让我过去取。。”   徐氏说:“今你姊妹俩凑一块了,裁缝铺的衣裳派个小厮去取就行了,还要你亲自去。”   忠勤伯府里没有针线上的人,一时办不齐,所以姑娘们的衣裳都拿到外面做。   魏玉说:“我自己去取,穿着不合适当下改,拿回来尺寸差了,还要回来折腾。”   “那你去吧。”   徐氏答应了。   次日,安庆侯府的马车来接魏楚,魏楚在府门外上了马车。   马车拐了一个弯,前方有几匹马,周劭带着几个随从,牵着两匹马。   马车到周劭跟前停住,魏楚掀开棉帘,对上周劭英俊的脸,看见周劭牵着的枣红马,惊奇道;“这匹马怎么到了你手里,梅家四公子那么扣门,舍得借给你?”   周劭洋洋得意地说;“我拿两匹汗血宝马同他换的,你喜欢送给你。”   魏楚提着裙子下了马车,摸着枣红马,“你送我,我怎好平白无故地要你东西,还是这么名贵的马匹,我出钱买下来吧,我出两匹汗血宝马的钱。”   周劭笑着说:“我知道魏姑娘有钱,这是我送你的,难道我换了来再卖给你,我从中赚一笔钱。”   魏楚说:“好吧,我收下了。”   她想按照这匹马的价钱 ,以后把人情还回去。   周劭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素菜做得特别好吃,带你去吃。”   “路远吗?”魏楚问。   “出京城。”   魏楚摸着马匹,“那我骑马去。”   “出京城四周旷野风硬。”   “我穿的多。”   魏楚披了一件狐狸皮斗篷。   两人上马。   南明寺出京城十里地,坐落在一座山脚下。   周劭和魏楚在山脚下下马后,走进山门。   山上白雪皑皑,衬着寺庙庙宇建筑古朴。   周劭放慢脚步,迁就魏楚,   周劭回头看她,魏楚披着大红绣金锦狐狸皮斗篷,在白雪皑皑中如一枝红梅,鲜艳夺目。   寺庙进香的人很多,有许多男女香客留在寺庙吃斋饭。   老方丈迎了出来,双手合十,“周公子。”   “方丈,我带来一位朋友,特地来品尝贵寺的素膳。”   “周公子没提前打个招呼,本寺先准备,公子和这位姑娘要等待些时候。”   “有劳方丈了,我们不急。”   “周公子一向关照本寺。”   魏楚上了香,捐了一笔钱,随云方丈合掌,“谢女施主!”   魏楚和周劭在寺庙走走,看见有许多香客在饭堂里吃饭。   周劭说:“寺庙免费供应饭菜,都是素菜,不收钱的。”   魏楚特意看看伙食,四个炒青菜,都是豆腐白菜胡萝卜。   周劭的母亲周夫人活着时,经常捐钱给南明寺,寺庙随云方丈对待周劭的招待规格很高。   素斋端上来,仿荤菜,茄类、豆类、面粉、莲藕、萝卜以及瓜莱作原料,烹饪精心仿制成鸡、鱼、肉、蛋,菜品与荤食同名,形象逼真足以以假乱真的程度。味道清香鲜嫩,为荤菜所不及。   周劭看魏楚每样一一品尝,问;“怎么样?”   魏楚夹了一筷子菜,说:“比我吃过的素菜都要好。”   指了指一道菜名素扣肉,问身旁立着的掌勺僧人,“师傅这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方便说吗?”   今日的两位都是本寺的贵客,掌勺的僧人说:“女施主问,我就叨咕一下,这道素扣肉,先从冬瓜中取一段,去皮后切成半指厚的片,抹上盐放在阳光下晾晒,出了水分,辅以酱油调色,放入油锅中炸,把腌莱、生姜、辣椒加盐用油翻炒,炒香放冬瓜的扣碗中放入蒸笼蒸,原汁勾芡。最后用青红辣椒点缀。”   魏楚说:“没想到吃一道菜费了这些功夫。”   桌上有一道蒸鸡蛋糕,魏楚尝了一口说;“这是豆腐做的。”   掌勺的僧人说;“施主吃出来了,这道菜容易,水豆腐加盐、碱和适量的菜油放入碗中一起搅拌,中火蒸。”   魏楚赞道:“贵寺的素膳真是一绝。”   掌勺的僧人说:“本寺的素斋都是用豆类、面、米、三菇六耳即香菇、麻菇、草菇、石耳、地耳、银耳、木耳、黄耳、榆耳、花生、芝麻、竹笋、蔬鲜果品为原料,素斋忌用五荤,佛家以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苔葱为五荤。”   魏楚吃酱菜对口味,一个个小碟里,腌渍的卷心白菜、嫩黄瓜、嫩豇豆、嫩莴苣、青红椒、萝卜等。   说;“酱菜脆嫩生津,酸甜适度。”   掌勺的僧人说;“入瓮腌渍山中清泉发酵而成,泡菜积年而不变腐保持鲜嫩。”   久泡不烂,其味不变,这是俗家人的泡菜所难以比拟的。   魏楚有个想法,和周劭商量,“我开酒楼,与南明寺合作,寺庙提供泡菜,还有我想用这位僧人做酒楼掌勺,我每年给寺庙捐一笔钱。”   周劭想了想,“这样他们就有一笔收入,寺庙僧人靠香火供奉,自己种菜维持生活,我和随云方丈熟悉,我和方丈去说。”   随云方丈听了,说;“这对本寺是一桩好事,本寺要养活这些弟子,香客们留在寺里吃饭不要钱,靠供奉香火,捉襟见肘,这也解决了本寺的一大难处。”   两人离开南明寺时,魏楚说;“我吃寺庙里的米饭的米很香,大概田地也是用山泉水灌溉。”   周劭说;“从这附近的农户收购米,这一片佃户租种是武陵侯府农庄的地。”   魏楚咬了咬唇,就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一堵墙,前阵子刚和孔姑娘吵架,孔姑娘记恨她姊妹,这时要用到人家了。”   魏楚看向周劭,“你和孔家熟吗?关系怎么样?”   “武陵候夫人和太后是表姐妹,朝堂之事和你说不妨,我安庆侯府和太后母家,承恩公严家关系不亲近,买米不是什么大事,孔家能给我这个面子的。”   魏楚感激地望着周劭,“周公子,有你帮忙,开酒楼顺利多了。”   “小事一桩,等你酒楼开了,我去吃不收钱钱就行。”   “那当然,周公子去了随便点,一文钱不要。”   来时路上顺风,回去时顶风,两人并行,周劭侧头看魏楚小脸都冻红了。   打马跑在魏楚的马前方,挡住冷冽的寒风。   两人一先一后进了城门,;经过闹市马匹放慢速度,魏楚想起自己有一件灰鼠皮皮袄不合身,问裁缝铺能不能改。   顺路去同魏玉做衣裳的哪家裁缝铺,魏楚和周劭进去,裁缝范娘子认识她,问:“魏姑娘,你是来取你妹妹衣裳的吧?”,   魏玉比自己出门还早,衣裙没取走,当着外人,魏楚不好揭魏玉的底,说:“我顺路经过,问问我有一件皮袄能不能改?”   “你拿来看看。”   裁缝范娘子看看魏楚和周劭,夸赞道:“真是一对璧人。”   魏楚知道她误会了,以为二人是未婚夫妻,没解释。   周劭心里很高兴。   魏楚先走出裁缝铺,刚走到街上,一个小乞丐跑过来,撞在她身上,抓了她一把,小乞丐跑开后,魏楚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周劭忙从后面赶上来,关切地问:“撞到你了?”   魏楚握紧右手,观察四周,没看见可疑的人。   周劭送魏楚到伯府府门,下马,说:“孔家那边我联系妥了通知你。”   魏楚含笑说;“谢周公子,帮了我酒楼很大的忙。”   拍拍枣红马,“还有他。”   能为魏楚做点事,周劭求之不得。   魏楚把枣红马交给小厮,回内宅。   回屋后,拿出纸条,看上面写着:三日后来取。   没头没脑的话,只有魏楚清楚,这是绑架的那伙人 ,让她传消息出去。   三日内她见不到李业可怎么办,她随便编点什么看样是不行,这伙人一直在监视她,不然怎么能在裁缝铺等她。   她在明这伙人在暗,只有去找李业。 第53章   ◎生米煮成熟饭◎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伙人的监视之下, 只要她见到李业,随便她说什么,这伙人便不怀疑了, 她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可以肯定的是针对李业, 颠覆皇权,或者朝堂里权势纷争。   这些人竟然找上了自己,她和李业的关系极隐秘, 所知者甚少, 魏府只有贴身丫鬟景秋知道, 她相信景秋没有背主,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李业身边有他们的暗线。   他们放心大胆地不怕暴露, 是笃定自己没看见他们的面目,对他们的身份一无所知, 而且暴露了随时可以灭口。   这可给魏楚出了难题,他们许诺的好处, 她要拿命换。   出卖李业她坚决不做, 两口滚沸水大锅和滚烫的油锅她至今想起打寒颤,论心狠手辣,李业无人出其右, 梁王夺得天下过程中, 肯定不乏残忍的事情发生。   再说她和李业睡了几年,没有夫妻之名, 有夫妻之实, 当初是自己自愿的。   添香和景秋看着姑娘一回来就在屋里转来转去。   “姑娘走得奴婢眼都花了。”添香说。   魏楚突然停住, 联系李业只有一个法子, 去别院,别院平常有侍卫太监,他们和宫里有联系。   对景秋说:“你去前院,告诉明早备车,我要出门。”   她指着去裁缝铺改皮袍子。   一会景秋回来,说;“明早大夫人要去寺庙进香,吩咐备马车了。”   大伯母明日不在家,她不用打招呼了。   后半夜下雪了,早起天灰蒙蒙的,雪一直下个不住,房子,树木,落了厚厚一层雪。   魏楚让添香去前院打探大夫人出门了,她披了件斗篷,添香往暖手炉添了炭,魏楚捧着,带着景秋随后也出门了。   五姑娘魏玉走出垂花门,身后丫鬟小鸾挎着一个食盒,主仆二人走到大门,门上的小厮笑着说;“今日夫人姑娘们前后脚出门。”   魏玉站住问;“方才哪位姑娘出门了?”   “四姑娘,刚走。”小厮说。   丫鬟小鸾扶着姑娘上了马车,马车启动,小鸾悄声说;“昨姑娘去裁缝铺,范娘子说四姑娘也去了,四姑娘昨早听见姑娘要去裁缝铺取衣裳,别是故意看姑娘是否说谎。”   “没事,四姐要问就说先逛街了,后去取衣裳。”谎话能圆。   小鸾担心 ,说;“姑娘与闵公子私相授受,万一让府里知道了……”   “知道了又能怎样,魏府还要顾及颜面,不敢张扬出去,到时他们只能帮我促成这门亲事。”   魏家大房行事,魏玉早算准了,因此不怕暴露她和闵谦的关系。   小鸾说:“今闵公子约姑娘去赏梅,姑娘做了吃食,这几样都是闵公子爱吃的,闵公子保管高兴。”   魏玉叮嘱说;“你同闵府的那个丫鬟见面,没被人看见吧?”   “姑娘放心,小心着呢,闵公子房中的那个丫鬟我们给了好处,况且以后姑娘是她的主子,提前巴结未来的主母。”   “闵公子人厚道,但是我听他说那个继母好像不是好相与的,如果发现了我们和府里的丫鬟有勾连,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个丫鬟说了,闵夫人厉害,对公子是好的,闵夫人没有亲生儿女,指着闵公子养老送终。”   “就是不知道闵家对这门亲事到时是什么态度,我有点拿不准。”   “姑娘,现在那闵公子对姑娘一往情深,定然跟家里争取的,这边姑娘再求老爷,姑娘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三老爷会帮姑娘筹谋的,就是大老爷大夫人,姑娘结了一门好亲事,也是乐意的。”   魏玉此刻,志得意满,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魏楚在中途下了魏府马车,换乘一顶小轿,她和李业的关系瞒着魏家人,如果魏家人知道了,生出许多麻烦。   小轿停了,魏楚步行到别院,别院平常有禁军看守,景秋上前叩门。   一个太监趴着门缝看见魏楚,急忙打开门,别院管事太监听说夫人来了,匆忙赶来,“奴才拜见夫人。”   对魏楚到来,颇有点意外,说;“皇上今没过来。”   魏楚说;“我想见皇上,你能联系一下皇上吗?”   别院管事太监对魏楚不敢怠慢,说:“奴才往宫里传个信,奴才斗胆问夫人找皇上有什么急事吗?”   “同皇上说有一件事,不算太急,三日内能见到皇上就行。”   纸条上给规定日期为三日,她找李业,李业就随叫随到,她没那么大面子。   管事太监派人去宫里报王宝。   乾清宫里,孝章帝和裴相、褚太傅,吏部尚书丁仕龙,商议事情。   看一个太监在殿门口朝里看,王宝出去,一会又进来。   李业看见问:“王宝,有什么事?”   王宝凑近皇上,小声说;“小夫人求见皇上,在别院等候,别院的人稍信进宫来。”   “她说有什么事了吗?”   王宝耳语道:“小夫人大概想皇上了吧。”   觑着皇上的脸,皇上薄唇微微扬起。   孝章帝站起身,“容后再议。”   三位重臣看皇上快步走出殿门,不知皇上有何急事要办。   雪停了,这场大雪,路上的积雪半尺厚。   魏楚在别院等信,她不知道李业能不能来。   前院太监们把雪扫到一处,堆了几个高高的大雪堆。   等着无聊,魏楚和景秋堆起了雪人。   李业走进院子时,看见一高一矮并肩两个雪人,矮个的雪人头上梳着发髻,是个妇人,高大的是男人,俩人身旁站着五个小雪人,像一对夫妇和几个小孩。   魏楚叉着腰,指挥着景秋。   看见李业,魏楚朝他奔过去,李业张开双臂,魏楚扑到他怀里,高兴地说:“皇上来了,我以为皇上不来了。”   李业柔声说;“听说你想朕了,朕就来了。”   “我……”   魏楚从他怀里抬起小脑袋,大眼睛眨了眨,讨好地笑着,当魏楚讨好他的时候,多半有事相求。   李业摸了摸她的手,“手冻得这么凉,在外面待很久了?”   魏楚指着说:“皇上看我堆的雪人。”   李业看着说;“大大小小的。”   魏楚乌黑的大眼睛晶亮,“他们是一家人,父亲母亲和孩子。”   李业注视着,有点走神。   魏楚清灵的声音传来,“四个男孩一个女孩。”   李业的目光渐渐柔和,摸着她冻红的小脸,“冻成这样,还不回屋。”   用鹤敞把她裹住,拥着她进屋里。   景秋替魏楚解开斗篷,魏楚把双手放在嘴边呼热气。   李业吩咐太监,“搬两个炭火盆来。”   把魏楚的两只小手放在自己手掌心捂着,小手冰凉,像冰块一样,责备道:“这么大人了,像孩子似的。”   李业的手骨节分明,干燥又温暖。   一会魏楚的手就热了,她想起此来的正事,抽出手,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条,李业拿过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说:“就为了这事找朕。”   魏楚点点头。   “我的行踪他们都知道,我不见到皇上随便编个什么,他们不信,皇上我编什么?”   “你说朕同你讲河南水患赈灾需要银两,国库空虚。”   “皇上是不是很忙,为了我的事特意赶来的?”   魏楚有点歉意,“都怨我,太后寿宴那晚我太轻信了,给皇上惹出这么大麻烦。”   李业双手捂着魏楚两只冻红的元宝似的小耳朵,“这不怪你,你没给朕惹麻烦,相反这个麻烦惹得好。”   “真的吗?”魏楚笑眯眯地看李业 ,“我保证以后不劳动皇上。”   李业摸了摸她的头顶,“没关系”   你经常劳动朕才好。   “皇上,我该回去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待在这里,暖和过来再走。”   李业真想和魏楚两人多待一会,河南水患赈灾的事几个朝中重臣等着商议。   李业往外走,魏楚跟在身后送他,走到门口,李业拦住,“雪后寒冷,你别出去了。”   魏楚从窗户看着李业大步走了,心想,李业一定很忙,从皇宫这么快赶过来,有些感动。   景秋在炭火盆上烤手,魏楚坐在桌边,蘸了墨汁,想了想,提笔写:皇帝说河南水患赈灾银两,国库空虚,还说朕很忙,不宣召你不得来别院,朕要你侍寝,派人传召你。   她写的这些话,那伙人看见,以后不会逼着她来找皇帝了。   不知道那伙人怎么联系她,把纸条揣好。   乘坐小轿到了魏家马车停放的地方,换成马车。   马车行到御街,街上车马多,伯府的马车夫把马车慢下来。   突然,前方一个人倒在地上。   马车夫慌了,马车行走这么慢,撞到人了?   急忙跳下车查看,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倒在地上,马车夫不知如何是好,“这怎么话说,你走路看着点,我赶车比步行都慢,你还自己撞上来。”   男人露出半边脸,眼睛眯着,躺在地上直哼哼。   “你怎么样,能不能动,伤到哪里了?”马车夫认倒霉。   魏楚掀开门帘,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脸朝着她,面目呆板,眼神锐利。   说:“你们有权有势,把我撞了就不管了吗?”   马车夫还跟他理论,“明明就没撞到你,你自己倒在地上,讹人啊?”   魏楚扬声说:“你还能走吗?我给你钱,你自己去医馆看伤。”   地上的男人踉跄地站起来,蹒跚地走到车前,魏楚把一张银票递给他。   男人接过,看了一眼,嘟嘟囔囔地走了。   拐过一条街,他朝左右看看,扯下面具,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尽管他很谨慎,却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   信国公府   魏敏和曹行对坐吃饭,魏敏抱怨,“亲事没说成,害我挨了一顿骂,连我这脸都没地方放。”   啪地一声,曹行把酒盅顿在桌上,“以为你娘家妹妹还是什么金枝玉叶,我曹某不嫌弃她们过了一手,还矫情什么,爷什么女人没见过,残花败柳,爷还不稀罕。”   “你平常若是收敛点,何至于让人说嘴,瞧不上。”魏敏道。   “我收敛点,你魏家怎么不说让我曹家绝后,爷没休了你,是给魏家面子,惹急了大爷还就不念夫妻之情了。”   说吧,曹行甩袖走出屋子。   魏敏坐着生闷气,曹行镇日把她不生养挂在嘴边,没有休了她,倒好像他国公府仁义。   丫鬟问:“夫人,收拾桌子吗?”   “收了。”魏敏摆摆手,没有好声气。   “大嫂,又跟谁生气了?”   曹周手执着折扇走进来。   “和你大哥生气,还能有谁?”   曹周坐下,“大嫂,你跟我大哥生气还不是因为他那些女人吗?大嫂你是正室,犯不上跟她们置气。”   魏敏看着他,“二弟,你来有什么事?你大哥刚走。”   “我不找我大哥,我找大嫂。”   “太阳打西面出来,你找我做什么?”   “我有事求大嫂,我想曹魏两家亲上做亲。”   魏敏气哼哼地,“我魏家的姑娘都是残花败柳,仔细玷污你曹家,魏家的女儿不配做正妻,连我也不配,绝后?这一屋子的庶子庶女,也就是我好脾气。”   “大嫂,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和大哥吵架了,拿兄弟出气。”   “二弟,我听听你喜欢我们魏家那个姑娘?”   “四妹妹,兄弟想娶四妹妹。”   “你们男人一路货色,你定亲了,难道要退亲吗?”   “大嫂,我和我大哥不一样,我大哥承袭爵位,兄弟对经商感兴趣,我是个商人,就没那么多讲究,四妹妹如果嫁给我,做平妻,不分大小。”   说着,曹周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福禄寿鎏金银盒,“这是我孝敬大嫂的。”   打开银盒,魏敏看过去,里面是一只祖母绿戒指,魏敏爱小,又很贪婪,确实打动魏敏。   但一想到二伯父的愤怒,不舍地把银盒推了回去,“我本来想把我四妹妹给你大哥,我二伯父坚决不答应,所以二弟,不是嫂子不帮你,无能为力,你另纳一个吧。”   曹周没收起来戒指,摇了摇折扇,“大嫂,秦姨娘小产,去了半条命,落下病根,日后不能生养了,吕姨娘绊倒了,落了胎,这秦姨娘和吕姨娘可是我大哥最宠爱的女人。”   “二弟,你想说什么?”   魏敏顿时紧张起来,朝屋里的贴身丫鬟银霜使了个眼色,银霜出去了,在外面看着人。   “大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魏敏心中慌乱,强做镇静,“二弟,这可不能乱说,秦姨娘滑胎小产,吕姨娘自己不小心,和旁人有什么相干?”   曹周斜着眼,“大嫂,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秦姨娘怀孕行房,我大哥虽然好色,不至于那么没有深浅,酒醉后去了秦姨娘的屋里,另外这吕姨娘绊了一跤,太过大意了,屋里的丫鬟仆妇都是死人?”   “二弟,你有什么证据,凭空乱说?”   魏敏心虚,质问的气势不足。   “大嫂,一查便查出来了,把丫鬟绑了拷问,不怕不说。”   魏敏双手绞着手帕,拧成了麻花。   曹周察言观色,火候已到,说;“大嫂,四妹妹如嫁给我,我是不会亏待她的,大嫂在国公府有个亲妹妹说说话,遇事也有个人商量,我有一间铺子,位置尚好,事成后,我定然加倍孝敬嫂子,。”   此刻,面对曹周的威胁,软硬兼施,容不得魏敏不答应,一间铺子诱惑很大。   说;“可是我娘家不同意将我四妹嫁到信国公府。”   “这好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曹周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 第54章   ◎请立皇后◎   “姑娘, 咱们收拾这些旧衣裳做什么?”小鸾问。   “旧衣裳改了可以穿。”魏玉说。   “姑娘不是做了新衣裳?”   “新做的衣裳留着出门穿,旧衣裙改一改在家里穿,大伯母掌家, 勤俭度日, 一季的衣裳四套, 只给做了两套,出门应酬,不能回回借衣裳。”   小鸾不满, “主子姑娘过得这样节俭, 我们伯府当真穷成这样。”   “慎言”   魏玉朝门口瞅了瞅, “东西抄家抄走了, 我攒了些体己也没了, 不然我们不至于过得捉襟见肘。”   小鸾小声说;“最富有的还是四姑娘, 就连屋里的两个丫鬟都跟着沾光,看添香和景秋的穿戴, 说四姑娘衣裙不要的,都赏给她们穿。”   “你们跟着一个没用的主子受苦了。”   魏玉把找出来的衣裙一件件叠好。   小鸾忙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一向待屋里人宽厚, 我跟着姑娘是造化。”   “你这样想,别人不一定这样想。”   两个粗使的婆子抱怨,这屋里什么好处捞不着。   “她们那样想是她们愚钝, 姑娘以后一定会好的。”   小鸾又压低了声音, “姑娘以后嫁到闵府,当家主母, 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八字还没一撇呢。”   “什么八字还没一撇?”   魏敏走了进来。   魏玉讪笑, “大姐怎么来我屋里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魏敏拿起一条叠得工整的裙子, 半旧的, 撇嘴说:“五妹,裙子掉颜色了,还怎么穿,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是小门小户,断不至于穿这个。”   小鸾说;“发了两套冬衣,姑娘舍不得穿。”   魏敏翻了翻主仆找出来要改的衣裳,说:“我屋里的丫鬟都不穿这个,回头把我不穿的给你送来。”   “谢谢大姐,我平常不出门,有几件衣裳够穿了。”   魏玉心想,魏敏历来抠,对姊妹们凉薄,好心送自己衣裳,不过嘴上说说罢了。   魏敏对小鸾说;“你出去,我和你家姑娘说几句话。”   小鸾出去了,魏敏对贴身丫鬟银霜说;“我和五姑娘说几句体己话,看着别让人进来。”   银霜出去带上门。   魏敏走到魏玉跟前,端详着她,“五妹妹,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章程的。”   “大姐这话是何意?”   魏玉心下不安。   “你就别瞒着我了,你和闵公子的事,我早知道了。”   魏玉佯作若无其事,“大姐听谁说的?背地里糟践人。”   魏敏一挑眉梢,“别管我听谁说的,你们私相授受,五妹,闵谦想娶你,他做得了主吗?”   就算魏玉已经设计好了,魏敏来者不善,魏玉没多少胜算。   有些慌乱,“大姐,闵公子对我以礼相待,我们不曾僭越。”   “五妹妹,你和闵公子的事,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有数,信国公府和闵家常来常往,我若是在闵夫人跟前说两句,你嫁入闵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倒是国公府还现实点。”   魏敏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魏玉彻底慌了,央求,“大姐,我们姊妹素日没有过节,妹妹嫁的好,姐姐脸上有光,求大姐先别声张,闵家还不知道。”   闵谦已经答应回家同父母说,在这关键的时候魏敏横插一杠子,做糖不甜做醋酸。   魏玉跪了下来。   魏敏笑了,“五妹,我同你闹着玩的,看把你吓的,快起来,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拉了魏玉起来。   魏玉了解魏敏,心里不踏实,说;“大姐暂时别把此事说出去。”   时机没有成熟,魏玉不想过早暴露和闵谦的关系。   魏敏笑着,“五妹,既然你求姐姐,我们姊妹的情分,姐姐答应你,可有一件事,大姐还要五妹帮忙,不知妹妹肯不肯帮姐姐这个忙,妹妹若答应,我替你们保密。”   “什么事妹妹能帮上忙,大姐尽管说来。”   怕魏敏对她和闵谦的婚事从中作梗,魏玉迫不得已求着魏敏。   魏敏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魏玉顿时大惊失色。   魏府门上的小厮把一个匣子交给二门上的媳妇,这媳妇拿着去二房,路上遇见黄长裙的丫鬟慧雯,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说;“正好,你把四姑娘的东西捎回去,我就不去了。”   慧雯接过乌木金漆匣子掂了掂,说;“里面什么东西挺重的?”   匣子上贴着封。   “有人给四姑娘的,说四姑娘看了就知道了。”   慧雯拿着去跨院,交给景秋。   景秋拿进去,说;“有人给姑娘一个匣子。”   魏楚放在桌上,打开,黄橙橙的,一小匣子金子。   添香惊喜,说:“姑娘,这还有人送钱,不留姓名,真是天上掉馅饼。”   景秋笑着说;“这也不知是什么人送来的,这要见天有人送金子,姑娘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了。”   魏楚心想,这是那伙人给的,还算信守承诺,既然给了,她就收着,反正她也是出了力的。   吩咐景秋收起来。   黄道吉日,素膳斋开业,楼上楼下食客爆满,有一半是甘凤清的朋友捧场,周劭带着一干人来吃饭。   外面天寒地冻,酒楼里热气腾腾,每张桌上中间放着一盆素烩,是酒楼的招牌菜。   素烩的食材新鲜,玉兰片、红萝卜、白萝卜、百合、白菜心、冬菇、荸荠、马铃薯、豆笋皮、面筋等烩焖而成。   有一桌客人高谈阔论,引起魏楚的注意。   那人操着河南口音,喝多了,话多,“我们河南今夏洪水,淹没了许多房屋,受灾的人搭了棚子住,还算好的,不少人住外面,现在天冷了,每天都有冻死饿死的人,头一天晚睡觉,第二天没醒过来,人一模就僵硬了。”   另一个人说;“皇上从北边调集了粮食过来,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饿死。”   魏楚想起李业说的河南水患赈灾,国库空虚,连年打仗,国库早就空了。   甘凤清亲自应酬客人,都是相熟的朋友。   魏楚让景秋叫他,甘凤清过来,魏楚说;“听说河南的百姓缺吃少穿,冬季没房屋住,不少人冻饿而死,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把我们酒楼前三个月的收入捐给河南受灾的人。”   甘凤清陪朋友喝了几种盅酒,玉白的面孔微微泛红,说;“我同意,酒楼前三个月收入捐出外,我个人捐一笔钱。”   甘凤清命人在酒楼门口的牌子上,写了酒楼前三个月收入捐出,救济灾民。   素膳斋的名头一下打响。   听说素膳斋掌勺的是南明寺的僧人,京城达官显贵慕名而来,吃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换换胃口,吃素斋,觉得天下美味。   忠勤伯府   添香快步走进屋,“姑娘,榆关镇来人了。”   韩举派了个伙计,赶着马车,送来山货,特产。   伙计拿出一封信,说;“这是韩爷给娘子的信。”   “路上辛苦了。”魏楚对景秋说;“告诉厨房弄吃的,好生招呼。”   景秋带着伙计下去用饭。   魏楚打开两个盒子看,一个盒子里是野山参,一个盒子里是鹿茸。   两袋子里装着干菜,有干豆角,干辣椒,萝卜干,香椿,茄子干,干槐花,干蘑菇,木耳。   魏楚高兴地说;“我就想吃干菜。”对添香说;“把这些山货拿厨房去,今晚就做了吃。”   添香唤两个粗使的婆子把两袋子干菜抬到厨房。   魏楚打开信,信是孟玉娴写的,大家都很好,都很想念魏楚,蒙忠勤伯的关照,韩举升任县蔚,小虎子长高了,经常念叨姑姑,孟玉娴又怀孕了。   魏楚很高兴,孟玉娴明年又生第二个孩子了。   孟玉娴附上生意的账目明细,还有银票,酒楼豆腐坊的净利。   乾清宫   丞相裴游之,户部尚书袁韬奏明河南赈灾的事宜。   户部尚书袁韬说;“有位富商甘凤清,捐银两万两,他新开的酒楼前三个月的收益也全部捐出来,在他的带动下,许多商户纷纷慷慨解囊,赈灾的银两筹集够了。”   丞相裴游之奏道:“皇上,这个甘凤清应该嘉奖。”   孝章帝说;“裴爱卿,嘉奖的事你去安排,拟一个诏书,以示表彰。”   两个人告退。   邓朴上殿,李业问:“甘凤清没有离开京城?”   “回皇上,甘凤清没离开京城,和夫人合开一间酒楼,上次夫人和安庆侯世子出城去南明寺请来寺庙里的饭头僧掌勺,酒楼生意大火,不预定的人等座位。”   李业问;“安庆侯世子怎么又与夫人一起?”   “微臣不知,微臣奉旨保护夫人,那日安庆候世子好像同夫人约好,并赠予夫人一匹汗血宝马,两人一道出城,微臣怕安庆候世子发现,没跟着。”   “他们一起去南明寺,还有过接触吗?”   邓朴看了一眼皇上,不敢隐瞒,“夫人开的酒楼,安庆候世子鞍前马后出力不少,南明寺就是安庆候世子的关系,与夫人合作,安庆候世子求了孔家,酒楼用米都是孔家田里产的。”   李业严厉地问:“安庆候世子周劭与夫人很熟,我让你保护夫人,夫人什么时候同周劭认识,你怎么一概不知?夫人是内宅女眷,和那周劭如何联系?又是如何频频接触?”   连朕见魏楚,还要通过梅家,忠勤伯府家规严,女眷平常不得出二门。   邓朴跪倒,“微臣失查。”   王宝见状,替邓朴说话,“皇上,邓将军不能明着保护夫人,只能暗中行事,所以多有不便,夫人又机灵,有些事不查在所难免。”   “起来吧!”   李业念在邓朴勤勉,不苛责他了,心想,把魏楚放在宫外,实是不好控制。   翻看奏折,各地官府上奏匪患、流寇、叛军残余在四川一带流窜,有几本奏折,是请立皇后的奏折。   李业看了看,上这几本奏折的大臣,明里暗里都和安庆侯府关系亲厚。   忠勤伯府   大夫人徐氏屋里的大丫鬟走去二房跨院,掀开门帘进屋,“四姑娘,夫人请四姑娘去一趟。”   魏楚不知大夫人找她什么事。   景秋拿来斗篷,说;“下雪了,姑娘披上。”   添香拿过来暖手炉。   景秋打着伞,主仆往前面大房去了。   甬道上,五姑娘魏玉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老远唤了声,“四姐”   魏楚站住,等魏玉,魏玉走近说;“四姐是去大伯母屋里吗?”   “大伯母叫我去。”   “大伯母也让我去。”   堂姊妹一起走。   掀开正房的门帘,一股檀香味,案上供奉佛祖的香炉里燃着香,大夫人徐氏刚祷告完。   看见姊妹二人进来,说;“你姊妹一起来了?”   魏楚和魏玉跺了跺靴子上的雪,丫鬟解开斗篷,二人行礼,告坐。   徐氏叹口气,说;“我叫你姊妹来,是你大姐,你大姐刚怀上了,又没留住,你大姐屋里没个说话的人,她心情不好,想让你姊妹过去陪她几日。”   魏楚心想,大姐魏敏同几位妹妹不亲,上次让自己给信国公世子做小,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徐氏怕她姊妹多心,说;“你姐说了,她原来是好心,既然妹妹不愿意,她也不强求,你姐夫又新纳了妾,给你姐添堵。”   “大姐小产,想家里人,我和四姐姐陪大姐几日也是姊妹情分。”   五姑娘魏玉抢先答应了,魏楚便不好拒绝。 第55章   ◎小贱人你们魏家交不交◎   “三九天, 姑娘去国公府带上两件大毛衣裳。”   景秋把几件姑娘平常穿的衣裳和两件皮毛大衣裳拿包袱皮包了。   魏楚说;“不用带太多衣裳,住两日就回来了。”   她应付一下,魏敏也不是真想让她们陪着, 多半又打什么歪主意。   魏楚对添香说;“你看家, 我和景秋去。”   姊妹俩和两个丫鬟乘坐一辆马车, 魏玉的丫鬟小鸾也挎着一个包袱。   路过素膳斋时,魏楚喊了一声,“停”   马车停下, 魏楚对魏玉说;“我下去一趟, 等我一会。”   甘凤清没在酒楼里, 魏楚告诉一个伙计, 说;“甘爷来了你跟他说, 我这几日住在信国公府, 有事派人到哪里找我。”   “甘爷过来小的告诉他。”   酒楼客人多,伙计忙去了。   魏楚走出酒楼, 迎头遇见周劭,周劭说:“我过来问问, 南明寺的腌泡菜用量, 大概估算个数,我好告诉寺庙那边提前准备。”   “我大姐病了,我和五妹过信国公府陪我大姐几日, 酒楼的事找甘凤清。”魏楚说。   周劭想说什么, 咽了回去。   看着魏楚上了马车,周劭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马车停在信国公府门前, 小鸾和景秋先跳下车, 小鸾扶着五姑娘下车。   魏楚和景秋进了府门, 邓朴走了出来, 朝门里看了看。   魏楚和魏玉先拜见信国公夫人,信国公夫人邢氏态度不冷不热,说;“听你姐姐说了,接了你们姊妹过来,你姐姐心情不好,肚子里的胎又落了,劝劝你姐姐,她没给我曹家添嫡孙,我们公婆对你姐姐宽厚,若换了别家早休回娘家了。”   这信国公夫人邢氏看不上儿媳,当着娘家人的面说这番话,对魏敏极度不满,不给魏敏留一点脸面。   也是对忠勤伯府小看。   虽然魏楚不喜欢魏敏,在外魏敏是魏家人,邢氏如此对待,是轻慢魏家,魏玉不说话听着。   魏楚说;“伯母,我大姐夫房中不是已经有几个庶子庶女,曹家还有二公子,嫡孙,早晚要有的。”   信国公的爵位世袭到曹行这里三代了。   “嫡庶能一样吗?”邢氏说。   “四姑娘五姑娘来了,我们少夫人等四姑娘五姑娘呢。”   丫鬟银霜走来。   朝邢氏道;“我家少夫人让奴婢来看看,说四姑娘和五姑娘是不是路上贪玩耽搁了。”   邢氏没好脸,“告诉你家少夫人安心养身子,少想点别的事,屋里闹得不像话,让两位亲家姑娘笑话。”   “自家姊妹,没什么可笑话的。”魏楚说。   邢氏看魏家四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喜,道:“快去吧。”   两人走到魏敏正房门口,魏楚听见里面魏敏在发脾气,“来看我笑话,这群小贱人,生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庶出,得意什么?”   魏家陪嫁的另一个丫鬟莲花劝说:“少夫人,跟她们置什么气,气坏了自己身子。”   “他们是成心要气死我,我小产了,大爷来看一眼,掉头就去了小蹄子的屋里。”   两个人站着听着,银霜回了声,“四姑娘五姑娘来了。”   魏楚进门,看见魏敏靠软枕坐着,脸上怒气未熄,这是跟房中的小妾生气。   魏敏不生养,房中的小妾一个个庶子庶女的生,活活要把魏敏气死了。   “你们早到府里了,耽搁这么久?”魏敏问。   “我们去给信国公夫人请安。”魏楚道。   魏敏冷笑,“我婆婆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知道了还问,魏楚说;“让大姐好生将养。”   魏玉坐在魏敏身边,关切地问:“大姐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掉了呢?”   魏敏情绪低落,“我怀了几个一个都没站住,伤了身子,太医来看了,说以后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魏楚看魏敏脸色憔悴,心想,看来她小产不是假的。   说;“妇人的病,太医也不一定就说得准,大姐好好调理,年轻还有希望。”   “四妹妹别宽我的心了,我的身子自己清楚,这辈子和子嗣无缘。”   和子嗣无缘,这句话触动了魏楚,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姐夫呢,出去了?”   魏楚问。   “几天没看见影了。”   魏敏骂了半天,小产身体虚弱,丫鬟端上燕窝粥。   “不是说新纳了一个妾吗?没拴住姐夫的心?”   魏玉接过碗,问。   魏敏喝了一口燕窝,说;“他哪里有长性,心像长草似的往外跑。”   魏楚暗想,魏敏挑的小妾,没入曹行的眼,新鲜几日丢开手。   魏敏对银霜说;“西厢房收拾出来了,先带四妹和五妹过去。”   魏楚和魏玉住在正院西厢房,白日过来陪魏敏说说话。   魏楚对魏敏很戒备,这几日曹行没回府,魏楚想着明日找个由头跟魏敏说回家。   丫鬟银霜进来,冻得搓了搓手,说;“奴婢刚经过花园看园子里的几棵梅树的梅花开得正艳。”   魏敏倚靠着,喝了一口魏玉端给她的参汤,说;“我这病着,屋里一股药汤味,散不去,心里怪憋闷的,没个生气,四妹妹五妹妹,你们替我去园子里摘几枝梅。”   “好,我和四姐去园子里摘几枝梅,冬季梅枝插瓶里大姐看着赏心悦目。”   魏玉把参汤交给丫鬟,拉着魏楚出门。   信国公府二人来过,知道去花园的路。   曹府花园的西北角有一片梅树,白雪压着鲜艳的红梅,魏玉说;“曹府这片梅树景致不错,是饮酒赏梅的好去处。”   “我倒想喝几盅热酒驱驱寒。”魏楚折梅枝,数九天,手伸出来冻手,亏魏敏这大冷天支使她们折梅枝。   魏楚相中一支,伸手够了半天,到底给折了下来。   看看手里的几枝梅,还有魏玉折的插瓶够了。   一回头,魏玉没了,魏楚放眼望去,梅林里没有魏玉的影子,明明魏玉在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眨眼就消失了。   诸多疑窦闪现,魏楚警觉地想快点离开这里,刚一转身,身后靴子踏雪的声,随即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   魏楚失去知觉。   曹周把魏楚拖入梅园的小楼里,曹周把魏楚放在床上,走去把门闩上。   有些迫不及待,解开魏楚的衣裳,魏楚穿着紧身夹袄,盘扣难解,曹周一急用力扯开衣襟,露出里面中衣。   曹周眼睛里燃起火,刚想动手,突然,门被大力撞开。   曹周刚一回头,身后一股劲风,周劭一掌劈在他脖颈,曹周一声没吭地扑倒在魏楚身上。   周劭嫌厌地提起他后脖领子,将他重重地甩在地上。   “魏姑娘”周劭唤了声。   看床上的魏楚人事不知,知道中了迷药,周劭犹豫了一下,弯腰伸手刚要抱起魏楚。   忽听门口一声喊;“住手,周世子。”   周劭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邓朴疾步冲到床前,紧张地看魏楚,夫人没事,邓朴这才松了口气。   周劭若是碰了皇上的女人,以皇上对性子,对小夫人十分介意,周劭这双手废了。   邓朴说;“周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叫人。”   周劭看看邓朴,不十分放心,两人就僵持着,大概是迷药量少,床上的魏楚这时悠悠醒了。   看着二人,突然想起发生了什么,一下坐起来,看自己的夹袄扣子已经被扯开,幸好里面的中衣没破。   掩住衣襟,问:“周世子、邓将军,是你们救了我?”   邓朴实诚,“是周世子救了你,我后赶来的。”   魏楚看着周劭,疑惑,问;“周世子怎么在这里?”   周劭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被他打晕过去的曹周,说;“你说要来信国公府小住,曹家兄弟平常的德行,我不放心,所以跟了来。”   “周世子这几日一直住在曹府?”   “嗯”   曹周这混蛋想撵他走,他越发怀疑曹周,怕他对魏楚不利,尾随曹周而来,果然,这孙子色胆包天,对魏楚下手。   魏楚看邓朴,“邓将军也住在曹府?”   “嗯”   邓朴是个老实人,被魏楚发现有点难为情。   “我进曹府,邓将军就跟了来。”   邓朴点点头,小夫人再有什么闪失,皇上还不要了他的脑袋,因此他拜访信国公,赖在曹府住下,信国公莫名其妙。   “谢周世子,邓将军救了我。”   魏楚下地,看见地上躺着的曹周还没醒过来,周劭的这一手刀一点没手下留情,恨不得一掌劈死他。   魏楚走过去,对着曹周一顿踢,把曹周踢醒了,被邓朴点了穴道,曹周不能动弹。   魏楚不解气,踢得曹周鼻青脸肿,曹周忽然看见她手里多了一把刀子,吓得面如土色,说不了话,被点了哑穴,眼神望着魏楚求饶。   又望着邓朴和周劭,求二人救命,二人愤恨地置之不理,意思是活该。   魏楚手握刀子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蹲下,刀尖在他身上比量着,说;“我先挖了你的心,然后掏出你的五脏,砍掉你的手和脚。”刀尖上移,横在他脖子的动脉上,妩媚地一笑,说:“把你身上的血放干了,看着你断气。”   曹周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眼珠朝下紧紧盯着她手里的短刀。   魏楚的刀子离开他的脖子,一点点下移,阴冷地说:“你曹家兄弟乃好色之徒,今我就帮你戒了。”   话音未落,魏楚手起刀落,刀子猛地扎入他两腿间。   只听一声惨叫,响彻楼里,极度疼痛中冲开了穴道。   曹周疼得昏死过去,周劭出手封住他伤处的穴道,不然曹周真如魏楚说的血流干而死。   忠勤伯府   花厅里,信国公夫人邢氏撒泼地闹,哭天抢地,“把那个小蹄子给我交出来,下手太狠了,我儿保住一条命,绝后了,小贱人太狠毒了……..”   魏家的三位老爷,都在花厅里,二老爷魏经贤气得直哆嗦,“你儿子下流,预对我家楚楚不轨,我家楚楚伤了他,两下里扯平了。”   信国公夫人邢氏哭喊着:“我儿子连碰都没碰她,再说你女儿本来就不是黄花闺女,装什么贞洁烈女,我儿看上她是她的造化,你们魏家如果今不把小贱人交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魏家唯一的男丁,三房嫡子魏明轩年轻气盛,道;“我姐姐差点被你儿子糟蹋,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又怎有脸上门。”   邢氏指着魏明轩,“你们魏家都是没规矩的,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你们魏家子女缺少教养,小贱人竟然动刀子断了男人的根,心狠手辣,小贱人你们交不交,在哪里?藏起来了。”   邢氏要闯入后院,找魏楚拼命,被丫鬟仆妇拦住。   信国公府邢氏带来的人和忠勤伯府人互相推搡,眼看就要动手打起来。   “住手!”   忠勤伯魏经世喝止。   信国公没出面,让夫人出面到魏家闹。   魏经世知道这件事闹大了,侄女魏楚闯祸了,信国公比他忠勤伯官职高一级。   魏曹两家又是儿女亲家,平常邢氏欺负儿媳魏敏,这事一出,魏敏在婆家更艰难了。   道:“亲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怎么说,二公子有错在先,我侄女是做得过了,可有前因才有后果,亲家说怎么办?”   邢氏不哭了,恶狠狠地说:“她给了我儿一刀,我要她挨上一刀。”   信国公夫人也是毒辣,想要了魏楚的命。   “不行,楚楚不能交给她。”   二老爷魏经贤站起来。   “你们护短,不把人交出来,我去面见太后,让太后给评评理。”   信国公府曹家,与太后娘家严家有姻亲关系,所以信国公夫人仗着太后撑腰,有恃无恐。   大老爷魏经世为难,不交出侄女,这邢氏必不善罢甘休。   大夫人徐氏躲在帷幔后听,不由紧张起来。   进宫找太后评理,是亲三分向,这官司输赢不说,得罪了太后,曹周好色,可是未遂,此事曹家有错,魏家理亏。 第56章   ◎册封◎   “我随你去见太后, 让太后主持公道。”   魏楚走了出来。   邢氏见到魏楚两眼冒火,“好,你这小贱人, 有胆量, 这就随我入宫见太后。”   二老爷魏经贤站出来, 拦住女儿,“楚楚,你不能跟她去。”   三老爷魏经志也阻止, “楚楚, 宫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能去。”   去了怕就回不来了。   “父亲, 三叔, 别担心我, 太后也要讲理。”   邢氏扯着大夫人徐氏,“走, 你带着这个小贱人与我一起进宫,面见太后。”   “亲家, 咱们两家的事就别麻烦太后她老人家了, ”   大夫人徐氏知道去了太后哪里,邢氏有了人撑腰,吃亏的是魏家。   “怎么, 你们家小贱人伤了我儿子, 还想这么算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我儿子去了半条命。”   邢氏想起儿子醒来后, 知道自己成了废人, 要拿刀子杀了魏家小贱人, 以后没脸见人,痛不欲生。   恨上来,扬手就打魏楚,巴掌没落在魏楚脸上,被从帷幔后偷听的魏绮抓住手臂,“你儿子丢了半条命,太便宜他了,没丢了整条命。”   “你说什么?你和她都是一路货色,你魏家女没有一点教养,目无尊长。”   信国公夫人的手被她抓住,气道。   魏绮甩开她的手,道;“我魏家女没教养,你曹家子呢?祸害府里的婢女仆妇也就算了,丢人丢在自己府里,连亲戚家的女孩都不放过,试问夫人有何脸面进宫同太后讲,京城传遍了曹家的这桩丑事,夫人还嫌不够丢人,还在这里闹,怕人不知道。”   邢氏高声嚷道:“我儿子祸害你们魏家女儿,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魏家的女儿勾引我儿子,一个婊子,给我儿子都嫌脏,她的死鬼男人我看就是她害死的。”   “住口!”   邓朴上前一步,“夫人莫要胡言乱语。”   魏姑娘的男人是皇上,这是对皇上大不敬。   邢氏这才看见邓朴,邓朴是皇上亲信,对邓朴客气几分,“邓将军怎么也在这里?”   邓朴道;“那日在曹府,邓某也在场,邓某可以证明,非是国公夫人口中魏姑娘勾引令郎,而是令郎迷昏魏姑娘对魏姑娘下手,信国公夫人如此口不择言,颠倒黑白,邓某奉劝你一句,此事闹大了,对你国公府不好。”   曹家吃了大亏,邢氏怎肯凭着三言两句,就放过伤害儿子的凶手,冷言道;“这是我们两家的事,与邓将军无关,我儿子被魏家贱人害的这么惨,我定要到太后面前讨要一个说法。”   魏楚心知,今日这事肯定不能善了,说;“我跟她进宫面见太后,陈述事实。”   二老爷魏经贤道:“我女儿没错,太后若定我女儿有罪,我替她顶罪,我同亲家进宫在太后面前辩白。”   邢氏轻蔑地看魏经贤,语气不屑,“你,一个没有官职的布衣,你哪里有资格见太后。”   魏楚安慰父亲,“父亲莫要担心,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女儿随她进宫,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 ,还怕她吃了女儿不成。”   “末将愿意陪魏姑娘进宫,末将当日在场,还可做个证人。”邓朴主动说道。   “我也愿意陪魏姑娘进宫,我也是当日在场的证人。”   众人寻声望去,周劭从门外走了进来。   邢氏冷笑,“小贱人勾搭男人有两下子,好,这贱人伤害我儿,周世子也是帮凶,便一同前往太后面前评理。”   一直没说话的忠勤伯魏经世道;“就这么办吧。”   朝周劭和邓朴拱拱手,“周世子、邓将军,魏某的侄女就拜托两位了。”   邢氏拉了大夫人徐氏,魏楚,周劭和邓朴跟着,一同进宫。   一群人来到慈宁宫,太监通禀太后,严太后有点纳闷,这些人怎么凑一起来见自己。   信国公夫人邢氏和忠勤伯夫人徐氏带头,后面跟着魏楚,周劭、邓朴,给太后请安。   严太后和颜悦色,“赐座”   邢氏和徐氏落座,魏楚站在徐氏身后,周劭和邓朴立在一旁。   严太后看看邢氏和徐氏,说;“你们俩亲家一同进宫,还带了这么多人来。”   信国公夫人邢氏抢先恶人先告状,“太后,臣妇告忠勤伯和夫人,纵容魏家女儿行凶杀人。”   “这怎么回事,忠勤伯夫人?”   严太后看着徐氏问。   到了这个时候,徐氏必须向着自家人,站起来,恭敬地答道;“臣妇长女信国公世子妻身子不爽,臣妇命侄女魏楚前去信国公府陪伴长女,信国公次子曹周对臣妇侄女魏楚行不轨之事,臣妇侄女义愤之下伤了曹二公子,信国公夫人拉了臣妇等来太后面前评理,求太后主持公道。”   徐氏话音刚落 ,邢氏先发制人哭开了,“太后,魏家女风骚,我儿被她迷惑,一时糊涂,没把魏家女怎么样。”   指着魏楚,“她差点要了我儿的命,一刀下去,把我儿命根子断了,我儿尚未娶亲,她魏楚太恶毒了,我儿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这往后就成了阉人了。”   邢氏口无遮拦,太后身旁的宫女们忍不住偷笑。   严太后的心里是偏向邢氏的,看向魏楚的脸色不善,“你就是伤了曹府公子的魏家女,一个姑娘家下如此狠手,曹公子对你企图不轨,终究未遂,你就把他人废了?”   周劭上前一步,说;“太后,此事不怪魏姑娘,是微臣把曹周打晕的。”   邢氏急忙说:“太后,您老人家看看,我就说这个魏楚平素行为不检,就连周世子都帮着她说话,我看他二人……”   周劭打断她,“信国公夫人,你污蔑本世子,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当日我住在曹府,在梅园里偶然看见曹周把魏姑娘迷晕,拖入楼里,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他已经得手了,我打晕了曹周,否则魏姑娘也不是曹周的对手,太后要怪,微臣愿意领罪。”   “太后,你听听,周世子句句替魏楚说话,还说她们没关系,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邢氏恨透了二人。   安庆侯府是皇上的外家,也是未来皇后的娘家,信国公府是太后娘家的姻亲,自己人,一个是皇上的势力,一个是太后的势力。   严太后偏袒信国公府,对周劭说;“这是曹魏两家的事,既然周世子与魏家姑娘没关系,这件事与周世子有什么相干,哀家还是问曹魏两家。”   厉声道:“魏楚,你可知罪吗?”   魏楚上前跪倒,“太后容禀,臣女自觉没错,臣女自幼读列女传,若从了贼人,不肯反抗是对的,许多贞洁烈妇又何必苦苦相守,何不乐得快活,这世上男盗女娼大可正大光明,曹周敢明目张胆辱大臣之女,若平民百姓又当如何,如此嚣张跋扈,置于国法之外吗?”   “你胡说,我儿奉公守法,品行端正,你一个寡妇,行为不检点,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贞洁。”   邢氏就是个泼妇,仗势欺人。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魏楚也豁出去了,说:“寡妇就不贞洁了,信国公夫人此言差矣,信国公夫人可曾知道,曹周和金银胡同赵李氏通奸,把赵李氏的男人打伤,她男人羞愤而死,为霸占了一个刘姓的寡妇,逼着寡妇失贞,还有剪刀胡同钱麻子的女人,曹周硬是仗着权势,买断有夫之妇,还有为一个清倌人,设计陷害和这个清倌人两情相悦的男人,令人坐牢,曹周还占了人家店铺,逼得人家破人亡,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这个做母亲的又知道多少?”   曹周做下的这些损事,周劭是知道的,不知魏楚是从哪里打听的。   “你胡说,信口胡言。”邢氏本来是来让太后处置魏楚的,没想到魏楚说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太后,别听这贱人的,这贱人狡辩。”   魏楚说;“太后明察,我若有一句不实之词,愿承担罪责。”   没人注意,有一个太监进殿,朝邓朴摆了摆手,邓朴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哀家不能光凭着你一面之词,曹周行为不检,做下糊涂事,自有官府按律法定罪,再说你说的那几家可有人告官府,既然没有,就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这些事不是今要哀家评理的,可是你伤害信国公府曹二公子,这是事实,哀家要断。”   严太后把目光转向邢氏,“受伤的是你的儿子,这事你想怎么处置?”   邢氏狠狠地盯着魏楚,“回太后,魏楚给我儿一刀,有来有往,也该挨一刀。”   严太后看向大夫人徐氏,“对曹家提出的要求,你同意吗?”   邢氏阴阳怪气地说:“亲家,你女儿在我手底下,我可是没亏待她过,亲家可不能护短。”   大夫人徐氏听出来,邢氏这是威胁自己,两家闹成这样,邢氏借机休了女儿。   如果不答应,平不了邢氏的这口气,官司输了,邢氏在魏敏身上报复,不知怎么整治魏敏,邢夫人毕竟是长辈,魏敏的婆母。且今日太后明显向着信国公府,如果硬是不答应,惹怒太后。   徐氏左右权衡利弊。   太后催促道;“忠勤伯夫人,怎么不说话呀?”   徐氏咬咬牙,“太后,我同意按照信国公夫人说的办,还了一刀,以后两家恩怨扯平了。”   严太后满意,问:“信国公夫人你可说说看,这一刀砍在何处?”   一刀要了这小贱人的命,忠勤伯府必然不答应。   邢氏心地狠毒,说:“臣妇不要她的命,要她一只手臂。”   “不行!”   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劭站出来,“这是泛动私行。”   邢氏看周劭,“周世子,这和你没关系,你打晕了我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不行,我不答应。”   周劭不退让。   严太后蹙眉,“周世子,哀家调停,你一再捣乱,这是何意?人家两家是亲家,这是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周家和严家朝堂上也不对付,严太后觉得周世子是故意的,仗着皇上,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太后,忠勤伯没答应,魏姑娘的父亲没答应,忠勤伯夫人一个大伯母,无权答应要了侄女一只手臂,微臣看此事,太后应该宣召忠勤伯,问忠勤伯是否同意。”   周劭笃定忠勤伯是不会答应的,用自己侄女的一只手臂讨好曹家,忠勤伯以后在朝堂上文武大臣没人瞧得起他。   徐氏只不过一己私心,妇人见识。   魏楚朝周劭摇头,不让他为自己和太后作对,令他得罪太后。   “怎么哀家断不得?”严太后沉下脸,厉声喝道:“来人!”   侍卫们上殿。   周劭挡在魏楚身前,“魏楚有罪,我是她同伙,先砍了我的手臂。”   “反了你了。”   严太后命侍卫,“把二人给我拿下!”   “圣旨到!”   王宝手捧着圣旨,带着太监进殿。   先拜见太后,然后朝魏楚拖长声道;“魏楚接旨!”   魏楚跪在前面,身后众人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经贤之女魏楚,着封为正六品常在,赐号贞,钦此。”   魏楚只觉浑身冰凉,僵在原地,动也动不得,王宝提醒道:“贞常在接旨。”   大夫人徐氏喜出望外,小声提醒,“四丫头,快接旨啊!”   魏楚的心沉到谷底,没有一丝高兴,“谢主隆恩。”   双手接过圣旨。   严太后的脸色极难看,皇上在此刻封魏氏女,这是打脸她这个太后,她正要处置魏氏女,皇上跟自己对着干,保下魏氏女。   王宝赔笑朝沉着脸的严太后说;“太后,奴才要去武威将军府宣读圣旨,皇上已册封武威将军之女为贵人。”   严太后正暗自生气,听到皇上封了武威将军之女,也就是她娘家侄女为贵人,这一怒又一喜,脸色好看多了,“哀家总劝皇上充实后宫,皇上搪塞哀家,王宝,皇上除了封魏氏女和张氏女,还封了哪家姑娘?入宫的秀女有多少人?”   王宝看出太后的心思,“皇上下两道圣旨,别家没有恩典。”   严太后想让侄女入宫为妃,孝章帝一直没点头,今日为了平衡,册封魏氏女的同时册封严家女儿,且册封严氏女比魏氏女品级高一等。   太后也就没了话说。   今借信国公府之事,意外成全了她的这个心思。 第57章   ◎好手段,木已成舟逼我们就范◎   王宝从武威将军府传旨回来, 孝章帝问;“夫人接旨可有不高兴?”   “夫人八成是太高兴了,奴才看着没什么反应。”   魏楚太高兴了,李业明明知道魏楚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多问了一句, 没有听到他希望的回答。   魏楚不想进宫, 李业心里清楚,信国公府的事一出,李业再也不能放任魏楚在宫外, 他的女人无法掌控, 这是强势的李业不能接受的, 一直以来没有下决心, 是顾忌魏楚的感受, 这回他不能再心软了。   胸中一股怒意, 曹周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肖想朕的女人。   简直色胆包天, 朕本来想等一等再动信国公府,他们这是等不及了。   “拟旨, 信国公教子无方, 削夺爵位,贬为庶民,其子欺男霸女, 无恶不作, 诏命大理寺彻查。”   “拟旨,忠勤伯魏经世平庸无能, 削去爵位, 贬为庶民, 另册封贞常在父魏经贤为翰林院编修, 另赐府邸。”   忠勤伯资质平庸,毫无建树,连家人也保护不了,给朝廷办差焉能得力。   忠勤伯府乱成一团,皇帝突然降旨,夺了爵位,忠勤伯魏经世和大夫人徐氏一下子如五雷轰顶。   魏家人刚迁回伯府,没住热乎,随着忠勤伯被削了爵位,府邸将要被官府收回。   在京城买一所宅院昂贵,徐氏手里抠着攒出的钱不够在京城买一所像样的宅子。   倒是二房,魏经贤皇帝下旨册封了翰林院编修,得益于女儿进宫为皇帝的妃嫔,孝章帝另赐一座七进院的府邸。   圣上施恩,魏家二房荣耀,超出了七品编修的待遇。   徐氏懊恼,她在太后面前迫于无奈答应了信国公夫人的要求,因此得罪了二房。   二老爷魏经贤知道后,一怒之下与兄嫂决裂,两房从此再不往来。   因此连累男人的官职。   魏经世把徐氏破口大骂,不顾跟前丫鬟仆妇一干下人在场,没给她留脸面。   徐氏受了气,只得咽下去,自己男人气头上,魏经世恨不得休了她,娶妻这般愚蠢,害了男人。   徐氏抹着眼泪,问;“现如今怎么办,官府限期交出宅子,我们搬去哪里住?”   魏经世烦躁在地上走来走去,“能去哪里住,现在二房赐了府邸,过几日和三房就搬走了,我说你什么好,在宫里你竟然答应邢氏要了楚楚的一条手臂,平常你对侄女们不好,我顾忌你的面子没说什么,可是在外面,你总要装贤良护着她们,做给外人看,连这都做不到,愚蠢至极,你这蠢妇现在害我丢了官,害我兄弟反目…….”   魏经世越说越气。   “爹、娘…..”   一声哭喊,打断魏经世发了一半的火,魏敏哭着跑了进来。   “爹、娘,快救救你女婿,我公公父子三人被大理寺带走了,家也被抄了,我的私房钱都被那些禁军搜刮走了,府里的男女老少都被撵出来,这可怎么办,爹、娘,你们不能不管?”   魏敏边说边哭,心疼自己口挪肚攒的钱财顷刻间全没了,曹家父子三人,她才不关心呢,至于曹行蹲了大牢,他房中那些小妾送牢饭,她才不管。   她手里的钱没了,只得跑回娘家,求得娘家庇护。   魏经世看见长女气不打一起来,“活该!报应!”   魏敏不哭了,看着父亲,“爹,你女婿出事了,我可怎么办,我靠谁呀?我现在嫁妆全被抄走了,身无分文,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没地方住,我们还不知道住哪里,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有脸回娘家。”   徐氏哭道;“你父亲的爵位被削夺了,成了平民百姓,府邸官府没收了,我们自己都走投无路了,官府限期腾出房子,我们大房要睡大街了。”   魏敏惊得目定口呆,好半天抓住父亲,说;“爹,魏楚不是封了常在,我们和皇上沾了亲,不封赏,怎么反倒削了爵?”   “都是我们的好亲家,是你们娘俩害的。”魏经世指着魏敏,“你把夫家害败了,娘家倒了,我看你以后指靠谁?”   “我…….”   魏敏张嘴,想辩驳,她被曹周那混蛋胁迫,谁想到出了这么大事。   现如今魏敏别的不惦记,惦记自己的体己钱要回来,她的嫁妆,这些年攒的钱化为乌有,魏敏比死了男人还难受。   说;“爹,娘,四妹现在好歹是皇上妃嫔,二伯父升了翰林院编修 ,不如我们求求二伯和四妹,帮着求求情。”   徐氏也帮腔说;“二伯和老爷是兄弟,四姑娘是老爷的侄女,打断骨头连着筋,眼下没别的出路,只有求求她们。”   “要去你们去,我还有何面目见二弟和侄女。”   侄女差点让她娘俩害了,他这个做伯父的,妻女无良,作恶,难见兄弟。   魏家二房,魏经贤一腔愁绪,说;“楚楚,你这一进宫,我们父女轻易不得见,深宫里虽然享尽了荣华富贵,割断父母家人的联系。”   魏楚心情低落,李业的做法 ,固然为了救她,又不得罪太后,这次的事一出,她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李业不会放任不理了。   怕父亲难过,安慰道:“我进宫后每年可见家人一面。我在里面只要知道父亲好,就安心了,父亲不必担心我,女儿一生平平安安,衣食无忧,无病无灾,这也是父母的心愿。”   黄长裙说;“老爷,总比四姑娘断了一条手臂强吧。”   魏经贤想想,女儿现在四肢健全,反正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嫁给皇帝,皇帝三宫六院,比平常人家难。   说;“儿呀,皇家不比普通人家,你母亲死得早,我这做父亲的没什么出息,护不住你。”   “父亲别这么说,女儿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我走后父亲保重身体。”   “四妹妹,四妹妹!”   丫鬟景秋没拦住,大姑奶奶魏敏和大夫人徐氏闯了进来。   魏敏进门拉住魏楚的衣袖,“四妹妹救救我。”   徐氏哭道:“楚楚,你如今是皇上的妃嫔了,只有你能救我们家。”   魏经贤怒道;“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害我女儿还不够吗?”   魏敏大放悲声,“四妹妹,我现在身无分文,被赶了出来,妹妹我若不救我,我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魏楚甩开她的手,心底无比厌烦。   魏敏拿绣帕遮住脸,觑着她,“妹妹现在贵为皇上妃嫔,你说句话,让内务府把搜去的东西的还给我,看在你我姊妹一场的情分上,你就帮姐姐一把。”   大夫人徐氏说;“官府限期我们搬家,我们往哪里搬,能不能容我们住一段时日,慢慢找房子搬。”   魏楚服了这母女俩,这脸皮比城墙还厚。   鄙夷地看着魏敏,说;“你骗我去国公府,事先与曹周定下计谋,又骗我为你去梅园折梅,你我姊妹,我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这般对我?”   魏敏听魏楚已经知道真相,哭着说;“妹妹,非是我要害妹妹,都是曹周那个混账,他逼着我这样做的,妹妹就原谅我这一回。。”   “曹周逼你,你的什么把柄攥在他手里,以至于他威胁你害自己妹妹?”   “我…….”魏敏吞吞吐吐,“你姐夫屋里的小妾小产,怀疑我从中做手脚。”   魏楚一猜便是如此,“所以你为了自保,同曹周合谋害你妹妹,你这种恶毒之人落到这般田地,老天爷还算善待你,如果信国公府不倒,你的所作所为被曹家人知道,下场会怎么样?你现在心疼的就是钱财没了,你做了不少恶事,就算赎罪吧,破财免灾,你这条命留下了。”   魏敏嚎啕大哭,“钱财没了,我留这条命做什么?”   魏敏这种人,报复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她的钱财全没了。   魏经贤气恨地道;“你对你妹妹怎么下得了手,善恶终有报。”   魏楚对丫鬟说;“别让她们在这里吵吵闹闹。”   丫鬟们连劝带扯,把娘俩弄走了。   屋里肃静了,黄长裙问;“姑娘是怎么知道大姑奶奶陷害姑娘的?”   “许多事情过后想想也就明白了。”   “大姑奶奶为人凉薄,但是没想到做出这样的事来。”   魏经贤气愤,说:“以后我们二房和三房跟他大房断绝来往。”   “姑娘一个月后入宫,我们收拾新宅子,姑娘还能住上几日。”   魏家二房三房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闵府   大理寺卿闵望柷和夫人说话,闵夫人说:“谦儿和魏家姑娘的婚事他非要坚持,我们如果不答应,他心里难受,我看他对魏姑娘是真心喜欢,老爷看这桩婚事该怎么办?”   闵夫人端茶盅给闵望柷,闵望柷抿了一口茶水,说;“忠勤伯获罪,又起复,这没多久,又被贬为庶民,门不当户不对倒是小事,皇上的心思猜不透,容我想想。”   “老爷夫人,门外来了一个人,送来一张纸条。”   闵夫人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交给闵望柷,闵望柷看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念着;“武清县…..”   小厮说;“来人说要了解魏姑娘,就去这个地方。”   魏玉趁着府里乱,带着丫鬟小鸾出府,乘坐小轿,在一家茶楼停下,魏玉下了轿,左右看看,走进茶楼。   闵谦等在哪里,迎上来,“你来了,你怎么出来的?”   “我们府里张罗搬家,正乱着,我就溜出来了。”   着急地问;“咱们俩的事怎么样?和你家里说了吗?”   魏玉觉得自己运气太差,如果她还是伯府的姑娘,这桩婚事十有八九能成,千算万算,没算到伯府在她议婚时倒了。   闵谦有些为难,“我同家里说了,我父母因为你大伯被削夺了爵位,比较敏感,不太同意这门亲事。”   魏玉急了,小声啜泣,“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我了,我怎么办?我家里还不知道,若知道还不打死我。”   闵谦说;“你别着急,我立意要娶你,我父母面前我尽力争取,我求了我母亲,我母亲没把话说死,就说再考虑考虑。”   “我不能出来时候太久,怕我家里发现了,我先回去了,咱们的事我等你的信。”   为了掩人耳目,魏玉先走出茶楼,过一会闵谦才出来,两人分头走了。   魏楚闪身出来,看着两人一东一西。   “公子回来了!”   门口丫鬟朝里回禀。   闵谦进屋,跪在父母面前,“父亲母亲,儿子求父母答应了我和魏玉的婚事。”   闵望柷和夫人互相望了一眼,闵夫人问:“谦儿,你了解魏家姑娘吗?”   “了解,魏玉她善解人意,心地单纯善良。”   闵谦道。   “你知道魏玉在落难被发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闵夫人和颜悦色地问。   “我知道,魏玉同我说了,她被卖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老太太吃斋念佛,很有善心,她侍候老太太,老太太待她极好。”   “她没同你说她同那家姓赵的公子已经私定终身,她回京后,赵竖本来找她,拿着她给的信物,她翻脸不认人。”   闵谦惊讶,“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先别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这是事实,我们已经派人去武清县调查,魏玉如果不承认,可以让姓赵的公子来和她对峙,。”   闵望柷说;“我们不是觉得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主要是看人品,所以这桩婚事我和你母亲商量了,算了。”   “可是我….我和她……”   “你和她什么?”   闵夫人问,“你们是不是已经越雷池?”   闵谦羞愧地点点头,“我们已经……既成事实……”   闵夫人冷笑,“好手段,木已成舟逼我们就范。” 第58章   ◎他的心瞬间成空◎   “先奸后娶, 要想嫁入闵家,只能做妾。”闵夫人道。   “父亲 ,母亲, 做妾太委屈魏玉了, 魏玉卖到赵家时, 无奈与那赵公子虚与委蛇,她的心是善良的,几次说欠下赵家的恩情, 待来日报答, 魏玉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我和魏玉越雷池, 是我的错, 是我强迫她的, 她为了我,不惜被人诟病, 我怎能对不起她。”   闵夫人怜闵谦自幼丧母,对闵谦视如己出, 了解闵谦心软, 今日必得说个明白让他死心,他方能放下,不然记挂魏玉, 魏玉又有心机, 以后还不知闹出什么难堪之事。   说;“我可听说魏玉害堂姐魏四姑娘,把堂姐骗到信国公府, 魏四姑娘差点遭曹二公子玷污, 因为这件事曹魏两家夺了爵位, 魏玉不是你想象那么单纯, 你远不是她的对手。”   闵谦不敢相信,魏玉是继母口中说的那样,简直判若两人,   闵谦无话可说,闵家家风正,父母是断然不能答应娶这样的姑娘进家门。   派小厮去魏府,两人约了经常幽会的茶楼见面,魏玉带着丫鬟小鸾匆忙赶来听信。   两人对面坐着,闵谦低着头,魏玉问;“我们的婚事你家里同意了吗?”   闵谦有些难以开口,期期艾艾,“我父母…..他们不太同意。”   魏玉如遭雷击,呆呆地坐着,半晌含泪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家遭了变故,你父母嫌弃我出身低?”   “不是,他们派人去武清县,你和赵竖本的事她们都知道了。”   魏玉没想到闵家打听到武清县,辩解,“可是我当时的境况,实非我所愿,我感激赵家人善待我,可是我和赵公子不合适,如果勉强在一起对他的我没什么好处,再说我喜欢的是你,我什么都交付你,你说过对我负责任的。”   闵谦盯着她,突然问:“你和赵公子的事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害你堂姐的事又怎么解释?”   魏玉一愣,闵家是怎么知道的,没有证据,她死不承认,说;“我没有害我堂姐,是曹家人做的事。”   闵谦虽说善良,耳根软,但是不蠢,看见魏玉眼中那一丝慌张,也就明白了。   对魏玉很失望。   心便也硬起来,道;“我母亲说可以答应你进门,但是不能做正妻,做妾。”   闻言,魏玉彻底绝望了,哭出声来,道;“闵公子,你听信传言,就定了我的罪,我辩驳也是无用,我对你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闵谦沉默不语,从前魏玉一哭,他不忍心,现在心里没什么波动,魏玉的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是假。   魏玉哭了半天,闵谦反应冷淡,魏玉心里越发绝望,哭着跑了。   魏府三房,魏玉跪在三老爷面前哭诉,“父亲,是女儿一时糊涂,可我已经是闵谦的人,传扬出去魏家的名声不好听,求父亲给我做主。”   三老爷魏经志恨不得打死这个女儿,丢人现眼,太大胆,失身于闵谦,还是主动送上门,焉能让闵家瞧得起。   压下火,问;“闵家不同意婚事,难道我魏家还能强迫闵家娶你,伤风败俗,丢尽了魏家的脸,我魏家还好意思替你出头?”   “女儿不能嫁闵公子,只有死路一条。”魏玉横下一条心。   “你要有这个志气,想死去闵家死,别在娘家死,害我魏家丢脸。”   添香回房中,屋里地上放着五六个箱子,景秋把东西装入箱子里,准备搬入新的府邸,眼看要过年了,皇上恩典,姑娘过了年再入宫,年后魏楚从新府邸进宫。   添香悄声对魏楚说;“五姑娘和闵家公子私相授受,现在闵家不答应娶五姑娘,五姑娘在三老爷哪里哭,要寻短见。”   魏楚鄙夷地说;“放心,她不会轻易死的。”   进宫前,魏楚还有一件心事,现在二房三房和大房分了家,二房和三房没有主母,内宅诸事还要父亲和三伯父分心,父亲现在是翰林院编修,不像从前无官一身轻,翰林院编修正适合父亲。   母亲死了多年,父亲一直思念母亲没有续弦。   魏楚走去父亲的书房,魏经贤的书房里,几个大书架,摆满了书籍,魏经贤爱书如痴。   亲自整理书籍,装入木箱里,不让下人插手。   “父亲,可有女儿能帮上忙的?”魏楚问。   魏经贤停下手,“为父自己慢慢整理。”   这些都是父亲心爱的书籍。   魏楚说;“父亲歇息一下,我父女说说话。”   父女俩坐下。   女儿不久后入宫,魏经贤心下不舍,说:“儿呀,为父这些年对你关心甚少,你母亲死前最放心不下你,为父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好夫君,为父对不起你母亲。”   魏经贤曾移情别恋,妻子答应黄长裙进门,可是夫妻从此离心,到死妻子没有原谅他。   “您是个好父亲,我母亲死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因为母亲,曾经魏楚对父亲埋怨,在这些年里,看到父亲一直活在愧悔之中,释然了。   人无完人,父亲做错了一个件事,一时迷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说;“父亲,我进宫最放心不下的是父亲,父亲孤身一人,我在宫里也不安心,我们搬到新府邸,父亲为朝廷命官,内宅没有主事之人,以后官场免不了来往交际,二房应该有个女主人,父亲安心学问,免后顾之忧。”   “为父年纪大了,本来想这辈子这样过了,百年后到下面见你母亲。”   魏经贤叹了一声,“也罢,续弦一事,就依了你,为父不求别的,贤惠持家即可。”   魏楚笑道;“父亲同意了,此事女儿安排可好?”   父亲是个书痴,这事还需要她操办。   保媒,魏楚想起一人,梅侍郎夫人,此事托付梅侍郎夫人周氏。   魏楚乘坐小轿去梅府。   到梅府门前下轿,跟轿的小厮拿着姑娘的名帖,让门上人通禀。   景秋扶着魏楚跨进梅府的大门,轻车熟路,朝二门走。   前方有两个人迎面走过来,是梅家三公子梅中岭和甘凤清。   梅中岭噙着笑,抱拳,“恭喜魏姑娘。”   梅中岭的心思,魏楚进宫了,甘凤清就死了这个心,娶妻生子。   魏楚看他的笑脸,自己喜从何来,说;“两位公子要出门?”   看向甘凤清,说;“我有几句话要同甘公子说。”   “我在门外等你,甘兄。”   梅中岭先走了。   甘凤清定定地看着她,“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是”   两人沉默。   过一会,魏楚说;“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无论我怎样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   甘凤清为自己和魏楚难过,又无力改变,皇权大如天。   凄然一笑,“你保重”   “我要进宫了,酒楼的股份赠与甘公子,我知道甘公子不差这一项收益。”   “你在宫里,需要银钱上下打点,酒楼的收入我每年送入宫里。”   甘凤清觉得悲哀,他能为魏楚做的只有这些,魏楚手头宽裕,在后宫活得自在些。   魏楚笑说:“保重”   无奈,又无力。   魏楚经过他身边,飘来熟悉的一缕幽香,甘凤清想伸手抓住她,最后被理智硬生生地压下,双手握成拳,这缕幽香越来越淡,飘远了,他的心瞬间成空。   魏楚刚进垂花门,看见梅夫人率一群丫鬟仆妇赶来迎接。   走到近前,梅夫人周氏行礼,“臣妾见过贞常在。”   魏楚扶住她,“夫人不必客气,还是叫我魏姑娘吧。”   贞常在,她听着很不适应。   魏楚的身份瞒住所有人,魏楚和皇帝的关系朝中也只有梅侍郎夫妻知道。   梅侍郎夫人周氏对魏楚极恭敬客气。   让到主院,非要让魏楚上座,魏楚推让,最后,两人对坐说话。   魏楚先开口说;“我来是有一件事想麻烦夫人?”   “魏姑娘请讲。”   “我生母早逝,我父亲一直没有续娶,我不久要进宫了,最放心不下是我父亲,想求夫人保个媒,京城里有合适的女子,夫人帮忙留意。”   “魏二老爷真是痴情,魏二老爷这样的人才,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想必愿意嫁,不知道魏二老爷有什么要求?”   现在魏经贤不是布衣了,魏楚还没进宫,皇帝就把魏二老爷封了官。   魏楚笑着说;“贤惠良善,知书达理,容貌上,看着顺眼即可。”   “这好办,我这边物色,物色妥了,说给魏二老爷。”   魏府三房跨院,魏玉坐在榻上,手里捏着绣帕,眼中已没有眼泪。   丫鬟小鸾愁眉苦脸,“姑娘,老爷不管,这可怎么办?”   “嫁不了闵家,我就只有死这一条路可走。”   “姑娘当真要去死吗?”   魏玉眼中闪过狠绝,“父亲有一句说对了,要死我也要死在闵家。”   就是死了,也要拉了闵家下水。   决心已下,事已至此,拼着一条命,或可有转圜,如果逆来顺受,这辈子就真完了,招呼小鸾伏耳过来,说了几句。   小鸾匆匆出府去了。   左鶴怀扶着魏瑾下马车,魏瑾裹着斗篷,太医诊脉,已有了一月的身孕。   左鶴怀扶着她往府里走,边走边嘱咐说;“你怀了孩子,一会见了岳母,情绪不能太激动,”   娘家出了事,魏瑾暗自不知伤心多少回。   见到大夫人徐氏,母女相对垂泪,魏瑾说;“没想到家里出了这么多事,父母亲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父亲说回老家,老家有祖宅,京城的宅子太贵了,买了宅子,吃穿用度也是一大笔开销,你父亲没了俸禄,全靠积蓄过日子,往后越发艰难,老家有田地,饿不着。。”   左鶴怀接过话茬说;“我在京城另外有座宅院,岳父岳母如不嫌弃,搬去哪里住。”   岳父母离开京城,魏瑾心里难过,魏瑾怀着孩子,父母在京城经常见面,安慰魏瑾的心。   徐氏看女儿女婿恩爱,对落魄的她是个安慰,说;“你父亲已经决定回老家了,你们好好过,我们走也就放心了。”   徐氏有一点拎得清,住女婿的房子,女儿在婆家直不起腰。   魏瑾哭着说;“你们这一走,你外孙出生,你们不在跟前。”   徐氏一喜,“瑾儿,你怀孕了。”   “刚一个月。”   “阿弥陀佛”   比什么都高兴,徐夫人原以为女儿这辈子不生养了,这真是意外之喜,这段倒霉的日子唯一的喜事。   魏瑾不舍地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过完年回老家,开春天暖方便赶路。”   左鶴怀出去了,魏瑾方说;“魏家这几房人分了家,一家人过个团圆年都难了,母亲和大姐真真糊涂,在外魏家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不向着自家人的,帮着外人祸害自家亲人,看到没有,祸事都是从内里起的,自个闹的四分五裂,谁又得到什么好处?倾巢之下无有完卵。”   徐氏惭愧,着实后悔,说;“你父亲骂了我,说魏家都是我败的,你大姐做的事,我真一点不知道。”   “你们回老家,大姐要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魏瑾和魏敏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袍的姊妹。   “她不想回去老家,曹家家产抄没了,府邸贴了封条,她又能去哪里?你大姐她心里只想着她自己,何曾心里有过父母。”   “母亲,你们这一走,不知几年才能见面。”   “等以后外孙大了,领着来看我们。”   母女相对唏嘘。   一乘小轿停在闵家门首。   小鸾扶着魏玉下轿。   一个穿棉袍的年轻男人过来,问;“是这家?”   魏玉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女,说:“进去后,看我眼色行事,不得莽撞。”   这几个人都是魏玉生母的娘家人,市井小民,魏玉靠不了魏家,只有靠生母娘家的人做帮手。 第59章   ◎聘为妻,奔则妾◎   “老爷、夫人, 魏姑娘来了。”   闵夫人皱了下眉头,“她怎么来了,说我们不方便见客。”   “魏姑娘……她……”   下人回头。   魏玉已经走了进来。   闵夫人看她身后跟着几个男女, 不像是善类, 忍住厌恶, 心平气和地问;“魏姑娘不清自来,是有什么事吗?”   魏玉走上前跪下,说;“今日魏玉此来实在是逼不得已, 非是我缠着闵公子不放, 我已经失身于闵公子, 闵公子如果不娶我, 我羞于活在世上, 我家人也要打死我的, 求闵伯父伯母给我一条生路,我嫁到闵家一定孝敬您二老, 报答您二老今日救了我。”   闵夫人冷眼看着她,发自心底的鄙夷, 说;“你魏家也是世家, 你一个闺阁小姐,礼义廉耻,没人教过你, 这种话也好意思说, 你是生米做成熟饭,逼着我们答应, 我们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你, 我们闵家不允许行为不捡的女人进门, 你如还顾及魏家的脸面, 我劝你回去,就当你今日的话没说,我夫妻也没听过。”   魏玉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妇人,穿着绫罗绸缎,举止粗鄙,此刻忍不住高声说;“说我们姑娘不知礼义廉耻,我们姑娘失身于你们家公子,也是你们家公子用强,仗势欺人,朝廷命官,欺辱良家妇女,过后还想不认账,哪有那么便宜事,我们姑娘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配不上你们家公子了。”   穿棉袍的中年男人,比这妇人斯文,说;“你们父母不答应,为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你家公子做都做了,难道我们姑娘还吃哑巴亏,许你们始乱终弃,不许别人说。”   一直没说话的闵望祝问;“你们是什么人?”   妇人挺直腰,“我是她舅母。”指着男人道;“他是她舅父。”   闵夫人眼中露出嘲讽,“原来是魏姑娘姨娘娘家的人,难怪是没规矩的,姨娘的娘家人也敢认姑娘做亲戚。”   魏玉用眼神制止住二人,别忘了今日来目的,几个男女拉着架势要上前理论,看姑娘的眼色,来时魏玉嘱咐了,几个男女没有轻举妄动。   魏玉道;“他们都是平民百姓,粗人,不懂太多的道理和规矩,夫人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今日来,就想讨伯父伯母一句话,魏玉的命就在你们手里,是生是死,全凭您二老。”   闵夫人这个气,都怪儿子闵谦沾惹了她,要她拿住话柄来要挟夫妻俩。   闵夫人本就是厉害人,平生就不怕胡搅蛮缠之人,闵望祝沉吟没说话,闵夫人忍不住说;“我已经说过,聘为妻,奔则妾,魏姑娘和我儿子私相授受,想嫁,做妾。”   “我们姑娘给你家做妾,好大的口气,欺人太甚,糟蹋了人家女儿,你们还想不认账,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大不拼了一条命。”   魏玉的舅母扯开大嗓门嚷着,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女一起叫嚷着,“当官就欺负人。”   魏玉含泪说;“我本是真心爱慕闵公子,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不纠缠,横竖是我的错,我一死,不累闵公子。”   说吧,站起身,猝不及防一头撞向桌角,闵家人全都惊愣住,一个仆妇反应快,拉了一把,没拉住,魏玉撞在桌角,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血,出人命了,闵家害死人了。”妇人大声嚷着,朝外跑。   刚反应过来的闵夫人叫下人,“快拦住她。”   众人连拉带劝,把妇人拦下来。   “姑娘,你怎么这样想不开呀!”   跟着魏玉来的舅父,一拍大腿,哭喊着说。   “快看看,人怎么样了?”闵望祝也有些慌了,叫家下人,“快请医官。”   跟魏玉来的几个人闹开了,“你们闵家逼死人,仗势欺人,把我们姑娘活活地逼死了,你们偿命,我们要告官,打官司。”   “你们家老爷是大理寺的官,我们上哪说理去,击鼓鸣冤,告御状。”   一伙人闹起来。   “别吵了,你们都不管你们姑娘死活,在这闹什么?”   闵夫人喝道。   这些人都是魏玉找来的,今日如果魏玉有事,这些市井无赖之徒,泼妇,就能闹翻天了。   魏玉被众人抬到闵夫人屋里,医官来时,魏玉额头的伤处被一个婆子抓了把灶膛的灰捂住,止了血。   医官检查了伤势,额头破了个口子,上了药,伤口包扎处理了。   闵夫人问;“怎么样?”   医官跟闵家熟悉,说;“人没什么大碍,伤口很深,就差一点小命就没了。”   闵夫人和闵望祝互相看了一眼,俩夫妻受到的惊吓不小,要不是仆妇拉了一把,说不定出大事了。   医官走了,魏玉醒来后,看看周围的闵家人,一言不发。   魏玉带来的姨娘的娘家人被安抚住了,如果出去闹,闵望祝这个大理寺卿颜面何在。   闵望祝挥了挥手,众人退下,屋里只留下闵夫人,闵望祝站在床前,问;“魏姑娘,这件事就没有其它的解决方法了吗?身体是父母给的,不能当儿戏。”   魏玉眼睛望着帐子顶,声音微弱,“嫁入闵家,或死在闵家,生是闵谦的人,死是闵家的鬼。”   闵望祝摇摇头,“魏姑娘,何必这么执着,我儿子我了解,资质才干都很平常,那么多青年才俊,魏姑娘又为何非吊在他这棵歪脖树上。”   闵夫人嗔怪地看眼丈夫,对丈夫这样说儿子不满。   “我也很平常,如若能嫁给闵公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魏玉毫无血色的唇阖动,声音细小。   闵家把魏玉送回魏家。   添香听说,跑回房告诉魏楚,如此这般,五姑娘去闵家大闹一场,当堂自尽。   说;“平常看五姑娘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竟然敢大闹闵家。”   魏楚道;“是个狠人。”   魏家上下全知道了,魏家人觉得丢人现眼,没人去看魏玉。   三房小跨院,魏玉头上缠着绷带,靠坐在塌上,小鸾端着一碗参汤,说;“姑娘流了不少血,喝点参汤补一补。”   魏玉喝着参汤,问;“我舅父舅母他们回去了,我交代的事你跟他们说了?”   “姑娘的意思我都跟他们说了,话已经放出去了。”小鸾心有余悸,说;“在闵家姑娘太冒险了,姑娘吓唬闵家,也别来真格的呀。”   魏玉的面色苍白,神色冷漠,“我不来真格的,能吓住闵望祝和那个精明的闵夫人吗?婚事不成,我本来没打着活着离开。”+   所以,当闵家拒绝婚事,魏玉抱着一死的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   闵家经过一场乱,闵望祝深感头痛,一场惊吓,闵夫人又气又恨,说;“魏玉以死相逼,老爷这事可怎么办?明明谦儿被她设计,现在反倒是我们没理,我们闵家做事不讲道义,传扬出去,折损老爷和谦儿的名声,这种事情即便是我们占理,男女之事说不清,她带来的那些人,都是刁民,不要命的的泼皮,到处张扬,魏玉这是没死,若真死在我们家,魏家不能坐视不理,两家打起官司,我们有口说不清。”   闵望祝生气,“都是谦儿这个蠢货惹的事,识人不明,惹上这个麻烦,我看那个魏玉是真想死,如果不是仆妇拉了一把,命丧当场,到那时我们闵家可是抖落不掉了。”   没过几日,流言四起,大理寺卿的公子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不要人家姑娘了,始乱终弃,姑娘在闵府自尽,传得越来越走样。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闵家请魏家商议。   魏三老爷魏经志过闵家来。   闵望祝开口说;“魏三老爷,儿女的事,我们把老脸都丢尽了,你看能不能劝劝令爱,强扭的瓜不甜,我儿子有错,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要什么补偿,我们都愿意出,我们给令爱一大笔嫁妆,以后她若嫁人也吃不了苦。”   摆明了闵家知道魏家底细的,此话有轻视之意。   魏三老爷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道;“闵大人,小女和令公子做下这样的事,是魏某没有管教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以后怎么嫁人?她和令公子两个人你情我愿,我魏某舍脸求闵大人和夫人就成全了他们吧,不然我魏家不认这个女儿,她是死是活随她。”   魏三老爷走后,闵望祝命人把儿子叫来,闵谦被父亲关起来,不让出门。   闵望祝看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怒喝;“看看你惹的好事。”   闵谦被关着,听府里人说魏玉寻死的事。   跪下,“父亲母亲,都是儿子的错,儿子累二老操心了。”   闵望祝问;“魏玉以死相逼,我和你母亲原本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问问你的意见?你已经了解她,你还愿意娶她吗?”   闵谦从父母口中了解了魏玉的所作所为,对魏玉很失望,现在对魏玉没了当初的冲动,说;“儿子犯下的错,儿子应该承担后果,不连累父母,儿子愿意娶她。”   闵望祝叹了一声,“你娶了这样的女人,将来有后悔的一日,既然你愿意,我和你母亲也就不拦着了。”   闵谦叩头,“谢父亲母亲。”   尽管对魏玉的感觉已经消失,闵谦却也不愿意有一个女人因自己而死,   闵夫人道;“选一个黄道吉日,抬过来,俗礼都免了。”   魏府三房小跨院,魏玉和小鸾收拾衣物。   小鸾把姑娘几件衣裳装入箱子里,说;“闵家没给彩礼,太欺负姑娘了,府里都看姑娘笑话,姑娘嫁到闵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魏玉无所谓,说;“我们能达成心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闵家没有彩礼,我没有嫁妆,她们挑我什么?”   “闵家不办婚礼,姑娘坐轿子自己送上门,以后姑娘在闵家有什么地位。”   “她们不想接受,被迫接受我,心里能舒坦吗?闵夫人这是想打压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后怎么做,闵夫人是闵公子的继母,不是亲娘,到闵家后,我只要和闵谦一条心,她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公子一直不见姑娘,对姑娘不像从前。”   “你以为男人现在对你好,就能一辈子都对你好,那就没有小妾通房了,不管怎样,我都是闵谦的正妻,闵府的少夫人。”   “奴婢就是替姑娘委屈,姑娘的婚事没有人理会,娘家人这样对待姑娘,婆家人也这样对待姑娘。”   “委屈,这世上委屈的人多了,只怕闵夫人比我更憋屈。”   魏玉拿着一枚铜镜照,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太深,头发遮不住,成亲时疤痕掉不了,不过也好,闵谦看着她额头上的疤痕,提醒他自己为他连命差点丢了。   丫鬟扶着梅侍郎夫人周氏跨进魏府大门,周氏说;“我们先去大房看看。”   大房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本来想过了年在回老家,大房和二房闹僵,这几日二房和三房也张罗搬家,府邸空了,年各过个的,大老爷魏经世决定年前离开京城。   梅侍郎夫人周氏见了,喟然长叹,说;“家宅不和睦,早晚生乱。”   见了大夫人徐氏,问;“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日动身?”   徐氏道;“后日动身,老爷说早点上路,赶在年前到家。”   周氏握着徐氏的手,“这回你走得远,我们姊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徐氏抹着眼泪,“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京城了。”   周氏问;“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   徐氏说;“我走了,瑾儿你多关照。”   “你放心,瑾儿我看着长大的。”   周氏从大房出来,去二房,一路看魏府要搬家,东西堆得到处都是。   说;“魏家说散就散了。”   二房黄长裙指挥着人搬抬东西,周氏唇角边一丝冷笑,说;“魏家二房没有主母,黄姨娘说了算,这回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夫人认识魏家二房夫人吗?”丫鬟问。   “认识,魏家二夫人可是个美人,冰雪聪明,黄姨娘若是生下子女,早扶正了。”   魏楚站在台阶上,她的箱笼小厮已经装上马车,看见周氏从墙门走进院子,忙迎上前,“周伯母来了。”   周氏说;“我从大房过来。”   “我们正搬家,屋里乱。”   让进堂屋,周氏坐下,说;“我来是你托我的事有眉目了。”   魏楚笑道;“伯母快和我说说是哪一家的姑娘。”   周氏说;“国子监祭酒曲方的妹妹,曲方这个妹妹出嫁一年,夫君就死了,自小定的亲,没成亲时未婚夫病倒了,曲家讲信义,还是把姑娘嫁过去,夫君死后,哥哥把她接回娘家,长相没的说,书香门第,我左挑右选,最后选中曲姑娘。”   魏楚很高兴,“这件事要是成了,了了我的心愿,谢周伯母。”   周氏问;“魏二老爷和曲姑娘见个面?”   “伯母安排吧。”   魏二老爷和曲姑娘见了一面后,亲事就定了下来。   魏府新宅,黄长裙呆呆地坐着,主院明间里新置办的家具,黄长裙精打细算,一切打理得妥帖,二房却要来了新女主人。   丫鬟慧雯擦拭家什,说;“不知道新夫人是什么性情,姨娘辛苦了这么多年,给人做嫁衣裳。”   “这些话新主母来了,别在说了。”   黄长裙苦涩地说。   “奴婢知道。”   黄长裙心想,如果知道这样的结局,自己又何苦找了回来,她跟了魏经贤这么多年,所有的指望都落空了。   年轻时凭着容貌才干,挑一个好男人嫁了,现在自己也是正妻,不用看谁脸色过日子。   现在后悔也晚了,老爷的婚事是四姑娘一手操办,四姑娘到底心里还是恨自己的。 第60章   ◎你想了?我不想◎   丫鬟扶着魏玉走出魏府大门, 门前停着一乘小轿,今日魏玉出嫁,没有十里红妆, 没有锣鼓喧天, 没有宾客盈门, 没有新郎迎娶,冷冷清清。   闵家没来人迎,魏家也无人送, 身边只有丫鬟小鸾。   寒风中, 穿着一袭□□凤喜袍的魏玉站在门首, 孤零零地。   从今以后, 她的人生将是新的开始, 这个开始也许落寞, 终有一日辉煌。   她没有任何留恋,坚定地迈上轿子。   魏经贤和曲姑娘的婚事, 开始纳采问名。   官媒到曲家请问曲姑娘的生辰八字,占卜合婚。   曲姑娘的生辰八字拿回来, 魏家人一看, 曲姑娘闺名叫曲令裙。   魏琦说;“曲姑娘叫曲令裙,其中有一个字和黄姨娘的名字重了。”   屋里的人都看向黄姨娘,新主母和姨娘的闺名重了一个字, 按理说奴婢和主子的名讳有重复的, 奴婢便要改了名字。   黄姨娘说;“新夫人与我的闺名重了一个字,我便改了一个字。”   为了彰显大度, 黄姨娘面带笑容, 把生下来父母起的名字改了, 新夫人还没进门, 压了她一头,这就是名分。   黄长裙回到自己的房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魏家遭难时,她在京城一个商户人家当女仆,三年间,干粗活双手变得粗糙,养了这半年,年轻时经常给魏二老爷研墨,这双手纤细嫩白,现在手上的口子没了,不复当初。   新夫人出身高,年纪小,她已经人老珠黄,以后在魏府悄无声息地走完余生。   这种无望的悲哀,黄长裙深刻体会到,新夫人嫁过来,掌家权移交,府里人谁还在乎她一个普通的姨娘。   这些年付出,怎能甘心?   魏楚进宫前,做了最后这件事,报复了黄长裙。   长久以来,黄长裙心底滋生出恨意,这恨意她一直拼命压着,一冒头,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魏经贤薄情寡义,死了的魏二夫人心如蛇蝎,四姑娘魏楚不动声色间令她日暮穷途。   年前,信国公父子被放了出来,信国公次子曹周判了徒刑,府邸被封,信国公夫人邢氏住在尼姑庵里,信国公一声长叹,自己被逆子所累,出家做了和尚。   曹行走到魏府门前,魏府大门敞开,门前有几辆马车,装载箱笼。   大老爷魏经世和徐氏已经上了马车,魏敏依依不舍地看着偌大空旷的魏府,随父母去乡下,这辈子要在乡下当个村姑,她打心里极不情愿,又无处可去。   刚要上马车,看见曹行走了过来,抬起的腿又放下。   冷淡地问;“你出来了?”   “出来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曹行已经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在魏敏面前矮了一截。   “回老家。”   魏敏看曹行衣衫褴褛,心里很是厌烦。   曹行沉默片刻,说;“你能留下来吗?”   荣华富贵烟消云散,他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曾经荒唐整日斗鸡走狗,醉心于女色的公子哥,一个无用之人,想着和魏敏毕竟是夫妻一场,落魄时做个伴。   魏敏神情冷漠,“你那些小妾呢?不是都对你一片痴心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休了我,我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女,这时候倒想起我,我留下跟你去乞讨?”   魏敏说着上了马车,没在看曹行一眼。   曹行站在马车下,看着几辆马车驶离。   他薄情寡义,魏敏自私绝情,他们其实是一对。   魏家新府邸,二房主院新修缮,魏楚张罗父亲婚事的一应事宜,黄长裙自觉地退了一箭之地,魏经贤和曲令裙的婚期定在春季。   眨眼到了元旦。   三年没在京城过年,魏家缺了大房的人,二房三房的人都齐全。   魏瑾和左鹤怀过魏府过年,魏瑾上无公婆,日子过得自在。   魏瑾的继女左娴秀也带了来。   魏楚看左娴秀不似从前对魏瑾抵触,提防。   拉了魏瑾到自己房中,姊妹俩说悄悄话。   魏楚问;“我看娴秀有点变了,和你好像亲了。”   魏瑾说;“我刚进左府时,她规规矩矩地礼数一点不差,就是和我隔了心,后来我留意发现是她的女先生从中作梗,她的那个女先生给她灌输后母恶毒,她先入为主,对我生了戒心。”   桌上的盘子里放着刚洗的水果,新鲜挂着水珠,魏瑾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我派人调查这个女先生,这个女先生曾经在几个大户人家教过女学生,挑拨离间女学生和家人的关系,有一个庶女让她教导得对嫡母生恨,后面被那家主母赶了出来,这样心术不正之人教坏学生,我岂能留下,我把她打发走了。”   魏楚问;“她教了娴秀几年?”   “三年,娴秀启蒙就是她教导。”   “三年,师生情谊很深,先生走了,娴秀能接受吗?”   魏瑾边吃苹果边说;“女先生被我赶走后,娴秀反应激烈,不吃不喝,私下里跪在她父亲的面前,请求让她女先生回来,鹤怀相信我,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处理,没有支持娴秀,后来我亲自教导她,慢慢地她接受了我,觉得继母不像女先生说的那样。”   魏楚替魏瑾高兴,说;“二姐,家庭和睦,和姐夫对你无条件的信任分不开。”   “你姐夫把教导娴秀放手交给我管,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娴秀看她父亲没有站在她一边,纵容她,也就不闹了。”   “我说找不到你们,原来在这里说悄悄话。”   魏琦探头。   魏瑾说;“我们现在不亲热亲热,四妹进宫了,几年见不着一面。”   姊妹三人有些黯然,刚团聚又分开。   闵谦在闵府门前下马,经过门房,被突然跑出来两个一男一女拦住,妇人一脸讨好,“姑爷,可看见你了,我们姑娘嫁到这官宦人家见一面都难,门上的人不给通传,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闵谦看看两个人一口一个姑爷地叫,问:“你们是谁?”   中年男人说;“我们是府上少夫人的舅父舅母。”   闵谦打量二人,魏家人不会如此行事做派,粗鄙不堪,中年男人忙道;“我们是少夫人姨娘的娘家人。”   姨娘的亲戚来走动,不知道规矩,闵谦问:“你们来做什么?”   妇人舔着脸说;“你看这不过年了吗?来拜个年,你和我们姑娘成亲,多亏我们帮忙,不然你府上的老爷夫人能痛快地答应吗?”   闵谦就明白了,这两人是魏玉找来到闵府闹的帮手。   冷淡地说;“你们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说;“姑爷,我们也是出了力的,你看……”   闵谦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来打秋风的,大过年的讨钱,不由厌烦,对身后的小厮吩咐,“拿二十两银子给他们。”   两个人在身后喜笑颜开,“姑爷我们就不客气了。”   闵谦也没理他们,走回房中,魏玉听见脚步声,回过头,问;“明日回我娘家,你陪我去吗?”   魏玉小心地瞄着闵谦的脸,魏玉嫁入闵家,闵夫人说俗礼都免了,三朝回门,小夫妻俩也没回娘家,回娘家受冷落,魏玉正好不想回去。   这回过年,魏玉便想闵谦陪着回一趟娘家,炫耀一番。   闵谦是大家公子哥,闵家家风正,讲究礼数,道;“我同你一道回娘家。”   魏玉问;“我第一次回娘家,你看带什么礼?”   “礼不用我们操心,母亲自会安排的。”   魏玉和闵谦成亲后,府里的事都是闵夫人做主,无论魏玉提什么,闵谦一张口便是问母亲。   很不满,“这么点小事,你也要听母亲的。”   “母亲掌家,当然是母亲说了算。”   闵谦早已习惯了闵夫人为他安排好一切,只除了娶魏玉这件事。   魏玉还要说什么,闵谦说;“你姨娘家那边的亲戚来了。”   魏玉唬了一跳,忙问:“他们在哪里?”   她姨娘娘家的亲戚上不了台面,来闵府给她丢脸,现时不比从前,她现在是闵府的少夫人,体面的亲戚上门,她脸上有光,姨娘家的人就是府里下人都瞧不起。   闵谦看了看她,成婚后,越来越发现魏玉不是曾经他喜欢的那个人,淡淡地口气,“我打发走了。”   这一句打发,魏玉脸上就挂不住,心下羞恼,又不能朝闵谦发作,恨自己姨娘的娘家人不给自己争脸。   正月初五   民间习俗开市,街上店铺卸下门板,开张了。   魏楚和魏瑾约好了出门,两人刚走出垂花门,看见闵谦和魏玉,魏玉穿的光鲜亮丽。   主动打招呼,“三姐、四姐,这是要出门?”   两人都没有理她,朝闵谦点点头,就过去了。   闵谦觉得很尴尬,看魏玉好像无所谓,一点不在乎,心里对她更加失望。   走过去,魏琦说;“你看她得意样,这要是我母亲还在,断不能容她像今日这般。”   三夫人死后,再也没人约束魏玉,如果三伯母活着,魏玉的诡计别想得逞。   过年街上熙熙攘攘,男女老少穿着鲜艳的新衣裳,人人脸上一团喜气,铺子开门,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每间铺子人出出进进,络绎不绝。   两人进一间脂粉铺子,魏瑾挑了一盒香粉,铺子里人多,魏楚被一个胖小姐挤在一边,踩了一脚。   一抬头看见周舜华,周舜华买了东西正要走,微笑着说:“魏姑娘,你也买东西?”   “陪我三姐买。”   魏楚看周舜华手里拿着一个剔红描金花卉小盒,问:“周姑娘买什么了?”   “我买一盒胭脂。”   魏楚这才注意周舜华的脸色有点苍白,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说;“周姑娘好像瘦了。”   周舜华摸了摸脸颊,“我年前生病了,没缓过来。”   “天冷,周姑娘出门多穿点。”   “谢魏姑娘关心,听说你封了常在,我还没恭喜你。”   周舜华是未来的皇后,魏玉想和她搞好关系,说;“我们算旧识,以后还请周姑娘多关照。”   周舜华清泉一般的眼睛里隐有一丝落寞,不知道是不是魏楚多想了。   “我听我哥哥说了你的事,你幸好没出事。”   “说起来,还要谢谢周公子,那日如果没有周公子相救,我就出事了。”   “我哥哥赶上,怎能不管,信国公府被治罪,还你一个公道。”   周舜华又问;“你年后入宫?”   “是,我和严姑娘年后一起入宫。”   周舜华说话温温柔柔,李业等了她许多年,周舜华确实很好,待人和善,家族显赫,不张狂,不骄纵,教养很好。   魏楚心想,周舜华做皇后,这也算自己的幸运吧。   “魏姑娘,你想什么呢?”周舜华看她半天没说话问。   “我想周姑娘人美心善,皇上对周姑娘爱重。”   “魏妹妹为何这般说?”   周舜华有些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含着一抹娇羞。   “皇上没立后,后位给周姑娘留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魏家妹妹,后位一日未定,便不知是何人能够坐上,我不知可有这个福气。”   话虽如此说,魏楚看见周舜华眼中一丝喜悦。   “周姑娘这么好的人,周姑娘若没这个福气,谁有这个福气。”   “魏家妹妹真会说话。”   魏楚看见她苍白的脸鲜艳起来。   心想,她也是爱李业的吧。   “姑娘,夫人在车里等姑娘,让奴婢来看看,姑娘买东西这半日,原来姑娘在这里说话。”   一个婢女站在门口。   周舜华对魏楚说:“我母亲叫我,我先走了。”   周舜华随着那个婢女走了。   魏琦走过来,问;“那不是安庆侯府的周姑娘吗?上次帮我们解围。”   魏楚说;“周家兄妹几次帮我,我不知道怎样报答。”   魏琦说;“皇上为何还没册封皇后?”   “册封皇后是天下大事,不是封几个妃嫔这么简单,封后大典很隆重,听说要准备个一年半载的。”   魏楚理所当然地说。   两人上车回去了。   花厅里二老爷魏经贤和三老爷魏经志喝酒,左鹤怀和闵谦、魏明轩陪着。   女眷这厢摆了两桌酒席,魏瑾、魏楚、魏琦、魏玉姊妹四人一桌,左娴秀也在这桌上吃。   门边一桌,是黄姨娘和三房的两个姨娘,   下人们几桌席设在偏厅。   魏玉端起酒盅,对魏楚说;“四姐,魏玉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四姐原谅我吧,这盅酒我自罚,给四姐赔罪。”   “你说得可真容易,四妹妹差点被你害死,一句话就过去了。”   魏琦说。   魏玉脸上没有一丝惭愧,“我当时被大姐逼迫,其实我并没做什么。”   把所有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魏楚看透了魏玉,说:“你好自为之!”   一个丫鬟过来,说;“左姑爷告诉二姑奶奶,少喝点酒。”   “我知道了。”魏瑾笑着说,“我怀孕后束手束脚,盼着快点生下来。”   左娴秀说;“父亲是关心母亲。”   魏瑾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说;“多吃点,不然半夜又饿了。”   一家人吃完团圆饭,魏瑾左鹤怀,魏玉闵谦告辞回去了。   节下这几日睡得晚,魏楚眼皮直打架,合衣躺在塌上迷瞪一会。   刚迷糊将要睡着之际,有人推她,在她耳边唤她,“姑娘,姑娘…….”   魏楚极不情愿地眼睛支开一条缝,嘟囔,“做什么,觉都不让人睡。”   “皇上来了!”   魏楚的眼睛一下睁大,爬起来四处看。   “皇上在府门口等姑娘。”   魏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帷幔低垂,掀开门帘,魏楚钻进了马车。   她刚进马车,就被李业伸臂揽入怀里。   温暖从背后包围过来,温热的气息吹拂耳畔,痒痒的,低低地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怎么不去找朕了?”   魏楚这才想起,那伙人一直没联系自己,说;“那些人和家人团聚,回家过年了吧。”   “怎么,他们不让你找朕,你就不去别院?”   魏楚心想,我去别院做什么?   说;“过了年我就进宫了。”   两人见面不需要去别院了。   “那不是还有些时日吗?”   李业说着,手从她衣襟探入。   这是在魏府大门口,人来人往的,魏楚抓出作乱的手,紧张地小声道;“去别院吧!”   李业低低地笑了,“你想了?我不想。”   他就想抱抱她。   马车里宫灯光照着魏楚,耳廓泛着淡淡的红。   过一会,魏楚说;“我今日看见安庆侯府的周姑娘了,她生病了。”   李业嗯了声,拥着她,和她手指紧扣,魏楚以为他没听清楚,又说;“我看周姑娘的面色不太好。”   “你和她很熟?”   李业随意地问。   “我想和她处好关系,在后宫里她能照拂我一二。”   “你只要讨好朕就行了。” 第61章   ◎皇上翻的容贵人的牌子◎   魏楚问景秋和添香, “你们愿意跟我进宫吗?如果不愿意可以留下,留在魏府。”   景秋想都没想说;“奴婢愿意跟姑娘进宫。”   添香也说;“奴婢也愿意跟姑娘进宫。”   魏楚看看二人,景秋年纪比添香大, 性格沉稳, 少言寡语, 添香圆脸,长相喜感,性格活泼, 没什么心机。   二人到魏府大半年, 侍候人的事已经做得娴熟了, 不像刚来时连规矩都不懂。   可是宫里不比魏府, 宫里人事复杂, 能够选入宫里的嫔妃, 都是出类拔萃,各宫的主子力争上游, 随侍的宫人也要得力。   所以后宫里妃嫔不简单,嫔妃身边的太监宫女也不简单。   景秋还好, 添香跟进宫, 魏楚有点犹豫。   说;“府里当差有什么差错,顶多主子或是管事大娘责备,罚月钱, 宫里当差, 如果行差踏错,小命可就丢了, 跟着高位嫔妃还好, 待遇不差, 你主子就是个小小的常在, 跟着我,你们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跟着受苦,而且宫女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到时你们大好青春已过,嫁不到什么好人家,有的人根本熬不到出宫,你们如果留在府里,或者嫁人,好过进宫,我没的选,你们有的选。”   “我跟主子进宫,不会改主意的。”   景秋的态度很坚定。   “我也跟主子进宫,也不改主意。”添香也说。   “那好,你们随我进宫,不过我有话嘱咐你们,宫里尊卑森严,你主子位份低,你们受了气要忍,不管那个宫的主子位份高低,不与人争执,今日低等妃嫔,明没准就飞上枝头,少说多看,一时意气,犯了口舌之争,也许为以后埋下祸根,也不是就任人欺负,但是要记住,有什么事别擅自做主,同我说。”   “奴婢都记下了,不给主子惹麻烦。”   冰雪消融,空气里飘来一丝春的气息,魏楚进宫。   魏楚的小轿是从皇宫偏门抬入。   周劭做了御前侍卫,今日当值,远远地望着魏楚乘坐的小轿慢慢走远,消失在宫墙内。   后宫现在位份最高的是孔惠妃,裴贤妃,武陵侯孔家和相府裴家都是当朝权贵。   两位妃子共同打理后宫事务,孔惠妃掌管后宫诸事,裴贤妃协理。   武威将军府严氏女,封为容贵人,先魏楚一步进宫,两乘小轿,一前一后。   停在颐华宫门前。   颐华宫里,孔惠妃和裴贤妃并坐在上座,下首依次按照位份坐着如嫔,慎贵人,乔常在。   孝章帝登基不久,没有全国选秀,这几位嫔妃的父兄都是权臣或新贵,掌握兵权的武将。   封为容贵人的严姝由侍女扶着下了轿。   后面魏楚的小轿也到了,魏楚下了软轿,严姝回过头,魏楚屈膝,“容贵人”   严姝朝魏楚点下了头,率先走进颐华宫。   只今见这一面,魏楚发现严姝性子傲慢,严姝生在本朝最高贵的女人,太后的娘家,虽然一同进宫,严姝的位份高于魏楚,没必要向魏楚是好,这个小小的常在严姝没大理会。   魏楚随在她身后进殿。   如嫔,慎贵人,乔常在几个妃嫔早早来到颐华宫等候,翘首以盼。   新入宫的一位贵人和一位常在,一睹芳容,好奇嫉妒兼而有之。   严姝仪态万方,脸上带着骄矜,魏楚则跟在身后,头微微低着。   严姝一袭华丽的衣裙,高贵冷艳,显得身后的魏楚穿戴有些寒酸。   魏楚跟着严姝行事,严姝略一屈膝,“严姝拜见惠妃娘娘、贤妃娘娘。”   严姝没捎带如嫔,如嫔比她位份高,她却没放在眼里。   魏楚则恭恭敬敬地行礼,“嫔妾拜见惠妃娘娘,贤妃娘娘,如嫔娘娘,慎贵人。”   又和乔常在见了平礼,魏楚微微垂眸,谦恭有礼。   “严家妹妹,魏家妹妹,无须多礼,我等先你一步入宫,大家姊妹相称即可。”   裴贤妃面带微笑着说。   裴贤妃长相柔美,孔惠妃美艳,如嫔清丽,慎贵人体态袅娜,有林下风致,乔常在妩媚,各有千秋。   裴贤妃看向魏楚,“魏妹妹不要拘束。”   孔惠妃不冷不热,吩咐宫人,“看座。”   两人告座。   魏楚看眼座次,挨着乔常在坐了。   慎贵人往下首挪了个位置,让给容贵人坐,虽然两个人平级,都是贵人,人家容贵人有太后撑腰。   容贵人也没谦让,直接坐下,慎贵人嘴上不说,心下反感,客套一下,她全然不知礼让。   孔惠妃余光撇着容贵人,严姝身板拔得笔直,头微微上扬,出身尊贵,平常养成的习惯。   孔惠妃越过她,看向魏楚,说;“贞常在,我听说贞常在未入宫前,一刀把信国公府的二公子废了,可有此事?”   信国公府发生的事不光彩,瞒下了,所以只有少数人知道信国公府出事的原因。   孔兰娇在惠妃姐姐跟前说了魏家姊妹不少坏话,惠妃孔兰玥便极不厚道地当众提起这件丑事,给魏楚没脸,   魏楚站起来,诚惶诚恐,“回惠妃娘娘,嫔妾当时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时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说吧,垂头避开朝她射来的目光,佯作不敢看任何人。   这件事几个妃嫔从太后宫里人处知晓,但看这贞常在不像持刀行凶的泼货,信了她的话。   裴贤妃朝几个人笑着说:“我看魏妹妹有点紧张,是不是我们把魏家妹妹吓到了。”   魏楚这般畏畏缩缩,让容贵人衬得一副上不去台面的小家子气,几个人对魏楚没什么敌意,不屑于当成对手。   “魏妹妹刚进宫,和大家不熟,过阵子就好了。”慎贵人柔声说。   “坐下说话。”   孔惠妃大概觉得对一个小常在耍威风没多大意思,态度和气了。   魏楚这才告坐。   眼睛不敢乱看,坐立不安,表现得很紧张。   “魏妹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擅长那种?”   裴贤妃和气地问。   魏楚欠身,说;“都不擅长。”   几个人捂住嘴想笑。   “那是擅长歌舞?”   入选妃嫔,各具才艺。   魏楚又欠身道;“不擅长”   “魏妹妹可有什么擅长的吗?”   裴贤妃纳闷地问。   “嫔妾擅长做豆腐,御膳房做豆腐的配方就是嫔妾给的。”   如嫔没忍住笑出声。   孔惠妃卖弄说;“皇上喜欢吃豆腐,膳食必有豆腐。”   魏楚心想,要想活得长,收敛锋芒,与世无争,远离宫斗。   琴棋书画,前世五年里,李业亲手教她的,忠勤伯府请先生教授姑娘们,女先生怎比得上李业,皇子们的师傅都是天下名儒,李业在所有皇子里课业最出类拔萃。   孔惠妃和裴贤妃没怎么搭理容贵人,故意给容贵人一个下马威,仗着太后做靠山,刚进宫就不把二人放在眼里,她二人的娘家也不是泛泛之辈。   都有强硬的后台撑腰,表面上对容贵人以礼相待,孔惠妃和裴贤妃先进宫,本来明争暗斗,来了个更强对手,二人就同仇敌忾。   容贵人严姝经常出入宫闱,后宫争宠,联合打压对手,待把对手除掉,二人再过招,斗个你死我活,路数她都熟悉。   既然她进了宫,走出第一步,下一步就好走了,太后姑母自然会为她筹谋。   被众人冷落,容贵人不觉难堪,云淡风轻,站起来说:“我要去拜见太后,改日和姊妹们说话。”   裴贤妃慢声细语,“容贵人要去拜见太后,我等不好耽误,容贵人请便。”   众人看着容贵人不可一世地走了。   孔惠妃脸色难看,怎么说容贵人位份比她二人低,为难容贵人,又碍着太后的面子。   冷笑说;“我们还是散了吧,你们空等了这半日。”   裴贤妃淡笑着说;“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不欢而散。   太监带路,领魏楚去分配的宫殿。   后宫嫔妃少,一路魏楚发现不少宫殿空着。   这太监是孔惠妃宫里的,前面引路,离开后宫中轴线,添香小声说;“皇宫可真大呀!走这么久还没到。”   前面的太监听见,解释说;“皇宫宫殿修缮,贞常在的宫殿稍远了点,我们娘娘说了,等宫殿修缮好了,贞常在再搬回来。”   魏楚说;“你们娘娘打理后宫辛苦,不必为我这点小事费心,我住哪里都一样。”   太监心想,这位常在倒是好说话,一点没抱怨。   甬道没什么人,经过的宫人稀少,又走了一会,这一带宫殿偏僻,荒凉萧条。   来到一座宫殿前,太监说;“贞常在就住在这里。”   魏楚看一眼宫殿门首上方斑驳的字迹,玉清宫。   太监说;“这是前朝一个老太妃住过的宫殿,老太妃喜静,晚年在这个小院颐养天年。”   主仆三人走进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冬季叶子落了,没长出新芽,一股冷风刮过,魏楚紧了紧衣襟。   推开宫殿的门,扑面灰尘,阳光照入殿内,灰尘在空中飘荡,景秋说:“宫殿好像长期没人住过。”   “贞常在,奴才回了。”   魏楚朝景秋递了个眼色,景秋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银子,说;“公公喝杯茶。”   太监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露出笑脸,“贞常在若有事,派人到颐华宫,奴才给常在通禀。”   太监走了。   景秋说;“姑娘让换了不少散碎银两,这会就用上了。”   “我们不缺钱,为了过得舒服点,散点财,宫里的小太监宫女,兴许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每年她那些生意的收入,足够她在宫里养尊处优地过活。   放下东西,景秋说;“我们现在打扫,晚膳前收拾干净。”   景秋和添香拿铜盆和水桶,提水擦灰尘。   这时,院门开了,一个掌事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走进院子。   看见魏楚在院子里站着,上前打了个千,“奴才给常在请安。”   “这两个太监分到玉清宫。”   对两个太监说;“见过贞常在,以后跟着贞常在,好好侍候主子。”   两个太监跪下叩头,“奴才春喜”“奴才张福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   “贞常在,咱家回去交差了。”   掌事公公走了。   两个太监分配到这么远的宫殿,看来在后宫没什么靠山。   景秋在小水井边提水,两个太监有眼力见,把包袱放在屋里,帮着提水,打扫院子。   晚膳时,宫殿内外已经打扫干净了。   御膳房送来晚膳,景秋摆在桌上,四菜一汤,常在的份例。   摸了摸盘子,已经凉了,添香说:“菜肴出锅时候长了,都凉了,主子怎么吃?”   魏楚说;“今日就这样吧,以后砌个灶,热饭烧水。”   荤菜凉了,菜肴上飘着油花,魏楚吃了几口素菜,将就着吃了一小碗饭。   日头渐渐西落,高耸的宫墙挡住光线,小院里日影移动,一片昏黑。   魏楚站在院子里,附近的宫殿都是空的,没有人住,玉清宫特别肃静,倒真适合静养,老太妃在这方小院熬了多少年,最后离开时是什么心情。   自己将在这座宫殿慢慢老去,像那个老太妃一样。   “主子,看什么呢?”   景秋出来,给魏楚披上一件衣服,魏楚说:“这附近的宫殿没人,真静。”   “主子,奴婢下午出院门外,看有一座宫殿有人住,奴婢问了,是梅答应住在那里。”   “还有和咱们一样受冷落的。”   “今日主子见各宫嫔妃,有容贵人替主子挡了,她们把劲使在容贵人身上,主子可以清清静静地住在这里。”   “明日报内务府说我病了,风头让容贵人一个出吧。”   “主子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以主子和皇上的情分,主子完全可以争一争。”   “皇上胸怀江山社稷,我与皇上的那点情分,又有多少分量,最是无情帝王家,人贵在识时务,册封的妃嫔那个没背景,命短的都是自己争来的。”   黑暗中,景秋望着美好的侧影,眼中满是怜惜,宫女还可二十五岁放出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妃嫔要老死在深宫里。   魏楚观察了几日,两个太监春喜和张福,张福比较老实,春喜活络,因此,玉清宫外出去内务府领东西的差事魏楚安排春喜,或者景秋,景秋办事她放心。   魏楚问春喜,“梅答应是什么来头?”   春喜说;“梅答应是皇上打天下时,投诚的降将献给皇上的。”   梅答应搭着宫女的手走在甬道上,宫女说;“主子去拜见贞常在,贞常在和主子一样住得这么偏远,主子还用巴结她吗?”   “贞常在和容贵人一起入宫,你想容贵人是什么身份,太后的侄女,皇上册封了容贵人和贞常在,贞常在没有背景,皇上单独下旨册封?”   两人走到玉清宫,宫女上前叩门,提高了声音,“梅答应来给贞常在请安。”   魏楚初次见梅答应,十分美艳,孔惠妃稍逊,梅答应比孔惠妃更胜几分,难怪分在偏远的宫殿。,   “嫔妾拜见贞常在。”   魏楚弯腰扶住,“梅答应,这里没外人,无须多礼。”   命景秋拿出花生瓜子、大枣核桃、糖,招待梅答应。   梅答应拿了一块糖放入口中,说;“我能称呼贞常在姐姐吗?”   “梅答应多大?”   “十七岁”   “我十八岁,年长你一岁,称呼我姐姐。”   “魏姐姐,你没来时,我从进宫就一个人住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   每日送膳的太监,再看不见一个人,我还没见过皇帝,我没事就去湖边,姐姐不知道我们宫殿离湖近,湖水里有鱼,野生的鱼,我看见太监往湖水里撒鱼苗。”   这个梅答应太寂寞了,和魏楚本来不熟,却说个不停。   魏楚说;“那日天暖和,我们去湖边钓鱼。”   “没有鱼竿。”   张福说:“奴才会做鱼竿,奴才做两副鱼竿,主子和梅小主钓鱼用。”   梅答应待到快晚膳时才回宫去。   她走后,景秋收拾桌上的果皮,说;“这梅答应真爱说话。”   梅答应天真的外表下,透着几分精明。   乾清宫,敬事房太监呈上绿头牌。孝章帝看了看,王宝瞧一眼,忙问;“绿头牌好像少一个。”   敬事房太监举着托盘,垂首道;“贞常在告病。”   “着太医看了吗?什么病?”   李业面无表情地问。   “说是开春着凉了,气喘,没传太医。”   “气喘还是喘气?”   “气喘,皇上。”   王宝训斥,“你们这内务府怎么当差的,皇上一问三不知,贞常在病了,为何不传太医。”   敬事房的这个太监冤,妃嫔病了,内务府敬事房管不着。   太监举着绿头牌,李业扫了一眼,有点心不在焉地随手翻过一个绿头牌。   敬事房太监退下去时,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皇上翻的容贵人的牌子。 第62章   ◎贞常在这身子,还能侍候皇上吗?◎   宫女们侍候容贵人沐浴, 严姝进宫一个月了,皇上第一次翻她的牌子,太后几次在皇上面前提。   容贵人裹着披风被太监扛着送入乾清宫偏殿, 侍寝的妃子都在偏殿。   次日, 天还没亮, 容贵人被太监送回寝宫了。   宫女太监看容贵人面色发白,没有侍寝前志得意满,容光焕发, 没人敢问。   严姝坐在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自己的脸, 严姝的长相酷肖太后, 严太后当年绝代风华, 深得先皇宠爱, 立为继后。   严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为了严家的权势利益, 让自己的侄女进宫争后位,国舅府的哪位是皇帝的表妹, 至今未封后, 既是一日后位虚悬,什么都不是绝对的,一成不变的。   严姝比周舜华先入宫, 占了先机, 后位严家志在必得。   容贵人侍寝回宫后,一言不发, 容贵人美则美, 但是个冷美人, 宫里人小心侍候着。   宫里规矩, 侍寝的妃嫔次日要去给中宫皇后请安,后宫没有皇后,要去颐华宫,给执掌后宫的沈惠妃请安。   严姝打起精神,宫女打水洗脸,化妆用了半个多时辰,看了看,这张脸无不精致,艳冠后宫。   春喜弄来个铁炉子,铁炉子按在廊下,张福劈小木块,放入炉子里点燃,烧了一壶水,烧柴冒烟,不能在屋里使,天缓和了,在外面烧炉子。   春喜又弄了一只铁锅。   魏楚和景秋、添香站在一旁看,景秋说;“以后就不用吃冷饭了。”   魏楚说;“暂时先用这个,等以后砌灶,我们就可以自己做吃的了。”   “什么食材都没有,我们做吃的还要找内务府要。”景秋说。   魏楚看看玉清宫院子,除了前院有一棵梧桐树,后院空着,说;“我们把后院的地种上蔬菜,吃着方便,又新鲜,前院种两棵果树。”   张福说:“主子,种菜就交给奴才吧,奴才家是佃户,租种东家的地,奴才从小就下地干活。”   “春季播种,几个月就能吃上青菜了。”   原来魏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榆关镇的小院里种菜,好些农作物全认识了。   用了几日,张福把后院的地翻了。   春喜去内务府弄来菜种,撒上种子,一连下了几场春雨。   张福做了两副钓鱼竿,魏楚和答应梅雪兰,拿着鱼竿,身后春喜提着水桶,添香和梅雪兰的宫女冬儿搬来椅子。   湖边泊着几条小船,冬季湖面结冰,小船停泊在岸边,夏季湖面长出新荷,船娘驾船采莲。   湖水平静无波,此处偏僻,没有人来。   魏楚和梅雪兰相隔一段距离,放下鱼饵。   魏楚坐在椅子上,等鱼上钩。   一个时辰湖面不见动静,魏楚看了几次,鱼不咬钩,换了几个坐姿,实在坐不住了。   看旁边的梅雪兰,也失去耐心,一会站起来,看看鱼咬钩没有。   魏楚失去信心,说;“这鱼太难钓了,浪费一上午功夫,毫无收获。”   说着站起来,看着湖面,瞅瞅岸边拴着的几条小船,指着说;“我们把船划到湖中央,撒下网捕鱼。”   她在榆关镇时,看渔夫划着小船到湖水中央深水的地方撒下网,收网时收获颇丰。   梅雪兰早不耐烦了,赞成,“好哇,快去取渔网。”   春喜弄来网,那是船娘打捞湖里河莲残叶的,把小船缆绳解开,魏楚问梅雪兰,“梅妹妹会游泳吗?”   “我家乡有一条小河,我小时候经常在河里玩,不但会游,而且游得很好,我还可以救人,保护姐姐。”   魏楚在榆关镇时夏季经常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去镇外的河里洗澡,学会了游泳。   魏楚先跳下船,梅雪兰随后下了船,最后春喜上船后,拿船桨把小船支离岸边。   小木船慢慢划到湖水中央,魏楚趴着船帮看看,说;“这里鱼多,在这里撒网。”   渔网撒下去,小船划回岸边,几个人回宫吃晚膳,等晚膳后来收网。   廊下支起炉子,景秋看见魏楚几个人回来,把菜倒入锅里热。   回锅热菜闻着香,吃着口感差,菜炒蔫了,失去水分,魏楚一口没动筷,说;“我们等晚上炖鱼吃。”   梅雪兰吃了几口饭,放下碗,带着冬儿来找玉清宫找魏楚,几个人又来到湖边。   春喜把小船划到下网的地方,魏楚和春喜往上拉网,扯了半天,梅雪兰在船尾看,说;“这是网了多少鱼,怎么拉不动。”   魏楚说;“是不是网挂住了。”   梅雪兰过来,帮着魏楚和春喜拉网,渔网一点点露出水面,有几条鱼跳起来,梅雪兰兴奋地叫,“这么多鱼。”   话音未落,小船突然倾斜,原来三个人挤在一起,小船失去平衡,春喜一下掉入湖水里。   春喜在水里扑腾,这湖中央水深,魏楚拿过浆伸出去,“快抓住,拉你上来。”   春喜抓了几下没够到,人只顾在水里扑腾,快沉下去了,喊着,“奴才不会游泳。”   魏楚看湖水快没过春喜的头顶,终身一跃,跳入水中,朝春喜游了过去。   岸上添香和冬儿急坏了,又不会水,干着急,找人附近没人,等找到人来,救人人早沉底了。   魏楚游到春喜的背后,春喜呛了几口水,人昏了,被魏楚从背后带着往岸边游。   三个人在小船上也不安全。   游到岸边,添香和冬儿跑过来帮忙,把春喜拖上岸,春喜吐了几口水,人躺在地上,慢慢缓过来。   添香责备道:“不说救主子,还让主子救你,你说你真没用。”   这时,梅雪兰把小船划回来。   初春,早晚天凉,湖水凉,衣裙湿了,湖面凉风一吹,魏楚打了个喷嚏,跑回宫里。   张福烧了一大锅水,等着炖鱼,看魏楚带头跑进院,景秋看添香提着的水桶里空的。   问;“没网到鱼。”   “春喜差点没喂鱼,掉水里了,若不是主子跳到水里救了他,他就喂鱼了。”添香说。   景秋忙拿毯子把魏楚裹住。   魏楚又打了几个喷嚏。   晚上就发烧了,第二天早上,景秋看魏楚烧得厉害,叫添香去回孔惠妃,孔惠妃问了句,“你们主子进宫就病了,还没好?”   添香说;“不但没好,还大发了,烧糊涂了,求惠妃娘娘请太医去看看我家主子。”   “贞常在这身子,还能侍候皇上吗?”孔惠妃有点幸灾乐祸。   添香愁眉苦脸地说;“哪能侍候皇上,病气过了皇上,我家主子罪过就大了。”   孔惠妃乐得贞常在一直病着,不能侍寝,对宫人说:“请太医去看看贞常在,告诉内务府敬事房,就说贞常在病重,不知什么时候好,告假。”   正说着,太监通禀,“容贵人昨晚侍寝,来给惠妃娘娘请安。”   孔惠妃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添香退下,去请太医。   太医去玉清宫给魏楚诊脉,开了一剂药,魏楚喝了,发了一回汗,烧渐渐退了,魏楚身体底子好,过两日就彻底退烧了。   梅答应过来看她,说;“都怪我,是我一时高兴忘形。”   “不怪你,我这没什么事,都好了,过两天我们还去网鱼,刚开始没经验,我们这回有经验了。”   魏楚安慰她,梅雪兰这才笑了,又惋惜地说:“我说湖里有鱼,那么多鱼都跑了可惜了。”   魏楚笑说:“鱼还在湖里跑不了,等我养两日,我们再去网鱼。”   “姐姐,我听说容贵人侍寝了,姐姐和容贵人一起入宫,如果不是生病,说不定也侍寝了。”   梅答应很内疚。   添香说;“奴婢那日去回惠妃娘娘,看见容贵人去给惠妃娘娘请安,说前一晚皇上翻了容贵人的牌子。”   景秋端过一碗粥,魏楚两日没进食,不能吃太撑,喝稀粥,拿小勺搅着,说;“后宫十几个妃嫔,我没病也不一定轮上我。”   看梅答应,“梅妹妹是不是也没侍寝?”   梅雪兰一双美目黯淡了,情绪低落,摇摇头,“没有,我住在这地方,皇上几年都不来一趟。”   魏楚想说,他若喜欢你,你住多远,他也要来,不喜欢你,住在一起,也不见得碰你。   看梅答应失落的神情,没说出来。   晚膳后,敬事房的太监按照惯例,呈上膳牌,孝章帝瞅了一眼,问;“贞常在气喘可好些了?”   敬事房的太监这回有准备,回道;“贞常在落水后发热,太医开了药。”   “落水了?”   李业重复一句,问得有点急。   “贞常在划船到湖里捕鱼,她宫了的太监落水了,贞常在跳下水救人,初春水凉,冻着了。”   “没用的奴才。”李业骂了句。   抬手道;“去”   皇上没兴致翻牌子,太监下去了。   李业对王宝说;“你去弄些活鱼,拿到湖里放生。”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王宝刚想走,李业叫住他,“天黑放生,别让人看见。”   皓月当空,湖边一片静谧,王宝指挥一群太监抬了几十篓活鱼倒入湖里,又倒入几篓小鱼苗。   魏楚病好了,这几日吃青粥,口中淡,晚膳御膳房送来的几道菜,都是清淡的。   回锅一热,更没胃口吃了。   景秋说;“主子病都好了,御膳房还送没有油星的菜。”   乾清宫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上菜肴摆在金龙长桌上,每顿膳食几十道菜肴,皇帝吃不了几口,剩下的都赏赐宫人。   太监一一掀开盖子,太监试菜,确定无毒皇帝方可享用。   两旁侍候皇上进膳的太监看皇帝看那道菜,拿小碟子夹那道菜。   李业看一眼,没动筷,吩咐道;“把这两道,糜鹿筋、蜜丝山药赏赐给容贵人。”   又说;“把这两道菜,罐煨山鸡丝燕窝 火腿炖肘子赏给贞常在。”   指着说;“把这个攒盒拿给她。”   梅答应闲着没事,去湖边走走,跟着她的太监指着湖水里,“主子看,水里的鱼多了。”   梅答应站在岸边,朝水里看,说;“前几日钓鱼,一条鱼都没有,”   太监说;“这波鱼是刚游过来的吧。   到了吃晚膳的时辰,刚要往回走,   梅雪兰突然看见前方湖边站着一个男子,夕阳下,衣袍绣金线闪着耀眼华光,太监惊讶地结巴了,“主….子,皇上……”   梅雪兰眼睛一亮,由于激动,心跳咚咚地。 第63章   ◎君恩薄如纸◎   太监高喊;“皇上赏贞常在!”   魏楚跪地谢恩。   乾清宫的太监冯德兴笑吟吟地说;“皇上赏贞常在两个菜。”   两个太监把御赐的菜放在桌上, 一个太监捧着攒盒,魏楚接过。   景秋取了碎银,给冯德兴, 冯德兴说;“奴才奉旨跑这趟差, 怎能要赏钱。”   魏楚说;“公公侍候皇上劳苦, 一点心意,公公买包茶叶钱。”   “奴才谢贞常在赏。”   冯德兴接过银子,心想, 贞常在出手挺大方。   带着太监们走了。   添香掀开盖子, 一道罐煨山鸡丝燕窝 一道火腿炖肘子, 香气扑鼻, 魏楚馋了, 说;“给我盛一碗饭。”   本来想着今晚委屈一下肚腹, 李业赏了菜。   景秋盛饭,魏楚想起说;“今梅答应没来, 没有口福。”   添香把桌上的剩菜捡了,说;“奴婢刚才过去找冬儿, 她主子没在屋里, 说大概去湖边散步。”   魏楚打开攒盒,攒盒里干果蜜饯,有虎皮花生 、核桃粘、芝麻南糖 、冰糖核桃、 五香杏仁、奶白葡萄、雪山梅、蜜饯青梅蜜饯银杏、蜜饯金枣、蜜饯海棠、蜜饯龙眼等。   都是她喜欢吃的, 说;“这些好吃的, 留点梅答应来了吃。”   魏楚就饭吃了一块肘子,剩下的景秋、张福四个人吃了。   第二天, 梅答应过来, 魏楚拿出攒盒, 让梅答应吃, 果然,梅雪兰非常高兴,“姐姐,哪里来这么多好吃的。”   “皇上赏赐的,给你留的,吃吧!”   梅雪兰拈起一块雪山梅放入口中,问:“姐姐说皇上赏的?什么时候赏的?”   魏楚看梅雪兰面色艳如桃李,眉角眼梢尽是春色,说;“昨晚膳时赏赐的,我借了容贵人的光,皇上赏赐两道菜,妹妹没来,我本想叫妹妹,添香说妹妹好像去湖边了。”   “我没事出去走走。”   梅雪兰脸上显出一抹娇羞,借着把碎发别在耳后掩饰。   岔开话,说;“姐姐,我在湖边发现湖里的鱼多了起来,不用往深水里下网,在岸边就能捞到鱼。”   “那我们去捞鱼,做鱼汤喝。”   景秋说;“主子的病还没好利索,等全好利索再去捞鱼,湖边没挡风硬,回头又着凉了。”   门开着,张福在廊下炉子上烧水泡茶,梅答应看着铁炉子,“姐姐从哪里弄的炉子。”   “内务府要的。”   “姐姐真有面子,我宫里的宫女太监去内务府都没人搭理。”   “春喜有个相熟的太监,通融给了炉子。”   “自己烧水,不用去茶房打热水了,路这么远,天冷时提回来都凉了。   “有个炉子用处大了,还可以烤红薯、土豆。”   魏楚吃蜜饯海棠。   “姐姐一说我都馋了,姐姐烤红薯土豆叫我。”   “少不了你的。”   “可是红薯土豆去哪里弄?”   “我有办法,你就等着吃吧。”   “谢谢姐姐,姐姐你可真好。”   “我们受冷落的人,就要自己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一点。”   “等着吧,我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早晚离开这偏僻的地方,到时我还能帮姐姐。”   梅答应踌躇满志地说。   “妹妹,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安静没人打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也不用提防什么人。”   “难道姐姐就不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妹妹,谁都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从古至今,多少人赌上全部身家,付出生命的代价,成王败寇,姐姐只想好好活着。”   “姐姐,我们这么年轻,还有资本时搏一搏,姐姐太消极了,凭着姐姐的容貌,如果争取,早晚有出头之日。”   魏楚笑道:“我就这一颗头,还想留着吃好吃的。”   她还是缩头,甘拜下风。   看梅雪兰充满斗志,无知者无畏,不懂深处后宫的危险,后宫和前朝都有连带关系,家族的利益,权利的博弈,可不是普通人家后宅争宠。。   自己父亲七品翰林院编修,还是皇上恩典给的,没有家族做靠山,人单势孤,就想凭着几分姿色,在后宫打下一片天,梅答应太天真了,自古君恩薄如纸。   颐华宫   颐华宫的掌事太监庆福说;“娘娘,皇上连着三日赏菜给容贵人和贞常在。”   孔惠妃郁闷,说;“从容贵人侍寝后,皇上对她恩宠有加,你看把她得意的。”   庆福说;“娘娘,也不能干看着容贵人盛宠,如果容贵人怀上龙嗣可就更风头无量了。”   “皇上有日子没来我颐华宫了,从严姝进宫,皇上就没踏足过本宫的寝宫。”   孔惠妃由不得委屈,这便失宠了吗?   “娘娘,四川叛军流窜,侯爷要带兵去平叛,娘娘给侯爷捎个话,侯爷替娘娘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就大不一样了。”   “你今日就出宫,去侯府走一趟,把我的意思说了,父亲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庆福领命出宫。   孔惠妃掌后宫事务,自己行事便利。   身旁的宫女,孔家挑的陪着姑娘进宫的心腹,说;“皇上的天下有咱们孔家的功劳,如果没有侯爷,皇上哪能这么快取胜,宫里有容贵人,宫外还有个周姑娘等着,若论功劳,谁有孔家大,周家和严家占了皇亲国戚的光。”   “我孔家军当初与皇上的北军结盟,皇上得了助力,一举打败了几路叛军,现在皇上登基,严家和周家都来分上一杯羹,都想一支独大,安庆侯周项是个老狐狸,朝堂上拉帮结派,与我孔家对立,严家现在不是皇上的亲外家,太后在皇上哪里怎么也不如亲娘,太后想让娘家侄女坐上后位,严家野心大,严姝进宫,摆明就是争后位。”   宫女悄声说;“周姑娘急,皇上不下旨册封皇后,周家自己又不好说。”   “朝堂上有几个周家的人奏请皇上册立皇后,你看着这回严姝入宫,周家肯定有所动作,联络大臣催皇上立皇后。”   孔惠妃说。   “皇上怎么想的,周姑娘已经等了几年。”   “圣意难测”   魏楚和梅雪兰带着添香、冬儿,拿着网,春喜提着水桶,几个人来到湖边,魏楚站在岸边一看水里,一群群的鱼,说;“前几日一条看不到,这鱼突然多了起来。”   春喜说;“这波大鱼群正好经过这里,让我们赶巧碰上了。”   魏楚说;“不用划船到湖中央,在岸边下网。”   春喜撒下网,一网上来就捞了七八条鱼,魏楚一看,这鱼一条都有二三斤,大个的五六斤。   梅雪兰高兴地说;“捕鱼也太容易了。”   鱼多到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条。   魏楚有点纳闷,湖水里有不少小鱼苗,心想,这是刚撒的鱼苗。   水桶里的鱼活蹦乱跳。   提着水桶,欢天喜地地回宫。   收拾鱼和炖鱼的活交给景秋和张福,炖鱼的水用湖水,炖出来的鱼有味道,活鱼一顿吃不了,放入青花大瓷缸里养着。   院子里飘来炖鱼的香味,御膳房送来的晚膳的菜肴没人动,院子里一帮人围着大铁锅吃鱼。   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鱼不是没吃过,主要是自己亲手捕的鱼,吃得格外香。   梅雪兰最先吃完了,摸了摸肚子,“吃得饱饱的,这是我入宫后吃的最饱的一顿。”   冬儿打水,她洗了手,说:“姐姐,我先回去了。”   “你回吧,明日还有鱼吃,我们换个吃法,烤鱼吃。”   “姐姐,我明日过来。”   魏楚没吃完,景秋挑鱼刺,魏楚喜欢吃鱼,讨厌鱼刺,每次吃都十分小心,经常被鱼刺卡住,吃得很慢。   看着梅雪兰匆匆忙忙地走了。   景秋说;“梅答应好像有什么急事。”   晚膳吃撑了,魏楚想,皇上连着三日赏菜,宫里的嫔妃心里肯定不舒服,自己若不露面,沈惠妃以为自己拿乔。   正好吃多了,不坐步辇,走路消化,带着景秋和春喜去颐华宫。   在颐华宫宫门外看见如嫔和慎贵人,如嫔和慎贵人是来孔惠妃宫里请安刚出来。   魏楚恭敬地行礼,“嫔妾给如嫔娘娘、慎贵人请安。”   如嫔似笑非笑,“这不是贞常在吗?有日子没见。”   手里捏着绣帕,上下打量她,“贞常在好像胖了,皇上赏菜,比我们膳食好。”   魏楚病了几日,清减了,如嫔这红眼病,故意挑刺。   慎贵人没像如嫔话说得露骨,问;“贞常在病好了?”   魏楚在二人面前微低着头,恭顺地答道;“嫔妾的病时好时坏,嫔妾自进宫没见过皇上一面,皇上体恤赐菜,嫔妾蒙圣恩,朝乾清宫方向叩谢了。”   经魏楚提醒,二人想起贞常在进宫有些日子了,还没侍寝。   皇帝赐菜,也是容贵人侍寝后,跟容贵人沾了光。   对不得宠的妃嫔,二人没了兴致针对。   慎贵人说;“贞常在是来给惠妃娘娘请安?”   “嫔妾这两日好些了,来给惠妃娘娘请安,路太远,歇了好几回。”   魏楚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墙。   二人又想起,贞常在的宫殿偏僻,有点同情这位进宫就生病了,被丢在偏远荒废的宫殿。   就算如嫔好妒的性子,这位实在没什么可让她嫉妒的。   面色和缓了,“快去吧,惠妃娘娘在。”   惠妃这几日因为容贵人得宠,心里不舒坦,容贵人侍寝后按规矩来颐华宫,来是给她添堵的,看容贵人一副趾高气昂,是来气自己的。   太监通禀,“娘娘,贞常在来给娘娘请安。”   “让她进来吧。”   孔惠妃迁怒魏楚,魏楚行礼半天才叫起。   魏楚刚病愈,身体虚,直起身时,晃了晃。   景秋扶住。   惠妃阴阳怪气地说;“贞常在可真是个病西施。”   魏楚道;“嫔妾自从进宫一直病着,今觉得好些,来给娘娘请安。”   惠妃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皇上连着三日赏贞常在御菜,贞常在病了,皇上对贞常在很关心,贞常在比我们早进宫的老人吃香。”   女人多了事多,魏楚不争不抢,因为李业赐菜,引起她们的嫉妒。   魏楚说;“娘娘折煞嫔妾了,嫔妾沾了光,得蒙圣上的恩典,可惜嫔妾的身子骨不争气,不能侍奉皇上、娘娘。”   惠妃看着进宫就病了,到现在没侍寝,被人遗忘的贞常在,对自己没什么威胁。   难为这样一个在后宫不得宠的低等妃嫔,显得自己不大度。   说;“贞常在身子骨不好,赐座。”   魏楚告坐。   惠妃打理后宫事务,少不得关心几句,“贞常在病好了?”   “没大好,汤药不喝了,喝多了汤药胃肠受不住。”   惠妃瞅瞅她,“贞常在好像瘦了?”   弱柳扶风般孱弱。   魏楚说;“如嫔娘娘还说嫔妾胖了呢?”   “如嫔,什么眼神?”   “嫔妾一直病着,不常过来,如嫔娘娘不大记得嫔妾原来什么样?”   “是了,你进宫有两个月了,等你好些了,通知内务府敬事房把你的绿头牌放上。”   魏楚佯作气短,咳了两声,说;“嫔妾这身子,不敢到皇上跟前,病气过了皇上,皇上的圣体金贵。”   惠妃心气顺了些,幸亏这次入宫的两个人,一个是个病秧子。   看贞常在虽则病着,难掩天生丽质。   经常出现,万一那日让皇上看见,就这样一副柔弱病美人,保不齐皇上动了怜惜的心,说;“你既然身子骨不好,就免了你请安了。”   “谢娘娘体恤。”   正中魏楚下怀。   不介入宫斗,躲在偏僻一隅,安安生生。   小太监跑进来,兴奋地差了音,“娘娘,皇上到宫门口了。”   惠妃心中一喜,自己父兄递了话,在皇上面前提了。   魏楚站起身,“娘娘,嫔妾告退!”   惠妃正想贞常在在这里碍眼,她倒是识趣,挥挥手。   慌乱地摸了摸发髻,整理衣裙,问宫女:“快看看我头发乱没乱,我这一身衣裙还行吗?”   魏楚怕碰上李业,从后殿出去。   李业走进寝殿时,看见人影一闪,裙摆划过,背影认出是魏楚。   离开颐华宫,魏楚主仆三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景秋说;“难得见皇上,主子留下片刻,见到皇上的面再走不迟。”   魏楚说;“虎口夺食,你没见皇上赏赐两道菜,一个个要吃了我似的。”   李业以后别赏赐什么了,给自己添麻烦。   回去的路,绕道湖边,傍晚湖面平静,鸦青色的天际,四周变得朦胧晦暗。   忽然,魏楚看见前方湖岸边站着一个男子,看身影是李业。 第64章   ◎不知天高地厚◎   天黑, 看身影朦朦胧胧,魏楚纳闷,方才李业去了颐华宫,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李业从颐华宫出来, 走到这里来。   “主子, 前面好像是皇上?”   春喜也看见了。   魏楚刚想趁着李业没看见绕过去。   突然,看见前方小路上梅答应走来,梅雪兰朝李业走过去。   李业是在等梅雪兰?   魏楚带着景秋和春喜绕了一条路回寝宫。   走了一大圈, 魏楚累了。   今晚是景秋值夜, 魏楚睡在床上, 景秋睡在塌上。   魏楚翻来覆去没睡着, 心里一直想着在湖边看见李业。   皇帝宠幸了梅答应, 后宫的嫔妃全都蒙在鼓里, 不然以孔惠妃等人的嫉妒,能让梅雪兰这么消停。   而且嫔妃侍寝内务府有记录的, 梅雪兰和皇帝暗中见面,瞒过所有人, 此事蹊跷。   春喜弄来了铁槽子, 在御膳房要了佐料,在院子里烤鱼吃,缸里养着的鱼都还活着。   梅答应带着宫女冬儿和太监夏生过来, 聚在院子里, 张福烤鱼。   院子里飘出烤鱼的焦香,梅雪兰撕着鱼肉, 一点点吃, 说;“我们住在这里也有好处, 守着湖吃鱼管够, 而且就像姐姐说的,清净没人打扰,原来姐姐没来时,我寂寞无聊,这一捣鼓吃的,还真挺有意思的。”   魏楚看着她,梅雪兰是不甘心住在这里,现在突然变了。   说;“宫里没有食材,如果有食材,还能做出很多好吃的东西来,我曾经吃的素斋,那才叫好吃。”   添香帮忙烤鱼,回头接话茬说:“我们酒楼的素斋比大鱼大肉都美味,吃一口赛过神仙。”   魏楚想起自家豆腐坊的豆腐来,对春喜说;“你想办法弄个小石磨,我们自己磨豆腐吃。”   景秋递给魏楚一个插在签子上烤鱼,笑着说;“主子这一说,奴婢还真想这口吃。”   梅答应的晚膳份例菜送到玉清宫,吃烤鱼吃饱了,晚膳菜肴没人吃。   魏楚说;“连着吃两日鱼,明日不吃了。”   春喜说;“各宫里的妃嫔都有份例菜蔬肉类,不如我们到内务府把我们的份例领出来,自己做着吃。”   梅雪兰说;“内务府能同意吗?”   春喜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魏楚笑着说;“把你主子当成什么了,土财主,家财万贯,有花不完的银子。”   想了想说:“我们领回份例自己做着吃,闹的动静有点大了,不若我们想吃什么,另外拿银子让内务府买,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内务府的太监们知道贞常在是有钱的主,乐意跑腿,格外得些赏钱,没人往外说,生怕断了财路。   慈宁宫   严太后屏退左右,留下一个老宫人,贴身的心腹,板着脸问侄女,“你说你没有侍寝?这是怎么回事?”   严姝低着头,不吭声。   “当着哀家你还有什么可害羞的,到底怎么回事?快跟哀家说清楚。”   严姝忍住羞耻,小声说;“我上了龙床,皇上没碰我,后来让太监把我送回去了。”   严太后看着侄女,“你说皇上没碰你?你做什么引起皇上反感了?”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按照宫里姑姑教导的规矩,一点没错。”   “你就是太规矩了。”   严太后看着这个天姿国色的侄女,还需费些心神亲自调教。   “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孔惠妃一干人嫉妒得要命,若是宫里嫔妃知道我没有侍寝,还不定怎样笑话我。”   严姝很委屈,感到屈辱。   “这都是你自己的错,皇上翻了你的牌子,你都把握不住,后宫里嫔妃,如果那个有这个亲近皇上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皇上对太后孝敬,太后说话皇上听,太后帮我说句话,不然我惹皇上不喜,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次侍寝对严姝是个不小的打击,皇上怕以后再也不翻她的牌子了。   “你以为皇上是没有主见的,皇上对哀家面上的母子情分,你当皇上真听哀家的,皇上如果真听哀家的,你能迟迟进不了宫,哀家跟你说的,就是要你明白,以后严家全靠你了,你要想法子拢住了皇上。”   “侄女见皇上紧张害怕。”   那晚皇上对她视而不见,对严姝是个不小的打击,皇上对她的冷漠,摧毁了她的自尊,骄傲的内心崩塌。   “你这没出息的样,让哀家怎么帮你。”   “侄女让姑姑失望了。”   “皇上每月进后宫一两回,你这要到什么时候诞下皇子,万一安庆侯那边把周舜华送进来,到时搬倒她,可没那么容易。”   严太后说。   “侄女该怎么做,请姑姑指点。”   毕竟是严家女,严家全指望她,严太后说;“下月是皇上生辰,你捎话给你父亲,备上一份重礼,讨得皇上欢心,哀家再求皇上,到时你可把握住,自个回去好好想想。”   命身边贴身老嬷嬷,“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老嬷嬷拿出一匣子香,严太后说;“到时把这个香燃上。”   “姑姑,这香…….”严姝紧张地盯着老宫人手里的盒子。   “它能帮你。”   “可是,若被发现……..”   “这和普通的龙涎香味一样。”   老宫人说;“太后娘娘做事贵人放心,不会让人拿住把柄的。”   严太后说;“不过为了保险,你事后把香灰处理掉。”   严姝的手有点发颤,接过匣子。   严太后说:“你想上位,想达到目的,记住要胆大心细,还要有股子狠劲。”   “侄女谨遵姑姑教诲。”   春喜拿钱给内务府的太监,买回来很多吃食。   魏楚吩咐添香叫梅答应过来。   梅答应带着太监夏生和冬儿过来。   看桌上放着几大包吃食,有脆皮鸭,酿螃蟹、炮凤肚、腊鹅、蜜汁腌萝卜,玫瑰酥、油煎扛子火烧、薄皮春茧包子、肉油饼、糖肉馒头、白肉胡饼、菜饼、菠菜果子馒头。   “这么多好吃的。”梅雪兰眼睛都亮了。   魏楚眉开眼笑,拿着一个菜饼吃,说;“这些都是从街上买的,你尝尝这个菜饼。”   指着说:“这个油煎扛子火烧、菠菜果子馒头,保证你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一群人围着桌子吃,魏楚的小嘴吃得油汪汪的,   梅雪兰看他们用手拿着吃,洗了手,一手拿一个肉油饼、一手拿一个糖肉馒头、一个咬一口。   魏楚吃酿螃蟹,两只手占着。吃的津津有味。   大家都吃完了,魏楚扎着手,景秋打水,魏楚洗手、洗了脸。   梅雪兰最后一个吃完。   心满意足,说;“太撑了,姐姐,这样下去我该胖了。”   魏楚揉着胃,在院子里来回走。   梅雪兰说;“姐姐,我进宫后还没好好逛逛御花园,咱们去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魏楚也没逛过,吃太饱了,说:“走吧,我们去御花园。”   魏楚带着春喜和景秋,梅雪兰带着夏生和冬儿,从西角门进御花园。   春末夏初,魏楚穿着两层淡青纱衣,走起路来飘飘渺渺,梅雪兰穿着艳丽的宫装。   两人沿着御花园小径往前走,一直走到太液池,停下来,在太液池边玩。   魏楚的裙角沾水湿了,抖落水珠。   前方假山后转出一群人,魏楚眼尖,看见中间的两个人是孔惠妃和如嫔。   急忙拉了梅雪兰,悄声说;“快走!”   梅雪兰这时也看见了孔惠妃和如嫔,正朝她们所在的这条路走过来,继续往前走,迎头碰上。   心想,贞常在太过小心了,几个人换了一条小路。   梅雪兰无意中摸了一下耳环,发现少了一只,站住说;“姐姐,我耳环掉了。”   掉头要回去找,魏楚拦着她,说;“等惠妃和如嫔过去再回去找吧。”   “姐姐太胆小怕事了,这御花园又不是她们来得,我们来不得。”   说着,走了回去。   魏楚看着梅答应和夏生冬儿三人在来时的路上找寻。   孔惠妃和如嫔走到她跟前站住,如嫔眼角一挑,“梅答应,找什么呢?”   梅雪兰半蹲,“嫔妾给惠妃娘娘和如嫔娘娘请安。”   沈惠妃看见她这张脸,又穿戴光鲜,莫名地不痛快,狐媚子故意在御花园,怕是等皇上经过。   说;“梅答应,你跑这么远,想干什么?”   梅雪兰不卑不亢,道;“嫔妾随便逛逛。”   “好个随便逛逛,本宫看你是有目的,你故意在这逗留?”   “惠妃娘娘,嫔妾耳环掉落了一只,嫔妾找耳环。”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梅雪兰摸着自己剩了一只的耳环。   孔惠妃斜眼,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是故意丢在这里,又借着由头在这里找。”   如嫔捏着绣帕掩住嘴,吃吃笑着,“这一套不新鲜,多少宫女使过,本宫看梅答应还是换一种。”   惠妃低声说了句,“下贱!”   梅雪兰闻听有点着恼,说;“嫔妾确实耳环掉了,惠妃娘娘和如嫔娘娘认定嫔妾有什么企图,嫔妾也不解释什么。”   孔惠妃本来看梅答应不顺眼,有几分姿色,目中无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厉声道;“梅答应,你竟敢顶撞本宫,来人,给本宫掌嘴。”   孔惠妃身后的贴身宫女不容分说,上前就打,左右开弓。   十几个耳刮子,梅雪兰的俏脸颊时红肿了。   如嫔看打得差不多了,装好人,说;“娘娘,看在她不懂规矩,就饶了她吧!”   孔惠妃还不解气,说;“罚你在这里跪一个时辰。”   毕竟梅答应位份太低,和沈惠妃差了一大截,对上位妃嫔不敬,违反宫规。   梅答应咬着唇,跪了下去。   孔惠妃吩咐太监,“看着她,跪够了一个时辰方能起。”   这时,一大群太监簇拥着孝章帝朝这边走来,身后的太监喊:“皇上驾到!”   孔惠妃和如嫔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孔惠妃说;“臣妾恭请皇上金安!”   “平身!”   众人都起来,唯独梅雪兰跪着,挺扎眼。   孔惠妃心里暗道,皇上怎么突然经过,偏赶上自己罚梅答应。   李业只扫了一眼跪着的梅雪兰,目光淡淡的。   对孔惠妃说;“兰玥,逛园子?”   皇上唤孔惠妃的闺名,孔惠妃喜得忙说;“臣妾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那你陪朕走走。”   孔惠妃和李业同行,身后跟着如嫔。   李业再也没看梅答应一眼,如嫔经过梅答应身边时,朝她笑了笑,幸灾乐祸。   一群人过去,梅答应跪在那里,委屈得眼泪含在眼眶。   魏楚躲在亭子后,李业朝她这边看过来,魏楚赶紧蹲下,身后的景秋和春喜也都机灵地随着主子蹲下。   待一群人过去,魏楚方才站起来。   春喜说:“梅答应也没眼色,现在孔惠妃的父兄正在四川剿匪,梅答应不知天高地厚,主子拦都拦不住。” 第65章   ◎朕白养你,今晚就都补上吧◎   皇帝和孔惠妃等人走远了, 魏楚和景秋、春喜又绕了回去。   梅答应跪在湖边,身边夏生和冬儿都不知如何是好,冬儿看见贞常在, 瞬间有了依靠, 带着哭腔说:“贞常在, 救救我家主子,这地上凉,跪上一个时辰, 我家主子身子骨弱, 又怎么受得住。”   魏楚看梅答应被罚跪在青石砖地上, 惠妃也够阴的, 说;“惠妃罚你家主子, 罚了也就完了, 如果你家主子不受罚,惠妃还要找个别的理由, 罚你更重。”   “怎么办?跪在石砖地上,寒侵入骨, 落下病的。”   冬儿都快急哭了, 太阳落下后,青石砖寒凉,对梅答应这样弱质芊芊, 生病不说, 双腿损伤。   魏楚看了看四周,说:“等着。”   御花园花草繁茂, 魏楚摞了花藤、草, 很快编成一个垫子, 给梅答应垫在膝下。   草隔凉, 又柔软,比梅答应跪在硬的青石砖上好多了。   梅答应噙着眼泪,说:“谢谢姐姐。”   快到一个时辰时,孔惠妃宫里的宫女过来看,梅答应还老老实实地跪着,膝下垫着类似蒲团一样的垫子,指着说:“梅答应,你跪在这上面,娘娘允许了吗?”   魏楚道;“这位姑姑,你们娘娘也没说不许跪在草上,跪一个时辰,宫里的嫔妃身体这么弱,跪在凉石头上,膝盖肯定是要受伤的,皇上已经看见梅答应跪在这里,万一伤了,皇上怎么想,对你家主子贤良的名声不好。”   宫女想想贞常在说的也对,没在为难梅答应。   尽管膝下垫着草垫子,冬儿扶着梅答应站起来时,她双腿弯曲,一下直不起来。   景秋帮着冬儿扶着梅答应往回走。   梅答应万般委屈,心里有说不出的苦,皇上看见了,对她受罚却像没看见一样,皇上待她冷漠,陌生得像不认识她一样。   和她接触的皇上判若两人。   私下里皇上对她温柔体贴,梅答应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竟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扶着梅答应回到寝宫,魏楚帮她上药,梅雪兰的膝盖破了,上药时疼得直抽气。   委屈地小声说;“我没听姐姐的,吃了亏,怨不得旁人,是我自己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同孔惠妃叫板,我今才知道宫里人冷漠无情,素日我觉得姐姐太胆小怕事,我一个答应,不过是一只蝼蚁。”   “低位嫔妃任人欺凌,高位嫔妃、历代皇后又有多少不得善终。”   魏楚说。   梅答应说;“她们也别以为自己位尊就得意,爬的高摔得狠”   魏楚给她轻轻地涂抹伤药,抹完药,说:“不用包扎了,晾一晾。”   这一折腾,天渐渐黑了,魏楚看梅雪兰心神不宁,眼睛瞟着宫殿门口。   魏楚察言观色,梅雪兰心里大概盼着皇上过来。   心下感叹,皇上对她如此无情,她竟然还对皇上抱有幻想。   皇上真来了撞见,魏楚站起来,说;“我该回去了,你坐着别动,别沾水,这几日别沐浴了。”   孝章帝下个月生辰,意思不做寿,交代孔惠妃,后宫嫔妃热闹一下。   后宫每位妃嫔备一份礼,嫔妃们绞尽脑汁,借皇帝寿诞赢得圣宠。   魏楚想了几日,送李业一把扇子,扇面自己画,李业在江南时曾经捎给她的一幅画,魏楚凭着记忆临摹下来。   李业送她的东西她走时除了金银首饰值,其它的都没带走,逃难时身上带着值钱的东西,一幅画没法带,而且她以为永远离开李业了,她的东西都丢在京城别院。   后来想想,李业对她也算用心,她这样做挺伤人的。   她送李业的东西,李业一直保留,戴在身上,逃走时,自己把李业送的东西都丢弃了,做法很过分,她在宫里只有李业可以依靠,讨好李业以自保。   努力回忆李业在江南做的那副画,画了两日,扇面画好了。   扇坠的络子编了个新花样,串珠子、宝石。   添香说;“主子,扇坠可真好看。”   景秋说;“送扇子做寿礼是不是太轻了。”   魏楚说;“皇宫里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送再重的礼有什么稀罕,就是个心意,况且我送礼重了,压过惠妃贤妃,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添香说;“听说有妃嫔送自己的绣品,送扇子,主子的礼独一份。,”   春喜说:“扇子时刻在手里拿着,别的东西贵重,也就看看,丢开了,皇上一看到手里的扇子,就想起主子。”   “是呀,奴婢怎么就没想到,这么说一把扇子好处大了。”添香笑着说。   乾清宫   “皇上,这是各宫嫔妃送皇上的生辰礼物。”王宝说。   李业大略看了看,所有礼物中,当属容贵人和孔惠妃最贵重。   “这是贞常在送的。”   王宝把魏楚送的生辰礼物放在最上面。   是一个明黄锦长匣子,李业拿起打开,里面是一柄折扇,李业看扇坠,络子打得极精美,配色考究。   打开折扇,扇面是一副水墨山水画,李业的唇角浮起笑意,这正是他做的那副画,被魏楚随手丢掉,没想到魏楚凭着记忆,临摹分毫不差。   扇面上提了一句诗词,二十四桥明月夜,这是李业在扬州时所画。   魏楚的字体与李业的字体一般无二,足以乱真。   本以为魏楚不在意,逃走时,随手丢掉,他当时加了一句以后带你去,魏楚离开后,他觉得十分可笑,真是恨不得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有心没心。   原来魏楚还记得。   王宝看皇上脸上的笑意,十分舒心,皇上今日寿辰,贞常在送了最好的礼物,讨得皇上欢心。   当年皇上回到别院时,看见留在那里的送给贞常在的东西,撕了那副画时面色沉冷得可怕。   孝章帝说,国家初定,百姓经历战乱,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寿宴请诸王王妃公主驸马,皇亲国戚,后宫妃嫔,都是自家人。   寿宴当日,魏楚看见周舜华,周舜华看见她,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贞常在,你在宫里还好吗?”   “我还好。”   魏楚看见周舜华越发清减了,即便是笑着,神情感觉有一丝落寞,问:“周姑娘,你好像比上次又瘦了。”   周舜华说:“上次那场病没养过来,胃口不是很好,不喜食荤。”   魏楚看她状态不太好,十分担心,说:“周姑娘不喜荤,不妨尝尝我们酒楼的素斋、酱菜,也许能有点胃口。”   “谢谢你,贞常在,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周舜华看着她,“皇上对你怎么样?”   “我进宫后,平常见不到皇上。”   “那你还没有……”   周舜华毕竟未出阁,有些羞涩。   魏楚摇摇头。   心想,周舜华深爱李业,如果知道自己和李业的关系,自己对她的欺瞒,应该心里很不舒服,她为母守孝期间,李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魏楚觉得对不住周舜华,好像抢了她心爱的东西一样,虽然不是有意的,周舜华知道,定然觉得受了欺骗。   周舜华说;“我大哥进宫做了御前侍卫,我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去军中历练,我大哥执意做御前侍卫。”   周舜华没说出来的意思,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魏楚说;“如果我能见到周世子,要我劝劝他吗?”   “那样最好,谢谢贞常在。”   魏楚在深宫里,周劭虽说是御前侍卫,两人难得见一面。   两人说话,魏楚看周舜华有点走神。   殿上容贵人献舞,严姝穿着艳丽的薄纱衣,身段像灵蛇一样妖娆,这段舞蹈十足地魅惑,男人看了,热血沸腾,魏楚心想,严家培养严姝入宫,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皇上赏容贵人!”太监高喊。   “容贵人入宫后很得宠。”周舜华淡淡地说。   “是的。”   爱上帝王,是周舜华的无奈和悲哀。   魏楚早绝了这个念头。   一群宫女祝寿歌舞,孔惠妃在其中,边跳边唱,众星捧月,十分惊艳。   “皇上赏惠妃娘娘!”   下一个轮到贤妃献技,贤妃写寿字。双手写梅花篆字,魏楚着实佩服,后宫人才济济。   “皇上赏贤妃!”   每一声赏,魏楚看周舜华的面色白一分。   慎贵人怀抱琵琶,一曲琵琶,绵绵细语回味悠长,曲调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叫好。王宝高声喊;“皇上赏慎贵人!”   周舜华清丽的脸上维持一成不变的微笑,魏楚替她难受,深爱着青梅竹马的表兄,却看着一个个女人入宫做了他的女人。   周舜华的视线落在上方坐着的李业身上。   魏楚没在说话,低头吃桌上的菜肴,她平常的份例四道菜一道汤,寿宴上的菜肴有好些没吃过。   她吃清炸鹌鹑、琵琶大虾。   一抬头,李业的目光无意中看过来,距离远,魏楚心想,李业大概是看周舜华。   “贞常在”   裴贤妃那厢唤魏楚。   殿上丝竹乐声,有点嘈杂,魏楚拿绣帕擦嘴,“贤妃娘娘是叫嫔妾吗?”   “皇上寿诞,贞常在准备了什么表演?”   裴贤妃是想看她笑话,别看孔惠妃待人刻薄,裴贤妃笑里藏刀。   她原本想混过去,被贤妃点名,众人看她。   说;“有珠玉在前,嫔妾粗陋浅薄,弹奏一首曲子。”   景秋摆上琴,魏楚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因为有李业这个优秀的师傅,琴是李业教的。   前世五年,李业还没有做皇帝,闲暇时,与魏楚琴笛合奏,魏楚弹琴,李业吹笛,他不来时,魏楚坐在院子里吹笛子。   殿上安静下来,众人都看魏楚。   琴声自指间流泻而出,清越悠扬,穿过层层殿宇,时而活泼灵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人们脑海中出现阳春三月,风光旖旎。   大殿上鸦雀无声,沉醉于美妙的琴声。   李业一时怔忡,琴声唤起他心底深处某种最熟悉的东西。   一曲毕,半晌,皇太后说;“好!”   李业望着魏楚,意识出现短暂的恍惚。   王宝替皇上做了主,高喊;“皇上赏贞常在!”   魏楚站起身,谢赏。   坐下后,周舜华看着她,问:“贞常在的琴声很震撼,师从何人?”   魏楚忽地想起,周舜华熟悉李业,自己的琴是李业教的,她疑心了。   她为自己欺骗隐瞒惭愧,说;“我们府上曾经请过琴师,宫廷乐师指点过我。”   周舜华似乎半信半疑,魏楚和她几次接触,发现周舜华心思敏感细腻,怀疑一旦开始,轻易消除不了。   有些后悔,如果自己挑一个别的才艺,可是自己无论表演什么才艺,都有李业的影子,师从李业。   梅答应精心准备了一段歌舞,孔惠妃和裴贤妃打压梅答应,没给她机会表现。   裴贤妃后悔让贞常在出了一回风头,梅答应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梅答应干着急,被惠妃和贤妃压着,不让她出头。   宫廷乐师演奏,都是助兴喜庆的曲子,宫女歌舞。   酒酣耳热,诸王有弹琴,有吹箫,皇家子嗣都多才多艺。   魏楚酒足饭饱,托着腮欣赏。   夜深,寿宴散了。   严太后开口,“皇上今高兴,多喝了两盅,容贵人,你扶皇上回宫。”   孝章帝不能当众驳了太后的面子,携了严姝回乾清宫。   孔惠妃、裴贤妃干看着,心下不服。   太后发话,无人敢说什么。   太监王宝替皇上脱掉靴子,宽衣。   李业看了一眼王宝,王宝知道皇上是清醒的。   严姝沐浴后,透过帷幔,看皇上已经躺在龙床上,皇上似乎喝多了。   偷偷把香炉里的龙涎香换了,香气丝丝缕缕从帷幔织孔飘入帐子里,待香燃了半截,严姝钻进帷幔里。   魏楚走回玉清宫,已经亥时初刻了。   沐浴上床,舒舒服服地睡觉。   景秋关了门,熄了宫灯。   魏楚快睡着时,听门外王宝的声音,“贞常在!”   景秋刚下地要去开门。   李业已经走了进来,景秋忙躬身退了出去。   李业像回家一样,脱掉外衣,上了床,躺在魏楚身旁,搂过魏楚,就像在榆关镇时一样。   魏楚困意上来,说话没过脑子,“容贵人呢?”   李业低头咬她的唇,“不想朕?念着容贵人。”   魏楚被他咬疼,推他,“属小狗的。”   “你敢骂朕是狗。”   又在她裸露光洁的香肩咬了一口,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算你还有心。”   魏楚闭着眼说;“皇上怎么来了?”   李业居高临下,“为何谎称有病,撤了绿头牌?”   “皇上有这么多女人,我一个小小的常在,可有可无。”   “嫌位份低,今晚多来几次,多一次朕把你的位份往上晋一格。”   “不,嫔妾没那个意思。”   魏楚缩着身子。   “你消极怠工。”   “没有我,皇上也没闲着。”   李业轻笑一声,说:“吃醋了,朕看你太闲了,买通内务府的人买吃食,下水捕鱼,过得有声有色。”   两人的脸对上,呼吸相闻,魏楚张嘴,碰上李业的脸,“湖里的鱼是皇上放的?”   李业蹭了蹭她的小鼻子,“朕若不放鱼,怕你那日又掉水里了。”   “我会水,是春喜不会水,我是救春喜跳湖里的。”   “这个狗奴才,明日让他去领罚。”   “我困了,想睡觉。”今晚魏楚喝了不少果酒。   睡着了,更方便行事。   李业在她小红嘴上啜了一口,“朕白养你,今晚就都补上吧。”   魏楚吓醒了,花容失色。   李业看这张惊慌的小脸,轻笑,舌尖探入她的口中,一股清淡的甜香,魏楚想起说宫里砌灶的事,还没说,就被李业弄得头脑晕眩起来。   到底受不住李业的撩拨,主动迎合。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李业下了火,搂着魏楚满足地熟睡了,魏楚一点力气都没有,头脑却清醒,困意全无了。   暗想,李业每次都像素了很久,得宠的妃子没有满足他。 第66章   ◎他要抓住魏楚的手,没有抓住◎   京城别院, 床上躺着的女子面色煞白,满脸冷汗,脸颊贴着几缕乌黑发丝, 中衣被冷汗浸透, 像水洗的一样, 呼吸渐渐微弱,看清女子凄美的脸,是魏楚。   无底的黑暗, 睡梦中的李业心往下沉, 他要抓住魏楚的手, 没有抓住, 魏楚滑向深渊。   心脏重重地砸下去, 李业一下醒了, 四周黑暗,噩梦中可怕的心悸, 心脏跳得沉缓,他伸出手, 摸到魏楚, 绵软温热的身体,他的心脏慢慢回血。   适应了帐子里的昏暗,魏楚正躺在他身旁, 睡得香甜, 这一切都是梦,梦境太过真实。   他搂着魏楚, 紧紧地, 魏楚睡梦中大概感到不适, 挣了几下, 他没放开,魏楚放弃了,老老实实地被他抱着。   心脏无序地跳动。   四更天,李业起身,把被子给魏楚往上拉了拉,魏楚睡觉时经常蹬被子。   外间,景秋早已经起来了,皇上每日固定的时辰起,太监们准备好热水,李业洗漱后,太监为他穿上龙袍,系上玉带,玉带垂落玉佩,络子是魏楚打的。   隔着屏风,李业看一眼帐子里魏楚正酣睡。   走出殿门,王宝跟在身后问;“皇上,记不记?”   “不记”内务府不用记录。   他算了下,魏楚背着自己进宫前服用了避子汤,长效的,半年内不会怀孕,尚未到半年。   乾清宫偏殿   严姝不敢睡实,天快亮时,就醒了,偏殿里只有一盏宫灯亮着,光线很暗,帐子里一团黑暗,身旁的皇上还睡着。   昨晚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完全迷住了,急不可耐,皇上同上次判若两人,看来是姑母给的香起作用了。   趁着皇上没醒,严姝蹑手蹑脚地下地,把香炉里的残香收拾干净,不落一点痕迹。   悄悄爬上龙床,刚想躺下,突然,皇上口中喃喃道:“美人”   严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皇上说梦话,抚着胸口,心扑通扑通直跳。   五更,初夏天已经大亮了,严姝裹着斗篷,太监扛着送了回去。   严姝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一夜雨露滋润,艳若桃李,摸着自己发烫的脸,皇上痴迷她的酮体,爱不释手。   回想第一次侍寝,她不敢直视皇上,皇上的凤眸如深潭寒凉,令她从头冷到脚,冰冻一般,取出龙涎香,看了一回,仔细收好。   魏楚睡到日上三竿,隐约听见门外说话声,好像是梅答应的声音。   忽地坐起,被子滑落,低头看雪白的□□斑斑点点可疑的暗红,吓得忙掩住胸口,怕梅雪兰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赶紧寻中衣穿上,领口扣子系好。   拿菱花铜镜照了照,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走了出去。   添香见她出来,说;“主子醒了,奴婢们没敢打扰主子。”   梅雪兰看看她,“姐姐才睡醒?”   昨夜李业过来,天不亮又走了,没惊动玉清宫的人,只有景秋知道。   魏楚说:“昨晚宫宴我多喝了几盅果酒。”   “皇上寿宴上姐姐大出风头,姐姐的琴弹得太好了。”   梅雪兰语气里尽是羡慕。   “你是知道的,我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大志向。”   魏楚接过景秋端着的青盐水漱口。   “皇上这个月除了翻了容贵人的牌子,没有临幸其她妃嫔。”   魏楚心想,自己侍寝内务府没有记录,甚好。   这阵子鼓捣吃的,很有乐趣,梅雪兰带着秋思宫的一个宫女一个太监每日都过来凑热闹。   春喜从内务府弄来一盘小石磨,又去内务府领了新鲜黄豆,开始自己做豆腐。   魏楚开豆腐坊,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熟悉做豆腐的流程。   景秋筛去黄豆里草木和砂土等杂质,魏楚和添香在院子里梧桐树下挑豆子,梧桐树枝叶繁茂,夏季遮阳。   梅答应带着冬儿和夏生过来,看见院子里放着的小石磨。   说;“这个石磨这么小,我见乡下的盘磨比这个大多了,要牲口拉磨。”   魏楚说;“这个小石磨做豆腐正好,你见过的是乡下的石碾,是使谷物脱壳的。”   “有了这个小石磨就能做豆腐了?”梅雪兰问。   “你想得简单,还有几道工序。”   景秋在小水井沿边洗黄豆,然后浸泡两个时辰。   张福推磨,磨浆,张福少言寡语,朴实能干,玉清宫的力气活都是张福干。   一帮人围着看怎么做豆腐。   滤净、煮浆、点卤,包浆,豆腐做成了。   忙活小半日,梅雪兰说:“没想到做豆腐这样麻烦。”   魏楚掰着手指数着菜名,“今晚做一个豆腐炖鱼,小葱拌豆腐,豆腐炖青菜……..”   春喜说;“主子,缸里的鱼吃没了,要现去捞鱼。”   现在她们不钓鱼,下网捞鱼。   “我们分成两伙人,一伙人在家里准备晚膳的菜肴,另一伙人去湖边捞鱼。”   景秋和张福在家里备食材,其他人去湖边捞鱼。   魏楚和梅雪兰带着冬儿,夏生、添香、春喜,拿着渔网去湖边。   夏生蹲在湖边一块石上,盯着水里,说:“湖里的鱼好像更多了。”   春喜下网,网往湖水里一撒,一网下去,几个人扯上来,春喜把网扯上岸边。   大家一看,网里各品种的鱼,有桂鱼、鲈鱼、黄鳝、鲫鱼,鲶鱼等。   春喜惊异,说:“都是名贵的鱼。”   夏生看看,说;“原来湖里生草鱼,鲤鱼,没有这么名贵的鱼。”   魏楚弯了弯唇角,不说破,李业真舍得,放生的都是最好吃的淡水鱼。   大丰收,一群人回玉清宫。   夏生收拾鱼,景秋洗鱼,张福去后院摘了青菜、小葱。   晚膳非常丰盛,张福做的松鼠桂鱼,清蒸鲈鱼,黄鳝汤,香煎鲫鱼,鲶鱼豆腐汤,小葱拌豆腐,豆腐炖青菜。   院子里放上桌子,摆了满满一桌子。   景秋和冬儿站着摘鱼刺,把摘干净的鱼肉放在魏楚和梅雪兰面前的小碗里。   梅雪兰吃一条香煎鲫鱼,边吃边说:“姐姐宫里做的东西,我觉得比御膳房的菜肴好吃。”   魏楚喝鲶鱼豆腐汤,说;“鱼肉鲜、汤浓、豆腐嫩滑。”   “看着就好吃,给我也盛一碗。”梅雪兰对冬儿说。   冬儿给梅雪兰盛了一小碗鲶鱼豆腐汤,放在梅雪兰面前,一股浓浓的鱼鲜味,直冲鼻子,梅雪兰突然捂住嘴,摆了摆手。   魏楚看见,忙把小碗鲶鱼豆腐汤拿走。   梅雪兰蹙眉,说;“我不吃了。”   “主子怎么了?”冬儿担心地问。   梅雪兰说;“腥味我受不了。”   魏楚放下筷子,对景秋几个人说;“凉了就失去鲜味,你们也吃吧。”   春喜和添香几个人坐下吃。   魏楚对梅雪兰说;“妹妹,你不舒服,进屋躺一会吧。”   两个人进屋,魏楚倒了一杯温水端给梅雪兰,梅雪兰喝下一口白水,压了压,似乎好受点了。   魏楚关切地问;“妹妹,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梅雪兰的脸色发黄,说:“姐姐我没事的。”   梅雪兰主仆三人走后,景秋说;“梅答应好像生病了,脸色不好。”   “她不像生病。”   魏楚道。   梅雪兰像是怀孕了。   魏楚前世怀孕跟她的反应一样。   不出几日,梅雪兰确定有了身孕,梅雪兰吐得厉害,冬儿回了孔惠妃请了太医把脉,太医说梅答应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梅雪兰是后宫第一个怀孕的女人。   皇帝没有亲临探视,下一道圣旨,晋封梅雪兰为常在,品级提了一格,   待遇提高了,梅常在宫里原来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现在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每年30两白银。   景秋念叨说;“梅常在这阵子没来我们玉清宫。”   魏楚说;“皇上没有子嗣,她这是第一胎,庶皇长子庶皇长女,太后皇上重视,要保胎,不便像从前那样随意走动,且梅常在怀孕了,吃东西要小心,我们的东西也不敢随便给她吃。”   后宫人心险恶,如果在玉清宫吃坏了什么,魏楚可担不了干系。   “主子知道梅常在怀孕,要不要去看看梅常在。”   “是该过去看看。”   魏楚带着景秋去梅雪兰的寝宫,走到宫门首,魏楚看宫门上的几个字,秋思宫。   秋思宫和玉清宫是后宫最远最偏僻的宫殿,曾经居住的都是前朝失宠落魄的嫔妃,孤独凄凉寂寞,秋思和玉清宫殿名,隐含着淡淡的哀愁。   住在这里与冷宫无异。   魏楚迈过门槛,寝殿门口站着几个人,夏生看见魏楚,掀开门帘,朝里回,“贞常在来了。”   魏楚看门口的几个人不认识,看排场阵势定是慈宁宫的人。   冷僻的宫殿,突然有了人气。   寝殿里,太后跟前的一个老嬷嬷,同梅雪兰传太后的话,“太后说了,梅常在这是皇上的第一胎,为皇家绵延子嗣,梅常在立下一大功劳,梅常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和内务府说,梅常在不必去别宫娘娘哪里请安,只管安心养胎就好。”   梅雪兰站着听完,说;“嫔妾谢太后娘娘关切。”   老嬷嬷看一眼进来的魏楚,矮了矮身子,“贞常在”   又说:“太后的话老奴传了,老奴不打扰梅常在了。”   带着人走了。   魏楚看见桌上堆着补品,梅雪兰看见她很高兴,拉着魏楚的手一同坐下,说:“这几日我没过姐姐宫里,着实想念姐姐。”   魏楚摸了摸她的小腹,说;“两个月了?”   梅雪兰既害羞又喜悦,说:“两个月还看不出来。”   “上次喝鱼汤时,你就已经怀孕了,当时没在意,你现在反应大吗?”   “反应不大了,姐姐一说鱼汤,我真想吃姐姐宫里做的豆腐。”   魏楚笑着说;“你现在是后宫最重要的人,可不敢给你乱吃,想吃什么东西只要说一声,御膳房就给你做了。”   梅雪兰脸上显出几分得色,说:“原来我宫里的人去御膳房都没人理,现在我刚一想吃什么,御膳房很快就送来了。”   “你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认我做干娘。”   “好,我生下不管男女,都认姐姐做干娘。”   魏楚怕有人来,坐一会就告辞走了。   看见一波宫人朝秋思宫走来,手里捧着东西。   魏楚和景秋走出秋思宫,景秋感叹地说;“后宫的人捧高踩低,从前门可罗雀,现在门庭若市。”   魏楚说;“梅常在怀孕期间我们宫里的人不跟秋思宫的人走动,回去告诉春喜他们几个,惠妃贤妃容贵人等人都盼着能生下第一个皇子,让梅常在抢了先,宫里不知有多少眼红。”   景秋看四周没人,小声说:“主子的意思是梅常在这一胎怕保不住?”   “但愿梅常在没事,顺利生下孩子。”   快到端阳节了,每年魏楚都要做香囊,香囊内装香料,川芎、白芷、排草、芩草、丁香、山艾、细辛、甘松、白芷、甘草、雄黄粉等中药粉。   以前每年给李业做一个,李业待她算好的,一代帝王明君,能有几分心思放在她身上,难为李业了。   魏楚描个花样子,足不出户绣香囊。   景秋看着,说;“绿荷红莲,主子配色真鲜亮,”   “主子,这香囊真好看,端阳节主子戴新做的香囊。”添香问。   “这个香囊是送人的。”   “香囊主子送给谁?”   “重要的人。”   魏楚不敢说自己有事时李业能给予她庇护,人在屋檐下,讨好一下李业。   “主子,秋思宫好像出事了。”   春喜跑了进来,“奴才去内务府回来,看见秋思宫外很多人,听说梅常在落水了。”   拿着绣花针的手一颤,魏楚一直隐隐不安,梅雪兰腹中的胎儿能否留住,这么快就出事了。   忙问;“人怎么样?”   “听说梅常在落水时,附近有个太监,听见湖里咕咚一声,还以为是石头掉水里,听见宫女喊救命,看见梅常在将要沉下去,跳湖里把她救了上来。”   “梅常在腹中胎儿呢?”   “奴才看见太医出入,好像梅常小产了。”   魏楚心想,梅雪兰能保住一条命是万幸。   过了两日,魏楚正想去看看梅雪兰,梅雪兰的宫女冬儿来了。   跪在魏楚面前哭泣,“贞常在去劝劝我家主子吧,三天了,我家主子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   魏楚叹气道;“你家主子经历这么大的打击,一时半刻走不出阴影。”   冬儿哭道;“我家主子落水,本来身子很虚弱,奴婢怕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白白地丧送了。”   景秋扶起冬儿,魏楚问;“你主子怎么跑去湖边?”   梅常在应该在宫里安心养胎,跑到湖边做什么?   冬儿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什么。   魏楚突然问:“是见什么人?”   冬儿没否认,就是承认了。   魏楚心想,能让梅雪兰有身孕还去见的人,是皇帝吧,如果是李业为何两人见面都偷偷摸摸的背着人。   问;“你主子出事时你在哪里?”   冬儿犹豫一下,看看屋里只有景秋,这才压低声音说:“贞常在和我家主子要好,奴婢就实话说了,奴婢在附近,看见有个人影把我家主子推下水。”   魏楚问;“你家主子会水,怎么还溺水了?”   冬儿神情严肃,压低声音说;“那人劈手打晕了我家主子,然后推入湖里。”   魏楚问;“你见过那个太监吗?”   冬儿摇摇头,“没见过。”   “如果再见到你能认出那个太监吗?”   “奴婢看见的背影,不过奴婢记性好,见一面的人就能记住,虽然离着远,背影大概能认出来。”   “后来那个人…….”   “奴婢喊救命,他就跑了。”   魏楚嘱咐说;“这些话,你千万别同别人讲。”   光天化日之下,谋害皇嗣,胆大妄为,这凶手的背后主子,来头不少。   “奴婢知道。”   魏楚又问:“出事后,皇上来看过你主子吗?”   冬儿摇摇头,“没有” 第67章   ◎留下,不走了◎   “你主子去湖边, 之前有人送信给她?”魏楚问。   “是,一张纸条,我们主子看了, 就忙忙地去了。”   “那张纸条呢?”   “主子去的时候手里攥着纸条, 后来落水肯定是没了。”   “你主子就一点没怀疑?”魏楚问。   “我们主子有身孕后, 在宫里养胎,本来平常十分小心的,没想到着了道。”   “纸条是什么人送来的?”魏楚问。   “出现在寝宫里, 不知道怎么来的, 也是我们主子太大意了。”   人一得意就忘形。   魏楚想说, 躲过这一次, 躲不过下次。   梅雪兰不是不聪明, 而是太急切了。   魏楚问;“以前也是这种方式联系吗?”   “不是”冬儿犹豫, 还是说了,“以前都是我们主子去湖边。”   “每日皇上都过来吗?”   “嗯”   魏楚不明白, 李业要临幸梅雪兰大可正大光明,为何两人要偷偷摸摸, 背着所有人, 太后孔惠妃等人也不知道,梅雪兰失去孩子,李业没有过来看她。   孝章帝勤政爱民, 国事繁忙, 尤其是中原经过战乱,百废待兴, 李业有功夫和嫔妃幽会, 不专心国事?   新帝登基已一年, 后宫没有任何妃嫔怀孕, 种种疑窦,令人费解。   魏楚说;“走吧,去看看你主子。”   秋思宫门前冷落,繁华落尽,竟有秋风落叶之感。   寝殿里鸦雀无声,一个新分来的宫女守在床边。   “主子,贞常在来看你了。”   冬儿朝床上躺着的梅雪兰轻声说。   梅雪兰呆滞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魏楚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说;“妹妹,快点好起来,姐姐那里研究出几样新菜,等着妹妹去品尝,姐姐知道你心里的苦,这宫里谁没有苦水,没有苦,只有更苦,妹妹失去孩子心里疼,姐姐知道,可妹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妹妹要振作起来,这宫里你不是孤单一个人,还有姐姐陪着你,跟你作伴。”   梅雪兰的眼角滴下泪来,哽咽着说:“姐姐,我的孩子没了,你知道我多盼着孩子出生。”   “留得青山在,只要活着,孩子还会有的。”   这句安慰梅雪兰的话,魏楚自己都不信,后宫没有嫔妃怀上龙嗣,怀上本就不容易,平安生下来,不容易,抚养长大更不容易。   梅雪兰因为怀了龙嗣,命差点丢了,有人要她腹中胎儿的命,还要她的命。   闻言,梅雪兰面如死灰,眼神黯淡。   冬儿在一旁说;“主子难道不想查明是谁害了主子腹中的胎儿,主子自暴自弃,害死主子腹中胎儿的凶手,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魏楚看这宫女有机灵,忠心,可报仇不是易事,闹不好捡回来的这条小命又搭进去了。   但是这番话激起梅雪兰生的意识。   良久,梅雪兰突然说;“我要喝粥。”   魏楚如释重负,高兴地说;“我宫里煮了菜粥,我让人给你端来。”   吩咐景秋,回宫取粥。   不大功夫,景秋提着粥罐回来了。   魏楚说;“连粥罐都提来了,以为梅妹妹能吃多少似的。”   景秋把粥罐放在桌上,说;“半罐粥,粥没凉,冷热正好。”   冬儿洗一只干净碗,盛了一小碗粥。   魏楚扶着梅雪兰坐起来,景秋拿个靠垫垫在她身后。   冬儿喂梅雪兰吃粥。   梅雪兰落水又小产,脸色煞白,身体极度虚弱。   伤心地说;“姐姐,也就只有你来看我。”   魏楚给她捋了一下头发,说;“你好好养身体,想吃什么,我让张福给你做。”   看梅雪兰没事了,魏楚也就放心了。   又嘱咐几句,告辞出来。   从寝殿往外走,冬儿跟在身后相送,说;“谢谢贞常在,现在我们主子这样,只有贞常在还肯帮,其实有一件事奴婢没说,我们主子以后不能生养了。”   魏楚一惊,半晌问:“你主子知道吗?”   “知道,太医说时我们主子醒了,全听见了,受了刺激才这样的。”   “你主子已经想开了,你们就好好侍候,待她身体恢复些时日,想吃什么,你就来告诉我,宫里缺什么你来朝我要。”   冬儿感激地说;“贞常在对我们主子最好,现在去内务府领东西,内务府的管事像变了一副嘴脸,不待见我们。”   魏楚走出院门,说;“你主子现在位份晋常在,待遇比过去强。”   冬儿欲言又止,犹豫半天,问:“贞常在,是什么人要害我家主子?”   “这可不好随便断言,以后大概没人针对你主子了。”   一个永远失去做母亲权力的女人,对所有人不构成威胁,以后没什么人非要了她的命。   至于谋害魏雪兰的人,后宫嫔妃、太后,都有动机,就是宫外的人,太后娘家,嫔妃的母家,买通宫里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梅雪兰落水又小产后身体虚弱,魏楚让春喜弄了几只老母鸡,炖鸡汤给梅雪兰送去。   年轻底子好,不到半月梅雪兰的身体恢复过来,带着冬儿过玉清宫,拜谢魏楚。   魏楚扶住她,说:“我们姊妹,又是邻居,互相照顾应当的,我若有什么事,妹妹还能不管吗?”   梅雪兰气色好了很多,说;“患难见真情,我落难时只有姐姐肯帮我,姐姐待我好,姐姐如果不嫌弃,我认姐姐做亲姐姐。”   魏楚微笑着说;“我有个堂妹,并不亲,有个妹妹我求之不得。”   “我和姐姐义结金兰,还要有个仪式,我们插香结拜好不好?”   魏楚心想,梅雪兰这次的遭遇,身心受伤,肯定放不下,她强迫自己恢复身体,心里怀着报仇的执念,无论成功失败,自己势必受到牵连,梅雪兰有精明之处,但是深宫险恶,这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也是一条不归路。   魏楚的命不是一个人的,魏氏家族,父母亲人,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所以入宫后,一直谨慎小心,魏府有过一次抄家的经历,魏楚不想亲人跟着自己受牵连。   说;“你我形同姊妹,不必拘泥于形式,心中有便好。”   “我与姐姐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魏楚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说;“晚膳时辰了,妹妹留在我宫里用膳,张福做了豆腐和青菜。”   梅雪兰说;“我这阵子喝鸡汤鱼汤,喝腻了,正想吃点清淡可口的。”   张福做的青菜豆腐汤,梅雪兰很喜欢喝。   吃过晚膳,梅雪兰说;“我病了十几日,如今好了,想去各宫请安。”   “妹妹坐步辇去吧,身体没完全恢复,吃不消。”   “还是姐姐疼我。”   魏楚看见梅雪兰乘坐步辇远去。   景秋说;“梅常在经受这样沉重的打击,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她变了。”魏楚说。   梅雪兰没了原来的活泼,沉稳了。   “梅常在也挺可怜的,梅常在去各宫请安有目吧。”景秋同情地说。   “任谁这样的遭遇,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算了。”   “她先要找到害她的人。”景秋说。   “人在暗,她在明,贸然查,打草惊蛇。”   “主子还是劝她放弃吧。”   “我劝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心,她失去了孩子,这种痛苦不是咱们能理解的,她能挺过来,全靠查找凶手报仇的念头支撑。”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毁了。”景秋感叹说。   端阳节赛龙舟,孝章帝带着皇太后,后宫嫔妃、文武百官,动身赶往京城外的行宫。   皇帝和太后的车驾在前,文武百官、后宫太妃嫔妃们,宫女太监,一行浩浩荡荡前往行宫。   魏楚和梅雪兰的马车在后面。   魏楚自从进宫后第一次出宫,马车出了京城,傍晚时分到达行宫,   到了行宫,妃嫔们分配宫殿,魏楚和梅雪兰分的宫殿稍远,两人的宫殿挨着,孔惠妃、裴贤妃住的宫殿离皇上住的宫殿最近。   用过晚膳后,梅雪兰过来找魏楚,说:“姐姐,我第一次来行宫,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也是第一次来行宫,正想各处看看。”   两人带着冬儿和景秋出门。   行宫有个很大的湖,比皇宫里的湖大多了,一望无际。   明日赛龙舟,提前半个月龙舟就下水了,魏楚和梅雪兰站在湖边往远处眺望,冬儿指着说;“龙舟,还有凤舟。”   远望无数条龙和无数条凤。   魏楚和梅雪兰沿着湖边的路往前走。   天色黯下来,行宫住人的宫殿掌灯,一片灯火辉煌。   前面有一座宫殿,建造在水上,三面环水,天黑后,灯火映在水面倒影,犹如水晶宫一样。   景秋说;“行宫的夜晚可真美。”   冬儿指着说;“水上的宫殿里面住的是那个妃子?犹如仙宫里的仙女。”   魏楚看见水上宫殿前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身材颀长,雪白的衣袂被湖面微风吹起。   是李业,水上宫殿是李业的寝宫。   冬儿认出来,说;“那是皇上。”   两个人竟然走到皇帝的寝宫,魏楚说;“我们回去吧。”   梅雪兰像没听见,望着李业站着的方向。   魏楚掉头刚想走。   这时,就见王宝朝她们走过来,走到近前,说:“皇上叫贞常在过去。”   魏楚这回躲不了了,只得跟着王宝朝水上宫殿走过去。   通往水上宫殿的桥很长,魏楚没有朝身后看,也能猜出梅雪兰的心情,皇上单唤自己过去。   走到离李业几步远的地方,魏楚屈膝,“嫔妾恭请皇上金安。”   李业拉起她,说;“看见朕不过来,躲着朕。”   “嫔妾怕扰皇上的雅兴。”   “借口”   梅雪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见灯火阑珊的地方皇帝拥着魏楚,两人说话,魏楚不时仰头看皇帝,而皇帝低首俯就,状似极亲密,水中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主子,回吧!”   冬儿轻轻地说。   梅雪兰没有任何反应。   冬儿很是担忧,说;“离得太远,想是皇上没看见主子。”   看见魏楚,没看见她,一个大活人,不,她现在不是活人,就是多口气,心已经死了,为何还是很疼。   湖水中的倒影消失了,李业拥着魏楚进宫殿里了。   魏楚看这座建造在水上的宫殿,内里金碧辉煌,宛如仙境,说:“太美了!”   可惜不能住在这里。   想起一件事,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香囊,双手奉上,说:“这是我新做的香囊,里面装了驱蚊虫的草药,虽然京城没有北地蚊虫多,夏季天热,蚊虫咬人。”   李业低头看香囊,命令道:“给我戴上。”   魏楚把李业系在腰间已经旧了的香囊取下来,这个香囊是李业离开北地出征时,自己送李业的,李业一直戴着不离身,看香囊的已经磨毛了,心想,用这么狠。   把新香囊给李业挂在腰间。   直起身时,李业握住她的双肩,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   魏楚本来想找个机会把香囊给李业,这件事做完了,说:“皇上,天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看见岸边梅雪兰一直站在那里。   “留下,不走了。”   这座新建的水上宫殿,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妃嫔留宿。   梅雪兰站在湖边,望着湖中宫殿的灯火熄灭了,一动没动。 第68章   ◎他有要守护的人◎   冬儿给梅雪兰揉腿, 劝慰说;“皇上没看见主子,主子不用难过,主子小产后, 皇上派太监送来补品, 主子现在的位份晋了一级。”   “你不用安慰我, 皇上不是没看见我,而是我现在不能给皇家开枝散叶,皇上还召幸我何用?宫规五十岁以上的嫔妃皇上不再临幸,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们不能给皇家添子嗣, 现实很残酷, 从前是我太单纯了, 想法太简单了, 以为有了皇上的宠爱,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昏了头了。”   “主子这么明白就好,奴婢怕主子伤心, 伤了身子。”   “我的心已经空了, 连同孩儿一起。”   生生挖掉了。   “皇家太薄情了,不如做个民间夫妻,白头偕老。”   “年老色衰, 色衰而爱弛, 爱弛则恩绝,以前是我没看透, 从今往后情字断了。”   “如果主子腹中胎儿没掉, 就不是如今的局面, 害主子的人可恶。”   “我们来到行宫, 目的是查清真相,如果那张纸条没有遗失,也许能查到线索。”   “主子,纸条出现在寝宫里,奴婢查过了,那日咱们宫里来了好几波人,有太后的人、孔惠妃、裴贤妃的人都来过,如嫔、慎贵人、乔常在,来看主子,后宫的嫔妃除了贞常在都有表示,丢纸条的人无从查起。”   梅雪兰换了个姿势,自嘲地说;“我现在才明白,贞常在才是最精的,自从我怀孕后,贞常在只来看过一回,再没来过。”   “主子这一说,想想还真是,就连添香也不过来了。”   “我出事后,贞常在才出现,送鸡汤鱼汤,我怀孕时为了避嫌,一次没送过,贞常在早就看到我有今日之祸,是我们太张扬了,不知收敛。”   “吃一堑长一智。”   梅雪兰侧了侧身,小声问;“那日救我的太监,你问出来是那个宫里的吗?”   “没有,那个太监把主子从湖里救上来,奴婢忙着主子,他悄悄走了。”   “赛龙舟时,后宫的嫔妃们,太监宫女都来看热闹,你看看那个人在不在里面。”   “奴婢后日留意,如果找到那个救主子的太监,问出点什么,就好查了。”   四更天蒙蒙亮了,幔帐里,李业低头看怀里的人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这是要醒了。   李业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又熟睡了。   魏楚睡觉时紧贴着他,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李业闭眼搂着魏楚,魏楚酣睡,发出轻微的呼吸。   光线透过纱帐,魏楚揉了揉眼睛,李业提着剑进来,他已经练了一套剑。   魏楚的小脑袋从幔帐里钻出来,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很陌生,不是自己的寝宫,忽地坐起来,想起自己昨晚留宿在龙凤宫。   赤足就要下地,发现锦被下不着寸缕,忙拉上薄被。   李业笑了,这一笑,晨曦中明亮晃眼,魏楚伸手够中衣,床边放着一套新中衣,每次都是这样,李业把她的中衣扯破了,李业不耐解一排盘扣。   抓过来,极快地穿上,穿鞋下地。   “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李业看她匆匆忙忙朝往走,叫了声,“阿楚!”   魏楚走到殿门口,回过头。   李业似乎想说什么话,改变主意,道;“没什么,你慢点,别慌慌张张的,这可是在水上。”   魏楚应一声,忙忙走了。   王宝在外面,说;“贞主子,您小心着点。”   “没事,王公公。”   王宝看着魏楚同以往在别院一样,带着景秋一溜烟没影了。   回过身,见李业站在身后,说;“皇上,贞常在怕别人看见留宿龙凤宫。”   “她对朕唯恐避之不及。”   李业的话里微微含酸。   “皇上,梅常在昨在岸边站了半宿。”   李业冷声道:“你看好他,如果再敢出一次这样的事,别怪朕不留情。”   “老奴已经派人看着他,后宫禁地,焉是他一个外男能随意走动的,这事也怪梅常在自己,轻浮不检点。”   “朕看她是野心太大。”   大清早,慎贵人带着贴身宫女在湖边溜达,有意无意地走到龙凤宫附近。   雾气消散,水面上的宫殿犹如天上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慎贵人心想,有幸在里住一晚,此生足矣。   “主子看,那边好像是贞常在。”宫女说。   慎贵人也看见了,贞常在好像刚从龙凤宫里出来,带着贴身宫女叫景秋的,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宫女说:“主子,昨晚皇上召贞常在在龙凤宫侍寝?”   慎贵人看贞常在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说;“你看见贞常在是从龙凤宫里出来的吗?”   “奴婢没大看真切,方才雾大,影影绰绰的看见个影。”   “贞常在出现在这里,昨晚没留宿龙凤宫,也是打着偶遇皇上,才来到这里的,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住在龙凤宫。”   “主子,我们晚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了。”   “别把后宫的人都当成傻子,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许早就先你想到了,所以我说,未雨绸缪。”   慎贵人突然扯着宫女躲去树后,看见一个太监鬼鬼祟祟,朝龙凤宫方向看,宫女小声说;“主子,那个人好像是如嫔宫里的人。”   那个太监看了一会,返身回去了。   慎贵人和宫女从树后走出来,慎贵人说;“如嫔这个蠢货,监视皇上,那我就帮帮她。”   “主子的意思?”   “贞常在昨晚留宿龙凤宫,透漏给如嫔。”   “咱们也没看清,贞常在是不是从龙凤宫出来的。”   “不管贞常在是不是从龙凤宫出来的,以贞常在的姿色和头脑,未来就是一个劲敌,还是趁着她没成气候,尚好对付她。”   魏楚回宫后,用过早膳,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景秋去梅雪兰的宫殿。   梅雪兰面色平静,像没事人似的,拉着魏楚的手,先说;“姐姐得宠,妹妹替姐姐高兴,这宫里不是姐姐得宠也是旁人,莫不如是姐姐,妹妹相信,姐姐好了,眷顾妹妹,这是好事,我知道姐姐就怕我有想法,对姐姐生怨,皇帝宠幸姐姐,这和姐姐无关,我早已经想通了。”   停顿了一下,缓了一口气,又说:“姐姐,我们同为皇帝的妃嫔,姐姐有资格获得宠爱,其实如果皇上宠爱姐姐是皇上眼光好,姐姐这么优秀,是珍珠早晚会发光的,姐姐好,就是我好。”   魏楚听她说得很真诚,道;“妹妹能这样想,我本来想说的话,没必要说了。”   端阳节,湖岸搭着凉棚,太后皇帝和妃嫔们在凉棚里看赛龙舟。   今日很多人看热闹,魏楚站在山坡上,太监发令,龙舟像离弦的箭一样,水面无数的龙舟,极为壮观。   魏楚看见周劭,周劭是皇帝御前侍卫,护卫皇帝。   周舜华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是,因为自己,周劭才入宫做了皇帝御前侍卫。   魏楚朝周劭走过去。   周劭看着她,此刻观看赛龙舟人山人海,周劭眼睛里天地间只看见这么一个人,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周世子,我听令妹说,安庆侯想让世子从军,到军中历练。”   “我父亲有这个想法。”   “我和周世子可能交浅言深,令妹求我劝世子听从令尊的安排。”   “我不想离开皇宫。”   周劭态度很坚决,他有要守护的人,人走了,心还留在皇宫。   裴贤妃宫里的太监看见周劭和贞常在说话,在裴贤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裴贤妃离开皇帝身边,望着不远处魏楚和周劭说话。   裴付仪观察半天,以她一个女人的直觉,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尤其是周世子,看贞常在的眼神,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眼神。   说;“贞常在和周世子好像很熟。”   “上次宫宴周姑娘和贞常在坐在一起,大概贞常在和周家关系不错。”太监说。   “你出宫一趟,告诉我父亲,查一查贞常在进宫前和周家是否有来往,贞常在和周世子的关系。”   太监说;“贤妃娘娘的对手是容贵人和孔惠妃,贞常在不挡娘娘的道。”   “比起容贵人和孔惠妃,别忘了后位最大竞争者,是周舜华,安庆侯在朝中拉拢一批旧朝臣的势力,打压异己,他女儿入主中宫,到那时都白忙活了。”   武陵侯,裴相,外戚严家,争相把女儿送入宫,争夺后位,安庆侯周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朝堂上派系之争,分庭抗礼,掣肘皇帝,中宫皇后诞下皇子,立为东宫太子,朝堂上后族的势力就占了上风。   “奴才明白了,娘娘要阻止周姑娘进宫,从贞常在身上下手。”   “周世子如果和贞常在进宫前不清不楚,不管皇上是否宠贞常在,皇上都不能容忍。”   梅雪兰和冬儿两人站在最后,没有看赛龙舟。   梅雪兰小声说;“你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个人。”   两人穿插在人群中,冬儿挨个太监看,今日所有后宫嫔妃都来了,各宫嫔妃跟前贴身太监随主子来了。   两人找了半天,梅雪兰问;“有吗?”   冬儿摇摇头,“没看见。”   梅雪兰说;“这个人不想露面,有顾虑,怕卷入这场阴谋当中。”   两人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那个太监。   就在二人找寻时,一个太监悄悄离开人群。   赛龙舟三日,皇帝要在行宫住三日。   梅雪兰和冬儿找了两日,所有行宫里的太监一一确认,还是没有找到救梅雪兰的太监。   明日皇帝动身回京城了。   两人又无功而返,冬儿说;“那个太监是不是没来,没在行宫?”   “如果没来行宫,大海捞针。”   冬儿失望,说:“都怨奴婢,当时没拉住他,让他走了,当时奴婢慌了。”   “明日就回宫了,我们今晚到处看看,或者这个人没看赛龙舟,在行宫里,还有不少太监有差事,走不开。”   傍晚时分,天阴沉,魏楚和景秋要出去走走,景秋说;“好像要下雨,拿把伞吧。”   整个行宫的面积很大,这两日晚膳后,魏楚和景秋在行宫里转悠,还没转悠一半。   走了一会,天空落下雨点,雨来得迅猛,景秋撑开油纸伞。   风大雨急,油纸伞撑不住,被风掀开,两人正走到湖边长廊,魏楚说;“这场雨看来不小,我们先到长廊里避避雨。”   刚跑进长廊,暴雨倾盆而下,豆粒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水花。   这长廊依山而建,站在长廊里观赏雨中景色,是个奇观。   渐渐地天色暗了,雨小了点,没有停下来,两人现在走,回到寝宫衣裳淋湿了。   魏楚说;“天黑前雨还没停,我们就跑回去。”   这时,看见雨中有个娇小的人影,朝长廊跑过来,从雨中冲进长廊。   景秋喊了声,“冬儿”   冬儿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说;“我家主子在那边的亭子里,被雨隔住了,我想借把伞。”   景秋把唯一的一把油纸伞递给她。   “我接了我们主子就过来汇合。”   冬儿撑着伞,跑回雨里,眨眼消失在雨雾里,被昏暗大雨吞噬。   两人等了许久,不见梅雪兰和冬儿的影子。   景秋说;“据冬儿说,梅常在在亭子里等,离咱们这不远,这么半天没过来?”   魏楚看天已经黑下来,说:“不等了,我们先回去。”   没有雨伞,两人一出长廊,风裹着雨,扑面而来,在雨中睁不开眼睛。   前方恍惚有灯光,魏楚往前跑,被风雨压着抬不起头。   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顺势抱住了她。   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温暖的怀抱,头上的雨停了,魏楚抬起头,宫灯在雨中摇曳,灯光映照李业清隽的脸。 第69章   ◎是不敢想,还是不想?◎   “下这么大的雨, 还到处乱跑。”   李业数落着,用氅衣裹着魏楚,太监们撑着十几把雨伞, 前呼后拥着皇帝和贞常在朝龙凤宫走去。   前方的龙凤宫, 朦胧雨雾中像一座孤岛, 漂泊在水面,辉煌的灯火飘飘渺渺。   魏楚有些抗拒,说;“皇上, 送我回寝宫吧。”   “衣服都淋湿了, 你这样要生病的。”   李业强行带着她回龙凤宫。   一踏进宫门, 李业吩咐太监, “告诉御膳房煮姜汤。”   李业动手脱她的湿衣裳, 龙凤宫灯火通明, 魏楚羞涩,抓住衣裳, 小声说;“我自己来。”   “有什么害羞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魏楚的脸红到耳根, 李业不由分说, 把她湿衣裙剥了,拿毯子裹住她,抱坐在床上。   宫女端来姜汤, 魏楚刚要伸手端碗, 李业裹紧她,说;“别动”   李业接过碗, 拿勺喂给她喝。   魏楚被雨淋得周身都湿透了, 浑身冰凉, 滚热的姜汤到胃里渐渐暖和了。   “我这个夫君可好?”   李业喂她一勺姜汤问。   李业自称是夫君, 魏楚可不敢应,她可没忘形到自以为是李业的妻。   在皇帝面前,她自称嫔妾,而不是臣妾。   “皇上不是嫔妾一个人的夫君,而是许多女子的夫君。”   “阿楚想让朕做你一个人的夫君?”   魏楚摇头,“你是皇上,我知道不可能,从未妄想过。”   好个从未妄想过,浑不在意。   觑着李业的脸,魏楚讨好地说;“雨天潮湿,皇上也喝点姜汤吧。”   李业把魏楚喝剩下的姜汤一口气喝干了。   魏楚惊讶地看着他。   李业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抱着魏楚走去沐浴。   汤池很大,汤池是引地热温泉水,三面临水,一面墙八扇落地窗,飘着纱幔。   李业把她放入池水中,自己甩掉衣裳,也下了水。   泡在温泉池子里很舒服,魏楚看着四周说;“龙凤宫有这么大的池子,真好。”   魏楚每日沐浴,不管春夏秋冬,这个温泉汤池一年四季水都是热的。   “喜欢吗?”李业和她并排坐在水里。   “喜欢”   “朕以后在皇宫里给你修一个这样的池子。”   “我随便说说的。”   李业也随便说说的吧。   “下大雨你在外面乱跑什么?”   “明日回京城了,行宫还有许多地方我没走到。”   “朕以后年年带你来,陪你你走遍行宫。”   李业说的是带后宫妃嫔一起来,魏楚没有错误地理解成带自己一个来,她没有那个福分。   “你和周劭说了些什么?”李业淡声问。   “什么?”   魏楚微微一愣,侧头看李业,李业当时被一众嫔妃围着看赛龙舟,哪有功夫关注自己。   李业斜睨着她,魏楚和周劭的对话,说周劭个人私事,魏楚不方便透露。   说;“没说什么,我和周世子是旧识,见面聊了几句。”   “周劭是为了你才进宫做御前侍卫。”   “不,不,皇上误会了。”   “朕误会?周劭的心思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池子里弥漫着蒸腾的热气,雾气后凤眸清冷。   魏楚后悔,都是自己惹的祸,小心地解释,“世家子弟进宫做御前侍卫,效忠皇上,周世子也不例外。”   “是吗?忠心?周家?”   李业望着前方,水汽中凤眸深不见底。   魏楚不由心慌,如果让李业产生误会,周劭有大麻烦了,别说周劭和李业是表兄弟,就是亲兄弟,天家无亲情。   说:“安庆侯府是皇上的外家,且周姑娘对皇上一往情深,我看见周姑娘一次比一次瘦,未来周姑娘是皇上的皇后,还有什么比夫妻关系更亲密,皇上不应疑周世子的忠心。”   “我若不立周舜华做皇后,周家就不忠心了?”   李业收回凉凉的视线。   泡在热汤里的魏楚浑身发冷,阵阵寒意袭来。   她真是越解释越添乱,急的都快哭了。   “皇上冤枉我,若对我不满,休要连累旁人,周姑娘对皇上一片痴心,皇上莫要伤了她的心。”   李业曲着手指,抬起她的下颚,“你对朕呢?”   魏楚被问住了。   “嫔妾就是个小小常在,不敢有非分之想。”   李业手下用力,捏着她的下颚,“是不敢想,还是不想?”   沉静如寒潭一样的双眸,比暴怒更可怕。   李业心情不好,被自己一头撞上,运气太差了,大雨天自己为何出来。   魏楚后悔连累周家兄妹,大眼睛里浸满泪水,十分委屈。   李业手劲大,魏楚吃疼,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   李业的声音微哑,语气明显柔和了。   魏楚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落水中,撇了撇嘴,“皇上无缘无故对嫔妾发火,还不讲理。”   “朕怎么不讲理了?你敢说你不知道周劭对你的心思?”   “我们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做。”   魏楚含着泪,理直气壮地说。   “他若做了,朕还能留下他。”   魏楚害怕,自己的命不重要,可是周劭是无辜的,越描越黑。   又急又悔,抽噎哭起来。   眼泪令李业的心渐渐软化,说:“周劭若是守规矩,朕不动他,他和安庆侯不一样。”   魏楚不哭了,抬起头,李业难道对自己的舅父,安庆侯不满。   李业看魏楚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呆呆地。   一向克制的他,瞬间失控了。   窗外雨疏风骤,幔帐里的魏楚睡着了,雪白的脸潮红未退,粉团一样。   李业拉上锦被盖住她的肩头,把魏楚拘在后宫,可她的心没在这里。   魏楚醒来时,看窗外湖面被雨雾笼罩,昨下暴雨,早起还没有停歇。   魏楚走出寝殿,朦胧细雨中,李业在练剑,一袭白衣翻飞,寒光划过,截断雨幕,像一副画卷,美到极致。   良久,魏楚收回视线。   带着景秋,主仆二人悄悄地溜走了。   魏楚一走,李业收势。   湖边一棵古树后,一个太监探头探脑地朝龙凤宫方向张望,看见魏楚和景秋从龙凤宫出来,回去禀报主子。   如嫔和慎贵人对坐喝茶。   听太监说贞常在从龙凤宫出来,如嫔泛酸,说;“还真没看出来,贞常在好手段,   留宿龙凤宫,龙凤宫顾名思义,龙和凤,贞常在配吗?折煞了她。”   “娘娘,配不配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说贞常在配,她就配。”   慎贵人云淡风轻,说道。   “贞常在这个狐狸精,勾着皇上,连续两个晚上留宿在龙凤宫。”   如嫔恨恨地说。   “娘娘息怒,贞常在自打进宫,明面上不争不抢的,却是第一个留宿龙凤宫的人。”   慎贵人知道如嫔的脾气,三言两语,激起如嫔的性子来。   果然,如嫔气不愤,说:“什么不争不抢,她是吊皇帝的胃口,欲擒故纵。”   “梅常在失了宠,贞常在又得了宠,原是我们太小瞧了。”慎贵人说。   “我们都大意了,让她钻了空子。”   如嫔的嫉妒不加掩饰。   慎贵人与如嫔交好,如嫔骄纵跋扈,却是好利用。   魏楚和景秋撑着伞往东寝宫方向走,途径的两个太监,小声悄悄议论,“昨晚的大雨,一个宫女死了,暴雨那个宫女被卷到湖里,早晨岸边发现了尸体。”   “站住!”魏楚叫住两个太监。   两个太监看见她,打千,“奴才给贞常在请安。”   “你们说有一个宫女淹死了,知道是那个宫的宫女吗?”   魏楚有点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听说淹死了一个宫女,不知道是那个宫里的。”   “在什么地方?”   一个太监朝西方向指,“西面。”   “你们去吧!”   魏楚和景秋急忙朝西走,景秋说;“主子,死了的宫女能是冬儿吗?她昨晚拿了伞,接梅常在,没有多远的路,她一路跑来,即使是天黑,也应该知道路,不能那么不小心吧。”   “但愿不是冬儿。”魏楚这么说,心里越发没底。   昨晚冬儿接梅雪兰一直没来,梅雪兰回寝宫,必然经过魏楚所在的长廊,等了许久,天都黑了,也不见主仆二人的影子,魏楚心里七上八下,八成出事了。   两人急急忙忙往西赶,经过昨晚躲雨的长廊,继续往西走,走了几百米,发现湖岸边围着一群人。   魏楚和景秋走到跟前,景秋说;“让开,贞常在来了。”   围着的宫女太监闪出一条路,魏楚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被水泡了,浑身浮肿,头肿大。   “冬儿”   景秋脱口而出。   魏楚蹲下,这个死了的宫女正是冬儿。   尸体在水里泡了半宿,可怕的惨状。   “冬儿,冬儿…….”   魏楚回过头,看见梅雪兰分开人群挤进来,骤然看见地上冬儿,扑了上来,“冬儿!”   梅雪兰跪了下来,低头看冬儿,浑身颤抖,带着哭腔,“冬儿,我找了你一个晚上,你怎么躺在这里?冬儿…….”   魏楚听梅雪兰凄惨地唤着冬儿,别过头不忍看。   昨晚冬儿借雨伞,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毫无声息,面目全非。   魏楚扶着梅雪兰的肩,劝道;“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回去吧!”   这时,后宫总管赵德贵带着一群太监赶来,驱散众人,“别看了,死人晦气。”   看见魏楚和梅雪兰,“贞常在、梅常在也在这里。”   魏楚说;“死的是梅常在宫里的宫女。”   赵德贵吩咐太监们,“昨晚雨大,这个宫女失足落水,拿席子卷了,好生埋了。”   死个把宫女没人当回事,宫女的命如草芥。   魏楚和景秋扶着梅雪兰站起来,梅雪兰拿绣帕捂住嘴,喃喃地说;“是我害了你。”   魏楚对夏生说:“扶你家主子回去。”   冬儿的尸首被抬走,所有人围观的人都散了。   魏楚对景秋说;“冬儿从长廊到亭子不过百米的路,中间出了什么事?这里偏离她去亭子的路。”   景秋说:“冬儿落水后,被水冲到这里?”   魏楚站在那里,朝四周看看,说;“水从西流向东,如果冲的话,冲到东方向,冲到西边来了,如果凶手把她转移到这里抛尸,也不合情理,而且当时雨大。”   “主子这么一说,这事是挺奇怪的。”   “我们从长廊到亭子这段路看一看。”   两人从亭子到长廊这一段百余米的路,来回走了两遍,又在周围搜寻,没发现可疑之处。   景秋说;“凶手留下什么痕迹,大雨也冲没了。”   “我们朝西走。”魏楚断然道。   两人沿着西方向走,走到尸体漂浮上来的地方。   魏楚在附近看看,没发现什么。   又往南走,离湖远了,前方几座宫殿。   突然,魏楚发现草丛里有一把油纸伞,招呼,“景秋,过来。”   景秋忙走过去,看见魏楚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接过看了看,“这是奴婢给冬儿的雨伞。”   魏楚说:“看来冬儿是在这里遇害的,然后被拖入湖里,误以为失足落水,天黑雨大,湖里涨水,没人怀疑。”   “什么人害死冬儿?冬儿一个宫女。”景秋说。   魏楚观察四周,说;“这里离湖边有一段距离,奇怪,大雨天冬儿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和亭子两个方向,冬儿走到这里,是挺奇怪。”   “我们回去吧,去看看梅常在。”魏楚说。   梅雪兰一夜没合眼,憔悴苍白,内疚地说:“冬儿是因为我而死的,都怪我,是我害了她。”   魏楚说:“冬儿遇见我和景秋在长廊里,景秋把雨伞给了冬儿,冬儿回去接你,我们等你没过来,下雨天黑了,就先走了。”   梅雪兰显然不知道这一节,说:“我和冬儿走到半路遇雨,看天快黑了,离寝宫远,冬儿说借一把雨伞,我等在亭子里,左等她不回,右等不回,我就顶着雨去找她,没有找到,我以为她没有借到雨伞,回宫取雨伞,我回去一问,冬儿没回来,我宫里的几个人分头去找,找了一宿没有找到,谁成想在湖边看见她,她已经……”   梅雪兰哽咽说不下去了。   “你没看见冬儿,冬儿是回去接你的路上出了事。”   “姐姐,你相信冬儿是失足落水吗?”   梅雪兰哭着说。   “这么大的雨,没人会从湖边走,而且昨晚的风很大,在湖边很容易卷入水里,你也别多想,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是我害了她,她跟着我这个主子,丢了命。”   “妹妹别这样说,冬儿的死因未明,妹妹不要过于自责。”   听梅雪兰的话里,冬儿的死因她多半已经猜到了。 第70章   ◎先是吊足了皇上的胃口,又送上门去◎   皇帝计划在行宫住三日, 看赛龙舟后回京,昨晚暴雨,路途泥泞, 临时决定延迟一日, 嫔妃们第一次来行宫, 各处转转,观赏行宫的景致。   魏楚对冬儿的死有疑惑,正好延期回京, 对景秋说:“我们再去昨日那个地方看看。”   疑点重重, 魏楚还想确定一下。   两人走到发现雨伞的地方, 这里已经看不见湖面。   魏楚说:“这个地方只有两个方向可以走, 一条是通往湖边, 一条是通往南面宫殿, 冬儿肯定大雨天不会去湖边,湖边涨水很危险, 那么只有一条路,通往南面宫殿。”   南面的宫殿, 目前住着后宫嫔妃们。   魏楚和景秋在这附近的路走了两遍, 主仆二人往回走。   雨过天晴,远处有后宫嫔妃们在行宫游玩。   景秋突然说;“主子,那边好像是梅常在。”   魏楚也看见了, 梅雪兰和夏生两个人在发现冬儿尸首的附近转悠。   魏楚说;“咱们想到的, 梅常在一定也想到了,而且冬儿的死, 她比谁都更清楚原因, 其实, 梅雪兰遇害, 冬儿就已经很危险了,她看见了凶手,没看清楚,对凶手来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死亡的地点有些蹊跷。”   “梅常在也在查杀害冬儿的凶手。”景秋说。   “杀害冬儿的凶手,就是害她的凶手,那些人选择雨天动手,不留痕迹,这次冬儿的死,查不到什么。”   一路魏楚看行宫的宫殿建筑与皇宫相同,面积比皇宫大,敞阔,湖面宽,一望无际的湖水,顿觉心胸开阔。   闲步到一处景致不错,两侧山体嶙峋,两山间蜿蜒溪水,长廊依山而建,沿着长廊走到中间凸出的观雨台,魏楚说;“泡上一壶茶,坐在这里观雨景,是多惬意的事。”   “下次来,带上茶壶茶碗,坐在这里品茶小半天。”景秋说。   “等明年端阳节。”   两人继续沿着长廊往前走,突然前方拐弯处出现一群人,如嫔和慎贵人带着宫女太监。   魏楚避无可避,走到跟前,屈膝,“嫔妾给如嫔娘娘和慎贵人请安。”   “哎呦,这不是贞常在,没在龙凤宫里侍奉皇上。”   如嫔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   “如嫔娘娘说笑了。”   “听说你在行宫这两个晚上,都留宿在龙凤宫侍寝。”   魏楚加着小心,还是被如嫔知道了。   “承蒙皇上可怜嫔妾,入宫后未曾侍寝,皇上给魏家一个薄面。”   “魏家,你不说我倒忘了,两度削了忠勤伯的爵位,你魏家还有什么面子,分明是你狡猾,你这两日故意在龙凤宫附近等皇上,先是吊足了皇上的胃口,又送上门去。”   “如嫔娘娘为何说得这么难听,嫔妾对如嫔娘娘历来敬重,不曾在如嫔娘娘面前有一点不恭,嫔妾一个小小的常在,只求在宫里安稳度日,没有别的痴心妄想。”   “贞常在可真是会说话,你对本宫没不敬,可本宫对你的下作手段瞧不上,本宫这个人就是直脾气,你和梅雪兰乃一丘之貉,梅雪兰往上爬,摔下来了,你要步她后尘。”   “嫔妾不敢。”   “你嘴上说不敢,我们都被你骗了,打得好算盘,你身子骨好了,有力气侍候皇上?”   如嫔话语粗俗,魏楚不同她一般见识,也惹不起。   “嫔妾不敢”   如嫔骄横,仗着家族的势力,皇上给她几分面子。   魏楚不同她多说,多说被她抓住那句话,定自己个罪名。   慎贵人淡淡地神色,说了句,“我觉得这宫里的女人,当属贞常在最聪明,不争也是争,以退为进。”   “嫔妾不敢”   两人冷嘲热讽,魏楚就这一句话,不失恭敬。   如嫔想挑,借机打压她,挑不出毛病。   说;“贞常在,我们说什么你都是嫔妾不敢,你这是真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表面恭敬,在心里骂我。”   这鸡蛋里挑骨头。   “嫔妾不敢”   如嫔再说下去无趣。   慎贵人似笑非笑,说;“贞常在这是以不变应万变,敷衍我们。”   魏楚当真没什么可说的了,多说多错。   “你怎么不说话?”   如嫔瞪着她。   “嫔妾笨嘴拙舌,恐惹娘娘生气。”   “我们走吧!无聊!”   如嫔仰着头往前走,经过魏楚身旁,故意往魏楚身上一撞,魏楚被她撞到一旁,   肩撞在山石上,一股尖锐的疼痛,蹙眉用手捂住肩。   “主子”   景秋喊了一声,扑过来,“主子,怎么样?”   魏楚忍痛说;“没事”   如嫔看了她一眼,解了气,哼了一声。   一群人走了。   魏楚揉着肩。   景秋问:“主子撞伤了吗?”   “没事”   “她们也太欺负人了。”景秋气愤地说。   “这点欺负算得了什么?我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更大的委屈,如何受?”   “她们凭什么?主子做错了什么?”   “你抢了大家的共有财产,多吃多占,别人心里能平衡吗?”   周围没人,魏楚拉下衣裳,看肩头青了一块,受点伤,这些人消消气,不找她麻烦了。   回宫后,景秋说;“主子的伤上点药?”   “没事,磕青了,几日就消了。”   “主子任由如嫔欺负,凭着主子和皇上的情分,主子告诉皇上,求皇上给主子做主。”   “你怎么就能笃定皇上站在我这一边,皇权天下,在帝王的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帝王要平衡各方势力,权衡利害之下,牺牲掉一个女人又算什么。”   “可是主子也不能总躲着,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皇上立后就好了,她们的注意力就不盯着我了吗?”   外面太监送来晚膳。   景秋出去接了,端出来放在桌上,说;“饭菜不热了,在行宫没炉子热饭。”   “明日就回宫了,夏天凉吃没事。”   景秋盛饭,菜肴里有一罐鸡汤,说:“汤还是热的,奴婢给主子盛一碗。”   鸡汤泡饭,魏楚吃了一碗。   景秋捡了桌子,去下处吃饭。   晚霞漫天,魏楚凝神望着窗外,   脑子里出现冬儿被水泡大的头,冬儿要去的方向,那一片宫殿,嫔妃们住的地方。   冬儿要去做什么?她和宫里的某位嫔妃暗中有联系?冬儿是梅雪兰的心腹,被人收买,背叛了梅雪兰,杀人灭口?   今日如嫔针对自己,深宫人心险恶,自己要加倍小心,回宫后告病,躲在玉清宫,躲着不见李业。   次日,皇帝御驾启程回宫,浩浩荡荡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离开几日,回到玉清宫,魏楚倍感亲切。   景秋放下包袱,“回家的感觉真好。”   大家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张福跟在身后,说;“主子,奴才新磨了豆腐,晚膳做豆腐。”   “我正想吃咱们自家的豆腐。”   张福说;“下了一场雨,后院菜园的波棱菜、胡瓜,白菜,小葱长得可好了,奴才挖了茭白,湖里下网,捞了鱼,主子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清蒸鲈鱼,豆腐鲫鱼汤,白菜炖豆腐,抢拌胡瓜,小葱炒鸭子……”   魏楚数着。   “听着就有食欲。”   景秋说。   御膳房的晚膳送来了,玉清宫的膳食张福也做好了,魏楚对添香说;“你去叫梅常在过来。”   梅雪兰带着夏生过来,没有冬儿,大家突然想起冬儿死了,气氛沉闷。   魏楚说;“看看这些菜,有没有很想吃?”   “想吃。”   “开吃”   梅雪兰夹一块炒蛋,说;“这不是鸡子。”   魏楚说:“你吃出来了,这是野鸭蛋,吃到可不容易,这是从行宫带回来的,一路春喜像宝贝一样捧着。”   “我说不一样味,这是野鸭子下的蛋。”   “给我盛一碗白菜豆腐汤。”   魏楚对景秋说。   “给我也盛一碗。”   梅雪兰喝了一口,“这汤好吃。”   “大鱼大肉吃腻了,吃青菜豆腐清淡可口。”   梅雪兰似乎忘了冬儿的死,魏楚心里明了,她是不会忘的。   颐华宫   孔惠妃斜倚在贵妃榻上,贴身宫女说;“娘娘,奴婢听如嫔宫里的人说,在行宫皇上召了贞常在侍寝,贞常在留宿龙凤宫。”   孔兰玥忽地坐起来,“你听清了,真有此事?”   “奴婢听清了,贞常在连续两晚在龙凤宫侍寝。”   “贞常在,本宫以为她病恹恹的,连去行宫乘坐马车身子骨都受不了,还有精神头侍寝。”   “娘娘,皇上召幸,贞常在还不拼了命地侍奉。”   “防来防去,还是没防住。”   “贞常在一副弱不禁风,娘娘被她骗过去了,绿头牌拿掉了,瞅准了行宫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本宫把她分到偏僻的宫殿,她表面上装老实,原来早盘算行宫这步棋。”   “娘娘自从入宫,虽说摄六宫之事,皇上没来过几次,奴婢想后日是娘娘的生辰,娘娘摆一桌生日宴,请皇上过来。”   “本宫正寻思,生辰宴要好好利用,不请旁人,只请皇上一个人,本宫的寿辰,皇上会给本宫这个面子的。”   “娘娘,梅常在来给娘娘请安。”   太监进来回禀。   孔惠妃漫不经心地说;“这个梅常在自从失了宠后,人识趣多了。”   颐华宫掌事太监庆福说;“梅常在爬太高了,这一下摔下来,终于活明白了。”   玉清宫   “主子,湖边来了一群野鸭子。”   春喜兴奋地跑回来。   “你是说咱们这湖边吗、”   “是,主子,刚来的,好大一群野鸭子。”   魏楚即刻带着添香、春喜去湖边看野鸭子。   来到湖边,果然看见一大群野鸭子,有上百只,扑通扑通下水,在浅水的地方游泳,景象挺壮观。   魏楚说;“这么多野鸭子,附近一定有野鸭蛋,我们找找看。”   三个人在周围找,一会儿,听见春喜兴奋地喊:“主子,快来看,这里有好几窝野鸭蛋。   魏楚和添香过去,果然看见有三堆野鸭蛋,一摸还热乎的,野鸭子刚下的蛋。   拿手帕包了,三个人捧着往回走。   春喜说:“这野鸭蛋能炒好几盘,以后我们又多了一道菜。”   “今晚膳做蛋羹。”魏楚说。   添香说;“我们乡下鸭子下的蛋吃不了,放入坛子里,用盐腌了,留着吃。”   “明日再过来,等攒多了腌咸鸭蛋。”魏楚说。   三个人边说走上了石桥,对面传来几个女声说话,“皇上命人在湖边放了一群野鸭子,供后宫的人观赏,赶明求皇上放些别的好玩的。”   “今是惠妃姐姐的生辰,惠妃娘娘就求了皇上,皇上肯定答应。”   迎面一群人上了桥,孔惠妃、如嫔、慎贵人还有梅雪兰。   “贞常在,这么巧,贞常在也是来看野鸭子的还是…….”   如嫔阴阳怪气地斜眼看她。   魏楚半蹲,“嫔妾给惠妃娘娘、如嫔娘娘、慎贵人请安。”   朝梅雪兰颔首。   梅雪兰说了句,“贞常在也听说湖边来了鸭鸭子。”   “我是来捡野鸭蛋的。”   孔惠妃看一眼魏楚抱着的绣帕,“御膳房的膳食山珍海味什么没有,贞常在捡野鸭蛋,好像皇家亏待了你,皇上的嫔妃吃不上喝不上,这是故意给皇上丢脸。”   “嫔妾不敢,嫔妾就是觉得好玩。”   “我看贞常在到处乱窜是想偶遇皇上吧,皇上把你带回乾清宫,住两晚?”   如嫔不怀好意地说。   这一说,勾起孔惠妃对魏楚的嫉妒,自己这个执掌后宫的妃子还没住进龙凤宫,她一个小小的常在捷足先登。   冷笑道:“贞常在,你心机够深的。”   “嫔妾不敢。”   “龙凤宫里你都进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孔兰玥朝身旁的如嫔和慎贵人说;“龙凤宫咱们可是连宫门都没踏进去过,贞常在谦虚什么。”   魏楚料定今日这群人是找茬的,不接话茬。   “惠妃娘娘,贞常在一副畏手畏脚的,好像咱们欺负了她似的,贞常在在皇上面前也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得皇上垂怜。”   慎贵人拨火。   孔惠妃看她的目光不善,朝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   这个贴身宫女,是孔兰玥从娘家带进宫的,心领神会,站在魏楚身后,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   魏楚的身体朝前一倾,顿时失去平衡,一脚踏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滚落台阶下,魏楚觉得脚腕突然钻心地疼,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她的脚崴了,疼得动不敢动。   这时,一个人影快速掠过,来到魏楚身边,魏楚还没看清,被拦腰抱起。   李业把她放在桥下的一个石墩上,蹲下身,脱了她的绣鞋和袜子。   一只手扶着她的腿,握着她的足,往上一推,只听咔地一声,骨头复位,   魏楚疼的额头冒出细汗。   李业为她穿上袜子和绣鞋,说:“你走走看看。”   这时,添香和春喜赶过来,添香要扶魏楚,魏楚拒绝,自己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说“好了,谢皇上。”   孔惠妃几个人看见皇上突然出现,如嫔吓得朝后躲,慎贵人不引人注目地落在最后。   李业面沉如水,声音寒冽,“是谁推的贞常在?”   众人朝后躲,没人敢出声。   “朕再问一遍,是谁推了贞常在?”   皇上周身充满戾气,冷飕飕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掠过,这些人激灵打了个寒颤。   孔惠妃的贴身宫女走出来跪倒,哆哆嗦嗦地说;“是奴婢,奴婢不小心…….”   话没说话,李业一声断喝:“拖下去,乱棍打死!”   看皇上阴鸷的脸,众人吓得不敢出声。   犯事的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求饶,“皇上饶命啊!”   宫女被太监拖下去,挣扎着回头,“娘娘救奴婢!”   少顷,传来凄惨的喊叫声,如嫔等人吓得面如土色,渐渐地没了声音。   这个宫女从小侍候孔兰玥,孔兰玥慌了,跪下求情,“皇上,求皇上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了她一命。”   李业没看孔玥兰,冷冷地道;“管好你宫里的人。”   说吧,拂袖离去。   孔兰玥瘫倒在地上。   魏楚活动了一下脚腕,行走正常。   宫女扶着孔惠妃,一群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魏楚滚下台阶,野鸭蛋碎了,弄了一身。   添香扶着魏楚往回走,不满地小声说:“皇上没处置惠妃,惠妃的宫女故意撞主子,是惠妃授意的。”   “皇上处置惠妃的宫女,算是给我一个交代。”   以为自己是谁,皇帝真能为自己处置孔惠妃,今日之事,李业偏向孔兰玥。   回宫后,景秋听说,忙问;“主子的脚,是不是请个太医看看。”   “不用了,没什么事,兴师动众的,惠妃现在不定怎么恨我呢。”   孔兰玥的贴身宫女死了,和孔兰玥结下梁子。   次日,春喜从外面回来,愤愤不平,说;“昨儿是惠妃娘娘的生辰,晚上皇上去了颐华宫。”   李业不但没有对惠妃有任何责罚,还亲临颐华宫,打死孔兰玥的宫女,孔兰玥找回了面子。 第71章   ◎皇帝大婚◎   “皇上赏赐惠妃娘娘很多东西, 都是海运来的贡品,除了孝敬太后,惠妃娘娘独一份, 连容贵人都没有。”   春喜看主子脸色, 魏楚面色平静, 没什么过度反应,又说;“惠妃娘娘生辰皇上还有一个恩典,许后宫嫔妃的娘家人进宫见一面, 这个恩典, 主子沾光了, 可以见家人一面。”   嫔位以上的娘家人进宫见面, 一月一次, 皇上借着惠妃的生辰格外施恩, 抬高了惠妃的地位,给惠妃面子。   景秋几个人都不平, 添香抱怨,说;“惠妃死了个宫女, 皇上给了这么多补偿, 主子受了委屈,皇上没见一点安慰。”   魏楚看着景秋、添香、春喜、张福,敛了神色, 正色道;“你们跟着我受了委屈, 你们主子的位份低,在后宫没有任何靠山, 被欺负了, 没人帮你主子说话, 只能忍着, 这样才能活命,梅常在、冬儿,我们都是看着的,切莫忘了。”   对张福说;“以后白日宫门关闭,没事不出门。”   又对春喜说;“你去一趟内务府,说我告病,撤下绿头牌。”   “是,奴才这就去。”   张福去后院给菜地浇水,添香帮着浇水。   一个太监来传皇上口谕,“贞常在明日可见家人。”   这是魏楚入宫以后第一件喜事,虽然借了孔惠妃的光,但这是切实的好处,能和家人见一面,魏楚十分高兴。   同景秋说;“父亲完婚,我还没见过这位新母亲,不知道魏家都有何人进宫。”   景秋笑着说;“奴婢没见过新主母,不知新主母长什么样,听说很年轻,比主子大不了几岁。”   “大几岁,辈分上她也是长辈,可惜这次见不到二姐。”   魏瑾已嫁女,不算魏家的人。   魏府   魏家二房新主母曲氏早起开始梳妆打扮,二老爷魏经贤走了进来,“收拾好了没有。”   曲氏对铜镜画眉,“老爷,你看我这眉总也画不好。”   回头说;“你看这两个眉是一样长吗?”   魏经贤没看出什么,说;“进宫你不必过于紧张,楚楚名份上是你女儿。”   曲氏说;“老爷这么说,我还是紧张,想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你是长辈,她是晚辈,楚楚是个懂事的孩子,何况你我的婚事还是她张罗的,放心吧,你们能处好的。”   “黄姨娘来给夫人请安。”门口丫鬟通禀。   曲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黄姨娘专挑老爷在家时过来请安。   淡淡地说:“进来吧”   黄姨娘进门后,视线落在魏经贤身上。   曲氏注意到,撒娇,“夫君,妾身画不好眉,还是夫君帮我画眉。”   魏经贤对年轻的曲氏很宠爱,接过眉笔,仔细地画眉毛。   曲氏余光看黄长裙,黄长裙改名黄长君,看着二人柔情蜜意,黄长君心酸,曲令裙正值韶华年纪,自己已经老了。   多少年了,魏经贤早已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如今这个小娇妻,魏经贤更是不在看自己一眼。   丫鬟侍候曲令裙披上外衣,黄长君忙上前帮忙,她一个老妾侍奉年轻的主母,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看着魏经贤和曲氏出门,两人边走边说话。   黄长君心里难受,魏经贤把她丢在一边,一年进不了几次她的屋子,原来她管二房事务,商量家事,魏经贤偶尔过来。   现在管家的权利交给新主母,魏经贤新婚燕尔,更不来了。   黄长君回房,一个二门上的媳妇走来,说;“黄姨娘,角门上有个人找你?”   “什么人?”   “说是你的旧识。”   黄长君在内宅里,平常不出府门,想不起来是什么旧识。   快走到角门,老远看见一个人等在哪里,黄长君见此人愣住,这是她的旧主子家里的一个仆妇。   曾经被发买到京城一个官宦人家,这家人姓陈,回魏家后,没了联系,后来听说陈家有个女儿在宫中为皇帝嫔妃。   这个仆妇她在陈家时对她很照顾。   快步走了过去。   曲令裙和魏琦在皇宫外下了马车,换了两乘软轿,进后宫后,直接抬到玉清宫。   魏楚站在玉清宫门口,看见魏琦先下了轿子,上前,唤了声,“三姐”   “四妹”   这时曲令裙掀开轿帘,魏楚站在下面,伸手,自然地叫了声,“母亲”   曲令裙二十五六岁,比魏楚大七八岁,魏楚叫母亲一点不觉违和。   曲令裙搭着魏楚的手下了轿子。   让进寝殿里,曲令裙要给魏楚行礼,被魏楚扶住,“母亲,宫里没外人,免了吧。”   魏楚请曲令裙上座,行家礼,曲令裙说什么也不受礼,说:“君臣有别,没有外人,规矩也不能乱。”   坐了下首。   景秋和添香拜见主母,曲令裙说;“你二人是自家人,我没过门时跟了主子进宫,侍候主子辛苦了。”   “奴婢侍候主子应该的,只怕做不好,连累主子。”景秋说。   曲令裙看景秋稳妥,添香一团稚气。。   问;“你在宫里可好?”   一路乘坐小轿,曲令裙发现魏楚住的宫殿偏僻。   “好,很好,我父亲可好?”   “你父亲在翰林院,每日都很忙,你父女见不到面,时常念叨你。”   魏楚笑了,翰林院编修职位不高,非常适合父亲,李业这个皇帝知人善任。   “三伯父可好?”   魏楚问。   “三老爷很好,三老爷也不算老,三房没个人管家,三老爷同意续弦,官媒提了几个人,还没定。”   “三伯母去了几年了,三伯父应该考虑了。”   看魏琦,“三姐可好?”   魏琦说:“四妹,我很好,就是整日无所事事,想出去走走,游历山水。”   魏楚笑着说:“这个主意好,我若是不在宫里,脱不开身,我同你一道去。”   曲令裙说;“三姑娘心野,可三老爷不答应,你一个姑娘家,家里人怎能放心。”   “早知道,我习一身武功,走遍天下。”魏琦说。   “你嫁个有一身功夫的人,他可以保护你,夫妻二人一同游历山水。”魏楚说。   “我看这个主意好。”   曲令裙笑着说。   “我这辈子立誓不嫁人。”   魏琦早就看开了,嫁人不如意还不如不嫁。   “你没遇到想嫁的人,遇到了你就不这么说了。”魏楚说。   曲令裙四处看看,玉清宫不算奢华,很规整,阔朗,说;“我们来时走了很远,你住的地方有点偏。”   这时,景秋端上茶水。   魏楚接过一盅茶水,笑说:“你们是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好着呢,往后走是一片湖,景色可好了。”   怕二人疑心,岔开话题,问;“二姐怀孕快生了吧?”   曲令裙啜了一口茶水,说;“二姑奶奶显怀,有经验的婆子说她生双胞胎,二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人,一胎生俩,二姑爷不知乐成什么样,现在二姑爷紧张得什么似的,这俩人感情好,房中原来有个小妾,求回娘家嫁人了,两个人如胶似漆,   真让人羡慕。”   魏楚听她话里羡慕魏瑾,难道嫁到魏家不甚如意,黄姨娘搞什么事了?   看曲令裙不是软弱之人,自己不需要担心。   问魏琦:“二哥怎么样?读书用功吗?”   魏楚口中的二哥是魏琦的亲兄,魏家唯一的男丁,魏明轩,已经及冠。   魏琦说;“今年恩科,二哥准备参加科考。”   曲令裙说;“连年战乱,科举已经停了几年了。”   魏楚说;“皇上实行新政,选拔人才,国家正值用人之际,让二哥好好考,为国为民,做点实事。”   “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二哥现在勤奋苦读。”   “魏玉过得怎么样?”魏楚问。   魏琦神情轻蔑,“不怎么样,她婆母对她很不好,夫妻关系也不太好。”   曲令裙说;“闵夫人眼睛里不揉沙子,听说看不惯魏玉小家子气,而且和娘家不亲,又没陪嫁。”   魏玉自作自受。   两人不能在宫里耽搁时候太长,叙了家常,告辞出宫回去了。   夏季炎热,玉清宫白日宫门紧闭。   三伏天,魏楚一日沐浴三回,恨不得泡在水里,颐华宫里四角碧玉盘里放着冰块,玉清宫分不到冰块。   御膳房送来冰镇绿豆汤,酸梅汤解暑。   魏楚白日不出门,傍晚去湖水走走,湖边凉快。   凉风至,秋至。   礼部开始筹备皇帝大婚。   孝章帝下旨,惠妃孔兰玥晋位贵妃。 第72章   ◎指望皇上,不是太糊涂了吗?◎   惠妃孔兰玥晋封贵妃, 后宫嫔妃,诰命夫人去颐华宫参拜。   嫔妃按品级分成几排,齐声道:“恭贺贵妃娘娘!”   惠贵妃高高地坐在上面, 穿着贵妃朝服, 接受众人参拜。   贵妃朝服缎光金青丝线织成, 如宝石般闪烁着耀眼的光华,庄严雍容华贵。   慧贵妃在皇后之下,仅次于皇后等同副后, 统摄六宫。   魏楚得罪了孔兰玥, 从此更加小心翼翼。   梅雪兰来玉清宫, 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 边嗑边说;“礼部准备皇帝大婚, 皇帝大婚, 乃举国大事,帝后大婚繁文缛节, 典礼定在明年夏,皇上对周姑娘的情义, 非旁人可比, 听说皇上把先后留下的首饰,做为彩礼,赏赐给了周姑娘, 先后留下的嫁妆是皇上的念想, 从周家带进宫的东西,又回到周家人手里, 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皇后是皇上的妻子, 皇上重视皇后, 当然比对别个嫔妃不同。”   周舜华是李业的妻, 其余嫔妃,就是贵妃孔兰玥都是妾。   “皇上册立皇后,下旨惠妃晋位,这是皇上为了安抚慧贵妃,皇上对孔家十分看重。”   “皇帝大婚后,皇后执掌六宫,皇后贤德,是我等的福分。”   生母留给李业的东西,对李业来说十分珍贵,李业宠爱慧贵妃,将自己母后留下的首饰给了未来的皇后,可见对周舜华的看重,周舜华在李业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李业和周舜华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李业早已及冠立府,梁王府正妃位一直空着,留给周舜华,周舜华封后,这回心病该好了吧。   梅雪兰突然问:“姐姐,冬儿死之前,最后见姐姐和景秋,姐姐发现了什么吗?或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人前梅雪兰表面装作已经放下了,忘了这件事,一直在暗中调查。   魏楚说;“我不知道算不算疑点,冬儿跑到长廊里借伞,景秋就把我们的一把伞借给她,冬儿死后,我和景秋发现了那把伞,离湖边有一段距离,通往南方向,我猜测冬儿是在丢弃伞的地方遇害的,我也很疑惑,冬儿拿伞走时,跑去亭子里接你,为何离亭子越来越远,我猜测没人胁迫,是她自己走过去的,大雨天跑出这么远,令人费解。”   梅雪兰认真地听着,生怕漏掉什么东西,魏楚说时,她凝神沉思,半晌,喃喃的问;“姐姐,你不相信冬儿背叛我吧?”   梅雪兰和自己最先想法一样,魏楚说;“你落水时,冬儿呼救,你才得救,如果冬儿背叛你,她等到你沉到水里再呼救,而且我觉得她死前出现的地方是个意外,如果她若去见什么人,她就没必要跑到长廊里朝我们借伞,可以直接去,而且走时说了,接了你就过来,我们一起回宫,我想她中途看见了什么人,改变了路线。”   魏楚说完,魏雪兰没出声,低头寻思了一会,抬起头,似乎有了决断,说:“姐姐,谢谢你!”   魏楚问;“你落水时,救你的太监后来找到了吗?”   梅雪兰摇摇头,“我当时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打晕你又把你推下水的人,你没看见?”   “他从背后攻击我,我没看见脸,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还是能感到有人救我。”   “救你的人是那个宫的太监?”   “他救了我上岸后,人就走了。”   “救你的人不想暴露身份?”   “大概是,这个人不方便。”   魏楚心想,这个太监见到攻击梅雪兰的人,认出凶手,那个救人太监在湖边出现,也不太正常,湖边这一带冷僻,没什么人来,这个太监出现,阻止凶手害人,看来这件事不简单,他认识凶手,或者和凶手有某种联系。   问:“冬儿看见了。”   “冬儿看见凶手背影,身量不高,不强壮,偏矮瘦,救人的太监的长相她记住了,我们在行宫找遍了没这个人,各宫嫔妃身旁太监也没有这个人,挺奇怪,这个人像人间蒸发了,消失了。”   “他是故意躲着你们,这个太监的差事不常露脸,内务府的太监经常见面,也不是各宫的人,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是,我和冬儿宫里都找遍了,没有这个人。”   “难道这个太监不在皇宫?”   魏楚道。   好像乌云拨开一线,梅雪兰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我怎么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宫里的。”   “他出现在宫里,且去偏僻的地方,肯定经常进宫,对宫里很熟悉的。”魏楚说。   这样分析下来,梅雪兰一直没有想通的关隘,突然都打通了。   “若非姐姐点拨,妹妹还在原地转圈,姐姐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随口一说,不一定对,”   梅雪兰把手里的瓜子一丢,拍了拍手,“姐姐说得对,我回去了。”   魏楚送她出去,说;“野鸭蛋腌了一坛子,野鸭子每天至少下两窝鸭蛋,等腌好了你来拿。”   湖里的鱼虾螃蟹泥鳅都吃腻了,几个人绞尽脑汁为吃什么犯愁,胃口吊上去了,就下不来了。   张福说;“奴才做一道桂花鸭,湖边的野鸭子没有数,我们吃几只看不出来少,不过桂花,御花园里有两棵桂树,结了一树的桂花,没人采摘,可惜了。”   “我们等晚上没人时,去御花园采摘桂花。”魏楚说。   天黑后,魏楚带着春喜、添香,夏生听说也跟着去了。   几个人在御花园里找到两棵桂树。   添香提灯照着,魏楚挎着篮子,春喜和夏生摘桂花。   御书房   礼部尚书和皇上说大婚准备的事宜,礼部尚书重视皇上大婚,举国大事,事无巨细,跟皇上汇报。   礼部尚书走了,天色已经晚了,王宝说;“这王大人够啰嗦的。”   “王严淳有点迂腐,但是办事认真,谨慎。”李业说。   这次恩科,选拔一批年富力强,有才干有魄力的官员,给朝堂带来新鲜的血液,改变朝堂派系争斗,迂腐,互相扯皮,事倍功半。   李业被礼部尚书王严淳长篇大论说得有些脑仁疼,走下御书案。   御花园夜晚寂静,草丛里阵阵蝉鸣,李业信步走,脑子想着叛军流窜蜀地,武陵侯孔家父子带兵剿灭叛军,算算日子,秦江的奏报快到了。   看见前面有微弱的灯光,问:“这么晚了,前面是什么人?”   前面的太监跑过来回道;“回皇上,是贞常在带着几个宫人在摘桂花。”   李业停住脚步,说;“别惊扰她们了。”   她们玩得正高兴,扫了她们的兴致。   李业站在原地,直到灯光没了,御花园陷入黑暗,魏楚走了。   这才走过去,站在桂树下,抬头望着头顶桂花,芳香扑鼻,顿觉神清气爽。   昨晚采摘的桂花不少,玉清宫的早膳,煮了桂花粥,放了蜂蜜。   入口甜丝丝的,桂花清淡的香气。   魏楚想起在北地酿的桂花酒,桂花花期就二十几日,第二天晚上,几个人去御花园摘桂花酿酒。   酿了两坛桂花酒,一坛留着喝,一坛酒埋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魏楚说;“这坛酒明年拿出来喝。”   “明年我们若是不住玉清宫了呢?”添香问。   “就冲这坛酒,我们也不离开玉清宫。”   张福把树下的土铺匀。   “是呀,这里住多好,离湖近,想吃什么鱼都有。”春喜说。   这里住习惯了,魏楚还真不愿意搬去别处,好在这地方没人跟她争。   秋高气爽,御花园里一群花枝招展的嫔妃在游园,孔兰玥前呼后拥,身旁如嫔、慎贵人、梅常在、乔常在,新晋的朱答应。   走到太液池,慎贵人手执宫扇说:“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   朱答应接话说;“芙蓉如面柳如眉形容贵妃娘娘贴切。”   朱答应是孔兰玥的宫女,有七八分的姿色,皇上偶尔多看了姓朱的宫女两眼,孔兰玥为了笼住皇上,彰显自己大度,让朱姓宫女侍候皇上,封了答应。   朱答应绣花枕头,并不知这句诗的出处,众人想笑,碍着孔兰玥没敢笑。   “怎么想起这句来。”   孔兰玥些微不悦地说。   慎贵人忙解释说;“嫔妾看太液池荷花好,没有别的意思,朱答应说到娘娘身上,实在是嫔妾的有口无心。”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孔兰玥没认真生气。   如嫔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起魏楚,说:“好久没看见贞常在了,自从姐姐晋了贵妃,贞常在连面都不露,摆起了架子。”   如嫔做糖不甜做醋酸。   不提醒孔兰玥都忘了魏楚,说;“她告病了。”   如嫔吃吃笑着,绣帕掩着口,“别是贞常在去哪里等皇上吧,姐姐还真信她告病,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每次她出现,皇上随后就出现。”   孔兰玥想起自己贴身宫女因为魏楚而死,这口气咽不下,对一个宫女说:“去玉清宫,叫贞常在过来,就说后宫姐妹们都没在御花园游园,让她也过来热闹热闹。”   宫女去玉清宫,说贵妃娘娘请贞常在去御花园赏花。   孔兰玥现在风头正盛,魏楚若不去,更加得罪了孔兰玥,她还会找别的茬,因为孔兰玥贴身宫女的死,记恨上自己,躲是躲不过。   魏楚带着景秋跟着宫女去御花园,如嫔老远看见,不怀好意,说:“贞常在还真来了。”   魏楚来到孔兰玥面,恭敬地行礼,“嫔妾恭请贵妃娘娘安。”   孔兰玥看见她,勾起恨意,“贞常在,你好大的架子,本宫不请你还不来。”   “嫔妾不敢”   魏楚微微低着头。   “本宫看你这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本宫。”   “贞常在对贵妃娘娘一向尊重。”   “梅常在你别帮她说话。”   “贵妃娘娘冤枉嫔妾。”   “冤枉你,你以为仗着皇上对你的几分宠爱,本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目无本宫,本宫今日罚你,长长记性,跪在这里两个时辰。”   孔兰玥今日气不消了,来日还要找事。   魏楚把心一横,跪在旁边的土地上,石砖地秋天凉受不住。   孔兰玥几个人有说有笑地站在太液池边看荷花,走到桥上喂金鱼,下了桥去对岸了。   魏楚跪一会,趁人不注意活动一下腿。   景秋在旁干着急,主子跪了半个时辰了。   孔兰玥一群人走回来时,看魏楚老老实实地跪着,如嫔看看她,说:“看今儿还有谁帮你,皇上会不会来救你。”   这时,假山后走出一群人,李业和玉宁公主朝这边走来。   “皇上驾到!”太监一声喊。   如嫔拍了一下嘴,自己的乌鸦嘴。   沈兰玥等人看见皇帝,忙跪倒,“臣妾恭请皇上金安!”   “平身”   众人站起来,独魏楚跪着。   经过魏楚身旁时,李业余光瞥了一眼。   “兰玥,在赏荷?”   沈兰玥媚眼如丝,娇嗔地说:“皇上答应陪臣妾看荷花,皇上自己倒来了。”   “朕经过这里。”   “皇上朝事繁忙,臣妾晚上炖鸡汤,皇上赏脸来臣妾宫里喝鸡汤。”   “朕晚上过去。”   沈兰玥撒娇地说;“皇上若不来,说话不算数,鸡汤臣妾就送御书房去。”   “朕记下了。”   玉宁公主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楚,微笑着对孔兰玥说:“贞常在惹贵妃娘娘生气了?”   玉宁公主是先帝之女,李业的侄女。   沈兰玥心想,自己罚魏楚这贱人,不巧又遇到皇帝,她不想给皇上留下心胸狭隘的印象,像是刚看见魏楚,说;“贞常在你怎么还跪着,本宫就说了你几句。”   吩咐宫女,“快扶贞常在起来。”   “谢贵妃娘娘。”   景秋和孔兰玥的宫女扶魏楚站起来,魏楚跪的时候久了,腿直不起来,景秋为她揉腿。   魏楚看孔兰玥脸色难看,阻止景秋,小声说;“我没事”   李业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和玉宁公主往前走了。   孔兰玥心情不错,皇上答应晚上去她寝宫,看着魏楚说;“今日便宜你了。”   对几个人说:,“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看她们走远了,魏楚撩开裙子,看膝盖青了,她挑了土地跪,土地夯实,坚硬,天气尚热,穿的单裙,薄薄的一层。   景秋心疼地抱怨说;“皇上看见,没有为主子说一句话。”   魏楚揉着膝盖,说;“指望皇上,不是太糊涂了吗?” 第73章   ◎皇上翻了贞常在的牌子◎   “主子和皇上没进宫前的情分, 皇上就不能回护主子一二。”   “休要再提进宫前的情分,皇上这么多的女人,和每个女人都有情分, 帝王家情分二字最靠不住, 不是能不能, 是想不想,一个帝王,本来没多少情, 就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魏楚前世和李业在一起五年, 了解李业, 李业本性凉薄, 她傻傻地爱李业, 李业从没有许诺过给她名分, 直到死,她都是梁王的外室。   期望高, 注定失望,没有期待, 无所谓失望。   “贵妃把主子当成眼中钉, 以后少不了难为主子。”   魏楚说:“孔兰玥并不可怕,她爱憎都在明面上,会咬人的狗不叫, 上次她的宫女死了, 她能不记恨我吗?冤家宜解不宜结,和她还要解开梁子, 不然我在后宫处处被她针对, 日子也不好过, 毕竟她位高, 又统摄六宫事务,我们以后难免有求到她的地方。”   “今日多亏玉宁公主为主子说话。”   “以前我没见过玉宁公主,听说过玉宁公主。”   第一次进宫时,留宿在乾清宫,回府后谎称自己在玉宁公主的流华宫住了一晚,李业安排玉宁公主帮她隐瞒,这次玉宁公主帮她解了围,可见玉宁公主和李业的关系不错,   走进玉清宫院子,春喜在扫院子,放下扫帚,跑过来,看着她的腿问;“主子怎么了?”   魏楚说;“没什么事,别大惊小怪的。”   进屋后,景秋取来药箱,魏楚坐在塌上,撩起裙子。   春喜机灵,见状即刻明白,说;“贵妃娘娘又刁难主子了?”   “贵妃娘娘刚得了势,拿咱们主子逞威风。”景秋小心地给她擦药。   上了药,魏楚放下裙子,对春喜说;“咱们势弱力微,颐华宫哪位得罪不得,要想法子和颐华宫缓和关系,颐华宫的掌事太监庆福是贵妃跟前红人,你拿银子疏通一下,求他在贵妃面前说点好话。”   景秋取了一块金子给春喜,春喜接过揣在袖子里,说;“奴才见机行事,没有不爱财的。”   二日魏楚膝盖青紫的地方消了。   魏楚和景秋去流华宫,拜谢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听太监回禀说贞常在求见主,莞尔一笑,“请贞常在进来。”   魏楚款步行来,低身一福,“魏楚谢公主解围。”   玉宁公主站起来,让过一旁,“贞常在,本宫受不起,没帮什么忙。”   吩咐宫人,“看座”   从李业这边论,魏楚是李业的嫔妃,玉宁公主是李业的侄女,晚辈,可公主身份尊贵。   玉宁公主性情温婉,成婚一年丧夫,回到皇宫居住,皇上对她很是怜惜。   对魏楚的善意,魏楚感受得到,说;“那日在御花园若不是公主替我说话,我多吃些苦楚。”   玉宁公主狡黠地一笑,“本宫可不是冲着你,本宫冲着皇上的。”   “不管公主冲着谁,魏楚都感激公主。”   “贞常在心里也别埋怨皇上,皇上胸怀天下,不是小小的后宫,贞常在受点委屈。”   “公主生长在皇宫里,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是小事一桩,莫说我一个小小的常在受点委屈,就是贵为公主,也不能事事如意,我没埋怨皇上,皇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免激化矛盾,平息后宫纷争,我不求皇上给我做主,主持公道,那样我的处境更加不利,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退一步海阔天空。”   “贞常在,你很会说话,会做人,难怪皇上对你…….”   玉宁公主话说了一半,没有往下说。   这玉宁公主八成是误会了,魏楚说;“公主想说,皇上对魏楚有一点不一样,可能因为我和皇上是旧识,魏楚是个平常人,胆小没什么出息,在这宫里只求活下去,别的不奢望,也不敢奢望,皇上心中有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就是好皇上。”   如果嫁人由着她自己,她不会嫁皇上,李业是好皇帝,不是好夫君。   “贞常在活得通透,这宫里的女人争宠,争权势,多少人到头来一场空。”   “公主,不是魏楚不争,争要有资本,成王败寇,倒是不枉活一世。”   玉宁公主笑了,“这倒是一句实话。”   魏楚回头,示意景秋,景秋递上一个玉绸小包袱,魏楚放在桌上打开,“这是我打的络子,公主不嫌弃就拿着玩吧。”   玉宁公主看里面打的几样络子,有配饰,扇坠,还有香囊,拿起一个双鱼络子,说;“贞常在的手太巧了。”   “没事编着玩的,公主见笑了。”   “我很喜欢,那我就收下了。”   “公主喜欢什么样式的,告诉我,一般的样式我都打得出来。”   “贞常在,本宫和你挺投缘的,以后经常走动。”   “我在宫里没什么地方可去,公主说的,我当真了。”   两人年纪相仿,话很投机。   第一次来,魏楚坐一会告辞,玉宁公主送到她到宫门口。   颐华宫   孔兰玥沐浴,梳妆打扮,左等右等皇上不来,吩咐身旁的宫女,“你去看看,皇上回后宫了吗?”   上次皇上答应来她的颐华宫,坐了片刻,便又却去了贤妃宫里,令她很没面子。   皇上答应今晚过来,她担心让那个小蹄子截胡,命宫女盯着点。   正当她等得焦急,御前大太监王宝来了,王宝是皇上跟前红人,孔兰玥平常笼络王宝,问;“王公公,皇上何时过来?”   王宝说;“贵妃娘娘,皇上今晚有事,不过颐华宫来,皇上有几句话让老奴代为转达。”   皇上口谕,孔兰玥忙站起来,恭敬地听着。   王宝正色道;“皇上操心国事,甚是辛劳,皇上希望后宫和谐,贵妃统摄六宫,日后协理皇后处理后宫事务,贵妃乃后宫之首,当胸怀大度,为众嫔妃的榜样。”   王宝传了皇上口谕,垂着眼皮又说;“贵妃娘娘,老奴有几句话,皇上念在贵妃娘娘父兄为国效力,对贵妃娘娘宠爱有加,贵妃娘娘居高位,又何必与低等嫔妃过不去,有损贤德之名,令皇上不喜,皇上让贵妃娘娘掌后宫之事,是相信贵妃娘娘,如果后宫纷争不断,令皇上操心,觉得贵妃娘娘管理后宫力不从心,贵妃娘娘是个聪明人,余下的话老奴就不说了,说的对不对的,贵妃娘娘恕老奴僭越。”   王宝抬眼,看着孔兰玥,“老奴最后还有一句要紧的话,后宫嫔妃雨露均沾,身为宫妃善妒为皇上所反感,咱家言尽于此,告辞了贵妃娘娘。”   说吧,王宝带着太监走了。   孔兰玥跌坐在塌上,咬着唇,皇上不来颐华宫,命王宝申斥,敲打她,说明皇上对她已心生不满。   王宝是皇上的心腹,他的话也是皇上的意思,父兄在前方征战立下功勋,为她所累,家族为她所累。   雨露均沾,是说自己善妒,皇上的话太重了,令孔兰玥感到深深的惶恐,皇上已经极为不满,没有当面斥责,令王宝传口谕,没有当着众妃嫔的面,已经给她留了脸面。   颐华宫掌事太监庆福觑着贵妃的脸色,说;“娘娘,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有什么话说吧。”   孔兰玥泄了气,没了趾高气昂。   “娘娘几次与贞常在过不去,都被皇上看见,皇上给娘娘面子,当时没说什么,可心里不高兴,贞常在威胁不到娘娘,娘娘如今的后宫地位,整治贞常在显得娘娘气量小,得不偿失,后宫有望与娘娘平分秋色的人,乐得看娘娘出错,到时皇上真觉得娘娘管理后宫不利,命贤妃协理,分了娘娘的权……..”   孔兰玥懊恼,自己被如嫔怂恿,当时没想那么多,说;“如今怎么办?”   “贞常在平素恭谨,不是不懂事的,如若娘娘对她示好,她必然感恩戴德,一打一拉,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降服贞常在,为娘娘所用。”   “在皇上心里,认为本宫善妒又怎么挽回?”   “娘娘,现在宫里的嫔妃十个手指头数的过来,日后全国选秀,一批批的秀女入宫,娘娘嫉妒过来吗?皇上不是娘娘一个人的,娘娘度量大,把贞常在收入娘娘的阵营里,她若得宠还能听娘娘的话,对娘娘恭敬,换了别的妃嫔得宠,与娘娘分庭抗礼,对娘娘没什么好处。”   “本宫拦不住皇上接近别的女人,眼下怎样改变皇上对本宫的成见?”   “这好办,娘娘命太医去给贞常在诊脉,如无病,绿头牌放上,娘娘也不能总压着贞常在,这样做彰显娘娘大度,贤良。”   玉清宫里,景秋、添香、春喜、张福在明间里,景秋说:“主子生辰快到了,我们要好好给主子做个寿。”   魏楚说;“我们关门自己热闹一下,别惊动人了。”   “梅常在请不请?”添香问。   “梅常在当然要请。”   提前几日,张福订出来菜谱。   菜谱有松鼠桂鱼,清蒸鲈鱼,爆炒黄鳝,鲶鱼豆腐,炸泥鳅,油焖大虾,素炒茭白,油辣胡瓜,韭菜炒野鸭蛋,八宝鸭,老醋拌爽口白菜,醋溜豆芽。   魏楚看了说:“酒水喝我们新酿的桂花酒。”   “小喜子、小福子,人呢,都死哪去了?”   外面传来公鸭嗓尖利的叫声。   从窗户魏楚看见颐华宫的掌事太监庆福,带着太医院的太医过来。   春喜急忙出去,赔笑道:“庆公公,何事?”   庆福高声说;“贵妃娘娘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给贞常在诊脉。”   “公公和两位大人稍候,奴才通禀一声,我们主子准备一下。”   庆福和太医等在厅堂,西间屋里,魏楚听到二人对话。   慧贵妃为什么突然找了个太医院的太医给自己诊脉,魏楚不由警觉。   坐在床上,景秋合上纱幔,魏楚伸出手,景秋拿个小枕头垫在她的手腕下。   太医诊脉,先左手,又换了右手,对庆福说;“贞常在身体康泰。”   “有劳大人了。”   庆福走时,朝纱幔里说;“贞常在的事奴才尽心办了。”   魏楚以为春喜走了颐华宫庆福的关系,在慧贵妃面前替自己说好话,隔着幔帐说;“谢庆公公。”   吩咐:“春喜,庆公公辛苦啦,你送庆公公。”   景秋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交给春喜,春喜送庆福出来的时候,塞给了他。   晚膳后,敬事房太监呈上托盘,两排绿头牌,后宫嫔妃没人告假。   李业的眸光扫过,贞常在的绿头牌已经放上三日了   敬事房的太监看皇上伸手,翻了贞常在的牌子。   太监端下去,去玉清宫通知贞常在准备今晚侍寝。   春喜沾沾自喜,在魏楚面前邀功,“主子,庆公公还真办事,贵妃娘娘告诉敬事房把主子的绿头牌放上,皇上翻了主子的牌子。”   原来慧贵妃请太医过来给自己诊脉,走过过场。   魏楚看着春喜,恨不得踢他两脚,自己让春喜拿银子贿赂颐华宫掌事太监庆福,缓和一下关系,春喜用力过猛,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74章   ◎侍寝◎   太监把侍寝的规矩, 一一教导魏楚。   魏楚被宫女们带到汤池,汤池水里撒着鲜花,热气熏蒸。   沐浴出来, 魏楚被裹着披风, 太监扛着送往乾清宫偏殿。   偏殿阔大的龙床上, 李业躺在那里,太监把魏楚放下,关了殿门。   魏楚紧紧抓住披风, 站在离龙床几步远的地方。   李业平躺着, 合着眼, 魏楚飞快地瞅一眼床尾, 李业一双脚伸出锦被, 按照祖宗   规矩, 侍寝的嫔妃要从皇上脚的方向爬上龙床。   先要解开披风,可是光着身子, 魏楚的小脑袋转着,李业闭着眼睛, 没看她, 她快速地爬上龙床,从李业脚的方向钻进被子里。   犹豫着,刚把披风解了, 突然, 李业的眼睛睁开了,魏楚的动作立刻停了, 忙把披风拢了拢, 裹住身子。   龙床的床头一盏宫灯亮着, 照着魏楚僵立着   李业促狭地看着她, 慵懒地说:“还不快上来。”   明亮的灯火下,魏楚羞于光着身子,在李业的目光注视下,爬上龙床钻进被子里。   李业眯眼,看着魏楚害羞,窘迫,长睫轻颤。   魏楚咬着唇,轻声说;“皇上能把眼睛闭上吗?”   李业唇角浮起一抹笑意,“不能”   魏楚垂眸,忍住羞涩,走到床边,偷着瞄了李业一眼,对上李业忍笑的眼睛,魏楚无法在李业恶意的注视下动作。   看着她为难,小眉头微蹙,李业不逗她了,道:“过来!”   魏楚走到床头,李业忽地坐起身,把她抱了起来,放在里侧,扯开她的披风,说:   “不是第一次了,还这样害羞?”   “灯,灯熄了。”   魏楚躺在锦被上,闭着眼睛,小声说。   绣龙凤大红锦被上,衬着白雪般的娇躯。   李业挥袖熄了宫灯。   魏楚累得够呛,刚迷糊要睡,忽被一声喊叫声惊醒。   坐起来,有些发懵,李业把她按下,“睡吧”   太监提醒皇上,差不多了,这是宫里的规矩,为皇帝的龙体,避免纵欲过度,   魏楚心下不安,太疲惫了,一点也不想动,一闭眼就又要睡过去,又听太监喊。   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还是回去睡。”   这样吵着她,她也睡不踏实。   李业把她按回被子里,从床头拿了棉花团了,塞住她的耳朵。   什么声音听不到,很安静,这回魏楚沉沉地睡了。   四更天,李业起身,下地穿衣,惊动了魏楚,魏楚换了地方,醒得早。   天还没亮,魏楚嗓子有点哑,揉着眼睛,“我回去了。”   嫔妃侍寝不能过夜,魏楚坏了规矩,当然规矩皇上可以不守,魏楚留在乾清宫睡不踏实,李业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在这里睡不好,回去睡吧”   “我要自己回去。”   被太监扛着送回宫,魏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李业问;“为什么?”   魏楚的大眼睛看着他,李业现在是皇帝,不是之前在榆关镇的李掌柜,君前乱说话,惹出祸端,说:“我想走走。”   “你觉得受到侮辱?”   她如何掩饰,李业一眼就看穿她。   君王临幸,还觉得受了侮辱,魏楚心里这么想,也不敢承认的,小声说;“不习惯,不像寻常夫妻。”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不对,她和李业本来就不是寻常夫妻,她的身份是妾侍,不是妻,本来同李业不平等的关系。   忙解释说;“嫔妾是说,皇帝和后妃,同民间夫妻不一样”   李业俯身,牢牢地盯着她,“你紧张什么?朕没误解你的意思。”   魏楚望着李业近在咫尺如墨画一般的眉眼,说:“皇上等了周姑娘多年,周姑娘一直等皇上娶她,现在皇上和周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嫔妾为皇上和周姑娘高兴。”   “真的这么想?”   李业曲指抬起她的下颚,四目相对。   魏楚真诚地说:“是”   李业盯着她数息,深潭般的眸沉黑不见底,放下手,“回吧”   魏楚和景秋走着回去,走回玉清宫,天渐渐亮了。   张福起来了,刚要去后院菜园摘菜,看见二人进了大门,有点诧异,主子不是太监送回来的,问;“主子,早膳吃什么?”   魏楚腰酸,困倦,无精打采地说;“早膳不吃了。”   回屋,爬到塌上补眠。   这一觉睡得沉,直睡到巳时才醒了,睁开眼,看房间里阳光满眼,坐起来,唤景秋。   景秋进来,“主子醒了,主子睡得真香甜。”   “饿了,张福做什么好吃的?”   “张福做了鸭肉粥,在锅里还热着。”   魏楚起来洗漱,景秋端上来鸭肉粥和几碟小菜,有酱豆腐,咸鸭蛋,小葱拌小虾,还有后菜园新鲜青菜。   添香又端来御膳房的份例菜,主食小包子,杂豆糕,蜂蜜糕,花卷。   魏楚吃鸭肉粥,看杂豆糕挺好,吃了一块。   吃完捡了桌子,魏楚对景秋说;“把那串檀香透雕梅花手串找出来。”   “主子找手串做什么?要戴吗?”   “一会去颐华宫送给慧贵妃。”   景秋找出檀香透雕梅花手串,魏楚托在手里,手串母珠及隔珠为红药珠,檀香子珠18颗,每颗雕刻梅花花瓣,玲珑剔透。   魏楚带着景秋去颐华宫,宫门口的太监没有往日趾高气昂,满脸堆笑,“贞常在,贵妃娘娘正用点心。”   魏楚道:“贵妃娘娘用膳,我等一会进去。”   “哪能让贞常在等,奴才这就进去禀报贵妃娘娘。”   一会太监出来,“贵妃娘娘请贞常在进去。”   魏楚走进寝殿,恭恭敬敬地行礼,“嫔妾恭请贵妃娘娘金安。”   孔兰玥正吃点心,让道:“贞常在,尝尝点心,这是我研究出的配方。”   宫女端来一碟点心,放在魏楚座位旁的桌上。   魏楚看碟子里的点心,各种样式,有桂花糕、槐花糕、桃花糕、荷花糕、玫瑰糕等。   魏楚说;“贵妃娘娘心思灵慧,看着都舍不得吃。”   孔兰玥对魏楚的夸赞很受用,说;“我在府里时,研制了很多种点心,这点心都是鲜花馅。”   魏楚拈起一块槐花点心吃了,赞不绝口,“贵妃娘娘做的点心比御膳房做的好吃。”   魏楚连吃了三块,很捧场,孔兰玥很高兴。   宫女端上银盘,魏楚拿湿手帕擦手,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水。   回身从景秋手里接过一个小方匣子。   说;“嫔妾这条手串,贵妃娘娘给掌掌眼。”   呈上给孔兰玥,孔兰玥看匣子里黄缎上一条檀香透雕梅花手串,拿起来,仔细看,朵朵梅花精致,说;“好,好东西。”   魏楚笑着说;“吃了贵妃娘娘的点心,嫔妾不能白吃,献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别嫌弃寒酸。”   孔兰玥一眼喜欢上这条手串,越发高兴,“本宫却之不恭。”   对宫女说;“既然贞常在喜欢吃点心,做了许多,给贞常在拿些回去吃。”   “谢贵妃娘娘,嫔妾今过来,真有口福。”   孔兰玥觉得贞常在其实并不讨厌,说话中听,比如嫔说话受听。   这时,一个太监跑进来,“贵妃娘娘,皇上往咱们颐华宫这边来了。”   李业来了,魏楚立刻站起来,“贵妃娘娘,嫔妾告退!”   “去吧”   孔兰玥顾不上魏楚,忙准备接驾。   魏楚和景秋刚走出宫门,看见太监前呼后拥步辇停在颐华宫门前,李业迈步走下来。   魏楚忙退过一旁跪下,门口太监宫女跪倒在地。   李业走到魏楚身旁时,说;“平身”   魏楚站起来,微微垂着头,李业的视线落在她的粉颈上,俯就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不累吗?”   魏楚瞬间羞红了脸,余光撇着左右。   李业唇角扬起,跨过宫门。   孔兰玥带着太监宫女匆忙迎了出来,蹲身行礼,“臣妾恭请皇上金安。”   李业扶她起来,“免礼”   一同进寝殿,李业落座后,孔兰玥亲自捧茶,说;“皇上辛苦了!”   “兰玥打理后宫辛苦了。”   这一句话孔兰玥感动得差点掉眼泪,委委屈屈地说;“皇上不怪臣妾了?皇上不来臣妾宫里,臣妾盼着皇上望眼欲穿。”   “朕这不是来了吗”   “皇上上次让王公公申斥臣妾,臣妾反思几日,是臣妾处事不周,臣妾以后绝对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费心了。”   “嗯”   李业呷了一口茶水,“朕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今年秋狝,朕准备带几个嫔妃去。”   “皇上要带谁去?”   孔兰玥吃一堑长一智,在皇上面前收敛性情,温柔贤淑,讨皇上喜欢。   “妃嫔里选会骑马的,朕不在皇宫,你主持后宫,要留下的,那就如嫔、慎贵人、贞常在,朱答应,你以为如何?”   孔兰玥出身武将之家,骑射功夫不错,既然皇上要她留下,信任她,说:“臣妾听皇上的。”   按照往年的惯例,皇上围场秋狝带着皇家子弟,朝中文武大臣,后宫嫔妃。   如嫔、慎贵人、贞常在,朱答应都能骑马。   魏楚很高兴,第一次跟随皇上秋狝,景秋开始准备主子骑马服。   梅雪兰带着夏生进来,看见打开的箱子,问;“姐姐收拾东西呢?”   “骑马服压在箱子底,先找出来,还有七八日才走,不着急。”   梅雪兰拿起一件骑马服看,说:“真好看,姐姐会骑马?”   “原来在京城时,学过骑马,骑术很差,后来到北地,出门骑马很便宜,练出来了。”   “姐姐会射箭?”   “能拉开弓,射箭箭偏到哪去了,都找不到。”   “我真羡慕姐姐参加秋狝。”   “以后你学会骑马,也可以去了。”   梅雪兰不易察觉地眼眸冷了。   待了一会,梅雪兰说;“姐姐,我不打扰你了。”   带着夏生走了。   景秋把出门的东西都装好了。   晚间,魏楚沐浴后,添香已经铺好了床,手里拿着一个纸团,说;“主子,这是什么东西?”   魏楚接过,打开,看上面一行字:围场秋狝,听命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魏楚却明白里面深层次的含义,这伙人要利用皇帝去围场秋狝布局。 第75章   ◎你好狠的心◎   “这个纸条哪里来的?”魏楚问。   “奴婢铺床看见的。”   魏楚的卧房只有景秋和添香两个贴身宫女可以进来, 魏楚看一眼敞开的窗扇,纸团多半是从窗户投入室内的。   这个时候,院门还没关, 外面进来人, 天已经黑, 没人注意。   这伙人出入宫禁自由,定是在宫里有些地位权势的,主子不是低等嫔妃。   她要怎样把这件事通知李业, 李业也好提防, 可是这伙人的计划她一无所知, 只是被动地等他们通知她下一步做什么。   宫里有人监视她, 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难道内线在她身边, 或是周围,魏楚警觉起来。   她要怎么才能联系李业, 又不被他们怀疑。   这后宫里多少只眼睛盯着,不如等出宫到了围场, 再找个机会告诉李业。   魏楚的生辰到了, 玉清宫的人一早就开始忙碌准备。   院子里炉子上坐着一口大锅,张福上灶,景秋帮厨, 打下手, 洗菜切菜。   添香拿个小板凳,坐在廊下剥莲子。   春喜把烤肉的炉子抬出来。   湖边捞鱼的差事交给了春喜、夏生,   梅雪兰和魏楚站在院子中央, 仰头看着高空中的纸鸢, 梅雪兰说;“不知道是那个宫放的?”   魏楚大致判断一下方向, 说;“好像御花园方向,那个嫔妃放的。”   “姐姐,我们也弄个风筝放。”   魏楚说;“原来我们家下有个仆人会做风筝,做出来的风筝有美人的,蜈蚣的,蜻蜓、老鹰,飘在上空,就跟真的一样。”   “我们两宫的人没有会糊风筝的。”   “等春喜回来,我让春喜弄一个去。”   “姐姐,你宫里的春喜头脑灵活,张福厨艺好,景秋办事稳妥,添香也是个忠心的,我宫里除了夏生还使得,没有堪大用的。”   “妹妹,有那能干,善逢迎,巧机变,还能轮到我们宫里,春喜原来混得开,跟错了人,被挤兑到这里的。”   魏楚看一眼那厢忙碌的张福,说;“张福话少,心里有数,景秋和添香是我从府里带进宫的,不说知根知底,比新来的人使着顺手。”   正说着,春喜和夏生走进院门,夏生手里提着桶,二人过去一看,一水桶的鱼。   春喜说;“我们刚一下网,正赶上这波鱼。”   魏楚心里清楚,李业隔些日子命太监往湖里放鱼。   张福走出来,说;“去抓两只鸭子。”   春喜和夏生应着,春喜说;“我们玉清宫这地界是块宝地,是想吃什么有什么。”   魏楚笑着说;“你们到处嚷嚷,我们玉清宫怕占不住。”   春喜做势捂住嘴,“不能说”   几个人都笑了。   魏楚对春喜说;“抓野鸭子让夏生去,你去弄两个风筝,晚上我们去湖边放风筝。”   春喜和夏生分头去办了。   魏楚对梅雪兰说;“我们进屋坐。”   两人进了西间屋,梅雪兰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副绣品,是一对枕套,说:“姐姐生辰,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对枕套是我自己绣的,姐姐别嫌弃礼薄。”   魏楚拿过来看,月白缎上绣并蒂莲,梅雪兰说;“我们家乡有个说法,成亲用白缎枕套,白头到老,寓意美满幸福。”   魏楚看枕套上的并蒂莲,“妹妹有这份心意,姐姐很感谢了。”   进宫半年,李业翻了她两回牌子,在行宫时留宿两晚龙凤宫,白头偕老,真有点讽刺。   春喜弄来两个风筝,一个猫头鹰,一个蜈蚣,春喜说;“这是宫里一个会扎风筝的老太监糊的,这两个风筝就花了一两银子。”   “主子生辰,一两银子买个主子高兴值。”添香说。   庆生宴很丰盛,张福做了松鼠桂鱼,清蒸鲈鱼,爆炒黄鳝,鲶鱼豆腐,炸泥鳅,油焖大虾,素炒茭白,油辣胡瓜,韭菜炒野鸭蛋,八宝鸭,老醋拌爽口白菜,醋溜豆芽,又加了醉蟹,葱烧海参。   春喜弄来了羊肉和鹿肉,烤肉吃。   十六道菜,凑个双数。   在院子里,一人一几,开了一坛桂花酒。   梅雪兰端起酒盅,说:“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明年姐姐的生辰办得比今年风光。”   魏楚端起酒盅,“借妹妹吉言。”   然后就是景秋几个轮番给魏楚敬酒,祝寿。   为了助兴,梅雪兰唱了一段民间小调,唱得颇有韵味,众人不吃了,听得聚精会神。   唱着唱着,勾起梅雪兰的思乡之情,唱完,自己端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喝了。   魏楚说;“你慢点喝,喝醉了。”   梅雪兰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说;“姐姐生辰,我高兴。”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魏楚怕梅雪兰继续喝,非喝醉不可。   提议说;“走,去湖边放风筝,没尽兴回来接着喝。”   拉了梅雪兰,拿了风筝去湖边,湖边宽敞,有风,风筝一撒出去,遥遥地上升,越飞越高。   魏楚放猫头鹰的,梅雪兰放蜈蚣的。   猫头鹰和蜈蚣开始还在一起,后来就分开了,朝着两个方向升空。   魏楚扯着线奔跑,越跑越远,渐渐地脱离众人。   光顾看飘在高空的风筝,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忙忙收住步子,看见眼前之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脱口而出,“皇上”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魏楚跑得粉面微微汗津,黄昏西边天际一片橘红,晚霞映着魏楚乌黑的大眼睛晶亮。   “美人”   男人的这句话一出口,魏经突然惊觉,此人长得像李业,说话的口气,色眯眯眼神,不像李业,且细看确定不是李业,当然这种分别只有非常熟悉李业的魏楚能分辨出来。   李业的气质清如皎月,耀若寒星,皇家血统,与生俱来的矜贵。   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于是试探地叫了一声,“陈二”   酷似李业的男人,眼睛里顿时闪过惊慌,转身落荒而走。   魏楚看着他的背影,真是陈二,背影和李业高矮胖瘦一般无二,穿上龙袍,大概没人能分辨出,原来李业把陈二带进宫里了。   魏楚想起一件事来,那日李业去颐华宫,她从颐华宫出来,经过湖边,看见李业,当时纳闷,李业明明在孔兰玥哪里,又怎会出现在湖边。   许多疑惑,慢慢清晰起来。   假李业出现在湖边,那么之前和梅雪兰私会的不是李业,是这个陈二,经历战乱,中原满目疮痍,李业登基后,励精图治,非常勤勉,宫妃侍寝都是事先准备好,为了不耽误皇上的时间。   她曾经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证实。   梅雪兰误以为陈二是皇帝,陈二与梅雪兰的事,背着李业,所以偷偷摸摸,怕人知晓。   后来陈二消失了,梅雪兰腹中的胎儿没了,差点送命。   魏楚没心放风筝了,扯着风筝往回走,景秋和添香沿着湖边跑过来,说;“今风大,梅常在的风筝线断了。”   魏楚收线,把风筝收起来。   梅雪兰望着天空,手里扯着断了的线,心疼地说;“白瞎了蜈蚣风筝。”   魏楚突然觉得梅雪兰很可怜,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与她两情相悦的是皇帝李业。   梅雪兰一心想往上爬,被一个市井无赖骗了。   一群人回去了。   梅雪兰嚷着还要喝酒,没有喝尽兴,魏楚索性陪着她喝。   春喜、夏生对着喝酒,添香和景秋学着划拳,边吃菜喝酒。   梅雪兰和魏楚说想家,想父母和弟妹,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辈子见不到家人了。   酒入愁肠,有七八分的醉意,魏楚对景秋和添香说;“扶梅常在去东间屋歇息。”   梅雪兰喝得走路不稳,魏楚留她住一晚,安置了梅雪兰,院子里桌子撤了。   魏楚闻着衣裳,说;“有酒味,备水。”   沐浴出来,景秋给她擦干头发,喝了酒,魏楚身子软绵绵的,上床后,眼皮很快合上。   景秋看她睡了,放下幔帐,端着灯盏,去东间看梅雪兰。   床上的梅雪兰念叨着,“我要喝水,冬儿,给我拿水。”   景秋愣住了,冬儿,没人提,早被人遗忘了,梅雪兰潜意识里还记着这个可怜的宫女。   茶捂子里的茶壶,景秋摸着还是热的,给梅雪兰倒了一盅茶水,梅雪兰闭着眼睛,景秋送到嘴边的茶水,喝了两口,又接着睡了。   景秋看她睡得不安稳,醉酒嘴里念叨着,景秋听不清她念叨什么,间或一两句,你好狠的心,抛下我,我的孩子。   景秋站在床边,叹息一声,梅常在心里是苦的,只不过当着人装作已经忘了。   景秋端着灯出来,把自己的铺盖放在塌上,西间主子和东间的梅常在半夜喝水唤人,都能听见。   喝了几盅酒,困了,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房门轻微的响动,没有惊醒她。   魏楚做了个梦,梦见在榆关镇,过年了,放炮仗,李业和她在街上,街上人流如织,市井百姓人人脸上一团喜气。   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糖浆很甜,她开心地笑着,放在李业嘴边,李业咬下一个,两人边走边吃。   糖浆挂在嘴角边,李业亲她的嘴,她笑着躲闪着,还是被李业捉住,拥在怀里,冬季寒冷,李业的怀抱很温暖,   月光如银,撒入帐中,李业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唇角翘着,睡梦中笑出声,喃喃地说;“糖葫芦,真甜。”   不由笑了,做梦都梦到吃。   想起在北地时两人在街上吃一串糖葫芦,明日命北地的官员进贡糖葫芦。   京城也有卖糖葫芦,可就是少了当时的味道。   李业怀念起在北地时的日子。   东屋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悠悠醒了,窗外月色明亮,朦胧照进室内,不是熟悉的卧房,梅雪兰这才想起自己喝多了,这是魏楚的寝宫。   胸口发闷,于是披衣起来,走出屋子到外面透透气。   推开寝殿的门,廊下的灯熄了,看见门口两个太监靠墙坐在地上,听见门响,急忙爬起来。   梅雪兰看这两个太监不是玉清宫的太监,问;“你们是……..”   其中一个太监答道;“回常在,奴才们是乾清宫的,侍候皇上的。”   梅雪兰倏忽回过头,朝寝殿里看,少顷,徐徐转过身,鬼使神差地走到西间门口,夜晚寂静,隐约听西次间里有男女说话声。 第76章   ◎你要一直陪着朕◎   忽然, 这一切顷刻间消失了,京城别院卧房里有许多人走动,她蜷缩着身子, 脸色惨白, 血水把身下的单子都湿透了, 身体里的血要流尽了。   李业看着怀里方才还笑的魏楚突然脸色变了,出现痛苦的表情。   忙唤道:“阿楚,醒醒!”   魏楚倏忽醒了, 身体没有痛感, 黑暗中看见李业近在咫尺的脸。   自己又做噩梦了, 前世的遭遇, 在最初一年午夜梦回中频繁地出现, 后来渐渐不再梦见了。   纱幔里, 光线模糊,魏楚看不清李业的五官, 想起湖边假李业。   魏楚伸出手,摸李业的脸, 这张脸, 有着近乎完美的五官,前世在李业睡去后,她偷偷地看他, 摸过很多次, 闭着眼睛靠手摸也能辨别出真假李业。   李业没动,任魏楚在脸上摸, 心神有点恍惚, 这个感觉非常熟悉, 无数次梦里, 梦见一只小手摸他的脸。   魏楚摸到眉骨,浓黑的眉,微挑的凤眸,高挺的鼻梁,下来是削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确定这是真李业,放心地要收回手,却把李业的大手抓住,“阿楚,你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魏楚想起梦中的场景,有点伤感地说;“梦见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死了。”   “胡说!”   李业斥责道。   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慌,把魏楚往怀里紧了紧,道:“朕不会让你死的。”   “我也不想死。”   “你要一直陪着朕。”   可是我不喜欢皇宫,你有许多女人陪着,魏楚心里的话没有说。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有一件东西,给你看看。”   她从褥子底下翻出一张纸条,交给李业,李业拉开幔帐,对着月光看纸条上的字。   然后,点燃床头的宫灯,把纸条放在火上,看着燃尽了,熄灭宫灯,说;“你当什么事情都没有,按他们说的办。”   魏楚醒了,李业当然不能放过,直到夜半,才歇了。   黑暗中,梅雪兰站在西间门口,听不清西次间里面两人的对话,后来传来床榻轻微声响,男女交缠的喘息声,寂静的夜里这让人脸红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梅雪兰浑身冰凉。   次日,魏楚醒来时,李业已经走了,她坐起来,发现枕头边放着一个匣子。   她拿起来,打开看,匣子里一个玉像,仔细看是自己的小像,眉眼逼真,神态娇憨。   穿了中衣,唤景秋。   景秋进来,拉开纱幔,挂在两侧金钩上,看主子手里拿着一个玉像眉开眼笑,问:“主子得了什么好东西,这般高兴?”   魏楚问景秋,“你看像不像?”   景秋接过玉像看一眼,又看看魏楚,笑着说;“别说还真像。”   问;“皇上送的?”   “皇上放在我枕头边。”   李业送她的生辰礼物,昨晚没说。   魏楚走去外间,添香已经备好热水,香胰子,魏楚洗脸。   景秋给她梳头时,魏楚又拿出玉像看。   添香看见,凑过来,问;“这个玉像是主子?”   “你都看出来了,证明这个玉像很像我。”   添香的脑子不太灵光,认出玉像是自己,魏楚对景秋说:“小像好生收起来。”   刚要交给景秋收着,这时,梅雪兰梳洗完,走过来,问;“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   “我们主子的小像。”   魏楚不知道梅雪兰没走,要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梅雪兰拿过来看,说;“这是姐姐的小像。”   巴掌大小的一块玉,每一根头发,衣裳的褶皱都精雕细琢,五官神似。   梅雪兰握着玉,触感温润,这玉像似乎还残留着一个男人的体温。   而这个男人的对另一个女人如此用心,槁枯的心,竟然隐隐地疼。   佯作不知,问;“谁送姐姐的小像?”   “一个旧识。”   魏楚没有说李业来刺激魏雪兰。   梅雪兰知趣地不再问了。   皇帝秋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出京,文臣武将,后宫嫔妃,诸王公主随行。   后宫嫔妃们各人带两个随侍,魏楚带了春喜和景秋。   前方是皇帝的马车,接着就是如嫔、慎贵人、魏楚等的马车,然后是诸王公主的马车,文武大臣骑马。   秋色已深,沿途庄稼已经成熟,是个丰收年。   日头偏西时,一行人到达围场,魏楚为之惊叹,围场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草原辽阔,森林胡泊,郁郁葱葱林中,可看见奔跑的动物。   连成片的帐篷,坝上草原,塞外风光。   中间鎏金顶,最壮观豪华的帐篷,是皇帝住的帐篷,几个嫔妃住在周围帐篷。   魏楚分在李业旁边的帐篷,如嫔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贞常在,明我们比试骑射。”   “嫔妾的骑射功夫怎能跟如嫔娘娘比,嫔妾告败下风。”   魏楚的确技不如人,不逞强失了面子。   如嫔得意,说;“贞常在既然骑射不行,跟着滥竽充数,真是阵阵落不下。”   “嫔妾开开眼界。”   如嫔撇撇嘴,心想,贱人就是为了接近皇上,对慎贵人说:“就有那种人嘴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慎贵人笑着说;“娘娘这话太直白了。”   朱答应讨好地说;“谁敢跟娘娘争,就算有那个心,也要掂量自己的斤两,分量够不够?”   “有的人不自量力。”如嫔白了魏楚一眼。   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魏楚。   乔常在倒是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朱答应仗着惠贵妃之势,才真正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魏楚被几个人冷嘲热讽,无非就是后宫女人的嫉妒,犯了口舌之争,魏楚以下犯上,犯了宫规,她不出一声,如嫔拿不着她的错处,也就只能嘴上占了几句便宜。   “我们进帐篷里看看,我还没住过帐篷,今晚就住在帐篷里。”   乔常在说。   经她一说,几个人急着看帐篷,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乔常在回头,朝魏楚点了下头,魏楚朝她投去感激地目光。   乔常在与她没有交往,乔常在与如嫔和慎贵人走得近,如嫔和慎贵人对她没什么恶意。   乔常在无宠,因此如嫔和慎贵人把乔常在拉拢一伙。   见几个人走了,景秋小声说;“真欺负人。”   晚膳,皇上和皇家宗室诸王公主嫔妃一起用膳。   定陶王,恭文王,文献长公主,文康长公主,祥郡王,襄郡王,都是皇帝的平辈。   皇帝和几位王爷长公主忆起先祖皇帝秋弥之时的一些趣事。   魏楚边吃边听,一片和谐,这时,一个太监走过来,端上一道点心,在魏楚耳边小声说;“去小树林。”   这个太监声音低到只有魏楚能听见。   然后,那个太监退下。   魏楚朝李业上座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对上李业目光看过来,魏楚微微点头,李业心领神会。   魏楚相信自己与李业的默契。   然后魏楚悄悄离席,李业余光看见,朝身旁的邓朴使了个眼色,邓朴退了下去。   走出帐篷,景秋和春喜跟上来,魏楚大致辨别一下小树林的方向,对二人说;“你们不用跟着我。”   朝西南方向一片小树林走过去,她知道李业派人保护自己,而且这伙人现在用自己,对她不能伤害。   走到小树林边,还是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小树林,走出十几步,突然眼前一黑,头被什么东西罩住,同时双手被人反剪,一个声音在耳边,熟悉的女声,听上去嘶哑,极难受,此人变声了,“明日按照树上的标记,把皇上引到地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会得到一笔赏金。”   魏楚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说;“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到。”   身后的人靠近,一股檀香味飘过来,魏楚敏感鼻翼阖动,捕捉到,那人阴恻恻地说;“我相信你能做到。”   魏楚想引她说话,多一点判断,问:“你们为何笃定我能办成此事?我一个小小的嫔妃,其实你们可以找别人,如嫔,慎贵人,比我位份高,更容易接近皇帝。”   “找谁是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是个小小的常在不假,可你和皇帝关系,宫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最清楚,只有你能办到。”   沙哑的嗓音,就像破锣鼓,魏楚身上泛起阵阵恶寒。   “你们高看我了,我若是办不到。”   魏楚话音刚落,只觉后颈像被利刃划了一下,背后之人阴冷地狞笑,“少废话,我们随时能取你的小命。”   两人很近,那人几乎身体贴上她,魏楚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檀香味的同时,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这股味道似乎和太监身上的味道一样。   “按照我说的做。”身后的人把她掉转身,命令道;“一直朝前走,走出二十步,自己把面罩揭开,不许耍花招。”   魏楚试探着朝前走,数着走了二十步,拿掉套头的面罩,树林四周就她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楚走出树林,边走边想,,那个说话声音像女人的人,似乎是伪装的,其实是个太监,太监由于身体的残缺,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   她一直留意宫里太妃,太嫔,公主,王爷身边的有没有这样的宫女,其实她判断错了,这个人是个太监。   景秋和春喜在帐篷外等她,二人不知晓主子一个人去小树林做什么,也不敢问,担心主子的安全,看见她,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魏楚走过来,对景秋说;“泡一壶热茶。”   方才她仗着胆子,此刻周身发冷,尽管知道李业在小树林周围一定派人保护她,不敢靠太近,以免被那人发现。   捧着热茶,半天缓了过来。   一个太监从帐外走进来,“贞常在,皇上在外面等贞常在。”   邓朴牵着两匹马,一黑一白,魏楚走过来,走到白马旁,摸着白马的头,白马很温顺,这匹汗血宝马是李业送给她的,留在了魏府。   抬头问:“我那匹枣红马呢?”   李业斜睨了她一眼,魏楚立刻闭嘴,枣红马是周劭送给她的。   “上马溜溜”李业牵着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魏楚灵巧地跨上马背,李业随后上了黑马。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两匹马一黑一白,李业一袭白衣,魏楚身着红裳,跃马奔驰,两匹马跑到河边,李业和魏楚并坐在河边草地上,两匹马在河边饮水。   “那个人让我把皇上引到地方,按照树木上刻的标记。”魏楚说。   “你按他们说的做。”李业平静地说。   “树林里的那个人,就是上次在宫里挟持我的人,我的眼睛蒙着,听声音是个女人,方才,我和那个人距离近,我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是太监身上的味道,我怀疑她是个太监,假扮女人掩盖他的身份。”   李业和她十指交缠,“阿楚,现在汉王叛军联合西戎,汉王的封地经营多年,把叛军残兵败将收纳麾下,朝中有汉王的人,他们在京城,策应汉王叛军。”   魏楚发现李业登基,中原战乱没有平息,各方残余势力猖獗,而且朝堂中各方势力渗透,周边异族伺机而动,李业虽然打败了各路叛军,平叛稳定混乱的局势,不是一日之功。   “他们想趁着皇帝秋弥下手。”   “阿楚,你怕吗?”   “怕”   方才她确实很害怕。   “既然怕,为什么去?”   “我需要了解他们具体的计划,皇上也好提早做准备。”   李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阿楚是担心我?”   魏楚不得不承认,她担心李业的安危,说;“你是个好皇上,这是百姓之福。”   “仅此而已”   魏楚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两人相处多年,在魏楚心里,没有男女情爱,把李业当成亲人看待。   朱答应拉着如嫔,两人躲在树后,朝河边看,朱答应小声说;“娘娘,看贞常在和皇上干什么呢?这才来一日,她就得手了,嫔妾就说贞常在不简单。”   两人离得有点远,日落了,而且近处有大内侍卫,两人不敢靠近,看不太清楚。   “这个狐狸精,见缝插针,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娘娘看,光天化日,真让人脸红……”   两人影影绰绰看见河边的男女叠在一起,如嫔脸红地啐了一口。   第二日围猎,所有人上马,魏楚骑她的白马,看见森林里动物奔跑,跟在李业身旁。   冲进树林后,魏楚注意树林中的标记,终于发现一棵树上标记着一个箭头,箭头指向左侧方向。   魏楚举起弓,射一只鹿,一箭射偏了,旁边一只箭射过来,奔跑的鹿颓然倒地,魏楚看过去,原来是如嫔射出的箭。   如嫔十分得意,太监喊;“如嫔娘娘射中鹿一只。”   如嫔轻蔑地看着魏楚,“贞常在,不好意思。”   抢了你的风头。   李业举弓搭箭,对魏楚说;“看着”   魏楚学着李业的样子,搭弓射箭,又射偏了,李业补了一箭。   太监高喊;“贞常在射鹿一只。”   如嫔瞪一眼这个太监,狗奴才巴结讨好贞常在,明明是皇帝射的,看着二人,不免嫉妒。   勒马故意慢下来,落在皇帝和魏楚身后。   她举起弓箭,对准魏楚的马射了一箭,白马后腿中箭,倏忽惊了,前蹄腾空,直立起来,魏楚堪堪被白马摔下地,李业倾身,探手接住她。   魏楚稳稳地坐在李业的黑马上,坐在李业身前,邓朴控制住白马,查看马匹。   这时一个灰兔跑过,李业手把手教魏楚拉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奔跑的兔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魏楚转头看树上的箭头,李业早看见,黑马朝着箭头指向奔去。   这匹通体黑缎似的汗血宝马,奔跑的速度快如闪电,渐渐甩开了所有人,带着二人进了森林深处。   四周没有人,动物渐渐少了,李业侍卫的坐骑脚力没有黑马快,没有跟上皇上。   魏楚紧张起来,密林深处就两个人,禁军在哪里。   魏楚现在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李业,李业是帝王,一旦李业遭遇不测,天下又要大乱,民不聊生。   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四周很静,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魏楚扯着缰绳,小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李业不动声色地看树木上标识箭头,继续往前走。   李业感受到魏楚的紧张,伏在她耳边,低声说;“害怕?担心自己还是担心朕?”   “皇上”魏楚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   两人的身体紧贴一起,李业一手执弓箭,强有力的手臂箍住她,魏楚的心渐渐安定。   往前走,箭头没了,这是一块空旷的空地,四周树林如果有埋伏,空地没有任何屏障。   “回去吧”魏楚声音发紧。   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走。   进入森林深处,如果没有箭头引路,两人肯定迷路,李业的坐骑黑马通人性,老马识途,顺着原路往回走。   正当魏楚提着心落下,忽地又提起来。   只见前方路上出现三只虎,三只虎像是一家三口,一雌一雄两只老虎,还有一个幼虎。   这三只虎一起扑上来,李业的箭要射中三只老虎,相距太近,根本来不及。   魏楚小声问;“皇上,看不见禁军。”   “没有禁军,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李业声音平静。   那伙人命自己引李业来到这里,李业既然提前知道,没有早做准备吗?   魏楚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那伙人埋伏在刚才的地方,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   “他们行事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你,这次是个试探。”   “所以皇上没安排禁军。”   “我如果做了安排,他们发现后,又缩回去了,再也不相信你。”   “皇上这样做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老虎来了。   三只虎挡在路中央,和李业魏楚对峙。   魏楚嗅到危险的气息,这三只虎随时能扑上来,撕碎她们。 第77章   ◎魏楚这狐媚子要脸不要◎   李业的坐骑随李业身经百战, 没有慌张退缩,魏楚坐在李业身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和老虎对上, 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长睫不易察觉微微颤动。   这时树林里的草丛朝两侧分开, 魏楚惊悸地发现又有两只虎现身。   李业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和魏楚调换了一下位置,魏楚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身体离开马背,落在李业身后, 李业身形未动。   魏楚对着李业笔直的身躯, 挺拔的背, 看不见前方老虎, 莫名心安了些许。   在心中快速地盘算着, 李业一人一副弓箭, 同时要对付五只虎除非有三头六臂,李业握着弓箭, 露在长袖外的一截小臂坚实有力,没有一丝惊慌, 沉着冷静。   须臾之间魏楚的心思百转千回, 懊悔自己没有勤于练习骑射,生死攸关自己一点帮不上李业,身处险境, 魏楚紧张地手不易察觉地捏住李业的衣袍。   人虎短暂的僵持, 五只猛虎发现他们只有二人,没有威胁时, 迅速地发起进攻, 四只成年壮虎齐齐跃出, 两只猛虎冲在前, 两只猛虎紧随其后,幼虎尾随在最后,五只猛兽裹挟着劲风迎面扑来。   箭羽破空声划过,李业的三只箭同时射出,正中狂奔而来的三只猛虎,猛虎骤然被袭击越起发出咆哮,震天动地,树动山摇。   魏楚唬得娇躯一抖,三只猛虎来势稍缓,冲到马匹前,张开血盆大口,汗血宝马止不住后退,就在人和马要葬身虎腹之时,跑在最前面的领头的虎突然颓然倒地,紧随其身侧的两只虎在跃起攻击人和马匹时突然倒地,如果是普通的箭矢不足以一箭致命,李业的箭猎猛兽是事先喂了药的。   剩下的一壮年虎和幼虎相去不过几米,狂奔的虎速度之快,双方距离近,李业搭弓射箭已经来不及,坐骑踏踏快速后退。   悄无声息的魏楚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短刀,危机时刻,突然嗖嗖两支羽箭射来,已经冲到马前的猛虎中箭,动作迟缓了一下,发出咆哮声震得魏楚的耳鼓嗡嗡的,猛虎皮糙肉厚中个三五箭不死。   借着这一空隙,李业搭弓射箭,又两只羽箭几乎同时破空而来,壮年猛虎正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咆哮,一只羽箭便在虎张大口咆哮之时穿透虎舌,魏楚心惊胆战间,震天动地的吼声在森林山谷间回荡。   剩下的一只幼虎发现情势不妙,掉头逃走。   在远处寻找皇上的禁军闻虎咆哮声顺着声音赶来,见皇上安然无恙,齐齐跪下,“臣等护驾来迟,皇上恕罪!”   山呼万岁声响彻山谷,在一众禁军前方单膝跪着之人,是安庆侯府世子御前侍卫周劭。   魏楚的冷汗把背心都湿透了,差点葬身虎口,幸周劭及时赶到,朝地上跪着的周劭投去感激的目光。   周劭余光瞥见魏楚的小脸煞白,似乎受了惊吓,微微动容,忙掩饰地低下头。   禁军抬着四只虎,虎没有死,只是被麻醉短暂昏迷。   回到营地,周劭救驾有功,李业当即下旨封周劭为禁军副都督。   春喜和景秋听说魏楚遇险,皆吓得面如土色,回到帐篷时魏楚还心有余悸,脸色不善,春喜说;“皇上龙威,主子有惊无险。”   景秋端了一杯热茶给魏楚,说;“山林中猛兽出没,主子和皇上脱离众人,实是危险。”   魏楚的手冰凉,捧着温热的茶盅,心有余悸,当时千钧一发,以为小命休已,说;“幸周世子及时赶到。”   垂眸暗想,危急时刻生死关头,两人位置互换,李业挡在自己身前,护自己在身后,不枉两人两世纠缠,还是有些情义的,心下有几分感动。   听说贞常在受了惊吓,如嫔、慎贵人,乔常在,朱答应不约而同过来探望,名为探望,实则看魏楚笑话,本来皇上骑马独带着贞常在,几个人心怀嫉妒,没想到魏楚差点丧生虎口,很是称意。   如嫔幸灾乐祸,看着魏楚还有些苍白的脸,说:“从我朝始皇帝围猎,从未听说猛虎伤人之事,今年倒是奇怪,万幸没伤到皇上和妹妹。”   遇虎归结到魏楚这个扫把星身上,未免牵强,如嫔盯着魏楚如花似玉的面容,没破相颇为遗憾。   如嫔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魏楚,她一直没从受惊中缓过神来,经如嫔一说,心下狐疑,皇上狩猎的山林如何出来猛兽,皇上围猎的兽类都是事先投放,开始围猎太监们驱赶出来,此处猛虎自由出没,有些奇怪。   朱答应看魏楚没事,有点失望,看着魏楚一张瓷白小脸,心说虎没吃掉贞常在,连块肉皮都没碰,哪怕咬伤她这张脸,看皇上还能宠爱她吗?   慎贵人大概同二人一样的想法。   乔常在说;“皇上乃真龙天子得神灵护佑,自然无事,妹妹虚惊一场,我等姊妹担心妹妹,妹妹没事便好。”吩咐景秋,“让太医煮一剂安神汤,你主子脸色不太好,恐受了惊吓。”   朱答应泛酸,说;“贞常在既然胆子小,下次换了其她姊妹来。”   心说,明明骑箭不行,还逞能。   慎贵人看魏楚有几分狼狈,更加显得楚楚可怜,只怕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更惹皇上怜爱,忖度她几分是装的,拉了一下魏楚的手,冰凉,说:“妹妹当真是吓到了,明个就在帐篷里别去了。”   魏楚何尝想去,小命差点丢了,那伙人盯上了自己,也是有眼无珠,白担着皇上宠妃的名头,没有任何好处,还招来这群女人的妒忌。   这几个人中,也只有乔常在对魏楚是善意的。   见魏楚毫发未伤,悻悻地告辞走了。   魏楚起身相送,乔常在拦住她,“妹妹好生歇息,得空我们在来看妹妹。”   春喜打起门帘,“恭送各位娘娘。”   送走这几个女人,魏楚坐在塌上,围场气温比京城低,早晚有些许凉意,景秋拿了一条毯子给魏楚围在身上,说:“山林中猛兽出入,主子明个不可单独行动,今儿太危险了,若不是周世子及时赶到救驾,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皇帝和贞常在遇险,营地里众禁军俱后怕,如若皇帝有个闪失,众人休想活命了。   魏楚抿了一口热茶,热气熏蒸,面色渐渐恢复,听景秋絮叨说:“奴婢听说主子遇险,差点没把魂吓掉了。”   一个太监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汤药,恭身说:“回常在,这是皇上命太医院煮的安神汤,皇上说主子今八成吓到了。”   魏楚在塌上欠身,“嫔妾叩谢皇上”   景秋接过,端给魏楚,魏楚小鼻子皱了皱,安神汤的味道不甚好闻,便说:“我不用喝这劳什子东西。”   从前在北地时经常上山,老虎远远见过的,今这么近的距离攻击人,着实恐惧,她还不想死,而且是同李业一同死,难道续三世的缘分。   景秋舀了一汤勺,放在唇边吹了吹,说:“皇上记挂主子,主子怎可不喝,拂了皇上的好意。”   魏楚勉强喝了,满口苦味,景秋端来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蜜饯,魏楚含在口中,一丝丝的甜。   次日,皇上等围猎,魏楚告假没出去,只说受了点惊吓,留在营地里,帐篷里,景秋端着一碟水果,说:“主子不去也好,主子骑射本就生疏,出宫为了散散心,长见识,没的冒险,还让人眼红,以为主子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魏楚拈了一颗葡萄,剥了皮,说:“猛兽纵然可怕,比猛兽更可怕的是人,我昨若出事,不知宫里有多少人高兴。”   自己白担了个宠妃的虚名,哪里是椒房独宠,这其中的玄机只有自己和李业知道,这些宫妃像乌眼鸡似的,这几日狩猎魏楚告假,没有跟去。   景秋以为主子受了惊吓,便没劝说,心想主子骑射功夫不行,留在营地里比较安全。   营地里的人都跟着皇帝围猎去了,魏楚倒也悠闲自在,正午坐在塌上吃糕点,景秋递过来一方帕子,魏楚擦了擦手,仰躺在塌上,景秋看她闭着眼,把幔帐放下,走了出去。   魏楚小憩,没有睡实,幔帐轻微地飘拂,魏楚以为是景秋,懒怠睁眼看,恍惚间耳畔有个声音,“明日傍晚引皇上去西面湖边的小树林中。”   不像是梦境,耳语般是那么真实,魏楚倏忽醒了,揉了揉眼睛,幔帐轻微飘动,隔着纱幔看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营帐外隐约有侍卫来回巡视的脚步声,狐疑方才自己是做梦,一偏头,看见枕边放着一支金钗,拿起来,冲着幔帐细孔透过的阳光看了看,这支金钗做工精致,拿在手里掂了掂,足金沉得压手,看工艺精美像是宫中之物。   确定自己不是幻觉,方才有人来过,回味耳边那句话,明日傍晚引皇上去西面湖边小树林中,坐起冥思,营帐外有侍卫巡视,那伙人来去自由,必定也在围场中,可能就在随皇上狩猎的人之中,李业来围场带的都是亲信文臣武将,皇亲国戚,也许那个人就在李业身边,伺机刺杀李业。   日偏西,营地里马蹄声阵阵,皇上及文臣武将等狩猎归来,魏楚走出营帐,看见前呼后拥一抹明黄龙袍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马上的李业耀眼夺目,如鹤立鸡群。   太监们抬着猎得的麋鹿,兔,锦鸡等,收获颇丰。   魏楚带着景秋和春喜跪在一侧,娇怯怯地,“嫔妾恭迎皇上。”   李业跳下马,把马鞭扔给侍卫,侍卫接过弓箭,李业走到魏楚跟前,伸出一只手,清越的声音,“爱妃平身”   魏楚搭着李业的手袅袅娜娜地起身,媚眼如丝,“皇上今日收获颇丰。”看见侍卫提着的一对锦鸡,撒娇地指着说;“皇上能把这对锦鸡赏给嫔妾吗?”   李业的凤眸异彩流光,温声说;“这对锦鸡本来就是朕猎来给爱妃玩的,还有一对灰兔,也是给你的。”   “嫔妾谢皇上赏!”   魏楚腰肢款摆,千般风流,低身福了福。   李业心神一荡,捏着她的手,“明想要什么同朕说,朕给你猎来。”   一双水荡的眸波光潋滟,歪着头,娇声道;“待嫔妾想想,想好了明晚告诉皇上。”   明晚二字魏楚加重了语气,令在场的人浮想联翩,贞常在这狐媚子要脸不要。 第78章   ◎叛军攻入后宫◎   看见贞常在这狐媚子公然魅惑皇上, 如嫔的性子沉不住气,“哎呦,贞常在不是身子不舒服, 怎么不在帐篷里出来了。”   经她提醒, 魏楚好像忽然想起来, 瞬间扶着头,“嫔妾是老毛病了,皇上英明神武猎了这么多猎物, 嫔妾一时高兴倒忘了, 这会子提起, 头还真痛。”   说着娇娇弱弱地晃了晃身子, 似站立不稳, 朝李业的身上靠过去, 一双美眸勾魂夺魄。   李业顺势将她拥入怀里,移不开眼, 眼底温柔一片,怜惜地说:“既然头痛, 就别在外面站着了。”   李业对如嫔慎贵人几个看都没看, 揽着魏楚走向正中央的皇帝的大帐。   气得如嫔脸都变了,直跺脚,咬碎银牙, 朱答应不忿, 一旁添油加醋地说;“今如嫔姐姐收获最多,皇上论功行赏, 贞常在寸尺功未立, 横插一脚截胡, 真真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嫔妾等倒也罢了,位分低,上不得台面,贞常在自是不把嫔妾等放在眼里,可是娘娘是何等地位,她也敢在娘娘眼皮底下抢人,仗着皇上宠,持宠生娇。”   慎贵人只觉得贞常在所为刺眼,贞常在在后宫中不争不抢,扮作一副老实可欺,原来都是装的,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藏得太深,心底不由冷笑。   李业拥着魏楚进了帐篷,皇帝的帐篷有几个普通的帐篷大,里面宽敞明亮,四面点燃无数灯盏,太监端来铜盆热水,魏楚试了一下为李业挽起衣袖,李业的手探入水中,斜倪魏楚,魏楚此刻的小脸一本正经,仿佛换了一张面孔,李业凑近,噙着笑说;“想朕了?”   魏楚看看四周太监,忍住没有辩驳,她要造成勾引皇上的假象,自己宠妃形象在人前确立,明晚把皇上引到那伙人指定地点,没有人生疑,无奈,这回她成了众矢之的,日后明枪暗箭,着实有些冤枉。   凑近李业,似亲密状,伏耳小声说:“臣妾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她若不是这般作态,又怎么接近李业,传递消息。   李业闻言,面色微微变冷,魏楚对他亲昵不情不愿,斜睨着她,魏楚在他侵略性的目光下瑟缩了下,魏楚了解李业,今晚是躲不过。   当晚李业攻城略地,卧榻上李业把明日的安排和这个招惹他的小女人一并解决了。   天色刚放亮,魏楚才从皇帝营帐中出来,左顾右看,天色还早,幸无人看见,腰肢酸软,自己送上门去,李业可是丝毫没客气。   魏楚回到自己的寝帐,景秋已经备好了水,沐浴更衣,太监送来早膳,魏楚吃完,对景秋和春喜说:“别送回去了,你二人就着吃吧。”   皇宫里等级分明,主子有主子的份例,宫女太监有自己的份例,景秋是一等大宫女,春喜是主子跟前红人,一等太监。   二人吃完捡了桌子,营帐外人喊马嘶声,足乱了一会,静了下来,魏楚知道皇帝狩猎去了 。   对春喜说;“我们去外面走走。”   出了帐篷,魏楚带着春喜朝西走去,佯做闲步,她边走边观察附近地形,围场西面有一片湖,湖边有一片树林,魏楚看四周,这是一片空地,空地开阔,那伙人让她把李业引到这里,这片小树林可以埋伏人,附近山林凸起巨石,巨石后埋伏人,利于隐蔽,而这个空场,适合伏击的有力地点。   这伙人想来早已勘察好地形,昨日没有动手,因为不信任她,试探她,如果魏楚露出破绽,他们势必要杀人灭口,隐藏起来,伺机再次行刺皇帝。   李业冒险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一举铲除京城内叛军内应。   环顾四周,魏楚生出有一层隐忧,这地方易于伏击,为了不使那伙人怀疑,李业必须孤身一人前来,这片石山居高临下,如果被埋伏人的察觉有异,他们不肯露头,悄然撤离。   望一眼树林,然后带着春喜往回走,春喜一无所知,说:“围场还有这个好去处。”   春喜也是第一次来围场,魏楚问:“历年先祖围猎都带着什么人跟随?”   春喜说:“武将和诸王驸马公主,得宠的嫔妃。”   利用皇帝出宫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每日午后小憩,魏楚躺在榻上没有丝毫困意,魏楚不清楚李业作何安排,这里的地形李业是熟悉的,不需要她提醒,这一次那伙人还能是试探吗?如果又一次试探,那么下一次又是什么地点,敌在暗自己在明,魏楚也只能相机行事。   皇帝狩猎归来,魏楚没有出迎,晚膳皇帝赏赐文武大臣皇亲国戚和皇家子弟,按照猎物数量,皇上褒奖了如嫔,如嫔不愧出身将门,猎物的数量不亚于一众男子。   李业把猎得虎皮赏赐给了如嫔,如嫔觉得脸上有光,终于搬回一局,到了围场一直被贞常在压了一头,此刻扬眉吐气,朱答应一旁恭维,“娘娘是凭着一身本领获得皇上青睐,不像有的人靠下作手段上不得台面。”   众人笑,慎贵人左右看看,咦了一声,“怎么今贞常在没有出来等皇上,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几个人看看,心中纳闷,贞常在放弃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不似贞常在一贯作风,贞常在无论随皇上去避暑山庄还是来围场,惯于见缝插针邀宠。   朱答应转了转眼珠,不对,贞常在怎地就消停了,躲在帐里没出来。   皇上赐宴散了,几个人各自回自己的帐篷,朱答应走到自己帐门前,下意识地朝贞常在的帐篷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贞常在的贴身太监唤作春喜的探头探脑朝外面看,朝皇上的帐篷方向看,鬼鬼祟祟的。   朱答应心生警惕,留了个心眼,朝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暗中盯着贞常在,看贞常在又想干什么。   朱答应的宫女千儿一刻不敢放松,躲在一棵树后盯着贞常在帐篷 ,过了好一会,看见春喜走了出来,往皇上的帐篷去了,少顷便出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看见贞常在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妩媚,从帐篷里出来,身边没带景秋,一个人朝四周看看,便朝西方向走了。   千儿急忙转身进帐,急急地对朱答应说;“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这宫女千儿不像旁的宫女机灵,好的也分不到她宫里,她一个答应都是捡别人挑剩下的,千儿说:“先贞常在的太监春喜进了皇上的帐篷,一会贞常在出来往西面去了,主子是没看见,那贞常在这一打扮活脱脱绝色美人。”   朱答应朝地啐了一口,斥责道:“她算什么美人,没见识。”又冷哼了声,“我怎么说的,这贞常在诡计多端。”   魏楚往西面湖边走,她没有带景秋,此次她断定那伙人在此地动手,带着景秋有危险平白搭上一条人命,心中惴惴不安,李业告诉她按照那伙人的指示做,她只有依言去湖边。   。   魏楚来到湖边,站在湖岸边,湖面的风吹过,她抚了抚鬓发,缓解心中的紧张情绪。   如嫔和朱答应躲在一块大石头后,看着湖边站着的魏楚,朱答应小声说;“贞常在是在等皇上吧?”   “她不等皇上站在这里做什么。”她要等别人,正好捉奸捉双。   正想着,朱答应捅了捅她,“娘娘快看,皇上来了。”   只见湖边的贞常在看见皇上的影子,一闪身藏身在一棵老树后,探头朝皇上来路的方向看。   如嫔骂了句,“贱人勾引皇上倒是有一套,欲擒故纵。”   此刻天色微黑,魏楚第一眼看见来路上人,身影同李业一般无二,越走越近,离魏楚几十米远李业站住,东张西望,扬声喊:“爱妃你在哪里,淘气同朕捉迷藏,快出来。”   魏楚没出去,此地凶险,如果有刺客埋伏,她出去了,无异于成了那伙人的目标,那伙人以做事谨慎,弑君之后必然杀人灭口,不留活口。   李业又喊,“爱妃,你不出来,待朕找到你可不饶你。”   这一喊声刚落地,便看见石头后走出一人,天色微暗,能分辨出这是个标致美人,“皇上,是臣妾来了。”   如嫔走近皇上,风骚入骨,“皇上,臣妾等候多时了,臣妾都冷了。”   “爱妃,早晚天凉,出门时要多加一件衣裳,宫人是怎么侍候的,这样不尽心,爱妃快来朕身边。”   皇帝掀开鹤敞,如嫔滑入皇上怀里,皇帝搂住美人,暖玉温香,心猿意马。   此刻空旷的湖边只有两个人,突然寂静中传来羽箭破空之声,皇帝搂着如嫔,待觉察出暗箭射来,已经躲避不及,皇帝本能地把如嫔往前一送,如嫔的身体迎着箭,有两支箭中正如嫔,随后又有几支箭射来,皇帝拿着如嫔做盾牌,左挡右挡,密集的箭终究不能完全避开在没有遮挡的地方,皇帝中箭,带着如嫔两人一起倒地。   倒下时皇帝在下,如嫔在上,正好挡住皇帝,此刻山石后的朱答应都看傻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没反应过来,本能发出惊叫,惊叫声尖利刺耳。   一支箭朝她飞过来,朱答应刺耳的叫声戛然而止,她这叫声惊动了整个围场,禁军侍卫赶来,顷刻间围住这地带。   禁军看倒在地上的皇帝,如嫔趴在皇上身上,身上的箭像刺猬一样,皇帝中了箭,已经昏迷,皇帝遇刺,围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禁军快速包围整个湖边,一个人也跑不掉,围得铁桶一样,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第79章   ◎皇上驾崩了◎   皇帝寝帐外文武群臣皇亲国戚嫔妃们等在帐外, 一片嚷嚷声,嫔妃以慎贵人为首,围着邓朴吵嚷, “皇上的伤势怎么样了?让我等进去看看。”   邓朴恭敬又坚持地说;“皇上受伤, 太医正在里面给皇上疗伤, 请娘娘们回去等消息。”   “让我们进去,我们看皇上一眼,邓大人为何拦阻我们。”   几个人吵吵着要强行入内, 邓朴不敢冒犯后宫嫔妃, 正在为难之际, 这时, 王宝从里走出来, 黄白的胖脸表情沉重, 朝邓朴说:“请娘娘们进去,不过先说明, 娘娘们只看一眼,不许惊扰了皇上。”   侍卫让出一条路, 几个人在慎贵人带领下走进大帐, 重重幔帐低垂,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心静气, 连大气都不敢喘, 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往里走, 气氛越紧张。   见龙床上纱幔半垂, 两旁宫女太监束手恭立, 神色紧张 , 床前围着太医院的太医们,各个神情焦虑,表情凝重,小太监低声报说娘娘们来了。   太医们避让不及,纷纷退后,打头的慎贵人透过纱幔隐约看见躺在龙床上的李业,悄无声息,几个人上前去,慎贵人伸出纤指,撩开幔帐,龙床上的李业没有一点知觉,凤眸紧闭,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几不可闻。   慎贵人难过地捂住嘴,啜泣声堵在口中,颤声问太医院院使:“皇上.......”   太医院院使愁眉不展,说:“皇上的箭伤有一处在要害部位。”几个人心里一凉,皇上气若游丝。   乔常在语带哽咽,“皇上的伤势怎么样?可有危险?”几个人隔着纱幔感到李业的伤势不轻,昏迷不醒,不由担忧。   太医院院使沉声说;“皇上中的是毒箭,目前尚无解毒之法,箭尖涂了毒,这种毒不是中原的,老臣从未见过。”   “院使的意思是没有解药,那皇上.......”慎贵人颤声,下话说不出来。   “皇上异常凶险,恕微臣等无能。”   邓朴上前,“娘娘们请回,皇上这里有什么事,微臣通知娘娘们。”   慎贵人几个人低头朝外走,每个人心里都戚戚然,皇上若是有个好歹没了,她们就成了先皇妃嫔,没有子女,年纪轻轻地守在后宫里苦熬,漫长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无尽的悲凉。   从皇帐出来,几个人又去看如嫔,如嫔的寝帐里,有两个太医为如嫔疗伤,如嫔身上的箭刚已经拔出来了,敷药包扎,冲鼻一股血腥味,如嫔脸上毫无血色,没有知觉,如嫔的几个贴身宫女太监一脸忧愁,太监端了一盆血水出去。   几个人不敢上前,离床榻两三米远站着,慎贵人看情形不好,问;“如嫔娘娘伤势如何?”   其中一个太医躬身道;“回娘娘,如嫔娘娘身中毒箭,有一支箭靠近心脏,若取出如嫔娘娘恐怕.......微臣等无能,回天乏术,还是着人准备如嫔娘娘的身后事宜。”   几个人心里害怕,暗自庆幸,尤其是朱答应,惊出一身冷汗。   太医院院使等御医都在皇帝跟前为皇帝医治,顾不上如嫔,如嫔这里眼瞅着不中用了,守着如嫔的是自己宫里的人。   皇帝带到行宫的人,嫔妃中如嫔品级最高,其次是慎贵人,皇上还昏迷不醒,如嫔这里不宜兴师动众,慎贵人命人把后宫总管叫来,待如嫔咽下最后一口气后,草草安置。   众人人心惶惶,皇帝命悬一线,朝堂震荡,每个人都预感到又将有一场血雨腥风。   文武群臣和亲王公主嫔妃们都守在皇帐外,等候里面的消息,太医院的太医们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里面的消息不时通过匆匆进出的太监口中得知,皇上的情景不好。   此刻,京郊一条官道上,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疾驰,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声,透着担忧,“主子,这是要把我们送去那里?”   魏楚挑起马车窗帘一角,朝外看,说;“不是回京城的方向。”   马车好像朝北方向走,几个便装大内侍卫围在马车四周。   魏楚放下窗帘,李业送自己去那里?   一连三日,皇帝昏迷不醒,伤势恶化。   这时京城里要变天了,几千人的叛军围住皇宫,皇帝和文武重臣都在围场,皇城内只留下少数留守禁军,叛军趁着皇城内空虚,很快攻入皇城,内城守城禁军关了城门,死守内城。   后宫里乱成一团,宫女太监嫔妃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躲藏,有人奔跑高喊:“叛军就要攻进来了。”   皇帝出宫,掌六宫事务的是慧贵妃孔兰玥,孔兰玥闻听叛军作乱,毕竟是将门出身,命宫人取宝剑握在手里,便带着人出去看,刚走到宫门口,看见宫女太监四散奔逃,有太监跌跌撞撞奔过来,回禀,“贵妃娘娘,禁军顶不住了,贵妃娘娘快找地方躲躲吧。”   孔兰玥大声道:“调集宫里的所有的太监守住宫门。”   内宫里都是妃嫔,叛军一旦攻入,无处可逃,太监沮丧地道:“叛军宫里有内应,已经有人打开宫门,现在叛军已经冲入后宫了,很快就到这里了,贵妃娘娘快去躲躲吧。”   孔兰玥听说守宫门的禁军抵挡不住,她宫里一众宫女太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挡住叛军。   身边的宫女太监顾不上贵妃的意思,拥着贵妃朝后殿找地方躲藏。   一队叛军冲入后宫,经过颐华宫却没有入内,而是绕过颐华宫。   颐华宫望风的太监飞跑到后殿,孔兰玥手里紧紧握住宝剑,由于紧张表情僵硬,太监跑到宫门处,被门槛绊了一跤,身形踉跄了下,磕磕巴巴地说:“娘娘,叛军过去了,奴才看好像往慈宁宫方向去了。”   孔兰玥颇觉意外,没空细想,吩咐说;“快去打探太后的消息。”   郊外围场这里同时起事,叛军包围了围场,众人被围困,听见喊杀声,这是守卫围场的禁军和皇帝的侍卫同叛军交手。   各个面如土色,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叛军趁皇帝昏迷策划了围攻,众武将和几个王爷驸马拔出剑,誓死护卫皇上,把皇上所在的大帐围住。   皇帝带出宫的人马数量少,叛军人多,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叛军已经把围场重重包围。   外面的喊杀声慢慢消停了,所有人紧张地站在原地,叛军像潮水般地涌入营地,把皇帝大帐团团围住,文武大臣皇室宗亲都被围在当中,武将们试图抵抗。   这时一道微哑的沉暮的声响起,“这里已经被包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尔等还是放弃抵抗。”   恭文王走了出来,众人都关心皇帝的身体,没人注意已经离开多时的恭文王,恭文王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下走来,文献大长公主这时也站出来,大声说;“皇帝立身不正,谋夺皇位,我等诛逆贼,匡复社稷,尔等应当顺应天意,若愿意继续在朝中为官,绝不为难,即便是之前拥立梁王者既往不咎。”   文臣中就有人站出来,“良禽择木而息,我等当保明主,如今皇帝伤重已无回天之力,今日做出明智的选择,有从龙之功。”   说吧带头跪下,“请文王主持大局。”   李业带出来的文武大臣都是朝堂中股肱之臣,在朝堂中举足轻重,这些人如果支持恭文王,恭文王即可顺利登基。   有几个人犹豫,要易主投靠,争个从龙之功,也有人观望,大部分朝臣则不买账。   有几个人犹豫半天,蹭过去,站在恭文王身旁,表明了立场,但是大多数人没有动。   恭文王大手一挥,叛军人多势众,杀入皇帝寝帐中,一路冲杀到塌前,看见皇帝李业躺在塌上,鉴于皇帝平常的威严,叛军头领收敛了一二,立于榻前没跪下,高声道;“皇上,微臣等清君侧,是来护驾的。”   恭文王走上前,站在塌边,唤了一声,“皇上!”   榻上的皇帝这时吃力地睁开眼,双眸中透出惊恐,挣扎着动了一下,“你们........”   恭文王似笑非笑,“李业,没想到吧,你费尽心机谋取的江山,今日便要易主,你下一道禅位诏书,我保证留你性命,决不食言。”   “我......不........不......”床榻上的人想辩驳,恭文王误以为他事到如今还是强硬的态度,不觉冷笑一声,“李业,死到临头了,没有你的禅位诏书我一样坐上皇位,本来这皇位就是我的,我已经等了许多年,现在再也没有耐心了,你还指着朝廷大军入川,我的人早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恐怕朝廷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说着拔出腰间佩剑,李业看着寒光闪闪的剑锋,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剧烈地挣扎,“不..........我........”   叛军逼宫,皇帝纵然不愿意禅让出皇位,按照计划恭文王如今已经控制了京城,李业不禅让,也影响不了他坐北朝南称帝。   “那本王就送你上路!”   手起剑落,塌上的人没来得及哼一声,血贱床塌。   恭文王抽出一方帕子擦干净剑上的血,收入鞘中,走出来,高喊,“皇上已经驾崩了,尔等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闻听皇帝驾崩了,众臣嚎啕一声,朝帐里纷纷跪倒,“皇上!”   一干武将激愤之下,高声断喝,“逆贼,谋杀皇帝,拿命来。”   文臣不会武功,不要命地冲上去,“我们和你这逆贼拼了。”   官道上青布帘的马车疾驰,沿着北方向走了一个时辰,停在一个庄子前。   魏楚掀开帘子朝外看,这地方远离了京城,庄子大门打开,魏楚的马车直接驶入庄内,魏楚发现这个庄子外面看普通,可进到里面发现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禁军整肃。 第80章   ◎晋嫔位◎   魏楚住在郊外别院, 前世魏楚自跟了梁王,梁王从未带她出过京城,她不知道这里李业还有一座别院, 狡兔三窟。   在湖边的那人的声音同李业极其相似, 可以魏楚对李业两世的了解, 李业同她单独相处之时,是不会称呼她爱妃的而是直呼其小名阿楚,或称呼闺名。   那人是李业的替身, 魏楚确定, 因此免却了担心李业的安危。   她和景秋、春喜住在一方小院里, 别院禁军重兵把守, 即便是京城被叛军攻破, 魏楚在这里是安全的, 因此魏楚住的安心。   日子平静地过了十几日 ,这日小院走进一群人, 皇帝贴身太监王宝带着几个太监来了,王宝见了魏楚满脸堆笑, 弓着身子, “咱家给常在请安。”   魏楚道;“公公一路辛苦了。”   “咱家奉皇上旨意接常在回宫。”   魏楚没有多问,景秋和春喜提着包袱,主仆三人上车。   王宝心想, 贞常在是个明白人, 不用废一句话,早准备好了, 单等接她回宫。   李业这步棋引君入瓮, 是一石三鸟, 诛灭叛军, 引出内鬼,一网打尽,朝中大臣骨头软的,墙头草,忠奸自行暴露出来。   秋后算账,李业整肃朝纲。   皇帝从围场回宫,宫里的叛军已经全部拿下,宫里损失东西,登记造册,清点人数,幸禁军及时赶到,后宫嫔妃宫女免了受辱的命运。   魏楚回到后宫时,后宫里已经恢复正常,软骄在玉清宫门外停下时,添香跑出来,身后跟着张福,玉清宫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奴才、奴婢们恭迎主子回宫。”   魏楚迈步下了软骄,说;“都起来说话。”   看见梅雪兰扶着一个宫女走来,彼此都有劫后余生,相见唏嘘,梅雪兰握着魏楚的手说:“没想到你我姊妹还能活着见面。”   两人牵着手往里走,魏楚说;“听说叛军攻入皇宫,我着实惦记妹妹。”   “听说围场被叛军包围,我也惦记姐姐,我们都没事真好。”   两人进屋坐在榻上,魏楚看自己的寝殿还是走时的样子,倍觉亲切。   两人坐在榻上各叙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魏楚隐去了自己去过的庄子。   御书房里,几位朝廷重臣相继离开,王宝端了一杯茶水,李业啜了一口茶,问:“她说什么了?”   皇上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只有王宝知道皇上问的是贞常在,答道:“贞常在什么都没问,奴才看贞常在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   他的计划无需多言,魏楚配合默契,他没有告诉魏楚湖边替身的事,魏楚猜到了,李业听到王宝的回答似乎又有点不甘心,问;“她回玉清宫了?”   “是,皇上”王宝给皇上茶盅里续水,偷着瞄了皇上一眼,他暗示贞常在来乾清宫谢恩,贞常在装糊涂,径直回寝宫了。   李业放下茶盅,“拟旨,贞常在这次平叛有功,晋嫔位。”   “是,皇上”   李业看着上面放着的几本奏折,是密奏太后的娘家武威将军外戚严家,现在恭文王倒了,严家势大。   这次虽然清除了朝廷中的反叛,然内忧外患,朝堂上为避免一家独大,帝王善制衡之术。   贞常在晋位的旨意下来,后宫中又一件大喜事提上日程,明年开春三月皇帝大婚,安庆侯府周姑娘入主中宫。   后宫中人发现,勤勉的皇帝频频翻贞嫔魏楚的牌子。   一月中皇上除了两次去颐华宫,其她嫔妃没有临幸。   魏楚去给慧贵妃孔氏请安,孔兰玥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和颜悦色带着疏离,“魏妹妹,你已晋了嫔位,该换处宫殿,你住的宫殿太偏了,往来侍寝不方便。”   孔兰玥话里泛酸。   魏楚忙推辞,“贵妃娘娘,嫔妾住那里挺好的,住习惯了,就不麻烦了。”   魏楚不知李业是怎么想的,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还让不让她过清静日子了。   从颐华宫出来,景秋倒是很高兴,“娘娘得宠总是好事,如果娘娘能怀上龙嗣就再好不过了,这宫里有个子女傍身,娘娘以后也有个依靠。”   “我从来就没想生。”   闻言景秋吓了一跳,朝四周看看,左近无人,压低声音道;“娘娘从前没有名分,不能生下子女,现在娘娘是嫔位,诞下皇子可以自己抚养,后宫嫔妃烧香拜佛求子不得,娘娘莫说这话,让人听见。”   魏楚这段日子正忧虑这事,说;“皇后明年春入主中宫,中宫无子,先有庶皇子出生,皇后娘娘怎么想。”   景秋说;“奴婢看周姑娘人很好,不是容不下人的人,而且周姑娘素来与娘娘交好,周姑娘是名门世家女,自是宽宏大度,主子又不同她争什么,周姑娘不至于针对主子。”   魏楚说;“历朝后宫嫔妃那个不是世家女,为了争宠,争太子之位,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主子有了,那就生下来,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景秋还是想魏楚能有个亲生的子女。   “从我进宫之日,我就没打算生。”   景秋惶恐地看着魏楚,“主子不想生,不由主子说了算,皇上.......”   景秋脸红了,不好意思说下去。   李业两三日就翻一次她的牌子 ,魏楚担心,入宫后断了避子汤,回到玉清宫,添香帮着张福准备晚膳,屋里就春喜和景秋,魏楚对春喜说;“你拿些钱,去太医院寻个门路,给我弄一剂避子汤。”   春喜惶恐,说:“主子,嫔妃侍寝后留不留看皇上的意思,皇上没发话不让主子生,主子为何不生?”   魏楚道;“皇上自登极以来,后宫没有诞下一个子嗣,连公主都没有生过一个,这段时日皇上翻我的牌子勤,背后有人说三道四,我若这个时候怀上龙嗣,遭人嫉妒,况且我本就没想生。”   主子交代的事情春喜总能办成,魏楚深谙宫里处世之道,叫景秋拿了一锭金子,求太监买些吃食这个容易,搞避子汤就不那么容易了。   晌午李业回寝殿换衣裳,王宝跟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李业没回头,问;“有什么事情吗?”   王宝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奴才听说贞嫔托人弄避子汤。”   皇宫各处都有皇帝的眼线,一有风吹草动瞒不过王宝,王宝为皇上办事,对贞嫔尤为关照,贞嫔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么大的事不敢欺瞒皇上。   李业倏忽回过头来,深眸犀利,一道冷光射来,王宝吓得一哆嗦,李业阴沉着脸,“什么时候的事?”   王宝觑着皇上的脸,陪着小心,“最近贞嫔宫里的春喜重金买通太医院的人,弄一剂避子汤,奴才听说不敢欺瞒皇上。”   李业冷笑几声,王宝的身子矮了一截,不敢看皇上,皇上盛怒,贞嫔这胆子也忒大了。   宫里一日两正餐,午膳魏楚吃两块点心,魏楚自晋了嫔位,一宫主位,待遇提了好几级,她的嘴巴养叼了,宫里御膳房的点心吃腻了,拿钱让太监去宫外买,   拿帕子擦了一下嘴,又拿起一个梨咬了一口,对景秋说;“备水,我要沐浴。”   魏楚沐浴出来,景秋给她擦了头发,披散着秀发坐在窗下,窗扇半支开,微风拂过,景秋说;“主子别坐在窗边,吹了风,头该疼了。”   这时,窗外乾清宫的一个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躬身道;“咱家给贞嫔娘娘请安,请贞嫔娘娘去趟乾清宫,皇上在等娘娘。”   平常侍寝都是在晚膳后,太监和宫女侍候侍寝的嫔妃沐浴更衣。   魏楚试探地问那太监,“皇上在批阅折子吗?”   “没有,皇上在歇晌。”太监挑眉,神情有点暧昧。   魏楚的脸微微泛红。   李业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魏楚不敢让他久等,头发没干随意挽了,换了件衣裙,随着太监去乾清宫。   乾清宫寝殿,魏楚被太监带进去时,见李业平躺在龙床上,穿着一身梨花白中衣,魏楚离龙床两步远站住。   李业没看她,清冷声说了句;“脱衣服,上来。”   魏楚咬着唇,腻白的双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踌躇着没有动作,李业偏过头,“还要朕说第二遍。”   魏楚看见李业狭长的凤眸中的冷意,不敢在磨蹭。   爬上龙床,躺在李业身边,李业忽地翻身压上来,冷凝着她,魏楚虽然不知道李业为何突然这般,有点心虚地偏过头,看见太监关上了殿门。   李业一低头,一口咬在她的香肩上,魏楚吃疼,倒吸了一口气,以魏楚对李业的了解,此刻的李业有一股邪火,不管他怎么磋磨,只得忍着,待他发泄出来,平息他的怒火。   魏楚就这点识时务,在李业怒时,她很乖顺,李业看着身旁的魏楚的,一双明眸水光潋滟,红唇娇艳欲滴,欺负狠了,唇角撇了撇 ,似乎十分的委屈。   李业的怒气渐渐熄了,这个小女人往往轻易就能勾起他怒气,又气不起来。   李业伸出手指,试了下魏楚潮红脸颊的汗津,说:“你给我生个孩子。”   魏楚听了,没有想象的高兴,小声说;“皇上明年就要大婚,皇后娘娘会为皇上生下嫡皇子。”   李业看着她,认真地说;“朕要我们的儿子未来承继大统。” 第81章   ◎娘娘有喜了◎   魏楚惊讶地看着他, 李业看她乌黑的大眼睛瞪圆了,不由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了一下她的脸,肌肤细嫩, “我说的是真的。”   他不能给魏楚皇后位, 让他们的儿子成为东宫太子。   魏楚说;“这样对周姑娘很不公平。”   李业不以为意, “公平,皇家那里来的公平可言。”   他把皇后位给了周舜华,也算对得起她了。   魏楚明白了为何这阵子李业频繁招她侍寝, 是要在皇后进宫前让她生下儿子, 太子之位按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魏楚心想, 后宫几个嫔妃都有强大的家世背景, 李业怕外戚做大, 周家出了一位皇后,太子不预立皇后亲生。   她娘家势微, 因此李业选中她生下的皇子,立为太子, 这若换了旁人定然高兴, 可是魏楚却没有一丁点喜悦,皇后若生下嫡子,皇权之争在所难免, 她怎么也是逃不开的。   “想什么呢?”李业看她不说话问。   “嫔妾想周姑娘。”   周舜华还没进宫, 皇上已经有了庶长子,立为太子, 那以后皇后和嫡子的地位尴尬, 无论那个庶皇子继位, 皇后未来的太后和嫡皇子的存在对他都是个威胁。   李业搂过她, “不累啊,总胡思乱想。”   天一日比一日凉了,早膳魏楚吃了半个包子,觉得胃不舒服,揉着胃部,景秋看她眉头微蹙,问;“主子又胃疼了吗?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魏楚说;“可能昨晚蹬被子受凉了 ,劳师动众的,又落人口舌。”   景秋盛了一碗热粥,放在魏楚跟前,“主子喝碗热粥暖暖胃,主子这几日胃口不好,饭量减了,不似从前,张福每日给主子做吃食,都捣鼓一两个时辰,主子吃不了几口,张福直犯愁,别人得宠众星捧月阖宫围着转,主子受宠反倒受了拘束,奴婢们出去怕给主子惹事,不敢跟人争竞,就怕别人背后说持宠生骄。”   魏楚喝了几口粥,感觉胃里舒坦了些,说;“我知道你们跟我受了委屈,我没有得势的娘家做靠山,靠君恩焉能持久,我平常嘱咐你们低调做人,树敌太多,一旦失事,有那落井下石狭私报复。”   “奴婢们知道主子的用意,咱们玉清宫的人在外与人为善,格外小心。”   吃过早膳,景秋给魏楚拿了个汤婆子抱着,景秋和添香值夜,夜里起来几次,给魏楚盖被子,魏楚倒过意不去,“是我这身体太不争气了,累你们跟着折腾。”   梅雪兰过来,看魏楚斜倚在榻上,说;“我看姐姐最近精神头不济,是有什么毛病了吗?那里不舒服吗?”   魏楚说;“胃里总不舒服,可能天凉之故,整日好吃好喝养着,倒添了毛病。”   梅雪兰心念一动,凑近盯着她的肚子,问;“你是不是有了?”   魏楚摇头,笃定地说;“不可能。”   “姐姐怎么就知道不是怀上了,这个月皇上只翻姐姐的牌子,除了去一趟容贵人的宫里,还是容贵人病了,容贵人派宫女请皇上过去,皇上也没留宿,慎贵人给皇上送了几次汤,皇上说汤喝腻了,朱答应在路上等皇上,皇上也没搭理,论宠爱姐姐是宫里独一份。”   李业是铁了心地让她生皇子,自从订了明年大婚,没了顾忌,令她在宫里难做。   魏楚说;“妹妹说的,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透,就好比一道菜吃腻了,换个口味。”   梅雪兰是怀过孩子的,看魏楚的情形像有了身孕,说;“姐姐还是回了贵妃娘娘请太医来看看,没准真怀了龙种。”   魏楚恹恹地说;“我当姑娘时郎中瞧过,宫寒是不容易受孕的体质。”   她扯了个谎。   第二日托病,报了敬事房,把她的绿头牌撤了。   后宫嫔妃盼着皇上,想着贞嫔不能侍寝,都有机会了,李业前朝事忙,这几日没回后宫。   晚膳魏楚刚吃了一半就吐了,这把景秋等人吓到了,景秋命春喜去颐华宫回了贵妃娘娘,太医院的一个姓季的御医来了玉清宫。   季太医诊脉,面露喜色,“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魏楚唬了一跳,撩开沙幔,出声问;“请季大人看仔细了。”   季太医很笃定,“微臣诊的是喜脉,如娘娘不信,可另外找别的太医看看。”   这位季太医平常给宫里太后太妃们请平安脉,深得后宫嫔妃信任,季太医诊脉说喜脉,十有八九真是怀孕了。   玉清宫的人听说都很高兴,这是宫里的一大喜事,独魏楚不高兴。   景秋要派人去回皇上,被魏楚拦下了,说;“如果不是,冒冒失失地回皇上,皇上白欢喜一场。”   景秋掐指算日子,说;“主子这个月月事迟了七八日,起先以为是胃病,没有留意,这算来主子有身孕了。”   魏楚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服用了避子汤,每次都管用,为何这次就失效了。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怀孕了,期盼着是一场误会。   待不说出去,太医诊脉结果是要备案,报贵妃的,贵妃孔兰玥听景秋说贞嫔可能是怀孕了,心下咯噔一下,还是有点沉不住气,掩饰不住的嫉妒,说;“宫里这些姊妹,有比贞嫔妹妹进宫久的,都没见怀上,你主子真是好命。”   景秋听着心想主子谨慎是对的,万一误诊,说;“贵妃娘娘,许是我们主子最近身体不太好,误诊也是有的。”   孔兰玥心想,最好是误诊,说;“明个请旁的太医再给你家主子瞧瞧,你们这些宫人尽心照顾主子,别出什么纰漏,贞嫔妹妹若有什么事本宫可担待不起。”   李业这几日没回后宫,今日朝堂的事少,回后宫直接去了玉清宫,敬事房的太监说贞嫔抱病,魏楚的身体一直不错,突然病了,很是担心。   李业走进玉清宫也没让人通传,直接入内,迈步进寝殿,快入冬了,气温骤降,魏楚正倚靠在榻上,围着白狐裘,一张小脸请冷冷的,李业一皱眉,“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   魏楚要下地,李业拦住,“不必多礼,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   王宝给他脱了靴子,坐在榻上,魏楚说;“皇上政务繁忙,不用惦记嫔妾,嫔妾没什么事。”   李业看她巴掌大的小脸,说;“让御医来给你瞧瞧。”   添香嘴快,说;“方才太医来了。”   “太医怎么说?”   魏楚看李业的神情透着关心,说;“太医说怀孕了。”   闻言,李业大喜过望,伸手一捞把魏楚带入怀里,激动地说:“阿楚,我们有儿子了!”   魏楚的脸埋在他怀里,感受到胸膛的温热,李业的心脏跳动快而有力,说;“还不一定,嫔妾不易受孕。”   魏楚不敢说自己私下里服用了避子汤。   李业托着她的脸,呵笑两声,“是不是以为你喝了避子汤,就不能受孕了。”   魏楚的脸一下僵住,李业张嘴在她的樱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朕办你个谋害皇子之罪,你玉清宫的人,你魏家都要跟着你遭殃。”   看她吓得脸色变了,顾忌她肚子里的胎儿,忙又说;“下不为例,这次朕不追究了。”   吩咐王宝,“快传太医院的太医过来。”   太医院的院使亲自把脉,喜笑颜开,“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娘娘确是喜脉。”   皇上自登极以来,后宫嫔妃没人生下皇子,朝臣们奏请皇上举国选秀,充实后宫。   贞嫔怀上了,前朝后宫一大喜事,李业下旨,贞嫔晋位德妃,魏楚半年内连越几级,荣宠无人能及。   太后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往玉清宫,各宫妃面子情过来探望,现在后宫里一贵妃二妃,孔兰玥之下就是魏楚。   裴贤妃退了一箭之地。   李业屡次要给她换宫殿,魏楚都拒绝了,太惹眼了。   李业朝政不忙时,就过来陪魏楚,歇在玉清宫,玉清宫偏远,李业早起天不亮就要上朝,魏楚犹豫再三,劝道;“嫔妾身子不方便,皇上还是去别宫走走。”   李业搂着她,“阿楚又要撵我走,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心里可有我。”   魏楚便不敢提了,魏楚现在是妃位,有自己的小厨房,李业把御膳房的厨子波过来几个,天冷了,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都凉了,李业让小厨房做给魏楚吃。   各地进贡的好吃的好玩的都送来玉清宫。   到了年根底,漫天大雪,玉清宫地龙烧得热,魏楚在屋里穿一件夹袄,小腹微微隆起,和春喜、添香几个玩牌。   李业走进来 ,带着一身雪花,说;“玩久了,该歇一歇。”   春喜几个连滚带爬下地跪倒。   魏楚笑着说;“玩又不累。”   “你不累,你肚子里的孩子累。”   对李业过分地小心,魏楚无奈,下地帮他解开鹤敞,说:“下雪了,皇上走了这么远,灶上喂着鸡汤,给皇上盛一碗暖暖身子。”   张福端来一小碗鸡汤,李业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魏楚说;“熬了一个下午,骨头都酥烂了。”   李业盘腿坐在榻上,说;“快过年了,你和家人很久没见面了,过年他们进宫你就能看见家人了。”   过了年,李业就大婚了。 第82章   ◎黄姨娘◎   魏府二房, 主母曲氏翻看府里的账目,过年备的嚼过,一应亲朋好友往来的节礼, 事无巨细, 她都亲力亲为, 坐了一个上午,腰酸了,管事的采买支了银钱走了, 曲氏扶着滚圆的腰, 陪嫁的阮妈扶着她靠在引枕上, 说;“奴婢说夫人就是太要强了, 这有身子的人, 还这么操劳。”   曲氏歇息, 忽又想起,说:“过年进宫, 我身子沉,不能去, 老爷是男人不方便, 家下也没什么人,娘娘那里二姑奶奶进宫请安,娘娘的月份大了, 我惦记着她头一回怀上, 没有经验,添香年纪小, 又不大懂, 好在景秋丫头是个妥帖的。”   阮妈给她揉腿, 说:“夫人不用太操心了, 娘娘在宫里,跟前还能少了人服侍,皇上这头一个皇子,大家都巴望着,错不了。”   曲氏摇摇头,小声说;“你不知道宫里不比外面,看似锦绣荣华,水深着呢。”   阮妈说;“要说那里都一样,女人堆里是非多。”朝西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夫人有了身孕,免了那位来请安,自从夫人进门那位姨娘就没消停,现在夫人有了身孕,她每日把老爷往她屋里拉,依着奴婢说,夫人挑老实忠厚的丫鬟给老爷放在屋里,跟咱们是一条心,帮夫人拴住老爷,老爷虽然不好女色,终究是个男人,夫人怀胎十月老爷那里要有人侍候,别让人钻了空子。”   曲氏抚摸着小腹,“把云绣给老爷,嬷嬷以为如何?”   “云绣那丫头模样过得去,主要是人老实,侍候夫人也尽心。”   “我观察很久了,这些丫鬟里选中云绣,我同老爷说,给云绣开脸,给老爷放在屋里。”   阮妈说:“咱们老爷人正派,对夫人也好,夫人怀孕后,老爷每晚还歇在夫人屋里。”   主仆二人在屋里说话,丫鬟挑帘进来,回禀,“黄姨娘来了。”   曲氏皱了皱眉,厌恶地说;“我不是说免了黄姨娘请安吗?我今身子不舒服,让黄姨娘回去吧。”   丫鬟说;“黄姨娘在门外,说有事请夫人示下。”   曲氏有身孕后,时刻提防黄长君,说;“让她进来吧。”   黄长君进来,夫人年纪轻,也是一房主母,黄长君不敢废了礼数,屈膝,“妾给夫人请安。”   曲氏出身官宦人家,对后宅之事熟悉,这位黄姨娘别看表面老老实实,不争不抢,绝不是个安分的,不肯甘于人下。   心机深沉,不得不防。   淡淡地问;“黄姨娘有什么事?”   黄长君恭敬地说;“妾早逝的母亲给妾托梦,妾想明日去寺庙进香。”   曲氏不知道她所言真假,道;“你去吧,多带几个人跟着。”   “是,夫人。”   黄长君看曲氏面有倦怠之色,看了一眼曲氏的隆起的像扣着盆的肚子,告退出来。   一个人回房,经过长廊坐着歇息,看远处几个丫鬟说笑着,正是青春好年华,她也曾经有过这般美好的岁月,那时的二爷对她很是怜惜,二人琴瑟和鸣,后来她进了魏府,以为和心上人长长久久,那里知道男人的心善变,新鲜劲过去,念起原配的好,便想同原配重修旧好,把自己抛在一边。   先夫人早断了念想,不原谅二爷,二爷低声下气赔了多少小心,直到死也没正眼看一眼二爷,二爷这些年活在愧悔中,无视她的存在,大概在心里恨她。   这些年下来,黄长君也明白了,后悔当年给人做小,她有个表哥当年深爱着她,现在想起来,如果嫁给那个表哥,现在儿女绕膝,该有多好。   听见几个丫鬟打趣其中一个丫鬟,“云绣抬了姨娘,成了主子,以后拿出主子的款。”   叫云绣的丫鬟红着脸追打那几个丫鬟,“哪有的事,小蹄子胡沁,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二爷又要有新人了,现在宫里的魏楚深得圣心,二爷又要加官进爵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当初魏楚极力促成曲氏过门,她无子的妾氏,人老珠黄,她的命运拜魏楚母女所赐,其母绝了她的子嗣,女儿生生断了她唯一的指望。   不知不觉间,黄长君捏着绣帕的小指长指甲齐根折断。   次日,黄长君乘坐小轿,带着一个贴身丫鬟,几个仆人跟着,去京城繁华地界的普照寺进香。   上香是黄长君借个引子,她表兄捎信来要跟她见一面,魏府里不方便,她这个表兄在吏部侍郎府当个管事,有些头脸。   黄长君跟表兄约好了在寺庙见面,寺庙人多,便于掩人耳目。   小轿停在普照寺附近,黄长君下轿后,对家仆说;“你们去那厢茶棚里喝壶茶水。”   她的贴身丫鬟拿了块碎银子给了他们,家仆在茶棚里等。   黄长君扶着丫鬟迈步入内,进香的香客往来穿梭,男女老少,进香的人不少,黄长君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   这时,一个僧人走过来,问;“您是黄夫人吧,请随贫僧来,有人等夫人。”   黄长君看看左右无人注意她,随着那个僧人朝后殿走了。   玉清宫里,魏楚坐在金龙长桌前,面前摆了一大桌子菜肴,魏楚指着那样菜,添香和景秋夹过来,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魏楚现在胃口极好。   每顿饭三四十道菜肴,吃不过来,有的菜肴一口没吃就饱了。   照例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早膳后,魏楚趴窗户看外面白皑皑的雪,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景秋把白貂裘斗篷给魏楚坡上,又给魏楚抱着一个暖手炉,魏楚穿着长筒羊皮靴,捂得严严实实。   搭着春喜的手,主仆三人往慈宁宫去了。   魏楚出来的早,雪后空气中泛着冷意,走到甬道上,往来的宫女太监退过一旁,不时传来“给贞妃娘娘请安”   贞妃娘娘现在宠冠后宫,无人不知。   魏楚住的远,待她到了,嫔妃们差不多到齐了。   屈膝行礼,太后忙道;“贞妃就免了,你有身子了,万事要小心。”   在座的除了贵妃孔兰玥都站了起来。   太后命人赐座,贵妃孔兰玥坐在左首第一,依次是裴贤妃,魏楚的椅子放在右首第一。   太后问魏楚的饮食起居,又说;“天冷道滑,你就别过来了。”   魏楚微微笑着,“承蒙太后娘娘疼爱,嫔妾想您老人家了。”   太后对奉承话还是很受用,笑着说;“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哀家为你在佛祖面前祷告,保佑你腹中的胎儿健健康康的。”   魏楚站起身,福了福,“谢太后娘娘。”   众人看太后的眼睛一直在魏楚身上,嫔妃们都盯着魏楚的肚子,魏楚特意穿了件宽松的衣袍,她身材纤细,不太显怀。   妃嫔们羡慕嫉妒,年底皇上没有册封晋位妃嫔,只有容贵人晋了嫔,容嫔靠着母家,太后的娘家,皇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容贵人提了一级。   裴贤妃的目光扫过魏楚的小腹,笑着说:“魏家妹妹是个有福之人,第一个怀上了,抢了个头彩。”   太后说:“你们也要努力,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嫔妃们看魏楚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善,她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孩子是一个人能怀上的吗?   屋里的气氛有点紧张,这时,殿外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颀长的身影走入,众人眼前一亮,顿觉满室清华,李业雍容内敛,见之忘俗,嫔妃们的小心脏咚咚乱跳,李业即便是普通人,这般容色,足以令女人怦然心动。   所有人都起身分跪两旁,“恭请皇上金安!”   一干妃嫔李业只走到魏楚跟前停住,伸出手,“贞妃免了。”   太后说:“皇上把外衣脱了,在屋外沾了寒气。”   李业坐在太后对面,详细问太后可吃得好,睡得好,事无巨细,太后慈眉善目,一副母慈子孝。   聊了一会,李业说;“母后,儿臣还有些政务要办,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皇上日理万机,不用惦记哀家这里,哀家若闷了,还有她们陪着聊天解闷。”   李业站起身,王宝为他披上黑狐裘鹤敞,李业看向魏楚说;“贞妃同朕一道回去吧。”   在恭送皇上声中,李业牵着魏楚的手离开。   走出宫门,忽地刮了一股旋风,李业把魏楚的风帽拉了拉,替她挡住风雪。   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魏楚的手被李业包裹在宽大的掌心里,彼此没有说话,心意却是相通的,李业的掌心温暖,自从怀了胎儿后,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经过通往外朝的宫门,魏楚站住,要抽回手,说;“皇上忙去吧。”   李业的手没有松开,攥得更紧了 ,目光温柔,“我先送你回宫。”   魏楚心想,李业待她极好,是因为她怀了他的骨肉吧,男人果然都是重视子嗣的。   她一直不想要孩子,可是有了后,感觉很好,一想到身体里有个真正属于你,最亲近的人,从此不再孤孤单单,心就满满的。   小小的胎儿拉近了他们彼此的距离。 第83章   ◎两人相见,再也不似从前◎   几场大雪过后, 进了正月,皇宫里筹备过年,玉清宫里几个粗使宫女小太监除尘, 魏楚坐在暖阁里嗑松子 , 景秋剪窗花, 小厨房里张福和添香忙活过年的吃食,过年御膳房忙,几个御厨回了御膳房, 玉清宫这几个人有张福应付得来, 还有添香做帮手。   主子若想新奇的吃食, 小厨房做不了的, 传话御膳房, 御膳房不敢怠慢, 后宫里除了太后,就是玉清宫的娘娘重要。   梅雪兰扶着夏生过来, 进门看见宫女太监忙活着,说;“我们宫里清扫, 我在屋里呆不住, 到你这里也是这样。”   魏楚让座,夏生半跪着给梅雪兰脱了鞋,与魏楚对坐, 嗑着松子, 喝着茶水闲聊,不由感慨, 说;“人人都盼着过年, 我是不盼的, 姐姐过年能见到家人, 我没什么人,平常倒也不觉得冷清,可是一到年下更觉孤单。”   梅雪兰的家乡远在千里,一年顶多捎来一封信,路途遥远,就是家信在路上也要走几个月。   魏楚怀孕后,改喝果茶,说;“我家倒是在京城,一年到头娘家人见不了几面,自我们进宫从此跟家里分离,如果不是宫妃,嫁在普通人家,还能回几趟娘家。   梅雪兰说;“你我姊妹相处几年 ,妹妹一直没敢问,听说忠勤伯府当年获罪,家中女眷俱是流落在外,姐姐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宫里是非多,魏楚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曾经的往事,何况其中还牵扯到李业,在北地的几年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回到魏家后,她也含糊过去,魏家人也不知晓她同李业的关系,就连父亲都不知道。   说;“我流落民间,被一对好心的夫妻收留,后来我伯父起复,被家人找了回去。   魏楚一句话带过。   梅雪兰眸光闪了闪,看魏楚不愿意多谈,没刨根问底,说:“你家人如今还能团聚,又都找回来,真不容易。”   听说魏家的几个姊妹都嫁得不错。   魏楚淡淡地说;“蒙上天眷顾,家人都还好。”   梅雪兰心想,魏家算幸运的,抄家获罪,极少有翻身的。   这时添香进来,笑着说;“梅小主也在,今晚张福做了一道豆腐羹,口感比鸡蛋羹还嫩。”   梅雪兰说;“我留下尝尝这道豆腐羹。”   除夕夜,皇宫里家宴,参加宫宴的太后皇上后宫嫔妃亲王公主驸马王妃,景秋准备宫宴魏楚穿的衣裳,过年喜庆,一袭大红绣金锦团福纹褙子,料子华丽,魏楚看一眼说:“换一身。”   添香头脑简单,说:“娘娘,奴婢在家时虽然穷,过年都穿新衣裳,红袄红裙,喜庆。”   魏楚说;“太张扬了,这种场合,本来就是众人的目标。”   纵然万般小心谨慎,魏楚还有某种不安,对她怀上龙嗣,前朝后宫风平浪静,这风平浪静的背后,暗流汹涌。   皇宫家宴参加的都是皇亲国戚,家宴气氛轻松,男女分座,中间隔着一扇屏风。   按照位分,魏楚的座位被安排在右下首明意长公主和明庆长公主后面。   魏楚穿着略深色宽松的衣袍,遮盖了日渐隆起的小腹,早到了,皇上和太后还没到。   刚坐下不久,殿外太监报:“安庆侯府夫人和姑娘到!”   安庆侯周夫人魏楚见过,雍容华贵,周舜华风姿绰约,一派名门闺秀大家风范,未来的皇后,众人起立,魏楚也站起来。   安庆侯夫人的目光从魏楚身上扫过,看了一眼她的小腹,面色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沉,周舜华走过来,“贞妃怀孕了,我还没给你道喜。”   “周姑娘好久不见。”   周舜华依旧的温婉柔和,眼底一闪而逝冷意,还是被魏楚扑捉到了,魏楚心底觉得对不起周舜华,尤其是那日李业的那番话,如果周舜华知道了李业的真实想法,是何等的伤心不甘心,对一个深爱他的女人都会有不甘心吧。   李业给了她一个后位,母仪天下,她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周舜华真能满足了,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魏楚深深地担忧。   周舜华清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魏楚感知到隐藏的锐利,微微不适,周舜华垂眸,掩饰住不应有的情绪,她所受的教导,荣辱不惊,方才瞬间的失态,魏楚又是何等的精明,让她看出来了吧。   两人相见,再也不似从前,魏楚尽可能地消除未来皇后的敌意,微笑着说;“周姑娘过了年进宫就好了了,我在宫里无处可去,也没有说话的人,整日在寝宫里和一群宫女太监玩耍。”   周舜华的笑容有些淡,“娘娘生下皇子宫里就热闹了。”   魏楚笑说;“谁说生的就是皇子,我喜欢公主,我的宫女景秋准备好几套公主穿的小衣裳。”   “娘娘可真会说话,难怪深得圣心 。”周舜华似笑非笑地说。   这一刻魏楚真希望自己生的是公主。   周舜华随母亲去太后宫里,魏楚望着她的背影,微微舒了一口气。   裴贤妃走了过来,同她坐在一起,关切地问她的饮食起居,裴付仪在后宫中人员极好,御下宽容,协理后宫,从不抢贵妃的风头。   裴贤妃温柔娴雅,给人如沐春风,“这宫里没有小孩子嬉闹,太后皇上都盼着嫔妃们生下皇子,妹妹不负众望,为我等姊妹减轻了压力。”   对裴贤妃的好意,魏楚报以微笑。   这时殿外太监喊;“太后皇上驾到!”   太后和皇上在一干人等众星捧月下缓步走入殿内。   宴席太后这厢是女眷,隔着屏风皇上那厢是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吃酒闲聊,气氛热闹。   魏楚有身孕后,不敢吃外面的东西,酒一口没喝,菜一口没动。   应个卯,趁着众人奉承太后,奉承周舜华 ,悄悄离席。   带着春喜和景秋走出殿外,看见殿门口等着的邓朴,邓朴上前说;“皇上交代微臣送娘娘回去。”   李业就知道她要逃席。   走在甬道上,宫殿到处悬挂大红灯笼,一片灯火通明,邓朴错后半步,跟随魏楚,走了一会,邓朴突然说;“过了年,皇上要御驾亲征。”   魏楚已经听到这个消息,当年李业打败几路叛军,叛军败北后,小股残兵败将流窜到蜀地,扯起造反的队伍,声势越来越大,蜀地叛军一直是朝廷心头大患,稳定了朝内,李业腾出手收拾残余叛军。   “皇上大婚要推迟了,周姑娘又要等上一年。”魏楚说。   邓朴说;“行军打仗,非三五个月,最快也要一年。”   “邓将军这次也去吗?”   邓朴看了看她,漆黑的眸在灯火映衬下忽明忽灭,半天说了句;“微臣要跟随皇上出征,娘娘保重。”   “邓将军保重!”   邓朴不是多话的人,难得说几句话。   在北地时每年过年魏楚守夜看放炮仗,怀孕犯困,熬不到半夜就睡下了。   景秋守着,让添香几个去吃酒了。   节下皇帝要祭祖,大宴群臣,因此魏楚几日没见李业。   家人进宫,魏楚站在宫门外候着,景秋劝了几次,“屋外冷,娘娘回屋等着吧。”   魏家二老爷魏经贤和二姑奶奶魏瑾进宫,父女见面隔着一道帘子,魏二老爷行礼,魏楚忙让太监扶住,心情很激动,问;“父亲身体可好?”   “微臣身体康健 ,娘娘不用惦记,娘娘身怀有孕,吃睡可好?”   魏楚笑说;“女儿在宫里每日有太医请脉,膳食都是太医订的食谱,营养均衡。”   “皇上国事操劳,女儿要体谅皇上,少让皇上为你操心。”   “女儿省的。”   魏楚又问;“母亲可好?”   魏经贤说;“你母亲本来要进宫给娘娘请安,你母亲也怀了身孕,不方便就没来。”   魏楚欣喜地说;“我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她真心高兴,二房就她一个女儿,她出嫁后,父亲膝下空虚,晚年没人承欢,继母怀孕,不管生男生女,二老得享天伦之乐。   魏经贤是外男,宫里不能呆久了,告退回去了,留下魏瑾陪魏楚说话。   姊妹二人移到暖阁里,魏楚问家里姊妹们的情况,魏瑾说:“三妹还那样,想得开,活得洒脱,游历山水去了,三伯父思想开明,不阻拦反而很支持,魏玉生下女儿后,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夫君科举落第,婆母不喜,怨在她身上,她这次想同我一道进宫,我没答应,她当年离了魏家,以为从今以后再也用不上娘家的姊妹们,跟我们少有往来,现在看你混得好,又想来叙姊妹情,找个靠山,她那点心思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魏瑾又悄笑着说;“二婶是真是本事,把黄姨娘收拾得老老实实。”   家里平安,魏楚放心了。   过年期间,甘凤清回了一趟榆关镇,处理一些家中生意上的事,小厮在旁说:“公子,最近镇上有点奇怪,来了些人到处乱窜打听。”   “什么人?打听什么?”甘凤清问。   “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好像大有来头,打听一个姑娘。”小厮说。   “姑娘,什么姑娘?”   “好像是京城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   甘凤清有点纳闷,京城什么人家出了事,他刚离开京城,没听说那个官宦人家小姐出事了。 第84章   ◎嫔妾是清白的◎   过年期间宫宴魏楚告假没去, 她的小腹已经凸显,这种场合尽量少露面。   正月十五,百姓们涌上街头看灯, 皇城城墙上, 皇上李业率一众嫔妃等观看长街的花灯, 李业左侧站着孔兰玥,右侧魏楚。   魏楚站在城楼上,俯视下方, 一片灯海甚为壮观。   雪花飘飘扬扬, 落在魏楚额前秀发上, 李业侧过头, 替她弹掉身上的雪, 一群官宦人家的女眷也都站在城墙上看灯, 隔着几层人,一道清冷的眸光透过雪雾看着站在高处璀璨灯火下的一对璧人。   周舜华半天强迫自己移开眼。   出了正月, 京城的气氛紧张起来,街上不时往来军队, 朝廷大军不日开拔。   慈宁宫里, 李业和太后说话,严太后嘱咐道;“皇上亲征哀家本是不同意,皇上执意亲征, 蜀地山高路险, 皇上保重龙体。”   “母后不必挂怀,朕走了, 有一事求太后。”   “有什么事皇上说吧”   “贞妃怀了儿臣的孩子, 望母后对她多加照顾。”   “放心吧, 皇上, 贞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会照顾好她的。”   从慈宁宫出来,李业走到玉清宫门口,听里面欢笑声,迈步跨过宫门,看见魏楚和宫女太监在院子里堆雪人,魏楚小脸红彤彤的,穿着红夹袄,看见他喜悦的声音,“皇上来了。”   李业走过去,嗔怪道;“大冷的天,穿这么少。”   说着,解开鹤敞披在魏楚身上,魏楚抬头望着他,“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有。”   大军出征,有许多事情,李业十几日没进后宫。   “张福做了很多菜,皇上留下用晚膳吧。”   这是李业走前,两人吃的最后一顿饭。   魏楚看李业吃得极快,心想他是真饿了,亲手给李业布菜,其实李业这个皇帝很辛苦,内忧外患。   李业吃完,拿过湿帕擦了擦手,轻轻地摸着魏楚的肚子,“等我回来,皇儿已经出生了。”   魏楚临产大概夏末秋初,说;“过了夏,秋凉了,比赶在夏季生好。”   李业说;“你若觉得闷,朕传旨让你娘家姊妹进宫陪着你。”   魏楚想二姐魏瑾府里的事情多,又要照管一儿一女,三姐性情豪放,游历山水一年半载归家,说;“我不觉得闷,添香春喜她们几个总能找出许多乐子来。”   李业扶着她的肩,“阿楚,等我回来。”   魏楚点点头,“我和孩子等你凯旋。”   她和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关联,现在共同孕育了小生命,两个人无形中联系在一起,他是她孩子的父亲。   前世的心结慢慢淡去,活着还是要向前看,她和他既然今生又注定的缘分,彼此好好珍惜。   魏楚拿出一个平安福,替下李业腰间已经旧了的平安福,这是当年李业从榆关镇发兵时,她送给你李业的,李业一直戴在身上,,说;“这个平安福保佑皇上。”   李业托在手里看着,这是魏楚亲手打的,既喜欢又心疼,说:“你有身孕女红的活计让宫女们做吧。”   魏楚说;“皇上还说呢,这半年我横针不动,竖线不拿,都养胖了。”   李业捏了捏她的脸,细腻嫩滑,“再长胖点。”   “皇上难道喜欢胖美人,趣味非同一般。”   魏楚笑眯眯地促狭地说。   李业又捏了两下,舍不得放手,低笑道:“朕的趣味你还没全领教。”   魏楚红了脸。   军中还有许多事物,李业坐一会便走了。   魏楚送他到宫门外,突然生出一丝不舍来,耳鬓厮磨,日久生情。   人都是有感情的,今生想守住一颗心,却在不知不觉沉沦。   三月初,朝廷大军南下,皇上御驾亲征,将士士气高昂。   冰雪融化了,天渐渐暖和了。   李业走了半月有余,魏楚能感受到胎儿的心跳,带过她新的希望和喜悦。   慈宁宫,严太后沉着脸,问一个太监,“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个太监说;“回太后,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贞妃没进宫时和人有首尾,魏家获罪时,家中女眷都被发卖了,贞妃被卖到北地嫁了男人。”   严太后不敢置信,问;“她嫁的男人是什么人?”   “听说是个商人,姓李,镇上人称李娘子,嫁这个姓李的商人之前跟过一个胡姓男人,家里开生肉铺子的,姓胡的男人病死了,她成了风流俏寡妇,大家胡娘子叫着,还有啊.......”   “还有什么?”严太后震惊不已。   “回京后,贞妃和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私通,和那男人偷情,被人看见过。”   严太后闻听,怒不可遏 ,“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太监道:“太后,无风不起浪,此事一查便知。”   严太后捶了一下贵妃塌,“把贞妃给哀家带来。”   太监忙阻止,“太后不可,贞妃这等伤风败俗的事,那是打死也不能认的。”   严太后怒道:“皇家体统,皇家的颜面何在。”   太监说;“太后不如派人暗中查查,如果坊间传言是真的,太后在行处置。”   春困秋乏,魏楚孕期嗜睡,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外喧哗声,是添香的声音,“我家娘娘睡觉呢,你们不能进去,扰了娘娘休息,你们吃罪得起吗?”   “太后懿旨,带贞妃去问话。”   魏楚瞬间清醒了,这时慈宁宫的几个太监闯了进来,看见她稍有收敛,其中一个太监说:“太后请贞妃娘娘去一趟。”   魏楚直觉不好,说;“公公稍等片刻,本宫换件衣裳。”   景秋扶着魏楚,一路走着,魏楚心下不安,李业刚走,就有人急不可待地朝她下手了。   待见到太后,严太后一脸怒容,魏楚撩裙跪倒,“嫔妾恭请太后金安。”   严太后没让她起身,冷冷地目光扫过来,“贞妃果然好手段,瞒过了皇上,瞒过了哀家,你好大的胆子。”   这时魏楚出奇地镇静,该来的躲也躲不过,说;“太后的意思嫔妾不懂。”   严太后冷哼两声,“贞妃,哀家问你,你进宫前可有别的男人?”   魏楚立时明白了,太后这样问,就是把她进宫前的情况都调查了,于是不卑不亢,“没有”   “大胆,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过去的事翻腾出来,魏楚有口难辩,她说之前的男人是李业,谁能相信,榆关镇上的人都认识李掌柜,做梦也想不到是当朝天子。   她嫁的胡姓男人,改嫁姓李的商人,私通的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都是李业,荒唐至极,这只有李业本人能证明。   魏楚分辨说;“太后娘娘,嫔妾进宫时,宫里的嬷嬷验过身,嫔妾是清白的。”   “清白?”严太后已经生出皱纹的唇角带着一丝嘲讽,“你买通了验身的嬷嬷,那个嬷嬷已经招了,宫里有人给她透了话,她替你遮掩过去了。”   魏楚心下一凉,她进宫都是李业一手安排的。   “你还有什么说的,贞妃,你肚子里的龙种是不是皇家血脉,你据实招来。” 第85章   ◎皇家也容不得你◎   果然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的, 魏楚的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平静地说;“太后久居深宫,太后觉得混淆皇家血脉有这个可能吗?”   嫔妃侍寝敬事房都有记载, 后宫中男人除了皇上太监都不能算男人。   严太后心明镜似的, 魏楚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 她是有私心的,她不是皇上的生母,隔层肚皮, 送严氏女进宫, 为了生下皇子, 可惜容嫔不争气。   “即便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 皇家也容不得你。”   喊了声, “来人, 把贞妃给哀家关起来。”   魏楚被关在一处荒凉偏僻冷宫的偏殿里,带来的景秋两人分别关着, 不让任何人见面。   冷宫的门在外面锁上,窗户从外用木条钉死, 魏楚看这偏殿, 常年无人居住的屋里一股发霉的味,屋里座椅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拿帕子擦炕和桌椅,呛鼻的灰尘, 坐在炕沿边, 心想,他们一直没有动自己, 就等李业走。   她生下皇子, 虽然不是嫡皇子也是皇长子, 有人就容不得她母子。   魏楚抚摸着小腹, 这时胎儿动了一下,在这皇宫里除了李业她没有任何依靠,玉清宫的人即便能送信出去,李业远在四川,驿站快马也要个把月消息传到李业那里,他们能等吗?   她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不管怎样,她拼着命也要护住腹中的胎儿。   窗户上钉的木条的缝隙透过的光一点点暗了,外面天已经黑了,魏楚腹中饥饿。   这时,外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传来门锁哗啦啦打开的声响,一个老太监提着食盒进来,拖着长音,“贞妃娘娘用膳了。”   老太监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饭和两碟菜肴,放在桌上,说;“贞妃娘娘吃完了碗筷放着,奴才明送早膳时来取。”   老太监出去,把门锁上,魏楚看饭菜不敢吃,平常膳食都有试菜太监,否则这宫里的东西不敢随便吃。   不吃实在太饿,腹中的胎儿也禁不住饿。   头顶一阵嗡嗡声,初春的季节已经有苍蝇了,有几只苍蝇围着桌子转了几圈,落在饭菜上,魏楚盯着这几只苍蝇,看了半天,活蹦乱跳的,她挥了挥袖赶走了苍蝇,把苍蝇落的地方的饭菜拨出去,然后大口吃起来。   这几日魏楚都是苍蝇落过的饭菜她才敢吃,小心地提防。   太后把她关在这里,由于她肚子怀着龙种,太后不能轻易处置她,大概是等皇上回来定夺。   她被带走,只有玉清宫的人知道,关在这里恐怕连玉清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把景秋和她分开关押。   被关着,她只有从窗户钉着的木板缝隙的光判断白日和黑夜。   她在屋里找到一盏油灯,油灯的灯油早已干涸,她呆在漆黑的屋里,夜里睡不着听见墙角有老鼠吱吱叫,在寂静的夜里,这是唯一的声音。   次日早晨,还是昨日那个老太监送来饭菜,一碗粥,一个白面馍馍,还有两碟菜,送完没耽搁走了。   大概冷宫里的妃子见多了,见怪不怪。   魏楚拿起小勺,舀了一勺粥,洒在地上,一会儿,洒了粥的地方聚集了一群蚂蚁,桌上一碟青菜上趴着一只苍蝇,这要是从前苍蝇落上的东西倒掉,现在巴不得苍蝇落在上面。   她掰了一块馍馍,扔在墙角,等了一小会,一只小老鼠小眼睛左右看看,发现没什么威胁,捧过一小块馍馍啃了起来。   在确定饭菜没有毒后,魏楚放心地吃了起来,她尽量多吃,不知那日饭菜不能吃,就要挨饿了。   吃饱了,裹着衣裳躺在冰凉的炕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屋里照入几束光,魏楚醒来,天已经亮了,她拢了一下秀发,没有水没有梳子,衣裙皱皱巴巴的,沾染了灰尘,在这恶劣的环境下,本能求生的欲望,心里明知道没人来救她,她还是坚持着。   屋里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魏楚关在冷宫里已经四天了。   老太监送来晚饭,白米饭,炒青菜,还有一罐汤。   魏楚三天没有喝水,嘴起了皮,口干得要命,不知道是忘了送水,还是不上心,这几日送饭的老太监没有提水。   魏楚打开罐子,看到罐子里的汤咽了咽口水,汤是清汤,魏楚忍住想捧着罐子喝的冲动,把瓦罐端起,倒在地上点,等蚂蚁过来。   冷宫年久失修,地砖缝有好几个蚂蚁洞,蚂蚁出出进进,俨然把这里当成家了。   一会功夫,一群蚂蚁聚集在洒了汤的地方,魏楚盯着看,舔了舔嘴唇,突然看见有几只蚂蚁不动了,魏楚蹲下细看,有一只蚂蚁蹒跚地爬着,爬了一段路就不动了。   魏楚拿筷子翻了翻不动了的蚂蚁,发现已经死了。   魏楚端过瓦罐朝里看着,这罐汤里有剧毒,苦笑了一下,这几日不给她水喝,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罐下了毒的汤,诱惑她喝下去。   饭菜魏楚没动一口,夜里躺在冰凉的炕上,饥肠辘辘,这样下去她坐以待毙,早晚不是饿死就是被毒死。   玉清宫里,添香张福焦急地等着春喜去打探消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添香忙掀开门帘子问:“打听到了吗?”   春喜垂头丧气,“我找了人,花了银子,打听出主子被太后关起来了,不知道关在何处。”   “那景秋呢?”   春喜摇摇头,“也不知道。”   添香跌坐在椅子上,“这可怎么办?这都七八日了,主子怎么样也不知道。”   “姐姐,在屋里吗?”   梅雪兰自己掀帘子走了进来,添香像看见救星一样,跳起来,“梅常在,你快救救我家主子吧!”   “你家主子怎么了?”梅雪兰四处看看,“我这几日来了月事,宫门没迈出一步,出了什么事了?”   添香说:“我家主子被太后叫去了,一直没回来,听说太后把我家主子关起来了,我家主子还怀着孕,梅小主能否去太后跟前求求情,放了我家主子。”   梅雪兰焦急地问:“姐姐平素最是谨慎,怎么就得罪了太后。”   “奴婢们也不清楚,梅小主帮帮我家主子吧。”   梅雪兰说;“我地位低微,那里说得上话。”   添香都快哭了,央求着,“我家主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梅小主给拿个主意吧。”   梅雪兰想了想,说;“找个地位高,在太后跟前能说上话的人帮忙,或许你家主子能有救。”   添香的脑子不大灵光 ,想了一下,摇头,“恕奴婢愚笨,除了梅小主,这后宫里奴婢想不出谁能帮忙。”   “宫外呢?有没有位高权重的人帮你主子说句话?”   添香又摇头,“除了主子的娘家魏家,没有位居高位肯替主子出头的。”   “别着急,你在好好想想,你主子没进宫时,总认识一两个人吧。”   经梅雪兰一提醒,添香倒是想起一个人,或许他能救自家主子。 第86章   ◎密旨◎   “奴婢想起我家主子没进宫时常来常往的人。”添香说。   “谁呀, 那个府的?”梅雪兰紧盯着添香问。   “梅侍郎府的几位姑娘和我们主子要好,一块玩了着。”   梅雪兰心里暗自有些失望。   不甘心地问;“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人?”   添香寻思了半天, 摇摇头, “除了梅家, 奴婢想不起还有什么人。”忽地眼中一亮,“对了,还有我们二姑爷, 鸿胪寺卿, 官职不小吧, 还有我们家五姑娘的婆家闵家, 官职也不小吧, 在朝中总能说上话吧。”   梅雪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那你们就试试吧”   春喜使了银子,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梅侍郎接待宫中的一个太监回到后宅,面色微沉, 梅侍郎夫人周氏说:“老爷,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梅侍郎坐下,眉头微皱,说;“太后把贞妃娘娘关起来了。”   梅侍郎夫人吃了一惊, 脱口而出, “皇上临行时,不是托付太后照顾贞妃娘娘吗?”   梅侍郎叹口气, “现在贞妃娘娘有了身孕, 皇上不放心的就是贞妃娘娘, 现贞妃娘娘晋了妃位, 后宫中就是贵妃娘娘也动不得,上头只有一个太后,可是太后毕竟是皇上的嫡母,皇上把贞妃交给太后照料,也就是变相地保护贞妃娘娘,现在这件事情还不完全清楚,太后关了贞妃娘娘,贞妃娘娘怀了龙嗣,太后不能把贞妃娘娘怎么样,我怕的是有人趁着这个当口下手。”   梅侍郎夫人担忧地说;“皇上远在四川,我们要想个法子把贞妃娘娘救出来。”   梅侍郎伏耳交代了夫人几句。   玉宁公主手里拿着一卷黄绢,沉思良久,宫女进殿回禀,“公主,梅侍郎夫人来给公主请安。”   梅侍郎夫人周氏同玉宁公主的母妃的娘家沾亲,梅侍郎夫人被允许进宫,玉宁公主收起手中的黄绢,周氏匆匆走入,草草行了个礼,急道:“贞妃已经让太后关起来了,贞妃宫里的人送出信来。”   玉宁公主没有惊慌,说:“我知道了。”   “公主,我们要想办法救出贞妃娘娘,不然皇上回来无法交代。”   玉宁公主说;“这次是太后的懿旨,而且宫里极少人知道,太后关了贞妃,不至于伤了贞妃的性命和肚子里的胎儿。”   梅侍郎夫人说;“公主,如果贞妃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玉宁公主说:“梅夫人你先回去,本宫自有道理。”   梅夫人出宫了,玉宁公主拿出黄绢,这是皇上走前,私下里给她的一道密旨,防备皇上走后,宫里有人对贞妃不利,轻易她不拿出来的,除非万不得已,太后和皇上不是亲生母子,皇上背着太后留了一道密旨,说穿了是防着太后对贞妃动手,以贞妃如今的地位,宫里除了太后没人动得了贞妃。   这道密旨一旦拿出来,太后和皇上必然生了嫌隙,现在朝堂几股势力此消彼长,打破这个平衡,要待皇上剿灭叛军,腾出手来整顿朝纲。   这就是玉宁公主犹豫的原因,一切当以大局为重,皇上御驾亲征,前朝后宫生出乱子,这件事需隐瞒皇上,玉宁公主没有送消息到皇上那里。   玉宁公主朝宫女道;“本宫更衣。”   冷宫偏殿里,魏楚躺在炕上,裹着衣裳,好在天暖和了,冷宫里一铺肮脏的被褥,不知道什么人用过,一股难闻的味道。   魏楚三天没吃饭了,她躺着不动,减少消耗,已经有人下手了,她不敢吃喝,饿的浑身无力,几近虚脱。   手放在腹部,腹中胎儿动了一下,小胎儿生命力顽强。   魏楚有点心酸,投胎在皇家,还没出生就要经历这样的磨难,没有吃食还能坚持几日,可没有水喝,魏楚舔了舔起了皮的嘴唇,喉咙干涸,发不出声音。   迷迷糊糊地听见水声,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吃力地睁开厚重的眼皮,沙沙地雨声,魏楚顿时脑子清醒了。   她爬起来,急急地穿鞋下地,脚刚触到地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吃力地扶着桌沿边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窗边。   雨滴落在窗台上,魏楚从破了的窗纸把手伸出去,想接雨水,窗户钉着木板条,木板条的缝隙太小,手伸不出去,魏楚试了几次 ,都不行。   她抽出绣帕,把绣帕从木板条的缝隙伸出去,不久绣帕浸透了雨水,魏楚把绣帕拉回来,放在嘴里吸吮,干涸的喉咙好受了些。   反复几次,直到雨慢慢停了,魏楚遗憾自己方才睡着了,不然能多接几次水,她想起前朝有个妃子被囚禁靠接房檐滴落的雨水活下来。   可惜这一场雨后,天晴了,没再下雨。   老太监送来的饭菜魏楚一口不敢吃了,老太监一双浑浊的小黄眼珠看桌上原样摆着的饭菜,阴冷的目光撇着靠在炕上的魏楚。   魏楚阖着眼睛没看他,似闭目养神。   老太监一辈子在宫里,宫里的龌蹉是知道的,心想,量她也撑不了几日。   魏楚饿的头晕眼花,看东西视线都模糊了,以为自己小命不久矣,上一世难产而死,这一世竟生生饿死了,百般挣扎,命运却一次比一次凄惨。   正当魏楚进入半昏迷状态,宫殿的门锁咔嗒响了,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缕阳光照进幽暗的殿里。   “贞妃!”   有女声响起,很熟悉的声音,魏楚没力气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哭声,魏楚强撑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看见景秋、添香、春喜张福的脸,围在床榻前。   “终于醒了。”一个女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顺着声音看去,这不是玉宁公主,她怎么来了。   看清楚屋里的摆设,是自己的寝殿,她是怎么离开冷宫的一点没知觉。   嘴张了张,微弱地说了句,“公主来了。”   玉宁公主看床榻上的苍白虚弱的女子,眼眶微微红了,心里自责,她如果早几日拿出密旨,魏楚就不能被折磨成这样了。   歉疚地说;“都怨我,本宫没有早去救你。”   魏楚微微笑了,“是公主救了我。”   “我来晚了。”   玉宁公主没想到魏楚受到这般待遇,太后未免太过无情。   李业保护魏楚的那道密旨,她应该早拿出来,当时严太后看见皇上的密旨后,脸色阴沉,皇上对她戒备提防,不然就不能在走时,留给玉宁公主密旨了。   意在保护贞妃,不信任自己这个太后。   严太后只觉心中不舒坦,她扶持皇上继位,可是终究不是亲生母子,她并没把贞妃怎么样,皇上竟然以为自己要害贞妃。   严太后的这点不舒坦,听了太监的一席话,有些后怕起来。   “太医说了,贞妃娘娘腹中胎儿的情况不大好。” 第87章   ◎这是一场较量,比谁有耐心◎   严太后不喜欢贞妃, 皇上的嫡长子要她严家女来生,可是贞妃是她下命关起来的,如果出事, 胎儿没了, 她脱不了干系, 说;“让太医无论如何保住贞妃肚子里的龙种,这件事不要扩散,对外就说贞妃身子骨弱, 保胎。”   幸好贞妃在冷宫没小产, 现在放回玉清宫, 小产了她也好有推托之词。   玉宁公主离开玉清宫, 跟着她的嬷嬷说;“太医说贞妃腹中的胎儿情况不大好, 公主若是早些拿出密旨, 事情可能不似如今这样。”   玉宁公主温婉的面容,在四周高耸的宫墙甬道阴影下, 情绪没有丝毫起伏,“皇兄对贞妃确实与别的嫔妃不同, 可是仅仅是不同而已, 贞妃腹中的胎儿若真没了,还能再有,皇兄还年轻, 子嗣早晚会有的。”   生在皇家, 若想生存,玉宁公主看似善良温柔的外表下, 早已练就一颗冷酷的心,   “皇上的心思奴婢不敢擅自揣测, 皇上交代公主万不得已把密旨拿出来, 对贞妃娘娘有所保留的。”   贞妃娘娘有难并没有第一时间解救,公主权衡利弊,基于皇上的态度做出的决定。。   看甬道没人,玉宁公主压低声音说:“太后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武威将军府兵权在握,天下初定南边又不太平,这个烂摊子慢慢收拾,皇上需要时间,本宫相信皇兄一定能开创太平盛世。”   皇上的胸怀天下,太后和皇上现在还不能撕破脸,贞妃如果真爱皇兄,她是会理解的。   这嬷嬷在深宫多年,熟谙宫中之事,说;“奴婢就怕贞妃胎儿保不住,皇上回来怪罪公主。”   与皇上而言,当然是不想现在同太后关系闹僵,可贞妃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了,皇上嘴上不怪公主,心里是否有不满。   玉宁公主语气淡淡的,“本宫早些拿出来,皇兄心里只怕真要怪我了。”   魏楚的身体极虚弱,不是一二日就能养过来的,睡了一会醒了,景秋和添香听见里屋的动静进来,“主子醒了。”景秋把幔帐挂在两侧鎏金钩上。   添香说:“主子饿了吧,张福做了鸡肉粥,奴婢给主子端去。”   魏楚点了下头,添香走去小厨房。   景秋扶着魏楚靠坐起来,魏楚的身体还很虚弱。   景秋口气颇为埋怨,“玉宁公主手里有皇上的密旨,为何不早救主子,如果早点拿出来,主子少受了多少罪,现在人被折磨成这样。”   魏楚说:“皇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玉宁公主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皇宫里处世之道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她与李业之间多年相处,帝王的心思多少能参透,李业宠她不假,可拿她和江山社稷比,孰轻孰重,答案无需犹豫。   玉宁公主冰雪聪明,在她被太后关了七八日还能沉得住气,不是侧面说明李业对自己的态度了吗。   添香端来鸡肉粥还热的,在玉清宫她才能放心地吃东西。   过了两日,魏楚下红了,景秋慌了,忙要去请太医,魏楚叫住她,说;“你去请季太医,别让人知道。”   魏楚怀孕后,都是季太医往来玉清宫,一来二去,魏楚和季太医熟了,魏楚相信季太医。   季太医检查后,面色沉重,“娘娘的身体太虚弱,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这话说出来,对贞妃是残酷的。   季太医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失了血色,明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了,心不由抽疼。   魏楚自己早有知觉,唇抖了抖,请求说;“季大人能否替本宫瞒着。”   季太医心中叹息一声,“娘娘,早晚瞒不住。”   “大人,我的意思是暂时先瞒着,不说出去。”   季太医同情她,这么大的打击她一时接受不了,说;“微臣只能暂时替娘娘保守这个秘密,不说出去。”   魏楚小产的事只有季太医和景秋知道,玉清宫里的人都瞒着,就连添香也没告诉。   玉宁公主每日过玉清宫来,看躺在床榻上的魏楚的脸色更加苍白,消瘦的下颚尖了,悄悄对景秋说;“你家主子这样下去,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景秋只得说;“太医说我家主子的身体慢慢调理,急不得。”   玉宁公主在外间同景秋说的话,魏楚都听见了,她拿过铜镜照,看见铜镜里的自己,一副病容,双目空洞无神。   景秋进来,魏楚说;“给我梳洗。”   景秋给她梳了头,魏楚挑了一点胭脂在两颊晕开,拿胭脂纸放在唇上抿了抿,铜镜里的脸瞬间明亮了,魏楚唇角边一抹笑透着诡异。   后宫嫔妃都知道贞妃养胎,不出玉清宫一步,极其谨慎,贞妃的膳食都是玉清宫的小厨房做,采买也是宫里专人负责,外人根本插不进手。   冷宫里贞妃腹中的胎儿没掉,玉清宫防范如铁桶一般,根本无处下手。   魏楚心中早有计较,害自己的人要再次动手,她不给她或他们一点可乘之机,迫于无奈,逼得她或他们铤而走险,那她就好整以暇,等她们出手,一次次下手不成,增加他们败露的风险。   这就是一场较量,比谁有耐心,那一定是她更有耐心,她或他们等不起。   慈宁宫   贵妃孔兰玥,裴贤妃,容嫔、慎贵人、乔常在 、朱答应,梅常在都在,嫔妃们每月初一十五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唯独没有贞妃,   季太医随着太监进殿,行礼。   严太后问:“季太医,你为贞妃请脉,她腹中的胎儿可好?”   季太医恭敬地答道,“贞妃娘娘腹中的胎儿健康。”   没人看见季太医微垂的眉心骤然跳了两下。   “这哀家就放心了,你下去吧。”   季太医离开慈宁宫,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朱答应看看左右,陪着笑说;“太后娘娘真是仁慈宽宏,嫔妾听说贞妃娘娘自怀了龙种,可把御膳房采买忙坏了,镇日要吃这吃那,太监满京城的跑给贞妃娘娘买吃食,宫里什么点心做不出来,贞妃娘娘单要吃宫外的点心,还要刚出炉热乎的,凉了贞妃娘娘要发脾气的。”   裴贤妃笑着接话说:“贞妃妹妹有身孕,自然是娇贵些。”   朱答应撇撇嘴,“就是太后娘娘也没这样。”   朱答应是贵妃的人,有贵妃在背后撑腰,口无遮拦。   严太后板着脸,“你们想要这个待遇,自个怀上。”   朱答应不服气,“太后娘娘,嫔妾等怀上也没贞妃的待遇。”   扫了一眼梅雪兰,“宫里妃嫔也不是没人怀上过。”   梅雪兰脸色一白,低下头。   严太后说;“好了,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旁人。”   朱答应看太后不耐烦,这才不说了。   这时,殿外太监回禀 ,“太后娘娘,安庆侯夫人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众人忽又想起安庆侯府的周姑娘,由于皇上御驾亲征,大婚推迟了。 第88章   ◎贤妃娘娘宫里皇上一月里去一两次◎   玉清宫的太监立在殿上, 魏楚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身上掠过,朝掌事太监道;“张良,你们几个人里有谁会拳脚功夫?”   张良上前一步, “回娘娘的话, 奴才几个人都粗通拳脚功夫。”   魏楚晋了妃位后, 按照份例,妃宫女十人,太监六人, 玉清宫里原有太监宫女各两名, 增加了八名宫女, 四名太监。   张良等四个太监都是李业指派的, 意在保护魏楚, 粗通料定功夫不差。   魏楚道;“你们四个人白日休息, 晚上在殿外值夜。”   如果动手,断不能选择白日动手。   张良几个人领命下去了。   魏楚对添香说;“把阖宫的宫女全叫进来。”   除了景秋和添香, 八个宫女全是新分到玉清宫的。   这八个宫女平常没有魏楚的命令不许踏入寝殿,做些粗使的活。   粗使的三等宫女, 长相条件稍差, 身材粗壮,魏楚的视线朝各人脸上看过去,凌厉的眼风扫过时 , 八个宫女的头垂下, 不敢看 ,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敢左顾右看, 魏楚说:“你们各司其职, 看紧门户, 白日宫门不开,不许擅自离宫,有谁坏了规矩,废了双腿,都听明白了?”   八个人身形一抖,“听明白了。”   玉清宫宫门禁闭,外出往来的只有春喜和景秋,走小门。   春末夏初,天气日渐热了,裴贤妃和慎贵人在贵妃宫里,慎贵人徐徐地摇着美人团扇,说:“贞妃娘娘不出门,有日子没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贵妃孔兰玥心中早已不满,说;“莫说本宫一个贵妃,就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贞妃都不去。”   慎贵人笑说道;“娘娘素来贤德 ,不计较,大家都是侍候皇上的,情同姐妹,今儿天好,不如贵妃娘娘同嫔妾等去看看贞妃姐姐。”   贵妃孔兰玥刚想拒绝慎贵人这个提议,裴贤妃说:“前阵子听说贞妃妹妹胎儿不稳,养身子不见人,害得嫔妾担心得什么似的,皇上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到时皇上回来,怪我等对贞妃妹妹关心不够。”   裴付仪如此说,孔兰玥也想看看魏楚的情形,魏楚被太后关了些时日 ,身体受损,回到玉清宫再没露面,心思活动了,便想着去看看,说:“贤妃妹妹说的是,咱们就去玉清宫探望贞妃。”   西次间里,魏楚吃了一盏燕窝,她要尽快恢复体力,找出害她肚子里胎儿的凶手报仇。   听殿外宫女回禀,“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慎贵人,朱答应来看娘娘了。”   魏楚和景秋对视一眼,景秋拉上夹被给魏楚盖上,宫女挑起帘子,孔兰玥等人进来了,魏楚作势要下地,被裴贤妃抢上前一步扶住,“妹妹躺着吧,看动了胎气。”   孔兰玥扬眉说道:“我等姊妹来看妹妹。”   魏楚倚靠在在床头坐着,倾身道:“劳贵妃娘娘过来,嫔妾不敢当。”   命宫女搬来椅子,孔兰玥等人坐下,裴贤妃看着她,语气温柔和顺,“妹妹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魏楚的手放在小腹上,“承蒙贵妃娘娘,贤妃姐姐和妹妹们关心 ,这段日子太医开些滋补的药调理,厨房做汤汤水水的,什么人参燕窝地补,我都长胖了。”   几个人朝她脸上看去,没像她说的胖了,玉白的脸,看不出憔悴之色,经过冷宫一遭,消耗身体,养过来了,几个人心里暗自失望。   魏楚抿嘴一笑,又说:“不怕贵妃娘娘和姐姐妹妹们笑话,我胃口越来越好,嘴馋,要想吃什么恨不得立刻吃到嘴,饭量也涨了。”   魏楚说话时,面上泛起一丝得意,又不自觉的手在小腹摩挲。   慎贵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挪动,顺口说:“娘娘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量。”   魏楚的唇角溢出微笑,低头看着小腹,“小家伙可能吃了,我还犯愁过几个月生下来后,这一身多余的肉。”   贞妃简直就是在炫耀,几个人心里不舒坦,走这一趟看到了,魏楚在她们面前一副得意的面孔,掩饰不住的傲娇。   裴贤妃倒是面色平和,问景秋太医开什么药调理,一日吃几顿饭,睡眠如何,反应大吗?   景秋一一作答,其她几个人早没了耐心,看魏楚的这副嘴脸令人作呕。   从玉清宫里出来,朱答应忍不住说:“不就怀了龙种,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像谁不能怀似的。”   “你能怀,怀给本宫看看。”   孔兰玥没好气地说。   朱答应垂下眼帘,嘟囔,“皇上镇日让贞妃霸着,嫔妾那里有机会。”又抬起眼,“别说是嫔妾一个低等嫔妃,就是”看一眼裴贤妃,“就是贤妃娘娘宫里皇上一月里去几次。”   慎贵人看了她一眼,这朱答应太不会说话,专戳别人痛处,贤妃倒是没生气,淡然地说,“统共就一个皇上,一年里见皇上几面本宫就知足了。”   裴贤妃不争不抢的个性,这涵养一般人做不到。   魏楚透过窗户看孔兰玥一行人走出院子,面色冰冷,抽掉衣裙里的抱枕,这群女人就来看看她胎儿掉了没有。   西照日头,屋里有些气闷,魏楚说:“挪到东次间,天越来越热了,下午太嗮。”   景秋和添香把被褥抱到东次间,魏楚日常起坐就在东次间。   季太医每日过来,给魏楚诊脉,说:“娘娘身体恢复得很好,不影响日后生产。”   从来没有过和有了又失去,心境截然不同。   生生剜掉身上的一块肉,撕心裂肺的痛,身心受到重创,便是然魏楚坚强,多少个夜里暗自流泪,这种痛她不想再一次经受了。   季太医看她眉宇间的哀伤,心下不忍,“微臣给娘娘开一副药,娘娘按时服用,以后便不用再吃了。”   “谢谢季太医。”   季太医替她保守这个秘密,承担极大的风险。   季太医轻轻地摇摇头,“微臣能帮娘娘的仅此而已,娘娘想开些。”   他以为贞妃一时没从失子之痛中走出来,留给她一些接受的时间,不对外说。   季太医告辞,景秋送出去,季太医走出玉清宫,转了个弯,看见梅常在迎面走过来,梅雪兰快走几步招呼,“季太医”   季太医站住,行礼,“常在”   梅雪兰走到近前,问:“季太医来给贞妃娘娘诊脉,贞妃娘娘怎么样,腹中的胎儿可好?”   “尚好”季太医不习惯说谎,答应了贞妃娘娘,只得硬着头皮说。   梅雪兰打量着他,“姐姐从冷宫出来,身体虚弱,太医说胎儿不保,现在胎坐稳了?”   “嗯”   季太医敷衍答道,说谎实在难为他这个正人君子。   说:“微臣还有事,告退。”   梅雪兰目送季太医,站在那里,看着季太医匆忙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淡淡一笑,对跟在身旁的太监夏生说:“走,我们去玉清宫。” 第89章   ◎狼犬◎   “贞妃姐姐, 身体可好些了?”梅雪兰关切地问。   魏楚微笑着说:“太医说我身体底子好,保胎药不用吃了。”   魏楚的双手放在小腹上,梅雪兰的目光落在她手下隆起的腹部, 说:“算来姐姐孕期有六个月了, 我未出阁时, 听说看体相能能看出生男生女。”   “我二姐府里有个嬷嬷会看,上次我二姐来看我带来这个嬷嬷,让她看了, 不过不能说出去。”魏楚含笑说着。   “是皇子?”梅雪兰看着她的脸, 心里猜测, 魏楚脸上露出喜色, 定是男孩无疑。   魏楚的笑容更深, “妹妹喜欢男孩?”   “我猜对了。”梅雪兰伸手要摸。   魏楚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梅雪兰知趣地收回手,讪讪的, 看了看东次间,说;“姐姐挪了屋子, 难道怀孕也有说道。”   魏楚扑哧一笑, 胎儿月份大了,坐着累,身子歪了歪, 说:“妹妹想多了, 现在天热了,东次间凉快, 我现在怯热。”   梅雪兰看寝殿四周安放冰鉴, 空气凉丝丝的, 说;“今年的天比往年热, 冰块紧俏,我们宫里分不到多少。”   内务府一应供给都紧着玉清宫。   “以前夏季也没觉得这么热。”魏楚边说抚摸着小腹,目光温柔,“小家伙越来越折腾人了,一点都不老实。”   梅雪兰怎么觉得魏楚得便宜卖乖,“姐姐是命好,不像我连孩子都留不住。”   说着,神情有几分怅然,魏楚清楚她的心思,轻声说;“孩子和父母是缘法,妹妹还没忘了,妹妹还年轻,来日方长。”   梅雪兰回过神来,“偶尔还是想起来,是我没这个福分,没有子女缘。”   魏楚的眼睛有点酸涩,怕梅雪兰看见,微微侧过头去。   慈宁宫   太监念着信,皇上信上问太后身体可康泰,说前方一切顺利。   太监读完信,严太后说;“给皇上回封信,就说宫里一切都好,哀家身体康健,让皇上不用惦记。”   孔兰玥、裴付仪,容嫔,慎贵人几个妃嫔巴巴地听着,皇上的信里一句没提及她们。   严太后接过信,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不禁露出笑容,“回信写皇上在前方打仗,别为家事分心,哀家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倒是皇上行军打仗,风餐露宿,保重身体。”   孔兰玥几个人受冷落,心里不是滋味,同为皇上的女人,皇上心里只装着贞妃,像她们不存在一样。   “书信给贞妃送过去吧。”皇上给太后的书信附带给贞妃的书信。   几个嫔妃一心想知道皇上给贞妃的信里写了什么,既羡慕又嫉妒。   魏楚抽出信,信中李业叮嘱许多话,对她腹中胎儿的关切之情跃然纸上,魏楚看了心里难受,回信隐瞒小产的事,怕李业分心。   三伏天过去,一场秋雨后,空气里一丝清凉,御花园里,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贞妃在赏花。   对面的凉亭里,裴贤妃、慎贵人、朱答应看向这边,贞妃前呼后拥,这阵仗堪比皇后。   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跑出来,离着魏楚几米远,被魏楚身旁的一个身形高大的太监一脚踹开 ,喝骂道:“没长眼睛,冲撞了娘娘你有几个脑袋。”   小太监唬得忙趴在地上叩头,“娘娘饶命。”   魏楚观这小太监不是有意的,并非他人指使,道:“放了他吧。”   小太监叩头爬起来跑了。   视线掠过凉亭,魏楚挺了挺身,扶着腰,这样大摇大摆,不可一世,既是宠妃,当然该有这样的排场,有皇上的圣旨谁人敢动她,想害她腹中的胎儿,玉清宫连根针都插不进来,寻常人近不了身,她就是要逼得她们出昏招。   凉亭里几个人注视着魏楚,神态各异,慎贵人说;“听说贞妃养了两条狼犬,皇宫中忌讳养恶犬。”   慎贵人轻嗤,“贞妃想要两只狼犬,内务府为了讨好贞妃,挑了两只最凶猛的犬,都是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无根的东西。”   玉清宫   魏楚站在廊下,给金丝笼里的鹦鹉喂食,鹦鹉尖细的嗓子嚷着,“阿楚,阿楚!”   这是李业送给她的鹦哥,这个鹦哥就会说这一句话,学李业的语气。   魏楚望一眼庭院中张福扔了两根骨头给两条狼犬,两条狼犬生猛地扑上去,抢夺骨头啃,受限于铁链活动的距离有限。   几个小宫女害怕,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魏楚漫不经心地看着两条狼犬把一大块肉撕扯嚼了,春喜站在一旁说:“内务府说犬是牲畜,怕伤了娘娘,弄了条铁链拴着。”   这时,一个嬷嬷走进院门,这个嬷嬷是慈宁宫,太后身边的甘嬷嬷。   甘嬷嬷经过狼犬身旁,两条狼犬忽地跃起,朝她狂吠,露出獠牙。   甘嬷嬷吓得嘴里惊呼,“这那里来的狗啊!”   直跑到廊檐下,魏楚跟前才停住脚,兀自吓得气息不匀,“老奴给贞妃娘娘请安。”   “甘嬷嬷来何事?”   “太后娘娘命老奴过来看看娘娘,问娘娘可有什么需要。”   这甘婆子平常狗仗人势,当初以为贞妃落难,永远翻不了身,十分可恶,魏楚喂着鹦鹉,说;“本宫很好,替本宫谢太后娘娘抬爱。”   甘嬷嬷挤出笑来,“娘娘宫里养起狗了,这畜生吓到娘娘。”   魏楚淡淡地说;“狗忠诚,比人强。”   甘嬷嬷面上一嗮,“娘娘喜欢狗,当小心才是,娘娘怀了龙嗣。”   “这宫里最不需要提防的就是狗了。”魏楚不以为然。   甘嬷嬷知道贞妃不待见她,塌着眼皮,“老奴告退,娘娘若有什么需要,着人告诉太后一声。”   婆子走时,两条狼犬朝她狂吠,甘嬷嬷靠边过去,张福突然松了手里的铁链,一条狼犬朝甘嬷嬷扑了过去,甘嬷嬷吓得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犬抬起前爪,扑向她时,婆子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张福喝住狼犬,“停!大花、二花。”   甘嬷嬷醒过来,看着凶悍的狼犬,吓哭了,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回到慈宁宫 ,甘嬷嬷满腹委屈,哭着告状,“太后娘娘给老奴做主啊!贞妃太猖狂了,放狗咬老奴,在宫里养恶犬伤人,贞妃母凭子贵,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这打狗还要看主人。”   太后寒着脸,冷哼一声,容嫔在一旁,她冷傲的性子,平常不言不语,突然冒出一句,“贞妃若在冷宫出事,皇上怨怪太后,在玉清宫出事,可怨不到太后身上。”   严太后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半晌没有回答。 第90章   ◎你早就怀疑我?◎   “掌灯”魏楚看屋外天暗下来, 云层压下来,傍晚时分,天光暗淡了。   景秋把点亮的宫纱灯放在桌上, 说;“天阴, 这场雨没下, 屋里闷热。”   夜晚云层遮住月亮,寝殿灯熄了,院子里一片漆黑,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 树影婆娑, 宫女太监们也都歇了。   半夜里起风了, 玉清宫一片寂静, 这时, 一道黑影翻过宫墙,悄然落地, 身手敏捷,黑影轻手轻脚地走到正殿东稍间窗下, 侧耳听了听, 屋里没有动静,屋里人已经熟睡了,沿着墙根来到门口, 朝院子里看了看, 一团漆黑,抽出刀子小心地拨开门闩, 闪身进去。   进门后直奔东间, 见东次间炕上睡着值夜的宫女, 此刻这宫女已经熟睡, 他小心地进了东稍间,停顿片刻,适应了黑暗,看见东稍间床上帷幔垂下,黑影窜到床边,一把扯开幔帐,影影绰绰见床上睡着个人,手高高举起,寒光一闪,手起刀落,感觉不对,黑影愣怔了下,突然屋里灯亮了,黑影一惊,直觉不妙。   他刚想离开屋子,几条人影朝他扑过来,他反应极快,手里的刀子朝其中一人狠刺过去,那人闪身空隙,他抢步越窗跳了出去。   这时,院子里有人高喊,“有刺客!”   所有屋里的灯都亮了,寝殿里的几个人尾随追出来,院子里有人提着灯笼围过来。   他没有任何迟疑,几个箭步双足一蹬宫墙,借力越上墙头,人影消失不见了。   这时,宫外甬道上火光亮起,大批宫廷侍卫奔着玉清宫方向而来。   正逃走的人见唯一的路被堵住,后面追赶的人迫近,紧急关头没空细想,一头扎进黑暗中。   侍卫们涌来,迎面遇见玉清宫太监张良等人,刺客竟然消失不见了。   张良朝一条甬道看过去,沿着这条甬道通往秋思殿,这是刺客逃走唯一的一条通道。   夜半时分,秋思宫宫门禁闭,宫里出事,似乎没受影响。   暗夜里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秋思宫里一个太监,好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不耐烦地声从宫门里传出来,“谁呀,这半夜的砸门。”   慢腾腾地开了门,看见门外灯笼照的通明,大内侍卫站在门外,门刚一开,一拥而入,把看门太监撞在一旁。   看门太监喊:“大胆,竟敢闯宫,惊扰了常在,尔等吃罪不起。”   也没人理会他,侍卫守住宫门,开始搜查宫殿。   这么大动静,惊动了梅常在,梅雪兰披衣扶着个宫女走了出来,看见宫里到处都是侍卫,怒喝道;“谁让你们来搜查的,半夜闯入妃嫔寝宫,该当何罪?”   侍卫头领对她尚有几分恭敬,“回常在,末将奉命搜查刺客,打扰常在了,末将告罪。”   “你们奉何人之命?”梅雪兰怒目责问。   “奉贞妃娘娘之命,有人意欲刺杀贞妃娘娘,末将奉命抓捕刺客。”   梅雪兰的脸在灯火下阴晴不定,“搜查刺客为何到我的宫里?”   侍卫头领道;“末将等都看见刺客往这个方向逃了,怕冲撞了常在,常在恕罪。”   梅雪兰冷笑,“你看我宫里何人像刺客。”   这时,秋思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押着来到正殿。   张良站出来,拱手道;“梅常在,今晚刺杀我们娘娘的刺客就在这些人当中,奴才要带这些人回宫,贞妃娘娘要亲自审问,请常在一起过去。”   梅雪兰冷眼看着,“怎么,我是刺杀你们娘娘的主谋,把我也抓了去。”   张良语气谦恭,态度却十分强硬,“奴才不敢,奴才奉娘娘命行事,常在随奴才过玉清宫,当面和我家娘娘说。”   “我就去见姐姐,看姐姐怎么说,刺客在我秋思宫,难不成我是谋害姐姐的主使。”   侍卫们押着秋思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去玉清宫。   梅雪兰迈过门槛,玉清宫正殿,灯火通明,魏楚坐在上面,看见她没有起身。   梅雪兰屈膝,“嫔妾给贞妃娘娘请安。”   魏楚没设座位,梅雪兰直起身,只得站着,余光扫过坐在上面的魏楚,神色微变,狐疑地看向魏楚的小腹,惊诧魏楚的小腹平平的,前几日魏楚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为何平平的,不似有孕的症状。   带着疑问,收敛心神,关切地问:“听说姐姐宫里有刺客?”   “是的,妹妹,刺客潜入我的寝殿,亏本宫早有防备,没有宿在东稍间。”   魏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姐姐没事妹妹就放心了。”   张良上前回道;“娘娘,刺客逃入秋思宫,奴才把秋思宫里的人都带来了。”   梅雪兰咬了一下唇,委委屈屈地,“这奴才的意思是刺客是我秋思宫的人,红口白牙地冤枉人。”   魏楚似笑非笑,“刺客不难查。”   朝外道:“都带上来。”   秋思宫有宫女三人,太监三人,魏楚在各人脸上打量,打量半晌没开口说话。   几个宫女太监面露紧张神色。   这几个宫女太监魏楚都见过,平常跟在梅雪兰身边的贴身太监夏生,贴身大宫女秀春。   梅雪兰终是沉不住气,道:“难道姐姐也怀疑刺客是我宫里的人?”   魏楚觑着她,不急不缓,说;“妹妹别着急,本宫还没审。”   示意张良,张良喝命道;“把你们的脚抬起来。”   几个人不明所以,犹豫着抬起脚,张良一一看过去,最后站在夏生面前,也有点不可置信,“刺客是你?”   夏生和玉清宫的人最熟,每次梅雪兰过来,都是带着夏生,夏生的心往下沉,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你凭什么说是我?”   魏楚冷笑,命侍卫,“拿下!”   夏生明知暴露,今晚是如何都无法脱身,看侍卫上前,急速后退数步,心一横,嘴里一口血吐出来,张良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夏生已经咬舌自尽了。   殿上一片静谧,所有人没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众人惊悚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双脚鞋底沾染上白色粉面。   一时都无法相信,刺客竟然是熟悉的夏生。   “好个忠心的奴才。”魏楚叹道。   梅雪兰呆呆地盯着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夏生,脸突然转向魏楚,“为什么?”   魏楚面露一丝嘲讽,冷声说;“本宫命人在卧房地上撒了滑石粉,妹妹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梅雪兰脸色煞白,忽而一笑,“姐姐,是妹妹管教宫人不严,还请姐姐治妹妹个不察之罪。”   魏楚呵笑两声,“妹妹,夏生是你的贴身太监,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梅雪兰想全身而退,怕没那么容易,撩裙跪倒,“姐姐如果认定是妹妹指使夏生谋害姐姐,妹妹无话可说。”   魏楚淡笑着,注视着她,“这奴才潜入寝殿后,直奔东稍间,妹妹来看我时,我故意告诉妹妹我挪到东稍间。”   梅雪兰的脸血色褪尽,盯着魏楚,“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   “我只是试探你。”   梅雪兰盯着魏楚平坦的小腹,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你的胎儿?前几日你还.......”   还大着肚子。   “为引君入瓮。”   梅雪兰瞬间明白了,露出惨淡的笑容,“还是姐姐的道行高,妹妹佩服。”   把心一横,“既然我落入你的圈套,我认栽,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魏楚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本宫要你说出背后主使,本宫或可考虑留你个全尸。”   “没有什么背后主使,是我自己所为。”   魏楚清澈的眸子像淬了冰一样,“不说,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第91章   ◎背后之人◎   梅雪兰自知活命无望, 索性说;“是我害你,与旁人无关,用不着攀扯别人。”   “为什么?本宫可曾得罪你, 你为何要对本宫下此毒手。”   梅雪兰的眼中流露出恨意, “姐姐忘了妹妹也曾有过孩子, 皇上对我是何等冷酷,与对姐姐是天壤之别,当初言犹在耳, 最后却像扔掉一块破布一样, 我恨你们, 我遭受的痛苦也让你尝尝。”   魏楚盯着她,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微微一笑, “同你鱼水之欢的不是皇上。”   梅雪兰一愣, “你说什么,不是皇上那是谁?”   “一个街头混混。”   “我不信, 你骗我。”   梅雪兰尖声叫着,情绪激动。   “你仔细想想, 皇上对你为何判若两人。”   梅雪兰有过疑惑, 皇上之前对她柔情蜜意,突然冰冷陌生。   “你胡说!”她无法接受曾经与之云雨,颠鸾倒凤的是个下三滥, 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侮辱。   “我是不是胡说, 你心里有数。”   梅雪兰白着脸,“你早就知道........”   魏楚同情地眼神看着她, “是”   梅雪兰羞愤难当, 忽地狂笑, 直到笑出了眼泪, “你一直看着我出丑,你我姐妹一场,为什么?”   魏楚冷笑道:“姐妹,我可不敢有你这个好妹妹。”   这时 ,不知何时出去的张良进来,在魏楚的耳边说;“人带到了。”   魏楚点了点头。   平静地对梅雪兰说;“你说出背后主使,少遭点罪。”   横竖是死,梅雪兰对所受到的侮辱和愚弄满腔怨恨,昂着头,“我说了没有主使。”   “很好”   魏楚看了看景秋和添香,景秋和添香一脸愤怒,可是要对付梅雪兰,这二人显然不行,这种事还是李业的人来。   于是对张良说;“好好侍候梅常在。”   “是,主子。”   张良一摆手,两个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梅雪兰,一个太监端了一个匣子出来,打开瞬间,数道银光晃人眼,两个太监剥去梅雪兰的上衣,一个太监手执长长的银针,阴柔地说;“让奴才好好侍候常在。”   添香吓得捂住脸,景秋背过身去。   寝殿里突然传出凄惨的叫声,殿门口的宫女一激灵。   刺耳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坐在上方的魏楚看梅雪兰的脑袋耷拉下来,叫声戛然而止,摆了摆手,手握着一把银针的太监停住手。   魏楚走过去,居高临下,“想说了吗?”   冷汗模糊了梅雪兰的视线,摇曳的裙裾在眼前晃动,被两个太监按住的梅雪兰吃力地抬起头,吐出两个字,“我说”   “背后主使是谁?”   “裴付仪”梅雪兰垂下头。   半晌,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供词让她签字画押。”   张良拿过来梅雪兰的供词,梅雪兰抖着手按下手印。   被两个太监拖下去了。   一个老太监将张良推入殿中,老太监跪在魏楚面前,不敢抬头看,这个老太监是慈宁宫的,太后囚禁魏楚时,就是这个叫福贵的老太监每日送饭。   魏楚隐忍不发,一直没打草惊蛇,以防谋害她的人杀人灭口。   张良踢了福贵一脚,“是谁指使你在饭菜里下毒谋害贞妃娘娘腹中皇嗣的?”   福贵朝上叩头,“老奴冤枉啊 ,老奴没有在饭菜里下毒,如果老奴在饭菜里下毒,那娘娘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吗?”   魏楚一声嗤笑,“是本宫没吃下毒的饭菜,你送的饭菜本宫已经送太医院检验了,饭菜有毒。”   魏楚发现饭菜里有毒,没有声张,拿手帕把下毒的饭菜包一点,太后放她出来后,让张良拿到太医院检验确定是有毒的。   福贵浑浊的黄眼珠不易察觉地露出惊慌,叩头道:“老奴不知,老奴只负责送饭菜给娘娘,不知饭菜里有毒。”   皇宫的膳食出自御膳房,每样食物都经过层层检验,只有送饭的人才有机会下毒。   魏楚朝张良示意,张良牵来两支狼犬,这两只高大的狼犬,朝福贵狂吠,露出獠牙,福贵吓得瘫倒在地上,哭唧唧地,“娘娘,下毒之事与奴才不相干啊,奴才是冤枉的,请娘娘明察。”   张良从盘子里取出一块肉,生肉带着血丝,福贵看着两只狼犬撕咬生肉,血淋淋的,吓得魂不附体。   “娘娘饶命,奴才确实不知情。”   两只狼犬眨眼把一块生肉吃了,显然没有吃饱,尝到血腥后,兽性激发出来,便要挣脱拴着的绳索,扑向福贵,福贵吓得腿软站不起来,朝后爬着,惊恐地求饶,“娘娘饶命!”   见他抵死不说,张良把手里的绳子松了松,两只狼犬猛然窜向张良,张良哀嚎一声,人就昏了过去。   吓晕过去没一会,他就醒过来了,睁开眼见近在咫尺的獠牙,狼犬嘴里的鲜血,翻了翻白眼,真想再次晕过去。   魏楚冰冷的声音传来,“本宫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本宫可没什么好耐性。”   福贵战战兢兢地生恐张良松开栓狼犬的绳索,“奴才说,是贤妃娘娘,是贤妃娘娘宫里的汪兴给了奴才一包药粉,说下在饭菜里,吃不死人。”   又是裴付仪,两个人都供出背后主使是道貌岸然的裴贤妃。   福贵在口供上按下手印。   玉清宫的人突然把福贵带走,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太后已经歇下了,慈宁宫的人眼看着福贵被带走,没敢叫醒太后,天亮后,太后起身了,慈宁宫掌事太监才匆忙回了太后。   严太后一听,厉声责问,“人昨晚被玉清宫带走了,怎么现在才报。”   掌事太监忙道:“奴才们不敢打扰太后娘娘休息。”   严太后恼怒,“你们就眼看着贞妃从哀家慈宁宫里抓人。”   掌事太监辩解说;“玉清宫的张良带人来 ,不由分说把人抓了,奴才得到消息时福贵已经被抓走了。”   “贞妃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敢来我慈宁宫抓人,你去传哀家懿旨,把福贵给哀家要回来。”   张良觑着贞妃娘娘的脸,娘娘端着茶盏,半晌没说话。   魏楚的视线落在某一处,手指捻着茶盅盖子,梅雪兰的眼神,似乎那里不对劲。   张良兀自纳闷,忽听娘娘说了句,“不对”   张良不明所以,问:“娘娘,什么不对?”   瓷器碰撞清脆地一声,魏楚合上茶盅盖子,“梅雪兰不对。”   张良试探着问;“娘娘是说梅常在供词有问题。”   梅雪兰供出裴贤妃时一闪而逝的眼神,道:“本宫只是直觉。” 第92章   ◎嫁祸◎   裴贤妃宫里的太监汪兴自戕了, 张良跟魏楚说。   “汪兴畏罪自杀,在意料之中,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魏楚道。   张良琢磨片刻, 说;“奴才愚钝, 请娘娘明示。”   “你不觉得查得太顺利, 太容易了吗?裴付仪不是个蠢人,谋害皇嗣是诛灭九族重罪,且裴贤妃上头还有贵妃, 未来的皇后, 裴付仪自己也没有皇子, 没理由这么做, 她宫里太监汪兴的死, 岂不是坐实她的罪。”   听魏楚一说, 张良也发觉,说;“娘娘的意思是另有其人。”   魏楚道;“背后之人是想嫁祸裴付仪, 原本本宫只是猜测,可汪兴一死, 证实了本宫的猜测, 死无对证,汪兴是裴付仪宫里的,裴付仪嫌疑最大, 洗脱不了。”   张良皱眉问:“如果另有其人, 现在线索断了,这还怎么查下去。”   忽地想起, “太监福贵和梅常在诬陷裴贤妃, 在审问二人, 让他们供出实情。”   魏楚道;“福贵或许没说谎, 这是背后之人的聪明之处,收买了裴付仪的宫人,把裴付仪拉下水。”   “娘娘是说汪兴出面收买福贵和梅常在,不是奉了裴贤妃之命,汪兴真正的主子就是背后主使。”   “本宫还有一个疑问,收买福贵不是难事,给银子就行,可是梅常在不是银子能收买的。”   梅雪兰那怪异的眼神,魏楚思忖了良久,说;“梅雪兰也许知道害我之人不是裴付仪,至于是什么原因令她嫁祸裴付仪,我们不得而知。”   “娘娘,我们在审梅常在不就清楚了。”   魏楚摇头,“梅雪兰是不会说的,她恨本宫,准确点说她恨皇上,迁怒到本宫身上,她腹中胎儿的死,还有宫女冬儿的死,令她心里扭曲,我有一个猜测,她恨裴付仪,也许同这件事有关。”   “她的孩子没了,同裴贤妃有何关系?”张良疑惑地问。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   “娘娘,那现在怎么办?”   皇上把张良几个人派到贞妃娘娘身边,保护贞妃娘娘,张良第一次同贞妃娘娘接触,打心里对她的话非常信服。   “你出宫一趟,去找大理寺卿闵祝望,让他查京城散布谣言之人,这件事要暗中进行,不可闹得动静太大。”   从梅雪兰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梅雪兰的话魏楚不信,那就另辟蹊径,这一连串的事是一桩阴谋,是有人早就布好的局。   张良出宫去闵府。   闵祝望和夫人正在堂中说话,闵夫人对儿媳十分不满,闵夫人给儿子挑选放在身边的丫鬟,都让魏玉给打发了,说;“当初我就说这庶出的女儿让姨娘养坏了,上不了台面,你看魏家嫡出的三位姑娘,尤其是二姑娘和四姑娘,二姑娘嫁了人夫家兴旺,端的是大气,四姑娘更不用说了,进宫后深受皇上宠爱。”   “当初逆子不听劝,执意要娶,闹得生了几场闲气,这庶出女儿也有养得好的,不能一概而论,儿媳小家子气,你平常多教导,带带她。”闵祝望说。   闵夫人秉性刚强,对这个儿媳深感头痛,说;“我管深了,她对我这个婆母不满,说我刻薄刁难她,寻常跟夫君闹,抱怨夫君冷落她,夫妻俩三天两头吵闹,男人恨不得躲着她远远的,我的话她根本不往心里去,为她好,她还不领情,我懒得管了。”   闵祝望道:“谦儿总往外跑,万一闹出点什么事,他们成亲有两年了,你看有好的本分的给他放屋里两个人,让他收收心。”   “老爷,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夫妻俩正说着,仆从进来报,“老爷夫人,宫里的张公公求见。”   “张公公,那个张公公?”   闵祝望有点莫名其妙,他们家跟宫里的人平素没什么联系。   “就是乾清宫皇上跟前的张良公公,现在跟了贞妃娘娘。”   夫妻俩对看了一眼,宫里的贞妃娘娘和自家倒是有点关系,儿媳和贞妃娘娘都是魏家女,只是姊妹俩不亲近,不走动,今日突然前来,不知何事,张良可是皇上身边当红太监,闵祝望不敢怠慢,忙起身迎了出去。   见面客套一番,奉了茶,闵祝望问;“公公此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良看看左右,闵祝望对身边侍候的人说;“你们下去。”   屋里就剩下二人,张良这才说;“闵大人,最近京城发生奇怪的事,闵大人可曾听说了?”   闵祝望立刻联系到最近这些时日,京城盛传贞妃娘娘不雅的闲话,咳了一声,说;“可是有关娘娘的事,略有耳闻。”   张良说;“咱家这次来府上拜访,是奉了贞妃娘娘之命,大人和贞妃娘娘是姻亲关系,求大人帮忙,暗中调查此事。”   闵祝望和贞妃娘娘素无往来,可毕竟是姻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何况贞妃娘娘宠惯后宫,求到他头上,他又是大理寺卿,于情于理,岂能拒绝,便道;“京城出现谣言,诋毁贞妃娘娘,查清真相,也是本官职责之内,本官立刻彻查。”   闵祝望开始查流言的源头,查了许多天无果,这种事情不好查。   魏玉来给公婆请安,无意中听了一嘴,回房中,忽地想起一件事,当初未嫁之事,因她是魏家庶出女儿,处处小心,府里有一点动静房中的丫鬟都来回说。   魏家遭难后,找回来魏楚,流落民间这几年的行踪很含糊,她房中的丫鬟偷着回说,偶然听见说四姑娘好像有过男人,府里对这事瞒得死死的,后来魏楚进宫为妃,魏家人没人怀疑了,宫里选妃要经过严格挑选,破了身的女子有泼天的本事也难以蒙混过去,便也没人说了。   想来想去,还是走去公婆房中,把此事说了。   魏府内宅闵祝望不方便查,让闵夫人去一趟魏府。   闵夫人从魏府走后,魏家二房主母曲氏盘问府上二门和大门上的人,只说府里丢了东西,查来查去,有个门上的小厮说,曾经有外人来找黄姨娘,次日黄姨娘就出府去了。   曲令裙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黄姨娘,暗中命人看住黄姨娘,即刻进宫见贞妃。   把心中的怀疑说了,魏楚没有一点吃惊,说;“魏家三房人,大房回老家了,府里剩下二房和三房,三房人丁少,三姑娘和三老爷又常年出门在外,府里剩下二房的人,本宫又出自二房,有人想背后谋算,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最了解的莫过于自己身边的人。”   “魏家待黄姨娘不薄,黄姨娘竟然吃里爬外,妾身没敢惊动,怕打草惊蛇。”   “母亲做得很对。”   黄姨娘和房里的丫鬟婆子都被秘密带到梁王的京城别院。   魏楚亲审,黄姨娘一口咬定去寺庙进香还愿,黄姨娘的贴身丫鬟面对两条凶猛的狼犬吓瘫了,交代了黄姨娘去寺庙私会表兄,当下魏楚派人抓黄姨娘的表兄扑了个空。   张良回来回禀说;“黄姨娘的表哥陈富为了躲债失踪几日了,躲起来不敢露面。”   抓捕陈富暗中行事,魏楚说;“要尽快找到陈富,我们在京城里调查散布谣言之人,背后之人已有警觉,迟了怕杀人灭口。”   命人把黄姨娘带来,黄姨娘只说不知道表哥陈富躲在何处。   魏楚从黄姨娘闪烁的眼神中看出她知道陈富的藏身之所。 第93章   ◎李掌柜就是朕,与魏楚有染的那个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权臣也是朕◎   “你表哥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也清楚若被那些人找到,定然被杀人灭口。”   魏楚看黄姨娘的表情有些松动,又说;“你们谋害皇嗣, 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如果你能如实供出, 本宫可以保证不连累你的家人和亲族。”   黄姨娘一下慌了,忙辩解说;“娘娘,婢妾糊涂, 求娘娘开恩, 不连累婢妾的家人。”   黄姨娘随即说出陈富的住处, 陈富混在市井, 人口密集且三教九流各色人群混杂。   没怎么吓唬, 陈富就全招了, 陈富是吏部左侍郎府的管事,是吏部左侍郎韩奇的心腹, 陈富为讨好主子,主动说出自己有个表妹是魏府的姨娘。   这陈富一五一十都供出来了, 魏楚问:“韩奇为何要针对魏家?”   陈富诚惶恐, “这小的可不知道,韩大人没说。”   张良手里牵着的两条狼犬朝他狂吠,陈富吓得带着哭腔道;“娘娘, 小的真没撒谎, 韩大人说有谣言说宫里的贞妃娘娘来历不明,打听一下娘娘当年的事, 堵住那起小人的嘴。”   魏楚展颜一笑, “如此说来, 本宫还要承韩大人的情, 韩大人竟然如此替本宫着想。”   “韩大人确实这般说的,小的不知情,求娘娘饶了小的吧。”陈富匍匐在地,跪爬了几步,哀求道。   此时的黄姨娘看自己表兄这幅丑态,把曾经后悔的心瞬间熄了。   魏楚俯视跪在地上的人,缓缓拈起茶盅盖子,“你可知道自己犯下诛灭九族的重罪。”   闻言,陈富惊恐,涕泪交流,“小的真的不知道,娘娘饶了小的,小的全招。”   “好!”   陈富是个软骨头,把所知道一五一十都说了,魏楚问的,他生恐有半点遗漏。   陈富是韩奇的心腹,知道许多韩奇隐私,包括韩奇同朝中何人来往密切,据实说了。   魏楚问:“还有吗?”   陈富神色间有些许犹豫,说;“我家大人和周国舅府过从甚密,外间不知道。”   “这件事国舅府是知道的?”   “小的不知,我家大人没说,就同小的说,食君禄报君恩,我家大人绝不允许有人诋毁娘娘,做出有损皇家颜面的事。”   魏楚呵笑两声,“好一个忠臣。”   陈富被带下去后,魏楚呷了一口茶,说:“朝堂上复杂,这韩奇听说很有能力,没想到背后参与到派别之争。”   张良说;“韩奇私底下同国舅府走得近,鲜有人知,韩奇此人城府深,嘴上却冠冕堂皇,真乃老奸巨滑。”   魏楚道;“不用查下去了,交给皇上吧。”   “那梅常在这几个人怎么办?”张良问。   “送慎刑司。”   张良迟疑了一下,说;“奴才怕他们在慎刑司.......”后面的话的意思是皇上还没有亲审,万一被人杀人灭口。   魏楚抚了抚乌发上的步摇,“有人在慎刑司动手那便最好。”   这几个人该招的已经全招了,可是还没有拿住国舅府的任何把柄,如果有人沉不住气动手的话,正中下怀。   说;“你提点一下慎刑司,这几个人参与谋害皇嗣,待皇上回来亲审。”   慎刑司知道厉害关系,岂敢不十二分的小心,如果让人灭口了,皇上回来别说官职,项上人头能否保得住都不好说。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又一年的秋风瑟瑟,京城里的男女老少走上街头,奔走相告,皇上已经平叛,不日便班师回京。   慈宁宫里,一干嫔妃聚在太后宫里,翘首以盼,严太后催促宫人,“再去看看,皇上到那里了,这半天也该到了。”   一个宫人飞跑入内,“回禀太后娘娘,皇上进后宫直接去了玉清宫。”   严太后的唇角抽了两下,表情僵硬,心想该来的早晚会来,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只怕因为贞妃的事皇上同自己生了嫌隙。   玉清宫西间,桌上铺着一层菊花,魏楚和景秋、添香围坐挑选上好的秋菊酿菊花酒。   景秋说;“再下几场秋雨,菊花就败了,下次酿桂花酒待明年了。”   添香说;“日子过得真快,皇上南征离京一年半了,现在这会子已经到了慈宁宫了吧。”   魏楚手里捏着一朵秋菊,有点心不在焉。   话音刚落,春喜跑进来,激动得结结巴巴,“皇上来了,皇上朝咱们玉清宫来了。”   景秋忙替魏楚整理衣裙,“刚还说皇上要先去慈宁宫见太后。”   魏楚带着宫人刚走到院子里,院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健步如飞,魏楚骤然看见这熟悉的身影,百感交集,脚步微顿的功夫,李业已经来到跟前,魏楚屈膝行下礼去,“臣妾恭迎皇上,恭贺皇上凯旋。”   李业一把扶住她,将她拥入怀里,“阿楚!你受苦了。”   魏楚的胸口涌起一股酸楚,一滴泪落在李业的战袍上,温热的感觉,令李业心碎,“阿楚,是我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们。”   魏楚忍住难过,含泪笑道;“皇上为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戎马倥偬,魏楚算不得什么。”   李业抚摸她的脸颊,“阿楚,你瘦了。”   阳光下,魏楚的肌肤透明的白,深秋的季节,显得清清冷冷,李业万般心疼。   “皇上娘娘进殿里说话吧。”景秋提醒道。   娘娘匆忙出来,衣衫单薄,恐着了凉。   两个人执手入内。   慈宁宫中众人望眼欲穿,总算盼到殿外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李业迈着沉稳的脚步进殿,一众嫔妃起身,跪倒,“恭迎圣驾!”   李业给太后行礼,“儿臣恭请太后安!”   “皇上在外行军打仗,风餐露宿,黑了瘦了。”   严太后目光透着慈爱。   李业走去太后对面坐下,其她人方才落座。   宫女捧上茶水,李业啜了一口,道:“太后身子可好?”   没有唤作母后,严太后心里微微发凉,拧出笑容,“哀家好,皇上一路辛苦了。”   “儿臣不辛苦,太后操持后宫辛苦了。”   李业这一句话,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默了片刻,叹息一声,“哀家对不起皇上,没有护住贞妃肚子里的孩子,皇上怨哀家也好,哀家实在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不得不如此。”   李业凤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严太后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京城都传遍了,说贞妃入宫前不清白,哀家派人查了,魏家被炒家后,贞妃被买到北地,嫁了个男人,那个姓李的男人是个商人,人称李掌柜的,人们都叫贞妃李娘子,这种事一打听便知。”   严太后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后来魏家起复回京后,贞妃行为不检,与人有染,说是那个男人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皇上回来可细查此人。”   这回看皇上还怎么护着贞妃,嫔妃们幸灾乐祸。   李业寒冽的目光,锋利如刃,殿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片刻,李业沉冷的声音道:“魏楚在北地的男人那个李掌柜就是朕,太后说的京城那个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权臣也是朕。” 第94章   ◎放我走◎   李业说完这番话, 起身离去,留下殿里惊呆的众人。   走出慈宁宫,李业道:“拟旨, 贞妃晋位贵妃。”   “是, 皇上。”王宝偷眼觑着皇上阴沉如水的脸色稍霁。   殿内, 良久,严太后缓过一口气,喃喃地道;“难怪皇上登基后, 第一个赦免魏家, 招其回京, 原来是为了魏家女儿, 魏楚入宫也是皇上刻意安排的。”   魏楚入宫后, 从小小的常在短短的一年多连跳几级晋为妃, 众人惊异中突然明白了。   玉清宫里,春喜把宫里发生的事同魏楚说:“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 裴相上表辞去宰相之职,太后的母家严家受了牵连, 武威将军闭门不出, 太后吃斋念佛,不过问后宫朝堂之事,还有孔贵妃降为答应, 听说孔贵妃的父兄剿匪不力, 皇上削夺孔家父子的兵权。”   “涉及此案的一干人等皇上都处死了?”魏楚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任何起伏。   春喜说:“梅常在、秋思宫的太监宫女都处死了, 韩侍郎满门炒斩。”   两人正说着, 门外传来添香的声, “皇上来了!”   王宝打起帘子, 李业跨过门槛,魏楚起立,屈膝,“臣妾恭请皇上金安。”   李业摆了一下手,“罢了!”   两人隔着桌子坐下,魏楚不带一丝情绪,问;“皇上,谋害皇嗣案已经结了?”   “嗯”   李业侧目,魏楚玉白的手无意识地搭在茶盅上,李业探手过去,手掌覆盖在魏楚柔滑的小手上。感受到魏楚指尖的冰凉。   魏楚抽回手,果断决绝,道;“不枉臣妾失去腹中的胎儿。”   语气里的嘲讽,李业焉能听不出来。   李业掌心下空了,欲言又止,唤了一声,“阿楚”   声音放软了,竟有歉疚之意。   几位朝中重臣在等皇上商议大事,李业抽空过来看看。   低柔的语气说;“阿楚,我晚上过来。”   李业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乾清宫的大太监马德胜带着一群太监进了院子,太监们的手上托着贵妃的服饰,冠带,马德胜来传旨贞妃魏楚晋升贵妃。   魏楚跪听宣读完圣旨,马德胜看贞妃没有任何反应,大概已经高兴过头了,善意地提醒一句,“贵妃娘娘谢恩啊!”   魏楚起身,淡淡地语气道:“请公公回皇上,魏楚何德何居贵妃位。”   太监捧着贵妃的金册,按照本朝惯例,皇后和皇贵妃赐金册金宝,贵妃赐金册,没有金宝,后宫没有皇后,贵妃位分最高。   魏楚没有跪接,马德胜为难了,从来还没人不接受册封,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可就这样回皇上,他长十个脑袋也不敢,本来以为这是个美差,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于是低声下气地说道;“贵妃娘娘可怜可怜奴才,奴才这样回皇上,皇上定然怪奴才办事不利,奴才的小命不保。”   “此事与公公无关,皇上降罪,本宫领受。”魏楚丝毫不动容,对太监捧着的贵妃宫服看都没看一眼。   马德胜汗都下来了,死活不敢拿回去的,皇上不降罪贞妃娘娘,可对他这个奴才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陪着笑脸说;“皇上圣旨哪有收回的,朝服奴才就放在这,求娘娘别为难老奴。”   不等魏楚答话,朝太监们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一干太监忙把贵妃朝服冠带金册等放下。   马德胜回去复命,李业貌似不经意地问;“贵妃什么反应?”   马德胜紧张得不敢看皇上,措辞说:“贵妃娘娘感念皇上恩典,谦逊说自个的才能不足以配贵妃之位。”   李业闭眼,揉了揉眉间,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领二十板子。”   马德胜仿佛蒙了大赦,叩头谢恩,领板子去了。   景秋添香围着看贵妃冠,冠顶镶嵌东珠十二颗,赤金凤口衔珍珠,嵌大小珍珠就有一百多颗。   景秋问:“娘娘,宫服冠带奴婢还是先收起来吧。”   魏楚瞥了一眼,这是李业为了补偿她将她晋封贵妃,心底冷笑,借此事,李业打击了太后娘家武威将军府,太后有错只能生生咽下,吃了个暗亏,裴付仪在此事中清白不清白不重要,李业以此为由搬倒了裴相,又将韩奇满门抄斩,处死所有一干知情人等,便是不想再查下去,对主谋安庆侯放了一马,没有追究,是念及姻亲关系和与周舜华的情分吧。   自己失去胎儿,被李业利用乾尽,朝堂中的权臣被李业一举拿下,这些权臣在朝中根基深厚,李业刚继帝位,内忧外患,只得暂且隐忍不发,当这些人的把柄递到李业手里,李业便以雷霆之势果断出手,整肃朝纲。   在李业心里,自己和孩子没有他的帝业重要,没有周舜华重要,李业不但没有处置安庆侯,对周舜华立后之事,没有提及,自古帝王薄凉,这是魏楚早就知道的,怀了孩子后,她与李业之间本来生出一丝希望的,现在心凉了,魏楚对李业彻底失望。   深夜,皇宫一片寂静,玉清宫廊下的一排宫灯只留下门口一盏没熄,在风中发着昏黄的光。   西次间的灯已经熄了,王宝带着两个太监,提着灯笼走到门口,李业摆手,制止出声。   景秋见皇上这么晚了来了,忙解释说;“娘娘今日困乏了,等皇上等着就睡了。”   李业自是不信,太监侍候沐浴后,步入暖阁里,床上魏楚面朝里已经熟睡了,李业在床前站了半晌,迈步上床。   窸窸窣窣的动静,魏楚悠悠醒转,床头宫纱灯弥漫着淡淡的光晕,床帐里李业看魏楚动了动,伸出手,放在魏楚的削肩上,魏楚瘦了,身体单薄,李业一阵心疼,暗中眼底浮起歉疚。   低低地叫了声,“阿楚,我把你吵醒了。”   魏楚睡梦中刚醒,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李业的声音在纱帐里传来,语气低柔,“阿楚,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李业不自称朕,称我,在魏楚面前刻意放低姿态,胎儿没了他不是不心痛,那毕竟是他和魏楚的孩子,他一直盼着的。   闻言,魏楚瞬间清醒了,背身说:“臣妾无福,早说过今生与子嗣无缘。”   “阿楚”帐子里男人迷人的声线在夜色中温柔缠绵。   “放我走!”女子的声微微干涩,却异常坚定, 第95章   ◎是我不知好歹◎   轻抚魏楚的手陡然停住了, 魏楚感觉到放在肩上的手紧了紧,捏疼了她。   帐里空气凝固了,感觉冷飕飕的, 魏楚缩了缩肩。   半晌, 李业低沉断然地道;“不允。”   皇帝的女人怎能允许离开, 流落民间。   魏楚转过身来,“皇上送臣妾去皇家寺院修行,送走臣妾, 对皇后是最好的爱护。”   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周家设计害她, 这里面周舜华难以置身事外, 只怕也参与其中, 至少是知情的, 她留下来定然忍不住出手, 两人拼个鱼死网破,当然周舜华也绝非愚蠢之辈, 无尽的争斗,魏楚厌倦了, 说到底, 都是为了一个男人。   她决定放过周舜华,也是放过自己。   暗中李业表情僵硬,“朕早晚给你个交代。”   魏楚不再说话, 两人间因此事产生隔阂。   后宫嫔妃和朝廷命妇前来拜见魏贵妃, 被景秋挡在门外 ,说;“贵妃娘娘身体不适, 礼都免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现在后宫和朝堂都知道了这位新晋的魏贵妃的来历, 多少人想结交, 可贵妃闭门不出。   李业回京后,朝事繁忙,十天半月回一趟后宫,都是去玉清宫。   添香同景秋说;“皇上给咱们玉清宫增加了侍卫,皇上对娘娘是在乎的,可是娘娘对皇上总是冷冷淡淡的,这样下去,万一惹恼了皇上.....”   景秋叹了一口气,说;“娘娘的心结一时难以打开。”   待时间久了慢慢冲淡。   “后宫孔贵妃和裴贤妃倒了,皇上本意是咱们娘娘掌管后宫事物,娘娘不肯,万事不管,皇上只好命慎贵人代管,乔常在协理,娘娘还跟皇上堵着气。”添香说。   玉清宫的人都盼着皇上和娘娘和好。   两人正说着,看见一群太监捧着盒子进了院子。   添香孩子气的脸露出笑容,“皇上三天两头赏赐,贡品都送到咱们宫里,这是有心哄咱们娘娘。”   景秋看着皇帝的赏赐流水一样送入玉清宫,说:“那里这么容易消气,这可是娘娘头一个孩子。”   魏楚的伤痛只有景秋知道,娘娘在外人面前从不表现出来。   夜深人静,皇宫里传来太监打更声,李业抬起头,王宝提醒道;“皇上,已经二更天了。”   皇上甚是操劳,御书案上堆成山的奏折等皇上批阅。   李业看着上面几本奏折是奏请皇上大婚,举国选秀女充实后宫,对皇上膝下空虚,没有子嗣承袭帝位深感担忧,这些臣子自是忠臣,为江山社稷着想,帝后继无人,不利于江山稳固。   李业望一眼窗外,王宝说;“皇上,下雪了。”   李业起身,道;“回后宫”   皇帝乘坐的撵车进内宫宫门,不用皇上吩咐,太监们一路往玉清宫去了。   王宝撑着伞,两个太监前面提着宫灯,进了玉清宫的院子,地上雪光映照夜晚通亮。   玉清宫除了廊下的一盏宫灯,其余的灯都熄灭了。   李业迈过门槛,倚在门旁的两个值夜的太监正打瞌睡,一下惊醒了,看见皇上唬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魏楚的睡眠浅,李业上床时,魏楚就醒了,装作沉睡,李业的手臂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带进怀里,魏楚依然没有动,后背贴着李业的胸膛,两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慢慢的,魏楚感觉到背后身体的僵硬,放在她胸前的手掌心灼热,低低地声在她耳旁响起,“阿楚,我知道你没睡,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每次魏楚都是这样无声地拒绝。   李业不愿意强迫她,魏楚对他疏离,他不想两人的关系变得不可收拾。   魏楚刚睡醒嗓音带着慵懒,“皇上还是去别的宫吧。”   这是把他往外推,李业手臂一紧,胸口剧烈跳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暗哑的声,“阿楚”   压抑地透着浓浓的□□的意味,李业已经很克制了。   早晨醒来时,窗外一片洁白,李业早已经走了。   院子里几个小宫女在堆雪人,不知愁的年纪,一如魏楚前世在梁王别院时,天真浪漫,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她和李业回不去了,魏楚偶尔想起当初在榆关镇时,李业每次来,她都吓得半死,后来她成了李娘子,这是两人最平静的日子。   没想两人最终走到这个地步。   鹦鹉叽叽喳喳,“阿楚!阿楚,皇上来了!”   冬季鹦鹉的笼子提进屋里,鹦鹉耐寒能力差,怕冷,这鹦鹉就会说这两句话。   魏楚望着金丝笼子里的鹦鹉,同自己一样没有自由。   眨眼到了年关,皇宫热闹起来,太监们架着梯子在廊下挂大红灯笼。   年夜,皇宫家宴,严太后平素吃斋念佛,极少出宫门,常年居住在深宫的太妃太嫔们难得露面,   李业的目光朝魏楚看过来,隔着人魏楚没往李业的方向看,同玉宁公主说话,玉宁公主低语,“贵妃还再生皇上的气,皇兄是一国之君,从大局考虑,皇兄也很难,现在川陕一带平定了,可是北方边关不太平,镇边大将手握重兵,一方的土皇帝,对朝廷阳奉阴违,朝堂之事本来我们后宫女眷不该议论,我为嫂嫂误解皇兄着急。”   李业称帝后面临朝中臣子们不一心,举国各地各自为政,一盘散沙,藩镇将领拥兵自重,各方势力角逐帝位失败,残余部仍然与朝廷抗衡,战乱令百姓流离失所,李业施行仁政,减免税负让百姓休生养息。   魏楚低声说:“公主生在皇宫,魏楚长在民间,魏楚要的不过是普通人的生活,皇宫不适合我。”   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夫妻也能相互利用。   玉宁公主冰雪聪明,一笑,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认真地看着魏楚,“皇兄对你真的很好。”   这已经是李业最大限度能给予她的,别人求之不得,她却不稀罕,魏楚自嘲地说;“是我不知好歹。”   玉宁公主有些怅然,“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在皇家夫妻反目,父子猜忌,兄弟相残,都是为了皇权。   听见成瑜太妃说;“皇上大婚的日子钦天监选好了吗?”   太后太妃们提到皇帝大婚,殿上所有人停止交谈,一时间安静下来。   严太后说;“皇上回京后一直忙朝事,一刻也分不得身,大婚之事就拖延下来,哀家几次催促皇上。”   太后太妃太嫔们瞅着李业,李业笑说;“让母后母妃们操心了,等儿臣忙过这阵子大婚提上日程。”   李业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又扫过来,魏楚只做不见。   京城从正月初八开始张灯,到正月十五最热闹,皇帝率领一众嫔妃站在皇城上俯视御街,嫔妃中独缺魏楚。   去年正月十五魏楚站在李业身旁,两人关系还很亲密,现在身边没有那个人,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一派热闹繁华景象,可玉宁公主看皇上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 第96章   ◎回榆关镇◎   “娘娘, 辽阳来信了。”添香手里举着一封信晃了晃。   “邵夫人的信总是很准时到。”一年两封信,年底的信的内容报账,魏楚同邵夫人在辽阳合开的两家酒楼的生意很好。   邵夫人生了二女儿, 小妾苏云芳生了儿子, 母凭子贵, 邵文龙有了后,苏云芳母子在太守府的地位提高。   放下信,魏楚沉思, 景秋问;“邵夫人信里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说些家常话, 可我品着那里不对, 邵夫人原来的信都很乐观, 这封信里隐隐担忧着什么?”   魏楚琢磨着道。   “是不是邵太守对小妾母子好, 邵夫人心里不自在。”景秋想女人过得不开心,无非就是夫君对她的态度好坏。   “从前她是这样, 可她早已想开了,尤其又生了二女儿后, 她把精力都放在两个女儿身后, 已经不在意男人对她的好坏。”   “那是还有别的原因,也许家里出了什么事。”景秋猜测道。   魏楚把信收起来,道;“或许是吧, 不方便对外人说。”   当晚魏楚梦到了榆关镇, 小黑、韩举、孟玉娴、秋雁、三娘、林生等一张张熟悉亲切的脸。   半夜醒了,下雨了, 夏季多雨的季节, 雨水打在窗下芭蕉叶上发出的啪嗒声, 夜深人静听得分外真切, 邵夫人的信,勾起魏楚回忆起往事,那几年在榆关镇的日子是最惬意的,自由自在。   辽阳太守府   灯火彻夜亮着,大厅里辽东的武将和太守府的幕僚齐聚。   其中一个莽撞武将大声地说;“将军早就该反了,如今皇上对手握重兵的藩镇猜忌,将军宜早下决断,末将等跟着将军出生入死,愿意豁出性命拥立将军自立为王。”   众武将纷纷应和。   这番话说到邵文龙心里,他不是不想早反了,皇帝亲征四川时京城空虚是他谋反最佳时机,遗憾地是羽翼未丰,趁着这两年李业顾不上北部,邵文龙招兵买马扩大军队。   “将军,当断则断,反了。”议事厅上异口同声反朝廷。   邵文龙看着幕僚董项伯,“先生的意思呢?”   “在下也同意各位将军的建议,先下手为强,辽东两重镇的兵权易主,皇上削夺将军的兵权,断将军两翼膀臂,我们现在兵精粮足,早晚有这一日,不如趁现在皇帝根基未稳反了。”   董项伯的话,激起邵文龙雄心壮志。   邵文龙大手一拍桌子,“就依众将,我邵文龙反了。”   辽阳太守邵文龙反了,边关急报,快马加急报到京城。   北地是皇帝大本营,起家之地,北疆重镇,拒敌鲜卑的门户,至关重要。   皇上龙书案上压下的奏折,都是参邵文龙有反心,邵文龙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朝廷现在腾出手收拾邵文龙。   李业召文武群臣商议。   玉清宫   春喜同魏楚说:“北疆叛乱,皇上要御驾亲征。”   朝廷大军休整了一年,今年雨水丰沛,上秋粮食丰收,兵强马壮,是李业彻底解决北疆问题的时候了。   魏楚喃喃道 ;“北地百姓安居乐业,现在要遭受战火的摧残。”   夜静更深,窗外一片蝉鸣,这一年李业来玉清宫都是魏楚睡下后,今晚过来,意外魏楚没睡,正等着他。   李业上床后,两人并排躺着,魏楚问;“皇上要亲征北疆?”   “你要一起去吗?”李业猜透了魏楚的小心思。   魏楚侧过身,“我跟着军队到榆关镇,留在榆关镇等皇上。”   床头宫灯跳动的烛火映着魏楚漆黑发亮的眼眸,这是自两人生分后,魏楚暗淡的明眸第一次流露出期盼,李业焉能拒绝,道;“好”   半月后,朝廷北征的大军开拔,魏楚从马车里朝外看,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大军军容整肃,迎着风旌旗猎猎,李业为梁王时就治军严谨,看着马上李业的背影如玉山一样挺拔,雪白的战袍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芒。   大军日夜兼程,到了北地境内,在榆关镇外军队休整,李业派邓朴送魏楚去镇内。   马车经过镇上魏楚从车里看着熟悉的两旁店铺,短短几年恍如隔世。   马车在一条胡同里一户人家门前停住,胡同里的一群孩子围着马车,其中有个孩子嚷,“虎子,是去你家的。”   景秋挑起帘子,魏楚看见车下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魏楚下车后,笑着问;“你就是虎子?”   男孩子点了点头,魏楚摸了下他的头,“都长这么高了。”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扯了下虎子的衣角,怯怯地小声问;“哥,这是谁呀?”   魏楚蹲下身,为女孩理了理散了的头发,和颜悦色地问:“你是豆豆?”   韩举的小女儿小名叫豆豆。   小女孩点点头,天真地看着魏楚,“你怎么知道我叫豆豆?”   这时,院子里走出一个妇人人,在门里喊;“虎子,豆豆,吃饭了!”   年轻妇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魏楚喊了声,“嫂子!”   孟玉娴一下愣住了,随即激动地喊了声,“妹妹!”   快步上前,走到近前脚步却停住了,仿佛突然想起来,敛了情绪,要蹲身行下礼,魏楚一把扶住,“嫂子,一家人不用客套。”   孟玉娴要改口尊称贵妃娘娘,见有几个街坊邻居过来,米铺朱掌柜的婆娘大惊小怪地嚷着,“哎呀,这不是李娘子吗?”   魏楚笑说;“朱大娘可好?”   “好,好!”几个婆娘上下打量魏楚,“几年不见,李娘子越发好看了,还是京城,伯爵府富贵养人。”   榆关镇的街坊都知道魏楚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不知道魏楚现在的身份。   魏楚朝孟玉娴递了个眼色,孟玉娴会意,对大家说:“今日俺妹子回来,婶子大娘屋里坐。”   镇上的人淳朴热情,簇拥着魏楚进了家门,魏楚看堂屋里收拾得干净,嫂子孟玉娴是个会持家之人。   大翠嫂从灶间跑出来,大嗓门嚷着,“娘子回来了。”   “大翠嫂可好?”魏楚笑着唤。   大翠嫂看见魏楚激动得手在围裙上擦抹着,“我好,娘子走了几年,年年都念叨着娘子什么时候回来。”   魏楚笑着说;“我想吃大翠嫂做的饭。”   “娘子爱吃,我今日就做给娘子吃。”大翠嫂高兴地喊王铜锁去买菜。   这厢孟玉娴着人去衙门告诉韩举。   韩举大步流星地进门时,就见堂屋一屋子人,地上站满了一条街的邻居,孩子在里外屋地跑着,好不热闹。   魏楚站起来,笑着喊了声,“哥”   韩举瞬间的愣怔,声音发颤地喊了声,“妹子!”   “韩团练回来了。”街坊邻居都打着招呼,对韩举很是尊重。   韩举现在是州府团练。   “李娘子!”   院子传来三娘的大嗓门,进门看见魏楚径直奔过来,拉着魏楚的手,“妹子,你可回来了,想死三嫂了。”   魏楚笑着说:“三嫂,我也想你们。”   三娘看魏楚服饰华丽,光彩照人,拉着她不放,“几年不见妹子出落得更标致了。”   踌躇着问;“妹子改嫁了?”   民间百姓淳朴善良,家长里短,孟玉娴忙接过话,说;“我那妹夫没死,当年经商去了外地,谣传说死了,后来和俺妹子在京城团聚了。”   “李掌柜没死,真是福大命大,夫妻团圆。”   众人见魏楚穿戴光鲜,都寻思着李娘子八成是改嫁了,虽说嫁过两个男人,就这般姿色,不愁没人要,都好信被三娘问了。   好歹是圆过去了,韩举倒松了一口气,谁敢咒皇帝死,皇帝明明活得好好的。   “娘子,娘子!”   一连声地喊声自外面传来,随着喊声,秋雁和韩翠玉,万金几个人出现在门口。   “真是娘子回来了。”   秋雁哽咽着说,跪地叩头。   魏楚忙把秋雁扶起来,说;“见面该高兴,哭什么呀?”   秋雁已经嫁人了,生了孩子。   差不多整条街的街坊都来了,屋里院子里都是人,韩举对大家说;“俺妹子回来了,今晚大家过来吃酒。”   告诉孟玉娴准备酒席。   婆娘们在厨下帮忙,在堂屋和院子里摆了十几桌席面,大人孩子热热闹闹。   韩举夫妻和三娘陪着魏楚在东间屋炕上吃酒,秋雁、玉翠等招待客人,一时间小院里飘出欢声笑语。   魏楚这几年从未有过的畅快,吃了几盅酒,韩举问;“妹子这次回来能多住些日子吗?”   魏楚盘算朝廷大军和叛军这一仗少说打半年,含笑说;“三五个月。”   “太好了!”韩举十分高兴,换了大海碗喝酒。   孟玉娴的小女儿豆豆一直跟在魏楚身边,魏楚夹了个鸡腿给豆豆拿着啃,抽出绣帕擦她嘴上的油,孟玉娴笑着说:“看你侄女粘着姑姑,连我这个亲娘都靠后了。”   韩举豪爽地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说;“妹子,这几年酒楼和豆腐坊的生意好,得空你过去看看。”   孟玉娴说;“妹子歇息几日,看看酒楼的账目。”   “不用了嫂子,自家人我还能不相信吗。”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妹子看看指点一二。”   三娘性子爽利,感激地说:“要说我们家借了不少光,活计都包给我当家了,就连甘家的活计都给了我当家了,大宝几年的束修费都挣够了。”   韩举说;“我那日看见甘公子了,甘公子回家料理生意上的事。” 第97章   ◎取舍◎   朝廷大军至, 李业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劝降,邵文龙拒绝投降, 在北地经营多年, 兵精粮足, 兵将骁勇善战,联合匈奴部落,准备与朝廷大军决一死战。   皇帝御驾亲征, 李业颁布诏书, 叛军将领有归顺朝廷者加官进爵, 取叛军首领首级者赏银万两。朝廷大军所到之处军纪严明, 各州府县派出兵马配合朝廷大军围剿叛军。   自起事邵文龙势如破竹攻克几个郡县, 却在攻打涵城时受阻, 涵城守将谭况明率所部拼死抵抗,等待朝廷援军。   榆关镇韩家小院里, 流水席摆了三日,街坊邻居都来看李娘子, 问起李掌柜魏楚只说出门做生意去了, 众人不疑。   一个月后,榆关镇热闹起来,有北面逃过来难民, 蜂蛹涌入镇上, 战事打破了原本北地五谷丰登的太平景象,战乱民不聊生, 百姓流离失所。   魏楚和甘凤卿望着大批逃难的百姓, 甘府门前架起几口大锅施粥, 榆关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流民, 大户人们门首露宿逃难的百姓,甘凤卿说;“亏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这战事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   以甘家的财力,供难民施粥一年半载倒也无妨,可是长此下去,难民里头有不老实的奸猾之人,偷盗,抢劫,财物顺手牵羊,给太平的榆关镇带来许多不安定因素。   魏楚说;“战事起,一年半载恐难结束,要想个法子安置这些难民。”   甘凤清早已考虑到这层,道;“我想在镇外搭建临时居所,供难民住宿,等仗打完了,他们再返回家乡。”   “这个主意甚好。”魏楚赞同道。   难民们暂时有了住处,安顿下来,榆关镇恢复往日的宁静,不时有从北面逃过来的百姓带来前方的消息。   魏楚和韩举、孟玉娴格外关心,毕竟魏楚是李业的妃子,李业是魏楚的夫婿,孟玉娴陪着魏楚去镇上的城隍庙祷告,盼着朝廷大军早日打败叛军。   这日,魏楚正教虎子写字,韩举兴冲冲地进院,人没进屋隔着帘子嚷着,“打胜仗了。”   掀开帘子,韩举掩饰不住地高兴,“叛军被围困,消灭叛军指日可待了。”   邵文龙吃了败仗,被李业的朝廷大军围困在广才山脉。   孟玉娴放下手里的针线,下地说;“今多炒几个菜,还有一坛子甘公子送来的好酒打开喝了。”   韩举走得急,红黑的脸膛汗津津的,景秋拧了一个湿手巾递给他,韩举擦着脸,说;“把甘公子请来,我和甘公子喝两盅。”   魏楚心里高兴,战事从春天始到如现在已经秋日了,天冷了不利于军队作战。   笑着说;“哥,甘公子的酒量浅,你别像上次似得把人灌醉了。”   韩举憨厚地笑着,“我以为甘公子谦逊,没喝多少人就醉了,我是个粗人,不像大家公子斯文。”   孟玉娴置办了一桌席,又从酒楼要了菜,景秋和秋雁把桌子支在院子里,秋高气爽,月朗星稀。   韩举把邓朴叫上一块喝,李业离开榆关镇时留下邓朴带着挑选出来武功高强的皇宫侍卫,明里暗里保护魏楚,白日夜晚不敢有半分松懈。   街坊邻居徒然发现这条胡同多了不少人,隔壁空着的宅子住进了人,魏楚出门外人都不能近身,邓朴知道魏楚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严密监视往来的行人,陌生人不能靠近这条胡同,确保魏楚的安全。   酒至半酣,大家聊着前方战事,魏楚在榆关镇不是皇妃,是李娘子,因此和家里人同桌吃酒,邓朴有些拘束,不敢多喝怕误事。   韩举举起酒杯,“这半年甘公子为难民的事操劳,我替官府谢谢甘公子。”   甘凤卿没有这兄妹二人的酒量大 ,白净面孔微红,“我也是镇上的人,榆关镇是我的家乡,做这点事情不足挂齿。”   魏楚今晚一直思忖,没怎么说话 ,此刻说道:“我想去辽阳一趟。”   酒桌上热闹的气氛一下静止了,众人都看着魏楚,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魏楚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酒,说;“邵夫人是我闺中挚友,我们还是生意合伙人,我想去辽阳劝说她开城投降。”   辽阳是邵文龙的大本营,易守难攻,如果辽阳失守,邵文龙就断了后路,现在邵文龙被围困,还有十几万的兵马,辽阳破了,军心动摇。   韩举说;“以妹子和那邵夫人的交情,劝降妹子去最合适,可是妹子此去太危险,辽阳可是邵文龙的地界,万一走漏风声。”   魏楚思虑已久,说;“辽阳城里有我的人,生意做掩护,如果能早日结束战争,挽救无数人的性命,值得冒险。”   甘凤卿当下道;“我同你一道去。”   他不放心魏楚身陷险境,他了解魏楚既然决定的事就不能更改。   韩举放下酒盅,换了个大海碗,倒满酒,说:“我也陪妹子去。”   魏楚摇头,说;“大哥,你有差事在身,榆关镇现在流民多混乱,你肩负重任,保所辖地界平安。”   邓朴惹不住插嘴,“皇上走时交代,娘娘不得擅自离开榆关镇 ,这么大的事微臣不敢做主,需得请示皇上。”   “事急从权,现在邵文龙被围,顾不上辽阳城,策反辽阳守将正是个好机会。”   邓朴不敢答应,“请娘娘别为难微臣,微臣断不敢放娘娘走。”   魏楚说;“我乔装改扮,没人认出我的。”   见邓朴还是不敢答应,魏楚又道;“这样吧,我们往辽阳去,你派人去禀告皇上,皇上怪罪,有我担着,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机不可失,关乎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   邓朴这才勉强答应。   几个人商议妥当,魏楚和甘凤卿、邓朴,带着十几个侍卫,带的人多目标大,备好马匹,次日天一亮,魏楚等人便骑马赶路。   通往辽阳的官道上,三五不时有逃难的百姓,魏楚等快马加鞭,沿途的州府县遭受战火,昔日太平景象不复存在。   魏楚一行人扮成商人,进入叛军的地界,格外地小心。   日夜兼程赶到辽阳城外,辽阳城戒备森严,为防止朝廷细作混入,往来的行人严加盘查。   魏楚已派人给城中送信,候老三带着酒楼的几个伙计等在城外,看见魏楚一行人迎上前,翻身下马跪地叩头,“小的候老三拜见娘子。”   酒楼的人不知道魏楚的真实身份。   魏楚让他起来,简略地问了几句城中的情况。   候老三引路带魏楚一行人进城,城门守将认识候老三,候老三经常出城到附近村镇采购食材,都知道候老三做的是邵夫人的生意,一律放行。   进了辽阳城,魏楚仰头观城头,高耸坚固的城墙,刀枪林立,重兵把守严阵以待,辽阳城不是一座孤城,东西两侧县城里驻兵,与城里遥相呼应,邵文龙如果兵败退守辽阳,漠北有匈奴部落后援,朝廷要想拿下这座城池恐非易事。   甘凤卿和邓朴心中不由道,看来这趟该来,二人都相信魏楚。   所经过的街道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看见可疑之人严加盘查,打着邵夫人的名号,一行人直奔邵府,没人敢为难。   来到邵府门前,门房和候老三熟识,笑着问;“老三,来见夫人?”   候老三道;“往里通禀一声,就说魏爷要见夫人,谈一笔买卖。”   一个小厮飞跑着去内院回禀,这厢候老三带着一行人进了府门,邵府管家要安顿跟着魏楚的人,说;“伙计们一路辛苦了,随我来先去休息,我叫厨房安排酒饭款待。”   邓朴摆了一下手,这些人紧随魏楚左右,管家看看这十几个人像武夫,而且手放在腰间,腰间佩剑,不像伙计,中间的那位魏爷身量矮小,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心说此人不同寻常。   邵夫人在堂屋里看账目,听外院小厮回禀说;“夫人,有位魏爷求见夫人,说有一笔买卖要和夫人谈。”   “魏爷,那个魏爷?”   邵夫人寻思,她不认识一个姓魏的商人,问;“那里来的什么魏爷,你说老爷不在家,我一个内宅女眷不方便见外男。”   “难道我也不见吗?”   随着话音,掀帘进来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邵夫人定睛一看,顿时面上一喜,脱口而出,“娘娘!”   急忙下地便要行礼,魏楚一把扶住,“姐姐别来无恙。”   邵夫人看她一路风尘,忙唤丫鬟打水进来,魏楚洗了脸。   屏退屋里的下人,两人坐在榻上,邵夫人问;“这兵荒马乱的,娘娘怎地这时候来了?就不怕我.....”   魏楚微微一笑,道;“以我和姐姐的交情,姐姐断不会出卖我的,我随皇上出宫来到北地,不放心姐姐,就赶过来了。”   邵夫人面露惭愧之色,“都是那个天杀的反了,我曾苦劝他就是不听,如今我成了乱臣贼子的家眷,令祖上蒙羞。”   邵夫人是个明白人,明白人好说话。   魏楚问:“姐姐看是朝廷胜还是邵文龙胜?”   邵夫人苦笑,“自古叛乱没有好下场,逆天而行,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当今皇上英明睿智,励精图治,深受百姓拥戴,是个明君,邵文龙的野心不是一日二日,还有他那群手下幕僚怂恿,你知道我不赞成,但是他那里肯听进去,忠言逆耳。”   魏楚握住她的手,“姐姐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女儿着想,姐姐娘家的人受牵连何其无辜。”   被魏楚握住的手冰凉,邵夫人端庄的仪态不免为之动容,无可奈何,“我高攀叫娘娘一声妹妹,事到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我娘家人被我拖累,也是他们当初有眼无珠给我许下这门亲事,我女儿只怨自己命苦,投错了胎,小小年纪便送了命 。”   邵夫人预见到最终结局,面容惨谈,没有惧怕,只是有些不甘。   魏楚看出她的心思,说;“姐姐难道真的心甘情愿,为邵文龙陪葬,姐姐觉得值吗?”   这一句值吗?戳到邵夫人心上,邵文龙与她夫妻不睦,宠妾生了儿子,对她这个嫡妻更不在乎,两人只不过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为他陪葬,自己也就算了,这辈子认命,出卖夫君无德妇被世人唾骂,可是娘家人和女儿因此送命她不愿意。   可是不心甘情愿又能如何?   叹息一声,“我没的选择。”   “姐姐有选择,只要姐姐降了朝廷,我可以保证赦免姐姐及家人。”   魏楚看着邵夫人,笃定邵夫人最终做出的选择,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孩子是一个女人的软肋。   邵夫人垂眸沉吟片刻,抬起头,盯着魏楚,“恕妾身冒犯,易地而处,如果是娘娘怎么选?”   这一问倒把魏楚问住了,如果她是邵夫人怎么选,与李业同生共死,共进退,生不同衾死同穴,可她不是他的皇后,她只不过是他众多妾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这两个月有事出门了,让大家久等很抱歉 ,昨天刚回来。恢复更新。 第98章   ◎甘凤卿的身子摇晃了晃,喷出一口鲜血◎   邵夫人其实并不想要什么答案, 魏楚没回答,她似已经下了决心,突然站起身, 跪在魏楚面前, “求娘娘保全我家人。”   魏楚的心一松, 急忙扶起她,“姐姐放心,邵文龙反了, 姐姐是反对的, 我禀告皇上下一道旨意, 赦免姐姐及家人。”   邵夫人没有丁点怀疑魏楚的话, 她是极少数清楚魏楚和李业的关系的。   魏楚当下唤了等在外面的甘凤卿和邓朴进来, 几个人商议了一番。   辽阳城的守将接到命令去邵府, 不知何事,邵府议事堂里聚集着辽阳城留守的重要将领, 正互相探问,见邵夫人自屏风后走出来。   众将领站起来, 抱拳躬身施礼, 恭敬地齐齐道;“末将等拜见夫人。”   “众位将军请坐。”   邵夫人在上面一把椅子上落座,众将领这才分两侧落座。   邵夫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今日这场劝降心里直打鼓, 定了定心神, 朗声道;“今日招各位将军来,是想通报前方的战事, 我邵家军前方失利, 已经被朝廷军队围困在北广才山, 匈奴所部前来增援也被阻挡在关门山外, 邵家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孤立无援,怕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众将领哗然,他们知道邵家军吃了败仗,具体情况还不知晓,邵夫人的话音刚落,堂上立刻引起一片骚动。   辽阳守将吴克显是邵文龙的结拜弟兄,见状忙站起身道;“众将不必惊慌,我邵家军虽然一时失利,根基还在,只要我们保住辽阳城,即使战败也能东山再起。”   堂上慢慢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吴克显,吴克显深得邵文龙信任在军中颇有威望,听他一说动摇的军心又安定下来。   这时邵夫人的声音响起,“邵家军被围困半月有余,切断了外面的粮草供应,十几万的兵马又能坚持多久,朝廷大军围而不攻,就是待邵家军自生自灭,如今天下太平,北地的百姓不愿意打仗,不支持邵家军,皇帝御驾亲征,可见平叛之决心,你们跟着将军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现在大势已去,众位都有家有口的,别白塔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自谋活路去吧,我想将军绝不会怪罪你们。”   这一番话,堂上一片沉默,反叛朝廷是提着脑袋,成王败寇,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事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现如今大势已去,便动摇起来,皇上连下几道诏书,投降的将士既往不咎,献出城池者加官进爵,投降朝廷,即便不求高官厚禄,可留下家人性命,众人互相看看,谁也不肯先抻头。   吴克显看形势不好,一下跳起来,手握剑柄,对邵夫人怒斥,“妇人一派胡言,众位跟着将军几十年,因为妇人之言负了将军,我等还算什么汉子。”   “大胆,竟敢如此同夫人讲话。”邵夫人身旁站着的一个身材瘦小的家丁出言斥责道。   邵夫人不急不缓,镇静地开口道:“朝廷大军剿灭了邵家军,回师攻打辽阳,到时辽阳一座孤城,又能守住几时,城破之日后悔就晚了。还不如趁着现在降了朝廷,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大部分人被说动了,吴克显见众将领有了投诚之意,拔出宝剑 ,指着堂上众人,“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话音还没落地,站在邵夫人身旁的家丁果决地一挥手,突然四周幔帐揭开,出现埋伏在幔帐后的弓箭手,数箭齐发,吴克显面目狰狞地举起手中的宝剑,颓然栽倒在地。   这一幕堂上的人都惊呆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屏风后走出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气势凛然,大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有反抗者便如此下场。”   众将领看此人不认识,观气度非比寻常。   另一个面貌清俊儒雅的公子,朗声道:“这是朝廷派来招降的邓朴大将军。”   邓朴高声道;“有愿意受降着,既往不咎,献城者论功行赏。”   邓朴的名字有人听说过,是皇帝跟前亲信,皇帝派邓朴大将军前来招降,之前将信将疑,这回信了,其中有不十分愿意降的,对邵文龙忠心的将领,迫于今日的形势,看看身中数箭躺在地上的吴克显,四周弓箭手对准堂上的众将领,把方才想上前迈出的脚步,悄悄地收了回去。   “末将愿意开城受降。”   有人开了头,众人稍一犹豫,齐齐单膝跪地,“末将等愿意开城受降。”   拿下辽阳城极其顺利,全赖邵夫人之功。   当晚魏楚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去给李业。   李业接到魏楚的亲笔书信,展开就见熟习的字体,魏楚字与他的字体神似,不由唇角上扬,待掠过书信的内容,顿觉精神一震,连日征战的疲惫一扫而空,连声道;“好样的,不愧是朕的女人。”   秦江听皇上说辽阳守将开城门献城投降,兴奋地两眼放光,“不费一兵一卒,把邵文龙的大本营拿下了,娘娘真是胆识过人。”   被朝廷大军围困的邵家军听闻辽阳城破了,家小都在城中,无心恋战。   李业命人每日喊话,有愿意投降着,士兵发放盘缠回家,将领们归顺者朝廷重用。   山中已经断了粮草,人马没有吃食,开始吃年迈的老马,渐渐的开始宰杀行军的战马,最后连山上的树叶都撸光了,望眼光秃秃的。   不时有下山投降的将士,这样一来邵家军折损了近半数,军心涣散,无心抵抗。   辽阳城被朝廷军队接管了,城门打开 ,城里城外的百姓自由进出了,辽阳乃军事商业重镇,繁华景象恢复到开战前,百姓安居乐业。   邵夫人送魏楚一行人离开辽阳,邵夫人还住在邵府。   两人前面走,侍卫牵着马跟随在身后几步远,邵夫人感激地说:“娘娘的大恩妾身无以答报,妾身今生能认识娘娘,实乃妾身之幸,是娘娘改变了妾身,使妾身知道女人不靠男人一样能好好过活。”   魏楚笑说:“日后姐姐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捎信给我。”   邵夫人的面色渐渐开朗起来,“虽说皇上赦免了我和家人的罪,嫣儿的婚事势必受到影响,不过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能活下来已经托娘娘的福,蒙皇上恩典,我母女还可在邵府栖身,酒楼生意挣的钱足够我花销的了。”   如今自己女儿已经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但是还可以嫁给贫寒人家的子弟,只要人品好,女儿嫁妆丰厚,一世不愁吃穿。   “待嫣儿定亲时派人告诉我,我有一份给嫣儿添箱的嫁妆。”   “妾身代嫣儿先谢过娘娘了。”   送到城外,邵夫人看着魏楚上马,站在原地招手,“一路小心!”   辽阳城渐渐远了,北地天凉的早,草木已显枯黄,过了正午,一行人在官道边的茶棚打尖,叫了一壶茶水,邓朴提着一个布袋子,先给魏楚,魏楚从里面拿出一个白面馍馍,递给旁边长凳上坐着的甘凤卿,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甘凤卿一点不见疲色,白衣胜雪。   甘凤卿吃相斯文,就着茶水吃馍馍,吃得香甜,仿佛山珍海味。   自魏楚入宫后,他以为今生再无缘相见,没想到一场战争成全了他,也许他不该这样想,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心头喜悦。   邓朴两口一个馍馍,一口气吃了六个馍馍,抹着嘴边茶水的手突然顿住,警觉地朝四周看去。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哨,从四面八方凭空出现无数个黑衣人,黑衣人都蒙着面 ,露出如鹰一般的双眼,手持利剑,这些刺客什么都不问,直取魏楚性命,显然已知魏楚的身份。   邓朴拔刀高喊;“保护主子。”   一交手,发现对方武功高强,出手很绝,对方人多,而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寡不敌众,不多时侍卫便死伤过半,邓朴负伤,边抵挡边说;“甘公子护着娘娘先走,我断后。”   魏楚道:“邓将军,你小心!”   甘凤卿解开马匹,朝魏楚道:“娘娘快上马。”   魏楚跳上马,甘凤卿护着魏楚往辽阳城方向逃。   黑衣刺客目标是魏楚,一部分人撇开邓朴,上马紧追不舍。   日头偏西,魏楚和甘凤卿疾驰,冲过一个山口,突然前方出现许多黑衣人,拦住去路,两侧石山又跃出无数个蒙面黑衣人,直扑向魏楚。   同时几道寒光划过,魏楚迅疾躲入马匹一侧,堪堪刚躲过,又几把利剑刺来,魏楚忙忙地从马腹下滑到另一侧,两个黑衣人出手快绝,魏楚刚翻身马背上,两把剑如影随形,魏楚急忙身体后仰,锋利的剑刃贴着她的头顶过去,削落了她一缕发丝。   甘凤卿急忙抽身出来,一剑一个解决了两个黑衣人。   只短短的刹那,险象环生。   魏楚刚坐起,还没喘口气 ,又三个黑衣人同时挺剑刺来,魏楚避无可避,一闭眼,小命休矣。   危急时刻,甘凤卿挡开同时而来的三口剑,魏楚只觉身体一轻,离开马背,甘凤卿带着她落在一处巨石前。   把魏楚护在身后,黑衣刺客从三面围过来,甘凤卿此刻只有拼死一搏,他一人能脱身,可是还有魏楚,他拼尽全力护住魏楚。   魏楚喊:“甘公子,你不用管我,你快走。”   他们杀的是自己,魏楚清楚今日躲不过这一劫,她不想连累甘凤卿丢了性命。   甘凤卿衣袂飘飘,手中的双剑飞舞,没有理会。   夕阳下,魏楚看见甘凤卿雪白的衣袍染红了鲜血,长簪脱落,乌发在半空中划过,毅然地为魏楚挡住刺来的剑,锋利的金属刺破皮肉的闷声,甘凤卿的身子摇晃了晃,喷出一口鲜血,依然挺立。   又两把剑同时刺入他的身体,鲜血飞溅。 第99章   ◎她恨魏楚◎   残阳如血, 甘凤卿仗剑挺立。   冰凉的金属刺破皮肉,魏楚失去了知觉。   天蒙蒙亮时,下起了小雨, 北方几骑快马风驰电掣, 冲到此地时, 打头之人跳下马,几个人看着满地的尸首,雨水变成了红色, 惨烈的景象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邵禁不住身体的颤抖, 挺拔的身躯瞬间失去支撑, 旁边随从扶住, “世子爷, 这里不久前好像发生了打斗。”   周邵面白如纸,双腿仿佛千斤重, 费力地迈开脚步,天色渐渐明朗, 他快速地一具具地查看尸首。   看到最后一具尸首不是魏楚,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们在附近找找。”   他们在附近十几里地搜寻,找到一处道边的茶棚时 , 随从喊:“世子, 这里有人。”   周邵赶过去,看见茶棚里外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 明显是两伙人, 一伙是黑衣蒙面人一伙是商队打扮的人, 周邵蹲下身, 看看一个黑衣蒙面人,和前边死了的人是一伙的,再看旁边躺着的商队打扮的人,撩开衣襟看了一眼令牌,面色凝重,说;“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出现在这里,必是魏楚无疑。   他挨个查看,手心攥出了汗,心提到嗓子眼,地上死的人看上去都是男子,当翻过一个人时,这人满脸满身都是血,周邵定睛细看,失声道:“邓将军。”   他探了下颈下动脉,感受到微弱的脉搏,邓朴胸口中剑,身上中了七八剑,喊道:“还活着 ,快去找大夫来。”   邵夫人得知魏楚半路出事了,吓得手脚发软,被人抬着的邓朴昨日离开辽阳时还生龙活虎的 ,现在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大夫已简单处置了,周邵道;“夫人,邓将军伤势重,赶紧找辽阳城里最好的大夫诊治。”   邵夫人看着面色阴霾的周邵,颤声问;“娘娘呢?有没有事?”   周邵拧眉摇了摇头,“至今没找到。”   魏楚生死未卜,两人心情沉重。   邵夫人问;“还有活着的人吗?”   邓朴重伤昏迷,已经失去知觉,现在魏楚没有一点消息,下落不明。   周邵摇摇头,“没留下一个活口,保护娘娘的大内侍卫全都死了。”   邵夫人当下命人出城沿着魏楚离开的路线找,周邵已经仔细地找寻遍了,知道希望不大,但是魏楚一日找不到周邵就没失去希望。   安庆侯府   安庆侯周昌林面色阴沉,朝下面惶恐站着的人道:“本侯交代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吗?”   那人惊慌地跪倒,“属下无能。”   “没有找到魏楚的尸首?”   “派出去的人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贵妃的尸首找遍了没有找到。”   安庆侯眉头紧锁,“废物,一群废物,十几个人都对付不了。”   “属下该死,办事不利,请侯爷责罚。”   安庆侯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魏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遵命!”   来人下去,一个中年妇人从后堂走出来,坐在另一侧椅子上,“侯爷,还没有找到人吗?”   “此事蹊跷,不是辽阳的人,也不是皇上的人,又是什么人中间插了一脚,坏了我们的事。”   安庆侯若有所思。   安庆侯的继室夫人郑氏乃安庆侯原配的亲妹妹,心下忐忑不安,担忧地道:“此事如果让皇上知道,我侯府恐怕要大祸临头了,我当初就说侯爷行事冒险,如果失手,惹上灾祸。”   安庆侯愤愤地,“皇上他变了,全然不念姻亲情分,对立皇后绝口不提,我暗中指使朝臣上书请立皇后,皇上百般搪塞,眼看着魏家女取代华儿的皇后之位,我又怎能甘心,这些年的辛苦白忙活了,替人做了嫁衣。”   郑氏后悔道;“都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以为后位非华儿莫属,侯府是皇上的外家,华儿又是皇上的表妹,两人也算青梅竹马,谁承想冒出个魏家姑娘,皇上将我们瞒得死死的,我们华儿可怎么办,这样不上不下的,黑不提白不提的,皇上这是卸磨杀驴。”   “狡兔死走狗烹,皇家翻脸无情,我们若不出手难道眼看着魏家女在后宫成了气候,后位旁落,皇上这是逼着我们周家的女儿进宫屈居人下。”   本来是笃定的皇后,被人从中截了胡,安庆侯夫妻怎能甘心。   “侯爷,现在事情办砸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皇上查下来,难保露出马脚。   安庆侯阴森的目光,“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查无实据,皇上没理由处置我国舅府。”   帷幔后探出一只素手,周舜华听着堂上父母的对话,面色灰败,父母铤而走险,万一让皇上表哥知道,即便查不出证据,皇上表哥心明眼亮,侯府就大祸临头了。   她事先如果知道 ,一定阻止父母这样做。   周舜华无力地垂下手,缓缓地离开,沿着抄手回廊朝自己的院落走,心事重重,表哥变心了,其实表哥李业还是皇子时,两人还是很亲近的,周舜华那时少女的春心萌动,一心想长大后嫁给表哥。   后来周家帮助表哥坐上皇位,她一直盼着他娶她,做他的皇后,她知道皇帝三宫六院,表哥有很多女人,可她是他的正妻,她不嫉妒他有别的妃嫔,自小受的教育,熟读女德女训,当皇后气度,容得下他后宫的众多女人,善待这些女人生的孩子。   她决心做一个好皇后,当好他的贤内助,不让他为后宫琐事分心。   可是慢慢的,不知何时,这一切变得遥不可及,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第一次见到魏楚,她就有别样的感觉,待魏楚进宫 ,封了个小小的常在,不知为何她心里开始不踏实。   如果父母不出手,表哥立魏楚为后,也会给她一个交代,她做李业的妃子,能陪伴在他身边,时常能见到他,她别无所求。   可是她若看着表哥爱上别的女人,受得了吗?矛盾心里不甘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   周舜华手里绞着帕子,她希望魏楚死,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恨魏楚。   安庆侯派出的几波人回来复命,没有找到魏楚。   周昌林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如果魏楚没死,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安庆侯夫人这几日眼皮总跳,心下不安,说;“侯爷,贱人没死,皇上追查起来,万一查到国舅府,华儿的后位没了不说,以皇上对贱人的宠爱,定不能善罢甘休的。”   “你放心 ,皇上就是查也查不到侯府头上,这次我用的人都跟侯府没有一点关系。”   这时,堂外传来吵嚷声,砰地一声门扇被撞开,安庆侯和夫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安庆侯问:“你怎么回来了,你跟着皇上在前方打仗,擅离职守,难道不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周邵没接父亲的话,一步步走向前,怒声问;“魏楚呢?她在那里?”   安庆侯心想 ,他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是瞒着儿子的,沉下脸,严厉地道;“休要胡言,贵妃娘娘在皇宫里,我一个臣子怎么知道?”   周邵怒目而视,“你把她怎么样了?”   安庆侯夫人郑氏看周邵脸色骇人,忙打圆场,“邵儿,你这是怎么了,胡言乱语,被外人听了去,我侯府吃罪不起。”   周邵冷笑,“这么说,真是你们做的。”   安庆侯被儿子不甚恭敬的态度激怒了,厉声喝道;“孽障,你是周家人还是魏家人。”   周邵瞪着父亲,朝前又走了两步,“把魏楚交出来,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周昌林着实气恼。   周邵一点没有退让,一字一句地道;“否则我就禀明皇上。”   “你,你个吃里爬外的逆子,你为了那个贱人,全然不顾父母兄妹之情。”   看父子闹起来,郑氏忙劝解,“邵儿,我们真不知道魏楚的下落,这事论理怪不得我们侯府,是这魏氏女步步紧逼,你这个当哥哥的,难道真的一点不为你妹妹着想,我们知道你喜欢魏氏女,可是她不是你该惦记的。”   “那你们也不能做出这种事。”父母这是承认事情是他们做的,周邵对母亲说不知道魏楚下落半信半疑。   “这不是没法子吗,为了你妹妹。”郑氏道。   周邵冷哼,为了你们自己。   看问下去也问不出个结果,转身大步离开。   安庆侯命下人,“跟着他。” 第100章   ◎周舜华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蹒跚地朝宫外走◎   魏楚徐徐地睁开眼睛, 感到刺眼的阳光,她抬起手遮了下眼睛,朦胧的视线中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的的身影。   “姐姐, 你醒了。”年轻男子惊喜的声音。   魏楚的视线渐渐清晰, 眼前出现一张微黑的脸膛, 一双眼炯炯有神,这是一张极年轻的脸,似乎有些熟悉, 与遥远的回忆中少年的脸重合。   魏楚试探地唤了声, “小黑。”   “姐姐, 是我, 小黑。”   男子年轻的热切又温柔的声音。   魏楚望着, 眼前的小黑已经不是那个沉默不会说话的少年, 已经长成高大英俊的青年,魏楚看清楚他穿的是异族的服装, 喃喃道;“是你救了我。”   小黑点点头,“是我的人救了你。”   魏楚突然想起, 就要坐起来, 身上的伤口一动钻心地疼,她软软地倒回床榻上,小黑忙道:“别动, 你的伤没好。”   魏楚着急地问;“甘公子怎么样了?”   昏迷前甘凤卿身中数箭, 小黑在榆关镇住两年,认识甘凤卿, 忙说;“甘公子伤势严重, 已经脱离危险, 不过.....”   “不过什么?”魏楚急急地问。   “不过甘公子还没有醒来。”   “带我去看看。”   魏楚挣扎着又要起来, 小黑轻轻地按住她的肩,“你还不能动,剧烈动作伤口撕开,我保证甘公子没事。”   大夫说甘凤卿中的剑上有毒,刺客在剑上涂了毒,魏楚伤口浅,部落的医师已经替魏楚清除了伤口的毒,甘凤卿中毒深,医师说能否醒过来全看造化,小黑没敢告诉魏楚。   魏楚这才放心,问:“小黑,当年你怎么失踪了?”   青年的笑容很温柔,在阳光下光洁的面孔带着无尽的喜悦,说;“匈奴王庭发生内乱,我被人追杀,隐姓埋名装成哑巴,后来我部落的人找到我,当年不辞而别,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年小黑失踪了,魏楚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也曾猜想过小黑的身世隐秘,想到可能回家乡去了,小黑一去再无消息,没想到今日意外见面,还救了她。   魏楚虚弱的声音说;“你离开榆关镇一晃七八年了,一定经历了不少艰辛。”   这些年,她经常想起小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我刚回部落时的确很难,现在情况好多了。”   魏楚看他的服饰,问;“你是匈奴王族人?”   “是,我叫黑泽,小黑是我的小名,小时候我母亲就这么叫我的。”   当年他对汉话说不好,一开口便暴露了身份,因此装成哑巴。   黑泽盯着她的脸,看魏楚没表现出惊讶,暗自松了一口气,怕魏楚知道他的身份接受不了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姐姐,我骗了你,你不怪我?”   “你没骗我。”魏楚说,小黑根本就什么都没说。   这时,一个异族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粥碗,“王爷,这位姑娘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接过侍女手里的碗,黑泽亲手喂魏楚吃粥,身后的少女嫉妒地眼神看着躺在榻上的汉族女子,美则美,没什么稀罕的。   魏楚的伤势养了半个月,都是这个叫嫱奴的姑娘侍候,嫱奴开始对魏楚很有敌意,接触几日见魏楚不矫情,对她和善,与魏楚慢慢亲近起来。   魏楚从嫱奴嘴里知道小黑是匈奴王庭的呼邪王。   漠北有几个大的部落,呼邪王和右贤王势力颇大,王族内斗不断,消弱了原本强大的匈奴。   魏楚能下地后一直守在甘凤卿床前,甘凤卿一直没有醒来,漠北的神医看过,对呼邪王说:“这位公子的伤势重,侥幸活过来,剩下半条命,何时醒来不好说,也许一辈子不醒,也许什么时候油尽灯枯......”   呼邪王黑泽问;“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他醒过来。”   “老朽知道有一人也许能救他,大王可以去试试。”   “什么人?”   “此人不出门行医,一年到头看不了几个病人,在喇嘛山谷里住着,性格怪癖,大王去了也请不来,只有把伤者送到他那里,还要看他收不收。”   总算有了点希望,黑泽对魏楚说;“喇嘛山路远,沿途经过草原荒漠,长途跋涉,不知道甘公子可能坚持住。”   “行不行,总要试试。”魏楚道。   黑泽找工匠打造一架特殊的马车,马车厢里比平常的马车宽大,设有床榻,榻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减少路途的颠簸,匈奴的神医跟随,怕半路甘凤卿出状况。   黑泽带着十几个人护送魏楚和甘凤卿前往喇嘛山。   路上走了半个多月,经过荒漠,草原,漠北大部分地方荒无人烟,沼泽水草,如果没人带路,不熟悉地形走不出沼泽地。   草原的天气日渐冷了。   这一日看见前方绵延的山脉,黑泽指着说:“这就是喇嘛山。”   进了山口,山谷里却别有洞天 ,山脉挡住北地的寒流,山谷比山外温暖。   山谷里搭建的木屋,一行人下马进去,路边都是种植的草药,见一个穿奇奇怪怪衣裳中年人背着背篓,采药回来。   匈奴的神医认识,上前打招呼,用魏楚听不懂的话交谈,回头对的黑泽说;“大王,这就是神医巫乙,他同意看看伤者。”   巫乙上到马车里,检查了甘凤卿的伤势,跳下马车,对黑泽说:“大王,我不敢保证能治好这位公子,只能尽力而为,治疗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三五年。”看着魏楚,“我还需要一个帮手。”   魏楚听懂了,忙道;“我留下。”   北地叛乱已平,邵文龙被部将所杀,皇帝班师回朝。   魏楚失踪后,李业派人四处寻找,没有一点消息。   举国张贴皇榜,遍寻魏楚,魏楚却如石沉大海。   京城皇宫   乾清宫门前跪着一个姑娘,已经跪了几个时辰。   孝章帝面色不虞,问王宝,“还跪着呢?”   王宝看皇上心情不好,连大气都不敢喘,“启禀皇上,皇上不见周姑娘,周姑娘就是不肯起来。”   安庆侯被削夺了爵位,贬为庶民,周姑娘的皇后之位自然就没了。   “你去跟她说,让她回去吧,朕不想见周家的人。”   李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王宝走出去,来到周舜华的面前,周舜华浑身颤抖着,面色惨白,“公公,皇上要见我了吗?”   王宝同情周舜华,好言好语地说:“周姑娘,皇上念在周家有从龙之功,不然的话,周姑娘是明白人 ,皇上这已经是开恩了,安庆侯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胆大妄为,咱家劝姑娘还是回吧,别惹恼了皇上。”   周舜华性情柔顺,此刻却少有的固执,颤声道:“公公替小女带话给皇上,小女愿意进宫,为奴为婢,心甘情愿。”   王宝心里叹息一声,“周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别说宫女见不到皇上,就是后宫妃嫔也见不到皇上,皇上现在连后宫都不回了,整日板着脸,朝臣们都小心翼翼,自从魏楚失踪后,皇上就没笑过。   对这个痴情的姑娘,王宝好心地劝道:“周姑娘,咱家也不方便多说,感情之事莫强求。”   “难道皇上忘了曾经的过往。”   周舜华流着泪说。   王宝寻思要周姑娘死心,需下济猛药,说道:“周姑娘,老奴在皇上身边这些年,后宫嫔妃无数,皇上只对魏姑娘动了心,咱家今日不妨跟你说,除了魏姑娘,皇上从来没有宠幸过任何嫔妃,当年魏姑娘逃走,皇上不但没有怪罪,依然宠着她,咱家看到皇上只对魏姑娘迁就,纵着魏姑娘,从王府到皇宫其实皇上身边只有一个魏姑娘,就没有过其她人,周姑娘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周舜华惊异地看着王宝,“公公是说皇上没有临幸后宫嫔妃。”   王宝咳了声,“咱家今说的话,姑娘出了乾清宫彻底忘了,只当咱家没说过。”   说吧,招呼两个宫女,“送周姑娘出宫。”   周舜华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蹒跚地朝宫外走,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哀莫大于心死。   王宝摇摇头,转身进去了。 第101章   ◎前世◎   秋天过去, 冬季来临,木屋被皑皑的白雪覆盖,草原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灶屋里嫱奴在生火做饭, 飘出肉香味, 灶上一口大锅煮着牛骨头。   草原的食物单调,黑泽来看魏楚,带了许多牛羊蔬菜, 留下一道吃饭。   黑泽问巫乙, “甘公子的伤势可有起色?”   巫乙举着酒壶朝嘴里倒了一口酒, “甘公子身体里的毒侵入内脏, 我还没找到疗毒之法, 正在潜心研究, 尚需些时日。”   大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魏楚和黑泽互相看看,甘凤卿留在这里医治, 总是还有那么点希望,目前也没有旁的好法子。   “只是姐姐辛苦了。”   黑泽墨黑的眸满是关切。   “不辛苦 , 这种生活挺好的。”   简单, 自由自在。   黑泽一直想问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在皇宫里过得不好吗?”   魏楚摇摇头。   巫乙说;“听说大汉皇宫金银珠宝无数,吃的是山珍海味, 穿绫罗绸缎, 不是人人向往的吗?我还想有机会去看看。”   可是魏楚喜欢草原粗陋的生活,黑泽端看李业对她也是用心。   试探地问;“是李业对你不好?”   “不是。”   这已经是李业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对她好, 相对而言的好, 是相对别的妃嫔。   “那是为什么?”   黑泽似乎很感兴趣知道。   他想多了解魏楚的生活。   “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吧。”魏楚手里拿着一跟牛骨头啃。   世人喜欢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她也喜欢, 但是她要求的更多,是她太贪心了吧。   贫穷困顿的日子谁愿意过,这也是她流落民间做生意赚钱,为了过得舒舒服服的。   她从来没想嫁入皇家,李业注定不属于她一个人的,选进宫的女子有几个善终,她还不想短命早早死了。   当然这些不能跟小黑说。   黑泽年轻精力旺盛,是辽阔草原上的雄鹰,喝酒是海量 ,今晚十分高兴,喝了很多酒,有些醉意。   侍卫扶着他回所住的屋子里,躺在木板床上,心情极好。   魏楚把炉子上坐着水壶提下来,热水倒入铜盆里,又兑了冷水,指尖试了试温热,拧了一个手巾,走到床榻前。   黑泽好似黑宝石一样的双眸一直看着她,由于喝酒的缘故,胆大放肆起来,丝毫没有避开魏楚投来的目光,魏楚神态自然地给他擦脸,黑泽有些恍惚 ,恍惚回到榆关镇,当时魏楚也是这样给他擦脸,动作极温柔,酒醉的黑泽黝黑的瞳仁像草原浩瀚的星空一样。   榆关镇的夜晚,魏楚坐在他床边,低声吟唱,嗓音清澈甜净,在他是最动听的歌,那方小院夕阳西下,魏楚的青葱玉指弹奏的琴声如天籁之音,这些留在他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经久没有消散。   魏楚教他读书,写字,作画,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时常出现在梦里。   “我想听你唱歌。”黑泽喃喃地道。   魏楚只当他是真醉了,很有耐心,“你要听什么歌?”   “小时候你哄我睡觉时唱的歌。”   这些年魂牵梦绕,在他最艰难几次死里逃生的时候,支撑他走过来。   魏楚浅浅地笑了,民间小调,小黑还记得。   她流落民间时学会的。   在这雪夜木屋里温暖的炉火,动听的歌声中黑泽沉沉地睡了,这许多年,明枪暗箭,沙场刀枪剑戟,几度陷入绝境,九死一生,就连睡觉都睁着眼睛,他第一次睡得这样香甜。   魏楚坐在床边,看着他入睡,给他往上拉了拉被子,看着年轻英俊的脸庞,小黑长大了,自己老了。   次日天亮,黑泽告辞回部落营地,牵着马,长靴踩在雪地上,身姿健硕,英姿勃发。   魏楚送他,说;“你下次来能不能给我弄一个磨盘,我想做豆腐。”   北地极寒,主食牛羊肉,食物单调,魏楚想吃自家豆腐坊的豆腐了。   漠北以打猎为生,做吃食不精细。   雪后初霁,黑泽明朗的笑容 ,说;“磨盘,这容易,我们蒙古人在边塞与汉人互市,拿马匹毛皮换汉人的农具等日常之物。”   魏楚披着大红缂丝锦缎斗篷,白雪映衬着,鲜艳夺目,一颦一笑,灵动鲜活,魏楚真实地在眼前,黑泽好似身在梦里,心想,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甘凤卿一直不醒过来 ,魏楚便一直留在漠北,黑泽的唇角泛起淡淡地笑意。   寒来暑往,转眼三年过去了。   京城   皇宫,李业穿过游廊,转弯时听见有人喊:“小魏子!”   他收住脚步,回过头,循声望过去,看见一个大太监叫一个小太监,李业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王宝无奈地摇摇头,自从贵妃娘娘失踪后,皇上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今日朝堂无事,下朝后李业信步朝后宫走,他已经许久没有来后宫了,慢慢踱步来到玉清宫门前,他回后宫总是歇在玉清宫,跨步进了院子。   “皇上!”   张福和春喜在扫院子,由于皇上时不时地过来,玉清宫的宫人像主子还在时一样,每日洒扫宫殿。   两人忙跪下,李业径直走过去,寝殿里,添香给琉璃花瓶换水,插上娘娘喜欢的花,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见皇上,急忙跪倒,“奴婢拜见皇上。”   李业看着花瓶里新插的花,寝殿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没有挪动,跟魏楚离开时一样,李业相信魏楚总有一日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当年魏楚逃到榆关镇,这次他想魏楚可能躲在什么地方,可是三年了,魏楚没有一点音信,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没有魏楚的踪迹。   魏楚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甘凤卿,一想到魏楚和甘凤卿两个人可能在民间某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李业的心忍不住嫉妒,甘凤卿对魏楚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早在榆关镇两个人差点走到一起。   只要魏楚没死,无论多少年他也要把魏楚找回来,哪怕魏楚已经嫁了甘凤卿,他也要把魏楚夺回来。   李业走过去坐在榻上,屋子里清淡的香气,留着魏楚的气息,这几年魏楚离开,朝事繁忙,李业深感疲惫,不知不觉手拄着炕桌睡着了。   也许日有所思,梦境中出现了魏楚,魏楚羞涩地朝他笑,笑容里带着讨好,仗着胆子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撒娇地道;“王爷何时还来?”   他淡漠地推开她,朝外走去,走到门口,不经意地回头,看见魏楚趴在床上,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突然 ,这一切被一声喊惊破,“夫人小产血崩了。”   床上的魏楚卷缩着身子,秀发被汗水浸湿,满床的血,侍女端出去一盆盆的血水。   魏楚的小脸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乌黑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朝门口看,似乎盼着什么人出现,痛苦的□□声越来越低,最后没有声,眼角的一颗泪滴落在枕上,目光涣散,没了聚焦,生气全无。   李业猛然惊醒了,吓出一身冷汗 ,梦境太清晰,梦里的他和魏楚是在京城梁王别院,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难道这就是他和魏楚的前世,难怪他和她极其熟悉的感觉,似乎过了几世。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李业望着沉黑的夜,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透不过气来,前世的魏楚小产死在如花的年纪。   这一世在别院时魏楚冒死也要逃走,走得决绝,他当时怨愤魏楚薄情,魏楚是被迫留在他身边。   李业心里隐隐地恐惧,魏楚不会回来了,他永远失去了魏楚。 第102章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春季的草原水草丰沛, 风轻云淡,夜空中一轮明月,魏楚和甘凤卿站在草原上。   魏楚仰着头, 说;“草原的夜色真美。”   甘凤卿于半年前醒过来, 说:“没想到我还能看见天空, 日月,感受草原的清风。”   “你福大命大,寿数没到, 老天爷不收你。”   “我这一躺就是三年, 醒来人已经在漠北了, 娘娘, 这三年你辛苦了。”   “在这里别叫我娘娘, 叫我阿楚吧。”   “阿楚, 我拖累你远离家乡,留在这苦寒之地。”   “甘大哥, 是你救了我,没有你的舍命相救, 早在三年前这世上就没了魏楚, 是我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这是当年你的善举的回报,幸遇小黑救了你我,我都在黄泉路上了。”   甘凤卿温柔的目光落在魏楚的身上, 如果用他的命换魏楚的命他愿意。在漠北这三年, 他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中,但他恍惚感觉到魏楚的存在, 他又怎舍得离去, 也许是这份牵挂不舍令他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   “甘大哥你是不是冷了?”   甘凤卿虽然醒了, 可身体虚弱, 草原的夜晚凉。   “不冷,能让我在呆一会吗?我躺了三年。”   甘凤卿央求的语气说,他贪恋这人世间的美好。   魏楚把手臂上搭着的狐裘廠衣披在甘凤卿身上。   “谢谢!”   甘凤卿微笑地看着魏楚,活着真好,又能继续守护魏楚,他一个人先走,留下魏楚焉能放心。   “甘公子,巫乙神医叫你回去泡药浴了。”   身后嫱奴走来。   “我们回去吧!”   魏楚陪着甘凤卿往回走。   木屋的地上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的药汤弥漫着腾腾热气,药是巫乙配制的,甘凤卿每日泡两次。   魏楚出来,走到巫乙的药房,巫乙的药房里到处都是瓶瓶罐罐,各种草药,巫乙每日埋头在盛着这些草药的瓶瓶罐罐里,看见魏楚进来,头也没抬。   说;“甘公子身体里的毒没有完全清除,我已经尽力了,如果要完全清除他身体的毒素,我还缺一味药,这味药只有你们南朝的皇宫里有。”   三年了,魏楚已经习惯了漠北的生活,不知甘凤卿何时醒来,她没想过回中原,回皇宫见李业,魏楚没有思想准备。   第二天,黑泽到喇嘛山看魏楚,他派人定期给魏楚送来许多食物。   这次除了所需的食物,还给魏楚带来一匹马,纯黑的,魏楚摸着油黑发亮的汗血宝马,赞道;“真是一匹好马。”   “骑一圈试试。”黑泽牵着马道。   魏楚轻盈地跃上马背,跑了一圈,跳下来,高兴地说:“脚力好,千里马千金难得。”   这匹马年轻健壮,充满活力。   就像黑泽,阳光照耀下的黑泽有着强健的体魄,既有匈奴人的彪悍个性,又兼具汉人的文明文化,这几年黑泽变化很大,年轻的黑泽充满野心,越来越成熟沉稳 ,黑泽统一了匈奴各个部落,成了整个草原的王,孤顿莫大单于。   匈奴在孤顿莫大单于时期是最强盛的。   两人牵着马在草原上慢慢走着,黑泽侧过头,视线落在魏楚的头顶,魏楚乌黑秀发上插着他送给她的蝴蝶簪,走路时,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光晕笼着魏楚侧颜极美,长长的睫毛卷翘,像蝴蝶的翅一样,忽闪忽闪。   黑泽年轻的心不由悸动,埋藏在心底多年对魏楚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他有些紧张地开口,“阿楚,你想过留在漠北一辈子吗?”   不知何时,小黑不称呼魏楚姐姐,而是叫她阿楚。   魏楚没有多想,没注意黑泽黑眸中的炽烈,边走边说;“巫乙说甘大哥身体里的毒无法全部清除,中原的药材丰富,皇宫御医医术高超,甘大哥身体里的毒要完全清除需要回中原医治。”   黑泽的心忽地下沉,紧张得手心冒汗,“你要回中原,回皇宫?”   中原她离开三年了,都以为她已经死了,突然出现,面对李业,她内心十分纠结,本来以为这一次自己和李业之间彻底了断了,这是天意,现在又要回去,可是不回去甘凤卿的伤怎么办?   半晌魏楚说;“我没想好怎么办?”   黑泽不假思索地说;“阿楚,你留下来吧!”   魏楚听他声音有异,回过头,看见黑泽满眼的期待,“我是说永远留下来,做我的阏氏。”   魏楚微怔,她不是没看出小黑对她的心思,没想到小黑今日突然捅破这层窗户纸。   说;“我是你的姐姐,我只把你当成我的弟弟。”   “阿楚,你不是我的姐姐,我也不是你弟弟,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黑泽的女人,三年了,我以为你能明白的。”   既然已经开头,黑泽不顾一切地说出来。   “大单于,你们在说什么?”   嫱奴和甘凤卿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嫱奴吃惊地望着二人。   黑泽没看二人,对魏楚说;“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答复,多久我都等!”   魏楚看见他眼中的坚定。   说吧,黑泽回身径自走了。   晚上,嫱奴端水进来,魏楚洗脸 ,嫱奴说;“大单于要娶你做我们匈奴的阏氏,我早就看出大单于对你的好 ,我们部落的姑娘把大单于视为大英雄,多少姑娘爱慕大单于,你可真有福气。”   魏楚看着她,问;“嫱奴,你喜欢大单于对吗?”   匈奴的姑娘不像汉人姑娘羞涩含蓄,受礼教约束,匈奴的姑娘如果喜欢那个小伙子就大胆表白。   嫱奴失落地说:“大单于不喜欢我,连正眼都不看我,大单于的心都在你的身上,大单于看你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人,我可真羡慕,你要做我们的阏氏了。”   魏楚说;“我和大单于是姐弟。”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   “我配不上大单于。”   她和小黑是不可能的,她是汉人,小黑是匈奴人,而且她是李业的妃子,又比小黑年长 ,她对小黑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姐弟之情。   次日黑泽离开喇嘛山,骑马跑出很远 ,勒马驻足回头望,这几年他除去打仗,就是来喇嘛山看魏楚,对魏楚的爱已经深深地根植在心底,当年救下魏楚,他认为是上天把魏楚送到他身边。   大单于要娶汉女,匈奴王庭引起不小的风波,匈奴右贤王托托塔和几个部落头领说;“大单于要娶个汉女也就罢了,听说这个汉女是中原皇帝的女人,这个女人如果是汉人派来的细作,留在大单于身边,恐对我匈奴不利。”   右贤王帐中的幕僚军师哈里弥说:“属下有个主意,听说这个女人是汉人天子的宠妃,我们派人告诉汉人,如果这女人不是细作,汉人天子必然来讨要,到时大单于不得不放人,或许放这女人回中原,我们还可以同汉人谈条件,索要些好处。”   托托塔说;“这个主意好,不过这件事要瞒着大单于,我看大单于对这女人痴迷,我屡次劝说他都不听。” 第103章   ◎去留随你◎   漠北匈奴金顶王帐, 一个属下进来,“报大单于,几个汉人说是单于的故人, 要求见单于, 被我们带来了。”   “故人?”   黑泽在榆关镇生活两年, 心想也许是同镇上的乡亲,有一种亲切之感。   道:“请进来!”   少顷,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之人身穿锦袍腰间玉带, 气度雍容, 不怒自威。   黑泽微微一愣, 随即便道:“李业, 你来了。”   语气像是老朋友, 两人算是旧识。   黑泽在榆关镇魏楚身边时,魏楚当时和李业在一起, 多年过去,李业一如当年, 姿容俊美, 气质高华。   “孤顿单于还认得我。”   “大汉的皇上,我怎么能不记得。”   两个强悍的男人对视着,空气里充满火药味。   “我来接魏楚。”李业道。   “你就不怕我扣下你, 不放你走?”   黑泽挑衅地勾了勾唇角。   “你会吗?”   李业凛然无惧。   “英明神武的大汉皇帝果然胆识过人。”   “魏楚在那里?”   李业迫切地想见到魏楚。   “阿楚差点没命, 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黑泽目光冷冽。   李业神色间带了几分愧色,“是我疏忽, 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她不想见你, 不愿意跟你走。”   “我求你 , 让我见见阿楚。”   李业平生没有这样低三下四求过人。   半月前, 匈奴使者送来书信,李业亲阅,瞬间胸中涌起不可言喻的狂喜,失而复得,阿楚,终于找到你了,喊道:“备马,朕要去漠北。”   王宝急忙跪下,极力阻止,“皇上,您不能去,漠北匈奴野心勃勃,一直觊觎我中原,皇上乃一国之君,皇上的安危关系到江山社稷,万民百姓。”   秦江也跪下劝道;“皇上不可亲自前往,恐匈奴有诈,皇上可派我朝使者前往匈奴,接皇后娘娘回来。”   李业不能等,他等不及使者与匈奴人交涉。   皇上亲自赶往漠北,王宝瞒下满朝文武,传皇上口谕,皇上身体有痒,辍朝,朝事由丞相代理。   朝中文武大臣跪在乾清宫门前,每日静候皇上病体痊愈。   王宝做了难,皇上离开皇宫,如果朝臣知道了,朝廷内外就沸反盈天了。   李业带了秦江和几个亲信侍卫,马不停蹄直奔漠北。   喇嘛山谷,巫乙种植了大片草药,这几年魏楚跟巫乙学习,认识了不少药材,她蹲在草药园里拔草,甘凤卿拿瓢浇水、   这时,几个人走进百药园,魏楚正低着头。   “阿楚!”一个耳熟声音传来。   魏楚蓦然回过头,正午阳光刺眼,一个身材颀长男子的身影,热切地目光望着她,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魏楚站起来,手里还抓着一把草,两个人几年不见,本以为淡忘了,看见李业的刹那魏楚徒然心慌,也许太过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   “阿楚!”   李业又唤了声,不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他凝视着她,专注又深情。   两人就这样对面站着,一时间李业百感交集,魏楚在他身边时,他以为魏楚永远留在他身边,一但魏楚离开,他意识到失去了魏楚,突如其来的恐慌,心空荡荡的,整日忙于朝政,以减轻对魏楚的思念。   这一刻他竟然不敢相信,衣袖里指尖掐着掌心,感觉到疼痛,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业伸出长臂抱住魏楚,感受到魏楚的气息,熟悉的令他安心,“阿楚,是你,真的是你。”   他抱的很紧,箍得魏楚窒息。   李业在她耳边喃喃地,”阿楚,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身边了。”   匈奴派使者送信,他宁可相信魏楚活着,亲往证实,   良久,李业才松开她,魏楚看跟随李业只有秦江和几个贴身侍卫,秦江上前,跪倒,“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魏楚一侧身,没有受礼,神色平淡,说;“皇上,臣妾流落漠北,没资格做南朝的皇后。”   两年前,孝景帝遥封魏楚为皇后,在漠北的魏楚并不知道。   李业的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愧疚、后悔、更多的是心疼,“阿楚,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阿楚,前世我对你的伤害,今生让我弥补你好吗?跟我回去吧,阿楚。”   每当想起魏楚前世的惨死,李业犹如万箭穿心。   李业是九五之尊,竟然只身带了几个侍卫来到漠北,魏楚不是没有一点感动,可是让她跟李业回深宫,魏楚本能地拒绝,可甘凤卿伤势又必须回去。   说;“甘大哥身中剧毒,需要皇宫的太医医治。”   李业忙道:“好,阿楚,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找最好的太医给甘凤卿治疗。”   “我有一个条件,答应我才回去。”   “什么条件,别说一个条件,十个一百个条件我都答应。”   现在只要魏楚跟他走,李业什么都答应。   “我来去自由,不受限制。”   “去留随你。”   李业答应得痛快,心里却想,此生我焉能再放你走。   匈奴王帐里,右贤王托托塔进言说;“南朝的皇上亲自来了,没想到,这真是太好了,送上门来,我们扣下他们的皇帝,然后发兵中原,汉人的皇上在我们手上,单于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黑泽没说话,内心挣扎、犹豫。   军师哈里弥从旁劝说:“大单于,这可是千窄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部落首领们跃跃欲试,“大单于,发兵中原,建功立业。”   魏楚来跟黑泽辞行,魏楚决定回本国,黑泽失望之余,知道挽留不住。   道;“你把这里当成你的娘家,李业如果欺负你,你捎信给我,我派人接你回来。”   魏楚托着一件亲手做的棉袍和一双棉靴,说;“漠北冬季寒冷,这件棉袍我絮了厚厚的棉花,冬天御寒。靴子里我用的羔羊毛,穿上柔软舒适。”   黑泽小心地接过,无比珍惜。   小时候魏楚给他做的衣服至今他还保留着。   金顶王帐里,单于设宴给李业和魏楚等践行。   一群匈奴姑娘跳着异族的舞蹈,热烈奔放,游牧民族性情豪放,黑泽和李业并坐,匈奴右贤王下首作陪,命人换上大腕喝酒。   托托塔打着灌醉李业,好动手。   几海碗酒喝下去,李业面不改色,托托塔没想到这个白净面斯文的皇帝,竟然海量。   右贤王托托塔高声道;“这么喝不过瘾,把酒坛子抬上来。”   捧着酒坛子喝。   李业和黑泽二人桌上摆了一排空酒碗,二人都没有醉意。   魏楚看这两个雄霸天下的男人暗中较劲。   托托塔喝半醉了,看大单于没有动手的命令,直使眼色,黑泽不朝他看,不免焦急,今日不动手放虎归山,匈奴想攻打中原,李业治理下的南朝,兵强马壮,是匈奴强劲的对手。   帷幔后,埋伏着无数的匈奴弓箭手,只要单于一声令下,即刻动手。   魏楚感觉酒宴上紧张的气氛,担忧今晚有事发生,李业孤身来漠北,实在太过冒险,小黑现在是匈奴王,李业跟她之间的纠葛,大不过国家民族利益。   右贤王着急,没有大单于的命令不敢擅自动手,擅自动手等同于谋反。   秦江手握住剑柄,一口酒没吃,一直站在李业身侧,紧张地注视着左右的动静。   李业却神态从容,千杯不醉。面不改色。   气氛剑拔弩张,兵戎相见都在黑泽的一念之间。   魏楚的心提起来,黑泽似不经意地看向她,黝黑的眸雪亮,面容渐渐温柔。   宴席上各怀心思。   魏楚在这难耐的气氛中终于熬到宴席结束,长出了一口气。   直到离开王帐,秦江握着剑炳寸步不离在李业左右。   次日清晨,李业和魏楚等人启程,甘凤卿身体虚弱,长途跋涉,乘坐马车,巫乙跟随甘凤卿乘马车,其余人骑马。   嫱奴对魏楚依依不舍。   马上的李业抱拳,“大单于今日成全之情,业宁记在心。”   黑泽朗声道;“愿两国结永世之好。”   前来送行的众人齐声道;“两国结永世之好。”   黑泽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   “阿楚,保重!”   他其实很想动手,与部族与自己,他都不应该放走李业。 第104章   ◎周世子,他还好吗?◎   七八日后, 李业一行人来到匈奴和汉人的交界地,南朝最北的地方北封镇,邓朴率领大批将领等在那里, 迎接皇上。   朝堂上群臣多日未见皇上, 吵着要见皇上, 王宝快招架不住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一进边镇, 李业便换上一匹马, 先行回京。   李业留下大批侍卫保护魏楚, 确保万无一失, 魏楚和甘凤卿行程缓慢。   边镇到京城行了一月有余, 魏楚等到京城时已是初夏, 李业亲自到城外迎接魏楚。   魏楚在马上遥遥看见城门口黑压压的人群。   金顶华盖翠羽马车旁站着身材颀长的李业,明黄龙袍发着耀眼的光芒, 文武百官见到皇上龙颜久违的笑容。   魏楚刚要下马,李业伸臂把她抱了下来, 轻轻放在地上, 没舍得放开,眉目温柔,“阿楚, 一路辛苦了。”   文武百官震天动地地高呼, “恭迎皇后娘娘。”   魏楚不想留在皇宫,却要被迫接受皇后的封号, 文武百官面前不便说什么, 抗旨连累家人。   李业揽着她走向马车, 魏楚上了车, 随后李业上车,群臣高呼,“皇上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山呼声响彻云霄,皇帝车驾进了城。   京城御街两旁拥挤的百姓,魏楚的玉指撩开帷幔的一条缝隙,看马车往皇宫方向行驶,说;“我....有个请求。”   ”什么 ?你说。“   马车里李业低眸温柔地看着她。   ”我不住皇宫,我要住娘家。”   李业没有生气,道;“好 ,随你。”   魏楚的心慢慢挽回,不可操之过急,毕竟他伤魏楚太深。   皇帝的车驾拐了弯,魏家还是原来的府邸,魏二老爷魏经贤接到太监飞奔先行告知,忙不迭地率领阖府人等跪在府门外迎驾。   魏楚抬头看府门上方匾额承恩公府,两年前李业册封魏楚为后,大肆封赏皇后娘家,魏经贤现在是皇帝岳父,皇后的母家,皇后的父亲魏经贤封为一等承恩公,继妻曲氏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皇帝驾临,魏府上下诚惶诚恐,魏楚退后半步,对着李业福了福,“皇上国事繁忙,臣妾恭送皇上。”   魏楚连家门都不让他进,李业也明白魏府接驾有压力,于是伏耳对魏楚说;“我晚上来看你。”   魏楚以为他随便一说,也没放在心上。   送走李业,魏楚看父亲和继母还跪着,上前扶起二人,说;“女儿不孝,让父母担心了。”   魏经贤看见女儿回来,激动得眼含热泪,“没想到有生之年父女还得相见。”   曲氏擦着眼睛,“皇后娘娘三年没有音信,听说娘娘在漠北,娘娘吃了不少苦吧。”   “没吃什么苦。”   这时,甘凤卿由下人搀扶着下了马车,魏楚对父亲说;“甘公子为救我身受重伤,留在咱们府上,太医每日来咱们府上为甘公子医治。”   对曲氏道;“烦劳母亲安排甘公子住处。”   魏楚的身份不方便去甘府,留甘凤卿在娘家住,太医院治疗便宜。   魏经贤朝甘凤卿下拜,“拜谢甘公子救了小女。”   曲氏也福了福,“甘公子仗义,早闻大名。”   甘凤卿扶起魏经贤,“叨扰府上了。”   曲氏道;“说什么叨扰,甘公子不嫌弃魏家粗陋,救阿楚的大恩,我魏家有机会报答甘公子一二。”   这时,魏楚感觉有人拉了自己的裙角,低头一看,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瞪着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仰着头看她,曲氏忙笑着道;“这是你妹子,小名圆圆,今日阖家团圆了。”   “进去说吧。”魏经贤让甘凤卿。   魏楚领着妹妹圆圆,边走边低身问;“圆圆,几岁了?”   “四岁。”女孩圆圆大大的眼睛,伸出四个胖胖的手指。   魏楚离开京城时,曲氏已经怀孕了。   曲氏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三四月上小产了,当时没查出什么原因,后来黄姨娘犯了事后,交代了曾经害主母小产。   魏经贤愧悔,自己识人不明,负了发妻害发妻早丧,又害了继妻。   曲氏把甘凤卿安顿在前面小院,屋前一片翠竹,清幽安静,适合休养,魏家把甘凤卿当成恩人对待,一应吃住曲氏相当尽心,又拨了四个老实忠心的丫鬟侍候。   魏楚先去祠堂,祠堂里供着魏家祖先的牌位,有魏楚的生母牌位。   魏楚给祖先上香,拜了祖先,用帕子轻轻擦拭母亲的牌位,李业追封了魏楚生母为贤德夫人,连魏楚的祖父都有追封。   拜完祖先,魏楚陪父母说话,魏楚简略说了这几年在匈奴的生活,魏经贤问:“匈奴单于就是你当年收养的叫小黑的哑巴男孩子?”   魏楚笑说:“小黑不是哑巴,装成哑巴而已,在镇上躲过族人的追杀。”   魏经贤说;“这孩子倒是很聪明,三岁看大,能成大事。”   曲氏说;“周家当年谋害你,周世子听说赶去救你,可惜去晚了,是周世子揭发出来的,皇上盛怒,周家除了世子周邵之外,都治了罪,听说周家姑娘身染重病,后来救治过来,人痴痴傻傻的,嘴里念叨皇上的名讳,家里人怕惹事 ,就把她关起来,想想也是可怜。”   魏楚迟疑地问:“周世子,他还好吗?”   “周世子主动请求去了西北边关。”魏经贤说。   魏楚想起周邵对自己的好,沉默良久。   曲氏觑着她的脸,神色温婉,柔声说;“这几年皇上到处找寻娘娘,张贴皇榜,重赏提供线索者,有不少人贪财,提供假线索,被官府砍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有人前仆后继。”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太医院院使带着一群太医来给甘公子疗伤。”   魏经贤陪太医院的人,魏楚也了跟去,立在帷幔后,听太医院院使给甘凤卿把脉,说;“甘公子中毒已深,幸得及时控制住,身体复原需稀有滋补药材慢慢调养,三五年方可痊愈。”   魏楚把心放下,三五年,只要能治好甘凤卿,李业答应自己皇宫的珍贵药材随便甘凤卿用。   魏楚在娘家住在未出阁的小院,曲氏安排人收拾干净,陪着魏楚回房,刚进院门,明间屋里冲出两个人,是景秋和添香。   “主子!”   两人忘了行礼 ,激动地直哭,添香抽抽搭搭,“主子,您为何不捎个信回来,这几年奴婢们的心忽上忽下,听到有主子的消息欢喜,又听说是假的心又沉到谷底。”   景秋当时从榆关镇回京,哭了一路,自责没有跟着主子,保护主子,差点一头撞死,景秋不像添香,默默地流泪。   “好了,别哭了,长城都哭倒了,我渴了,快给我沏茶。”   景秋抹了抹眼睛,“主子爱喝的龙井沏上了,明前龙井,皇上让奴婢们带来的。”   魏楚曾住过的闺房,里面的摆设分毫未动,保持着魏楚出嫁前的样子,魏楚觉得温馨,对这个继母更加亲近,继母曲氏有心了,说;“谢谢母亲。”   “一家人,娘娘客气什么,老爷想你就过来坐坐。”   曲氏恬淡温婉,心细如发,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贤内助,魏楚欣慰,当年没选错人。   “母亲忙了半日,喝一盅茶歇歇脚。”魏楚让曲氏。   曲氏笑着坐榻上,“我沾娘娘的光,喝明前龙井。”   曲氏是大家闺秀,优雅地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添香卖弄地说:“进贡的明前龙井皇上都给了皇后。”   曲氏眉眼含笑,“皇上对皇后可真好。”   魏楚垂眸不语。   曲氏见状,说:“娘娘一路劳乏,妾身告辞了,娘娘有事派人交代臣妾办。”   魏楚起身送曲氏出去,几个粗使丫鬟抬水往耳房去了,景秋和添香服侍魏楚沐浴。   沐浴出来,晚膳摆好了,曲氏体贴,不让人来烦魏楚,魏楚吃了饭,打了个哈气,着实累了,景秋铺床,早早关门睡了。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环境,魏楚一躺下,不大功夫上下眼皮打架,沉沉地睡了。   月上中天,魏府二门落了锁,小跨院里静悄悄的,微风吹过树影婆娑,暗处人影晃动,这些人是皇宫暗卫,把小院围得铁桶一般。   一袭玄色人影一闪,翩然来到屋门前,伸手推了一下门,房门从里闩上了。   随即窗扇晃了晃,人影不见了。 第105章   ◎渐渐疏远,这样也好◎   天刚擦黑时, 魏楚就睡下了,半夜醒了,当发觉身后有人, 顿时清醒过来, 她的后背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宽厚又温暖,熟悉的气息,   她侧过身, 床上洒落一片月光, 李业的呼吸平稳轻微, 魏楚小心地往床里挪了挪, 两人离开一点距离, 黑暗中慵懒低沉的声音传来, “醒了。”   “你怎么进来的?”魏楚刚睡醒略沙哑的声问。   说着 ,看了一眼窗户, 李业低迷的声线;“猜到了。”   “皇上深夜出宫,还跳窗户, 如果让文武百官知道了, 御史们又要劝诫皇上。”   “朕同自己的女人睡觉,他们有什么可指摘朕的,多管闲事, 好像他们清心寡欲, 义正言辞,朕若不听, 他们冒死直谏, 啰嗦个没完。”李业把她捞过来, 不满地问:“为何把门闩了?”   魏楚把自己拒之门外。   当年在榆关镇他进魏楚的屋子跳窗户, 现在他们已经是帝后,他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睡,好像偷情一样,皇帝也有许多无奈,身不由己,做个明君还要接受御史们批评。   “我以为皇上随便说说的。”李业是说了句晚上过来,魏楚没放在心上。   “搬回宫里住吧。”大半夜跑到臣子的府上,偷偷摸摸的。   “皇上后宫无数佳丽,环肥燕瘦,总有皇上喜欢的那一款。”   李业如果有了新宠,不在意自己,她就可以来去自由了。   只觉腰间一疼,李业的手在她纤腰狠狠地拧了一把。“再说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楚的身子缩了一下,再也不敢挑战这男人的脾气。   过一会,李业低低地道:“这两年我总梦见你躺在血泊中,半夜惊醒,非常害怕,怕这一次真的失去了你,前世我亏欠你,今生也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伤害......”   曾经他不爱周舜华,为了争夺皇位,拉拢周家,他喜欢魏楚,魏楚同江山比起来,没有天下皇权重要,生在皇家没有纯粹的感情,都是权衡利弊得失,利用谋算。   这两年他遍寻魏楚,常常去寺庙,祈祷魏楚回到他身边,失去时,他方明白魏楚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无人能取代魏楚在他心里的位置,先祖打下的基业,后世子孙勤勉治国,他的抱负是做一代明君开创繁荣盛世,他要和魏楚并肩站在一起,望眼锦绣河山。   夜很静,魏楚被李业抱的紧紧的。   李业是皇帝,胸怀天下,注定不能和平常人一样,魏楚说:“都过去了。”   前世仿佛太遥远了,她经历这么多,前世的事慢慢地淡淡忘了。   魏楚醒来时,帷幔低垂,帐子里光线微暗,忽地想起李业,忙看身旁床铺空了,李业已经走了,床铺摸上去是凉的,李业起早上朝去了,李业是个勤奋的皇帝。   魏楚懒洋洋地喊;“景秋、添香。”   二人早备好热水,应声进来侍候,景秋挽起床帐,扫了一眼床铺,心中明了。   添香把魏楚的镯子放在一旁,说;“昨晚奴婢起夜,听见主子这屋里半夜好像有人说话,看门闩着,以为听岔了,睡迷糊了,早起看见皇上匆匆走了,皇上昨晚来了,奴婢一点不知道。”   景秋给魏楚挽袖子,说:“主子,奴婢昨晚把门闩了,皇上没生气吧,是奴婢的错,竟没想到留门。”   留门李业未必每晚都过来,再说留门让李业以为自己盼着他来,嘴上说不,心口不一、   “你们不用想太多,跟平常一样,闩门睡觉,当没这回事。”   添香心里存不住事,说:“主子这几年没在宫里,皇上经常过来,留宿主子住过的屋子里,不去别的嫔妃宫里,奴婢们都能看出来皇上想念主子,都挺同情皇上。”   景秋把手巾递给魏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魏楚的心思只有景秋了解。   刚吃过早饭,皇宫里的太监来宣旨。   甘凤卿救皇后有功,皇上封甘凤卿为忠义侯,皇后的义兄,甘凤卿成了国舅爷,朝廷新贵。   自此甘凤卿住在魏府疗伤名正言顺,免了世人闲言碎语。   魏楚和甘凤卿之间兄妹相称,相处起来甘凤卿自在了许多。   魏二姑娘魏瑾和夫婿左鹤怀带着一双儿女过府,四姑娘魏玉和夫婿闵谦带着三个女儿也过来,姊妹们几年未见,见面自是亲热,尤其是魏瑾和魏楚相较魏玉更为亲近,魏玉已为人母,稳重了许多。   魏瑾和左鹤怀夫妻恩爱,继女已经出嫁,现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左鹤怀和闵谦在前厅拉着甘凤卿吃酒,魏楚和甘凤卿认了干兄妹,都是一家人了。   魏楚担心甘凤卿的身体,派丫鬟嘱咐左鹤怀和闵谦,二人笑说;“放心,不敢让甘兄弟多喝。”   魏楚姊妹三人吃茶点闲聊,魏瑾说;“咱们姊妹相聚,缺了三妹妹 ,三妹妹来信说她和三叔去了西域,这一趟出门,要过一两年方能回京,三叔父辞官不做,父女俩游历天下。”   “三姐姐经常给你来信?”魏楚笑着问。   “不经常来信,半年捎封信,每来一封信都在不同的地方,三妹妹这几年见了世面,来信说一辈子不嫁人,无拘无束,率性而为。”   魏玉接话说;“三姐姐这活法洒脱自在,还是三姐姐想得开,嫁人要侍候公婆,侍候夫君儿女,我倒是羡慕三姐姐。”   魏楚看魏玉面容憔悴,问:“五妹妹气色不好,身体有痒?”   魏玉看着三个女儿和魏瑾的一双儿女,还有魏圆在玩耍,苦笑着说;“前阵子小产,没养过来,我那婆婆规矩多,专能折腾儿媳。”   说起家事,魏玉一肚子牢骚,夫君闵谦不思进取,没有功名在身,魏玉常劝,说多了闵谦嫌烦,躲着魏玉,回府在小妾房中厮混。   魏玉肚皮不争气,一气生了三个女儿,闵家又闵谦一个独子,闵夫人多有不满,兼看不上魏玉的小家子气,婆媳不合。   魏楚听继母曲氏说,闵谦的妾室生了一个儿子,问;“已经有了庶子,你可以养一养身体。”   拼命为生儿子,现在闵家有后,魏玉身上的担子轻了。   提起庶子,魏玉面色不好,“我婆婆同我说,把庶子记在我名下,我没答应。”   魏楚知道魏玉好强,还想自己生嫡子。   魏瑾说;“庶子若记在你名下,你抱过来养。”   魏玉把瓜子皮扔在桌上,“我才不养,狗肉贴不到羊身上,辛辛苦苦养出个白眼狼。”   魏家姊妹没有善茬,都个性强,魏楚说;“你不养,你也是他嫡母。”   魏玉的小女儿跑摔了,哭咧咧的,魏玉忙叫奶娘取带来的衣裳给她换,说道:“一刻不得闲。”   魏玉带女儿去里屋换衣裳,魏瑾偷空同魏楚说几句体几话,“四妹是怎么打算的,就这样一辈子不回皇宫,住在娘家。”   魏楚低着头,说;“我想等甘大哥治好伤,回榆关镇去。”   魏瑾叹息地道;“本以为姊妹们在京城能经常见面,你还要走,你走皇上能答应吗?你现在毕竟是皇后,太平年间,后妃流落民间没这个先例。”   魏楚早已想过,说;“回来之前皇上答应过我,去留随便,到时候就说我死了,我隐姓埋名,既成全了我,又全了皇家颜面。”   人各有志,魏瑾不好多说什么   魏瑾和魏玉留在魏府吃了饭,带着夫君儿女回去了。   李业五六日没过来,魏楚当李业那晚说的话,出于前世对自己愧疚,两人渐渐疏远,这样也好。 第106章   ◎皇上独守空房了◎   慈宁宫   容嫔严株手里攥着绣帕拭泪, 说道:“下个月有名分的嫔妃都送去西山皇家寺院,姑母难道就不管吗?任凭皇上这么做?”   严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我这老婆子的话谁还听, 如今天下已定, 我这老婆子没有用了, 哀家为何当日让你入宫,就知道有这么一日,可是你不争气, 笼络不住皇上, 皇上借魏氏小产, 贬斥严家, 杀鸡儆猴, 意在警告哀家, 哀家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初登大宝, 为了稳定朝堂,用我严家, 也是严家子弟不成器。”   严株刚二十出头, 去寺院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自是不愿,说;“姑母虽说不是皇上生母,当时若没有姑母的支持, 皇上能顺利承继大统吗, 姑母和严家出了力的。”   严太后抬了下眼皮,声音淡淡的说:“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 周家又怎么样?还是皇上外家, 有从龙之功, 皇上始终不立后,逼迫周家出手,周家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给皇上一个口实。”   严株道:“后位就这么便宜了魏氏,如果皇后是别人,侄女也没这么不甘心,先帝在时,降罪魏家炒家流放,魏氏一个罪臣之女,后宫嫔妃那个出身不比魏氏高。”   严太后对这个侄女很失望,严家后辈子侄多是纨绔,女孩里这个侄女最是貌美,本以为进宫做自己的膀臂,保住严家荣华富贵,可惜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   说;“皇上已经坐稳皇位,四海升平,岂能容外戚做大,威胁皇权,所以后位周家早已没希望了,周家如果认命,消消停停的,皇上看在姻亲情分上,不难为周家,周家不甘心,才落得今日下场,魏家安分守己,魏氏又精明,和皇上有旧情,立魏氏为后,皇上早有此心。”   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严姝收起悲戚,“姑母,侄女不想去寺院,侄女跟在您老人家身边,一辈子侍候您老人家。”   严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停住,“哀家跟皇上说了,哀家要去行宫颐养天年。”   严姝愣了下,“姑母要离开京城?”   严太后神情泛冷,“哀家在这宫里几十年,早就看透了,现在留在这里碍眼,省得皇上为难。”   有的话她没同侄女说,以退为进,皇上看在严家还识趣,网开一面,保住严家荣华富贵。   严姝跪在太后脚边,“姑母要去行宫,侄女陪着姑母去。”   行宫也比寺院强。   “你当真要跟着哀家,这个面子皇上还是能给哀家的。”   魏府门前,王宝指挥一群太监,”快点,快点!”   两排太监捧着食盒鱼贯而入,王宝高喊;“皇上赏赐皇后娘娘御膳。”   魏府花厅饭桌上摆满金盘金蝶金碗,一片金光灿灿,王宝恭敬地道:“这是皇上赏赐给皇后娘娘的菜肴。”   魏楚谢恩,景秋拿出一个荷包给王宝,魏楚说:“王公公辛苦了。”   “谢皇后娘娘,奴才谈何辛苦。”   王宝接过荷包,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魏楚问;“王公公还有事吗?”   王宝赔笑说道:“娘娘要带什么话给皇上,或者物件。”   王宝不愧是李业跟前红人,了解皇上的心思,知道如何讨皇上欢心,每次李业赏赐魏楚东西,他都索要一个物件。   王宝瞄着魏楚的脸,“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奴才担心皇上的身体,只有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才肯听。”   他这是特意说给魏楚听的。   魏楚让景秋取来一个攒盒,说;“这是我们府里的厨子做的新式样的点心,拿给皇上。”   王宝高兴地接过,“奴才一定把娘娘心意带到。”   王宝像捧着个宝贝似的,乐颠颠地走了。   孝章帝下旨,后宫没有侍寝的嫔妃全放出宫。   这几日,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   曲氏对魏楚说:“别说皇上,满朝文武有几个不纳妾的,但凡家里日子过得去的除了正室之外,一般也有妾室通房,我们女人为男人生儿育女,还要照顾他的小妾庶子。”   魏经贤又如何,黄姨娘自己作死了,曲氏怀孕不能侍候夫君时,还不是做主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给魏经贤做了通房,做女人就是命苦。   魏楚笑笑,没说话 。   曲氏又笑说;“不过有你妹妹圆圆,我就是有什么委屈不甘心,看着她也值了。”   怕魏楚多心,少顷说;“你别看我说这些,相比之下,我嫁你父亲还算好的,如今也是沾了你的光,荣华富贵,没什么不知足的。”   魏经贤就一个通房,通房瑞芳的卖身契在她手里。魏经贤是个好人,对她尊重,事事同她商量。   上无婆母,下无庶子女、平辈姑嫂,日子过得舒心。   曲氏飞快地看了魏楚一眼说;“皇上这样做,全是为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否考虑回宫,现在后宫清静了。”   魏楚笑着说:“母亲厌烦了,要赶我走。”   曲氏笑道:“娘娘住在娘家,我当然高兴,我有个人做伴,我就是可怜皇上,身边没个人,难道你不惦记皇上,不想他吗?”   魏楚羞红了脸,嗔道;“你没个做母亲的样子。”   其实曲氏比魏楚大不了几岁。   一个丫鬟进来,回禀说:“宫里的乔常在在府门外要求见皇后娘娘。”   后宫妃嫔里这乔常在不争不抢,对魏楚怀有善意,两人相处不错。   “请乔常在进来。”魏楚道。   乔常在穿着一身新衣裙,外罩一件莲青色斗篷,神采飞扬,能入选进宫的都是才貌双全,放在民间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乔常在笑吟吟,进门给魏楚行礼,“婢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魏楚忙起身搀扶,“你现在不用自称婢妾了,叫我姐姐吧。”   两人坐下闲话,乔常在说;“娘娘离开这几年,宫里变化挺大,慧贵妃的父兄交出了兵权,慧贵妃身子一直不好,几乎不出宫门,慎贵人不知何事惹恼了皇上,降为常在,朱答应降为宫女,贬在浣衣局。”   孔兰玥没有太多心机,娘家失势,她失去了靠山。   魏楚问;“听说太后去了行宫?”   乔常在说;“太后要去行宫,皇上一再挽留,太后自己坚持,皇上只好答应了,容嫔陪着太后前往行宫,前日走的。”   魏楚呷了口茶水,心想,李业挽留太后做表面功夫,给天下百姓看,本朝以孝治天下,孝章帝一向对太后孝敬。   魏楚问;“你这是要回家了?”   乔常在说:“我家里人来接我,马车在外面等,民女来给皇后娘娘告个别,离开京城回苏州,日后和皇后娘娘见面就不容易了。”   乔常容貌秀美,性情温婉,这次幸运能放出宫。   魏楚笑说;“你回家后写信给我。”   乔常在拜别魏楚。   御书房   龙书案上堆着小山一样的奏折,李业仔细地阅览,不少是各地官员给皇上请安的折子,有事没事啰嗦一堆话,每一道奏折李业都认真批复,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伸向桌上的攒盒,攒盒里的点心小巧精致,不知不觉攒盒里的点心吃了大半。”   最后一道折子批阅完,抬起头,夜已经深了。   魏府各院廊下的灯已经熄了,魏楚正准备要睡时,听见轻微一声响动,她睁开眼,看见屋里黑影一闪,窗扇像被风刮晃了下,颀长的身影来到床前,宽衣解带。   黑暗中魏楚瞪着一双大眼睛,李业低声说;“没睡,等我。”   “皇上半夜三更地过来,让人发现没人敢把皇上怎么样,臣妾被人诟病。”魏楚说。   “我不来你这里睡,你要我去那里睡。”   说着,李业驾轻就熟地上了床。   魏楚语塞,后宫嫔妃都遣散了,皇上独守空房了。   作者有话说:   新文:   简介:薛府五房人,二房两个嫡女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三姑娘薛金枝与继妹五姑娘薛金福自幼不睦,父母兄长偏心姐姐薛金枝。   个性争强好胜的薛金福,设计嫁给雍王萧凤臣,夫妻成了一对怨偶,萧凤臣狠厉无情,薛金福心狠手辣,婚姻里全是算计,最后薛金福在宫斗中惨死。   重生回未嫁之时,薛金福还是那个家里不得宠的,被人算计失了身,冲喜嫁了个病秧子,夫君病重不能人事   忽一日,薛金福发现自己怀孕了,仗着胆子给病秧子夫君下了药,没想到手一抖药放多了 ,之后..... 第107章   ◎终究意难平◎   景秋、添香和曲氏的几个丫鬟在外屋, 围坐在桌旁剥莲蓬,魏楚看着景秋和添香,两个丫鬟比刚来时稳重多了, 尤其是添香, 对曲氏说;“我这两个丫鬟一直跟着我, 宫规宫女满二十五岁放出宫,现在她们随我住在宫外,她二人年纪大了, 便想着给她们择个好人家嫁了, 母亲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曲氏的视线在景秋身上停留片刻, 又看向添香, 说;“景秋丫头的容貌一等一, 添香稍逊色, 依我看,外头寻的不如府里的知根知底, 我倒是有个人选,外院管爷们出门车马的常华, 周到细心, 无父无母,二十七八岁还未娶妻,我看配添香挺合适, 景秋丫头我在物色个相当的。”   魏楚有点印象, 常华外表还不错,少言寡语 , 是魏府外院的一个管事, 说;“母亲挑的人错不了, 我问问添香, 添香如果愿意,常华答应婚事,今年把他二人的婚事办了。”   当晚,魏楚把景秋和添香二人叫到跟前,说;“你们的年纪不小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把你俩嫁掉,我也了却一桩心事,我做主给你俩寻个婆家,结婚生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景秋看主子不像是说笑,撩裙跪下,“主子,奴婢早就立誓不嫁人,这辈子跟在主子身边,如果主子嫌弃奴婢了,奴婢找个姑子庙出家去。”   添香也跪下,“奴婢也愿意一辈子侍候主子,奴婢家里穷,奴婢的娘受气,整日干活,挨打受骂,连饭都吃不饱,生下的儿女都被奴婢爹卖掉了,奴婢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享福,主子待奴婢等和善,不打不骂,这是奴婢的运气好,奴婢可不嫁人。”   魏楚不由笑了,添香的头脑比较简单,说得倒是实话,说:“起来说话。”   二人不起来,景秋说;“主子答应奴婢,奴婢方起来。”   魏楚知道景秋是个有主意的,于是道;“人各有志,你若实在不想嫁人,我不逼你。”   景秋这才站起来。   魏楚又温声对添香说;“不是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像你爹那样,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前院的管车马的常华,据说人品不错,我想撮合你二人,我先听听你的意思,你可有此意?”   添香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健壮的男人的身影,红了脸,不吭声,魏楚见状,忖度她心里是愿意的。   常华自是愿意,和添香两人再遇见时,彼此心里生出情愫。   常华和添香的婚事定了,曲氏让人在府后街上买了一所小院,着人收拾了。   魏楚带着景秋添香等人去看新买的宅院,这是一所二进小院,一进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二进院子也是正房三间,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屋里粉刷一新,魏楚看着空着的屋子,说;“置办几样家具,就像一个家了。”   景秋看了一圈,打趣添香说;“房子挺宽敞,生几个孩子也够住了。”   魏楚笑着说;“后悔了,羡慕添香,我也给你置办一所宅子,嫁个男人,生一群孩子。”   景秋忙摇手,“奴婢就算了,奴婢福薄,还是跟着主子,等以后有了小主子,奴婢就侍候小主子。”   魏楚斜瞪了她一眼,“你主子也福薄。”   添香跪下叩头,“奴婢谢主子恩典。”   魏楚让景秋拉她起来。   添香眼圈红了,说:“奴婢成亲后还留在主子身边侍候。”   魏楚眉眼含笑,道:“你这个傻丫头,我不缺侍候的人,你跟常华好好过日子,就算报答我了。”   从小院出来,魏楚没乘坐骄子,从府门后街步行转到魏府正门。   正街上非常热闹,街上行人有穿着奇装异服的异族人,乌国、大月国、大夏国等派使者来朝参拜,帝京繁华。四海升平。   这时,前方几匹马经过,魏楚看马上的男人脸膛黑红,是一员武将,风尘仆仆,不像是京城人。   外臣进入京城,不敢骑马太快,京城天子脚下,冲撞了达官显贵,武将一般低调入京。   御花园里   李业和玉宁公主在花木扶疏的小径上闲步,李业负手,步履从容,说:“这些年皇兄忙于国事,耽误了皇妹终身大事,为兄深感惭愧,为皇妹选驸马,这次石建光回京述职,石建光驻守西北,为人耿直忠心,不失为驸马最合适的人选。”   玉宁公主的脚步徒然顿住,吃惊地看着皇兄李业,某种压抑的情绪瞬间如狂风席卷,搅乱久已平静的心湖,渐渐眼底流露出哀怨之色,良久,颤着声说:“皇兄真要将我嫁到西北。”   李业没看她,语气平静,又不容置疑,“皇妹不嫁人,世人要说朕这个做皇兄的不关心皇妹,皇妹年纪不小了,在民间早已成亲生子了。”   “我宁愿出家也不嫁人,皇宫实在容不得我,我便出家,每日在佛祖跟前诵经祈福,保佑江山永固,繁荣昌盛。”   一向温柔的玉宁公主少有的固执。   “皇妹又何必呢?”   李业始终没有看她一眼,玉宁公主以为自己这些年心已无波,这一瞬间,还是感受到痛彻心扉。   语调哽咽,“皇兄若执意逼我出嫁,我只有一死。”   李业面无表情,良久,淡淡地说了声,“就随皇妹的意思吧。”   三日后,玉宁公主前往西山皇家寺院,出了宫门,玉宁公主上了马车,回头望一眼皇宫,心底涌起悲凉之感,有不舍、有遗憾,无奈,她闭了下眼睛,眼眶酸涩。   皇宫里的那个人,是她心底最深的执念,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已经看开了,放下了,原来是自欺欺人,她从来没有放下过,执意不嫁人,因为心里一直残存着那么一点希望,只是被她掩饰得很好,不让他知道而已。   他们不是兄妹,她的父亲为了救先帝而死,母亲随父亲去了,那一年她才三岁,被抱到皇宫,先帝念她是忠臣良将之后,父亲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封她为公主,交给皇后抚养。   从此,在深宫中她和李业惺惺相惜,后来她对李业产生了情愫,瞒着所有人,不敢表露出来,这些年她看着李业的心思都在魏楚身上,多少个难眠之夜,她被疯狂的嫉妒所折磨,爱而不得,空留遗恨。   曾经沧海,除了李业,她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李业英明睿智,大概已经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挑明,也没有过分逼她嫁人,这些年李业亲征平定天下,没空过问她的终身大事 ,就这样拖延下来 ,然而这一次李业非常坚决。   嫁去西北,她宁愿出家,离那个人近点。   马车缓缓启动,两侧街道人流熙熙攘攘,玉宁公主恍惚回到很多年前,皇兄带着她溜出宫,那年她八岁,看什么都新鲜,过年期间人群摩肩擦踵,但皇兄在身旁,她觉得什么也不怕。   天家无情,何况她还不是正牌的公主,寄人篱下,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倚靠。   她对李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碍于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她压抑着埋藏在心底。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李业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直到最后离开,她也没说,但终究意难平。   “公主走了吗?”李业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问。   “回皇上,玉宁公主一早就走了,道不近,天黑前赶到皇家寺院。”   王宝说。   玉宁公主谦和温雅,御下宽厚,在宫里口碑极好。   “修缮皇家寺院,公主的俸禄加一倍,吃穿用度皆由宫中供给。”   “是,皇上。”   王宝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半晌 ,听皇上说;“把阗国进贡的羊脂美玉康国进贡的鸵鸟波斯的珊瑚月氏的玛瑙给皇后送去。” 第108章   ◎李业低头注视着她,眸色渐深◎   魏府里的人都跑去花园看皇上送来的一只大鸟, 花园里用木围栏圈出一块空地,供府里人围观。   这只大鸟的羽毛是黑白色,个头有七尺高, 有丫鬟惊奇地指着说;“看这只鸟还会飞, 体积这么大, 还能飞起来。”   魏楚和曲氏带着一群丫鬟媳妇,站在假山凉亭上朝下看,曲氏说;“这叫鸵鸟, 在沙漠中生存, 能日行三百里。”   曲氏的兄长是国子监祭酒, 学识渊博, 见多识广, 曲氏耳濡目染。   魏楚说:“我在漠北见过。”   黑泽曾经带她看鸵鸟, 还有一些草原上的珍奇动物。   下人给鸵鸟喂食大麦,曲氏说;“亏皇上送来的是鸵鸟, 没送来大象。”   “我们观赏几日,就送到西御街。”   最近有不少异族来朝, 进贡各种珍惜动物, 皇帝命放在西御街养,大型的动物虎豹、骆驼象、大象,供京城百姓观赏。   曲氏瞅着魏楚, “皇上送来的贡品库房里都快放不下了, 皇上这是要把皇宫里的宝贝都搬到魏家。”   都是各国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   魏楚听着曲氏话里的艳羡。   圆圆闹着要闯进围栏里,“我要骑这只大鸟, 飞到天上去。”   被下人拦住, “姑娘, 这鸵鸟可骑不得。”   圆圆仰脸问魏楚, “姐姐,鸵鸟能骑吗?”   魏楚摸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鸵鸟能骑,但不是寻常人可以骑的,鸵鸟奔跑起来像飞了一样,你不怕鸵鸟把你带到陌生的地方,你找不到家了。”   鸵鸟性情温顺,不主动攻击人,李业送来动物,都是对人类没什么威胁的。   圆圆一听回不了家,不再坚持骑大鸟了。   添香婚期定在十月初六,魏楚命人从库房里搬出绫罗绸缎,都是宫中和江南织品。   府里针线上的人给添香做喜服,过来给添香量尺寸,魏楚对添香说:“你自己挑喜欢的花色。”   添香看圆桌上堆着鲜艳华丽的料子,说;“奴婢一个下人,配用这么好的料子吗?”   魏楚说;“我说你配使,你就配使。”吩咐绣娘,“成亲当日穿的喜服做两件,春夏秋冬的衣裳各做八套。”   给添香量尺寸时,添香个头不高,身材较丰满,魏府针线上的人说;“添香姑娘的衣裳我略做宽松些。”   言外之意,成亲后发福了,三十二套衣裳,节俭点够穿一辈子了。   添香捏了捏自己的腰身,比主人不盈一握的纤腰粗了一圈,这就是天生的主子命和奴才命。   魏楚让景秋把添香的卖身契拿出来,魏楚交给添香,说:“以后你自由了。”   合着卖身契上放着一张银票,添香瞅一眼银票,慌乱地跪下,“主子赏了奴婢卖身契,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奴婢怎能收下银票。”   魏楚放在她手里,笑着说;“这是我给你的陪嫁,你和景秋的嫁妆我早就备好了,卖身契和陪嫁银子你先收着,我还有好东西送你呢。”   瞅一眼一旁的景秋,“景秋的陪嫁我给她放着,等她什么时候想嫁人再给她。”   添香接过卖身契和银票 ,重重地叩了几个头,感激不尽。   魏楚又让景秋捧出一个匣子,交给添香,说;“这里面是新打的两套头面,给你添妆。”   添香小心地打开匣子,两套头面赤金镶红宝石的,价值不菲,魏楚问;“喜欢吗?”   添香用力地点点头,“喜欢,就是太贵重了。”   “你二人陪我多年,我希望你们有个好归宿。”魏楚说。   俩人都是自愿跟着她进宫,岁月蹉跎,如果嫁到官宦人家只能给人当填房。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魏府后的一座小院大门贴着喜字,正房堂屋炕上摆了一桌酒,坐着魏府的主子们,院子里摆了五六桌酒席,府里下人们围坐,众人吃喜酒,闹着一对新人,小院里飘出阵阵欢笑声。   魏楚看添香都嫁人了,心中感慨,常华和添香来敬酒,魏楚不由多喝了几盅。   回府时,已经是戌时了,和曲氏分开,曲氏看魏楚喝多了,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景秋,“小心点。”   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   景秋扶着魏楚,两个丫鬟前面提着灯,   进院子看上房的灯亮着,魏府的主子下人都去吃喜酒,房中只留下两个婆子看家,添香让人给两个婆子送了酒菜,两个婆子图自在在下处吃酒。   明月当空,梧桐树影婆娑 ,暗处人影晃动。   “皇上来了。”景秋紧张地说。   魏楚酒醉,模糊地视线看雕花窗上透出的人影,李业有日子没过来,偏今晚来了。   李业侧耳细听,轻微的脚步声由上房门口传来,唇角上扬,“你回来了。”   竹帘掀开,出现一张粉面含春的俏脸,魏楚痴痴笑着,娇艳欲滴的唇微微上翘。   “皇上来了,怎么没派人去叫臣妾。”   李业放下手里的书,看魏楚的样子走路不稳,探手过来,揽住她的纤腰。   近在咫尺,月白宫纱灯暖黄的光,映着微醺的魏楚两颊浮上红晕,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娇躯绵软地靠在李业的怀里,李业低头注视着她,眸色渐深。   李业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又是久旷,怀抱暖玉温香,心头顿时火起。身体欲躁难耐,一时失控,倏忽拦腰抱起她,朝净房走去。   隔着屏风,景秋听见木桶里极大的水声,泼洒出来,脸顿时红了,把魏楚的寝衣搭在屏风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添香嫁人了,曲氏挑了一丫鬟给魏楚,管家媳妇送了来,魏楚看眼前的这个丫鬟十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的脸,长相喜兴,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规规矩矩地束手恭立,“回皇后娘娘,奴婢叫初十,请皇后娘娘赐名。”   魏楚笑着说:“你生日是正月?初十挺好听的,还叫初十吧。”   丫鬟卖身到主子家 ,一辈子是死是活是主子说了算,有的为了避主子名讳,主家重新给取名字。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魏楚问。   初十的神色暗淡了些许,“奴婢家乡发洪水,父母家人都被洪水冲走了,就活下来奴婢一个,奴婢卖了自身,给父母建了个衣冠冢。”   魏楚叹道;“是个苦命孝顺的孩子,你愿意跟着我吗?你如果愿意留在魏府,我同夫人说一声,你还回原处当差。”   初十说:“奴婢没有家人,能选到皇后娘娘身边侍候是奴婢的造化,皇后娘娘善待下人,多恩少罚,奴婢们都羡慕景秋姐姐和添香姐姐。”   又说:“奴婢做梦都没想到,这等好处轮到奴婢,奴婢不是家生子,府里没有靠山,凡事靠不上前,夫人房中有头脸的姐姐们,府里管事的大娘们,奴婢都恭恭敬敬,不敢得罪。”   魏楚听她说话实诚,曲氏观察许久,选中这个丫鬟的原因,大概是识时务,能看出眉眼高低,于是点点头,“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景秋姐姐。”   曲氏没有把自己跟前的贴身丫鬟给魏楚,是怕落下嫌疑,外头买的丫鬟,无亲无故,不容易被有心人拿捏,对主子一心一意。   人心难测,这些年魏楚身边只有景秋和添香,在宫中谨小慎微,一旦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宫中的阴谋陷害,大多从身边人下手最容易得手,用人多破绽多。   北方的冬季来得早,晨起魏楚洗漱,魏府没有地龙,没有皇宫寝殿热,地上放在两个炭火盆,初十特别勤快,早起就去花园折梅枝,细腰美人梅瓶插着几枝梅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早膳送来,摆在炕桌上,魏楚盘腿坐在榻上吃早膳。   喝了几口粥,觉得胃里不舒服,这些日子她不喜荤腥,算了下月事过了十几日没来,不由担忧起来,添香成亲那日 ,她喝醉了酒,和李业同房,第二日想月事刚走,没喝避子汤。   明显的征兆,同魏楚上次怀孕时反应一样,忖度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初十看她没什么胃口,说:“主子这几日吃的少了。”   魏楚心不在焉,说:“天冷的缘故,整日窝在屋里不动弹。”   “奴婢陪主子去花园走走,花园十几棵梅树梅花开了,衬着白雪,像画一样。”   景秋拿来妆花缎狐狸毛斗篷,给魏楚披上,说:“外面冷,主子小心着凉。”   魏府的花园不大,打理得精巧雅致,梅树上一簇簇梅花,雪中斗艳。   魏楚此刻没有心情赏梅,心里惴惴不安,是自己疏忽了,那日李业要她,她酒醉心里是清醒的,拒绝就太矫情了,毕竟她是李业的女人,一次和一百次的区别,后悔大意了,她以为不会有事。   主子好像有心事,初十默默地跟着主子不出声。   突然听主子说;“告诉常华备车,我要出门。”   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有一间医馆,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魏楚下了马车,左右看看,和初十主仆二人进了医馆。   胡同里出现几个陌生的人。   一刻钟后,魏楚和丫鬟走出医馆,上车离开后,有个男人走进了医馆。 第109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马车里, 魏楚心事重重,一路上犹豫,是否打掉腹中胎儿, 她把手放在小腹上, 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 那是不得已。   老郎中瞧出她的心思,说:“夫人以前小产过,如果打掉胎儿, 可能造成习惯性小产, 落下病根, 以后若要顺利生产就难了。”   过几个月月份大了, 李业如果知道她身怀有孕, 还能走成吗?皇家血脉不能流落民间。   初十说:“娘娘有小皇子小公主了, 奴婢就说娘娘这些日子饭量小了,还为娘娘担心, 郎中说了,胎儿六周了, 回府回夫人 , 夫人定然欢喜。”   “别告诉夫人,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能说。”魏楚正色告诫道。   初十不知缘故,小心地问:“皇上也不告诉吗?”   “不告诉。”主要是瞒着李业。   说话间马车停住, 到了魏府门前, 车夫跳下马车,放下轿凳, 初十探出身, 先下了马车, 回身忙小心地扶魏楚, 搀扶着魏楚朝府门走,跨过门槛时提醒道:“主子小心脚下。”   看初十小心翼翼,魏楚说;“你不用过于紧张,这胎儿留不留下还不一定。”   好似头顶滚过一声闷雷,初十惊得目瞪口呆,娘娘不传太医,背着人悄悄地去医馆,她本来心里嘀咕,没敢问,此刻她恍然大悟,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低不可闻地说;“娘娘不想要腹中胎儿,背着皇上......”   冷汗爬上背脊,声都哆嗦了,“魏家阖府的人......”   忙掩了嘴,不敢想也不敢往下说了,皇帝现在膝下空虚,满朝文武都盼着皇上有龙嗣,做了这事一旦走漏风声,株连魏家阖府的人。   魏楚何尝不是考虑到这一层,她住在娘家,魏家脱不了干系。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迎面走过来太医院院使和几个太医,王院使躬身一礼,恭敬地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魏楚问:“王院使为国舅医治半年,国舅的身体已有起色,不知还要多久方能痊愈?”   王院使道:“回皇后娘娘,国舅的身体里的毒已经清除干净,国舅的身子被剧毒侵蚀已久,身体彻底复原还许调养些时日。”   “具体要多久?”   “回皇后娘娘,大概养到明年开春,如果......”   王院使顿了下。   “王院使有话尽管讲来。”   “皇宫里珍藏着一颗千年人参,如果国舅爷用上,事半功倍,微臣保证年前就能彻底康复。”   千年人参皇宫里只此一颗。   魏楚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甘凤卿痊愈后,她就可以离开了,过了年她就回榆关镇。   在榆关镇偷偷生下孩子,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把孩子抚养长大。天下之大,总有她魏楚容身之处,这几年酒楼开了十几间,生意兴隆,其实她很有钱,两辈子都够用了。   李业答应过她的,去留随她的意,皇帝金口玉言,两人纠缠这些年,李业只是习惯她在身边,不是非她不可,她流落匈奴三年,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李业不是好好地当他的皇上吗?   没有谁离不开谁,多少生前恩爱,伉俪情深,妻子死后不出一二年续娶,男人能守三年都算对亡妻情深意重,为夫守节的女人比比皆是,念妻终身不娶的男人寥寥无几。   初十不敢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魏楚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踱步,赏雪赏梅,大冷的天,娘娘有这般闲情逸致。   主仆二人在小花园里饶了一圈,又原路绕了回来。   主意已定,魏楚半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下一步就是怎么跟李业提,既不伤他皇帝的尊严,又能全身而退。   她准备过了这个年就走,晚了李业发现她怀孕,就走不成了,即使不食言放她走,她也要生下孩子,留下皇家血脉。   榆关镇是她的退路,先住在榆关镇哥嫂家悄悄生下孩子,然后,海阔天空。   她既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又不用留在皇宫,思及此心情格外地好。   迎面走过来的李业,见对面一抹明亮的身影,在这冰天雪地里,魏楚不施粉黛,面容素净,绚烂的笑容好似破开云层一道阳光照射下来,李业只觉口中涩涩的。   淡定的步履,微微不易察觉的错乱。   魏楚发现了对面的人,收敛唇边的笑意,轻盈地屈膝,“臣妾恭请圣安。”   李业双手扶起她,顺势带入怀中,用鹤敞裹住了魏楚,“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刚下了雪,天寒地冻,跑出来做什么?”   语气里略带责备,又不忍苛责。   低头看魏楚的缎面短靴沾了雪,弯腰小心地抱起她。   魏楚挣了两下 ,小声说;“皇上,白日家里人看见。”   李业垂眸看她,正色地说;“阿楚,你是我妻子,这些年你藏着掖着,想方设法躲避我,生怕跟我扯上关系,甩不掉我。”   魏楚怎么听出这个男人满腹心酸。   又听他委屈地说:“你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   甘凤卿,黑泽,周邵。   历来孤傲的皇帝,怎么像吃醋拈酸的内宅妇人。   魏楚仰着头,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小心地开口,“皇上,你那里不舒服吗?”   “心口不舒服。”李业深吸一口气,心里堵。   魏楚就要挣扎下地,“皇上心口不舒坦,快传太医。”   皇上身体有痒,心情不好,说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   李业把她往怀里紧了紧,“阿楚只要你....好,我没事。”   魏楚关切地说;“皇上是不是国事太操劳了。”   “你还关心朕?”   李业的心熨贴了些。   “朕还以为你没心。”   无端指摘,魏楚唇角抽了抽,提醒自己不能得罪他,求他放了自己 ,万一惹恼了他,事情就不好办了。   怯怯地问:“皇上你吃饭了吗?”   空腹心情不佳,吃点东西大概就变好了。   李业一低头就触到魏楚微卷的长睫,突然有些恍惚,梦里的魏楚一汪水似的大眼睛就这样盯着自己看,那个噩梦,彻底失去魏楚的噩梦,令他心惊胆颤,手臂不由又紧了紧,魏楚不适地动了动。   李业这才知觉,手臂松了松,半晌,低沉声道:“阿楚,对不起!”   魏楚不知李业心中所想,莫名其妙,其实这是她想说的,不管怎样,从她回来,李业纵容她住在宫外,尊重她的心意,除了添香成亲那晚她喝多了,李业一直忍得很辛苦。   历来女人地位低,以夫为天,夫为妻纲,李业身为一国之君,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世她只不过是梁王侍妾身份,微不足道,李业对她伤害谈不上,她还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今生她一直想离开李业,李业却对她上了心。   但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李业一直把她抱到屋里,放在床上,蹲下给她脱靴子,魏楚受宠若惊,忙说;“我自己来。”   李业继续给她脱掉靴子,大手握住她的双脚,冻得冰凉的脚骤然温暖,魏楚想要把脚抽回来,说;“我不冷了。”   李业把她按在床上躺下,拉上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自己迈步上了床,抱着裹着被子的魏楚。   景秋早燃了炭火盆,屋里很热,不一会魏楚微微见汗了,想趁热打铁,把要走的话说了。   她热得嗓子有点干燥,轻咳了声,觑着李业的脸,说;“皇上,臣妾有个事。”   近在咫尺一张乖巧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李业太过了解了,魏楚每当这样有求与他,总是讨好地,李业闭上眼,疲惫地声音说:“朕累了,睡一会。”   魏楚舌尖上滚了几遍要冲口而出话,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李业似乎已经睡着了,良久,含含糊糊地说;“除夕封笔,朕过来陪你。”   一句话,提醒魏楚,过年阖家团聚,两人这时候闹分开,阖家都过不好年。   民间重视传统的新年,万民同庆,帝后和百姓同欢。   魏楚心想,等过了年再说吧。   把到嘴边的话改成,“王院使说,甘大哥调养身体需要皇宫珍藏的千年人参。”   李业在魏楚话音刚落就说了个‘好’字。   然后,李业佯作睡了,心下却说,阿楚,朕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江山。 第110章   ◎你入了我的眼,还入了我的心◎   魏府里忙碌准备过年, 魏楚看黄历,榆关镇的韩举和孟玉娴有阵子没有捎信来,上次还是四五个月前, 韩举让人送来俩马车东西, 有鸡鸭, 野兔,山野蘑菇,嗮的干菜, 自家下的大酱, 腌制的瓜菜, 都是魏楚爱吃的。   听魏楚念叨, 擦百宝格的初十说;“娘娘总念着榆关镇, 什么时候奴婢也能跟娘娘去榆关镇看看, 奴婢被卖到京城,一路经过不少地方, 可惜当时只顾着害怕,没心思看。”   魏楚问;“你们家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初十仔细地擦着剔红仕女婴戏图漆盘, 说;“我爹懒, 家里的田不好好种,家里家外全靠我娘一个人,我爹平常喝酒赌钱, 我娘养鸡下蛋换点银子, 他都拿去打酒,家徒四壁, 只有一床被子, 冬天没有棉衣, 我和弟妹们躺在被子里, 我爹赌输了钱,不顺心,喝多了就骂骂咧咧地打我娘,我们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我吃不饱饭,半夜饿的难受,起来喝一瓢凉水,只有过年时我们家才能敞开了吃一顿,青黄不接米缸见底,上山采野菜,我娘兑包谷面做一大锅,我娘整日长吁短叹,我们就害怕,怕卖了我们。”   魏楚说:“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被卖掉,或许有条活路。”   魏楚在榆关镇住几年,榆关镇的人都做点小生意,闲时上山采摘山货,极少有人家穷到这份上。   乡下懒汉,妻儿跟着遭殃。   “娘娘您不知道,被人牙子领走,不少女孩遭遇很惨,遇到主家心善还好,遇见不好的 ,挨打受骂,罚跪不给饭吃。”‘   初十转而又欢喜地说;“奴婢命好,不像我娘,奴婢跟了娘娘,便再也不用挨饿了。”   “我离开京城,你也愿意跟着我吗?”魏楚问。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娘娘。”初十笃定地说。   “如果跟着我同样吃不饱饭,忍饥挨饿你也愿意?”   初十摇头,“不会的,奴婢跟着娘娘怎么能挨饿。”   魏楚笑了,“你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娘娘不是普通女人,是有本事的人 ,奴婢听景秋姐姐说了,娘娘当年逃难流落到民间,娘娘靠一百两银子起家,开豆腐坊,酒楼......”   当初魏楚一个千金小姐,被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发卖为奴,像初十一样被卖掉,她和另外三个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闺阁千金小姐,四个姑娘被送到梁王别院,其中一位姑娘性情刚烈,当场触柱而死,魏楚佩服这位姑娘,贞洁烈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她没想死,想活下去。   剩下的三个姑娘被带走,要卖到烟花之地,她仗着胆子跑过去,央求李业留下自己,她当时很害怕,怕李业拒绝,身子簌簌发抖,扯着李业的衣角,胆怯紧张得都要哭出声了。   过了许多年,细节都淡忘了,唯独这段记忆清晰,她从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卖身为奴等待她未知的厄运,不知当时那里来的勇气,恐惧惊慌,犹如溺水之人,拼命抓住一根稻草,她知道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能救自己。   前世枉死,她不恨李业,她一个罪臣之女,比奴婢地位还低贱,尊贵无比的梁王把她放在心上,简直白日做梦。   既然她又回来了,无论如何她要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   京城下了一场历年来最大的雪,迎来了除夕,府门前厚厚的积雪,起早的下人们清扫到道两旁,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暖红的光,驱散了冬季的严寒。   魏家吃了年夜饭,围坐一起守夜,圆圆在窗台上砸核桃,啪啪啪地响声,合着火盆噼啪蹦出的火花声,一室的欢快喜庆。   魏楚坐在榻上,吃着核桃,圆圆砸了一堆放在她面前桌上,核桃补脑,腹中胎儿需要营养。   这次孕期反应不大 ,曲氏没看出她怀孕了,魏楚瞒着曲氏,怕曲氏知道,父亲就知道了,自己决定离开京城,父亲定然是不答应的,父亲为人守文持正,离经叛道,有违妇德,怎能同意。   先瞒住父亲,先斩后奏,等过了李业这一关,父亲没奈何。   窗外风雪交加,屋内炉火正旺。   忽听得门外小厮的声音,“皇上来了!”   屋里的人都一愣,魏经贤和曲氏忙不迭地整理衣袍,往外疾走迎驾,还没走到门口,大红猩猩毡门帘子一挑,李业迈步走了进来。   魏经贤和曲氏忙匍匐在地,屋里人都跪下,魏经贤诚惶诚恐,“微臣恭迎圣驾,接驾来迟,万望皇上恕罪。”   李业扶起魏经贤,道:“今晚朕不是天子,是魏爱卿的女婿,魏爱卿也不是臣子,是朕的岳父。”   “一家人,岳父岳母不用拘礼。”   皇上虽是这么说,魏经贤和曲氏焉敢怠慢,曲氏问;“皇上用膳了吗?”   “朕喝了点酒,现成的饭菜端来些。”   曲氏忙亲自去厨房安排,魏经贤也跟了去。   魏楚已经穿鞋下地,屈膝,“臣妾恭请圣安。”   李业拉着她的手,说:“地上凉,还是坐榻上吧。”   魏楚坐在铺着羊皮褥子的榻上,笑着说;“正好臣妾也没怎么吃,陪皇上吃。”   李业解开狐裘鹤敞,交给景秋,王宝替李业脱了靴子,丫鬟端来铜盆,服侍李业用热水洗了手,李业擦了手,盘腿坐在榻上。   一会,丫鬟们摆上热酒菜。   魏楚端起酒壶,给李业斟酒,然后,自己斟了一盅酒,刚拿起还没送到嘴边,李业接了过去,“空腹喝酒,回头喝醉了又难受了。”   魏楚看着李业把一盅酒喝了,酒盅也没给她,夹菜放在她碗里,魏楚低头看自己碗里都是荤菜。   听李业说;“你瘦了,多吃点。”   魏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我瘦了吗?”   李业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确定地说:“瘦了。”   根本没瘦,怀孕后开始有点反应,现在没什么反应了,饭量见长,魏楚自己觉得好像都胖了。   李业低头看塌下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正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孩跟魏楚有几分想象,李业问;“你叫什么?”   圆圆滚圆的小身板蹲了下,大大方方地说:“恭请圣安。”   “民女叫魏圆。”   李业夹了一个鸡腿给她,圆圆又蹲了蹲,“谢皇上赏。”   李业笑了,“你妹妹小小年纪挺机灵。”   魏楚摸了摸圆圆的头,宠溺地笑说道:“淘气着呢。”   “看来你小时候也很淘气。”李业道。   魏楚嘻嘻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和二姐魏瑾、三姐魏琦整日上树爬墙,令魏家长辈头疼。   曲氏在外面干着急,小声对陪房崔妈妈说:“圆圆这孩子 ,一眼照顾不到她怎么跑皇上跟前去了。”   陪房崔妈妈说;“夫人别着急,二姑娘讨喜,夫人看里面皇上好像很高兴似的,还给咱们二姑娘一个鸡腿。”   曲氏无奈,“你看她没个吃相 ,平常教导她,全当耳边凤,一句没听进去。”   “姑娘还小呢。”崔妈妈说。   曲氏怕女儿惹皇上不快,招呼一个丫鬟过来,伏耳小声说了几句,丫鬟端茶进去,放下茶盏,出来时,朝魏圆圆使眼色,魏圆圆假装没看见。   这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李业,李业温和地对啃鸡腿的圆圆说:“你喜欢留在这里?”   圆圆点点头,“我喜欢跟姐姐姐夫在一起。”   这句姐夫,李业好像很受用,伸手把她抱到榻上,说:“坐桌上吃,想吃什么自己夹。”   把门外曲氏给急的,小丫头不知轻重还上了炕。   小丫头接下来的话,曲氏吓得魂都飞了,听小丫头说:“皇帝姐夫,你能带我去放炮仗吗?   曲氏的兄长官拜国子监祭酒,平常谨小慎微,魏经贤经过家族巨变,虽然成了皇上岳丈,平常见朝中同僚,谦恭有礼,曲氏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教养出胆子这么大的女儿。   皇上没脑,“好,朕一会带你和你姐放炮仗。”   “我自己也能放炮仗,就是我母亲不让。”   “你母亲对你管教很严格?”   圆圆点点头,“嗯,可凶了。”   曲氏恨不得进去把闺女揪出来揍一顿,在皇帝面前乱说。   李业呵呵笑,对魏楚说;“你这妹妹挺讨人喜欢。”   “我魏家人还有能入皇上眼的。”   魏楚笑说。   李业深邃的眸望着她,你入了我的眼,还入了我的心。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这在原来他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不近女色,是他太忙,无暇顾及,分不了心,没时间精力应付女人。   难得有片刻清闲,现在天下太平了,然百废待兴,接下来整顿吏治,整肃朝纲,明年恩科,选拔人才,使品学兼优的寒门子弟为朝廷所用。   这厢魏楚边说话,手伸到李业手边的酒盅,李业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挡了回去,朝外道:“拿果汁来。”   魏楚嘟着嘴,极为不满,过年酒都不让喝。   李业佯作没看见,偏过头看圆圆,圆圆吃得小嘴全是油,李业拿湿巾给她擦嘴,说:“慢点吃。”   曲氏在廊下走来走去,魏经贤见了,说;“皇上好像很喜欢圆圆。”   “爱屋及乌,我怕圆圆给她姐找麻烦。”曲氏担忧地说。   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轻重利害,自古君心难测。   崔妈妈抻着脖子朝里看,“世人都说皇上杀伐决断,冷酷无情,今一见,传闻不实。” 第111章   ◎终章◎   正月十四, 景秋和初十收拾东西,把要带走的东西装箱子。   初十心中雀跃,一直向往榆关镇, 跟主子去北地见见世面, 倒是景秋不见高兴。   魏楚一个人走去前院, 西侧小院里,此刻甘凤卿站在梅树下,肩头落下几片梅瓣, 一袭白衣, 不染纤尘。   “我就喜欢府上这几棵梅树。”甘凤卿仰头, 积雪压着枝头, 透出一点点粉红, 花树凋零枯萎的冬季, 平添了一抹艳色。   “甘大哥身体大好了,我也该走了。”魏楚站在他身边说。   闻言, 甘凤卿侧过头来,“娘娘要去那里?”   “回榆关镇去。”   “皇上答应了吗?”   “皇上曾经答应过我, 去留随我的意。”   甘凤卿垂眸浅笑, 他是男人,比魏楚更了解男人,李业当时答应魏楚, 只是缓兵之计, 先哄骗她回京,再图其它。   李业这种男人, 不达目的不罢休, 魏楚想走谈何容易。   “决定了?”   “决定了。”   “不再考虑了?”   “考虑好了。”   “为何一定要走, 对皇上没有信心?”   “高处不胜寒。”   李业不是昏君, 皇帝也有许多身不由己。   “你能理解他。”   “能”   “你可以留下,做一个贤后,流芳百世。”   “人各有志,贤后,不是非我不可。”   “我也要回榆关镇,和娘娘一路同行。”   魏楚清楚,甘凤卿不放心自己。   感激地轻声说:“谢谢,甘大哥。”   添香害怕嫁人时,她鼓励添香,世上有好男人,当时心里想的好男人就是甘凤卿。   上元节   正月十五放灯,魏圆早穿戴好了,准备跟姐姐逛灯市,曲氏怕魏楚有什么闪失,派老实持重的老家人跟着,嘱咐魏圆灯市人多别乱跑。   这时一个下人进来说:“皇家马车等在府门口。”   皇上来接魏楚看灯,李业事先没说过。   豪华的马车里燃着炭火盆,车内暖和 ,李业轻裘缓带。   魏楚抱着暖手炉,看马车不是朝灯市方向,问;“去那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业把她抱坐在怀里,抵着她说。   街道两侧店铺家家户户挂着灯笼,门前堆着灯树,搭建灯楼,她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街巷极为熟悉,甚至小胡同她都清楚。   马车往城西方向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住,明黄绣金蟠龙门帘掀开,李业蒙住魏楚的眼睛,说:“闭眼。”   魏楚闭着眼,被李业抱下马车。   放在地上,待魏楚站稳,李业说:“睁开吧。”   魏楚睁开眼睛,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熟悉的街巷,小胡同,胡同口的杂货铺,挂着幌子的酒坊,往前走,看见挂着一串红灯笼的三娘客栈。   一户黑漆院门,李娘子豆腐坊。   魏楚迟疑着,伸手推开院门,小院里一群孩童,虎子和几个男孩子放炮仗,豆豆和几个女孩提着灯笼满院子跑,其中就有秋雁的闺女。   虎子先看见魏楚和李业,朝屋里大声喊;“爹娘,我姑姑和姑父来了。”   正房的门开了,韩举和孟玉娴从屋里跑出来,看见李业,顿时手足无措,韩举先反应该来,上前撩袍跪倒,“微臣韩举恭请圣安。”   闻声跑出来的秋雁,大翠嫂等人,都愣住了,呼啦啦地跪了一院子人。   魏楚不敢相信,哥嫂和榆关镇的人远在千里之外,竟然出现在京城,这不是做梦吧。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疼吗?”   魏楚偏过头,李业噙着笑,温柔地拥住她。   “外面冷,皇上、娘娘屋子坐。”孟玉娴说。   烧的滚热的火炕,热烘烘的火墙,炉子上烤着红薯,扑鼻的香气。   “皇上把榆关镇整个一条街都搬到京城来了。”魏楚坐在炕头,看着李业问。   李业城府深,没露一点口风。   李业坐在炕上给她剥烤熟的红薯皮,闲适地说;“给你个惊喜。”   榆关镇这条街的人从北地偏远的小镇搬到偌大的京城,人们还做从前的生意,京城客流多,生意更好了。   屋外炮仗声震天响,左邻右舍放炮仗庆祝,他们榆关镇出了一个皇后,邻里乡亲都跟着沾了光。   魏楚吃着烤红薯,心满意足地说;“我就想吃这口,还有你们送来的干菜酱菜。”   韩举说:“吃这个容易,多少都有,明年在后院开块菜地,娘娘想吃就不用千里迢迢送过来。”   孟玉娴从灶坑里扒拉出烤熟的土豆,用托盘端了上去,“娘娘爱吃的烤土豆。”   魏楚盯着盘里的烤土豆,乌黑的大眼睛晶亮,灿如繁星,仔细地把一个土豆皮剥了,垫着绣帕递给李业,“皇上尝尝。”   李业长在皇宫,御膳房做的食物精细,没吃过民间粗食,这个灰扑扑的东西,接过,咬了一口,魏楚盯着他,问:“好吃吧”   “好吃。”   李业几口把一个土豆吃完了。   魏楚又吃了一个烤得焦黄的土豆,肚子饱饱的。   豆豆拿着几根烤粉条吃,咔吧咔吧脆响,魏楚便忍不住要了一根放在嘴里嚼。   李业看着,也要了一根嚼,吃得津津有味,说;“民间还有这么多美食。”   地大物博,丰富的饮食文化。   因李业在,韩举和孟玉娴等都紧张,站在地上不肯就坐,魏楚和李业便告辞走了。   两人没乘坐门口停着的马车,魏楚提议走走,熟悉的街道,烟筒里的炊烟,飘来饭菜香,胡同里孩童在放炮仗,抽冰尜,在雪堆上玩耍,浓浓的烟火气。   魏楚依偎着李业,“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个月前。”李业答道。   难怪哥嫂没有信来 ,定然是李业安排的。   微凉的空气中飘来火药味,浓重的民间生活气息,李业的呼吸吹拂在魏楚耳畔,轻飘飘低语声,“你不是要回榆关镇吗?”   魏楚偏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李业搂着她,极温柔,“阿楚,给我十五年,朕还一个繁荣盛世,留给子孙万年基业,到时朕同你走,随你去那里。”   街头雪落下,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头顶、肩头,两人紧紧相依。   雪后晴朗的天,没散去的年味,魏府门前,马车上的魏楚对父亲和继母说;“您二老保重身体。”   这时,门里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圆滚滚的小短腿倒腾挺快,提着一个大布袋子,有些吃力,跑到马车前,使出吃奶的劲把手里的布袋子举起来,“姐,这是我砸的核桃,你吃完了,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砸。”   魏楚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接过布袋子,笑着说:“圆圆,等过几日姐接你进宫玩。”   李业看着车下的小丫头,跑得脸颊通红,说:“朕许你自由出入皇宫。”   曲氏都没有这样的待遇,闺女长脸。   马车启动,李业从布袋子里取出一颗核桃仁,放在魏楚嘴里,“以后不许再走了,你要走,朕同你一起走。”   “皇上记住我们的约定。”   “皇后的话,朕怎敢忘了。”   清朗愉悦的声飘在空中。   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住,换成软轿,太监们直接把帝后抬到乾清宫。   这日后,帝后同住,同起同卧。   孝景帝命人把奏折搬到寝殿,李业批阅奏折时,魏楚坐在榻上吃东西,李业偶尔一抬头,看见魏楚还再吃。   御膳房送来山药鸽子汤,虫草鸡汤,魏楚盛了两碗,一碗山药鸽子汤放在自己面前,一碗虫草鸡汤放在对面,招呼,“皇上来喝鸡汤。”   李业放下御笔,走过来,两人喝汤。   魏楚自怀孕后,整日嘴不闲着,人明显胖了,肌肤细腻,白里透粉,嫩滑得吹弹可破。   李业喝完一碗汤,魏楚也喝完了,李业心情畅快,说:“你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   魏楚晃了一下圆圆的身子,“我都快走不动路了。”   遂趴在李业的身上撒娇。   李业揽着绵软娇俏的小女人,身体不由燥热起来。   魏楚一根嫩白的手指点了点,促狭地说:“要不要臣妾帮皇上?”   李业拿湿巾给她擦了手脸,小心地抱起她,朝西暖阁走去。   魏楚时不时地把魏圆圆接到皇宫住十天半月,进宫前曲氏千叮咛万嘱咐,先是君臣,礼不可废,小心驶得万年船。   孟玉娴也经常进宫,陪着魏楚,韩举的官职禁军副都统,皇上的亲信。   魏瑾也时常进宫看魏楚,魏楚没觉得寂寞。   后宫除了她,没有别的嫔妃,李业上朝时,她都在睡觉,李业下朝,魏楚起床,李业陪她吃早膳,晚膳两个人一道吃。   魏楚看着李业,不许熬夜,说:“皇上要保持强壮的体魄,以后还要陪臣妾游历天下。”   李业暧昧地低笑,“那皇后就考察一下朕的身体是否强壮。”。   魏楚的小手作乱地探入李业的衣襟,被李业反手制住,“主动的事让朕来。”   这个霸道的男人。   寒来暑往,皇宫里传出第一声婴儿的啼哭,整个京城都沸腾了,举国欢庆,文武百官们互相道喜,江山稳固,社稷后继有人。   皇子取名李晟元   李晟元一周岁时,李业下旨,封为皇太子。   此后,宫中每两年就有一个皇子出生。   皇后魏楚生了三个皇子后,终于盼来了一个小公主,小公主深得李业宠爱。   帝后二人扮演着严母慈父的角色。   永昌二年   艳阳高照,京郊外,黑压压的人跪倒一片,满朝文武百官,在十五岁优秀的少年皇帝率领下,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送行,少年皇帝流着泪,跪送父皇和母后离京远游。   帝后伉俪情深,皇后喜自由,皇帝禅让皇位给太子,陪皇后游历天下去了。   两匹汗血宝马,一黑一白,并立,魏楚回头望一眼巍峨的京城,和李业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迎着朝阳,跃马扬鞭,官道上卷起黄尘。   耳畔风声烈烈,风中传来李业清越的声音,“此后没有天下,我只有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一年家里有事,更新不及时,让小伙伴们久等,非常抱歉,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一路的陪伴。民国千金小姐已经恢复更新了,民国千金小姐本来写的不是很满意,看底下留言有小伙伴喜欢看,就继续更完。   接档文:   文案:小说家苏焰的长篇悬疑推理小说在杂志上连载,随后小说里的凶杀案一一发生了。   他的死对头被他始乱终弃的前任找上门。   分开八年,前任男友即将升任警察局副局长,仕途如日中天,而苏焰坐在轮椅上,需要仰视他。   顾淮恨得牙根痒的渣男,人都沦落到行动需要依靠轮椅,却还睥睨万物的狂狷,心头的火蹭蹭地要把自己烧成灰烬了。   言而无信,不负责任,这一次顾淮不准备放过他,让他轮椅都坐不了。   第一个案子:失踪的少女   第二个案子:患有精神病的女人   第三个案子:儿童绑架案   第四个案子:疯人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