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收心了没》作者: 仙贝瑞拉   文案   浪荡小少爷×娇纵大小 姐│海王×海后   -   追到林落烟的第二天,季淮颂收到她的消息,她说感冒了,取消约会。   然而一个小时后,他就在club的影影绰绰间,看到穿高开叉吊带裙的林落烟。   眼尾微眯,他给她发消息:【在哪】   林落烟眼睛都不眨一下:【宿舍】   季淮颂嗤笑一声。   【是么】   【右后方第二个卡座,过来跟老子碰个杯】   -   ——被季淮颂爱着是什么感觉?   ——像风。   她跌进了他这股捉摸不透的风里,他却稳稳地接住了她。   ○ 双C。第一章作话有排雷,文案就不写了。   ○ 酒吧被逮梗来源网络   ○ 食文愉快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落烟,季淮颂 ┃ 配角: ┃ 其它:正文完结,番外随机掉落~   一句话简介:收心了没?收了。   立意:用真心就可以 第1章 龙舌兰日出   社团招新收摊的前一秒,林落烟撬开一瓶北冰洋,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桌上的小风扇呼啦啦地转着,撩起她颈侧的头发,鸢尾蓝衬着她瓷白的肌肤。   帐篷前面挂着的横幅被风吹起来,迎面而来全是夏天尚未散去的余热,小风扇瞬间失去大作用。   周围几个帐篷里的人纷纷动身收摊,顶着大太阳呆了一整天,早就热出汗了,嚷嚷着要去学校食堂吹空调喝冷饮。   随手把开瓶器扔在脚边的纸箱上,林落烟掏出手机,回复几分钟前就看到了、但是装没有看到的男朋友发来的消息。   告诉对方,今天很忙,没空约会。   倒也不是胡扯,她今天的确很忙,比如作为辩论队编外人员被拉到小广场招新。   虽然一个下午过去了,她就只是买了十几箱北冰洋,给来报名的学弟学妹发饮料解渴。   不过比起其他社团清一色的矿泉水,六块钱一瓶的北冰洋实在是太招摇,不少人为了免费的北冰洋来辩论队填表。   把他们帐篷跟前挤得水泄不通。   急得坐在桌子前的二把手对着厚厚一沓申请表哭嚎。   无效填表啊无效填表,虽然这种壮举看得人很开心,但白白增加他们筛人的工作量。   齐霏倒是无所谓,刚才等人填表那会儿,她差不多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翻了翻申请表,她抽出一张,递给林落烟:“法学院这个新生,于未。长得是你的菜吧?”   填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人,长相太出众,个子也高,阳光朝气,尤其是笑起来特别好看。   林落烟看了眼申请表上的证件照,放下:“干嘛,要把人招进来给我行方便呀?”   齐霏把表收好:“虽然不道德,但也不是不可以,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呢?”   “这种快乐小狗一看就有主人,没兴趣。”林落烟笑起来,“再说了,我有男朋友诶。你很有教唆我劈腿的嫌疑啊,大哲学家 。”   齐霏:“你那个男朋友除了脸一无是处,姐妹我向来是劝分不劝和。”   帮着队里的人把桌椅收拾好,剩下的北冰洋分给了旁边的社团。林落烟拿着申请表,和齐霏一起朝行政楼的办公室走:“你也说了,至少还有脸。”   齐霏无语:“是只有脸。”   林落烟赞同地点点头,不紧不慢的说:“我不图他的脸图他的什么啊,图他虚无缥缈的真心,还是嘴巴一碰的喜欢?”   在他们这个圈子,见过太多林林总总。不管是为了利益背刺对方的朋友,还是同床异梦的夫妻,感情最是靠不住。   尤其,她那糟糕的原生家庭。   所以爱情这东西,对她来说不是奢侈品,也不是必需品,是废品。   她只是喜欢漂亮的东西,至于爱情,她才不入局。   -   齐霏和辩论队里的队员去附近的商场吃火锅,林落烟不跟着一起去。   明天要交的设计稿作业还没有完成,晚上得去图书馆查点资料,把作业画完。她不打算吃晚饭,回学生公寓拿上ipad,就去了图书馆。   这个点,庆大社科馆人流量适中,大部分人聚集在二楼到四楼。   林落烟要去的是六楼。   六楼的图书储藏室不算大,图书门类不多,很少有人来这里,只有里侧靠墙的位置有两个相隔甚远的小沙发。   一进储藏室,林落烟瞥见靠角落的沙发有人,懒洋洋地躺在那。   是个男生。   书盖着脸,腿搭在沙发臂,双手环在身前,看起来像在睡觉。   林落烟从他旁边路过,没停留,径直朝最靠里的书架走去。   她来过几次,知道自己要的书在哪个书架哪一层。   把其中一本《系统宝石学》从书架上抽出来,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随手点开。   齐霏发来了一张照片,问她照片里的男生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林落烟将那张照片放大。   学校附近那个商场,中央广场摆着快闪店的活动墙,有不少人在那拍照打卡。   半个小时前被她拒绝约会的男朋友,此时身边跟着一个并不面生的女生,她好像在去年庆大的校园十佳歌手见过。   女生挽着他的手,整个人贴着他,他笑着喝女生手里的奶茶。   林落烟眯了眯眼。   这么不巧。   但不意外。   她本来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儿的,没有期待,所以再糟糕也无所谓,都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长按照片转发给男朋友,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十分干脆地把对方删掉。   然后回复齐霏,是前男友。   有点儿可惜,她还挺喜欢他的脸。   抬头再找另一本书,发现不在原来的位置,林落烟轻啧一声,反而找不到书才有些烦。   因为是不常使用的储藏室,书也比较陈旧,管理员几乎是一周才整理一次。   想起刚才在角落沙发看到的男生。   不管是不是管理员,她都可以问一问,虽然打扰别人睡觉不太礼貌。   正欲转身过去,那块儿率先传来动静。   林落烟止步。   突兀的手机铃声,继而是被摁掉。   再响起,再摁掉。   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沙发上的男生“啧”了一声,翻身坐起来,把盖在脸上的书丢到一边。他双肘搭着大腿,躬身坐着,盯着桌上跳跃的来电显示,缓了缓倦意,胡乱薅了把头发,才接通。   林落烟靠在书架旁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垂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齐霏发来的后续消息。   “睡觉。”   低哑的声音荡开,含混着刚睡醒的懒意,安静空旷的屋子里似乎有回响。   这一声入耳,林落烟倏地抬眼,在心里轻“嘶”一声。   很性感,这个声音。   不是低音炮那种性感,是带着轻微的撕裂,像碾过砂砾,风拂过树枝,云雾缭绕般的烟嗓。   男生懒洋洋地靠着,换了只手拿手机:“没完了?”   “我是没哄你,还是没让你开心?”   他轻笑着,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右手食指的戒指。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过了会儿,男生似听到什么笑话,轻哧一声,却仍旧拖着嗓音:“想要我啊?”   大概是这句话的引导性太强,林落烟莫名觉得,她只是无辜路过的观众,这声音就在她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无差别撩人,蛮不讲理。   “不难。”男生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林落烟直直盯着男生的背影,注意力早就不在窥听他和小姑娘的电话粥。   宽松的黑t,后颈露着一截银色的项链,肩背宽阔平直,是非常容易引人遐想、激发出拥抱欲望的后背。   过了两分钟,这通电话挂断了。   林落烟正看得出神,男生起身捏着后颈,抻了抻脖子,突然转了过来。   猝不及防地撞上对方的视线,林落烟没躲。   这张脸她见过。   在去年的篮球场馆外、今年的招生简章上、庆岭圈子里的几次大型酒会,还有无数个论坛帖子里。   ——季淮颂。   他的鼻梁高挺,棱角分明,折叠度极高的骨相优越到毫无瑕疵。偏偏皮相也好看到一眼捕获人心,眼眸深邃,眉形锋利,是只出绝世帅哥的浓颜系长相。   这么一想,今年的招生简章她当时要是答应辅导员去拍摄,说不定会更早和他像现在这样。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季淮颂捏着后颈的手垂下,往兜里一插。她站在光里,惹得他眯了眯眼,深邃的眼眸似卷着不可捉摸的漩涡。   半晌,他挑唇轻笑。   “大白天。”玩味的语调被他拉得绵长,“哪儿来的漂亮鬼。”   没理他这句话,林落烟站直,在手机里把那本书的封面照片找出来,给他看。   “你知道这本书放在哪里吗?”她问。   扫了眼举到他视线之内的手机,季淮颂歪头,越过手机看向她:“我看起来像知道?”   林落烟收回手:“不像。”   季淮颂哂笑:“那你问什么。”   猜想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书,有可能被放到了门口的桌子,林落烟朝那边走去。走到他身侧,停下,微微转身,裙摆随风扬起细小的弧度,蹭过他的裤腿。   她略微仰头,声音轻柔:“想听听好听的声音,不可以吗?”   语调里那股纯净无辜的尺度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尾音微微上扬。抬眼时的上目线也极具攻击性,攻击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就好像,他但凡说一个不字,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可是不巧。   他没想做好人。   季淮颂垂眼看她,嘴角噙着笑:“喜欢?”   林落烟平缓地眨了下眼:“没到那个程度。”   说罢,她走到门口的长桌前。果然有很多被从书架上取下来翻看过的书,胡乱地堆积在桌上。   找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那本书,林落烟靠在桌边,ipad和《系统宝石学》被她夹在臂弯,双手捧着手机敲敲点点。   比日历上更长的夏天尚未结束,天还没有黑下来,窗外的落日余晖照进来。   季淮颂站在阴影里,眼神没有丝毫收敛,直白坦然地看着被光亮笼罩的她。   不规则的碎花荷叶边裙摆下,是一双细长白嫩的腿,随着她走路时的动作,侧边的开叉偶尔将腿露出来。   她这张脸介于浓颜系和淡颜系之间,是雨后初霁最娇艳的红玫瑰,也是纯洁无暇的白茉莉。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睛,很会说话。   半晌,季淮颂拿起旁边矮桌上的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今天的局,他不去了。   在图书馆的馆藏借阅库里重新搜索了一下,确定这本书没有被借走,林落烟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可能被人放在了别的书架,决定好好在书架上找找。   这时,季淮颂突然开口问她:“你要找的那本书,叫什么?”   她抬眸看过去。   他肩膀微斜,靠着书架,那股散漫劲儿快要无处安放了。   “《中国古代金银首饰》,故宫出版社的,一共三册。”林落烟没有犹豫,莞尔道,“如果你要帮我找的话——谢谢。”   季淮颂闻言乐出声。   谢谢都说了,他不帮她找,有点儿不是人?   林落烟想从原本放置的那个书架开始找,再次从季淮颂身边经过。   热烈的天气,空气里漂浮着的不只有被阳光透射的飘浮颗粒,还有被灯光吸引的小飞虫。   眼前掠过一只小飞虫,林落烟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下,直直撞进季淮颂的怀里。   男生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顷刻间在她的鼻尖荡开。   比起她身上浓烈的广藿香后调,这股木质香调柔和很多。   两种截然不同、却都有着雪松后调的香水味道,不动声色地交缠在一起。   感受到柔软的身体撞进怀里,季淮颂似笑非笑地歪头,垂着眼眸看她。   “碰瓷儿呢?” 第2章 玛格丽特   拉开和他的距离,林落烟轻蹙眉尖:“有小虫子。”   “哪儿呢?”季淮颂问。   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林落烟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语。   他以为她像他电话那头的女生一样,是故意往他身上靠的?这么明显又低级的手段,她早八百年前就不用了。   “当然是飞走了呀,不然停在这里等你抓吗?”   林落烟不再跟他废话,挨着书架一排一排地找那套书册,按理来说是套装,比较好找。虽然刚才季淮颂问了她这本书的事儿,她也顺水推舟了,但实际上她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   几分钟后,林落烟蹲在地上,低头扫着下端的书架。   头顶的书架被轻轻敲了两下,合金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落烟闻声抬头。   季淮颂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半空的架子上,低头看她。   落日余晖早早移动了位置,他半张脸在光里。   隔着阳光之下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小颗粒,她望进他眼底。   不得不承认,饶是她见过太多好看的皮囊,在这一刻也有哪怕只是瞬间的呼吸一滞。   他这张脸,帅得也太嚣张了。   季淮颂抬手,把三册套装的《中国古代金银首饰》放在书架的空位。   “放这儿了。”捏着手机转身时,他瞥了眼她散在地上的裙摆,“裙子蹭脏了。”   说完没停留,单手捏着手机敲字,提步走出储藏室。   越过参差的书架空隙,林落烟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这才低头看了眼,裙摆末端有个不太明显的污渍。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架子上的书。   拆了外面包装盒子的丝带翻了翻。   还真是她想要的。   -   走出图书储藏室,绕过影厅,季淮颂进了安全通道,靠在栏杆边上,接通向砚南非要打过来的语音电话。   “什么事儿?”他问。   向砚南火急火燎的,语气中的兴奋劲儿难以压抑:“林落烟分手了!”   季淮颂嗯了一声:“然后呢?”   那头的人愣了下:“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是谁?”   “林落烟。”向砚南强调了一遍,“林老爷子的掌上明珠,拒了跟你一起拍摄招生简章的那位大小姐。”   指尖轻轻敲在栏杆上,季淮颂不以为然:“听清了。”   向砚南:“我打算拿个号码牌去她的鱼塘排队,你帮我参谋参谋。”   季淮颂:“就这事儿?”   听见他这语气,那头的人瞬间不乐意了,不可置信地重复他说的话,音量拔高了不少,一字一顿:“就、这、事、儿?”   深吸一口气,向砚南疯狂输出,“那可是林落烟!你知道今天社团招新,多少人围在辩论队的帐篷跟前吗?五分之一是为了辩论队,五分之一是为了她请客的北冰洋,五分之三是为了她。”   季淮颂微微挑眉:“竞争挺激烈啊,你有把握?”   那头被问沉默了。   静了几秒,向砚南才犹豫着开口:“不算有,但听说她也没那么难搞,她只看脸。我这张脸,比你是差点儿,比起她那些前任,绰绰有余吧。”   嗤笑一声,季淮颂不紧不慢地说:“她看不上你。”   向砚南:“……”   噎了一口气,他愤愤不平,“你这张嘴,就是甜言蜜语哄小姑娘,砒.霜往哥们儿嘴里灌是吧?”   季淮颂低头闷笑两声:“不然用甜言蜜语哄你?你gay啊?”   “……算了。”向砚南紧急叫停,话题一转,“我报告写完了。打球,来不来?”   “不去。”   拒绝得干脆,季淮颂挂了电话,走回到储藏室门口。   本来想进去,却看到林落烟坐在他之前坐的位置,神情专注。他忽而止步,就这么靠在门框边儿上。   她翘着二郎腿,戴着蓝牙耳机,一手捧着ipad,一手握着电容笔,专注地画着什么。   微卷的长发垂下来,颈窝处藏匿在黑发之间的鸢尾蓝若隐若现。   季淮颂无声弯了弯嘴角。   五分之三?   少了点儿。   就冲这张脸,应该all in。   -   基础设计稿的作业本来是上学期的期末作业,因为老师的身体原因,做了调整,挪到了这学期交。   把彩打出来的设计图纸交给班长,林落烟走出教室。   下课的高峰期,走廊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看到林落烟的设计稿了吗?不愧是珠宝世家出身的,真的好厉害。”   “老师都说她的笔触很成熟,像已经成型的设计师。”   “嚇——这么说,林氏旗下的品牌,不会有她设计的吧?”   “不至于吧?这也太夸张了。”   走远之后,就听不清那些声音了。   林落烟没等电梯,进了安全通道,踩着阶梯下楼。   齐霏给她发消息,约她中午吃饭,她回了个好,但要先回宿舍放东西。设计学院离学生公寓,比任何一个食堂都近,她实在是不想抱着ipad和《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去食堂,太沉了。   昨天在图书馆看的书,她就借了这一本。   回到学生公寓,放好东西,林落烟边给齐霏发消息,边朝三食堂走去。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她就申请了学生公寓的单间。习惯了一个人住,很难适应群体生活,或者消化另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大二开始,庆大是不强制住校的,但她为了方便,没有退这个单间。   “要是我跟你一届,我就申请和你一起住。”庆大六食堂二楼,齐霏把拿铁放在林落烟的手边,在她对面坐下,“免得我们不是一个学院的,在庆大见个面,跟搞异地恋一样。”   林落烟抠开杯口的小盖子,将窄细的吸管插进去,玩笑着说:“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去年到国外交流,直接跟我搞异国恋,一年诶。”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嗯,是交流结束,所以回来了,不是为了我。”   林落烟垂眸,轻轻吸了吸气,嘴角微微向下,装出一副下一秒就要掉眼泪的委屈模样。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快十年了,齐霏见惯了,憋着笑,拿筷子夹了一颗西蓝花:“我错了宝贝。”   林落烟愈演愈烈:“你管谁都叫宝贝。”   齐霏陡然错愕。   到底是谁在管谁都叫宝贝啊?明明她林落烟才是那个见谁都叫宝贝的人。   给她喂了颗西蓝花,齐霏无语收手:“差不多够了啊。”   林落烟一秒就收,咀嚼着嘴里的西蓝花。   “你外公下周寿宴,你打算怎么办?”齐霏说,“我可是听到点风声,你小姨和小舅在给你张罗婚事。”   咬了咬吸管,林落烟无所谓:“看着办。”   婚事?   说得好听,她的婚姻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插手。不过是费尽心思给他们自己找个好控制的傀儡,或者攀得上半点好处的实权者。   可惜她已经成年了,不再是那个不得已需要监护人、没有任何自主权的笼中鸟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林氏有朝一日没落到需要商业联姻,也轮不到她才对。   小舅和小姨这两家,可不是什么舍不得亲生骨肉的人。   把餐盘放到餐具回收处,顺手扔掉咖啡杯,林落烟和齐霏一起往外走。   六食堂楼外有几段很长的阶梯。   往下就是学校的天鹅湖。   黑天鹅和白天鹅交错在湖里游荡,甚至有两只上了岸,抖了抖丰盈羽翼上的水珠。   下着台阶,齐霏给林落烟看最近看上的单品,一道叽叽喳喳的男声闯入她们俩的耳朵。   几节台阶之下,天鹅湖畔,向砚南盯着手机来回踱步,嘴里念叨了至少三遍“卧槽”。   他旁边的人是季淮颂。   只是一个背影,林落烟一眼认出来。   季淮颂双手插兜,看了眼在下一节台阶来回踱步的向砚南:“没完了?”   这道声音连同这句话太熟了。   林落烟顿时想起图书馆里,她窥听到的对话,忍不住轻笑了下。   “不是,我刚要冲,这他妈跟我说大小姐的家人在给她张罗婚事?”向砚南陡然垂下手,无精打采,跟要死了似的,“而且候选人里没有我。”   听到这话,齐霏和林落烟对视一眼。   她小声跟林落烟咬耳朵:“看吧,整个庆岭的圈子都知道了。”   齐霏和向砚南见过几面,不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整个庆岭的富家圈子,分那么几波人,大家的取向不一样,玩伴也就不一样。各个小圈子彼此间有相互认识的人,但也有完全没有交集的。   齐霏和向砚南是前者。   林落烟和季淮颂,是后者。   齐霏说:“估计不到晚上,你手机要炸了。”   话落,林落烟的手机恰好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眼。   手机锁屏骤亮,不断弹出微信消息通知。   转而给齐霏看,语气无奈:“已经开始了。”   疯狂往外弹的消息提示音太过突兀,几段台阶下的人循声看过来。   向砚南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可描述起来,有惊有喜,还有点懊恼,但丢脸更多。   他刚才说的话,大小姐不会全都听到了吧?   隔着几米距离,季淮颂攫住林落烟的视线,眉尾稍扬,嘴角荡开一抹笑:“这么巧?”   林落烟回望他,按兵不动地接下他这句话:“是挺巧。”   齐霏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一圈,没吱声。   有点不对劲,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跟向砚南打了声招呼,齐霏又看了看季淮颂,同林落烟下了台阶沿着天鹅湖畔继续往前走。   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向砚南下巴颤抖,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对话有什么问题,只沉浸在自己怅然若失的情绪里:“完了,我是不是彻底没戏了。”   大小姐刚才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季淮颂轻哧:“早说了,她看不上你。”   向砚南咬牙切齿:“候选人里也没你。”   盯着林落烟的身影,季淮颂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吗?”   他不在乎。   大不了,撬个墙角。 第3章 红绿灯   离天鹅湖远了,周遭沉静下来。   空气中忽高忽低的风,卷着桂花的香味。   私聊消息和几个群消息轮番上阵,林落烟干脆将微信设置消息免打扰。   世界清净了。   “你和季淮颂,什么时候认识的?”齐霏问这话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放她回国这半个多月以来,林落烟有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林落烟如实交代,言简意赅:“昨天,在图书馆,他帮我找书。”   齐霏皱眉,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季淮颂在圈子里的风评很统一,任何跟“好人”这个词儿沾边的事都跟他没关系。他又坏又浪荡,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就连引别人入局都能巧妙脱身事不关己。   像风,抓不住。   沉吟两秒,林落烟措辞:“不出意外,他想泡我。”   齐霏点头,顺着做出另一种假设:“出意外呢?”   林落烟:“我想泡他。”   “……”   还真是,不太意外的答案呢。   齐霏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什么,兀自笑出声,揶揄地蹭了蹭她的手臂,“这么多年没交集,在庆大上了一年学也没怎么碰过面,突然搞成这样。你们该不会是要量子纠缠了吧?”   “可能是吧。”林落烟说,“毕竟在昨天之前,我都没有想过要泡他。”   对于这种事齐霏向来是喜闻乐见,但眼下即将到来的寿宴有更麻烦的事,她觉得她比林落烟这个当事人还要头疼。   而显然,季淮颂这种难以操控的小少爷,是不可能成为林落烟小舅和小姨的目标对象,反而是他们避之不及的。   林落烟全然不在意,心血来潮,拉着她朝校外走:“既然我是寿宴的主要配角,那陪我去做个美甲吧。”   不可避免要成为视觉中心的话,当然要漂漂亮亮的。   -   以外公的势力和人脉,寿宴的排场自然不会小,加上小舅和小姨煽风点火,主动请缨操办这场寿宴,林氏老宅里里外外停满了豪车。   要不是老宅优渥的地理位置,足够宽敞,这么多人,林落烟觉得家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看看你小姨和舅妈那副谄媚的嘴脸。”齐霏从旁边侍从端着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糖,分给林落烟一半,“我等会儿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林落烟闻言看了过去。   不置可否。   小姨和舅妈站在蜿蜒石砖路的尽头,一左一右跟两堵门神似的,嘴角咧到耳根,迎接到场的客人。全程赔笑,趋炎附势,开心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齐霏把剩下的两颗糖塞她手里:“我去你房间上个厕所,屈炀那小子来了跟我说一声。”   林落烟应了声好。   这样曲意逢迎的名利场,倒是合她的心意。比起张口闭口谈爱不爱、谈人性和真心,金钱、名利、地位,才是对她而言具体实用有价值的。   太抽象的东西,她不喜欢。   许是她隐匿在黑暗之中、像个局外人一样消失太久,小姨匆匆找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把她手里的糖抓走,扔在旁边的空玻璃碗里,“虽然是你外公的寿宴,你也是主角之一。”   说着就要抓她的胳膊带她去大厅的会场。   林落烟抽手,避开她的触碰:“我有腿,会自己走。”   小姨蹙眉,语气尖酸刻薄:“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等会儿见着人,给我笑得开心点。你这张漂亮的脸,就应该——”   “小姨。”林落烟轻声打断,听不出什么情绪,面上也波澜不惊,“你是我小姨。”   小姨趾高气昂:“你还知道我是你——”   “不是我妈。”   林落烟四平八稳的说完,女人的表情瞬间跟吞了苍蝇一样,闪过一丝心虚,一口气堵在胸口起伏。   她抬手,把女人颈间的双层项链调节了一下,轻轻抚平领口,笑着说,“外公生日,这么多人。小姨,笑得开心点。”   礼服的鱼尾裙摆随着她的转身荡漾起来,不顾身后的女人咬牙切齿,林落烟朝大厅走去。   追逐名利倒也没什么错,只不过,他们眼拙,挑错了柿子。   外公被进场的人一一道贺,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郁闷。   林落烟带着礼物过去,轻声喊了外公,故意调笑道:“小老头过生日怎么不开心呀?”   前一秒还杵着檀木拐杖、瘪着嘴的老人,在看到她的这一秒立马眉开眼笑,变得慈眉善目。   “本来是有点不开心,但现在看到圆圆就开心了。”他拍拍林落烟的手,“外公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林落烟张口就来:“外公的生日,就算是考试我也得回来。”   “诶呀。”外公听不得这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学业更重要。”   说着,又来回看了看林落烟,“我们圆圆穿红色真好看。”   林落烟笑道:“是外公眼光好。”   她不爱穿红色,张扬过头了,很少有红色系的服饰。今天这身礼服,是外公挑的,她下午回老宅进卧室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身礼服。   人差不多到齐了,舅舅那边推进着宴会流程。   林叔走过来,问林落烟:“大小姐,您坐朋友那桌,还是?”   林叔是外公身边的人,跟了外公很多年,不只是心腹,更是家人。林落烟很喜欢他,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对她好的人之一。   她莞尔:“跟我朋友坐。”   这桌就三个人,桌上两个都是林落烟推心置腹的好友。齐霏和屈炀,原本还有一个,现在在国外读书,暂时回不来。   比起旁边的觥筹交错,他们这边完全是熟人局,差一个就能现场搓麻将。   “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林落烟刚坐下,齐霏就凑到她耳边低语。   屈炀闻言也凑了过来,一脸八卦。   林落烟拣起一颗草莓,摇头。   齐霏:“季淮颂。”   与此同时,林落烟咬了一口草莓,被酸得眨了下眼睛,扔掉手里的草莓,叠了张纸巾吐掉嘴里那一小块儿:“谁挑的草莓啊,酸死了。”   纸巾压在唇边,她眉间轻蹙,看向齐霏,“你刚说谁?”   屈炀抢着重复:“季淮颂。”   他不解,“淮哥怎么了?”   他和季淮颂是认识的,关系还不错,偶尔一起打打球,季淮颂还老去他家酒吧。   所以季淮颂那些在酒吧里的放浪形骸,他是见过的。   林落烟和齐霏对视一眼,没吱声。   屈炀急了:“不是,你俩还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没有。”   作为庆岭市交际花,屈炀宛如一个八卦枢纽站,他和任何圈子都有交集,也总能完美的融入在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圈子里。   不能让他知道的太多。   屈炀显然不信:“果然,你们庆大的,看不上我这个野鸡大学的。早知道我当初往死了学,非得考他个庆大,跟你俩做校友。”   齐霏随口接了句:“你学死了也考不上。”   虽然是客观事实,但是……   “姐!”屈炀顿感挫败,欲哭无泪,“我不是你的对方辩友,你对我温柔点。”   -   这场如同闹剧一般的寿宴持续到晚上十点还没有结束。   听齐霏说看到了季淮颂,林落烟有留意。   西南角第二桌,始终有一个空位,椅子上搭着一件裁剪精致的西装外套。不是简单的黑色西装,左胸处有一块巴掌大的非遗蜀绣。   季氏就他一个人能来,但他不在场。   小姨和舅舅主导的重头戏即将来临,林落烟见那两人去拿话筒,心头忽而涌上一股烦躁。   在场十来家,都是庆岭有头有脸的人物,把她挂出来跟商品上架似的,等着让人看笑话?   突然想咬一咬草莓味爆珠烟的烟尾。   她没有烟瘾,但极少时候烦的不行,或者压力太大,会想咬一咬,听听爆珠声音。   念及此,林落烟找屈炀借了打火机,赶在他们上场之前,溜了出去。   夜黑风高,矗立在硕大花园丛林的宅子富丽堂皇,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林落烟从卧室抽屉里找到那半盒草莓烟。   没受潮,没过期,能抽。   屋子里不好散烟味,她捏着烟盒,绕到远离宴会现场的后院。乌木长廊顶上长满了藤蔓,几朵她不太清楚名字花盛开着。   倚在柱子上,林落烟蹭开粉色烟盒,屈指抽出一根。烟卷通体纯白,尾部印着漂亮的印花。   烟尾压过唇瓣,被她叼着,尝试用Zippo点烟。   大多时候住在学校和市中心的那套房子,林落烟的东西基本不在老宅。   习惯了小巧漂亮、图案精美,对她而言更为方便的电子点烟器,她并不擅长用Zippo。   风吹过来,第三次没有将Zippo打燃,林落烟蹙眉“啧”了一声。   想起屈炀给她的时候,问她会用吗,她还扔下一句难不倒她。   难倒她了。   更烦了。   敛了敛神,林落烟让自己平心静气,叼着草莓烟,垂眸看着手里的打火机。   正要尝试第四次,长廊另一端有人走过来。   她顿了下,循声看过去。   季淮颂颀长的身材出现在光影之间,双手插在裤兜里。   V领衬衫,垂感西裤,搭了一双黑白色的潮牌板鞋。   挂在脖颈的项链吊坠隐没在领口,衬衫袖口挽了两圈,浑身散发着一股散漫劲儿,仿佛他不是来参加寿宴,而是去酒吧玩儿的。   林落烟不自觉地想起宴会厅那个空位,椅子上搭着的那件西装外套。   想象的出来,穿他身上,一定非常好看。   季淮颂停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斜靠在那根柱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抽烟啊?”   林落烟:“不行吗?”   本来就烦,还来管她抽不抽烟。   那股倔劲儿上来了,她再次用Zippo点烟,偏偏这玩意儿跟她作对似的,不听话。   季淮颂凝眸看着她,她不开心的表情写在脸上,眉眼间娇俏又漂亮。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板鞋的鞋尖几乎抵着她的高跟鞋。   他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打火机。   林落烟怔了下,抬眼。头顶藤蔓遮盖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木质香调瞬间将她包裹。   季淮颂站在她身前,左手插兜,右手握着Zippo,对着她叼着的草莓烟点火。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一声,漂亮的火苗窜出来,烟卷被点燃。   袅袅烟雾向上飘,清淡的烟味和微甜的草莓味一同散开。   像有一个巨大的草莓球体炸开,香甜的味道朝四面八方飞溅,伴随着粉色的烟雾,和一些类似浆果的粘稠液体。   “当然行。”   季淮颂收手,火苗被盖住。他眉眼含笑,完全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皮微掀,盯着她。   与缭绕烟雾相称的嗓音放缓,碾过被风吹落的花。   “大小姐做什么都行。”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林落烟无意识地咬了下烟尾。   “啪。”   发出清脆的爆珠声。   唔,心情变好了。 第4章 自由古巴   是因为咬到了草莓烟的爆珠、听到这声清脆的声音、刺激了她的大脑神经,她才心情变好,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给她点烟,叫她大小姐。   一时间,林落烟有些分辨不清。   别人叫她大小姐,都是陈述事实,只当这个人称代词是她的身份标识。   而他这一声,散漫玩味的语调,含混着笑意,同其他人不一样。   她有意揣摩其中不太明朗的意味,但又并不需要得到什么确切答案。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这会儿的确愉悦了不少。   屈炀的Zippo在季淮颂的手里,被他把玩着。   隔着缭绕的烟雾,林落烟垂眸看了眼。   他的手骨节分明,血管微凸,食指戴着一枚戒指。夜里刮起来的风不算凉,他的指骨关节却像是被低温冻着了,微微泛着粉色。   Zippo在他手里显得有点小,冰冷的银质感,莫名拉扯出一股令人心神荡漾的欲。   这手真适合抓床单。   “你对我外公的宅子很感兴趣吗?”   林落烟微仰头,挑起话题。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季淮颂心不在焉:“嗯?”   “三个小时。”林落烟说,“你都不在。”   从寿宴正式开始,所有人落座大厅的整整三个小时,他都不在该在的位子。   季淮颂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托着她的手背,把Zippo放回她手里,戏谑道:“这么在意我啊?”   比她体温略高的热,从他的掌心传来,燎过她的手背。   林落烟嗯了一声,声音又轻又柔,故意带了点强调:“特别在意。”   季淮颂低声轻笑:“是吗?”   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她,宛如行船的掌舵者,在他略微上扬的尾音里,变了风向。   烟尾的爆珠被咬光了,烟卷只燃了一半,林落烟夹着烟,不再往嘴里放。没有回答他这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反问,她想屈身灭烟,却因为身前的人离她太近,限制了她的动作。   她抬手想推开他。   季淮颂垂眼,看着她猝不及防、也不讲道理地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没躲。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勾蹭着他胸口露出的小片肌肤,有点儿痒。   林落烟闭了闭眼,无语:“季淮颂,你让开点。我灭烟,要烧到我的手啦。”   尾音带了明显的恼意,娇气横生。   季淮颂这才懒洋洋地往后退开一点。   在地上碾了碾,林落烟把烟灭掉,烟尾扔进长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手里的手机振动几下,她低头看。   齐霏给她发了一个长达十分钟的视频,偷拍视角,封面是舅舅和小姨。   轻吐出一口气,她点开。   没带耳机出来,声音公放着。   “我们烟烟身体有点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   “这孩子可怜,我们都是做父母的,心疼她,都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未来,有一个好的归宿。”   “在座的都是权贵世家,无论如何,肯定不会让我们烟烟受委屈。”   看了不到一半,林落烟看不下去了,关掉视频。本来就没怎么吃饭,这会儿都开始有点犯恶心了。   【齐霏:你外公气得上楼了,没再下来过】   能不生气么?   这场荒谬至极的寿宴,是舅舅和小姨两家操办的,外公全程不清楚流程。虽然外公可能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但怎么说也都是他老人家的亲骨肉,没曾想会真做到这个地步。   而且外公最近太忙了,为了救差点被舅舅砸了招聘的珠宝产业,满世界飞。上了年纪身体也吃不消,顾不上家里这些琐事。   但或许。   林落烟想。   她如今在林家微妙的位置,正需要这样一个完美的爆发点。   季淮颂在她身后,一字不差地听完视频里放出来的声音。他敛了敛眸,慢悠悠地走过去:“婚事?”   林落烟揉揉胃部,笑问:“你有兴趣?”   季淮颂挑了下眉:“是有点儿。”   四目相对,晚风拂过,暗涌层层叠叠。大厅里散射过来的光,在昏暗处变得意味不明。   几秒后,林落烟收回视线,朝侧厅外的长桌走去,嘀咕一声:“饿死了。”   季淮颂低声轻笑。   挺会转移话题。   结果没两分钟,林落烟站在侧厅外的长桌前,打开防尘玻璃罩,插了一块苹果,转头看向他,扬声问:“你不饿吗?”   一晚上都没有出现在大厅,估计他一口饭都没吃。   只可惜侧厅外长桌的备用食材,是给小孩儿准备的,只有水果、糖、饮料。   面颊微鼓,林落烟吃着苹果,举着叉子看着他。   清亮的眸子里荡开笑,像在邀请他。   就算她不邀请,他也会过去。   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季淮颂眼底的目的不能再明显。他握着林落烟的手腕,就着她手里的叉子,插了一块哈密瓜喂进自己嘴里。   掌心的热再次灼过她的肌肤。   眉尾轻挑,林落烟正要开口,瞥见从他领口处晃出来的项链吊坠,眸光微敛。   项链的坠子是交错的行星轨道,中间有一个弦月。链子和行星轨道的材质是纯银,弦月是缟玛瑙。   真这么巧?   视线在项链停留须臾,林落烟又抬眼,看着季淮颂的侧脸。   她开始有点相信齐霏说的量子纠缠了。   “总盯着我看……”   季淮颂没抬眼,垂眸在糖罐里挑糖,拖着嗓音,语调慢慢悠悠,“喜欢我啊?”   说开了就没意思了。   林落烟缓缓收回视线:“没到那个程度。”   和上次如出一辙的说法,在这件事上,语焉不详和模棱两可,足够钓起对方的兴趣。   进一步,再退半步。   舌尖顶了顶腮,季淮颂笑了声。   倒是一点儿也不上套。   下一刻,林落烟拎起一罐可乐,伸到他面前:“帮个忙。”   她翘了翘手指,模样娇俏,“我新做了美甲,不想刮到上面的小蝴蝶。”   照季淮颂的脾气,他的耐心仅限于玩。连哄人的耐心都点到为止,别说给别人提供服务,哪怕只是顺手帮个忙。   但她是林落烟。   是向砚南口中“那可是林落烟”的林落烟,是权贵世家听闻她的婚事立马踏平林氏的门槛都要进来争个名额的林落烟。   是与传言截然不同,一点儿也不乖的大小姐。   他会all in,也当然有足够的耐心。   同她周旋。   -   临近十一点,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臭长的寿宴依旧没完。主角早就不是外公,内容也早就变了味儿,成为了一场权贵们饭后茶余的社交娱乐活动。   林落烟蹲在花圃边上,捧着手机,和大厅里的齐霏、屈炀斗地主。   脚边放着那罐喝了一半的可乐,插着根吸管。   是季淮颂给她打开的。   “估计你外公血压都要升高了。”开着语音,齐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给你录视频那会儿我饭都吃不下,屈炀差点掀桌子,被我按住了。”   屈炀附和道:“气得我肝疼。”   林落烟笑了下:“这个点儿外公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哄哄他。”   过了两秒,屈炀嚷嚷道:“你在哪啊?我们过去找你。”   林落烟立马回绝:“我在外面,有点事儿。”   话落,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季淮颂。   他站在风口,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听电话。   像是猜到了她有什么事,齐霏没吭声。   她的手机上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齐霏:碰见季淮颂了?】   林落烟点开回复。   【林落烟:是的】   手机里,屈炀满心疑问:“你能有什么事啊?不是在这儿跟我们斗地主吗?”   见林落烟没理自己,他又在那头问旁边的齐霏,“她什么事啊?”   齐霏:“大小姐的事你少管。”   屈炀:“……”   他不问了行了吧。   宴会大厅人声嘈杂,甚至有麻将碰撞的声音。   林落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随口道:“想打麻将了。”   屈炀接话:“来我家酒吧啊,随随便便把人凑够。”   说起来,的确有段时间没去了,从这学期开学到现在。   课多,学业重,还有家里这堆屁事儿。   想来,和长得好看的人谈谈恋爱,还真是她为数不多的调剂之一。   一道白影沿着花圃边宽阔的过道跑过来,林落烟看了眼,外公养的博美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难不成也受不了里面的乌烟瘴气?   她微抬手,博美犬靠到她腿边蹭了蹭她,任由她揉。   “你什么时候组局,把我叫上。”出了一张牌,她说。   屈炀:“我哪次没叫你?你和齐霏都是,庆大的大忙人,学院之光。”   齐霏:“你再阴阳怪气,我的巴掌就要落在你的脸上了啊。”   屈炀闭嘴了。   他就是食物链底端的微生物。   不远处,季淮颂听手机那头的人问他今晚林老爷子的寿宴,一副十分重视的样子。他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半个好听点儿的词,来评价这场寿宴。   “礼数给到了?”那头的人问。   季淮颂扯了下嘴角:“没给到,我来这儿干什么?”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要不是我约了明天的spa,飞回去收拾你。”   随意地点点头,季淮颂轻笑,语调散漫:“是是是。”   “听说你最近身边人不少,还是那句话。玩归玩,别搞出人命。”   “妈。”   季淮颂压着对面的尾音轻声打断,烟嗓含混着笑意,“您儿子现在还是个——”   “啪嗒”一声,电话被挂了。   挑了下眉,季淮颂收起手机,转身。   花圃边上那道身影旁边多了只白色的小狗。   他提步走过去:“林落烟。”   话刚出口,就见蹲在地上的人手指飞快动作,美甲刮敲着手机屏幕,清脆作响。   慌乱中又很有秩序。   而后,林落烟抬头看他,美眸微瞪,压低声音带着稍许嗔怪。   “你干嘛突然出声啊?”   季淮颂垂眼,哂笑一声:“是不是要怪我呼吸都有错?”   “那倒不至于。”   林落烟忽略手机弹出来的屈炀的消息,作势要起身,但蹲太久了,腿有点麻。她仰头看他,眼巴巴的,“季淮颂,搭把手?”   季淮颂没动,嘴角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全然是一副能帮、但想看戏、如果对方撒撒娇求求他、他说不定会考虑考虑的姿态。   见他无动于衷,林落烟轻蹙眉尖,表情立马变得委屈起来。这副我见犹怜模样,像极了风雨里飘摇的白玫瑰。   她声音放轻,柔弱却又不造作,勾得人心里痒。   “可是我真的腿麻了,起不来。”   “你就不能……再帮帮我吗?”   月色撞进她的眼眸。   季淮颂恍然失神。 第5章 咸狗   上一秒还是亮着爪子略微有些炸毛的小野猫,这一秒就变成被雨淋湿摇摇晃晃趴在他家门口的乖猫。   能屈能伸这词儿被她用透了。   季淮颂伸手,拉她起来,手腕用了点力道,故意往自己怀里拉。没曾想身前的人也揣着与他类似的心思,顺势借力跌入他的怀里。   鼻尖堪堪停在他的胸口,蹭过衬衫领口处柔软的绸缎,林落烟的呼吸顷刻间洒下。   毫无阻碍,锁骨下端顿时一片温热。   很痒。   像有羽毛轻轻扫过。   偏偏她还有那么一点得寸进尺地嗅了嗅,很轻,像小动物。   季淮颂垂眼看着,没打算拒绝,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结果怀里的人只是轻嗅两秒,停下。   林落烟抬眸:“你用的哪款香水?”   好好闻,他身上的木质香调。   她最近睡眠不太好,用过不少香薰,效果甚微。这个味道,如果喷在她的房间里,她一定会睡得很好。   季淮颂勾唇:“想知道?”   见她点了下头,他慢悠悠道,“猜猜。”   手腕被他握着,林落烟没打算猜,想直接走掉。抽了下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指腹滑过她的手腕,摩挲几许,季淮颂略微低头,鼻尖离她的手腕咫尺,跟报复她刚才落在她胸口的呼吸似的。   “我也想知道……”他沉声,故意拖着语气,“你身上什么味道。”   和他身上的木质香调截然相反,她身上的味道很烈,带了些攻击性。宛如置身漆黑丛林,陷入迷雾,隐约在参天大树间窥见月色。   这味道,和她本人一样。   一出现,就是让人心潮澎湃的欲。浓烈撩人,高贵又危险。   远处,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朝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是小姨和舅舅。   要是让他们看到她和季淮颂、以这样亲密的举止站在这儿,指不定发什么疯。   林落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更想把手抽回来。   这次没费力气,他松手了。   把手放在身后,林落烟迅速退开,抱起地上的博美犬,避开人群,快步朝另一边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鱼尾裙摆摇曳。   等小姨和舅舅过来,她早就没影了。   只剩季淮颂,同他们打了个照面。   “季家这个小少爷,怎么样?”   走得远了,林落烟的舅舅压低声音问她小姨。   小姨回头看了眼,打量了一番纨绔子弟模样的季淮颂,摇头:“上回打麻将听屈太太说了,他爸妈都管不住他,你还想管得住?”   舅舅斟酌两秒:“看起来是不太好控制。”   小姨:“季家你就别想了,权势太大。”   闻言,舅舅眸色暗了暗,心下有了别的念头。   季家那位掌权的大少爷,好像一直在国外?   -   外公的寿宴不是周末,林落烟第二天还有课。   一大早安抚好外公的情绪,她坐林叔开的车,顺路回学校上课。   上午的课上完,林落烟从教学楼出来,直奔社科图书馆。   约了齐霏吃饭,她人还在研讨室里,给那群小崽子开会,着手准备辩论赛的事。   “我在研讨室外面的走廊等你。”   踩上图书馆门前的最后一阶台阶,林落烟喘了一口气,给齐霏发过去一条语音。   校内摆渡车人太多,她懒得挤,走过来的。都给她走累了,口干舌燥。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随手拧开,她坐电梯到三楼。   靠在走廊栏杆,林落烟喝着水,低头看手机。   屈炀在群里分享他家酒吧的调酒师的新作品。   嘴里的矿泉水更没味儿了。   有点馋。   昨晚的寿宴为了躲小姨和舅舅那一出,她离场太早,都没有好好尝尝桌上的香槟。   楼上。   走廊斜对角的地方。   向砚南揣上手机,朝卫生间的方向走:“你等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季淮颂嗯了一声,走出阅览室,挨着走廊边儿上,随意地将胳膊搭着。   眼皮微掀,顿住。   正对面往下一层的栏杆跟前,林落烟侧身靠在那儿。   一手拿着矿泉水瓶,一手捏着手机,不知道跟谁聊天,盯着手机笑。   单手不方便打字,她摁着语音键,说了些什么。   她今天这身上衣露着一小截腰,锁骨也在宽阔的方领领口之下展露无遗。微喇牛仔裤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腰细臀翘。   长发被胡乱盘在脑后,插着蛇形发簪,那抹鸢尾蓝镶嵌在黑色之中,有些不听话,翘出来一点尾巴。   凝眸看着,季淮颂的视线肆无忌惮,从头到脚,停顿片刻,又滑过。   突然,林落烟转身,无意间抬眼,看到楼上的他。   毫无征兆的四目相接。   正是饭点,图书馆走廊里人来人往,细碎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季淮颂俯身靠着栏杆,林落烟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项链。   似乎是昨天晚上那条,但离得有些远,她看不太清。   眯了眯眼睛,一道女声闯入耳朵里——   “阿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呀?”   娇滴滴的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林落烟闻声看过去。   一张不算眼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好像是……薛家的?   薛书仪急匆匆地朝季淮颂走过去,委屈巴巴地控诉,“昨晚也没有回我的消息。”   不等季淮颂开口,薛书仪先拽住他的袖子,轻轻扯了扯:“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吗?”   季淮颂没看她,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对面楼下的林落烟,语调漫不经心:“我在图书馆怎么接你电话?昨晚有事,没看消息。”   说到这,薛书仪警觉起来:“你昨晚……是去参加林爷爷的寿宴了吗?”   虽然没有被邀请,但整个庆岭的上流圈子昨晚跟地震一样。   因为林老爷子的寿宴邀请的大多是家里有少爷的家族,这也太明显了吧,要给林落烟挑未来的老公。   季淮颂没吱声,不置可否的态度。   薛书仪慌乱一瞬,扯了下嘴角:“那、那你没有和林落烟接触吧?”   季淮颂这才看向她:“接触了。”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两秒,“又怎么样?”   这副语焉不详的态度让薛书仪更慌了。她现在虽然经常在季淮颂身边转,他去一些场合也带着她,但总归没有名分,和他的其他暧昧对象没有任何区别,随时可能被代替。   “你不知道,她这个人风评很不好的。”薛书仪语气很急,抱着季淮颂的胳膊,凑近了些,“学校论坛到处都是她的绯闻,好几个群里也在说,她经常玩弄别人感情,鱼塘都快装不下了。”   季淮颂挑唇,轻笑一声:“是吗?”   他好像更有兴趣了。   薛书仪点头,贴着他,越说越起劲:“是啊,她出轨劈腿,私生活很乱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睡——”   “薛书仪。”   季淮颂沉声打断,敛了笑意,垂眼看她,“适可而止。”   被他眼眸里的厉色吓到,薛书仪吞咽了一下口水,抱着他的手下意识松了点。他很少有这样的眼神和表情,只有真的生气的时候。   气氛骤然冷却。   薛书仪舔舔唇,笑着转移话题:“我们今天去吃你们学校西门那边新开的taco店,好不好?”   瞄到她抱着自己的手,指甲上是紫色系的美甲,季淮颂无端想起林落烟。不想刮到指甲上的小蝴蝶,让他帮她开可乐罐。   娇俏可爱,还有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   念及此,他抬眼朝对面看去,楼下那层栏杆跟前空空荡荡。   林落烟已经不见了。   -   “你昨晚和季淮颂怎么样?”   走出图书馆,齐霏把资料随手一卷,扔进托特包里。   林落烟想了想:“挺好的。”   闻言,齐霏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揶揄道:“哪里好啊?”   林落烟沉吟几秒,笑说:“哪里都好。”   不过她没有收获到他身上的香水,这一点不太好。昨晚在老宅,毫不意外,她又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   再这么下去,黑眼圈不仅要冒出来,更要掉到地上了,再贵的遮瑕都遮不住。   念及此,林落烟问:“等会儿吃完饭你还有别的事吗?”   今天周三,下午全校都没有课。   齐霏摇头。   林落烟:“那你陪我去一趟商场呗?”   齐霏:“行啊。”   季淮颂不告诉她,她自己去香水店闻行了吧,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   主要她身边没什么人用木质香调,屈炀用的香水骚包得不行,对这种木质香调的香水根本不会正眼看,问他也没出个什么结果。   反正要去商场,林落烟打算去商场吃饭,被齐霏拦下了。她上午上课的时候就在某书上看到了,学校西门新开了一家taco店,新店开业打六折。   无所谓打不打折,主要是想尝鲜,而且据说味道不错。   重点是,服务员都是帅哥美女。   坐在taco店的卡座沙发,林落烟扫了一眼菜单,抽空看了眼对面的齐霏,笑着说:“这么喜欢帅哥,你要不谈个恋爱?”   “不。”齐霏摆了摆手里的叉子,一脸高深莫测,“事物的美好在于它最原始的样子,以及我给予它的一些设定。要真谈了,有落差,我会很难受的。”   她总有一堆道理。   林落烟不置可否。   点好菜,翘着二郎腿,林落烟叼着吸管喝了一口柠檬水,看着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   这个夏天好漫长,临近十月,余热依旧没有散去。阳光明媚,落在地上的树影被风吹动。   视线内出现了三道熟悉的身影,林落烟顿了下,视线聚焦。   那三个人径直朝这家taco店走来。   “齐霏。”   林落烟轻声开口。   齐霏恍然抬头:“嗯?”   “量子纠缠这个东西还真是……”   “厉害。”   话落,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   随之,季淮颂偏头,直直朝她看过来。 第6章 星空金汤力   看到季淮颂看过来,林落烟眉心跳了一下。   不等他们两人有什么反应,倒是向砚南先咋呼了起来:“这么巧?!”   他大步走过来,坐在林落烟旁边的空位,先是敷衍地跟齐霏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林落烟,“你外公昨晚的寿宴怎么样啊?”   昨晚那场寿宴,他们家没有被邀请,但季淮颂去了!他很不平衡。   虽然他知道他们家和季家差距很大,他还是很不平衡。   林落烟闻言弯了弯唇。   还挺会聊天。   她沉吟几秒,看向不疾不徐走过来的人:“你为什么不问你的朋友呢?”   言外之意,季淮颂去了,你问他就可以。   跟在季淮颂身边的薛书仪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林落烟一上来就把话题挑到季淮颂这儿。   向砚南:“他不想说的事,我把他嘴巴撬开都问不出来。”   “挺好的。”一笔带过,林落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向砚南盯着林落烟看了会儿,突然来了句,这么巧不如大家拼个桌吧。   他这算盘完全就是司马昭之心,尤其林落烟和齐霏上次在天鹅湖听到了他说的话。   看样子,他还打算冲啊?   齐霏先开口:“坐不下。”   向砚南摆手:“这好办,我搬个椅子过来。”   他转身去搬椅子的空挡,季淮颂就坐在了林落烟旁边。   向砚南:“……”   看了眼薛书仪,又看了看手里的椅子。   得,给他自己拿的。   饶是见过无数修罗场,齐霏还是觉得眼下这场面很奇怪,有种不管别人死活的氛围,好诡异。   她分明察觉到,往她旁边落座的薛书仪动作犹豫,不情不愿的。   眼观鼻鼻观心,齐霏瞄了一眼季淮颂,而后意有所指地看向林落烟。   林落烟微挑眉尾,没说话,拿起桌上的手机,给齐霏发消息。   【林落烟:你旁边那位要把我吃了】   瞪了她无数眼,丝毫没打算掩饰。   【齐霏:感受到了,她气压好低】   【齐霏:我要是说一声晦气,会不会不太合适?】   “林落烟,你是摄影社的吗?”   向砚南把点菜的事推给薛书仪,热情地开启了新的话题。   随手回了齐霏,林落烟放下手机,嗯了一声:“怎么了?”   向砚南:“下周篮球联赛,你能来帮我们学院拍照吗?”   “你们学院新闻社缺人?”   “倒也不是缺人……”是想找个借口跟她套近乎。   林落烟看了眼季淮颂,他一手搭在餐桌边上,一手捏着手机,不知道跟谁发消息,眼底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面坐着一个,手机里还有一个?   还挺忙。   她的视线滑过他胸前,图书馆里没看清,这会儿看清了。   是昨晚那条项链。   没想到这条项链他会连着戴两天,心情稍微愉悦起来。   转念一想,向砚南的学院,不就是季淮颂的学院嘛。   林落烟问向砚南:“你要参加篮球赛吗?”   听她这么问,向砚南估摸着有戏:“对!”   说着,他朝另一边抬了抬下巴,“季淮颂也参加了。”   她还没开始套话呢,得来全不费工夫。   点了点头,在服务员上菜的间隙,林落烟咬着吸管,拿捏着态度,语焉不详:“我要是没事儿的话,到时候去看看。”   闻言,一直处于观察状态,迟迟没有说话的薛书仪轻嗤了一声,直直看着林落烟:“你是听了阿淮要参加,才打算去的吧?”   季淮颂微掀眼皮,偏头看林落烟:“是吗?”   林落烟笑起来:“你猜。”   仿佛回到昨晚,在林家老宅花圃前,她凑近他,嗅他身上的味道,问他用什么香水,他当时让她猜。   想起来,季淮颂忽的低头轻笑了下。   微微往后靠着沙发,他攫住她视线,从善如流的答道:“我猜是。”   没想到他会接她这句玩味的挑衅,林落烟挑眉,不置可否,却也没再招他。   对面的薛书仪咬了咬唇,满脸怨念,都快要把林落烟盯出洞了。   他们彼此间这番熟络的模样,气得她牙痒痒。   随即,她状似自然,故意问季淮颂:“阿淮,我们一会儿去哪里逛逛啊,去私人影院看电影好不好?”   季淮颂兴趣不大:“随你。”   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碍于林落烟和齐霏在场,薛书仪有意宣誓主权,撒着娇:“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啊?”   季淮颂似笑非笑:“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好熟悉的台词。   林落烟腹诽,他果然和论坛里说的一样,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太好了。   她会拒绝、会主动,但不负责。   薛书仪心里一阵开心,又说:“或者你想做什么呀?我陪你。”   季淮颂似真的想了想,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语调听起来吊儿郎当的:“我啊……想把欠下来的四十页ppt做完。”   “咳,咳咳——”   猝不及防,林落烟被他这话呛到了。   齐霏蹙眉:“呛到了?”   正要给她拿纸,旁边一只手动作比她快。   纸巾本来就放在靠向砚南那边的桌角,季淮颂随手扯了一张,递到她嘴边。   林落烟拿过来:“谢谢。”   季淮颂笑着:“还挺有礼貌。”   娇气归娇气,还挺有礼貌,昨晚给她开了可乐罐之后,她也说了谢谢。   林落烟压了压胸口的感觉:“那当然。”   想喝点柠檬水再顺一顺,她的杯子已经被她喝空了。   见她放下杯子,抬头张望了一圈,似想找服务员过来添点水。   季淮颂把自己手边的杯子放在她面前:“没喝过。”   林落烟:“谢……”   “不客气。”季淮颂抢先开口,单手托腮,微微侧身看着她,眼底盛着笑。   “……”   林落烟抿唇,拿起那杯柠檬水喝了起来。   心里跟被挠了一下似的。   他怎么把一句普普通通的礼貌用语说的这么……   这么涩。   低低沉沉的烟嗓,含混着笑意,略带一点气音,像靠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不停地萦绕着。   林落烟抬手,欲盖弥彰地摸了摸朝向他那边的耳朵。   一顿饭吃得像名利场一样,暗流涌动,跟旁边其他桌热火朝天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齐霏从向砚南举着的抽纸盒子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林落烟一张,一边擦嘴一边看手机。   “我们学院的群里说今晚全校停电,电路检修。”   林落烟:“几点到几点啊?”   齐霏又看了看群通知:“下午三点开始停电,预计到晚上十一点。”   “卧槽。”向砚南闻言顿了下,几乎要原地弹跳起射,“我文档没保存!”   说着,他胡乱擦了下嘴,起身往学校图书馆冲。   齐霏扔掉纸团,拿上手机:“我们也走吧。”   应了一声,林落烟跟着起身。   季淮颂却依旧坐在那儿,没动。   她没法出去。   “让让?”   她尾音上扬,语气商量。   季淮颂故意没起来,慢条斯理地侧过身,勉强给她让了点位置。就好像她不开口,他不会让。   桌子和沙发之间的空隙不算宽敞,林落烟从他身边路过,垂着的手蹭过他的手臂。   她停顿须臾,笑着小声道:“昨晚我就想说,项链很好看。”   话落,揉成一团地纸巾被扔进桌角的垃圾桶,她和齐霏离开taco店。   在她走之后,季淮颂背靠沙发,盯着她过马路的身影。   薛书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比毕加索的世界名画还要抽象。   但她不敢说什么,也不太敢问。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季淮颂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项链,指尖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   这条项链,是他的母亲前不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   季家不涉及珠宝行业,他的母亲又热衷于这些玩意儿。她送的,他觉得好看,就戴了,也没管什么品牌。   几秒后,他拿起手机搜了一下。   巧了。   林氏的品牌。   -   在商场闻了一下午香水,林落烟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失灵了。   回学校的路上,齐霏还在感慨,她挨家挨户闻试香纸的样子,像极了搜救犬。   林落烟头疼。   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形容让她头疼,还是香氛闻多了她有点晕。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木质香调就那么些,她进第三家香水店的时候,就找到了季淮颂身上的味道,顺便现场买了单。   和齐霏在路口分道扬镳,林落烟进了学生公寓的宿舍,把香水放在桌上,打开电脑。   有一个公共课的ppt报告要做,正好趁下午没课,把它给做了。   瞄到右下角显示电量剩下一半,林落烟随手插上充电插头,恍然想起。   全校停电。   这个点,南巷唯一的网吧估计已经堆满了人,她懒得跑那么远过去竹篮打水一场空,干脆直接去了学校隔壁两条街的网吧。   好在来的路上在手机上订了包间,林落烟不用太赶。   “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有在网吧做ppt的人生体验。”   进了网吧,被网管领着,一路朝包间走去,林落烟在群里发了条语音。   屈炀秒回:“你下次来我家酒吧做,人生体验再加一。”   林落烟:“我才不要,去酒吧做的话还得拎着我的电脑过去,很沉的。”   屈炀:“你带上U盘,我提供电脑,行吧?”   林落烟笑着同他打趣:“那还不错。”   发完语音,她跟随网管拐弯,余光瞄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识看过去,眼底兴味阑珊。   只要在学校附近,好像哪里都很容易偶遇。   以前怎么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呢?   靠在包间门口,网管在里面说注意事项,林落烟听得心不在焉,直勾勾地看着垂头靠在走廊尽头那面墙打电话的人。   等网管走了,等那头的人挂断电话。   她提步走过去。   季淮颂垂头划着手机,视线内出现一双眼熟的鞋。   眼皮微掀,看到更熟悉的脸。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林落烟会出现在这儿。   懒洋洋地靠着墙,他略微仰头,吊着眼尾,打量她一番。   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他语气无赖。   “跟踪我啊?” 第7章 百利甜   “是啊。”   林落烟随口接了他的话,“因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仰头看他,声音微扬,“真有四十页ppt要做啊?”   网吧包厢走廊里,暧昧不明的蓝色光映在她眼底,忽明忽暗。   她微含笑意,幸灾乐祸中带了些新奇。   “你呢?”季淮颂反问,“来打游戏的?”   当然是跟你一样来做ppt的。   没什么好打太极的,林落烟想起来,顺势问他:“你有没有好看的ppt模板?借我一个。”   “借?”这话说的有意思,季淮颂嗤笑出声,手抄着兜,微微俯身凑近她,“你怎么还?”   林落烟歪头:“请你喝东西,别抬价。”   季淮颂觉得好笑,她求人还带警告的。   见他推开一旁的包间门,林落烟下意识问了句,“你干嘛?”   季淮颂懒洋洋地声音传来:“不是要模板?进来啊。”   几分钟后。   林落烟站在电脑桌前,握着鼠标,一口气把季淮颂文件夹里的ppt模板全部拷走。   反正只是拷个模板,拷完就走,她懒得坐。   季淮颂侧身靠在桌边看着,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机。见电脑屏幕的光标点到别的文件夹去了,他倾身靠过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侵袭而来,瞬间将她笼罩,林落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已经被季淮颂圈在了怀里。   他的大掌覆在她的手上,另一只手撑着她身侧的桌沿。   鼠标敲击的清脆声音响了两下。   季淮颂关掉了全部文件夹。   “别把我别的东西拷走了。”   他说话时,鼻息间的热气落在她的侧颈,惹得那片肌肤酥酥麻麻。   林落烟:“什么东西?”   季淮颂笑:“不太方便让你看到的东西。”   林落烟发誓,这一瞬间她的脑子是真的不受她控制,都怪季淮颂故意放低声音把话说得太意味不明,略带沙哑的嗓音像沾了些沙砾的滚轮一般,从她的心上碾过。   她的脑子里无端冒出了一些小电影。   一些……不能播的、打码直接糊完整个屏幕的小电影。   把手从他的掌心下抽出来,林落烟拔掉U盘,转身想走,却发现这人完全不给她余地。   他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稳稳当当地将她圈在怀里,她走不掉。   凝眸盯着她,季淮颂抬手。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林落烟没动。   在他碰到她的头发时,她的呼吸轻轻一滞。   他一手握着她的盘发,一手抽出蛇形发簪,将翘出来的那一缕鸢尾蓝掖进去,再重新插好发簪。   动作不紧不慢,游刃有余,仿佛帮别人做过很多次这种事。   替她把头发弄好,季淮颂的手往下落。   停在她的耳朵尖。   下一秒,带着徐徐气音的低笑声像从喉咙里溢出来的。   “林落烟。”   “耳朵红什么啊?”   -   坐在包间的电竞椅上,林落烟轻轻抛了抛手里的U盘,愉悦地翘着嘴角。   她耳朵敏感,天生就容易泛红。天气一热,或者稍冷,耳朵的毛细血管就会迅速扩张,跟她本人的情绪毫无关系。   他说话和呼吸离她耳朵那么近,能不红吗?   虽然发展不似预期,但的确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倒要看看,谁先上谁的钩。   放着音乐,林落烟开始做ppt,做完已经快八点了。   没忘记跟季淮颂借模板的时候给的条件,她收拾好东西,去走廊尽头那边的包间找他。   包间门开着,林落烟刚站到门口,抬手要敲门示意,就听到了一道甜得让人发腻的声音,从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来。   林落烟收手。   没想到会撞见他和别人煲电话粥。   这声音,不是薛书仪。   他的好妹妹可真多。   不过也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好像谈多少个女朋友都很合理。   但是,是谈了多少个都很合理,不是同时谈多少个。同时谈,就该被押在囚车里示众扔臭鸡蛋了。   搭着小巧漂亮的斜挎包,林落烟靠在门口听着。   季淮颂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注意到了,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余光瞄了眼门口的人,不紧不慢地应付手机里的人。   直到挂了电话,他才转向林落烟:“要请我喝什么?”   林落烟回过神来:“隔壁有家便利店,随你挑。”   “我还以为……”季淮颂起身,走到她面前,沉声道,“你刚刚会故意叫我一声。”   林落烟恍然大悟般:“啊,我忘了。”   脑子里在想事,她的确忘了这茬。   之前他就是在她开着语音的时候叫了她的名字。还好屈炀那小子只长个子不长脑子,那晚他问叫她的男生是谁,被她搪塞过去之后,还真就翻篇了。   她微恼的表情生动,眉宇间几分娇蛮,落在季淮颂眼里,挠得他有些心痒。   这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品种丰富,落地玻璃窗那块儿有桌椅,偶尔有人进出。   林落烟随手拿了一瓶乌龙茶和小瓶的百利甜酒,坐在窗边桌前。   拧了一下瓶盖,没拧动,正想拧第二下,手里的乌龙茶被拿走了。   季淮颂随手拧开,放在她面前:“这回不找我帮忙了?”   “因为拧瓶盖不会刮到我的小蝴蝶。”林落烟喝了几口乌龙茶,把百利甜对准乌龙茶瓶口,深茶色顿时被奶白晕染开,像有云雾从底部往上升腾。   她歪头,视线向上,漂亮的上目线又在攻击他,“而且,瓶盖真的拧不动,我都找女生帮忙的。”   季淮颂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林落烟喝了一口混在一起的液体,舔舔唇:“我怕那些男生以为我对他们有意思。”   这话像是在说——我刚才没有找你帮忙拧瓶盖,是你自己主动的,我对你没有意思,你别误会。   脑子里自动翻译成这样,季淮颂倏地轻笑一声。拧瓶盖的确是出现在他面前很多次、撒娇装柔弱的惯用手段。太普通,太寻常。   门口的自动铃在客人进出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会儿。   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林落烟突然轻声问:“你有很多女朋友吗?”   季淮颂没坐,松松垮垮地站在她旁边,随手把矿泉水瓶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应答,语焉不详:“你很在意?”   “不在意。”看了眼桌上那瓶矿泉水,林落烟没想到他来便利店,只是拿了瓶矿泉水,“你又不是我男朋友,被劈腿的也不是我。”   话落,她正要喝百利甜乌龙茶,倏地顿住,想起来之前的事,“啊,不对。”   “我被前男友劈腿了。”   她语气轻松,声音四平八稳,平铺直叙到毫无情绪波动。聊天气都还有情绪,她是一点情绪都不带。   季淮颂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看着外面,娇丽的侧脸映在他眼底。   她喝水,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茶酒润泽她的唇瓣,瓶口留下淡淡的红印。   心里有些原始的欲望被勾起来,他挑唇笑着,嗓音懒倦低哑,像外面被风吹过的树枝和树叶,有沙沙的质感。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庆大一直有个说法,叫做“庆大之内没有秘密”。   其实学校论坛里讨论的很清楚。   他现在单身,没女朋友,目前身边来来回回的女生,都只是暧昧对象。   莺莺燕燕桃花不断,做什么全凭他心情。今天带这个去酒吧,明天带那个去聚会,腻了就换人。   包括今天见到的那位薛家的小姑娘。   薛书仪不是他们学校的,林落烟只在一两次大型聚会上见过。庆大南巷的门可以随意进出,其他几个门刷脸或者在门卫登记就能进。她出现在庆大,不是什么难事。   “好可惜。”她呢喃一句。   这话接着他刚才那句,就好像是说——你居然没有女朋友,好可惜,白白浪费这张脸。   季淮颂瞳眸微闪,意味不明,哂笑一声:“替我可惜?”   林落烟莞尔:“替她们可惜。”   在她看来,就算他是季淮颂,有颜有钱有身材,家底殷实,脑子好使,是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季家小少爷,还很会哄小姑娘,也不值得。   不值得围着他争风吃醋,最后连个女朋友的名分都没有。   爱情嘛,男人嘛。   就那样。   百利甜乌龙茶喝到一半,林落烟拧好瓶盖:“我要回学校了。”   季淮颂单手抄兜,懒洋洋地跟上她。   走出便利店几米远,林落烟停下,回头看他:“你也要回学校?”   她没记错的话,他出网吧的时候好像连电脑都没关吧,看样子是真有四十页ppt要做。   “送你啊。”季淮颂拖着嗓音,尾音缱绻,含混着笑意,“漂亮不是原罪,但这个世界不算太好,容易遇到危险。”   就两条街的距离,这个点儿也正是人多的时候。林落烟静静看着他,顺着他的话问道:“你算危险吗?”   季淮颂望着她的眼睛,轻笑:“当然算。”   庆大还在电路检修,正门的刷脸闸门罢工,只有诸如实验室这样重要且必要的地方用着备用电,路灯只开了一半。   本就不算明亮,这下更暗了。   操场有人围在一起,用手机电筒打着光,放着音乐,开小型演唱会。   快到学生公寓楼下,林落烟看了眼远处黑漆漆的楼,掏出手机,刚点开电筒。   “林落烟。”   低哑带着电流感的嗓音忽而在耳畔响起。   她偏头,在晕开的白光之中看着他。   季淮颂垂眼,不紧不慢地问,“别人追你,要多久?”   林落烟语调轻快:“看我心情。”   季淮颂突然俯身,凑到她跟前,视线同她视频。他弯唇,戏谑又玩味:“那你现在心情好吗?”   “嗯?”   他突然离她这么近,几乎是再往前一寸就能亲到她的距离,林落烟愣怔几秒。   没开的路灯骤然亮起,不远处的学生公寓霎时灯火通明。   她直直撞进他的眼睛。   季淮颂抬手,指腹压在她的唇角,不轻不重地蹭过。她因为喝水花掉一点的口红,悉数印在他的指腹。   视线从她的唇瓣移到她的眼睛,他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语气透着随心所欲的浪荡。   “我打算追追看。” 第8章 古典教父   那天晚上之后,林落烟两天没见到季淮颂,不免揣摩起来。   追追看?   怎么追。   学她放长线钓大鱼,进一步退半步,把话撂在这儿人就消失了。   这么个追法?   听到下课铃响,林落烟盖上笔帽,抱着书出教室。   顺着人流往外走,发现教学楼大厅里堵了一堆人。她走到门口,歪头看了眼。   天气不似预期,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得突然,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有的女生习惯带伞,和旁边的人一起走了,有的男生直接顶着课本冲进雨里。   人慢慢变少,剩下不愿意淋雨的人被困在这里。   夹着雨的凉风往里灌,门口的人散开,生怕被飘进来的雨淋到。   林落烟站在门口边缘,正要给齐霏发消息,跟她求助。   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声,继而是窸窸窣窣的讨论。动静太大了,林落烟下意识抬头,看到教学楼外停着一辆大G。   下一刻,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入眼是一把黑伞,对方从驾驶座那端绕过车头。   是季淮颂。   林落烟敛眸。   在庆大开大G,行事这么高调的人,除了他,她应该想不到第二个才对。   浑身上下都是潮牌,倒是没有屈炀那种骚包劲儿,简单清爽,颈间的项链没有放进衣领,垂在他的胸口。   还是那条项链。   他竟然一直没有换。   季淮颂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骚动。他站在楼前的空地,撑着伞,直勾勾地看着林落烟,勾唇笑道:“不过来吗?”   很明显。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吸气声,仿佛震惊于他们的关系,又像是吃到了什么合心意的惊天大瓜的激动。   八卦因子瞬间在空气里燃烧。   他的嗓音太有天生优势,本就意味不明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更加暧昧。   林落烟处变不惊,看了眼门前的台阶,又看向他:“你不能往前走几步吗?”   教学楼门口的屋檐只能遮挡住最上端那一块儿,剩下的三节台阶被雨水敲打着、冲刷着。他甚至离台阶还有一段距离,总不能让她冒着雨冲过去吧,那跟让她直接冒雨上他的车有什么区别?   反正他站的那个位置,离车门也没几步。   季淮颂微微挑眉,故意道:“淋不得?”   林落烟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我娇气得很。”   轻哧一声,季淮颂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在她身前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伞面很大,微微倾斜便遮住了门内那群人好奇的目光。   他垂着眼,语气散漫:“满意了?”   林落烟没说话,压住上翘的嘴角,被他送上副驾。   刚关上车门坐好,手机振动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小姨”,林落烟没接。   手机满满当当振动六十秒,来电自动被挂断。   然而并没有就此消停。   过了十几秒,再次振动起来。   林落烟压了压情绪,深吸一口气,接通。   “下午没课吧?”   小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伴随着叮叮当当打麻将的声音。   明知故问。   她是摸清了庆大周三和周五的下午没课,才打这么一通电话。   林落烟声线清冷:“没课,也没空。”   不管她想干什么,她都没空。   小姨全然当没听见她说话:“你去跟岳家的公子见个面。十二点,光华城咖啡厅,打扮的漂亮点。”   闻言,林落烟倏然蹙眉。   岳家?   那个游手好闲成天闯祸、黄赌毒就差毒没沾的孬种?   还真是什么玩意儿都往她这儿塞。   “说了没空。”   “烟烟,你长大了,也应该懂事,不要这么任性。”小姨拿捏着腔调,“寿宴上那么多名门望族,整个庆岭都知道你的婚事。你外公年纪大了,别让他下不来台,再操心你这些事。”   林落烟听得有点反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口一个外公,一口一个寿宴。   为了自己的利益,借外公的寿宴喧宾夺主,把外公气得头疼,还拿外公来威胁她,她是真没把老人家当她亲爸。   “十二点,光华城咖啡厅。”   重复了一遍,小姨挂掉电话。   林落烟的脸色沉了下来。   垂着眼眸,指甲抠了抠手机壳,满脸的不耐烦。   季淮颂只清楚地听到了她说的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不清,听不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见她结束了通话,他单手搭着方向盘,略微侧身看着她。   等了两秒,他倾身凑过去。   视野内突然出现人影,林落烟顿了下,下意识往后靠。后背完全贴在椅背,视线陡然聚焦,落在季淮颂近在咫尺的脸上。   瞥见她的小动作,季淮颂觉得好笑:“紧张什么,以为我要亲你?”   林落烟眨了眨眼睛,应声:“是啊,我这么漂亮,很少有人忍得住吧。”   一声嗤笑荡开,温热的气息触碰过她的眼睫,羽扇般的睫毛轻颤一瞬。   季淮颂伸手,拽过旁边的安全带,给她扣上。   木质香调混着他身上的气息,萦绕着她,即便他坐好了,他的气息也没有抽离。   车子发动,季淮颂拖腔带调,懒洋洋的:“不说送你到哪儿,我就带你回家了啊。”   林落烟这才吐出一句:“光华城。”   -   林落烟是被外公养大的。   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从小辗转在小姨家、舅舅家和林家老宅,没有被谁带大这一说。   外公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忙,经常不在国内,而她必须要有一个国内固定的监护人。   于是在小姨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读书和生活都是由外公出资,至于小姨家,顶多算个落脚的地儿。   充了个人头,添了点人气罢了。   直到十八岁,她考上庆大,搬出来一个人住。   他们照顾过她吗?   如果翻来覆去的羞辱和不间断的冷嘲热讽也算照顾的话。   更何况,如果不是她亲爱的小姨,她不会在不到两岁的时候,失去母亲。   她是自己照顾自己长大的。   这个家里,除了外公,没人真的爱她。   “来这儿是因为婚事?”   季淮颂的声音将林落烟飘散的思绪扯回来,她回神,看向车窗外。   已经到光华城了。   咖啡厅距离这边有几米远的距离,车子开不进去,停在路口。   这场秋雨来得突然,也有转小的趋势,但没有停。   林落烟解开安全带,朝季淮颂伸手:“伞借我一下,明天还你。”   季淮颂没给她,率先开了驾驶座的门,撑伞下车。而后绕过车头,走到她这边,替她拉开车门:“下车。”   林落烟没矫情,步入他的伞下。   街道边行人稀少。   走出几步,她出声埋怨:“伞太小了。”   她感觉她的裙摆都被雨打湿了。   本来就因为被逼着来见孬种有点烦,这下更烦了。   她埋怨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心气不顺,莫名有股娇软。   季淮颂扬眉:“不会往我怀里靠点儿?”   林落烟看他:“想占我便宜?”   季淮颂大方承认:“是啊。”   “……”难得噎住。   林落烟不吭声了,没想到他追人是这个路子。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他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又对她势在必得的姿态。   季淮颂跟她一起进了咖啡厅,见她径直朝东南角某个位置走去,他收了伞,就近随便挑了个座,远远看着。   虽然没见过岳家这位公子,但林落烟经常在屈炀那儿听到圈子里各种各样的八卦,也在他那儿看到不少照片,对这位的脸有印象。   因为他的丑闻实在太多,在屈炀那儿出现的频率太高。   正经的名门望族才不会搭理她小姨,掺这趟浑水。   拉开椅子,林落烟在岳辰对面坐下。   岳辰闻声抬头,前一秒还在手机里和兄弟说荤话,这一秒话题里的女主角就出现在了面前。他的视线黏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直白赤.裸地打量,笑得不怀好意。   林落烟开门见山:“小姨让我来见你,我坐两分钟就走,你不用说话。”   岳辰怎么可能这么安分,反扣下手机,凑近:“喝点儿什么?我请。”   “谢谢,不喝。”林落烟低头,在群里跟屈炀和齐霏疯狂吐槽。   冷冰冰的,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岳辰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胸上。   穿这么辣的裙子,还一副端着的态度。   这胸,这腿。   手感肯定很不错。   “别啊,妹妹。”岳辰吊儿郎当的笑着,“我来这儿就是跟你好好聊聊的,聊聊我们的婚后生活。”   闻言,林落烟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搭话,叫住路过的服务员:“你好,麻烦给我一杯白开水,刚烧开的那种,谢谢。”   “怎么还不理人呢,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林落烟哂笑:“好好聊聊?”   她双手环胸,胳膊搭在桌沿,“我第一次见人聊天不看眼睛,盯着胸看的。”   末了,她挑唇讥讽,“新鲜。”   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揭穿,岳辰也没恼,反而得寸进尺:“跟我还装什么啊,前男友都能凑够一个足球队。你没被睡过吧?”   他往后一靠,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游走,“你要是被睡过了,我们家彩礼可要减半。”   许是她的态度表现得太云淡风轻,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很好拿捏,岳辰更加来劲儿。   “你们高材生,是不是玩儿得更花?”   “这样,我们约个时间,去我家试试,我怕我们婚后生活不和谐……”   “您好,您的热水。”   服务员把白开水放在桌上,几乎是杯底刚挨到桌面,就被林落烟拿起来,直直泼向对面的人。   “嗷——!”滚烫的开水洒了一身,集中泼在下身,隔着裤子都疼得要命。岳辰痛苦捂住,跪在地上骂骂咧咧,“操!林落烟!你他妈有病啊!”   胸口呼吸汹涌起伏,林落烟扣着杯口的指关节泛白,起身直接把杯子砸在他身上。   一声闷响后是清脆的破碎声。   “好玩儿吗?”   林落烟垂眼看着地上的人,脸色同声音一样沉,“我脾气可没那么好。”   闭眼缓了一口气,她看向旁边已经完全惊呆了的服务员,尽量放柔声音,“抱歉,麻烦给我一个收款码,我赔杯子的钱。”   “诶,好、好……”   服务员慌忙去前台拿收款码。   付完钱,林落烟轻飘飘地看了眼地上的人,转身撞见季淮颂笔直的视线。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懒洋洋地靠在离她一桌的桌边,手里拿着伞,微微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眼含笑。   林落烟的胸口依旧有明显的起伏,恼怒的情绪扩散,脸臭得不行。脸侧的几缕卷发有些乱,发丝勾挂在她的睫毛,那几缕鸢尾蓝色更是嚣张地搭在肩头。   “看什么?”她没好气,“没见过大小姐发脾气啊?”   季淮颂低头闷笑一声,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漫出来的。   再抬头,他的眼神都变得缱绻。   “没见过发脾气还这么漂亮的。” 第9章 边车   咖啡厅卫生间外面的洗手池前。   季淮颂伸手,把水龙头开关往上一抬,捏着林落烟的手腕,伸到水流下端。   “嘶——冰。”   眉间轻蹙一瞬,林落烟下意识要收回手,被季淮颂捉着手腕动弹不得。   他瞥了她一眼,戏谑道:“刚才不挺威风?”   转头看到她蜷缩的手指,他伸手,指骨将她的手指强硬地抵开,“刚烧开的开水也敢直接上手,服务员给你拿的时候,握着把儿都嫌烫。”   冰凉的水流钻进手心,抚慰过被烫到的地方,他的指骨蹭着她那片肌肤,蚀骨般的痒。   林落烟没吭声,她气得不行,都快给她气出脑雾了。   怎么会有岳辰这么烂的东西?   果然圈子和圈子之间是有壁的。   晦气。   啊啊啊啊啊太晦气了!什么脏东西!   她恨不得扔在地上踩两脚。   歪头看着她生气的脸,季淮颂眼底盛满兴味:“还这么生气啊,再去甩两巴掌?”   “不要。”   林落烟脱口而出,撇了下嘴角,语气娇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扇他,我手会疼。”   季淮颂闻言低头轻笑出声。   “笑什么啊?”林落烟不满。   这人怎么回事,从刚才就老这么笑,她发脾气看起来有这么好笑吗?是谁刚才说她发脾气漂亮的?   压了压从胸腔里漫上来的笑声,季淮颂轻咳一声:“没什么。”   扇别人手疼,拿开水手就不疼了是吧,她怎么这么有意思?   兜里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季淮颂掏出来看了眼,随手摁了静音。   没接,放了回去。   林落烟瞄到屏幕的来电显示,随口道:“不接吗?”   来电显示的名字一看就是女生。她还有点意外,他打的备注竟然不是那种“双鱼座 168 腿长”。   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他都能记得住名字对得上脸?   季淮颂没正面回答,反而问她:“那些加你微信给你发消息的……追求者。”   本来想说鱼塘里的鱼,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每条都回?”   林落烟:“回啊。”   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季淮颂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摆着不信。   偏偏林落烟坦然得要命:“为什么不回?”   她仰头迎上他的目光,“我打字很快的,又不是回不过来。”   舌尖顶了顶腮,季淮颂敛眸。   她还真是……总能给他惊喜。   散漫地点了点头,季淮颂把她的手从水流下拿开,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她手上的水。指骨抵靠着她的手腕,一下又一下,轻轻蹭过。   “既然这样……”   他拖腔带调,“我发消息,记得回。”   林落烟沉吟两秒,拿捏着语调,故意说:“可是我好像没有你的微信啊。”   “谁说没有?”   季淮颂收手,再次掏出手机,点了两下。   空气里响起一声突兀的微信通知音。   林落烟拿出手机,低头看。   通知栏里,是微信好友验证消息,她点开。   双手抄兜,季淮颂挑眉:“这不就有了?”   不管是她的微信,还是他的微信,想拿到并不难,想被通过比较难。   随手点了同意,林落烟往外走:“你要是没别的事,送我回学校吧。”   岳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咖啡厅内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旁边的咖啡师和服务员看到她,又低声议论起刚才那一幕,在这儿工作,大大小小的故事和事故几乎都见过,都能凑够八点档狗血剧。   直接拿刚烧开的水泼人的,还是头一回。   好狠。   季淮颂走在她身侧,步调缓慢:“拿我当司机啊?”   林落烟回头看他,他从她的眼里读出了“难道不是吗”这句话。   然后,他听见她说:“明明是你自己跟过来的,我向你借伞,你不给我。”   顿了顿,她声音轻柔下去,视线略微往上,漂亮的上目线连带着眼尾都在委屈,“你要是不想送的话,那我自己回去吧。”   又来了。   以退为进。   季淮颂摸清了她这个套路。   盯着她看了会儿,他没急着表态,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的瞳色还挺浅。   有人进出,外面的凉风时不时拂进来。   林落烟被他这么盯着,心里突然没底。   坦白来讲,除了学校论坛和屈炀那里的八卦,以及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她对眼前这个人并不了解。   尽管她还挺想去触碰、去摸索,看看他的底线在哪,他的底牌又是什么。   平日里浑身上下透着散漫劲儿,总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因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上心,所以没怎么听说过他发脾气。   这会儿被他这么凝视着,林落烟才发现,他这双眼睛,不笑时就满含深情。   却又像是卷着捉摸不透的风,触碰不到真心,也看不清这股风里,到底藏着什么。   半晌,季淮颂眉尾微扬:“先吃饭,再送你回学校。”   -   一顿饭吃完,雨早就已经停了。   空气里透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含混着桂花的香味。路面依旧潮湿,边缘有一些积水。颜色不同的桂花被风雨吹落,在地上散开。   下了车,林落烟边翻着群里的消息记录,边朝学生公寓的方向走。   她这周还有一个设计稿、一个英语课的presentation和一个摄影作业需要完成。   季淮颂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单手捏着手机,回消息。   在群里翻到英语pre的要求,林落烟正要截屏,手机弹出一通电话。   又是小姨。   她存这些手机号的目的,就是免得一不小心接了不想接的电话。   学着季淮颂在咖啡厅那样,随手摁了静音,林落烟把屏幕切回到群消息,任由上端的通知栏闪烁来电。   这次不到三十秒,小姨那边就挂了电话。   随即,短信弹了过来。   ——【接电话】   ——【快点】   ——【不然我现在就去学校逮你】   第三条短信刚发送到她这儿,电话又打来了。   林落烟盯着屏幕,拖了会儿才接。   “林落烟!你这个疯丫头!给你惯的!”   刚接通,那端几乎是爆发出来的声音,扯着嗓子怒吼,劈头盖脸一阵骂,震得她耳朵疼。   手机拿远了点,她干脆扔在旁边的长椅上。   想了想,又点开了免提。   她倒要听听这通电话是不是她猜到的那样。   结果不出所料。   “我让你和岳辰见面,你泼人家水干什么?还是烧开了的水!你有什么毛病?!”   “他妈妈把牌桌都给我掀了!我面子挂不住,你也别想好过。”   “人现在在医院,搞不好下半辈子毁了!你自己滚过来负责!”   “你当年就不该被生下来!要不是你外公……”   闻言,林落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俯身打断电话那头的人:“小姨,我开了免提。这么大声,对你影响不好吧?”   毕竟她这位想挤进庆岭上流圈的小姨,最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了。   虽然林氏家底殷实,但外公的东西,目前还不是她的。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嘟”的一声迅速挂断。   心气不顺。   这一天的心气不顺都快赶上她一年的了。   深呼吸一口气,林落烟默念着“生气容易乳腺增生卵巢肿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平静——   平静个屁!   拧眉啧了一声,她低骂一句,语气嫌弃:“什么妈宝男。”   还回家找妈妈告状。   躁得慌,又想咬草莓烟的爆珠了。   烟和电子点烟器都在学生公寓的宿舍,她急于纾解心里那股浊气,拿起手机,转身朝旁边的贩卖机走去。   旁边就是六食堂,门口有一个饮料自动贩卖机。   蹲在地上,从出货口取出一听可乐,也不管刮不刮指甲盖上的漂亮小蝴蝶,林落烟屈指就要抠拉环。   下一瞬,可乐就被另一只好看的手拿走了。   林落烟抬头,看到季淮颂,有点意外。   他竟然还在。   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他不会是一直跟着她……还看到了她刚刚的样子吧?   念及此,林落烟垂下眼。   真好,一下午在他面前发两次脾气。   她看这鱼也是不用钓了,直接放生吧。   耳畔传来清脆一声,可乐拉环被拉开,随即是碳酸饮料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碳酸饮料入喉的刺痛感,也会给她一点类似咬草莓烟爆珠的愉悦。而且,这玩意儿不是叫快乐水吗?喝一口能不能让她快乐?   至少带来的心理暗示能让她开心点的吧。   “不是不在意?”可乐递出去,季淮颂问。   吃饭的时候她说了,婚事不值得她在意。   “倒也没有那么不在意。”林落烟改口,为自己挽尊,唇瓣抵着可乐罐,“无关紧要的人左右你的婚姻,随便给你塞一个乱七八糟的人,你会开心?”   季淮颂似认真想了想,然后勾唇看她,语调玩味又有点无赖:“如果是你,我挺乐意。”   “季淮颂。”林落烟的重点跟他完全不一样,“我是乱七八糟的人?”   旁人难见她这副模样,他今天见了两次,还挺新鲜。   季淮颂眉尾轻挑,没答。   林落烟凑近他一点:“我诶,林落烟诶。”   抬手,指尖滑过她的眉骨,将挂到她睫毛的发丝撩开,手顺着耳朵落下来。季淮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声音低沙,引诱似的:“怎么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他的手碰到她的耳朵。   耳朵泛起的痒多了分酥麻的感觉,林落烟心口一颤,躲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我什么样儿都好看。”   香软从身前抽离,季淮颂收回手:“你要真这么烦,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选择?”   偏头撞上他的视线,林落烟静了几秒,忽而笑起来。   手指滑过他的锁骨,勾起他胸前的项链,往自己面前轻轻拉了一下。   娇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荡开。   “脸只是入场券。”   “入局要有筹码的,小少爷。” 第10章 马天尼   齐霏来学生公寓找林落烟的时候,她正站在长桌前,背对着门的方向,扎着马步,伸长胳膊左右开弓。   转过来,再转过去。   “你在干嘛?”   看到她诡异的动作,屋子里还响着念口诀的声音,齐霏迟疑地关上门。   往里走了点,才看到她面前的长桌上放着电脑,里面正播放着一些练功的画面,甚至有点眼熟。   “打八段锦啊。”   林落烟扭头看她,“要一起吗?”   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齐霏的身体格外诚实,放下手机,在她旁边跟她一起做:“你没事打八段锦干什么?这不是大一体育课学的吗?”   和教学视频里的老师一起深呼吸,林落烟闭着眼睛说:“平心静气,修身养性。你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差点被气死。”   齐霏想了想:“那个岳辰?”   “不止。”   “还有你小姨?”   “嗯……姑且就他们俩吧。”   “嗯?”齐霏嗅出一股猫腻,“还有谁?”   她眨了眨眼睛,“季淮颂?”   林落烟站直:“他倒没有气我,只是让我有点不太平静。”   话题聊到这儿了,齐霏想起来找到她要说的事,立马拿起手机,翻到刚刚过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帖子,给她看:“所以季淮颂真的在追你?”   林落烟扫了一眼。   不意外,是今天设计学院教学楼外的照片。   季淮颂撑着伞,站在台阶上,伞微微向她倾斜,挡住了拍摄视角。不过这个角度看起来,很像是她被他揽在了怀里,又或者是在亲吻她。   被伞挡住,留白的空间太多,帖子下面全是诸如此类的猜测。   除此之外,还有她被他护着上他的车的照片。   万众瞩目的天子骄子,活在大部分人的嘴里,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看。尤其是两个原本毫无交集、名字快在论坛里被刷屏的红人,突然同框,举止还这般亲密。   很难让人不多想。   林落烟伸手,把照片放大,审视之后中肯地评价:“拍的不错。”   关掉已经结束的八段锦教学视频,她伸了个懒腰,声音软绵绵的,“是吧。他说追追看。”   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六食堂门口,他说的话。   他说他是现成的选择。   别人追她全看她的心情,哪里会分什么入场券不入场券的。只是他既然提出了用他搪塞小姨搞出来的婚事,她当真权衡了几秒。   扯上这件事,味儿就变了。   他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毕竟对她而言,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很有价值。   脑子里思绪万千,也有点乱。   想的太投入,林落烟完全没有听见齐霏叫她,直到对方伸手捏她的脸。   “干嘛呀?”林落烟表情懵懵的。   齐霏歪头看着她,噗嗤笑出声:“我多久没看到你这么可爱的样子了。”   林落烟轻哼一声:“我一直很可爱。”   齐霏点点头。   很好,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他跟你说要追你,这说明……他上钩了?”   “未必。”林落烟坐下,喝着水,“我还没有摸透他,下周的篮球赛,我去定了。”   -   庆大东区篮球场。   夜幕低垂,球场开着灯。   盛开的桂花树树枝随风摇动,偶尔落下几朵。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鞋底的摩擦声、投篮声还有人声,交织在一起。   季淮颂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空心入框。   他没去捡球,扯了下护腕,走到靠着铁网坐在地上的向砚南面前。   “有事儿说事儿。”   约他打球,每一颗球都跟擦枪带药似的。打不过他,没几分钟就下场坐这儿,满脸惆怅,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向砚南憋了一口气,仰头看着他:“你搞什么?”   怕自己没头没尾的一句对方理解不到,又补充道,“论坛那照片,你今天接林落烟下课了?”   季淮颂俯身,拎起矿泉水瓶,拧开:“在追。”   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向砚南的气堵就堵在这儿:“你明知道我在冲,截胡啊?”   季淮颂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追她,还不能让别人追?”   “……”向砚南闭嘴了。   挺奇怪的,要是换个人追林落烟,他顶多觉得那是竞争对手。季淮颂追林落烟,感觉就跟截胡一样,其他人指定没戏。   喝完水,季淮颂把矿泉水瓶放回去:“还打不打?”   “歇会儿。”应声,向砚南静了几秒,又说,“我也就听到她分手了,想试试看。我知道她难追,我搞不定。你追我就不追了。”   季淮颂单手勾着铁网,垂头看他,笑道:“这就放弃了?”   向砚南叹气:“我这叫知难而退。”   想到什么,他问,“林落烟要真被她小姨按头订婚,你是不是要撬墙角啊?”   季淮颂语调散漫:“是啊。”   向砚南抬头看他,瞳孔地震:“不是,你玩儿真的啊?”   追人归追人,这他妈订婚结婚还撬墙角,是不是违背道德了啊。吓得他说话差点咬到舌头,“你喜欢林落烟?”   “谈不上。”   “那你追她干嘛,你有病?”   季淮颂语气悠悠,很无所谓:“追着玩儿。”   “……”向砚南欲言又止。   真给他哽住了,一瞬间有太多话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摆了下手作罢,他转头看向远处,重重光影里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眯着眼睛看了看,乐了。   叫了声季淮颂,向砚南的语气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想想怎么哄人吧,少爷的后宫要烧起来了。”   季淮颂随即看过去,薛书仪从铁网围栏外走进来。   “你没有回我的消息,我就猜到你在学校打球。”   她走过来,笑眼盈盈地看着季淮颂。   向砚南坐了两秒,接收到薛书仪不太友善的视线,才起身去球框那边捡被遗忘的篮球。   手里转着手机,季淮颂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你怎么不猜猜,我在哪个温床睡觉呢?”   但他发现,他好像突然没有那么有耐心了。   薛书仪的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扬起笑脸,转移话题:“阿淮,我听说了你们学校论坛的事。”   她没有挑明,观察着季淮颂的反应。   怎知,他微微挑眉,明知故问:“什么事?”   咬了咬唇,薛书仪轻声开口,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他们都说你在追林落烟。你别被她骗了,她最会装了。”   装。   倒是同他对林落烟的初印象完全一致。   在圈子里的长辈面前装乖、在学校老师和领导面前装好学生。就连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前任里,也没有一个说她不好,对她全是满心愧疚与亏欠。论坛里有人骂她,都有前任站出来维护她。   他眼底兴味涌上来,转身背靠在铁网,饶有兴趣的说:“哦?说来听听。”   见他这个态度,薛书仪突然有了底气,立马说:“我高中的时候见过她两次,她参加屈炀的生日会,前一秒还装家里管得严不能留宿,后一秒就和别人勾搭上了。圈子里都是玩咖,她装这种小白花,那些人觉得新鲜,就上钩了。”   耳边忽而响起一声低笑。   薛书仪迟疑道:“你……笑什么?”   球场四个角的灯打过来,即便是垂着头,也看得出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他声音低沉:“挺有意思。”   这态度又让薛书仪捉摸不透了。   他什么时候追过人?向来都是别人往他周围挤、往他怀里扑,他竟然会追林落烟。他竟然会主动。   那女的果然有手段,连季淮颂都被她勾引。   手机在指尖转了几圈,季淮颂收起来,瞥她一眼:“知道路?”   薛书仪愣了下,明白了。   这是在赶她走。   她咬咬牙,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这么晚了,你不送送我吗?”   “你也知道这么晚。”季淮颂轻哧,“还来找我?”   即便没有挑明,揣着的心思也照样被他戳破,薛书仪吞了吞口水,紧张的开口,还想争取点什么:“你最近都没有好好陪我……”   季淮颂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之后也不一定能陪你。”   薛书仪傻眼:“什么意思?”   她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阿淮,你不会真的被林落烟……她就是个感情骗子!”   闻言,季淮颂不在意地笑了下:“我好像也是?”   “你跟她怎么能一样呢。”   “这样看来……”他略微拖着嗓音,“我还挺配她。”   -   听说了庆大的篮球联赛,屈炀闲不住,要来凑热闹,一大早给林落烟发消息,问这事儿。   林落烟正在抱着两本书,一本薄的,一本厚的。她顺着人流朝设计学院的教学楼走,抽不出手打字,摁着语音键给他回消息。   “我上午有课,你自己……”   怀里突然一空,她被惊了一瞬,说话声戛然而止,不完整的语音消息就这么发了出去,聊天框里霎时弹出好几个问号。   【屈炀:自己什么啊???】   偏头看着拿走课本、在手里掂了掂的人,林落烟还挺意外的。   上次下雨接她下课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一定查了她的课表。但在这样人潮拥挤的上课高峰期,他竟然能把时间卡得这么准。然后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她身边。   季淮颂微抬下巴:“看我干什么,不回消息了?”   林落烟这才双手捧着手机,敲了一串字让屈炀自己进学校,下课再给他打电话。   【屈炀:什么课啊还要大小姐亲自上】   【林落烟:专业课】   【屈炀:不是,等会儿,我怎么进你们学校啊?】   【屈炀:进你们重点大学,我有点紧张】   “……”林落烟抿唇,有一秒的无语。   【林落烟:刷脸就能进】   【屈炀:我这脸能行吗?】   【屈炀:虽然挺好看的哈】   【屈炀:你们学校刷脸的机器颜控吗】   季淮颂走在她身旁,道路靠外侧的位置,随意一瞥就看到了聊天框上端的备注。他不太想打断她和朋友聊天,但屈炀怎么话这么多?   视线移动,落在林落烟的侧脸。他意外发现,她竟然极其的有耐心。   哪怕屈炀跟个连环炮似的噼里啪啦发消息,她也非常有耐心地看着聊天框里的消息,再动动手指敲字。   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季淮颂又把视线重新挪到她捧着手机敲字的手上。   呵,打字是挺快。   【林落烟:你试试呗】   【林落烟:那个东西经常刷出来不是自己的脸】   回完这串消息,林落烟单方面结束聊天,停在路口,转头朝季淮颂伸手:“谢谢。”   谢谢他帮她拿书。   风里夹杂的气温终于有了秋天的感觉,时而扬起时而停下,拂过她长裙的裙边,光裸的腿若隐若现。   微弱的晨光透过薄雾洒下,落在她的手心。   季淮颂没急着把书给她,看了眼她摊开的掌心和微屈的手指。指甲盖上的小蝴蝶透着光,仿佛下一瞬就要振翅飞舞。   他随手转了下那本薄薄的英语书:“下午有空?”   见他没打算直接把书给自己,林落烟收回手,语焉不详:“应该有吧。”   “别应该啊 。”季淮颂握住她的手腕,把书放回她手里,懒散地垂着脑袋,微抬眼皮。   他噙着笑,凑近了点。   “诚邀大小姐。”   “来看我打球。” 第11章 B-52轰炸机   齐霏说过,因为人的个体差异性,所以面对同一件事,有的人需要后天努力,有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有的人,天赋异禀。   林落烟承认。   在拿捏别人这件事上,季淮颂的确有点天赋。因为她难得的,被取悦到了。   但她没有直接给他答复。同样,在这类事上,她最擅长的是——我想想,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诸如此类模棱两可的态度。   不明确,给对方一些幻想。   至少,鱼儿死死地咬住鱼饵之后,要不要把鱼儿钓上来,主动权在她。   整个上午的课上完,林落烟往公寓楼走的路上,给屈炀打电话,问他人在哪。   那端的声音有些嘈杂,背景音里的人声忽高忽低。   屈炀扯着嗓子:“我在你们学校体育馆,你等会儿直接过来吧,我给你和齐霏占了座儿。”   这是早上发消息跟她说来他们学校紧张的人?这不是混得挺风生水起的吗?一会儿时间就直接杀进阵营中心了。   挂了电话,林落烟编辑消息把这事儿跟齐霏说,踩上公寓楼前的楼梯。   楼前人来人往,里面冲出来两个女生,青春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说话的声音从耳边掠过。   “快快快,再晚没座位就得站在后面了。”   “好,我拧一下盖子。”   “常温矿泉水就不错了,还保温杯里泡枸杞,你就惯着于未吧。”   “习惯啦,高中的时候就这样。”   听到略微耳熟的名字,林落烟抬眼看了眼,只看到两道朝体育馆快步走去的背影。左边那个女生,扎着马尾,穿着和她极其相似的裙子。   同一家品牌的,只不过她的漏了后背,那个女生的没有。   步调轻快地进楼,林落烟随手给齐霏发消息,说社团招新那会儿她提到的那个新生,她好像发现那个快乐小狗的主人了。   即便现在还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回宿舍放下书,拿上相机,林落烟便去了体育馆。   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看台的屈炀,他跟个蚂蚱似的上蹿下跳,一旁的齐霏都按不住他。   “他在兴奋什么?”过去坐下,林落烟不理解。   齐霏放弃管这个兴奋劲儿无处安放的弟弟:“兴奋等会儿要看到季淮颂打球了。”   话落,屈炀立马凑了过来:“你们不知道,我以前和淮哥一起打过球的。他高中不是我们隔壁学校的嘛,我就是去他们学校打球认识他的。”   齐霏无语:“隔了三个地铁站,你管这叫隔壁?”   “这不重要。”屈炀兴奋搓手,“淮哥打球,巨牛。”   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要是1v1,直接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林落烟翘着二郎腿,单数托腮,慢悠悠地朝场内看去:“是吗?”   “商学院今天可是跟法学院打,人家也有超厉害的主力选手好吧。”齐霏轻哼一声,笑说,“你淮哥别一不小心让人家新生给摁在地上摩擦了。”   屈炀好奇:“谁啊?”   “于未。你不认识,我们辩论队的。”齐霏说,“长得好看,学习又好。不管是打辩论还是打球,都很厉害。”   她语气还有些遗憾,“本来我想把他招进队里,给烟烟行方便。没想到烟烟说,他有主人了。”   “主人?”屈炀呢喃一遍,表情惊恐,整个人往后仰,“你们玩儿这么变态?”   霎时,林落烟和齐霏同时放下手里的手机,动作同步,整齐划一仿佛复制粘贴。抿唇看着他,满脸写着无语二字。   球场边缘忽而躁动起来,商学院和法学院双方球队队员进场了。   林落烟抬眼,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季淮颂。   红色球衣,七号。   他太显眼了,这张脸长得,跟旁边的人仿佛不在同一个次元。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抬手,举起相机。   镜头对准球场内的季淮颂,咔嚓一张。   球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拍了几张,林落烟想换个位置拍全场,转头扫了一圈,把包交给齐霏,起身往上走。   看台上方,侧面的过道人很少,因为视线容易被篮筐和篮板阻挡,不能完美地看到进球的瞬间,但比看台位置离得近。   林落烟去了季淮颂那队的投篮区,靠在过道栏杆前,调整焦距。   如果季淮颂进球了,她应该能第一时间拍到。   还是正面的视角。   季淮颂和于未基本是互防的状态,彼此咬的死死地。   篮球落入商学院手里,球员朝这边的球框奔跑,林落烟立马举起相机,盯着取景器。   球传给了季淮颂,他避开于未的截断,转身越人,跳投第二次。篮球“嘭”的一声撞到篮板,一群人挤在球框下,仰头盯着,随时准备截球。   季淮颂却越过篮板,瞥见了楼上的林落烟。   注意力原本在球上,林落烟透过取景器盯着在球框绕圈的篮球,没来由的被现场的紧张气氛带动,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颗球到底进不进球框。   突然,篮球在绕着球框转第三圈的时候,转到一半,从球框中掉落。   安静屏息的看台立马又欢呼起来。   莫名松了一口气,林落烟随意一瞥,透过取景器,撞上季淮颂的视线。   他在盯她的镜头。   掉落的篮球落入法学院手里,商学院迅速回防。季淮颂盯着她的镜头,扬唇笑着,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才转身加入新一轮。   就算是球场,也是他游刃有余的地儿。   林落烟敛眸,低头看相机里的预览图。   在人声鼎沸的球场盯着她的镜头,还这样笑。   像极了某种暗号。   只有他们彼此才明了的暗号。   -   商学院以两分的微弱优势,赢了这场球赛。看台的观众意犹未尽,讨论着球场上的人,季淮颂和于未的名字不绝于耳。   屈炀张罗着组局,出了体育馆就提了这事儿。林落烟和齐霏晚上没别的事,而且很久没有组局玩儿过了。之前外公寿宴的时候还说想聚会,于是果断答应了。   林落烟和齐霏回宿舍换衣服,屈炀先去了“星期六”酒吧总店。   等她俩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有几张眼生的面孔,也有特别熟悉的。   季淮颂靠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神色懒倦,直勾勾地看着她。   目光从他和薛书仪身上扫过,林落烟靠在屈炀旁边,小声道:“你可真会组局啊宝贝。”   这声宝贝给屈炀听得一阵冷汗。   别人叫这称呼,那是甜甜腻腻。林落烟每次这么叫他,总会带点儿咬牙切齿的警告,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掐着脖子,命不久矣了。   想起庆大论坛还有好几个群里的聊天,说季淮颂在追她。屈炀哎呀了一声:“本来我这就是打着给淮哥庆功的名号组的局啊,总不能他本人不在场吧,那多不好?”   林落烟瞥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季淮颂。”   他来才好呢。   屈炀没反应过来,皱眉觉得奇怪:“那你说的是谁?”   林落烟没应。   屈炀也没纠结这个,因为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麻将桌前的人给吸引了,他走过去,跟赶小鸡崽子似的:“不是,你们几个占着茅坑不拉屎是吧,坐这儿干嘛呢?给大小姐腾座儿。”   从林落烟身边走过,齐霏小声说了句:“看样子你今晚可能要遇到那么一点麻烦了。”   说完就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林落烟不置可否。   沙发那边,薛书仪挨着季淮颂坐着,又碍于他两分钟前给的警告,不敢太越界。   在林落烟和齐霏来之前,她就已经来了,但季淮颂的态度很明显,对她丝毫不在意。   她刚往他身边挪了些,就听到他说——“这么大的沙发,不够你坐?”   这么大的沙发,不够她坐,非要往他这边挤。   自从上次篮球场,她明确感觉到,他追林落烟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听说屈炀今晚组了局,她立马就过来了。   结果没想到,林落烟也出现在了这里。   死死盯着坐在麻将桌前的人,薛书仪咬着下唇,眼底阴沉一片。   黑金色的亚力克材质麻将在桌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季淮颂不会打麻将,在林落烟他们四个人落座开始码牌的时候,他才起身过去。   目标明确,径直走到林落烟身后。   “干打多没意思啊。”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今晚的特供是B-52轰炸机,要不输了喝那个?”   “你有病啊?那玩意儿四十度。”屈炀说,“直接给哥们儿干趴下。”   林落烟和对面的齐霏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星期六酒吧是屈炀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图新鲜,闹着玩儿开的,结果后来太受欢迎,在庆岭开了几家连锁,然后被他爸收购了。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屈家就他这个独苗,横竖都是他的。   但是吧,屈炀这人,长了一张混迹夜店的脸,结果是个漱口水的酒量。   “又没让你一次性全喝了。”提议的那人又说,“输一局喝一半行吧?”   屈炀无语。   这他妈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关键桌上两个女生没表态,算是默认可以,向砚南那个逼也不吱声。屈炀只能转头求林落烟:“放点水,求你了。”   林落烟挑眉:“看我心情。”   见状,季淮颂轻笑一声。   离得近,这声儿落在林落烟耳朵里格外清晰,她扭头看他:“又笑什么?”   季淮颂单手搭在她的椅背,调笑道:“很厉害啊?”   林落烟点头:“篮球场是你的绝对领域,麻将桌是我的。”   一圈打到一半,轮到林落烟摸牌。   “季淮颂。”她突然开口。   季淮颂垂眼看她:“嗯?”   林落烟:“你运气好吗?”   几乎是瞬间明白她的心思,季淮颂弯唇:“要我给你摸牌?”   林落烟应了一声。   他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微微俯身,伸手摸了一张牌。   有一瞬间,他的呼吸滑过她的耳朵。   看了眼他手里的麻将牌,林落烟满意地扬唇:“是挺好。”   抬手拿牌,指尖故意轻挠了一下他的手,看起来像是不经意。   温软的指腹滑过他的手心,轻挠的力度更像是勾缠。掠过之后,留下酥麻的痒意,顷刻间蔓延在整个掌心。   心也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季淮颂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林落烟把牌码好,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相贴。   这动静不大不小,但人都围着麻将桌,一圈儿人全看到了。   桌上的人和旁边看牌的人皆是一愣。   三秒后,她收手。   就连季淮颂本人都愣怔了一秒,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他轻哧一声,烟嗓含混着笑:“占我便宜?”   林落烟迎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睛:“蹭蹭运气。”   闻言,季淮颂的手落在桌边撑着,低头看她。   这个姿势,像是半圈着她。   他慢吞吞开口,不着边际的话在静得仿佛一片死水的屋子里荡开:“你要不坐我腿上打?运气更好。”   林落烟顺着他的话故意问:“真的吗?”   她还真是什么话都能接,然后以看似低位的视角,成功掰回一局。   季淮颂眯了眯眼,语气微敛,沉声道:“你试试?”   他的眼神仿佛下一秒真的会拉她起来,把她抱坐在他的腿上。   林落烟见好就收,不动声色地继续投入到麻将事业。   中途换别人打,她起身出门去洗手间。   洗完手扯了一张纸巾,林落烟从镜子里看到薛书仪。视线在镜子里相撞,她没在意,擦完手,扔掉纸巾,转身要掠过她走出去。   “真是长了一张会勾引人的脸。”薛书仪突然开口,语气讥讽,“仗着这张脸,装纯,到处勾搭,挺厉害的呀。”   林落烟顿住,笑起来:“听出来了,夸我漂亮,谢谢。”   没想到她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憋着的气瞬间涌了上来,薛书仪咬牙切齿:“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   林落烟慢悠悠地点点头,态度十分中肯:“嗯,你说得对。”   薛书仪懵了一瞬。   在季淮颂身边转了大半年,她从来没见过这个路子的,一时间哑口无言。   “可是,你也没有得到什么啊。”林落烟偏头看她,“做他暧昧对象里的万分之一 ,他腻了你就会被替代。”   顿了顿,她一副不求甚解的模样,“他就这么值得吗?”   薛书仪被她这句话带偏了,轻嗤一声,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那张脸,那个身材,还用多说吗?再加上那么好的家室。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怀里扑,又有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吗?”   闻言,林落烟歪头,似思忖了会儿:“听起来是挺诱人。”   薛书仪额角突突两下,烦躁得要命:“我就知道是你勾引他!你贱不贱啊?!”   “我就这么让你有危机感吗?”林落烟笑了下,“那我还挺荣幸。”   薛书仪气得抓狂,几乎要尖叫。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在卫生间门口,人来人往,不能动手,这还是屈炀的地盘。   她胸口汹涌起伏着,指着林落烟鼻子骂:“林落烟!我警告你,别他妈打他主意!”   视线往她胸口看了眼,林落烟抬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声音微扬:“别急啊宝贝,领子都歪了。”   末了,她抬眼,“可惜了,他也在打我的主意。”   -   回到包间,麻将局已经换成了别的,一群人围在一起玩酒桌游戏。   旁边摆了好几杯今日特供的B-52轰炸机,奶白色和咖啡色颜色在杯子里分层,上面一层蓝色焰火,特别漂亮。   林落烟挨着齐霏坐,很快融入到他们的游戏当中。   可能是打麻将摸牌的时候运气用光了,她刚参与抽牌游戏,第一轮就输了。   向砚南把新端上来的酒拿给她:“愿赌服输。喝吧,大小姐。”   林落烟看了眼他手里的酒,眼眸微垂,仿佛一只误入野兽场的小白兔,声音带了点示弱的意味:“抱歉,我不胜酒力。”   季淮颂仰靠在沙发角落,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边上,指尖抵着额角。仿若沾了酒气,浑身懒散倦怠,听旁边的人说话,眼睛盯着林落烟,偶尔回应一两句。   听见她说这话,他忽而轻嗤,似笑非笑。   装。   然而下一秒,他伸手,把向砚南手里的杯子拿过来:“算我的。”   说好的喝半杯,他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的人立马起哄。   “哟,淮哥,对大小姐这么上心啊。”   “现在就这么护着,以后不得捧在心尖儿上。”   “都好好学学,追人该怎么追,别他妈一天到晚跟个流氓似的,还朝人小姑娘吹口哨。”   季淮颂不置可否,放下酒杯,对林落烟说:“随便玩儿,输得起。”   林落烟看他:“你酒量很好吗?”   季淮颂:“你觉得呢?”   林落烟放轻声音:“我怕我玩儿这个运气不好,那你今晚不就要因为我喝很多酒吗?”   眯了眯眼,季淮颂觉得她这股装模作样的劲儿还挺可爱的。   声音轻轻柔柔,带着点儿娇意。虽然是装出来的,但真挺乖。   胳膊搭在腿上,他上身微弓,默了几秒,伸手。   林落烟看着朝自己摊开的掌心,凝眸。   这手也太好看了。   她不只一次这样觉得。   修长,干净,纹理中透着一股冲破禁锢的欲感。不仅适合抓床单,还很适合握着点儿别的什么。   “干什么?”她问。   季淮颂干脆捉住她的手,手指滑过她的指骨和手心,勾缠,又握紧。   他挑起眼尾,学她之前的话:“给你蹭蹭我的运气。”   -   之后又玩了几轮,林落烟运气不错,只输了一次。   在封闭的屋子里待了太久,满屋子酒气,她想出去透气。跟齐霏和屈炀说了一声,拿上自己的小包,走出包间。   星期六酒吧外,人来人往。   呼吸到新鲜空气,林落烟走到旁边的墙角靠着,从包里掏出手机,随手回复掉群里的消息。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草莓烟,指腹下蹭,将点烟器滑开。外观漂亮的长条形点烟器上端,圆形凹槽里冒出猩红的火光,烟卷轻触,便被点燃。   点烟器在手里转了一圈,林落烟瞄到旁边的影子。   颀长的身形,影子也比她高出一截。   “心情不好?”季淮颂站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没有不好,就是想抽。”食指和中指夹着细长的香烟,林落烟偏头看他,随手把蹭开的烟盒递出去,“要吗?”   可能是上次和小姨吵架,她想抽没有抽到,然后又太久没有抽烟,今天就随身带了。那带都带了,不抽一支,总觉得白拿了。   季淮颂拿走烟盒,合上,放回她的包里:“我不抽烟。”   林落烟轻笑一声,歪头看他:“这么乖?”   还以为他跟她一样,私下烟酒都来。   毕竟他上次玩儿Zippo,那么熟练。   “乖?”   季淮颂低嗤,沉闷的声音像是从他的胸腔里漫出来的一样,落在林落烟的耳朵里,莫名多了些别的色彩。   略微上扬的反问语气,都变成呢喃一般。   似引诱,似轻哄。   他往前一步,鞋尖抵着林落烟的。身上的味道侵袭而下,扑面而来。在昏暗的角落里,周身立马被暧昧的环绕。   “季淮颂。”   林落烟的视线落在他的颈间,盯着他凸起的喉结。   “大吉岭茶,对不对?”   她说他身上的味道。   季淮颂没有丝毫讶异,反而颇有几分兴味:“怎么知道的?”   林落烟语调微扬,有些得意:“闻的。”   离得近,彼此身上的味道试探般交缠在一起,来来回回,拉扯,又散开。   季淮颂挑唇:“狗鼻子?”   林落烟轻蹙眉尖:“骂我呢?”   “夸你呢。”   他低声轻笑,徐徐荡开。林落烟的耳朵像被碰了一下,神经末梢轻颤一瞬。   狭窄的墙角,偶尔路过的人声很模糊,微弱的风很难吹进来。   草莓味的烟在她的舌尖,清香的酒味散开空气里,掠过她的鼻翼。伴随着浓烈的男性气息,一寸一寸地撩着她的神经,侵袭再吞噬她的理智。   缭绕的烟雾也像是氛围的加成,仿佛置身在梦境。   季淮颂垂眼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烟尾轻压她的下唇,已然留下浅淡的口红印。   唇珠饱满,唇形漂亮。   他发现。   她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足够勾人。和耍心思时娇俏的模样不同,清冷之余透着几分触不可及的性感,是画布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浑然天成的诱。   贝齿磨了磨烟尾,轻咬一下,爆珠声响。林落烟伸手,将剩下的半支烟摁灭在水泥墙上。   “草莓烟很甜。”   她开口,声音很轻,像呢喃低语。而后微仰着头看他,眼底的光亮忽明忽暗,“B-52是不是也很甜?”   闻言,季淮颂故意挑起她之前说的话:“不是不胜酒力?”   望进他眼底深不可测漩涡,林落烟故作思忖,几秒后笑着说:“只尝一点的话,应该也可以?”   话落,她抬手,勾住他颈间的项链,往自己面前拽了点。   顺势仰头,吻上他的唇瓣。 第12章 爱尔兰之雾   路灯昏黄,落在地上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唇瓣相碰,温软的触感顷刻间蔓延。   她并没有亲一下就撤开,下唇微含,像品尝。   在她勾着他项链的手指松开,贴着他的唇准备退开的时候,季淮颂抬手,托着她的后颈,指尖插入她的长发,微微用力往自己怀里带。   低头下压,回吻。   唇瓣微张,轻含她的唇珠,再碾过她的下唇。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浓烈的草莓味和香甜的酒味混合在一起,截然相反的香水味道也瞬间纠缠不休。   视线被遮挡,所有感官聚集在唇上,每一寸触碰和含吮清晰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温柔,耐心。   密密麻麻地侵蚀着她的神经,像是等着看她投降。   在季淮颂想加深这个吻时候,林落烟忽而偏头躲开。   他的鼻尖蹭过她的脸颊,略重的呼吸落在她的侧颈。   只有彼此能听见的低喘声,挠着她的心。   小小地缓了一口气,胸口呼吸平稳,林落烟蹙眉:“你喘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吻,还把她亲得有点儿乱七八糟。   不开心。   季淮颂低头,气息落在她的肩颈。   她的锁骨像被吻过,温温热热的。   烟嗓含混着笑意,轻浮得很。   “听不得?”   气音徐徐,扰人心神。   林落烟啧了一声,抬手要把他托着她脑袋的手拿开,他却先一步收回了手。   手抄进兜里,把不安全的距离拉开,季淮颂眼底波动的情.欲逐渐褪去。   他并不会问她这个吻的意图。   因为无论如何,都会被归类于情难自禁。   要么她故意的,要么她失控了。   但他,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答谢。”   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林落烟面色如常,解释这个莫名其妙的吻,“谢谢你帮我挡酒。”   闻言,季淮颂轻哧:“我岂不是赚了?”   “两杯四十度的酒,换一个吻。”他拖腔带调,无赖的很,“我再替你喝两杯?”   没应他这句话,林落烟瞥他一眼:“一样吗?”   “什么?”   “别人亲你和我亲你。”   季淮颂随口道:“差不多。”   眯了眯眼,林落烟不信:“是吗?”   差太多。   季淮颂很清楚。   别人亲他,他很少会回吻。而她吻上来的时候,他只一秒稍有愣怔,之后便是下意识,是本能,是心之所向。   深夜的风忽而扬起来,街边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风钻进角落,急骤,还有点凉。   林落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愧是四十度的酒,只是接个吻,沾了他的酒意,她竟然像喝过那杯酒一样,开始有点迷糊了。   她闭着眼睛,说道:“你身边那位,好像挺不待见我。”   “不是我带来的。”季淮颂语气平平,没有多余要解释的意思,“她跟你说了什么?”   “猜猜?”林落烟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周围灯火的光亮,“她是会跟我说你万花丛中过的风光旖旎,还是在我面前宣誓主权,警告我不许勾引你?”   季淮颂视线从她的唇上掠过,挑眉:“你有吗?”   他问的是勾引这事儿。   林落烟盛着笑,态度不明:“没有吗?”   默了几秒,她双臂环在胸前,呢喃,“有点冷。”   季淮颂挪了下,站在她身侧的风口,挡着风。   垂眼对上她向上的视线,他勾唇轻笑,了然她的意图,平淡陈述她当下的举动:“这是勾引。”   顿了两秒,他说,“我上钩了。”   林落烟没说话,不置可否。   季淮颂沉声:“冷就进去。”   林落烟没理他这句话,随心随性的很,就连跟他说话也是如此。想接他的话,就同他迂回,不想接他的话,也总能撇开说别的,关键还极其自然。   “伏特加的味道好浓。”她说这话时候微微皱了下鼻尖,似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一闪而过的小表情被季淮颂看在眼里,他双手抄兜,想起不久前说她狗鼻子:“又闻到了?”   “不是。”摇了摇头,林落烟看着他,“是尝到了。”   心倏地被拉高,再重重落地。像被投入篮筐的篮球,只不过是她扬手投中的。   背后的风吹来,他心里也仿佛骤然卷起一股风,却不似这个秋天,卷着属于夏日的燥热。   心潮澎湃,汹涌奔腾,是不止息的欲望。   本能的。   想再亲她。   “酒醒了,我先进去了。”林落烟错开他往回走,“不出意外你的嘴巴有我的口红,记得擦掉。”   虽然亲得不猛烈,没有把口红亲花掉,但他的唇上多多少少印到了她的口红。   季淮颂没拦她,看着她拐角走进酒吧。   晚风迎面而来,把他也吹清醒了不少。舌尖轻碰,舔了舔唇。   草莓烟的味道,是挺甜。   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乐于故意掉入她给的陷阱,但这并不意味着追人这事儿他会拉长战线。   不管她是想要筹码还是想要别的什么,他都能给,也都给得起。   风起,又落。   季淮颂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   不等对面说什么,他先开口:“哥,帮我个忙呗。”   -   前一晚还在酒吧发疯,上演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今天一早就坐在图书馆,做一个乖巧努力的好学生。   林落烟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名网页,头疼。   她真的很不喜欢填表格,麻烦。   作业做到一半,辅导员就给她发消息,说设计比赛的事。去年因为家里的事错过了这个比赛,名都没有报,今年她肯定要去参加的。   但点开报名网页之后,她就开始烦了。   从姓名到初选作品的附件,怎么有这么多要填的东西。   叼着鲜奶的吸管,对着每一栏空格敲键盘。敲到一半,一道阴影落下,从她身边掠过,停在她对面,而后落座。   林落烟下意识抬眼,越过电脑,看着季淮颂。   社科图书馆二楼休闲区人来人往,细碎的交谈声不绝于耳,旁边甜品店散发着闻起来就好吃的味道。   季淮颂今天这身很休闲,白色连帽卫衣,黑裤,白鞋。黑色的双肩背包被他懒散地搭在右肩。   他把电脑拿出来,打开电脑的时候,屏幕边缘故意碰到林落烟的电脑边缘。   轻轻碰了一下,边缘小幅度地晃了晃。   “你居然也会一大早就来图书馆学习?”   林落烟敛眸,继续对着电脑填报名登记表。   “我在你心里什么样儿?”给电脑充电器插好电,季淮颂抬眼,“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他轻笑一声,“那我还能考上庆大,我挺牛逼。”   抿唇无语,林落烟这会儿没心思跟他周旋。   虽然今天没有早八,但她七点半就来图书馆赶一个非常临时的作业了,怨气比早八还要重。   盯着她看了会儿,看出了她的倦意 ,季淮颂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   林落烟抬眸。   “喝牛奶不是更困?”他问。   林落烟咬住吸管:“咖啡太苦了,我不喜欢。”   季淮颂应了一声:“草莓烟也是?”   也是因为市面上普通的香烟太呛太难闻?   “不是。是因为好玩儿,还解压。烟尾有爆珠。”林落烟敲着鼠标,点击下拉菜单的选项,“味道有很多种,相比之下最喜欢草莓味的。”   末了,她顿了下,眼尾微挑,“套我话呢?”   季淮颂笑着,明知故问:“套你什么话?”   “从我本人的嘴里了解我,然后攻城略池。”   林落烟单手托腮,语气有些没睡醒的倦意,“小少爷追人,有点儿手段。”   季淮颂不置可否,往后一靠,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嗯,我记住了。”   林落烟:“记住什么?”   “不喜欢咖啡,太苦。”   “爆珠烟解压,最喜欢草莓味儿。”   他语气悠悠,慢吞吞地讲着她的喜好和习惯,语速适中,停顿有序。   “还有……”   嗓音拖沓几秒,他垂眼,视线落在她握着鼠标的手上,又看向她。   “讨厌填表,尤其是信息太多的表格。”   低哑的烟嗓入耳。   恍然间,林落烟心头一颤,像被轻轻碰了一下。   心悸之余,又觉得不妙。   他还真是一股风,把人卷进他的领地,又不给任何人往中心去的机会。   危险,又捉摸不透。   尤其他每次看向她时,这个势在必得的眼神。   神色微敛,林落烟垂眸,不打算搭理他。   下一刻,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扫了一眼。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犹豫几秒,她拿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出了休闲区,林落烟站在门外走廊边上,接了这通陌生电话。   不等她说什么“喂你好”之类的礼貌用语,那端直截了当地砸过来一句:“对不起。”   声音有那么一丁点耳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而且这句没头没尾的道歉,格外唐突。   她随口问了句:“谁啊?”   “我岳辰。”   闻言,林落烟下意识就要挂电话。   岳辰像是在她短暂的沉默中意识到了她的举动,连忙喊道,“你别挂电话!”   着急地补充,“千万别挂,你听我说完。”   停手,林落烟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我真只是给你道歉的,真心实意,诚心道歉。”岳辰说,“上次是我说话没过脑子,我思想龌龊,胆大包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对不起。”   她当然不信岳辰这种人会突然良心发现改邪归正,做个纯良质朴的好公民。   指尖在金属栏杆上轻轻敲了敲,林落烟哂笑道:“道什么歉啊?你妈妈不是因为我泼你开水这事儿,吵着要我负责吗?”   岳辰嗨呀一声:“没这事儿,没这事儿。你泼我开水那是我该,我先嘴贱的。”   转身靠着栏杆,林落烟低头,盯着鞋面,语气平淡:“难不成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给我道歉?”   “这事儿吧,也怪我没搞清楚。”岳辰说,“你早说你是季淮颂的人,打死我都不会答应你小姨跟你见面。”   话落,林落烟怔住。   倏然抬眸,她朝休闲区里面看。   隔着玻璃门,和季淮颂的视线遥遥相撞。 第13章 红粉佳人   从林落烟拿上手机往外走的那一刻开始,季淮颂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前的电脑已经开机很久了,他一下也没动过。   看她靠着栏杆、看她低头盯鞋、看她漂亮的脸上眉眼微皱又平缓展开。   而后,她抬眼,不偏不倚地撞上他的视线。   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季淮颂的视线笔直坦荡,没有任何要收敛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甚至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眼底笑意微微荡开。   隔着玻璃门,林落烟听着手机里的人喋喋不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过身,看着楼下大厅来往的人。   很熟悉,他刚才的眼神。   在欣赏,在观摩,在看他的猎物。   “大小姐?你还在听吗?吱个声?”岳辰有些迟疑,“我确实不是个人,也不求你原谅,但我道歉总要到位的。”   林落烟有些走神,随口道:“你觉得到位了吗?”   “……”像是被她这声震慑到了,岳辰瞬间哑然,半天才支支吾吾,“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提要求?只要大小姐能消气,我做都什么可以。”   觉得好笑,林落烟直起上身:“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饼。道歉我听完了,挂了。”   话落,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走回休闲区的座位,她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没急着问季淮颂刚才的事,她对着电脑,继续填表,填完表后又写作业。   认真,专注,心无旁骛。   就仿佛对面完全没有另外一个人。   季淮颂倒也没打扰她,他的确是来图书馆学习的,只不过路过二楼的休闲区看到了她,所以改变了去四楼的想法。   做完小组汇报的ppt,又看了一遍上节课学完的内容,他拿起手机,才看到岳辰一个多小时前发的消息,对方说已经给大小姐道过歉了,态度非常诚恳。   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手机在指间转了一圈,季淮颂想了想,点开微信,下拉菜单,找到庆大那个论坛小程序。   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打开这个小程序,之前都是听向砚南说的比较多。   没有翻论坛里的帖子,直接在侧边的搜索栏里搜了林落烟的名字。   论坛里讨论出来的风评跟他差不多,好坏对半开。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兴趣,他翻论坛的目的,不过是觉得这些活在论坛里的人闲得有点东西,什么都能被他们扒出来,也什么都能被他们抬上来讨论。   帖子太多,翻了两页,他直接搜“林落烟作业”的关键词。   没想到,还真有。   上个月,就有人在论坛里发帖,讨论林落烟的设计图稿。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觉得她厉害的,还有不懂装懂,语气发酸的。   跟帖的评论特别精彩,七嘴八舌直接吵了起来。   季淮颂点开主帖的照片,一张一张放大看。   他对珠宝设计没有什么涉猎,唯一的了解还都来自于他家那位热衷于漂亮珠宝的母亲。   莫名觉得她大一的设计作业风格,有点像北欧的一位青年设计师shark。   不管是笔触线条,还是选用的素材。   这学期的作业就有点不一样了,尤其是开学那会儿,交的一张上学期课程的设计图纸。   用到了中国元素,开始有自己的风格。   评论里有人说她这张作业好有灵气,光是看图稿,就能想象到实物的样子。   季淮颂恍然想起。   那天天气很热,她穿了一条开叉的碎花长裙。   他帮她找到的那套书,被用在了她的作业里。   -   赶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之前,林落烟写完了作业。   看了眼时间,她合上电脑,神情轻松。   见她开始收拾东西,季淮颂微撩眼皮:“要去吃饭?”   林落烟嗯了一声。   上午没课的时候,她都是赶在下课铃响之前去食堂吃饭。不然人太多的话,她就要舍弃掉食堂,去学校外面吃了。   她还挺喜欢六食堂的云吞面的。   季淮颂没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动作很快。把电脑往包里一放,搭在肩上,语气难得有一丝不容置喙:“一起。”   林落烟随他的便,但还是在掏出校园卡往外走的时候跟他讲清楚:“我要去六食堂。”   季淮颂应了声好,长腿一迈,走在她身边。   两个人一起出图书馆,一楼大厅里有人偏头看他们,跟行注目礼一样,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门口。   楼梯两边就有桂花树,风里的桂花香味过分浓郁,仿佛要趁最后的时间将所有的热情散发在空气里。   林落烟没走大路,径直从绿化花园的小路穿过去。   季淮颂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步履悠然,步频一致。   等到了六食堂,林落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电脑包放下,转身就朝云吞面的窗口走去。   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她看向季淮颂:“你吃什么?”   季淮颂微微挑眉:“记起我了?”   “是你自己要一起的。”林落烟说,“我可没有强迫你。”   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季淮颂把黑色双肩包放在她对面的位子,坦然地接下她这话:“是我一厢情愿,非要一起。”   林落烟弯唇,眼底的星光意味不明:“所以我现在打算实施这个词。”   “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吃的。”她顿了顿,“要一起吃云吞面吗?”   这副眉眼弯如新月的模样毫无攻击性,是明媚的漂亮。   季淮颂墨色的眸子暗了暗,心里那股想要招惹她的恶劣劲儿涌上来。他眉尾微扬,故意道:“一起吃,吃一碗?”   嘴角绷成一条线,林落烟收回视线:“我又不是买不起两碗。”   不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她转身就走。   这个点儿,食堂还没什么人。   选好云吞面的口味,林落烟抬手,贴着机器刷校园卡。   季淮颂站在她身后,歪头看着她的校园卡,沉声低语:“漂亮。”   “嗯?”   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没听清他说什么,林落烟有点懵,扭头看他。   季淮颂垂眼,视线落在她的眼睫,语气随意:“证件照,漂亮。”   林落烟莞尔:“我知道。”   坐在位子上吃饭的时候,庆大的学生才陆陆续续涌进食堂。   难得。   两个人会坐在一起吃饭,上午还坐在一起学习了。   林落烟为此感到神奇。   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比起在巷子里接吻,面对面一起学习和吃饭,才算得上是越界的事。   前者可以只有欲望,后者却是探入生活。   如果足够细致入微,会在不动声色的来往中,了解到彼此。   这就是她上午在图书馆,觉得不妙的源头。   她想了解他,但不希望被他了解。   “你喜欢吃云吞面?”   季淮颂问。   林落烟回神:“是啊。怎么,觉得云吞面不符合我的气质吗?”   她又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类型,也不挑食。只要和她的胃口,路边摊也行。   “没有。”季淮颂起身,去窗口扯了几张纸巾过来,一半放在她手边,“你就算穿着晚礼服在路边吃烧烤,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捏着纸巾,林落烟正要道谢,嘴张到一半,听到他的后半句话,猛然噤声。   季淮颂歪头,瞄到她的表情,嗤笑一声,乐了:“真干过这种事儿?”   额角突突两下,林落烟调整了一下坐姿,挺直上身,非常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高一的时候,被小姨拎去参加一个晚宴,没吃饱,溜出去给自己开了小灶。”   听起来有点离谱,但季淮颂想象了一下。   穿着精致漂亮的高定,坐在路边吃烧烤。璀璨华贵和市井烟火,挺割裂的,但又很合理。   提到小姨,林落烟就想起了上午那通电话。   她捏着勺子,舀起一颗云吞,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威胁岳辰什么了?”   “威胁?”   季淮颂不太喜欢这个词,“我就不能是好好跟他聊了聊?”   不管怎样,他给她解气了。   林落烟礼貌道歉:“抱歉,是我偏颇了。”   她道歉的样儿还挺乖。   像一只收了爪子的小猫,能轻轻摸一摸的那种。   手搭在桌面上,季淮颂噙着笑看她:“我还以为,你很沉得住气,至少明天才会问我。”   “那你当我刚才没问。”林落烟立马改口,“我明天再问。”   季淮颂挑眼看她,语调散漫:“就让他道歉,没做过分的事儿。”   林落烟点点头,不紧不慢:“所以你就跟他说……我是你的人?”   捏着手机的手顿了下,季淮颂勾唇。   在这儿等他呢?   “季淮颂,算盘打得太响了吧。事儿还没成,先把话放出去。”林落烟佯装气恼,美眸微瞪,眼尾沾染了些绯色,“谁还敢追我啊?”   没忍住轻笑一声,舌尖抵了抵口腔内的软肉,季淮颂靠在椅背,摆着好整以暇的姿态:“不是说我追人有点儿手段?这就是我追人的手段。”   林落烟垂眼,故意撇了下嘴角:“不磊落。”   季淮颂笑:“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林落烟:“我也没有觉得你是正人君子啊。”   她还真是,总想在他的言行举止中找到他的命门。   指腹滑过手机侧边,想起上午在论坛里看到的帖子,季淮颂点开微信,敲了敲手机。   这顿饭后半场吃得非常安静,林落烟的吃相比较乖巧,怕碗里的汤溅出来。   擦了擦嘴角,她把用过的纸巾叠好,然后把碗放到餐盘回收处,才回来拿电脑包。   季淮颂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林落烟也没管他。   径直朝楼梯口走,刚要越过他,手腕便被他捉住。   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林落烟垂眸,他随手把手机摁灭,她晃眼间看到是微信聊天框的界面。   “你下午有课?”季淮颂微微抬眼。   林落烟:“嗯。”   “给我留个座儿。”   他语调悠然,丝毫没有身为追求者的自觉,“我陪你上课。” 第14章 大都会   这是什么嚣张的语气。   用他陪?   林落烟当下就微抬下巴,扔下一句“不留”,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回宿舍放电脑,顺便拿下午毛概课要用的书。   在饮水机前接水的时候,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季淮颂发的消息。   结果不是,是校新闻社的朋友,问她昨天是不是去看篮球联赛了,想找她求图,编辑公众号文章。   喝着水,林落烟打开电脑,又拿来相机,把SD卡取出来。   打开文件夹后一键选中,正要发出去,猛地顿住。   脑子里仿佛骤然闪过一道白光,她把滚动条往下拉。   文件夹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她站在看台上方的过道、正对篮板的位置拍的一张照片。   她当时越过取景器看到球场上的人,无意识按下了快门。   因为奔跑过,季淮颂的头发有些乱。   仰头盯着她的镜头,看着她,嘴角噙着笑。   除了散漫,还有一股笃定自己不会输的韧劲儿。   肆意洒脱,游刃有余。   于是,林落烟鬼使神差地取消选中这张照片。   下午的课在综合楼上,离学生公寓有点远,林落烟给新闻社的朋友发完照片,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就抱着毛概课本出门了。   顺着人流,从电梯里走出去,林落烟看到站在走廊边上的人,稍有诧异。   说意外吧,好像也不意外。说不意外吧,可又确实在刚才的那一秒钟,有那么一点意外。   最后所有情绪倾覆,在心里变成一句感慨——还真来陪她上课啊。   窗外的阳光很温和,伴随着细弱的风。   季淮颂背靠着玻璃窗,逆光站着。光打下来的影子,恰好落在她身上。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些拥挤。季淮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面前带,鞋尖轻撞。   林落烟近距离凝视着他的脸,试图看出点什么,无果。   “你来陪我上课,不在教室里占座,站这儿干什么?”她问。   “等你啊。”   季淮颂没有收回握着她手腕的手,指腹明目张胆地滑过她的腕骨。他微微垂着头,挑眼看她,“万一我占的座你不喜欢呢?”   看出来了,这下她确定了。   他在试图拿捏她。   追追看,跟追着玩是一样的。他不可能像真正的追求者那样,至少把自己和她放在同一水平位置。他是上位者的姿态,凌驾于她之上。   所以有些话别人说,像委曲求全。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依旧桀骜。   周围人太多,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和难以忽略的视线笼罩而来,林落烟收回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转身要朝拐角的阶梯教室走。   季淮颂没动。   手腕的力惯性将她扯回去。   林落烟微恼:“松手。”   季淮颂故意跟她对着干:“不松。”   力量差距悬殊,林落烟挣了两下,白费力气,她有点急了:“不松那你跟我走啊,要上课了,我不想坐第一排。”   “跟你走啊?”季淮颂含着笑,拖腔带调,反而握得更紧了,“行啊,我跟你走。”   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的一句话,被他咬文嚼字,变换了腔调,说得极其暧昧。   尤其还咬重了某几个字音。   林落烟难得有些噎住。   这回转身朝阶梯教室走,他没再把她往回拽,握着她的手腕,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毛概课是公共大课,一进教室落座,林落烟就能感受到无数朝他们这边投射的视线,哪怕她坐在毫不起眼的后排角落。   灼热、八卦、躁动。   更是有不少交头接耳的举动。   她能猜到,不等台上的教授开口说第一个字,季淮颂坐在她旁边陪她上课的事就会在论坛疯传。   她上次看论坛,还是上学期,帮一个朋友投票。   抬眼间,撞上前面隔着几排往后看的两个女生的视线,林落烟毫无波动移开视线,看着台上教授打开的课件,随手把课本翻到对应的章节。   季淮颂在她旁边,低头敲着手机。   他没抬头,只瞄了她一眼,随口道:“你上公共课也这么认真?”   “以前不。”林落烟打开笔帽,插在笔尾,勾画重点句,“暑假那会儿刷到一个视频,然后就觉得如果老师满怀心意地准备了一堂课,但是没什么人听,也挺难受的吧。”   当然,如果老师只是敷衍的态度,她也没有必要好好对待。   真心换真心罢了。   季淮颂收起手机,单手托腮,偏头看她:“这么善解人意啊?”   林落烟瞥他一眼:“少给我贴标签。除了漂亮,我都不接受。”   轻笑一声,季淮颂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敞开的窗帘只遮挡住了桌面,她整个人落在阳光里。   浅色瞳眸里泛着光亮,睫毛浓密纤长,垂眼时又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   不知道她今天擦了什么颜色的口红,又或者是唇釉,微微泛着浅浅的水光。   意识忽而被拉回到昨晚。   涌动,又临近沸腾。   温、软、甜。   很好亲,可惜他没亲够,她就叫了停。   心里有点痒,季淮颂敛眸,视线偏移:“你头发什么颜色?”   藏匿在耳后颈窝的发色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林落烟低头写字:“你色盲吗?”   季淮颂抬手,手指撩起她那缕蓝色头发:“蓝色不也分好几种?”   话音刚落,林落烟放下手里的笔,把他的手拍开。   “鸢尾蓝。”她语气平平。   手背被她拍开,力道不重,声音也很小。   季淮颂垂下这只手,直接反手压在她座位的边缘,凑近。呼吸落在她肩上,几乎是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喑哑:“昨晚拽着我亲,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徐徐气音荡开,离耳朵太近了,林落烟稳住心绪,面无表情地偏头躲了点。   “上课,别动手动脚。”   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季淮颂坐回去:“那我下课再动。”   -   林落烟没给季淮颂这个机会。   她下午只有这一堂课,上完就要去摄影社,帮学生会拍素质拓展活动的照片。   季淮颂盯着她头也不回、电梯也不等、直接拐进楼梯间的身影,没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随手接通振动的手机。   向砚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在哪啊?”   季淮颂:“综合楼。”   他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也拐进了楼梯间。   “我草,你还真……”向砚南难以置信,“不是,论坛里说的是真的啊?”   他还特意强调了一遍,“你真陪大小姐上课去了?”   季淮颂没看论坛,只懒洋洋地扯了句:“照片1080p,这都看不清楚?”   “……”向砚南噎了下,“那倒是挺高清的。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你现在这是什么角色?书童?你追人都追到陪人上课了,到这个地步,说出去都没人信。”   季淮颂毫不在意:“我追我的,关别人什么事儿。”   “行吧。”向砚南说,“我就是问问你,明天要交的那个作业,你写了吗?”   季淮颂:“密码我生日,作业在桌面。”   “得嘞。顺便问一句,今天打球吗?”   “打啊。”   反正没事儿,他今天也在林落烟面前晃一天了。   追人也要张弛有度不是?   约了在西区打球,除了他俩,还有于未和他室友。   季淮颂和向砚南先去学校超市买水。   穿过饮料区的货架,看到北冰洋,他莫名想起之前向砚南说,林落烟帮辩论队招新,送了好几箱北冰洋出去。   手腕一转,他拿下来一罐。   向砚南拿着四瓶矿泉水过来,看到他从货架上取下一罐北冰洋,顿了顿,疑惑:“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季淮颂随手抛了抛:“尝尝鲜。”   向砚南转头把手里的矿泉水放回去一瓶,猛地想起来:“你该不会是因为……林落烟吧?”   他有理有据,但持怀疑态度,“因为她开学那会儿给新生送北冰洋?”   季淮颂轻嗤:“记性挺好啊。”   “开玩笑,我当初可是要追她,那不得做做功课。”说完,向砚南跟他一起朝收银台走,“你别哪天真陷进去了。”   拿走他手里的北冰洋放在收银台上,季淮颂挑眼:“可能吗?”   向砚南咂咂嘴:“铁树开花虽然难,但不代表不可能。”   谁知道人生的跟头在哪儿等着你栽呢。   他们俩到球场的时候,于未和他的室友也刚好到了。   四个人玩球很好分组,二对二。   “于未,商量个事儿。”从球场上下来,季淮颂往铁网上一靠,语调散漫,开着玩笑,“以后找你做法律顾问,打个折呗。”   于未仰头喝水,闻言笑道:“我打算走刑事,你要真找我,那就出大事儿了。”   “这才从哪儿说起啊,先别说法律顾问了,先说说我周末的生日吧。”向砚南凑过来,“来吗?”   于未摇头:“哥们儿周末要和公主回家。”   向砚南遗憾叹了一口气,季淮颂都不用问,肯定来。   但眼珠一转,他看向季淮颂:“要不我让齐霏把林落烟叫上?”   听到这个人名,于未立马想起了这几天风生水起的八卦,也看向季淮颂:“你真在追学姐?”   向砚南抢先开口,认证是真的。   于未啧了一声:“你不行啊。”   季淮颂轻嗤:“你行?”   他侧身靠着铁网,“你跟你家公主表白了?”   于未:“……”   他就多嘴说这一句。   “诶,那是不是林落烟?”   向砚南晃着铁网,朝对面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闻言,季淮颂和于未,还有于未的室友,纷纷看过去。   西区的篮球场旁边就是操场。   有很多人,好像是各个院系的学生会在搞什么素质拓展活动。   林落烟站在树下,低头看着相机,旁边还有一个男生,给她撑着伞。   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的。   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再显露。   季淮颂眯了眯眼,拿起手机,给她发消息。   操场边上,林落烟正调试着相机参数,手机振动一下,她掏出来看了眼,又放回兜里。   她的动作清晰地落在季淮颂的眼里,舌尖抵了抵腮,他走出球场,随手把喝完的北冰洋易拉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步履稳健地朝那边走去。   “也就是过来帮个忙,不用这么认真的。”   社长站在旁边,给林落烟撑着伞。   林落烟莞尔:“答应帮忙了,也不能敷衍啊。”   调好参数,她随手举起相机,对着远处想看看效果。   不等她摁下快门,镜头内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拿下相机,她定定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打字很快,每条消息都回。”季淮颂停在她身前咫尺,不紧不慢,似在控诉她,“林落烟,这么不想理我?”   林落烟有瞬间意外。   他怎么在这儿?   视线一瞥,看到不远处篮球场上的人,心下了然。   “我在工作啊。”她悠然地说完这句话,抬手挪开社长的伞,朝操场另一处走去,“不用给我打伞,谢谢。”   社长收了伞,没跟过去,看着面前的季淮颂,审视一般。   季淮颂没看他,视线笔直地落在林落烟身上,见她换了个阴凉地儿,举着相机调焦,对着中央那群人拍照。   “听说你在追林落烟。”社长的声音传来。   季淮颂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他:“怎么?”   社长:“她刚读大一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季淮颂挑了下眉:“所以?”   社长:“公平竞争。”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季淮颂哂笑一声:“你可能没搞清楚,我和她不是普通的追与被追的关系。”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社长语气不屑,“男女朋友?”   “我们……”   季淮颂拖沓着语调,声音懒洋洋的,带了点坏,“是她把我摁在墙上亲的关系。” 第15章 巧克力马提尼   林落烟自然不知道季淮颂编排了她什么,在操场边的阴凉处站了会儿,顺势蹲下,从包里掏出一次性清洁棉,擦相机镜头。   “这么宝贝?”   不知道季淮颂什么时候过来的,林落烟都没有察觉到。听见他的声音,她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社长已经不在刚才那个地方了。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镜头:“相机对摄影人来说当然宝贝,镜头很贵的。”   季淮颂低头笑着:“我说你。”   “嗯?”   林落烟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被树荫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不动声色地挪了点位置,挡住那道直射下来的光,季淮颂没看她,而是看着混迹在人群中的摄影社社长:“你们摄影社的社长,这么宝贝你啊?”   林落烟想了想。   社长喜欢她这件事,她好像上学期在一些社员饭后茶余的八卦中听到过,但她没有注意。毕竟对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要跟她坦白的意思。   不过就算坦白了,她也会拒绝的。客观来说,他的脸是好看的,但不是她的菜。   她喜欢有棱有角,兼具少年气质和野性的脸。   比如……   站在她身边这位。   念及此,视线不由得落在他身上,从她蹲在地上的视角,自下而上。   缓慢地移动,往上扫。   刚越过他的腰线,他突然侧过身,胳膊搭在腿上,蹲了下来。   一张俊脸陡然出现在眼前,林落烟眉心一跳,愣怔几秒。   偏偏季淮颂勾着唇角,笑得嚣张又不怀好意:“想看我?”   他往前凑了点,“别偷看啊,又不是不给你看。我再近点儿?”   一眼望进他的墨色眸子,林落烟定定地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看够了。”   果然,她根本不会像大多数见到他的女生一样,被他这么盯着,或者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会立马视线躲闪,甚至脸红,嘴上还要否认自己没有看。   她坦然得让人难以揣摩。   季淮颂见她要把擦过镜头的一次性清洁棉往包里装,伸出手,随手拿走,攥在自己手里。   “向砚南周末生日,来吗?”   林落烟觉得奇怪:“我和他又不熟。”   她为什么要去。   “怎样算熟?”季淮颂瞄了眼她放在怀里的相机镜头盖,有缓缓往下滑的趋势,在镜头盖即将从她的大腿外侧滑下来的瞬间,他抬手按住,“和我算熟吗?”   腿上的动静吓了林落烟一跳,脑子里猛地闪过上毛概课那会儿他说的话,还以为他真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动脚——即便大家都在努力玩游戏,他们这个角落没什么人注意。   她低头看了眼,发现是镜头盖差点掉下去。   他的指尖压着镜头盖,大腿外侧感受到了他的一丝力度,手背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胳膊,肌肤触感带着温热,在那一处聚集。   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细细的血管遍布手背。   是只看手就会让人心绪翻涌的程度。   道了声谢,林落烟正要从他的指尖拿走镜头盖,他却倏地收手,先她一步拿走了镜头盖,在手里把玩。   也不说话,就等她回应他刚才的话。   他看着她的眼神意图明显。   一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片刻,林落烟下意识轻咬了下唇,扭头不看他:“我考虑考虑。”   季淮颂压根没管她说什么,把镜头盖轻巧地放在她的怀里,起身:“我周五接你去。”   林落烟:“我周五体测。”   季淮颂懒洋洋地扬声:“不巧,我也体测,很顺路。”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林落烟咬了咬舌尖。   被他手背碰过的胳膊,似乎还有散不去的热意。   -   因为周五下午没课,他们这一届按照学院和专业,分批次进行体测,轮到他们专业的时候,已经过了四点。   室内的测试很快就过去了,轮到室外最后一项八百米。   林落烟差点想死。   越过最后一圈终点线,她叉腰喘气,忍不住咳了起来。   “耐力不行啊。”   季淮颂拎着一瓶矿泉水从场外过来,抽出纸巾要给林落烟擦额角的汗珠,被她抬手拿走,自己擦。   她看了眼他手里的水,朝他摊手。   季淮颂环着双臂,勾唇笑着:“刚跑完步,不能喝水。”   那他拿这瓶矿泉水在她眼前晃什么,诱惑她吗?   “填表不是最讨厌的,体测才是。”林落烟喘着气,胸口猛烈起伏。剧烈运动之后,声压完全变了,声音听起来轻柔软糯,“跑得我眼睛都要起雾了。”   八百米,跑死她。   宽松的卫衣也无法遮挡她某处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忽高忽低。娇柔的声音,带着轻喘,直直往他耳朵里钻。   季淮颂的眸色沉了沉,微微俯身,语气玩味:“别诱惑我啊,我没什么自制力。”   跑完八百米大脑一片空白,林落烟没心思搭理他这话,瞥了他一眼,朝学生公寓的方向走去。   季淮颂不疾不徐地跟着她。   他倒是怡然自得。   商学院两点过就结束体测了,他当时没走,直接在学生活动中心等到四点。   真有耐心。   腹诽一句,林落烟突然停下,转身:“我现在可以喝水了吗?”   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眼尾因为剧烈运动的嫣红依然存在,漂亮的眼睛也像是蒙着一层水雾。   宛如误闯人间的森林小鹿,懵懂,又有些怯懦。   很神奇。   出现在她身上的这种感觉。   和她的性格全然相反,却又丝毫不违和。   季淮颂盯她看半天,忽而笑起来,说出口的语气莫名带了几分宠溺意味:“可以。”   喝了水,回宿舍洗澡换了衣服,林落烟和季淮颂才一起去向砚南的生日会。   说是生日会,其实只是简单的聚一聚。向砚南没打算搞得多么隆重,就在他以前常去的KTV。   他们俩到场的时候,偌大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斑斓的灯光映着一张张好看的脸。   见他们进来,向砚南敲了敲桌子:“迟到了啊,不先喝两杯说不过去吧?”   季淮颂没说不。   他是寿星,他说了算。   旁边有人立马开始倒酒,向砚南转而看向林落烟:“大小姐喝果汁?”   他把话筒抵在唇边,说话满屋子都能听见。   屈炀和齐霏闻言没忍住低笑起来。   上回在酒吧打麻将的时候,林落烟说自己不胜酒力,他还真信了啊?   “不用。”林落烟随手端起其中一杯酒,笑眼盈盈,“你生日嘛,就不扫兴了。”   仰头喝完一杯,她把杯子反扣过来晃了晃,示意自己喝完了,才放回桌上。   季淮颂看着她的动作,没忍住笑起来。   她这一套动作分明干脆利落,挺洒脱的。落在他眼里,却莫名有种“我喝完啦”的骄傲感。   林落烟喝完酒,没管季淮颂,径直走到齐霏和屈炀那一块儿坐下。   进门的小插曲很快淹没在热闹的人群里。   屈炀看了看季淮颂,又看向林落烟:“你们已经谈上了?”   之前听说季淮颂追她这事儿,他还挺意外的。这俩人身处同一个大圈子里,却像是永远有一道临界线,无论如何都擦不出火花,对不上眼。   就像B-52轰炸机,密度不同的液体放在一起不相容,分层明显。但是吧,不得不说,他俩单单是站在一块儿,就把B-52的度数拉满。   性张力太强了。   林落烟:“没有啊。”   屈炀不解:“那你们怎么一起来?还有,我听我酒吧那群人说,岳辰说你是淮哥的人。”   林落烟瞥他一眼:“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总感觉自己被她用眼神骂了,屈炀看向齐霏求助,可怜巴巴的。   齐霏噗嗤一笑:“烟烟说没有肯定就没有啊,她哪次不承认,她最实事求是。”   林落烟嘶了一声,蹙眉:“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啊?”   齐霏憋着笑摆手:“我可没有。”   包间里人太多,各个角落都有凑在一起的小群体,旁边就是吃饭的餐桌。   四面大屏放着MV,向砚南正在深情款款地唱着一首苦情歌。   “我不理解。”屈炀剥着盐花生,“这么快乐的日子为什么要唱一首这么悲伤的歌。”   “你管人家。”齐霏说,“不然你唱点开心的,热热场子?”   屈炀立马闭嘴了。   他唱歌跑调,到时候就不是生日会了,听起来可能像葬礼。场子不仅不热,还会直接变成阴曹地府。   一首歌结束,人群簇拥着的最中央躁动起来,向砚南在撺掇季淮颂唱歌。   季淮颂没推辞,也没接他手里的话筒,而是径直走向主屏幕旁边台子。   那儿有一把高脚椅,和一支立麦。   音乐声停下的间隙,包间里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那里。   包括林落烟。   季淮颂坐在高脚椅上,低头对着手机戳戳点点。   没一会儿,屏幕上浮现歌名,伴随着歌曲前奏。   是一首英文歌。   《Off My Face》。   他一只脚踩在高脚椅的横杠上,另一条腿随意地支着。   懒洋洋地嗓音倾泻出来,像一杯倒入高脚杯的红酒,在暮色中摇摇晃晃。   慵懒肆意,游刃有余。   他的英文发音很好听,低哑的烟嗓搭配英文再适合不过,醇正又带着自己的腔调,在轻缓的转音中荡开。   很欲。   晦暗的灯光从他身上掠过,林落烟看得入神。   他浑身散发的气息,会让人得不到就更加爱,也更渴望。   分不清是因为包间里飘荡的酒味,还是暧昧的灯光,她心底的欲念,在这一刻格外强烈。   直到这首只有两分多钟的歌结束。   屈炀和齐霏的声音混在人群里,也有人各种浮夸的表示被季淮颂捕获小心脏了。   林落烟没吱声。   放在腿上的手机振动一下,她低头看。   【季淮颂:给你看个东西】   林落烟下意识抬眼,隔着人群,准确无误地撞上他的视线。   好奇怪,这种在喧闹人群中发消息的感觉,像极了暗度陈仓。   她低头敲字。   【林落烟:什么?】   下一秒,聊天框里弹出一张截图。   是一封全英文的邀请函。   唯一的中文是她的名字。   放大看了眼,林落烟怔住。   ——Shark的私人珠宝展。   登时,心头有数万种情绪翻涌而过。   Shark在北欧的私人珠宝展根本拿不到名额,就算林氏势力不小,也从事着珠宝行业,这种内部名额,向来是Shark亲自决定。观展人员要么是熟人,要么是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让外公托关系未必拿不到,但外公近两年为林氏忙得晕头转向,林落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麻烦他。而且她只要开口了,外公一定是想尽办法都要办到。   她不想这样。   不过,这的的确确,是迄今为止,她最想要的。   哦,不。   是除了季淮颂以外,她最想要的。   在几分钟前,她已经想收线了,没想到他给她扔来这封邀请函。   正中她的靶心。   林落烟抬眸,再次看向季淮颂。他好看的手懒洋洋地扣着酒杯,偏头盯着她,眉眼轻佻。   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句话——“够筹码吗?”   四目相接,唇角微扬,有光拂过她的眼底。   嘈杂人群中暗流涌动,心照不宣。   ——“当然。” 第16章 花花公子   林落烟和季淮颂在一起的事,第二天就在庆大论坛里被讨论得风生水起,帖子就没沉下去过。   有人诧异他们俩这是玩儿真的啊,也有人说一个乱花丛中过不给名分的海王,和一个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的海后,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厉害,但很精彩。   还没下课,林落烟就收到了齐霏甩来的链接。   她瞄了眼台上的老师,硬是撑到下课才点开看。   ——【不会有人不知道吧?季淮颂没主动追过人,也没有过女朋友,他不谈恋爱,只搞暧昧】   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条点赞和回帖最多的评论。   她随手展开折叠的部分。   【我知道!之前那些全都是暧昧对象,时间线完全重合,没名没分不负责,谈恋爱做的事他都不做,就搞暧昧,我室友就是其中之一】   【想起来了!上次庆大停电修电路,我和我室友看见他送林落烟到学生公寓楼下,还给她擦嘴角!他的暧昧对象可没这待遇】   【对啊!前几天还陪她上课!】   【不会是玩儿真的吧?海王上岸了?】   【怎么可能,他俩最多是遇到对手了,玩玩对方】   【我草啊,那这意思是……林落烟是季淮颂的初恋?】   【海王初恋?嘶——好刺激啊。】   看到这,林落烟蹙眉。   怎么被他们说得这么严重?   海王初恋?   她?   ……这太吓人了。   头皮发麻一瞬,她退出链接,给齐霏回了一串省略号和一个苦涩的表情包。   顺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林落烟刚要给季淮颂打电话,就先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电话里的男人说她有个国际快递,在北门,因为快递件太大了,不方便送进学校,让她去取一下。   她能有什么大物件的国际快递?   满心疑惑,她都没有先回宿舍放书,径直走到北门。   下课的高峰期,源源不断的人走出校门。   林落烟压根没有看到长得像快递盒子的东西,正想回拨刚才那通号码,一瞥眼,看到站在保安亭旁边努力朝自己挥手的人。   瞳孔微张,惊讶遍布满脸。   “你怎么回来了?”   林落烟走过去,抬手捏了下她的脸。   嗯,活的,真的。   苏浅撑着行李箱,背着一把吉他:“我休学了。”   林落烟愣了下:“为什么?”   外公寿宴那会儿,她和齐霏屈炀坐一桌,差一个人就能凑齐一桌麻将,差的就是苏浅。她没有参加高考,申请了国外的学校,跑去学音乐。   这事儿还是当初他们高考完,才从她嘴里知道的。   头也不回地跑去国外,现在说休学就休学。   “当初一时脑热要去国外学音乐。”苏浅推着行李箱,和林落烟往学校里面走,“突然发现,不适合我。”   林落烟问:“国外不适合你,还是音乐不适合你?”   苏浅笑了笑:“环境挺好的,专业不对。”   “齐霏在图书馆研讨室开会,等她一会儿。”林落烟低头给齐霏发消息。   苏浅应了声好。   到了学生公寓的宿舍,苏浅顺手把行李箱靠墙放着,吉他取下来放在桌上。接过林落烟递来的水,喝了几口。   “烟烟。”   林落烟捧着着手机,头也没抬:“嗯?”   苏浅越过她,看向她的书架和桌面:“我这段时间能不能先住你家啊?”   指尖微顿,林落烟抬眸。盯着她看了两秒,单手托腮,挑眉:“偷跑回来的?”   “……嗯。”   喜闻乐见。   林落烟翘着嘴角:“那你想想,怎么讨好我吧。”   苏浅失笑,随意地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话锋陡然一转:“我怎么听说,你和季淮颂搞到一起了?”   林落烟哼笑:“你在大洋彼岸的消息还挺灵啊。”   苏浅:“我是出国留学,又不是发配边疆。”   林落烟不置可否,语气随意:“心血来潮,陪他玩儿啰。”   但说起这件事,她立马想起了学校论坛里的帖子。漂亮的眉间顿时轻蹙几分,有点烦。   初恋这种充满纯爱的词和季淮颂一点也不搭,她甚至有过念头,觉得他是早恋过的人。听说他头一回追人的时候,她没当回事,谁知道做他女朋友是这么大一件事啊?   像拐骗了什么纯情男大学生。   要不是前面还有海王俩字儿,她真觉得她不是个人。   苏浅看着她蹙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随口提醒:“你别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她和季淮颂不熟,高中的时候见过那么两三次,还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才见过。   想到那个人,她垂下眼。   那股从落地祖国的土地开始,就一直荡漾在她胸口,难以排解的浊气,好像更加沉闷了。   “怎么可能?”   林落烟回过神,答了苏浅的话。   她和季淮颂,本质不过是欲念,是一时兴起,是好玩。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又不是爱,又不是真心喜欢。   在宿舍坐了会儿,两个人谈天说地、东拉西扯,聊了好一会儿,各自的生活,一些新鲜的事,还有故人。   等齐霏那边好了,林落烟拿上习惯性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和苏浅走出宿舍。   看了眼手机,季淮颂几分钟前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她没接到。   上课的时候手机调了振动,刚才一直和苏浅聊天,闹闹哄哄,完全没有注意。   晚上要和齐霏苏浅去玩,她对着聊天框,随手敲下两行字。   【林落烟:我感冒了,不想出门】   【林落烟:已经吃过药了】   过了几分钟,季淮颂才回她。   【季淮颂:行,正好我有事回趟家】   发完这条消息,季淮颂随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一边,胳膊懒洋洋地撑着腿,拎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大小姐呢?”   向砚南把新开的一瓶人头马放在桌上,扬声问季淮颂。   club里的音乐声震着耳膜,光影交错,人来人往。   很吵。   季淮颂沉声:“感冒。”   向砚南看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她感冒了,你还在这儿坐着?”   季淮颂挑眼看他:“是我感冒?”   “……”向砚南瞬间噎住,嘴角绷了半天,才说,“你做个人吧。”   是谁前段时间跟在人身边到处转,跟他妈个花蝴蝶似的,一追到就这样儿。   果然,本性不改。   学校论坛里还有人说他是不是要海王上岸了。   上个屁的岸,他乘风破浪着呢。   -   一年多没见,苏浅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来。三个人有太多话想说,打算姐妹夜聊,就订了一家私房菜,在林落烟家里吃。   聊着聊着,苏浅说起在国外蹦迪的事。林落烟一时兴起,当即决定转场去酒吧续摊,把齐霏和苏浅推进衣帽间,让她们挑衣服。   林落烟决断得太快了,苏浅跟着出门的时候人还有点懵。   “哪家酒吧啊?”她问。   齐霏看了看手机:“要不去直接星期六?我看了半天,分不出这些评论,怕踩雷。”   苏浅闻言顿了下:“星期六?”   心头滑过一丝忐忑,声音带了些迟疑,“谁家的酒吧?”   “还能是谁啊。”林落烟说,“全庆岭的星期六酒吧,都姓屈。”   苏浅抿唇,过了会儿,才开口,状似随意:“换一个吧。”   察觉出她的反应,林落烟和齐霏对视一眼,有些心照不宣。   到现在为止,她们俩都不知道,去年那个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就换一个。”齐霏说。   最后是林落烟问了别的朋友推荐,去了莲花广场附近一家club。莲花广场算得上是庆岭最繁华的商圈之一,商场、美食街、娱.乐城,应有尽有。   到点了,热闹的夜生活在莲花广场炸开。   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强劲音乐声和吵闹的人声,大脑神经像是瞬间被攥住。   绕过半个场,在侧面吧台前坐下,林落烟偏头看向蹦迪池里、站在台子上热舞的男人。   “好大。”她喃喃道。   齐霏、苏浅:“啊?”   撞上她们俩不可思议、好似听见了什么荒唐话的眼神,林落烟解释:“我说脑袋,你们想什么呢?”   “……哦。”   是她们唐突了。   吧台内的调酒师有好几个,都不是什么只有“好好调酒”这种职业操守的省油灯。面对女顾客,调个酒都能调出花。   调的不是酒,调的是情。   一个比一个会。   指尖被勾了下,林落烟抬眸,隔着一张吧台,看着面前的调酒师。   对方的指腹微凉,收手撑着吧台:“好漂亮的美甲,你喜欢蝴蝶吗?”   林落烟翘着手指,看了眼指甲盖上的透明小蝴蝶:“一般。”   没有很喜欢蝴蝶,只是当时看到一套图,它就是蝴蝶,挺好看的,她也懒得换成别的。   调酒师笑了笑:“给你调一杯有蝴蝶的酒。”   坐在高脚凳上,林落烟单手托腮,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垂眼,看他拿着酒盅:“蝴蝶标本吗?”   调酒师摇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浅凑过来,指了指自己和齐霏:“能沾个光,给我们俩也做一杯吗?”   调酒师看着她,笑道:“特别的人当然要特别的酒来搭配,我会给你们搭配你们的。”   等酒的间隙,齐霏去了趟卫生间。   低头单手扣手链,没看路,差点撞到人。   “不好意思。”   “齐霏?”   闻声抬头,齐霏看到向砚南的瞬间有点意外,又觉得他在这种地方挺正常。下一秒脑子转过来,警铃大作。   “你和谁一起来的?”问完,她又立马补了一句,“季淮颂在吗?”   向砚南脱口而出:“当然了。”   话落,又觉得不对劲,想起来不久前季淮颂那样儿,开始替他找补,“那什么,你别跟林落烟说啊。他不是不关心她,他就是……”   来卫生间没带上手机,齐霏只能穿过人群,快步往回走。   她打断他:“烟烟也在。”   “我草。”   向砚南整个人懵住。   怎么突然,信息量有点大?   不是说感冒了吗?   到底是谁在骗谁,到底是谁要翻车。   跟着齐霏快步往回走,向砚南捧着手机,要给季淮颂发消息。   齐霏抽走他的手机:“你别跟他说烟烟在,我去把烟烟带走。”   随手锁屏还给他,“你们坐哪儿的?”   “我们坐——”   拐角折回场内,向砚南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坐在卡座的季淮颂凝眸盯着某处,他顺着看过去。   操了。   完蛋。   蹦迪场换了音乐,做起了互动游戏,这一片的人潮逐渐散开,涌向另一片。   卡座沙发上。   季淮颂拎着酒杯,抵在唇边,没喝。   影影绰绰间,视线落在吧台前,他凝眸看了会儿。   林落烟坐在吧台前,一身黑色的高开叉吊带裙,裙面上的水钻亮片泛着光,有些晃眼。调酒师和她有说有笑,勾着她的手指,看她指甲盖上的漂亮蝴蝶。   裙摆被高跟鞋勾住,她低头,随手撩开。   半遮半露的腿抓人眼球。   眯了眯眼,季淮颂拿起被扔在沙发一角的手机,盯着坐在那边的人,发消息。   【季淮颂:在哪】   林落烟看了眼手机,随手回复,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落烟:宿舍】   季淮颂的眸色沉了下来,单手捏着手机敲字。   【是么】   【右后方第二个卡座,过来跟老子碰个杯】 收心了没 第17章 威士忌酸   看到这两条消息, 林落烟偏头。   准确无误地撞上季淮颂的视线。   他这个样子,应该盯着她看很久了。   眼底浓烈的情绪像是散不开的云雾,眸子攫着她, 目光沉沉。本就棱角分明的脸, 在这样的情绪下变得凌厉起来, 没有半点以往玩世不恭的样儿。   林落烟心下默然。   看出来了,这是真有点儿生气,他平时都不怎么说脏话。   正好调酒师那杯蝴蝶形状的薄荷酒做好了, 放在吧台上。林落烟端着那杯酒, 下了高脚椅, 径直走过去。踩过下沉式卡座的三节台阶, 停在沙发跟前。   然后, 她抬手,真就轻轻碰了一下他手里的酒杯。   玻璃杯相碰, 清脆一声。   视线低垂, 看了眼她碰酒杯的动作, 季淮颂挑眉,似笑非笑:“感冒?”   林落烟承认, 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她确实心口一颤,有种翻车被逮的完蛋感,但下一秒, 她又觉得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随口扯了一句谎, 出现在这里的人, 又不只她一个。   “回家?”她迎上季淮颂的视线, 装模作样地拖着嗓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你家是club啊。”   卡座里还有其他人,捧着酒杯,眼睛都看直了。   一来是觉得这种抓马情节太炸裂了,二来是林落烟也太辣了吧,这胸,这腰,这腿,简直人间尤物啊。   季淮颂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两秒,余光瞥见另外几道沙发上直勾勾的视线,眼皮微掀,被酒浸染的烟嗓又懒又沉。   “还看?”   警告的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人立马低头,装出一副忙于聊天的模样。   伸手拿走林落烟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季淮颂扣住她的手腕,起身往拐角的走廊过道走去。   齐霏和向砚南转身面向墙角,瞄了眼从他们身边掠过的两个人。   “完了。”向砚南满脸担忧,“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依照齐霏对林落烟的了解,她叹了一口气:“是有可能。”   向砚南啊了一声:“那还不过去看看。”   齐霏把他往回拽:“可能打到床上去,别管了。”   “……”向砚南哽住。   这是他能听的吗?   -   靠近洗手间的走廊人不算多,但有好几个纠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林落烟不理解,为什么调情非要在洗手间附近的走廊啊,还有洗手间里面的隔间,不如直接去对面酒店开个房。   下一秒,她就被抵在了墙角。   走廊里的光线更暗,他抵在身前,几乎没剩下什么光。   季淮颂抬手,手指滑过她的肩头,到锁骨,再挑起细细的肩带,轻轻摩挲,指骨蹭着她的胸口的肌肤。慵懒的嗓音带了点低哑:“不冷?”   被他的手指蹭着的那一片痒痒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更危险的地方。林落烟故意跟他唱反调:“我挺燥的。”   “在我眼皮子底下钓鱼。”季淮颂轻嗤,“林落烟,挺嚣张啊。”   林落烟拨开他的手:“我可没有钓,你少冤枉人。”   她可没有主动,就连那个调酒师勾她手指,都是猝不及防,她毫无防备。   “鲤鱼跃龙门,非要上岸?”   “是啊。”   林落烟靠着墙,微微仰头看他,“你对你的女朋友好像——”   本来想说他对自己女朋友招人喜欢的程度没有清晰的认知,话到一半,脑子里猛然冒出学校论坛里的帖子,戛然而止。   她默了几秒,“问你个问题。”   季淮颂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手上一点也不安分,隔着裙子,从她的后颈往下,缓慢地摸到腰。   “我是你女朋友吗?”   这句话问出口,林落烟明显感觉到抚在她腰上的手,停住,堪堪落在她的腰臀之间。   季淮颂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这问题有点儿意思,不是女朋友,他之前追她干什么?   他墨色的眸子太过沉静,仿佛某种危险的信号。   撞上他的视线后,企图移开,都毫无可能,像被紧紧攥住了,也给了这个问题一个不容置喙的答案。   林落烟想,她要说的下一句话有没有可能完美地踩在他的雷点。   “我想了想。”她说,“我好像有点儿承担不起‘海王初恋’这个头衔。”   闻言,季淮颂气笑了。   学校论坛里的帖子,向砚南给他看过,他自然也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你想各玩各的?”他问。   林落烟沉吟几秒,歪头笑道:“也不是不……唔……”   没给她机会把话说完,双颊被一只手捏住,往上抬了点,吻落在她的唇上。   只一下,季淮颂撤开一点,轻贴着她的唇,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沉声的语气不留余地:“做梦。”   下一秒又吻了上来。   浓烈的男性气息侵袭而下,卷着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将她包裹。这个吻又深又重,林落烟被亲得耸了下肩。   灼热的呼吸荡开,她心上一悸。   停在她胯骨处的手掌往上,托着她的后颈,拇指指腹碰过她的耳朵。   林落烟轻颤,呼吸瞬间更乱了,手不由得攥住他的衣角。   季淮颂的声音在这个吻之后沙了几分:“还有疑问吗?”   关于是不是男女朋友这个问题。   林落烟无力地靠在墙上,轻喘着,出口的声音沾染了娇软,却依旧故意说:“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发色,不打算染成绿色。”   她还挺喜欢这个吻的,要是他没有碰到她的耳朵就好了。   嗯……上次那个吻她也喜欢。   季淮颂没松开她,单手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她。   林落烟看了眼:“干嘛?”   她没接,季淮颂直接当着她的面点开微信。   林落烟立马反应过来,捂眼不看:“查手机?不要。”   她振振有词,非常公平,“我不查你的,你也别查我的。”   指尖一顿,季淮颂再次气笑。   她还挺有本事,很会在他的雷区蹦迪。   他抬眼,身前的人单手捂住眼睛,只留下半张脸。好似樱花花瓣一样漂亮的唇瓣被他蹂.躏得厉害,晕开的口红增添了色和欲。   比起水润靓丽的红唇,这种被他亲过的凌乱感,更勾人。   咽了咽喉,季淮颂勾唇笑起来,收起手机,抬手,故意碰她的耳朵。   动作很轻地滑蹭、摩挲。   肉眼可见,林落烟颤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紧。   她挥开他的手,往旁边躲,美眸微瞪,警告他:“不许碰我耳朵。”   季淮颂噙着笑,懒洋洋的哦了一声。   下一刻,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死死地抵在墙上。一条腿挤进她的腿间,长裙裙摆顿时被蹭开,开叉的地方露出她好看的腿。   他的吻再次细细密密地落下,从唇瓣滑过脸颊,移到耳朵。一下一下地轻吻,边亲边摸。呢喃的气音绕过她的耳朵,不断盘旋。   “是女朋友吗?”   林落烟头皮发麻,双手抵着他的肩。   推不动他,她想偏头躲开,却被他按着后颈,躲不掉。   “季淮颂!”   恼怒地吼了一声,林落烟的声音都在抖。   季淮颂挑眉:“这么大声儿?我不就在你跟前么,还想让我离多近?嗯?”   “你离我远点。”   林落烟浑身紧绷,呼吸不稳,敏感得仿佛再碰一下会抖得更厉害。   季淮颂松开她,撤出一步。   看到她的样子,他眸间一凝,暗了暗。   林落烟的眼睛里盛着生理性的眼泪,好似一汪落满了樱花花瓣的清泉,眼尾殷红一片,无声控诉着他刚才的过分。   他欺负她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对他而言的诱惑力,好像远远不止于此。   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季淮颂侧身,挪了位置。   林落烟平复着心头反复荡漾的酥麻感,绷着嘴角,眉间紧蹙,很不高兴。   深吸一口气,她想骂季淮颂,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嗡嗡嗡地振起来。低头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漂亮的脸直接从不高兴变成了臭脸。   是小姨的电话。   自从上次岳辰的事之后,小姨没再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短信,今天又什么事?   季淮颂瞄了眼屏幕:“不接?”   林落烟:“不想接。”   “接。”季淮颂扬了扬下巴,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我听听她怎么骂你。”   于是,小姨的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林落烟接了。   “你是不是和季家那个小少爷搞在一起?”小姨的质问声从听筒里传来。   林落烟语气悠悠:“小姨……”   心绪缓过来了,嗓子没缓过来,一出口就带了点刚才被亲得太狠的娇柔,她收声清了清嗓子,“小姨的消息真灵通。”   小姨:“我不管你俩想干什么,给我趁早分开。”   “谈恋爱呢,分不开。”   不想浪费口舌,说完这句话,林落烟就把电话给挂了。   季淮颂垂眼看她:“这么烦,为什么不拉黑?”   林落烟敛眸:“我有东西在她那儿。”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完全割裂掉和林家其他人的关系。   远山别墅内。   电话被挂掉,小姨气得把手机砸在桌上。   “谈恋爱?她凭什么谈恋爱?”   林落烟的舅舅坐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假好心地替林落烟说话:“烟烟那孩子小时候本来就苦。说白了,她只是在你们家借住了一段时间,根本算不上被你带大,你控制她控制得还不够吗?”   小姨面目狰狞:“你少来教训我。”   舅舅沉默几许,放下手里的杯子:“季小少爷的为人你多少也听说过,他和烟烟谈恋爱,这圈子早晚全知道,没人敢跟你做这笔交易。”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   尖锐的嗓音划破夜空,小姨死死盯着舅舅,忽而大笑两声,“你是有自己的算盘吧,把控不了外甥女,卖自己的亲闺女?”   被戳穿,男人梗着脖子硬撑。   “你嘴巴放干净点。”他粗着嗓音,“我念在你是我姐,不想跟你撕破脸。你非要这样的话,那我也无所谓。”   说完,男人拽了拽衣服,大步离开。   -   “季淮颂!”   club洗手间的水池前,林落烟恼羞成怒地垂下手,沾染上了口红颜色的纸巾被她抓在手里,皱巴巴揉成一团。   季淮颂肩膀微斜,侧靠在门边,捏着手机发消息,闻声懒洋洋地抬眼:“又怎么?”   林落烟从镜子里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今晚的口红色调不是很浓,但晕开在唇边特别明显,一看就是被亲的。   纸巾擦了半天,下唇边缘仍旧有一点淡淡的粉。   “挺好看啊。”收起手机,季淮颂歪头,眼里盛着餍足的缱绻,“给我也擦擦?”   林落烟剜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随便再擦了擦,她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语气埋怨:“我口红都擦没了。”   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压根没想到来这一趟需要补妆,出门就没有带口红。   季淮颂:“是亲没的吧。”   “……”听他慵懒玩味的语调陈述着事实,林落烟抿唇,盯着他,半天憋出一句,“不要脸。”   季淮颂欣然接受,指间随意转了转手机,问她:“你说你有东西在你小姨那儿,什么东西?”   话题转得突然,但又极其自然。林落烟还以为这一茬已经翻篇了,没想到随口解释的一句话,这会儿被他拎出来了。   “说来话长。”   言简意赅的搪塞过去,她随手在墙边的纸巾盒里扯了一张,塞进他手里,“自己擦。”   倒也不完全是搪塞,这事儿说起来的确挺长,长到要从她刚出生的时候讲起。   而且,她不觉得他们是可以聊这么深入的话题的关系。   毕竟有些事情,连外面的齐霏和苏浅都没有那么清楚。   卡座这边,齐霏和苏浅已经跟向砚南那群人玩到一起去了。   为了营造蹦迪场那边的氛围,灯光暗了好几个度。   林落烟挨着齐霏坐下:“你带口红了吗?”   “包里,你自己拿吧。”齐霏正盯着她,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小声嘀咕,“亲这么猛啊?”   其他人离得远看不太出来,她离得近,很明显口红都亲掉了。   林落烟没应,不置可否。   拿了口红,对着手机补妆。   苏浅瞄了眼对面坐到向砚南旁边的季淮颂,凑过来,低声耳语:“你们俩……打算谈多久?”   林落烟瞥她一眼,轻笑:“我刚在一起就说分,是不是过分了?”   合上口红盖子,放回齐霏的包里,“他又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么说起来。”齐霏倾身,抓了一把瓜子,“烟烟,你还挺吸渣的。”   她磕着瓜子,叹气,“之前那些,哪一个不是背着你跟别人搞在一起?然后还要给自己立一些深情人设,在论坛维护你。说白了,不就是失去了不甘心嘛。”   “得不到我的心,也得不到我的人,好像是挺难憋的。”林落烟随口说着,一副理解的模样。   苏浅闻言愕然:“我还以为劈腿这种事再这么也应该你主动,居然是被劈?”   林落烟笑着诶了一声:“我在亲密关系里很专一的好吗?”   “是挺专一。”齐霏的语气说不上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她不仅专一,还装乖,恋爱谈的跟小学生过家家一样。”   苏浅:“……”   一时间不知道是颠覆她的认知,还是佩服她无孔不入爱演的特质。   林落烟笑而不语。   装的太乖了,恋爱谈的稍微纯情了点,每一任亲她都亲得小心翼翼。   唯独季淮颂。   还没怎么着,就被他撞见抽烟这事儿,还有旁人难得一见的大小姐脾气。相对而言的阴暗面暴露了不少,跟平时让别人看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完全没有办法装了啊。   但她也乐意。   至少这样不用克制什么。   她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对他的欲望。   -   给苏浅接完风,林落烟在自己家住了两天,就回学校住了,还是住在学校赶早八有安全感一点。   但当她从学生公寓大厅的闸机刷卡出来、看到站在台阶之下的薛书仪的时候,就后悔回学校住了。   给了麻烦一个找上门的机会。   真烦。   钓个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儿。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林落烟绕过她往前走。   “装没看见我?”薛书仪迅速跟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落烟语气平平:“晚点吧,我有课。”   “就现在。”薛书仪态度强硬。   林落烟没管,径直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薛书仪紧紧跟着她:“你和季淮颂在一起了?”   猜到了。   除了这件事,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牵扯的因素。   沉吟几秒,林落烟悠悠道:“是吧。”   薛书仪:“他把我删了。”   林落烟哦了一声:“那你应该找他,而不是我。”   她全程没看薛书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爱答不理、慢慢悠悠的。好像这会儿除了上课这件事,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上心半点。   这个态度太让人窝火了,薛书仪咬咬牙,一把拽住林落烟:“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女朋友吗?谁知道你给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得了个女朋友的名分。”   宽阔的车道上,人来人往。桂花漱漱而下,小巧的花朵堆积在路边,似乎已经接近花期尾声了。   薛书仪的动静不小,又是在上课的高峰期。她这么一拽,周围一些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着他们。   林落烟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被她拽乱的袖子。   “你在这里再站几分钟,你来找我的事,季淮颂想不知道都难。”   薛书仪气得咬牙切齿:“你用他威胁我?”   “不至于。”林落烟说,“善意的提醒。”   这会儿她才抬眼看她,弯唇笑道,“毕竟,你好像还挺在乎他。”   说完,她瞬间敛了笑意,扭头就走。   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薛书仪垂在身边的手忍不住攥成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何止是在乎,她是打算进季家的。   都怪林落烟,半路杀出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不出林落烟所料,薛书仪来找她的事传进了季淮颂的耳朵里。   “看看,看看。”   靠在社科图书馆二楼的厕所门口,向砚南盯着手机咂嘴,“看看你的风流债,真是委屈我们大小姐了。”   季淮颂甩了甩手上的水,伸手抽走他的手里的手机,看了眼。   庆大论坛里有人说下午上课的时候碰见了薛书仪,好像是来找林落烟麻烦的。人多嘴杂,一条信息在经过无数个人之后,加注了太多主观思维,意思完全变了。   薛书仪质问林落烟是不是跟季淮颂在一起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林落烟插足季淮颂和薛书仪。   向砚南抻着脖子看手机,嘴上叭叭个不停:“大小姐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要被造谣是小三。”   季淮颂轻嗤:“什么都没得到?”   把手机还给向砚南,他迈开长腿往休闲区阅览室走,“她不是得到了我?”   “……”向砚南无语,这少爷怎么谈个恋爱还骚起来了。   几步跟上季淮颂,他翻了翻帖子下面的评论,“这事儿怎么处理啊?”   “该问我?”季淮颂走到阅览室的桌子前,扯了张桌上的纸巾擦手,“是我被造谣?”   哇——   这话可太耳熟了,上次林落烟扯谎说自己感冒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态度。   向砚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什么都没有说,脸上的表情却又仿佛骂了一万句。最后,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又开始跟个机关枪一样长篇大论:“人不是你追的?怎么搞得你俩像是包办婚姻一样。虽然你只是追着玩儿,但林落烟现在毕竟是你唯一的正牌女友,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维护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吧?”   揉成团的纸巾扔在桌上,季淮颂靠着椅背,一副求教但并不虚心的样子:“那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向砚南摸不清他这个态度,脸上露出“这他妈需要我教你”的难以置信。   半晌,他想了想:“找信息学院那边的人,把帖子删了?”   他说完,看到季淮颂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很显然,这种事季淮颂已经考虑过了。   季淮颂伸着长腿,姿态懒散:“你了解林落烟吗?”   向砚南心说我不了解,难道你就很了解?这恋爱也就谈了没几天吧,哪儿来的自信。   “你觉得她是遇到这种事会不知所措的女孩儿?”季淮颂说,“要么,她根本不在乎。要么,她截屏留证据,追究到底。”   他随手敲了一下电脑键盘,待机的屏幕变成桌面,“她这会儿在上课,说不定没看到,我把帖子删了,破坏她的证据,她跟我发脾气怎么办?”   顿了下,他抬眼,勾唇轻笑,“你哄?”   “……”向砚南噎了下,又皱眉,“不是,我不理解。既然这样的话,你这会儿截屏留证据,然后让管理员把帖子删了,免得传得更广更离谱,不是两全其美更好吗?”   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季淮颂看了他一眼:“我好像没这么喜欢她?”   向砚南彻底闭嘴了。   是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忘了这少爷根本就不会对谁真的上心,他才不会付出什么,就算是他主动追来的。   -   不等下课,林落烟就看到了论坛里的谣言。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避开讲台上专业课老师的视线,悄悄把手机压在书下,用胳膊肘怼到了她眼前。   她看了眼对方,对方递给她一个“看手机”的眼神。   林落烟这才点了下即将暗下去的屏幕,扫了一眼。   她几乎要怀疑,庆大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情报组织啊,每天隐匿在人群里游荡,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掉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更没想到,她当时跟薛书仪说那话只是随口说说,还真被小范围的传播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同她说的一样,季淮颂有没有看到。   精彩,太精彩了。   她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想象力,是如何发散思维,编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狗血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很有故事性也很完整,不当编剧可惜了。   把手机还给旁边的女生,林落烟面不改色地上完这个节课,才给季淮颂打电话。   不等她开口,季淮颂压低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下课了?”   嗯了一声,林落烟问:“你在哪?”   “图书馆。”他的声音含混着不明朗的笑意,“要过来?”   林落烟走在楼梯间,一步一步缓慢地往下,很干脆的问:“为什么把薛书仪删了?”   季淮颂拖腔带调:“不是你说的?不想把头发换成绿色。”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也没想让他做什么,尤其是铲除身边暧昧对象这种看起来还挺乖的事。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嗯,所以她今天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忽而荡开一声轻笑。   季淮颂懒洋洋的说:“是想问我有没有看到论坛里的帖子,还是在跟我抱怨?”   “都不是。”林落烟说,“只是好奇。”   “好奇?”   “是啊,之前那么相好,走哪儿都带着,突然删了,我是挺好奇的。”   话落,电话那头明显静了下来。   教学楼外的风声拂过,吹着林落烟的裙摆,刮过她的小腿,她感受到一丝凉意。周围人潮汹涌,也很嘈杂。   半晌,她才听见他的声音。   烟嗓低沉,伴随着笑意,隔着手机,仿佛触碰到了她的耳朵。   “我这不是在放乖点儿?” 收心了没 第18章 罗贝塔阿姨   竟然比她还能装。   腹诽一句, 林落烟扬声:“你最好是,别明天我这个蓝色就变成绿色了。”   说完要挂电话,被电话那头的季淮颂叫住。   “论坛的事儿, 你想怎么处理?”   林落烟:“不管。”   季淮颂低笑一声:“我女朋友这么大气啊。”   “那当然了。”林落烟翘着嘴角, 慢悠悠地朝图书馆的方向走, “这种事自证没有意义,他们说我是,他们拿证据。看热闹的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也只看他们想看的。我才不要浪费这个时间。”   这种不痛不痒、没有触及到她真正利益和底线的事, 她完全无所谓, 不在乎。她要动真格, 造谣的人说不定能被她搞得家破人亡。   而且, 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太多了,随随便便的言论不需要任何门槛, 她要真的每一条都很在乎, 脑子会炸掉的。   到了社科图书馆, 林落烟上了二楼,就看到了侧身靠在栏杆边上的人。   她走过去。   季淮颂抬手, 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   休闲区饮品店出的新品,很浓的奶香味,闻起来还挺甜,感觉是她的口味。   林落烟看了眼, 没接:“干嘛呀?”   “给女朋友买奶茶。这也要防着我?”季淮颂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觉得好笑, “心眼还挺多。”   奶茶塞她手里, 他转身进休闲区,玻璃门自动打开。   林落烟瞄了他一眼, 跟着进去:“我要是缺心眼,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季淮颂闷笑一声:“不卖,舍不得。”   走到桌前,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垂着脑袋看手机、笑得春风得意的向砚南抬头:“我跟你说论坛里那几个哥们儿——”   突然看到他身后的林落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卡在喉咙。   向砚南猛地闭嘴。   林落烟拆了吸管,插进奶茶里,顺手把吸管的包装纸塞进季淮颂的手里。吸了一口奶茶,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向砚南,语气听起来有些好奇:“论坛怎么了?”   向砚南“呃”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不停地给季淮颂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季淮颂随手拉开林落烟旁边的椅子,坐下后抬眼,又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我干什么,问你呢。”   “……”向砚南当下就想甩给他一个“6”。   这会儿卖队友倒是迅速得很。   他转头,硬着头皮问林落烟,“你没看到论坛的帖子吗?”   “论坛的帖子?”   林落烟咬着吸管,眨了眨眼睛。   向砚南立马在心里叫着完蛋。   就在他揣摩着她的语气和态度、妄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并且在心里措辞怎么说这事儿比较好的时候,林落烟哦了一声,语气很淡,声音四平八稳,“看到了。”   “……”   这俩人在这儿默契夫妻档呢?玩儿他呢?   心头一阵无语,向砚南收起手机就想走,又有点好奇,问道,“所以你是不管,还是截屏留证据了?”   顿了下,林落烟眉间轻蹙一瞬,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是这两种选择?”   向砚南脱口而出:“季淮颂说的。”   说着,他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学着季淮颂的样子和语气,“她不是遇到这种事儿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要么,她根本不在乎。要么,她截屏留证据,追究到底。”   林落烟没忍住,极其短促一声轻笑荡开。   季淮颂瞥她一眼,嘴角跟着勾起弧度:“笑什么?”   林落烟:“他模仿你,模仿得还挺像。”   “是吧。”向砚南得意地扬了扬眉。   桌下,季淮颂的长腿微微一伸,轻踹了他一下:“给谁抛媚眼儿呢?”   向砚南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路边走得好好的,突然被踹了一脚的狗。   太夸张了,以前可没见过季淮颂这样。还说不在乎,这就醋飞了。   他摆了摆手:“得,我走。”   说完拿上自己的东西飞快离开。   桌子上瞬间清静了下来。   林落烟坐在季淮颂旁边,喝着奶茶。   季淮颂敲着电脑键盘。   她抬眼瞥向他的电脑屏幕,全英文的ppt,有好几个她不知道意思的专业名词。   “好喝吗?”   季淮颂问。   “嗯?”林落烟回神,“挺好喝的,奶香味很浓,是我喜欢的味道。”   季淮颂看了眼被她喝到只剩一半的奶茶:“小孩儿口味。”   林落烟轻嗤,语气不屑:“你是大人口味?”   “不是。”季淮颂随口接了句,侧身,朝她勾勾手指。   上了一下午专业课,大脑高度紧张,放松下来脑子就开始走神,这会儿也没有完全回神,还有点飘飘荡荡的迟钝感。   所以他朝她勾了勾手,她什么也没想,就靠了过去。   下一瞬,下巴被抬了抬,唇上落下一个又轻又短的吻。   有点猝不及防,林落烟瞳孔微张,抿着唇拉开和他的距离。   瞄了一圈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她才松了一口气。   “图书馆,你注意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图书馆,周围还有不少人,加之这个吻太突然,林落烟竟然觉得心跳在刚才那个瞬间几乎飙到了一百二。   季淮颂单手撑头,眉眼含笑看着她:“图书馆怎么了?不能亲啊?”   林落烟挪着椅子坐到他对面,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图书馆这种充满知识和智慧的地方,是该做这种的事吗?”   她摆着这副姿态莫名有点反差感,挺可爱的。   季淮颂低声笑了笑,接着做专业课的小组作业。   林落烟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她刚掏出手机,对面的人又突然冒出一句:“是挺好喝,挺甜。”   “……”   垂着眼,不理他这句话,林落烟低头滑着手机。   屏幕忽然弹出来电显示。   休闲区的交谈声忽高忽低,还有隔壁饮品店榨水果的声音。   林落烟懒得出去,坐在原位接电话。   小姨应该在很安静的地方,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楚:“林落烟,你外公住院了。在齐家的私人医院,你赶紧过来。”   林落烟闻言拧眉:“住院?”   “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大家都在,赶紧过来。”   说完,小姨就把电话挂断了。   涉及到外公的事,林落烟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办法理智,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火急火燎的感觉。   “我有事先走了。”林落烟起身,“这次是真有事,我外公住院了。”   季淮颂干脆地合上电脑,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往肩上一甩:“走。”   林落烟顿了顿,两步跟上他:“我自己去就行,你做你的作业,不用送我。”   她没想让他送她过去。   “不是送你。”季淮颂说,“是陪你。”   林落烟差点跟不上他的步子,抬手拽住他的衣袖:“更不用了,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玩闹归玩闹,她是有点良心的。耽误他干正事搞学习,她会有那么一秒的愧疚。   低眸看了眼拽着自己袖口的手,季淮颂反手握住,牵着她往学校停车的地方走,语调悠然:“林落烟,别剥夺我身为男朋友的权利啊。”   他放慢了步子。   林落烟走在他身边,任他牵着:“什么权利?”   拉开大G的后座车门,季淮颂把包扔进去,又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胳膊搭在车门上,他弯唇看她:“陪你做任何事儿,甘愿被你耽误的权利。”   -   外公的诊断结果是疲劳过度,加上低血糖,所以晕倒了。   听到这个结果,林落烟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病床上的外公,心依旧被揪住。   “外公。”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你别老让自己这么累,集团不是还有别人吗?养了那么多人,不干活吗?”   外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外公这不是没事嘛,圆圆不要皱巴巴的。外公还想板着脸呢,谁给你打电话让你来的?”   林落烟打开床头的果篮,挑水果:“您要是不想让我担心,就乖乖听话,别让自己这么累。别的小老头在您这个年龄都已经养老享福了,您少操点心,多爱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外公看了眼果篮里的水果,“我要那个最红的苹果。”   原本还有点愁眉苦脸,林落烟瞬间笑出来。   “真挑剔。”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她挑了最红的苹果,拿着刀削。   除了林叔,屋子里还有小姨小姨夫和舅舅舅妈,站着的站着,坐着的坐着。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心怀鬼胎。   仿佛割裂的两幅画。   半晌,坐在沙发上的小姨率先开口:“爸,正好大家都在,烟烟的婚事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   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舅舅都看了她一眼。   她还真是不分场合不看情况的利己主义。   林落烟没吱声,低头专注地削着苹果。   “正好,今天人齐,我表个态。”外公清了清嗓子,林叔把他往上扶了点,枕头压在背后,“你不多关心关心你那个到处闯祸的儿子,对圆圆倒是上心得很,你是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圆圆连法定年龄都还没到,你这个当小姨的着急得很。”   外公摆了摆手,“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圆圆的婚事她自己做主,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林氏也不需要搞联姻那一套。”   他的态度太坚决,小姨完全没有再说什么的余地。被这样拂了面子,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扣着顶奢品牌包的手,指关节泛白。   林落烟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外公:“外公,吃苹果。”   “诶,好。”外公转头又是一脸笑盈盈的样子,摸了摸林落烟的头,“外公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外公只希望你永远快乐,永远自由。”   尾音尚未完全落下,沙发上的小姨噌的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甩开手往外走,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得震天响。   坐在另一边的舅舅看了眼离开的女人,又看向病床上的老人:“爸,那您好好休息,我晚点还有个会,就先回公司了。”   外公沉沉的嗯了一声。   人走了,屋子里彻底清静了下来。   林落烟坐在病床边上,陪外公聊了很久的天,才走出病房。   林叔送她出来,随手关上门,站在门口:“大小姐,有时间多回来看看老爷子吧。”   林落烟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不用送我,照顾好外公。”   今天外公这话放在这儿,小姨应该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她主意,但不排除她会搞一些别的小动作。   私人医院顶层的走廊很安静,林落烟缓步朝电梯的方向走。   经过安全通道开着一半的门,听到一声低沉的轻咳。   她偏头看去,愣住:“你怎么没走?”   季淮颂肩膀抵着门框靠着:“说了陪你。”   “哦。”林落烟说,“为什么要陪我?”   季淮颂的视线扫着她的脸,最后落在她的眼睛:“怕有人哭鼻子。”   这个“有人”是谁,不言而喻。   在学校的时候,听说外公住院,她慌不择路,大脑没有平时半点灵光,全程被他牵着走,到了医院进电梯也没想起来摁楼层。   担忧和焦急布满整张脸,惴惴不安写在了脸上,诊断结果要是有一丁点坏,她就会害怕得掉眼泪。   “我不是那样的人。”她说。   季淮颂笑了声:“是吗?”   林落烟不答,也没再往电梯那边走,干脆直接进了安全通道,走楼梯下去。   空气里有凉风的味道,混着花香和泥土,带着潮意。   下雨了。   站在医院大厅,林落烟看了眼地面。   这雨下得真突然,也很急。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水花,地上已经积水了。   天气的确会影响人的心情,她不太喜欢阴雨天,这样的天气仿佛把乌云塞进她的胸口,堵在那里。   真糟糕。   这一天。   林落烟已经不想说话了,转头看向季淮颂。   季淮颂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着。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什么意思,全放在眼睛里问了。   没伞,她不可能冒着雨走到车上去。   虽然车停得不远,就几步路。   对视几秒,他妥协地点了点头,提步走进雨里。   几步上车拿了伞,季淮颂随手抓了下微湿的头发,撑着伞折回来。   林落烟没动,视线落在自己的鞋上,又抬头看着季淮颂。   他看她那样子就是不想漂亮的鞋子被弄脏,尤其好像还是新鞋。   季淮颂没直接随她的意,歪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又不想理我了?说话。”   林落烟平静地眨了眨眼睛:“雨太大了,我不想我的新鞋——”   话说到一半,声音斗转,她惊呼一声。   季淮颂直接把伞塞进她手里,将她打横抱起来。   知道她是这个意思,想听她说话而已。   突然悬空,林落烟的心脏有力的砰砰两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   季淮颂抬手,轻轻扶了下她手里的伞。   “伞撑好。”   “嗯。”   注意力全在伞上,林落烟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左手都快给季淮颂锁喉了。   微凉的手心贴着他温热的脖子。   “林落烟。”   季淮颂气笑,说话时,动脉和喉结震着她的手,“你想勒死我啊?” 收心了没 第19章 老广场   上了车, 林落烟从手套箱里拿出新毛巾,拆开后展开,抬手按在季淮颂的头上。   季淮颂吊着眼尾看她:“良心不安?”   她和他一样, 并不是一个会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儿上给予的人, 也没那么好心。   抓着毛巾揉了揉他微湿的头发, 动作算不上温柔,林落烟语气随意:“是啊。”   没有湿得很过分,她揉了几下就把毛巾收了起来。   合上手套箱, 鼻尖忽而一酸, 车内响起一声清脆短促的喷嚏。   林落烟吸了吸气, 揉揉鼻尖。   季淮颂瞥她一眼, 声音含笑, 很是故意:“这下真要感冒了?”   “……”   这话明里暗里好像都在说,上次骗他感冒, 结果出现在club的事。   林落烟咬了咬唇, 没有说话。   季淮颂反手把后座的外套拎过来, 扔她腿上:“宿舍有药吗?”   林落烟:“没有。”   打着方向盘,季淮颂勾唇, 笑意更甚。   挺好笑,上次骗他感冒,还说吃过药,结果在这个儿败露得跟写作文一样, 前后呼应。   医院附近就有药店, 驱车拐角就到了。   药是季淮颂去买的, 林落烟是不可能下车踩水洼的。   买了药, 让药店的店员帮忙冲了一杯,季淮颂端着纸杯回到车上, 递给她。   林落烟放下手机,双手捧着纸杯,习惯性地问了句:“苦吗?”   她初中和高中那会儿感冒,齐霏也给她冲过感冒药来着,每次她都会下意识的问这么一句。   她是真的很不喜欢苦苦的味道。   季淮颂收了伞,关上驾驶座车门,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伸手拿走她手里的纸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再次递给她:“不苦。”   林落烟没动,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淮颂骤然失笑:“林落烟,你这恋爱谈的就没意思了,给你男朋友一点儿信任行不行?”   “哦。”林落烟应了一声,捧着纸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真的不苦,药香浓郁,有淡淡的甜味。   她这副安静喝药的样子,有点乖。像是放空了大脑,没有任何防备。   这个时候要是叫她一声,她看过来的眼神一定像是被惊扰的小鹿,茫然又纯粹。   季淮颂伸手,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林落烟缓缓抬眼:“我发烧了吗?”   撞上她的眼睛,季淮颂顿了下,沉声:“没有。”   还真跟他预料的一样,懵懵懂懂像小鹿。   和她大多数时候的眼神不一样。   她平日里的眼神娇媚更多,会让他产生征服欲。而此时此刻的眼神,萌生出他更多欺负的念头。   不想保护,想欺负。   等她喝完感冒药,季淮颂随手捏扁纸杯,丢在中控台上。   林落烟:“你就扔这儿?”   好好一辆大G,怎么被他当成垃圾场似的。   “懒得下去。”外面的雨下得轰轰烈烈,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要大。   季淮颂重新启动车子,“饿不饿?”   都已经过了饭点,天色渐晚,遥远的天际处在半明半暗的色调之内。但因为下雨,灰蒙蒙的,并不能看的很清晰。   林落烟单手撑着下巴:“本来不是很饿,你一说我就饿了。”   季淮颂低声笑了下,声音沉沉闷闷的:“怎么什么都赖我?嗯?”   林落烟:“我这个人,可不讲道理。”   “谁跟女朋友讲道理啊。”   季淮颂微微歪头看着路边临时停车区的空隙,打转方向盘把车开出去,“想吃什么?”   “粤菜。”   “行。”   城南有一家名气很大的粤菜餐馆,每天就接待那么二十桌,很难约到,基本上是提前半个月预约。   但这家馆子和季氏集团的下属酒店有合作,季淮颂带人去,不需要预约。   等经理把包厢的门关上,林落烟扯了一张纸巾,随手擦擦身前的桌面。   “早知道早点跟你谈恋爱了。”她说,“我很喜欢这家粤菜。”   季淮颂拿菜单的手顿了下,嗤笑道:“跟我谈恋爱就为了吃?”   林落烟:“不然呢?”   季淮颂把点开菜单的手机放在她的手边,侧身看着她,眼底兴味:“这些附属的金钱地位,比我这个人重要?”   闻言,林落烟歪头,好似真的认真想了会儿,才轻声说道:“那倒也不是,我又不缺钱。但是吧,我想吃这家粤菜,我都必须预约。”   她停顿两秒,“所以,金钱地位还是挺重要的。”   就像此前在外公寿宴,和以往的每一次名利场,面对那些曲意逢迎和趋炎附势,她虽然唾弃,但运筹帷幄。她只需要理性地判断、思考,又或者每一分寸的言行举止,都宛如九曲十八弯一样同别人打太极。   对于金钱地位,她是主动的,只要她想要,她就能有。   可人不一样。   人最善变了,人心是最难测。稍不留神,就会变得被动。   她在林氏这个貌合神离背信弃义的家族里长大,实在是不信人心。   小的时候,因为她的卧室没有门锁,她就连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时刻担心自己生存的方寸天地会不会被入侵。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睡眠一直不好。   就连齐霏、屈炀和苏浅,都是在大浪里淘沙,淘过无数遍才被坚定地留下的。   “看来我对你的价值,不只是你的婚事。”   季淮颂给她倒了一杯甜枣茶,“我这么好用,不多给我点儿报酬吗?”   林落烟偏头,满脸认真地看着他:“我对橡胶过敏。”   蓦地,季淮颂低头闷笑两声,难得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眼角。   他说的不是这事儿,她还挺百无禁忌。   看他低头笑着,肩膀都在颤,林落烟抿了下唇。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我真的对橡胶过敏。”   恰巧包厢门被敲响,季淮颂抬手捂住她的嘴,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而后才让人进来。   等经理带着服务员推着小餐车离开,林落烟喝了一口暖乎乎的甜枣茶,说道:“我还是高一做物理实验的时候,捡到一个橡胶圈,才知道我橡胶过敏。”   季淮颂说:“我没有不信。”   “我是在和你分享。”林落烟抬眸,不知道是包厢里的灯太亮,还是她眼睛本就这样,仿若从眼底升起一颗璀璨的星辰,“你不想了解我吗?”   其实在图书馆的时候,向砚南模仿他说话,她还挺惊讶的。他竟然能够猜到她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的态度,要么不在乎,要么重拳出击,而不是慌乱无助。   季淮颂不置可否,将话题抛回给她:“你不像是会和我好好聊聊的人。”   “不可以吗?”林落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作为你的女朋友。”   同样的反问,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语气和态度。   他记得,在林家老宅那晚,他撞见她抽烟,她那句反问傲然又娇气。而现在,更多的是委屈和撒娇,甚至带了点可怜巴巴。   她在给自己切换人设这件事上,好像格外自如。   季淮颂沉沉的嗯了一声,拿走手边她空了的杯子,顺手又给她倒了一杯甜枣茶。   他垂眼,语气微扬,很随意,听起来并不认真:“我女朋友想做什么都可以。”   -   雨珠顺着落地玻璃窗往下滑,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雨势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林落烟不仅有点感冒,甚至还开始轻声咳嗽了。   得赶紧回去换件厚点的衣服穿,她只穿了一条裙子。   庆岭每年春秋的温度都很过山车似的,根本不管市民的死活,一键入冬、一键入夏的事儿也经历过。   吃过饭,上了车,季淮颂顺手把车内温度调高。   林落烟敲着手机键盘,问他:“你是不是不住学校?”   “嗯,不住。”   “那你把我就近放在哪家酒店吧。”   话落,她明显感觉旁边偏过来一道直勾勾的视线,她立马解释,“别误会,是我自己一个人住。”   这块儿离学校太远了,完全是南辕北辙,她家离这儿不比学校近。加上暴雨,路不好走,还堵车。   她想着干脆去酒店,也能开空调暖和暖和。   闻言,季淮颂收回视线:“带身份证了?”   指尖顿了下,林落烟抬头,看着远处的信号灯。   “哦。”她语气平平,“没有。”   的确不是出门随身带身份证的人。   信号灯变换,前面的车流缓缓动起来,林落烟又低下头看手机:“那你还是送我回学校吧。”   这个点,也不知道门禁之前能不能赶回去。   季淮颂没有吭声,驱车上了高架桥。   车内安静了好一阵,直到车子停在路边。   林落烟以为到了,还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抬头看了眼,怔住。   车窗外的建筑一看就不是学校,是市区的一个别墅院。   别墅院的大门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院名是匾额的样式,旁边还有一些石雕和花草。地面广场打上来的灯光微弱,营造出一股幽静的氛围。   她扭头看向季淮颂:“你家?”   不难猜,除了是他家也不能是别的地方了。   季淮颂挑眉:“怕了?”   “为什么要怕?”林落烟说,“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这会儿把这个身份搬出来,说得一本正经,就好像在敲打他的良知和道德——是她的男朋友,要对她好,不能伤害她,也不能做过分的事。   但问题是,他本来就什么良知啊,道德水平也不高。   别墅院里面很静,道路宽阔,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得格外清晰。   进了院子,就好像一瞬间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只剩下一眼能够远望的天际、宽阔平坦的道路、晦暗不明的路灯。   雨滴在路灯的光晕里化成线。   好静。   林落烟莫名有点被治愈的感觉,甚至无端涌上来一阵困意。   季淮颂淋过雨,一进家门就被林落烟提醒去洗澡。   随手给苏浅发消息,让她帮忙把自己放在书房的东西收一下,门窗关好,免得受潮。林落烟抬头就见季淮颂杵在原地没动,歪头看着她。   “你不去洗澡,看着我笑什么?”她蹙眉疑惑。   季淮颂勾唇:“你给别人当女朋友的时候,也这么体贴?”   当然没有。   腹诽一句,林落烟没说真话,只是推了下他的肩膀:“快去,我已经有点感冒了,你要是再感冒,谁照顾我啊?”   看她这副振振有词的模样,季淮颂舌尖抵了抵腮,低头轻笑:“我看起来像会照顾人?”   “不像。”林落烟沉吟两秒,语气柔柔的,好似诱哄,“可是你有天赋啊。帮我买药,还帮我试味道。”   季淮颂嘴角噙着笑,散漫地往后退着走了几步:“精神控制是吧?”   双手插兜转身,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爷不吃这套。”   啊偶,被他看穿了。   这种拙劣的手段果然不行。   林落烟放下手机,这才开始打量他的家。   天花板很高,一楼客厅有一整面落地玻璃门窗,装潢简约,欧式风格。   坐在沙发上,她在心里喃喃。   一个人住楼高这么高的房子,晚上真的不害怕吗?   她就是因为一个人住这么大、还分上下楼的房子有点害怕,所以在市区的房子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   透过落地玻璃门窗,能看到外面灯光下的雨。   林落烟看得出神。   一件毛衣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腿上。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   季淮颂已经洗完澡了,湿发随意地被抓到后面,微微凌乱,缓慢地滴着水珠。露出他的眉眼,整张脸更加立体,也显得更加凌厉。   林落烟眼睁睁地看着两滴水珠从他的侧颈和下巴滑下来,顺着他颀长的脖颈往下,到锁骨,再没入衣领。   “去洗澡。”他抬了抬下巴,“你要是觉得水温低,往右边掰。”   林落烟抱着衣服起身:“那你把头发吹干。”   说着她越过他就要往楼上走,被他抬手握住手腕。林落烟停下,回头看他。   “要不等会儿再洗?”他眉眼低垂,轻挑一瞬。   林落烟:“嗯?”   温热的指腹滑过她的手腕内侧,玩笑又故意的语气。   “帮我吹头发?” 收心了没 第20章 白兰地卡斯特   开什么玩笑。   她像是会给别人吹头发的人?   林落烟平直地看着他, 语气不满:“我马上要感冒了。”   上扬的尾音很骄横,仿佛她不是马上要感冒,而是马上要面临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娇弱的很, 没法给他吹头发, 她才是要被照顾的那一个。   每次见她露出这点娇纵, 季淮颂都觉得有意思。   大小姐的大,是脾气大的大。   他松开手,笑道:“不是挺活蹦乱跳的么, 需要我照顾?”   扬声嗯了一声, 林落烟转头就往楼上走, 根本不等他再说什么。   跑得还挺快。   没急着吹头发, 季淮颂坐在沙发上, 刚拿起自己的手机,林落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随意瞥了眼, 是苏浅的微信消息。   看不到内容。   屈炀那圈人他不算太熟, 只和屈炀本人熟, 因为高中那会儿一起打过球。他见过苏浅两三次,都是来他们学校球场找屈炀。   上次在club撞见, 向砚南就对苏浅念念不忘,前两天还跟他提过,好像对她有点儿意思。   亮着的屏幕暗下去,季淮颂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吹得差不多了, 再走过来, 看到自己的手机里, 有一条未接来电。   他随手拨回去。   “你和林伯伯的孙女在一起了?”   母亲大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语气明显震惊。   季淮颂嗯了一声,靠坐在沙发上, 懒洋洋的:“打这个电话,是要教育我?”   “我怎么听你哥说,这次是正经女朋友啊?”   “你小子收心了?”   “是女朋友。”季淮颂听到楼上的动静,眼皮一掀看过去,随口说着,“跟收不收心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个完全不放在心上照旧游刃有余的语气,电话那端打趣道:“你别被人小姑娘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他妈妈怎么老觉得他会栽谁手里。   看着林落烟从楼上下来,季淮颂轻嗤一声,“谁骗谁不一定呢。”   在林落烟过来的前一秒,他挂了电话。   视线在她身上游走,缓慢又意有所图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这件毛衣对她来说很宽大,衣服遮住了大腿,在膝盖上面一点,领口微斜,一边锁骨暴露在空气里。   林落烟伸手,手指插进他的头发。   季淮颂抬眸看她,弯唇:“干嘛?”   “检查一下你有没有乖乖吹头发。”说着她收回手,下一瞬便被季淮颂捉住了手腕。他轻轻往怀里一带,她整个人栽他的怀里,被他带得跪坐在了他的腿上。   手掌落在她的后颈,季淮颂轻轻揉蹭着:“乖吗?”   低沉的嗓音放缓,不是乞求讨好的疑问,是故意迁就她,玩味又诱哄。   林落烟嗯了一声:“挺乖的。”   季淮颂的视线从她的眼睛往下,指腹滑过她的锁骨,慢条斯理的把衣领拉好:“雨停不了,今晚睡这儿?”   林落烟轻笑出声:“你都带我回来了,澡都洗了,装什么啊?”   哦了一声,季淮颂倏地松开手,双臂交叠在身前,靠在沙发背上,微微仰头抬眸,看着坐在他身上的人。   明明处在下位的是他,浑身散发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处在被动,反而有种想看看身上的人怎么讨好他的姿态。   见他这副模样,林落烟难得心口一紧。   他这样,真有点性感,还有点压迫。   她舔了舔唇,脑子里有东西在燃烧。   结果,下一秒。   季淮颂敛了神色,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上去睡觉。”   嗯?   林落烟愣了下。   他还真……   不是,他怎么能这么自控?是谁说自己自制力差的?   心底那股偏不的反骨劲儿上来了,林落烟眯了眯眼,不仅坐在他身上不挪地儿,甚至还往前坐了点,膝盖抵着沙发靠背。   隔着衣服,掌心撑在他的胸口,她问:“以前也这么骗小姑娘回家?”   “骗?”季淮颂挑了下眉,表情无辜,“我在门口的时候给过你机会。”   他当时没有直接把车开进来,在别墅院门口停了会儿。   是她自己说不怕的。   真会全身而退。   笑盈盈地看着他,林落烟的手一寸一寸地往下滑,感受到肌肉和呼吸在她手心里跳动的感觉。   “我想了想,两个人一起感冒好像也挺不错的。”她歪着脑袋,眉眼娇俏,“你觉得呢?”   季淮颂轻哧,抬手按住她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林落烟。”喑哑的嗓音在混合着雨声的浓郁深夜里,沾染几分欲,听起来格外性感,“你挺会招我。”   林落烟双手勾着他的脖子:“那你上钩吗?”   头顶的灯只开了半盏,算不上有多明亮,倒是在彼此的呼吸和身体源源不断交互的温热中,显得暧昧至极。   四目相对。   须臾间,他伸手,摁着她的后颈,吻上来。   他用行动回应她。   周围太近,亲吻声清晰分明。   季淮颂抱着她,从沙发到开放式厨房,从看起来像是下风的位置,到把她摁在厨房的岛台上亲。   彼此间狭小紧密的空间里,温度迅速升腾。   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她的大腿,手指和毛衣边缘勾在一起,从外侧往上滑。   就在这时,林落烟陡然推开他,拿开那只快要碰到她胯骨肌肤的手。   被打断,季淮颂双手撑着岛台圈住她,眸色深沉地盯着。   没得到满足,眼底升起的情.欲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仿若卷着一团乌云。   “抱我下去。”   林落烟朝他抬手,一脸“差不多了姐困了”的样子。   读懂她眼里的意思,季淮颂蓦地哂笑一声,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玩儿我呢?”   前一秒分明深陷让人动情的欲念,后一秒就克制收敛了下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比他还冷静自持。   见他不打算抱自己下去,林落烟撇开他撑在她身侧的手,自己轻巧地跳了下去。   “我先睡觉啦。”   微微上扬的尾音带了几分愉悦,很明显刚才引诱和叫停的行为都是故意的,是报复他在沙发上的事。   偏头盯着她上楼的身影,季淮颂低头轻笑。   真记仇啊。   -   林落烟彻底感冒了。   原本就有点感冒的征兆,结果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天气依旧很不好。昼夜温差一冷一热,还没到中午,她的嗓子直接哑掉。   站在学生公寓楼下,她戴着黑色口罩,没忍住咳了两声。接过季淮颂手里的纸袋,打开看了眼,五颜六色,全是感冒药。   “这么多?我又不是药罐子。”她皱着眉,隔着口罩都能看出她满脸写着不开心,“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季淮颂并没有被她传染,跟她一起感冒。   林落烟甚至有那么一秒在心里惋惜,白亲了。   季淮颂听她说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说话时更是笑意明显:“我抵抗力强。”   “你笑什么?”   林落烟不解,“我感冒了诶,你还笑,有没有良心啊。”   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缓了缓气,季淮颂双手抄兜,悠然道:“以前只听说过夫妻相,今天长见识了,还有夫妻声。”   她现在这个声音,再哑点儿,就要成和他一样的烟嗓了。   林落烟挑眉:“性感吗?”   “我自己这声儿,我听着挺性感的。”季淮颂顿了顿,微微俯身同她视线持平,眉眼含笑,“怎么,喜欢我的声音?”   轻咬了下舌尖,林落烟没有说话。   怎么给了他一个挖坑的机会。   “我下午上完课要去医院看外公。”   本来因为感冒了,不太想去医院让外公看到,怕他担心。但后来想了想,她这个感冒保不齐又得一个星期左右,总不能一个星期都不去吧,到时候外公都出院了。   季淮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眉间轻蹙一瞬,似乎在听到她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事。   林落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但没有说什么。   上次在医院,外公已经表明了态度,她的婚事,谁都做不了主,闹剧到此为止。想了想,她还是跟季淮颂说了这件事。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季淮颂凝眸看着她,浑身一股慵懒劲儿,“还没怎么用我呢,就打算甩了?”   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空地和桂花树。   好像要出太阳了。   林落烟顺着他的话笑着说:“用着呢,谁听到你的名字,还敢对我动心思啊?你说是吧,小少爷?”   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可爱得紧。   尤其这声小少爷,落在他的耳朵里,格外好听。   心里渗出一丝满足感,他被取悦到了。   “下午陪你上课,再送你去医院。”   林落烟疑惑:“你今天下午没课啊?”   “我今天一天都没课。”季淮颂说,“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在学校。”   顺手拿走她手里的纸袋,他隔着学生公寓大厅的闸机,敲了敲宿管阿姨屋子的玻璃窗,托阿姨暂时保管。   她们学生公寓的阿姨人很好,每天都乐呵呵的。   林落烟看着他:“我怎么了?”   说起这个,季淮颂倏地掀起一丝困意,仿佛撑了一整个上午。   “你上午没课,还跟上早八一样,起那么早,我以为我家进贼了。”   他拖着腔调,声音顿时慵懒了许多,“我的床那么不舒服?”   因为其他房间长期没有打理,她昨晚睡在他的卧室,他在一楼沙发。   清楚大小姐的脾气,他昨晚主动拱手让床了。   后来想想,还好他让了。   只是在沙发上逗了她一下,就被她记仇招惹,要是连床都不让给她,他昨晚恐怕会玩脱,到最后自食其果。   “是味道。”林落烟说,“你的卧室里没有你身上的味道。”   那件毛衣也没有。   明明很正常的语气,季淮颂总觉得听出了一点遗憾。   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挑唇笑道:“想跟我睡啊?”   林落烟噎了下,没理他这句话,两步凑过去,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没换香水啊。”   她之前就因为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觉得舒服,所以买了这个味道的香水。每天在宿舍睡眠质量分外好,甚至有点依赖。   以前睡不好都会用香薰,用过上百款不同的香薰,都没有大吉岭茶给到的效果好。   季淮颂垂眸看了眼身前像小动物一样,嗅着自己身上味道的人,抬手落在她的脑袋上,随手揉了揉。而后垂下手,顺势牵着她:“你睡我的床,穿我的衣服,我不得给你换新的?当然没有我身上的味道。”   闻言,林落烟抬眸:“要不是知道你那些花花绿绿的丰富经历,还以为你是什么纯爱战士呢。”   “你不是知道吗?”季淮颂牵着她朝学校六食堂走,语调散漫,一点也不认真,“谈恋爱我的确是第一次。”   真好意思这么说。   腹诽一句,林落烟看了眼牵着自己的手。   “季淮颂。”   “嗯?”   林落烟仰头看他,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要是告诉你我被小姨拿走的东西,你会帮我拿回来吗?”   “这要看你。”季淮颂恰到好处地停顿两秒,才慢悠悠地补了句,“怎么讨好我。”   林落烟轻嘶一声,佯装思考,有理有据地分析:“不对,我应该去找你哥,他才是季氏的掌权者吧?”   说着,漂亮的上目线望着他,那股故意的小心思像狐狸尾巴一样在空气里晃来晃去。   季淮颂垂眼,嘴角噙着笑,哦了一声。继而松开了她的手,看起来非常大方:“去吧。”   林落烟噎住,抿了下唇,说不出话。   她今天怎么老是翻车啊。   见她微恼的表情,季淮颂不逗她了,伸手要重新牵她。   结果她动作敏捷,迅速双手环胸,绷着脸,不让他牵。   手握了个空,季淮颂乐了。   下一秒林落烟更是头也不回,飞快往前走,背影都仿佛在骂人。   他收手插兜,低头闷笑。 收心了没 第21章 伏尔加河   林落烟晚上要在医院陪外公, 季淮颂送她过去之后,就去了屈炀的酒吧。   这个点,星期六酒吧还没有营业。酒吧里空空荡荡, 吧台只有一个调酒师对着器皿研究新品, 以及坐在吧台跟前打着哈欠的屈炀。   季淮颂前脚刚踏进去, 屈炀随手端起桌上调好的酒,边试味道边跟他打招呼:“淮……我草,这什么味儿啊?”   他怀疑人生地看着手里绿油油的酒。   调酒师:“香菜菲士。”   “什么玩意儿?!”屈炀瞪大眼睛, 人傻了, “香、香菜?”   紧接着呸呸两声, 酒杯杯底落在吧台, 清脆一声。   他连忙扯了两张纸, 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巴,这嘴巴不能要了。   季淮颂坐在椅子上, 单手撑着椅边, 看了眼他手里绿了吧唧的酒, 勾唇挑眉,一脸喜闻乐见:“新品这么有意思。”   屈炀想把舌头拔下来洗洗, 再消个毒。   “你被哪根香菜敲到脑子了?”他龇牙咧嘴,“能想出这么震撼的新品。”   调酒师淡淡道:“林小姐之前提的。”   “……”屈炀捂了捂嘴,深吸一口气,“她就是想把我干垮, 你别听她的。”   听到调酒师提起林落烟, 季淮颂不意外, 屈炀是她很好的朋友, 星期六酒吧的总店算是他们那群人的落脚地儿。   要有什么事儿都不用找酒店,二楼的包房随便挑。   林落烟应该是经常来这儿。   “说吧, 找我什么事儿。”   散漫地玩着吧台上的空杯子,季淮颂问。   屈炀嘴里还是一股发苦的感觉,难受得皱眉,喝着纯净水:“干聊多没意思啊,喝点什么?”   季淮颂摇头:“不了,我开车来的,晚点要去医院接林落烟。”   听到这话,屈炀愣了。   靠,这是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啊,有点颠覆他的认知啊。   “你……认真的?”   虽然知道林落烟不像是会随随便便付出真心的人,但因为是林落烟,所以屈炀希望她遇到的人都是对她好的人,就算没拿真心,但对她好就行。   季淮颂嗤笑一声:“她都没认真,我认什么真。”   “……”   他就知道,想多了,万花丛中过的人会被花圃里最美的花吸引而驻足,但他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季淮颂慢悠悠地接着说:“我要是不去接她,她回头能把我车轮胎卸了。”   屈炀摆摆手:“她不会。”   季淮颂:“哦?”   屈炀:“车轮胎太沉了,她只会给你扎了。”   蓦地,季淮颂低头闷笑。   是林落烟会干的事,也是她的风格。   屈炀也笑起来,笑声爽朗回荡在整个酒吧一楼,但嘴里那番苦味又迅速蔓延开来,他立马收声闭嘴了,捏着纯净水瓶,一遍又一遍地漱口。   那感觉压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说正事:“薛书仪那事儿你知道吧,挺离谱的。现在好几个群都在讨论,搞得好像她以前是你女朋友,而且还是被挤出去的前女友。”   前两天的事,在庆大论坛腥风血雨了一下午,稍微消停了点。   因为除了这事儿,学校里还有别的八卦,太多了,就翻篇了。   但这个圈子里的人不一样,能掀起大范围讨论的,就那么几个人,游手好闲又爱信口雌黄的二世祖数不胜数。   季淮颂冷哼一声:“扯。”   “我跟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屈炀说,“烟烟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知道她的性格,这种事她不在乎。但是吧,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保不齐以后还会被扯出来说。”   放下把玩的空酒杯,季淮颂胳膊随意地搭在吧台上:“教我做事儿?”   已经不是暗示了,就差把“你是个男人就站出来说两句话”这行字写在脸上。   屈炀战术性移开视线:“我没有啊,我只是说心里话而已。”   季淮颂朝他勾勾手:“把你手机给我。”   “啊?”屈炀不解,“拿我手机干嘛啊。”   虽然疑惑,还是把手机给了出去。   不愧是庆岭市交际花,消息列表的小红圈99+,翻两页都是群。   季淮颂很干脆:“那些在讨论的群,人最多的是哪个?”   屈炀抻着脖子,指了指第三个。   聊天框里依旧在往上弹消息,倒了夜晚,几乎所有人都闲了下来,消息更是层出不穷。   季淮颂没看内容,直接顶着屈炀的号,在群里发了条消息,然后把手机扔给他。   捧着胸口接住手机,屈炀好奇地看了眼。   聊天框里的消息更加疯狂了,群跟要炸了一样。   他费劲儿往上翻了几页。   ——【活了快二十年,就林落烟一个女朋友,爷追的。】   草啊。   屈炀震惊。   他是万万没想到季淮颂会这么直接把话堵死,还以为他顶多辟个谣说薛书仪不是他前女友,或者林落烟没插足。   又是第一且唯一的女朋友,又是他追的。   海王初恋真坐实了啊,这话听起来怎么还有点深情呢?   咂咂嘴在心里感慨一番,屈炀百感交集。   绝了,不仅有魄力,还有魅力。   他要是个女孩,他也会沉迷季淮颂这款。   看到群里好多人发问号和感叹号,屈炀连忙解释,刚刚是季淮颂拿他手机发的,所以各位,别再胡说八道了,把小少爷惹生气了,指不定什么下场。   “向砚南呢?”屈炀又看了看群里新发的消息,大家不仅消停,还开始给自己找补,又尬又爽,“我约他,他说他忙。你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吗?他忙什么啊,不会又在泡妹子吧?”   季淮颂顿了下。   想起苏浅。   看了眼面前的人,他垂眸,语气平平:“不知道。”   -   齐氏私人医院。   林落烟听外公念叨了十几分钟,不动声色地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外公看了眼杯子里的水,又看向林落烟:“你这个小丫头是不是想气死我。”   林落烟捏了捏口罩,把水杯放在外公手里:“这不是怕您说累了嘛。”   外公:“……”   “而且,感冒这个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她张口就来,满嘴跑火车,“那个病毒它就是要攻击我,因为我太脆弱了,它逮着我薅。我是受害者,您都不先关心关心我嘛。”   说着说着就演上了,低眸垂眼,委屈巴巴。   外公:“……”   每次林落烟来这么一出,他就没辙,虽然知道她是装的,撒撒娇而已,但他身为外公,哪里还严厉得下去。   叹了一口气,外公拍拍床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外公还不知道你,爱漂亮,成天穿着裙子飘来飘去的。”他语重心长,“但是这两天气温忽冷忽热的,着凉了可不就感冒了吗?人家小姑娘都穿秋天的裙子,你穿夏天的裙子,病毒不攻击你攻击谁呀?”   林落烟点头:“外公说得对。”   外公:“秋装也有好看的裙子嘛。”   “那我回去就买新衣服。”   “买买买,随便买,零花钱不够外公再给你打钱。”   林落烟粲然一笑:“够啦够啦,我都花不完的,知道外公最疼圆圆了。”   说着给外公捏捏手臂,捶捶肩膀。   多云天气,太阳偶尔从云层背后钻出来。   快要下山的阳光穿过窗户透进来,橘红色光晕轻柔地笼罩在他们身上。   一旁的林叔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温馨,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喝完一杯水,外公把杯子放在床头柜,毫无征兆地开口:“你和季家那个小孩儿怎么样啊?”   “挺好的。”林落烟说。   上次来医院看外公,外公都没有提季淮颂,连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姨都没有趁机提起。她有准备,因为不知道外公怎么看待季淮颂,毕竟他的确风评不太好。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差不多。   外公点点头:“好就行。”   末了,这个话题仿佛就此终结。太过戛然而止,林落烟反而生出好奇。   “外公认可我和他在一起吗?”她问。   外公俨然一副不予置评的态度:“和他相处的人是你,他好不好,除了你以外,谁都不知道。感觉这个东西啊,对了就是对了,不然你怎么会和他走到一起呢?外公还是那句话,你健康快乐就好。那个人能让你开心,又对你还不错,你觉得可以,外公能说什么?你们年轻人嘛,喜欢就谈,不喜欢就不谈。”   林落烟静静听着,点了点头。   外公玩笑着说:“难不成外公要做电视剧里坏爷爷?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我的孙女?他又不缺钱。”   林落烟被外公的话逗笑,真不知道这小老头这几天休息都在看些什么狗血肥皂剧。   外公:“但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不用怕,告诉外公,外公收拾他。”   看他抱着双臂一脸严肃认真,林落烟噗嗤笑出声,顺着他的话问:“您怎么收拾他呀?”   外公哼了一声,抬手做动作:“外公用拐杖戳烂他的脊梁骨。”   林落烟笑得直不起腰,又因为感冒,鼻子有点堵,笑得她快要不能呼吸,差点缺氧。   -   过了晚上十点,叮嘱外公好好休息,林落烟出了医院,上了季淮颂的车。   她提前给他发过消息,但没想到他来得还挺快。   关上车门,她抬手拉安全带:“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没几分钟。”看她扣好安全带,季淮颂启动车子开出医院楼前的停车场。   车窗半开着,有风掠过,好几种味道飘在空气里,不断地扩散。   有外面的花香,还有他们身上的香水味,以及……   林落烟凝眸顿了下,嗅了嗅,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酒味。   她偏头看着季淮颂,半晌,问道:“你不会酒驾吧?”   看着车前的路,季淮颂闻言轻笑:“我看起来像知法犯法的不良公民?”   很奇怪,她好像对他早就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比如他恣意浪荡,比如他不管做多过分的事,也不会违法犯罪,顶多干一些背德的事,撬墙角之类的。   她前几天就从齐霏那儿听说了,向砚南说,她的婚事闹出来之后,他有撬墙角的打算。   就这么想得到她?   心思百转千回,林落烟扬声,故意道:“这很难说。”   季淮颂笑着,语调散漫:“那没办法了,你已经上车了,只能做我的共犯。”   哼笑一声,林落烟直视着前方,霓虹闪烁的街道,信号灯变换着。   “送我来医院之后,去酒吧见哪个妹妹了?”   信号灯变成红灯。   季淮颂单手搭着方向盘,微微侧身看她:“吃醋了?”   眉眼含笑,语气玩味。   林落烟故作思忖,沉吟道:“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   她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眉眼,季淮颂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聚焦在她的眼眸。眸光潋滟,仿若盛着满园春色,藏匿着万种风情。   眼底轻柔的笑意跟钩子似的。   凝眸看着,季淮颂半天没有说话。   信号灯变成绿色,他缓缓收回视线,直视前方,继续开车。   转弯拐角,车子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区。   林落烟看了眼外面,疑惑:“停在这儿干什么?”   “给你机会确认。”季淮颂将车窗升起来。   林落烟扭头看他,更疑惑了:“确认什么?”   他单手解开安全带,倾身凑过去,拉下她的口罩,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嗓音压低,气音拂过她的耳蜗。   “我有没有酒驾。” 收心了没 第22章 莫吉托   灼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她被压在椅子上,无路可退。   唇瓣上的触感和胸腔里被牵引的心跳声一同袭来。   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越吻越深。   林落烟鼻子不通气, 呼吸又热又重, 仿佛盘踞在漂泊海洋的浮木之上, 随着汹涌的波涛浮沉。   在她难受得闷哼一声时,季淮颂放开了她。   本来就感冒,这个吻就像是燎原的那把火, 她浑身潮热。   手抵着他的肩, 林落烟小口小口地呼吸, 胸口起起伏伏:“我感冒还没有好。”   “没传染给我你不是很遗憾吗?这不正好。”季淮颂垂眼看着她。   路边的霓虹昏暗, 越过车窗玻璃透进来一点光, 朦朦胧胧,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双颊透着绯色, 头发乱了些, 今天没化妆, 嘴巴被他亲得更加红润饱满。   要命。   更性感了。   视线在她的脸上缓慢地扫了一圈,又落在她的唇上, 季淮颂喉结滚动,低头想再亲一次。   林落烟这回反应飞快,反手捂住他的嘴,顺便把自己的口罩拉了起来, 美眸微瞪, 警惕又警告。   季淮颂顿了下, 荡开一声轻笑。   鼻尖掠过她手上护手霜的香味, 触感也很柔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柔若无骨似的。   “亲一下不行?”他语调散漫, 含混着笑意,在她的手心里带着震动。   林落烟埋怨道:“我鼻子不通气,差点就憋死了。”   “这么严重啊。”   听到他这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儿玩味的语气,林落烟蹙着眉:“要不你来试试?”   季淮颂没应,抬手,手指穿过口罩的挂绳,想给她摘下来。指尖刚碰到她的耳朵,她就往后瑟缩了一下。   “就这么敏感。”他笑道,“碰都碰不得?”   “敏不敏感你不是试过吗?”   本来就被他欺负得看起来很乱,披散的长发也乱糟糟的,这下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炸毛小猫了。   这么一说就想起了之前在club被他逮到后欺负的事儿,季淮颂低头闷笑两声,还是滑过她的耳朵,把口罩摘了下来。然后坐了回去,顺手扣住她的手腕,手指穿插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后半程林落烟没有再说一个字。   直到被送回家,在她即将推开车门下车的前一秒,季淮颂才出声:“我明天来接你。”   林落烟脱口而出:“我明天一天都没课。”   季淮颂反应了一下,气笑了:“拿我当司机啊?”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身看她,觉得好笑又无语,“我接你上学放学的?”   林落烟噎了下,对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感到荒唐,听起来的确像是把他当司机了。她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我感冒了,脑子里有雾,我现在的智商还不如三岁小孩儿。”   “是吗?”季淮颂歪头笑着,故意说道,“那过来亲一下哥哥。”   “……”   换作平时,对他这种故意使坏的行为,她必然会反击回去,但现在她感冒,脑子真的有点懵,除了无语,什么都不剩下。   见她沉默不语,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季淮颂收了逗她的心思,正想说晚安,便听到林落烟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声音。   “连生病的人的便宜你都占,你没有心。”   林落烟攒眉蹙额,眸子里波光潋滟,最后的尾音还轻飘飘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声泪俱下。   季淮颂见状乐了。   盯着她看了半天,心里滑过一股很奇妙的感觉。   太生动了,这样的林落烟。   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到底她表现出来的哪一种样子,更接近真实的她。   “要不要过来看看?”他语气随意。   林落烟敛了方才的神色:“什么?”   季淮颂:“我有没有心。”   平直地看了他一会儿,林落烟干脆利落地推开车门:“不了。”   她是脑子有雾,又不是脑子有病,才不会上他的当。   见她下车,季淮颂叫住她:“就直接走了?”   语气多少带了点难以置信和不悦。   林落烟刚跨出去一条腿,回头看他:“不然呢?难道你还想要一个晚安吻?”   真没想这事儿,但听她这么说了,季淮颂挑了下眉:“也不是不行。”   “做梦。”   季淮颂没纠结这个:“不说晚安,也不跟我拜拜?”   “你谈恋爱这么有仪式感?”林落烟愕然几秒,“你以前谈恋爱都……啊,不,你没有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   反应过来,她喃喃道。   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季淮颂问:“你和你那些前男友分开的时候什么也不说?”   林落烟:“说什么?就直接走啊,头也不回。”   闻言,季淮颂轻笑道:“到底是谁没有心?”   怎么又被他逮到了。   “那……”林落烟想了想,朝他勾了勾手指。   季淮颂解开安全带,靠过去。   下一瞬,林落烟偏头亲了一下他的脸。   响起一声清脆地亲吻声。   她动作飞快,亲完就跑。   “晚安!”   车门关上,季淮颂回神,低头轻笑一声。   难得有几分无奈。   他抬眼,越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快步朝小区里面走的林落烟,直到她消失在小区门口,他才驱车离开。   -   一进家门,林落烟就看到一道荧光。   下沉式客厅里,苏浅屈腿坐在沙发前的毛毯上,对面的大屏正放着某部国外的经典电影,她旁边放着一罐酒。   她换好拖鞋过去,苏浅随手拎起茶几上的一罐没开的酒给她。   林落烟朝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的漂亮美甲不适合开易拉罐。”   苏浅顺手帮她拉开拉环,再递给她。   林落烟接下,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怎么了,一个人坐这儿喝酒看电影,趁我不在,大半夜搞emo啊?”   荧幕上的电影正好放到平缓的片段,屋子里顿时安静许多。   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苏浅叹了一口气:“我在想什么时候跟我爸妈交代,我已经休学回国了这件事,我相册里库存的照片已经不多了。”   说着,她更加闷闷不乐,“我以前为什么会养成每周给他们发些乱七八糟照片的习惯啊。”   “你只是休学,又不是直接退学了。”林落烟喝了一小口酒,借着荧光看了眼,白桃白兰地味道的,还不错,“你要是直接退学了,我也保不了你。”   沉默几秒,苏浅慢吞吞地开口:“那我要是说其实我已经退学了……”   “从我的魔仙堡滚出去。”   林落烟抬手指着门的方向,毫不犹豫。   苏浅扶额,摇了摇头:“一声姐妹大过天,大难临头各自飞。”   放下酒,林落烟偏头看她,眉间紧蹙:“你不会真的直接退学了吧?”   休学和退学可是两个概念,一个回得去,一个回不去。更重要的是,一个可能会被叔叔阿姨嘘寒问暖是不是在国外不开心,而另一个可能被叔叔阿姨从城南追到城北,追着打。   “开玩笑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苏浅苦笑了下,“我活这么大,唯一勇敢的事,就是当初毅然决绝地去国外学音乐吧。”   末了,她顿了两秒,“不对,那是第二勇敢。”   话落,她仰头喝了一口酒。   林落烟盯着她的侧脸,思忖半晌,靠坐回去,状似不经意的问:“你回来的事,屈炀是不是不知道啊?”   果然,苏浅立马有了不小的反应:“别告诉他。”   指尖敲了敲易拉罐,林落烟顺势问了出来:“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很久远的事,就去年夏天而已,却仿佛过了好几年。   那个夏天之后,屈炀再也没有跟她和齐霏提过苏浅,苏浅在大洋彼岸每次和她们打视频聊天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屈炀。   就好像这两个人的时空发生了什么巨变,完全不存在对方的任何身影。   而且,苏浅当时是不辞而别,就像这次回国,她也没有预先告诉任何人。   在林落烟的印象里,苏浅离开的那个晚上,屈炀那只有漱口水的酒量,硬是在酒吧烂醉了一场。   她和齐霏什么也问不出来,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算了”二字。   后来也就不问了。   “当时大家都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好像挺理所当然的。”苏浅说,“有朋友说我们看起来很登对,是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觉得般配的,不管是家室还是样貌。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   “可就是这样,太熟了,所以很清楚哪里不合适。”   她默然两秒,“至少我清楚。”   林落烟静静听着,抿了下唇:“那你们当时是为什么在一起?”   她和季淮颂在一起,是因为兴趣,也的确有一种旁人所谓的棋逢对手的好玩,而且彼此很合对方的胃口。   苏浅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又仰头喝了一口酒,说:“我和他流程走反了。”   “嗯?”   “我们是先睡了。”   话落,林落烟愣怔两秒,反应了会儿。感冒导致她大脑略微迟钝,仅仅是一句话,信息量仿佛大到需要最牛的处理器才能消化。   “你们……”她欲言又止,猛地想起来,“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   苏浅:“嗯。”   “当时喝了点儿酒?”   “嗯。”   “……”林落烟抿唇,豁然开朗。   难怪,她说怎么前一天聚餐吃饭还互相打闹嫌弃的两个人,第二天一早别扭得要死,她当时还以为是表白了,没想到是……直接睡了。   苏浅试图解释:“其实在那之前有那么一点心动,不然也不可能滚到一张床上去。”   林落烟点点头:“这个我认可,屈炀纯情得连高中跳操的时候都不好意思牵女孩的手。”   说出来了,苏浅反而轻松很多,而且林落烟也从来不是会一直问到底的人,对待朋友,她很有分寸感,永远都是点到为止。   电影里的情节变成了热闹的街市,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偌大的客厅里。   苏浅轻轻吐出一口气:“季淮颂送你回来的?”   林落烟嗯了一声,偏了下手腕,轻轻跟她碰杯。   苏浅:“你俩玩儿真的?”   “怎么可能。”林落烟说,“你知道我喜欢好看的,他那张脸在整个庆岭都数一数二吧。”   苏浅点点头:“也是。”   “你那个小姨还闹吗?”   以前就知道林落烟那个小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她也很不好,掌控欲强得要死。而且她刚回国那会儿就多多少少听说了点她的婚事,还在她外公的寿宴上大张旗鼓,搞得跟海选似的。   “最近没有,季淮颂的身份太好用了。不过谁知道她下一步棋往哪儿走呢?”   林落烟放下酒,起身朝卧室走,“你先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吧。”   苏浅扬声问她:“他们要是真把我扫地出门,你还管我吗?”   “管。”林落烟拖着嗓音,拢了拢头发,“我管你到老。” 收心了没 第23章 蓝色珊瑚礁   一觉醒来就收到林叔的消息, 说是要把kiki送过来。   kiki就是外公养的那只白色博美犬。   林落烟看了眼床上还熟睡的苏浅,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给林叔回消息, 现在就下楼。   “为什么突然把kiki送过来?”   林落烟趴在后座车窗, 伸手逗着车内的小狗。   林叔:“家里照顾它的阿姨家里有事回老家了, 不好临时找人。kiki最喜欢大小姐,所以干脆就送过来。没能提前告知大小姐,是我的问题。”   他说这话时声音平稳, 语速适中, 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理由也听起来合情合理。林落烟没有深究他的表情, 也没有细想有什么不对。   后来才想起来, 照顾kiki的阿姨,哪里有家人, 又回哪门子老家。   “没事儿。”林落烟把小狗从车后座抱下来, 挠着小狗下巴, 笑着,“反正我也喜欢它。”   林叔立马开了后备箱, 把kiki的东西搬出来一些,准备抱进小区。   林落烟叫住他:“放这儿吧,林叔您去忙您的。”   林叔顿了下:“这些……大小姐打算自己搬吗?”   摇了摇头,林落烟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 季淮颂应该差不多要到了。   小区门前的广场街道宽阔, 她抬眼, 看到远处驶来的那辆大G,扬唇道:“搬东西的人来了。”   林叔顺势看过去, 就见到一辆车牌号很嚣张的大G停在面前。   季淮颂降下车窗,先是看到林落烟,而后同一旁的林叔打了照面。   之前在林老爷子的寿宴上见过。   林叔见是他,慈眉善目:“季小少爷。”   季淮颂微微颔首:“林叔好。”   和昨天不一样,低沉的烟嗓明显哑了几度。   这回是真被她传染了?   林落烟扣了扣车门:“下来吧。”   季淮颂:“不上车?”   林落烟摇头:“先下来帮我搬东西。”   继而扭头对林叔说,“林叔您去忙吧,东西放这儿就好了,不用管我们。”   人小情侣在这儿卿卿我我,他的确不太好一直待在这儿。   林叔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又把后备箱里剩下的其他东西全部拿了下来,便开车走了。   季淮颂下车后,看了眼地上的几个箱子,又看了眼林落烟怀里的狗:“你的快递?”   林落烟捏着kiki的一只前爪,举起来,对着季淮颂轻轻晃了晃,眉眼微弯:“它的快递。”   “你倒是挺会物尽其用。”   季淮颂说着,脱下外套,扔进车后座,准备搬东西。   林落烟不置可否,转身抱着kiki走在前面:“不是你说的吗?要好好用你。”   俨然一副成人之美的样子。   因为苏浅在家,而且还在睡觉,林落烟不太方便让他直接进家。东西挡在玄关处堆着,季淮颂一只脚都没踏进她家。   “我去给你倒水,你别进来。”林落烟对季淮颂说完,把kiki放下来,摸摸它的头,“动静不要太大哦宝贝。”   她怕把苏浅吵醒了,拿杯子倒水的声音都很小。   端着水杯过来,林落烟就看到kiki站在一个箱子上,冲季淮颂一个劲儿的摇尾巴,尾巴上的长毛要盘成花了。   季淮颂则是屈腿蹲着,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揉着kiki的脑袋。   见林落烟把杯子递过来,他停下,起身接水杯。   没有感受到爱抚,kiki的尾巴摇得更厉害了,仰头看着季淮颂,站在箱子上跺脚。   垂眼看着小狗,季淮颂伸手又摸了摸,轻笑一声:“它挺喜欢我。”   “别自恋了,是个人kiki都喜欢。”林落烟说。   季淮颂哦了一声:“跟你一样,狗随主人。”   林落烟疑惑:“嗯?”   她什么时候是个人都喜欢了,完全相反好吗?能被她喜欢简直比铁树开花的概率还要小。   季淮颂喝了口水:“管谁都叫宝贝。”   “……”   猝不及防噎住,林落烟无言以对。   点她呢,说她刚刚把kiki叫宝贝。   这个词儿,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人称代词,也可以是物品代词,任何心爱的东西都可以叫宝贝,它甚至可以没有实际含义。   然而季淮颂心里那股恶劣劲儿升起来之后,就不打算放过她。   “怎么没听你叫过我宝贝?嗯?”他微掀眼皮,盯着她,嘴角噙着笑,“叫一声我听听。”   迎上他的视线,林落烟弯唇:“想听啊?”   她拖着嗓音顿了两秒,“下次。”   一句话就被她搪塞了,随心所欲的人偏不听话。   季淮颂也不在意,靠在门框慢条斯理地喝水。   “你喝快点。”林落烟把kiki抱下箱子,“外面的风都吹进来了。”   季淮颂:“我不是给你挡着?”   林落烟笑说:“你以为你有门宽吗?”   随口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朝卧室走去,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看了眼侧躺在床上依旧睡得很香的苏浅,又默默把门关上。   回到厨房拿起手机,点开和她的聊天框,敲着等会儿要发的消息。   学校公寓不允许养小动物,虽然有人偷偷养猫,但是猫相对小很多,也很灵活,狗真的太难藏了。   再加上kiki的东西很多,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空间,综合下来只能放在家里养,所以她给苏浅发消息,说一下这件事,她不在家的时候,就要拜托苏浅了。   -   在季淮颂的提醒下,吃完感冒药出门,林落烟早已经饥肠辘辘了。而且他因为昨晚那个吻,也有点感冒的迹象,蹭了她的感冒药。   “直接回学校吧。”林落烟低头扣安全带,“我想吃六食堂的云吞面。”   反正下午要陪他上课,不如干脆回学校吃。   季淮颂偏头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林落烟察觉到,抬眼,撞上他的视线。她平缓地眨了眨眼睛:“不行吗?”   莫名的,季淮颂觉得他听出了点儿可怜巴巴的语气。就好像不让她吃这顿云吞面,她就马上哭给他看。   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收回视线:“我现在感到可惜。”   林落烟:“可惜什么?”   “没有早点认识你。”   别人说这话,只能是感慨命运没有让彼此相遇,给彼此一个认识的机会。他说这话,完全是因为当年对她没心思,也缺乏任何主动性。他身边不缺人,总有人趋之若鹜,甚至黏得很,他在这事儿上又是一个不主动不拒绝的人。   而林落烟虽然会主动,却也从来不屑于那些低劣的手段。和其他人不同,她不是往谁身上贴,她是以猎物的姿态主动出场,引别人过来。   尽管他们从出生开始的成长,多多少少就听过对方的名字,偶尔也会共同出现在个别大型的家族场合。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完全没有交集,隔着遥远的人海,像永不交融的两个圆,哪怕有过几次视线偶然地碰撞,也会无关痛痒地移开。   没点燃,没接近,也无事发生。   听到他说这话,林落烟单手托腮,笑眼盈盈:“你这么喜欢我吗?”   语气里有明显的不信,但故意逗弄更多。   季淮颂没答她这话,低哑的烟嗓含混着笑意:“我挺想亲眼看看,你穿着高定礼服,坐在路边吃烧烤的样子。”   说着,他“啧”了一声,语气和表情一同惋惜,“可惜了。”   “……”   林落烟抿唇,有几秒无语。   有什么好可惜的,就这么想看她的笑话吗?   “不是想看你笑话。”   季淮颂瞄了她一眼,蓦地出声。   林落烟愣了下,眉间轻蹙:“你是不是辅修心理学了?”   她说着想起来,“理学院前几天那个讲座活动,你去了?”   “很难猜?”   季淮颂直视前方,“你写脸上了。”   林落烟瞬间噤声。   她是一个很能控制真实情绪的人,在高压又变态的恶劣环境下,从小就懂得戴面具生活。   今天没有戴口罩,居然被他看出来,又或者说是,居然不小心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不免在心里感慨一番,失策啊失策。   到了庆大,季淮颂把车停在天鹅湖畔,牵着她绕过半个天鹅湖,踩上重重叠叠的长台阶。   天鹅湖畔简直是庆大情侣圣地之一,湖里游的是天鹅,岸边走的是鸳鸯。   长台阶两边的桂花树已经凋谢了,树干周围全是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桂花,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余香。   照旧挑了个靠窗的卡座沙发区,林落烟刚坐下,季淮颂就问她:“要什么馅儿的?”   “鲜虾鱼籽的。”她今天因为想吃这个,还记得带校园卡,说着就把自己的校园卡顺手递了出去。   季淮颂没接,垂眼看她。   意识到他没接,林落烟才抬眼看他,微微歪头,眼神询问他又想干什么。   “这么多人,我拿你的卡去刷,别人怎么想我?”   他一手撑着桌沿,语调散漫,没几分认真,玩笑意味更多,说着别人可能的想法,“‘季淮颂这是要入赘啊’。”   林落烟闻言轻笑道:“入赘委屈你了?”   她仰头看着他,未施粉黛的眼眸天然雕琢,漂亮的上目线盛着一种浑然天生的惹人怜,一瞬间将自己放在看似低弱其实并不低弱的位置。   同很久之前,在林老爷子寿宴那个夜晚,她蹲太久腿麻了,跟他撒娇时一样。   也是这个眼神。   半晌,季淮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沉声道:“不委屈。”   掌心的温度只落在她头顶几秒,却还是难以遏制的心头轻颤。林落烟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思绪不自觉地飘荡起来。   方才她是真的生理性的心头轻颤,她感觉到了。   知道他也没有真心,但不得不承认,跟他待在一块儿,她意外地感到放松。   她不想去深究,这份放松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被他撞破了真实的自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太奇妙了,她不希望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收心了没 第24章 长岛冰茶   “看什么?”   把碗放在她面前, 勺子和筷子递给她,季淮颂在对面坐下。   林落烟回过神,张口就来:“看看我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帅哥。”   闻言, 季淮颂轻嗤一声, 放下筷子, 懒洋洋地往后靠在沙发上,吊着眼尾看她,带着点儿散漫的警告:“林落烟, 说这话小心点儿。反正我已经感冒了, 不怕被你传染。”   林落烟哦了一声, 没当回事。   “我过几天要去芦海参加设计大赛, 跟你说一声。”   上次报名预选的结果出来了, 她进了初赛。   听她主动说这事儿,季淮颂有点意外:“这么乖?还学会跟我报备了。”   林落烟扬声揶揄:“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到我, 说我始乱终弃。”   季淮颂坦然接纳她的揶揄, 弯唇笑着:“哦, 难道你不是?”   说起这个,林落烟就来劲儿, 立马软着嗓音:“我之前每一次都是被劈腿诶,我很惨的。”   又来了,那副装出来的可怜样儿。   下一秒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顿时泪眼汪汪, 更显得可怜了。   加上她这张素面朝天的脸, 好似一朵被风雨浸染而略显娇弱的白玫瑰。   季淮颂盯着她眼角已经溢出来的泪渍, 抬手,轻轻抹掉:“昨晚没睡好?”   林落烟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声音低弱缠绵, 像小猫呜咽。   昨晚她是和苏浅一起睡的,结果苏浅喝得有点多酒意上头,不仅不困,还拉着她唠了一晚上,东拉西扯,什么都说,就没几个句子结构是完整有逻辑的。   她听得迷迷糊糊,还总在即将睡过去的临界点,被苏浅猛地一拍枕头给惊醒。   季淮颂:“等会儿回宿舍睡一觉。”   林落烟有些诧异:“不要我陪你上课了?”   某个人昨晚在她洗完澡之后给她发过消息,说今天下午有课,来接她陪他上课,然后再去做别的事。   这会儿变得这么体贴。   季淮颂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又不是只有今天下午有课。”   闻言,林落烟轻哼一声:“我下次还不一定陪呢。”   “回去睡觉,乖。”季淮颂低声哄道。   可能因为感冒,烟嗓的颗粒质感更加浓烈,喑哑又低沉,仿若砂石压过纸张。尤其他放轻声音的哄意,落在林落烟的耳朵里,好似被他用手轻轻碰了下。   大脑神经莫名有种酥麻的感觉。   她咬着勺子,抬眸看他:“你还会哄人啊?”   季淮颂失笑:“那不然我刚在干嘛,哄猫?”   重点不是“人”,是“哄”好吗?   他的确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并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人。他对待之前那些女生,耐心大多放在敷衍上,总有耐心敷衍。   一次又一次敷衍,不厌其烦。   林落烟忽觉不妙。   那些朦胧带着神秘感的东西,反而更加让人着迷。她到现在还是不太了解他,但这几天她好像变得有些被动了。   可她不知道,季淮颂同样对她身上尚未揭开面纱的东西感到好奇。   “问你个事儿。”   走出食堂,季淮颂把纸团扔在台阶旁边的垃圾桶里。   林落烟应了一声,示意他问。   季淮颂:“屈炀和苏浅有过一段?”   先是愣了下,没料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而后林落烟笑起来:“不仅会哄人,还很八卦。季淮颂,你真的颠覆我对你的认知。”   双手插兜,季淮颂转身,在她身前倒退着走,步调散漫:“突然就不喜欢了?”   林落烟微微扬起下巴,粲然一笑:“突然就更喜欢了。”   秋日的风拂过,几缕发丝掠过她的面颊。温和的阳光之下,她的眼眸荡漾着波光,眼底的笑意难分真假,但极其漂亮,是所有珠宝的总和也不可比拟,银河捣碎了都不及这半分。   季淮颂的视线被她这番模样占据。   恍然失神。   不可否认的是,他在这个瞬间倏然心动。   他突然很想抓住这个瞬间。   “他们是谈过。”林落烟从他身边走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季淮颂长腿一迈,跟上她,顺势牵着她的手:“向砚南可能在打苏浅的主意。我昨天去了趟屈炀的酒吧,他是不是不知道苏浅回国的事儿?”   在club那晚,他们偶然撞见,几个人坐一桌闲聊了挺久,尤其向砚南明显对苏浅表现得殷勤。当时在他俩的交谈下,他就知道了苏浅过去这一年跑去国外学音乐、刚休学回来的事儿。   林落烟轻蹙眉尖:“屈炀和苏浅的事,你知道多少?”   “屈炀高中那会儿跟我打过几次球,我见过苏浅两次。”季淮颂说,“然后就是上次在club,就这么多。”   她倒是忘了,屈炀上次来看篮球联赛的时候就提到过,他高中那会儿和季淮颂打过几次球。她和屈炀不是一个高中的,以前不知道这事儿。   了然地点点头,林落烟说:“苏浅回国的事,你别告诉屈炀,也别在他面前提苏浅。”   这么严重。   季淮颂有点意外,但他的心思也没怎么放在这件事上,歪头看着林落烟:“不相信你男朋友?”   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态度散漫,“我这么乖,你一声令下,我肯定听啊。”   触及到他含笑的双眸,定格几秒,林落烟移开视线:“你最好是。”   快走到学生公寓附近的十字路口。   季淮颂想起来:“向砚南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说漏嘴怎么办?”   林落烟:“那我不管,他是你的人,当然算在你头上。”   季淮颂低头笑了下:“我冤不冤啊?”   到了学生公寓楼下,林落烟踩上一阶台阶,季淮颂松开牵着她的手。   从不觉得他是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也没想到他会真的送她到宿舍,让她上去补个觉。林落烟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态度,又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她站在台阶之上,眯了眯眼,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支走,去见备胎一二三四吧?”   双手插兜,季淮颂轻嘶一声:“被你猜到了。”   “诶。”   林落烟警告的诶了一声,不悦的情绪溢于言表,抬手揪着自己颈窝处的蓝发,“要不我待会儿睡醒了就去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将她脸上生动的表情收进眼底,季淮颂微微挑眉:“真醋了?”   林落烟剜了他一眼,看向别处,没理他。   季淮颂伸手,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撩起她刚才揪起来的那缕蓝色:“蓝色多好看啊。”   说着,指尖滑过她的侧颈,他的手有些烫。   林落烟躲了下,声音平稳:“我说过,我之前的每一段,都是被劈腿,那些人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停顿了几秒,“季淮颂,别让我觉得,你也不过如此。”   午后的阳光倾斜了几度,落在地面的光影细微地变了位置。   他们俩都站在阴影里。   注视着季淮颂的眼睛,林落烟明显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带了几分侵略性。   周身的气流仿佛都变得不那么平缓,增添了些许无形的压迫感,倒是和他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有几分相似。   林落烟舔了舔唇,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躲闪和崩坏:“这么看我干什么?”   季淮颂含笑看着她:“你每次以这种上位者的姿态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格外迷人。”   下一刻,他收回手,“晚上下来穿厚点,不想感冒赶紧好?”   “知道了。”林落烟点点头,不确定的问,“我真的上去了哦?”   季淮颂嗯了一声。   林落烟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往上站了一阶台阶:“季淮颂,最后一遍,我真的——”   话没说完,突然被拥入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季淮颂的手扣着她的肩和腰,下巴搭在她的颈窝,呼吸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侧颈,他透软的发丝蹭着她的耳朵和脸颊。   林落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抱她。   愣怔几秒,她看着对面那颗一点花色都不剩的桂花树,轻声问:“怎么了?”   季淮颂低哑的声音缓缓荡开,唇瓣轻轻碰着她的肩颈的肌肤:“抱会儿。”   刚刚没抓住的那个瞬间,在这一刻抓住了。   -   林落烟这一觉睡到了快六点,睁眼看到时间觉得荒唐。   大吉岭茶的味道果然太适配她的嗅觉神经和大脑神经,入眠效果极佳,睡得太多,估计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手机屏幕显示有好几条消息,她脑袋昏沉,混沌起身,膝盖撞在金属台阶。她蹙眉轻声吸气,搓了搓膝盖。   随意瞄了一眼手机里的消息,林落烟揉了揉头发,钻进卫生间,不紧不慢地洗漱梳理,还化了妆。   走出宿舍,对着季淮颂的聊天框敲了两行字,想起上次去club拿自己感冒扯谎的事,林落烟作罢,干脆打了通电话过去。   对面秒接。   这个点他当然已经下课了,说不定和向砚南混在哪儿。   “苏浅和齐霏约我吃饭,我吃完饭再去找你。”林落烟直截了当。   季淮颂:“我送你过去。”   林落烟随口回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特地送她一趟,再回来找他的兄弟们,挺麻烦的。   季淮颂:“顺路。”   她都没有说要去哪,就顺路,顺的哪里的路?   念及此,林落烟笑着问:“你知道我要去哪?”   “去哪儿都顺路。”   电话里的声音落下,林落烟在闸机上刷了校园卡,走出几步便看到站在楼梯下的人。   她挂断电话,轻快地走下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几分钟前。”季淮颂抬手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确认厚度。   不算薄,这回乖乖听话了,难得。   而后抬眼,注意到她化妆了,他蓦地笑了声:“见我不化妆,见姐妹化妆。”   “我看看。”他微微俯身,视线在林落烟的脸上辗转,“还化高光了,这么全的妆?”   从他的嘴里听到高光二字,林落烟略微错愕:“你还知道高光?”   季淮颂直起上身:“以前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我今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你没这么问过我。”   林落烟哂笑一声:“我是不是还要谢谢她们,调教出n.0版本的你,我坐享其成?”   低声轻笑,季淮颂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调教这词儿她们用不了,只有你能用。”   被季淮颂送到和苏浅约好的餐厅,林落烟不出所料被摁在副驾亲了半天。   看了眼遮光板镜子里凌乱的自己,林落烟要炸毛了。   “我要见人的,你能不能忍忍?”   边说边在包里翻口红和补妆的东西。   季淮颂靠着座椅后背,俨然一副餍足的样子,低哑的声音含着笑:“忍不了。”   林落烟觉得这一刻,自己的怨气达到了顶峰,她一言不发,擦掉嘴上已经花掉的口红,重新补好妆,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拉开车门下车,一气呵成,头也不回。   却在走出两步之后,突然折了回来,她又拉开车门,把手里剩下的一包纸巾砸在他的怀里,顺手甩上车门。   听到在耳边炸开的一声关门声,季淮颂看了眼怀里的纸巾,又看向她稳步往前走的身影。   她是第一个敢跟他甩门的人。   脾气真挺大。   季淮颂眉尾微扬,没有半点恼意,甚至有几分愉悦。   他招惹的,他认。   -   进了餐厅,林落烟径直朝里走,找到苏浅说的包间号。   齐霏已经和苏浅点好菜,就等她了。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齐霏和苏浅正坐在飘窗上,齐齐扭头看着楼下。两个人知道她来了,也没回头。   站在桌边,她拿开瓶器撬开一瓶北冰洋的瓶盖,插上吸管走过去:“看什么呢?”   齐霏也捧着一瓶北冰洋:“季淮颂送你来的?”   林落烟嗯了一声,才看到楼下季淮颂的车还停在原地。   他那辆大G实在是太好认了。   苏浅单手撑着飘窗台子,咂咂嘴:“总觉得你们玩得太真了,他还特地送你过来。”   齐霏附和着:“是啊,谁不知道他,让别人送都不会亲自送。”   娇蛮的轻哼一声,林落烟单手叉腰:“拜托,姐姐们,我什么身份啊,别人能比?”   “是是是,你不仅是大小姐,还是正牌女友。”见楼下季淮颂的车开走了,齐霏点头哄着,从飘窗下来,坐在餐桌前,随手把菜单回执单递给林落烟,“你看看还需不需要加别的菜。”   林落烟随意扫了一眼:“不用了吧,我们就三个人,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苏浅在一旁捧着手机捣鼓半天,递到林落烟眼前:“就这个,我今天下午出门遛kiki的时候看到的。你小姨认得我,也认得kiki,我不敢离太近,听不太清她们说什么。”   手机里是一段视频,在某家咖啡厅,她的小姨和薛书仪面对面坐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从端着态度逐渐变成合拍的阴险。   “你说巧不巧。”苏浅坐下喝了口饮料,“遛个狗都能让我撞见,狗血值拉满。”   视频不长,角度刁钻,一看就是非正常拍摄。   林落烟很快看完,手机音量键摁到最大也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对话并不清晰。   她把手机还给苏浅:“看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事。”   苏浅表示赞同:“甚至是针对你的坏事。”   齐霏捏着牙签,插了一块果篮里的水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她要做什么。”林落烟说,“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林氏也不可能是她的。”   齐霏:“那你那个盒子呢?被她拿走的那些东西。”   说到这个林落烟就头疼,她当初在小姨家的时候,就进不去那间锁着她盒子的屋子,直到离开也没能拿走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盒子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   “你们说……”林落烟垂眼出神,捏着吸管,脑子里开始发散一些离谱的办法,“我能不能翻进她家啊?”   齐霏、苏浅:“……”   两个人抿唇,双双噎住。   半晌,齐霏说:“当然不行。十八岁以前的林落烟翻墙进去,还能说是回家,现在的林落烟翻墙进去,是非法闯入。”   林落烟头疼。   “算了。”她叹气,“再说吧。”   苏浅转念一想:“不然用用你的小少爷?季家在整个庆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应该能斩草除根?”   默然几秒,林落烟才开口:“利用他是一码事,用大了是另一码事。我怕我还不起啊。”   “而且。”她咬了下吸管,抬眼,“男人,靠不住。”   齐霏闻言拿起玻璃瓶,眼神坚定地同林落烟碰杯:“说得好,我们靠自己。”   沉默地看了她们俩一眼,苏浅低头看着手里的北冰洋,喃喃道:“喝的是饮料不是酒吧?怎么还上头啊。” 收心了没 第25章 接骨木柯林斯   因为林落烟感冒没好, 专门拿了公筷,还给她弄了一个分装的碗。   菜上齐后,齐霏说起上午上课出洋相的事。都怪向砚南, 突然给她打电话, 还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低声骂了句。   谁知道偏偏她说话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她那句小声的骂声顿时像放了扩音器在嘴边一样。她整堂课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尬死她得了。   林落烟和苏浅表示见过别人发生这种事, 就是教室里正嘈杂的时候, 突然你一开口, 整个屋子里莫名安静了下来, 就跟什么定律一样。   “向砚南是不是在泡你?”齐霏想起上午向砚南给自己发的消息,问苏浅。   林落烟歪头:“嘶——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齐霏:“季淮颂当初泡你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的。”   林落烟轻笑一声:“还真是穿一条裤衩子的兄弟。”   苏浅摆了摆手, 撇清关系:“我对他没兴趣。”   一眼就能看出来, 向砚南这种人, 典型的见色起意,也不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你不会在国外谈了个外国男人吧?”齐霏开着玩笑, “别哪天你都亲上洋嘴了,我还整天在出洋相。”   苏浅:“那还不是因为姐姐要求高?”   的确,齐霏是十分理性的现实主义者,乐于站在边缘观察, 是最难入局的那种人,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用林落烟的话说, 她是理性的哲学探究多了, 都快看破红尘了,每次看男人都跟看研究对象一样, 想的都是她的哲学课题。   “姐姐和你们不一样。”齐霏一脸高深莫测,“姐姐搞纯爱。”   林落烟随口吐槽:“搞纯爱也不耽误你看帅哥。”   齐霏:“两码事嘛。”   吃过饭也聊了天,在这顿饭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林落烟给季淮颂发了消息,让他过来接她,顺便把苏浅和齐霏送回家和学校。   路上,林落烟坐在副驾,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   吃饱喝足,在安静的环境里,脑子有点空,一不留神就开始神游。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路边的光亮偶尔透射进来。   齐霏和苏浅在后座互相使了个眼神,双双捧着手机。面上风平浪静,手上狂风骤雨,手机屏幕都快要被她俩敲出火星子了。   聊天框里的话题无非是针对坐在前面的两位主角。   八卦云云。   半晌,林落烟实在是忍不住,突兀开口:“你俩背着我聊天,手机能不能调静音啊?”   齐霏、苏浅:“……”   草,太沉浸了,完全忽略了。   林落烟简直无语,一直听到后面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非常连贯且有节奏,再加上长指甲敲到屏幕的声音。用她指甲盖上的小蝴蝶猜,都能猜到这俩人在互发消息。   后座的两个人还真默默把手机调成静音,接着在微信里聊。   安静的车内霎时只剩下长指甲敲手机屏幕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   “……”   抿了下唇,林落烟抬手,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了首英文歌。   熟悉的前奏响起,季淮颂瞄了眼显示屏。   《Off My Face》。   之前向砚南生日的时候,他唱过这首歌。   “这首歌啊……”   季淮颂低声呢喃,拖着嗓音没把话说话。   林落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这首歌怎么了?”   歌放到第三句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首歌她是从他那里听到的,因为他唱过,然后她就把这首歌添加到了她的歌单。   在向砚南生日的那个晚上,也是他们刚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你不会以为我……”   话到一半,卡在嘴边,林落烟看到他那个眉飞色舞的表情,心知肚明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于是拐了个弯,“你少自作多情。”   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季淮颂含笑道:“我不自作多情。”   “……”   奇怪,她怎么一点儿也没觉得舒坦。   -   先把苏浅送回林落烟的家,再把齐霏送回学校。   林落烟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心想这个点回宿舍还能把这周的作业写了。   在齐霏下车的时候,她解开安全带正要推开副驾驶的门跟着一块儿下车,被季淮颂捉住了手腕。   齐霏也非常有眼色,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头也不回地走了,把空间留给他俩。   “司机还有劳务费。”季淮颂握着林落烟的手腕,指腹摩挲着,温热滑过她细腻的肌肤,“你打算给我点儿什么?”   林落烟收回抚上车门的手,转过身看他:“你想要什么?”   季淮颂的手顺着她的手腕滑到她的手肘,又覆在她的腰上,慢悠悠地抬眼,眼尾闪过一丝促狭:“我想要,你都给?”   林落烟狡黠一笑:“看我心情。”   下一秒,覆在她腰上的手动了。   季淮颂松了安全带,扣着她的腰把她抱过来。   愣怔一下,林落烟低头看了看已经坐在他身上的自己,视线落在他的腰腹。   她语气很淡,略有惊喜:“我以为这种动作有点难。”   在这样不算宽敞的空间,一只手把她抱过来。   季淮颂轻哧一声:“我又不虚。”   “是吗?”心里那股逗弄的劲儿上来了,林落烟的手轻轻蹭着他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那现在跟我一起感冒的人是谁啊?嗓子哑成这样。”   车内昏暗一片,只有旁边路灯的光晕和学校里的灯火透进来一些,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光影勾勒着她的身形曲线,落在他的掌心格外曼妙。   季淮颂以往的耐心,都仅限于玩,然而放在她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他始料未及的改变。他头一回产生欣赏的耐心,仔细地描摹、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妄图印刻在眼睛里。   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挪动,他的手算大,同她盈盈一握的腰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尤其他手背清晰的血管纹路,在她腰间游走时,总透着一股呼之欲出的蓬勃张力。   他们所处的空间仿佛比外面的世界慢很多,也热很多。   季淮颂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你觉得哑成这样只是因为感冒?”   “那不然呢?”林落烟语调微扬,明知故问,“哦——还因为我?”   暧昧不明的氛围里,旖旎纵生。季淮颂盯着她,喉结滚了下,微微仰头正要吻她,被她眼疾手快反手捂住了嘴。   顿了下,季淮颂眉间轻拧,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熟悉?   “你调一下座椅。”林落烟坐在他腿上,挪了点,试图顺便调整一下别扭的坐姿,“方向盘硌到我的腰啦。”   又娇纵又任性的语气,埋怨他没照顾她的不舒服。   季淮颂落在她腰臀的手往上移,覆在她的腰背之间,隔开方向盘,顺势将座椅往下调了点。   林落烟单手撑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拎着长裙裙摆,抬腿跨坐在他身上。   空间有限,她重新坐下的瞬间,明显感觉到季淮颂放在她腰间的手往里扣了几分。   “林落烟,好好坐。”他颗粒质感的声音在静谧的方寸之间荡开,低沉性感,仅有的一点警告听起来都像是调情。   林落烟满脸无辜。   瘪了下嘴巴,倒映着车窗外霓虹的眼眸忽明忽暗。   季淮颂抬手,捏着她的后颈往下按。   肆意掠夺她呼吸的同时,掌心的灼热也不拘泥于后腰,想让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烙下他的温度。   垂下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林落烟回应着他。   突然,她抬手,手心捂着他的耳朵,往他身前凑了点,更加热烈地回应他。   良久,林落烟抽身,胸口起伏,轻轻喘着气。   季淮颂靠在椅背,抬手将她乱在脸颊的发丝撩开:“从谁那儿得来的经验?”   略微殷红的眼尾,溢满情.欲。   刚刚被她捂着耳朵,他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剩下亲吻声和彼此的呼吸,被放大到在他的脑子里立体循环播放。   体验感还挺好。   林落烟轻蹙眉尖,佯装思考:“嗯……应该是……前、前、前、前男友吧?我记不太清了。”   闻言,季淮颂嗤笑,声音又低又哑:“是吗?”   挑衅的后果就是被按着又亲了会儿,还比刚才亲得更加汹涌。林落烟第一次在亲吻这件事上感受到心脏震颤。   她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仿佛要冲破禁锢的牢笼。   “林落烟。”   季淮颂抚过她的裙摆,低哑的声音证明着刚才做过什么,“给你当司机这种事儿没什么意思,你要是想利用我,要体现我的价值。”   他的手从裙摆滑到她的膝盖,林落烟的大脑因为刚才的亲吻有片刻空白,略微迟钝地反应了会儿。   “屈炀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她问完,嫌弃地呢喃,像碎碎念一样,“他怎么也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季淮颂没说话,勾唇听着。   林落烟转而看向他:“你怎么老往他那儿跑?”   枪口果然对向他了。   季淮颂欣然接受:“我了解你的途径,不就是你身边的人?”   林落烟摇头:“不对,你想了解我,我自己只会是唯一的途径,我身边的朋友们知道的也不多。”   散漫地点点头,季淮颂当然知道这一点:“你要是那么容易攻城略池,我用得着这么费劲儿?”   抓到他话里的关键词,林落烟扬了扬眉,感到愉悦:“承认你自己不行啦?”   此不行非彼不行。   季淮颂故意捏了捏她的腰:“我什么时候不行?嗯?”   林落烟:“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有试——唔——”   双颊被一只手捏住,没有说完的话悉数被咽了回去,腰间的手也攀附而上。耳朵敏锐地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林落烟感觉到后背钻进一股凉意。   心头一颤,她猛地推开季淮颂,后背倏然撞在方向盘上,疼得她轻吸一口气。   见她蹙眉,季淮颂跟着皱起了眉头:“撞到哪儿了?”   林落烟瞪了他一眼:“季淮颂!”   手落在她后腰被撞的地方,季淮颂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注意力放在给她揉腰这件事上。   一时间有太多情绪,不知道先宣泄哪一个。林落烟闭了闭眼,气得头晕。   好烦呐好烦呐!   “还招吗?”季淮颂捏着裙子的拉链往上拉。   林落烟:“你别夹到我的头发。”   季淮颂轻笑着,故意说道:“怎么这么多事儿?”   “那你别管。”   林落烟说着就要从他身上起来,坐回副驾驶。季淮颂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大腿,将她按在原位。   “脾气这么大啊。”   他抬手把她披在后背的头发撩开,拉链拉到顶。   林落烟双手环在胸前,跨坐在他的腿上,摆着一张臭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季淮颂见状低头闷笑。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是这个样儿的。   而且,他神奇地发现,他竟然有点喜欢这个姿势。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车内安静又蕴藏暗涌。   半晌,林落烟才轻声开口:“我的事太大了,真要用你,我还不起。”   她的事牵扯到整个林家,当然小姨家占比最大。她也不想让外公难堪,处在一个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外公心善,真要走到那一步,定然会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为难。   季淮颂看着她,静了会儿,才平稳说道:“你还得起。”   恰好路边绿化带的装饰灯到点了,一长串黄色灯光亮起来,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   林落烟撞上他的眼眸,半天挪不开眼。   才看清他眼底和浑身散发的气息,都残留着方才的情.欲,又色又欲。   他动情的样子,好迷人。 收心了没 第26章 加州柠檬   其实林落烟是有点意外的, 季淮颂不是一个会给任何允诺的人。但她得到了他的允诺,还是他主动提的。   虽然不知道屈炀跟他说了什么,但林落烟倒还真想了几天, 怎么用。   毕竟小少爷的排面大得很, 要体现出他的价值。   画完基础课的作业, 林落烟保存好图稿,手机里的音乐声被打断,屈炀给她打来了电话。   “你上个月托我买的那个钻, 货到了, 我给你送过去?”屈炀说, “我就不明白了, 你买个钻怎么搞得跟地下组织似的, 还让我帮你买,你又不是买不到。”   林落烟悠悠然:“为了不引人注意啊。”   林氏旗下的珠宝品牌, 供应商那边目前由小姨和舅舅一起负责, 她不能直接拿货, 又要保证打着自己商标的产品线,几乎是亲力亲为。   她有一个马甲, 除了外公,没人知道。   她这边有任何大额支出的动作,小姨和舅舅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还不是她掉马的时候,她可不想上赶着找死, 怎么说也要熬到她大学毕业能够正当获得集团。   林氏太大了, 她一口吞不下。整个林氏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只有外公白手起家的珠宝产业, 才是她未来一定要握在手里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珠宝产业被有眼无珠只争利益的人毁掉。这两年要不是她的子品牌顶着,就那乱七八糟的供应链, 林氏珠宝的声誉都快被小姨和舅舅搞臭了。   他们不懂匠心精神,更不懂外公的心血。   “不用特地跑一趟,我也不着急要,过几天去你那儿拿。”林落烟说。   屈炀:“反正我也没事儿。”   林落烟不置可否,但还是问了句:“你这么闲?”   他又不是没学上。   “我那破学校又没什么好上的课。”屈炀那边传来一些收拾东西的声音,“而且,我有个哥们儿看上你们学校的一个妹妹了。”   林落烟:“这是有一个朋友系列?”   “真不是我,真是我哥们儿。”屈炀有理有据地解释,“就上次篮球联赛那会儿,我录了段淮哥的视频。看台C区前面几排,有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妹妹,长头发,穿着裙子和马丁靴。挺漂亮的,被我那哥们儿看上了。”   这个形容有点熟悉,但林落烟一时间想不起来。   屈炀又补了一句:“那妹妹的裙子你好像也有一件?我总感觉你穿过那个裙子。”   啊。   林落烟恍然大悟。   是她在学生公寓楼下遇到的、快乐小狗的主人,好像叫……姜来?   她慢悠悠地应声,调侃道:“哦,原来不是特意来给我送钻的,是帮哥们儿搭鹊桥的。”   “哪能啊,我们大小姐才是第一顺位。”屈炀笑着说,“我这会儿就过去,还是刷脸是吧?”   林落烟:“你要是不想刷脸,也可以绕到南巷进来,那边没有门禁。”   “成。”屈炀应声,“半个小时后见。”   挂了电话,林落烟对着电脑敲敲点点,把作业交给课代表,才换衣服出门。   -   季淮颂在东区的篮球场和向砚南打球,还有于未和他那个室友。   林落烟了然,他们好像经常一起约球,算球友,挺熟。   她刚到篮球场边上的交叉路口,远远就看到了季淮颂,以及站在他面前、双手攥着手机、神态紧张满脸羞涩的女生。   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林落烟侧靠在门口的绿色铁网,双臂环在胸前。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她看戏的态度居多。   用别人的话来说——“他可是季淮颂”,是第一眼就会让人受到强烈的视觉冲击的长相。让人产生征服欲,或者,被征服的欲望。   庆大虽然没有秘密,但也不是每一件事都是连路边的狗都知道的程度。再说了,这个女生也有可能是对面庆外的,所以不知道眼前这位大帅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季淮颂靠在她这边的铁网,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见女生跑过来拿出手机问他要微信,眉间轻蹙一瞬。   球场充斥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鞋底摩擦的声音、打球的人说话的声音。   “学长?”   见季淮颂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没吱声,女生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季淮颂这才在掌心抛着还剩一半矿泉水的瓶子:“要是一个月以前,我肯定给,现在不行。”   女生眨了眨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却还是不死心:“学长是有女朋友了吗?”   季淮颂闻言轻笑一声:“不是我们学校的?”   女生摇头:“我是对面的,来这边找我朋友玩。”   慢悠悠地点点头,季淮颂了解。   他垂眼停顿了会儿,才偏头,微微撩起眼皮,看着靠在离他不过三四米远的人:“还看戏啊?”   林落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过来,愣了下。   下一刻,他挑唇,烟嗓滚着浓浓的欲:“宝贝。”   女生看到林落烟的那一刻被惊艳到了,再听到季淮颂叫她宝贝,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想要帅哥微信,这一秒就觉得好配的两张脸!   她几乎要尖叫,绷着嘴角忍了半天,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默默走远,还不忘给朋友发消息说这件事。   瞄了眼直接走掉的女生,林落烟转而直勾勾看着季淮颂:“宝贝?”   这么故意。   拿她当挡箭牌,虽然合情合理。   “不喜欢?”季淮颂玩味的笑着,“那换一个。你想听什么?”   林落烟哂笑一声,没回他这句话:“你是不是背着我去什么男德速成班了?我还以为能抓到呢。”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露出一副遗憾惋惜的表情。   季淮颂觉得好笑:“抓到然后甩了我?”   林落烟微微仰脸,扬了扬眉尾,又娇又灵动,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得意:“我的算盘打得响吧?”   看着她的小表情,季淮颂觉得可爱,好脾气地顺着她,沉沉的嗯了一声:“是挺响,但不精。”   他弯唇看她,“怎么打我的主意,要我教你吗?烟烟。”   末尾的两个字压低了几分,很轻很柔,缓缓荡进林落烟的耳朵。   她有些不解:“非要变着法叫我?”   季淮颂:“试一下你喜欢听什么。”   话落,林落烟的手机响了,是屈炀。   “你宿舍在哪啊?我他妈感觉我又要迷路了。”   “你从哪儿进来的?”   “南巷。”   林落烟耐心指路:“那你直走,会看到一片篮球场,我在桂花树旁边这个,特别大的桂花树。”   “桂花树?”屈炀困惑的声音传来,“桂花都谢完了,我哪知道哪棵是——”   声音猛地被硬生生掐断,继而陷入一片死寂。   林落烟等了几秒,蹙眉:“屈炀?”   那端没有任何回应。   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正当她要再说话时,电话挂断了。   林落烟没犹豫,重新拨回去。“嘟”声只响了一下,屈炀直接把电话给她挂断了。   要不是在庆大,还是大白天,她真的会以为他像电视剧里那样,遇到什么危险了。   “不用打了。”季淮颂的声音传来,林落烟下意识抬头,他看着不远处的路边,抬了抬下巴。   林落烟顺势看过去,怔住。   心里霎时翻涌而过无数种情绪,最后只能平缓地眨眨眼睛,认清现实。   ——完了。   她都不知道苏浅是什么时候来庆大的,完全没有告诉她,还牵着她外公的狗。   -   屈炀盯着坐在长椅上的女生看了很久,没动。   她牵着一只白色博美犬。   他认得这只狗,是林落烟外公家的那只,很亲人。   眼前仿佛有亿万只蝴蝶飞过,又好像只是头顶的落叶漱漱而下,偶尔有人经过,在他眼前变成了模糊的人影。   只有长椅上的人清晰可见。   好几分钟,他没有缓过来,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明明该是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   要是梦,挺讽刺的。   他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   身体像被牵制住了,他站在原地很久没动,直到有人路过不小心撞到他,连声跟他道歉,他才回过神,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没事。   垂着身侧的手攥成拳,捏紧,又放松。   再度捏紧,屈炀提步走了过去。   正捧着手机,余光瞥见一双球鞋停在自己面前,苏浅抬头,错愕到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胸腔里的心跳声顿时好似擂鼓,轰轰烈烈,一遍又一遍告诉她。   她一直逃避的事终于发生了,而她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看着她的眼睛,屈炀咽了咽喉,身侧的手又攥紧了几分,手背血管凸起。   出口的声音又低又沉,很轻,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苏浅。”   是叫她的名字,也是确认。   苏浅垂眼,清了清嗓子,没有说话。   屈炀陡然松开手,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浅:“前两天。”   看了眼kiki,再看向她,屈炀明白了。她回来的事,林落烟一定知道,但没跟他说。   他不想考虑林落烟是什么样的立场,隐瞒这件事,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他想问的只是——   “一年多了,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   隔着一段距离,林落烟看着两个人,神色很淡。   说白了,都是她的朋友,在她不了解任何实情的前提下,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该做,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沉默的旁观者。   离得不算远,两个人注意到了她和季淮颂。   下一秒,她就看到kiki叼着包装精美的丝绒礼袋一路小跑过来。   这是要去好好聊聊?   kiki跑过来,径直奔向季淮颂,两条前腿正要搭在季淮颂的腿上,就被林落烟一把抱了起来。   它刚刚跑过来的时候踩到绿化带里泥巴了,她看见了。   kiki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眼巴巴地望着季淮颂。   林落烟捏起它的一条前腿:“kiki,踩过泥巴不可以扒拉别人哦。”   季淮颂闻言低眸看她。   她的语气跟哄小孩儿一样。   怎么跟小狗说话的语气和跟人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他没听过她这么好好跟他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季淮颂觉得他这男朋友当的不如一只狗。   kiki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立马乖乖蜷在她怀里,时不时仰头蹭蹭她。   季淮颂眼睁睁看着它的小爪子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蓦地,他无声笑起来。   平日里娇气得很,下雨也不能淋半滴雨,不能让漂亮新鞋蹭脏,倒是不介意脏兮兮的小狗爪子踩在她好几千块钱的衣服上。   “怕我找你赔啊?”他抬手揉了揉kiki的脑袋,问林落烟。   “虽然我赔得起,但不想花冤枉钱。”林落烟说,“我不如留着以后养老。”   说着,她歪头朝不远处的路口看了眼,苏浅和屈炀已经不在那儿了。   季淮颂瞄了她一眼,以为她担心那两个人,十分难得地把耐心放在开导她这件事上:“两个人的感情你入不了局,你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林落烟很意外。   他会说这样的话。   “我以为你只想着玩的脑子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骂我呢?”季淮颂笑道,“我还想着学习。”   林落烟歪头看他,眨了眨眼睛:“不想着我吗?”   季淮颂的手移到她的胸前,把玩着她的头发,声音含混着笑意:“仗着这儿人多,又招我是吧?”   林落烟扬声嗯了一声。   “问你个问题。”她说。   这种开场白,季淮颂以为她又要问什么是不是女朋友之类的话,卷着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结果她只是蹙眉,认真的问他:“晚上去看电影的话,你介意我带kiki去吗?”   苏浅看样子今晚是没有时间陪kiki了,也不知道她回国的事会不会今天就被叔叔阿姨知道。   季淮颂:“不能先把它送回去?”   林落烟闻言把kiki举到他眼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声音轻软:“你看着它的眼睛,忍心拒绝它吗?它那么喜欢你。”   季淮颂只看了kiki一眼,注意力全然被它后面的林落烟吸引。   她眸光潋滟,眉间轻蹙,嘴角微微向下,可怜巴巴的,又很可爱。   比眼睛圆溜溜望着自己的小狗要可爱得多。   撒娇似的。   盯着她,季淮颂故意嗯了一声:“忍心。”   林落烟顿时收敛了方才的表情,把狗抱回怀里:“那好吧,等会儿先送它回去。”   不仅瞬间变脸,声音都冷淡了下来。   季淮颂眼底的笑意荡开,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哄又像安抚。   “你要是很想,可以。”   察觉到他落在她头上温柔的力度,林落烟静静地看着他:“季淮颂。”   “嗯?”   “你对我好有耐心呀。”   略微上扬的语调,带着明显的揶揄。   季淮颂勾唇笑着,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眼睛注视着她,散漫又低沉的声音落入她的耳朵里。   “因为喜欢你啊。”   一瞬间,她仿佛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   难以分辨真假的措辞,在她的心里掀起一小阵风。失神须臾,她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摇晃。 收心了没 第27章 疯人岛   林落烟和完电影, 被他送回家,前脚刚进家门就看到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苏浅,的行李箱。   苏浅蹲累了, 干脆盘腿坐了下来, 。”   林落烟放下k事告诉你爸妈了?”   转念一想, 不至于吧,他也不是在这种事上   苏的。”   叠着衣服,她陡然垂手, 长叹一声, “庆岭这么大, 都能被他撞见, 的事告诉他们, 可能更惨,我还是放乖一点吧。”   听她说话, 完全没有要提屈炀名字的意思, 言语中的“他   是有点好奇的, 他们俩离开庆大之后,发生了什么, 又问,苏浅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他们俩的事, 除了他们自己, 又有谁清楚啊。入不了局, 她也不。   看了眼她面前堆积如山的行李箱, 又看了i,林落烟想了想, 像在思考什么一没有时间帮我照顾kiki了。”   加比赛,加上往返时间,要耽误三天。   说起这个,,说外公已经出院了,又立马投入了工作,飞去了国外,少说也要半个月才回来。   kiki   “是的,,我生死未卜。”苏浅说,“祝我好运吧。”   当初突之,这下二话不说休学又是任性,她还真不知道自家那对典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在家又上演一红一白的二重奏。   尤其她还学了个跟经管、跟家业八竿子要去学,在家就差没打滚撒泼,,简直找死。   大敌的样子,林落烟笑起来:“不用紧张,叔叔阿姨那么疼你,你们又一年多没见了,   苏浅不敢这么想,她要出汗了。她叠好衣服,又开始整理化妆包。   kiki感觉到她要走,摇着尾巴过来,一只脚   “这来,“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帮我分散一下火力?”   林“养ki一时,用ki一日,是它报恩的时候了?”   苏浅埋头蹭了蹭k得啊,它这么可爱。诶对了,你后天不是要参加比赛吗?   林落敞,够它跑。”   ,她就多余问。   “不过我不确定它又换到一个新的环境,会不会应激事。   苏浅决吗?你让季淮颂每天过来啊。”   话落,   让人匪夷所思,只是林落烟完全不赞同。她咬着吸管,味蕾被草莓味触碰,大脑放空了会儿。   吸一口牛奶,“把家门密码告诉他,我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苏浅震惊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句:“互相算计还互相防备的情侣,我头一回见。”   林落烟不置可否。   “你没有看新闻吗?牛奶,开着玩笑的语气,“好多这种被男朋友陷害的。”   拆了吸管插好,走过来递给苏浅,   苏浅:“季   “。”林落烟说,“把家门密码告诉他,比睡了他还要亲密。”   “咳咳咳——”   呛到。   林落烟转身去拿纸巾盒,苏浅抽了一张纸巾,按渍,缓了会儿,“我对‘睡,你少对我提。”   把纸巾盒放回去,顺便,林落烟笑着说:“抱歉。”   -   尽管是晚上,她的话说,大晚上回去,比白天回去挨骂的时间短一点。   白天她爸精力旺盛,能在公司,晚上精疲力竭要赶紧睡觉休息,就算骂她都没有什么良好的状态。   她一走,大静。   林落,给季淮颂打电话。   季家。”   换做以前,林落烟压性,但今天她是带了目的的。   ,别骗我。”   听她这么说,季淮:“真查岗啊?”   “东西,“如果你不在家,最好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给我开门。”   已经是临近十一点的时间,尽管庆到凌晨两点,她一个人也并不安全。   季“二十分钟,我过去接你。”   作,想了想:“那好吧。”   正,她打车过去也挺麻烦的。   想起来,她的驾照放在家一直没动过,都懒得找停车位,所以很少碰车,外公。   这会儿看来,。   不多不少,季门。   门被打开,iki,捏着它的一条腿举起来,像极了下午在篮球场那会儿。   睛一样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笑眼盈盈,眸子里仿佛荡漾着秋波,晃着kiki毛茸问,这”   kiki十分配合她,在,看着季淮颂。   ki,又看向林落烟。   ,他知道。   双手插兜,他俯身凑近,凝眸看着她,语调慵懒,夹哥,是它叫的,还是你叫的?”   离得近了,香味,是沐浴露的味道,才发现他好像洗过澡。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她叫的。”   季,才直起上身,语气很淡:“哦,不可以。”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和下午她问能不能带区别。   林落烟噎了一口气,,瞬间拉了下来。   怎么这么挂脸啊。   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几乎在用脸骂人,季淮颂低头闷   林落烟抬眼:“要听啊,这个人。”   式客厅,丝毫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浑身透着“自便”的气息。   因为很明显,他们谈崩了,   关上门,季淮颂散漫地走过去,没,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想看他,也不理他,看样子是挺讨厌的。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捏着她的双颊,往上抬。   林落烟被迫仰头,撞   ,季淮颂低头重重一吻,含唇轻咬了一下。   “真的讨厌?”   舔了舔唇,林落像很知道怎么拿捏我。”   手抚过她的脸侧的发丝,季淮颂这才环境,它不会应激?”   问到点子上了。   而且他这意思,是同   林落烟正想问,顿了下。   ,又在给她挖什么坑呢。   腹诽半天,她无意识地咬了咬舌尖,似。   “是,想要我家密码?”   ,他压根就没想隐藏,她也轻松读懂了。   季淮颂坐在她身侧,偏头笑着,。”   蓦地,屋子里的。   一时寂静。   ,没有说话。   。   过了很久,“你先过来。”   她抱着k前。   那地,泡沫垫、狗狗沙发,以及各式各样的玩具。   零食,量是多少,还有陪它玩的注意事项。   她很温和,语速适中,声音平稳,偶尔垂眼思忖,喉咙里也会溢出一声轻轻的沉吟。   脸,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它鸡蛋过敏,   她偏头,,“你别老盯着我看,听了没?”   敏,你对橡胶过敏,还真是狗随主人。”   巴:“这就嫌麻烦了?”   “不麻烦。”季淮颂深邃的眼眸里卷着风,又烈又热,似能摄人心魄,   只一秒,林   等她回神,他已经拿起一个玩具,顺势坐在了地上,   。   “我把注意事项列手机,双手捧着敲字,她的确不太相信他刚刚那样听进去了什么。   季淮颂应了声好,。”   指尖微顿,声,很轻。 收心了没 第28章 雪国   想了两天, 林落烟对自己把家门密码送到季淮颂手上的行为,只能归结于鬼使神差,鬼迷心窍, 鬼……没礼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上她身了。   要是被苏浅知道了, 肯定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双标, 但她当时的确……   不太对劲。   在芦海结束下午的设计比赛,林落烟回到酒店放东西,打算去齐霏推荐的那家店吃饭。   电梯门打开, 看到里面的人, 她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睛, 跨进去。   她没兴趣去猜测薛书仪和岳辰怎么混到一起的, 只在心里觉得晦气。   怎么跑来芦海还能碰见这俩人。   薛书仪和岳辰看到她明显很意外, 原本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分突兀。   林落烟扫了眼电梯按键, 只有负一楼亮着, 她随手按了一楼。   收回手, 她刚拿起手机,就听到身后的人开口:“招呼都不打吗?”   林落烟闻言抬眼, 在蹭亮的电梯壁里,看了眼站在身后的薛书仪和岳辰。   岳辰对她有戒心,一看到她就觉得自己下半身隐隐作痛,也因为季淮颂不敢造次。他偏头转身, 面壁思过一样, 努力拉低自己的存在感。   薛书仪就不一样了, 她在努力刷存在感。   视线挪回来, 林落烟在电梯壁里同她对视:“你哪位?”   没有丝毫阴阳怪气,从表情到语气都平淡至极, 仿佛真的不认识。   薛书仪噎住,她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稳了稳心神,她双臂环胸,打量般扫了林落烟一圈,轻蔑道:“你也不怎么样,阿淮都没有为了你来找我麻烦。”   她在说上次跑去庆大找她的事。   “那不是好事吗?你这么想被找麻烦?”林落烟问。   薛书仪轻哼一声:“我看阿淮也没真把你当女朋友,不就是个名分,挂个名就真当自己是女朋友了?”   林落烟散漫地点了点头:“真好,我至少还有个名分。”   “……”她他妈怎么油盐不进。   薛书仪一口气堵在胸口,盯着林落烟看,她和那些自尊心强爱面子又玻璃心的不一样,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想起她小姨,薛书仪的眸子暗了暗,闪过一丝阴险。   真的不在乎吗?   电梯“叮”了一声,一楼到了。   林落烟捏着手机出去。   原本要去负一楼的薛书仪也走了出去,岳辰人都傻了。   她搞什么?   怕她真搞出什么事,他这个在场的要被连坐,岳辰连忙跟出去。   “你出来干什么?车停在负一楼。”他几步迈出去拉住薛书仪的胳膊。   薛书仪盯着林落烟的背影,板着一张脸:“我突然想在大厅门口坐车,你去把车开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岳辰:“……”   你有病吧。   五星级酒店大堂金碧辉煌,宽敞空荡。   手机响了下,林落烟低头看。   季淮颂给她发了条消息,是kiki的视频。   镜头对着kiki,有他的手和声音入镜,他手里拿着零食,在训狗。   “坐。”   “手。”   “撒娇没用,要把手给我。”   林落烟没戴耳机,声音公放。   薛书仪走过来,就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   低哑的烟嗓很温柔,也极具耐心,带着明显的笑意,哄意浓郁,在安静的大堂里缓缓荡开。   这个声音太有标志性了,是季淮颂的声音。   薛书仪的拳头忍不住捏紧,眉间紧蹙,嫉妒的发疯。季淮颂竟然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他们俩还一起养狗了?!这种正儿八经的情侣才会做的事?!   这家酒店有专车接送贵宾。林落烟在大堂门口等车,看完视频,无奈回复   【林落烟:你别喂太多零食,会积食的】   【季淮颂:它挺会撒娇】   【季淮颂:我心软】   下一秒,季淮颂的电话就打来了。   “比赛结束了?”前一刻还在视频里的声音,这一刻就在耳畔。   林落烟嗯了一声:“这会儿去吃饭,好饿。”   电话里骤然传来两声低笑,季淮颂问她:“你旁边是不是有人?”   林落烟瞄了眼离自己一米远的薛书仪:“你怎么知道?你来芦海了?”   季淮颂:“要是没人,你会这样撒娇?”   她说饿的时候,压着嗓音,尾音绵长。这个撒娇演的成分居多,一听就是故意的,而且目的不是为了跟他撒娇,是为了让旁边的人听到。   林落烟轻笑一声:“还挺了解我。”   话落,酒店门口开过来一辆玛莎拉蒂,停在正中央。   岳辰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歪头看着林落烟:“大小姐去哪,稍你一段?”   薛书仪碰到车门的手顿住,不悦地看向岳辰:“你有病啊?稍她干什么。”   说着坐进副驾,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岳辰没有开走的意思。   林落烟正要拒绝,但不等她说话,电话那端的季淮颂先她一步:“开免提。”   她照做。   猜到他可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她十分贴心地把手机朝向车上的两个人。   季淮颂的声音倏然响起:“对我女朋友客气点儿。”   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很散漫,似笑非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顿了下,他又说,“把你这破车挪开。”   前一句明显是跟薛书仪说的。薛书仪脸上的表情完全挂不住,坐在副驾,手扣着车门,指关节泛白。   意识到后一句是在跟自己说,岳辰没反应过来:“啊?”   下一瞬,后面传来一声鸣笛。   短促,响亮。   随即一辆迈巴赫停在距离玛莎拉蒂车屁股两三厘米的位置,再稍微往前一点就能撞上。   别说岳辰和薛书仪,就连林落烟都愣住了。   迈巴赫的副驾车窗玻璃降下来,白色博美犬扒拉着车窗站在座椅,毛茸茸的尾巴疯狂摇摆。   林落烟眼睛一亮:“kiki!”   小跑过去把kiki抱出来,正疑惑,便对上了驾驶座上的人的眼睛。   季淮颂单手搭着方向盘,神情慵懒:“行,只有狗,没有我。”   岳辰好奇探头,看到差一点就要撞上他车的迈巴赫,正要骂骂咧咧,结果发现是惹不起的人。   他立马缩回头,启动车子开走,逃跑似的,车屁股写满了狼狈。   “季淮颂怎么也在芦海?”岳辰皱眉疑惑。   薛书仪烦躁地拍了下车门:“我他妈怎么知道?!”   岳辰:“……”   -   这也太偶像剧俗套烂剧情了吧,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惊喜的。   她还说他不会是来芦海了吧,结果真来了。   林落烟腹诽一番,带着疑惑拉开副驾车门,正欲坐进去,看到座椅上放着一束花。   错愕两秒,她看向季淮颂,忽而笑起来:“你挺会嘛。”   带着花和kiki来见她。   把花拿走,等她抱着kiki坐进来再给她,季淮颂挑了下眉:“彼此彼此。”   “你怎么来芦海了?”林落烟系好安全带,“你都没有告诉我。”   季淮颂驱车开离酒店,跟她解释:“我哥突然回国,落地芦海,我过来接他。”   “你哥?”林落烟想了想,“季氏出事了?”   低声笑了下,季淮颂无奈:“能不能想点儿好的。季氏要是出事儿,庆岭大大小小的集团能存活几个?”   林落烟不置可否。   但季氏近几年拓展海外版图,季淮颂的哥哥和爸爸一直在海外,就连妈妈也在他高考结束的暑假去了海外,直到现在。   他哥代表着季氏的一部分,他哥有动作,很难不让人有各种猜想。   “再说了。”季淮颂说,“季氏出事,我对你而言不就没价值了?我也不能让它出事啊。”   哦?他对她有价值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挺重要的?   既然他提到了这个……   林落烟的下巴搭在kiki的身上,微微偏头看季淮颂:“那我要是跟你打小报告,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娇气,爱演,心眼多。”季淮颂语气平平,“再加个矫情不是坏事儿。”   “诶!”林落烟蹙眉不满,人都坐直了。   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词儿,虽然她认可,但被他这样一样一样地列出来,她多少有些不顺心的。   季淮颂看着前方的车道,闷笑:“想说什么?”   林落烟撑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不想说了。”   季淮颂点点头,慢悠悠的说:“嗯,漏了,脾气还大。”   林落烟:“……”   她懒得理他。   很快便到了林落烟想吃的这家店,这家店靠海,店前有一个小广场,小广场有专人泊车,也可以带宠物进去,有服务员陪玩陪护。   “也不是什么大事。”把kiki交给餐厅经理,她突然开口,声音低婉,“只是看到了我小姨和薛书仪一起喝咖啡。”   瞟了眼她脸上的表情,季淮颂对她心里装着的心思了如指掌,但没揭穿,顺着她的话问:“害怕她们干坏事儿?”   林落烟立马愁眉苦脸,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嘴角噙着笑,季淮颂没忍住低哧一声。   她怕个屁,装呢。   然而林落烟压根没有要收戏的意思,眼巴巴地看着他,上目线柔和纯粹,在餐厅的暖光下带了点杂糅的破碎感。   像一只误入人间的小猫,周围还有一些梦幻特效的那种。   推开包厢的门,季淮颂顺手关了包厢里通明透亮的灯,拉她进来的瞬间带上门,反手扣在她的后腰,将她抵在门上。   被他牵着的那只手被反手扣在了身后,林落烟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肩:“关灯干什么?”   一进门就猝不及防陷入一片黑暗,她有点慌张。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林落烟感受到他的靠近,反而平静下来。   颗粒质感的声音摩挲着她的耳朵,低低沉沉地撞进她的心里,伴随着他浓烈的气息,和好闻的木质香调。   “干坏事儿。”   温软的触感压下来,舌尖抵开她的唇齿。   在他的沉重呼吸和低喘之下,她的大脑神经仿佛都在被火燎,一寸一寸地烧起来。   林落烟在几乎沉溺的刹那间推开他。气息紊乱,心绪不宁。   和他的每一次亲吻里,他总是这样。仿佛在她这里有诸多难以安置的欲望,亲不够,不满足。   牵引着她,撩拨着她,她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快要被他点燃了。   而他好像随时会失控,却又总是只在临近值而已。   不是越烧越旺的火,是捉摸不透的风,卷着深不可测的漩涡。   风速随他的情绪变动,轻风能似包裹住她的大掌安抚人心,暴风也能怕打出惊涛骇浪。看不见,只能感受,或者寻找参照物。   所以,风是很危险的。   眼睛虽然适应了黑暗,包厢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不足以让这个空间被照亮。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b a o s h u 2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b a o s h u 7 . c o m或x b a o s h u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林落烟只能看到他的轮廓。   手抚在他的脸上,她凝眸,视线一寸寸描摹着,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他连剪影都这么好看。   季淮颂同她十指相扣的左手扶着她的腰,右手落在她的颈窝,指腹摩挲着锁骨。   “要把要求全部告诉我,宝贝。”   像是枯草燃烧,他的嗓音哑了好几度,含混着笑意,“对那些人到什么程度,我好去做。” 收心了没 第29章 仲夏夜之梦   “季淮颂, 你知道破窗效应吗?”   林落烟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季淮颂嗯了一声。   他不只是在得到她这件事上胜券在握,对于她的想法, 他其实很多时候也心知肚明。   林落烟静静地看着他, 在窗外零碎的灯火中, 望进他眼底。   几秒后,她倏然笑起来。   “想要了解我的唯一途径是我本人,我又什么都不说。”   她垂眼看着他颈间、隐没在领口银色项链, 随意伸手, 指尖勾着边缘, 将它勾出来。   泛着微光的银色坠子映入她眼底, 手指顺着链子往下, 她轻轻捏着那颗被行星轨迹包裹的月亮。   把玩似的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抬眸, “你沉不住气了?”   “是啊。”   季淮颂慵懒的声线荡漾在封闭的包厢里, 语气听起来却很玩味, “我女朋友太神秘了,挺挠心。”   这话倒不假, 他不管是从屈炀那儿,还是齐霏那儿,又或者整个庆岭的其他人脉,包括他哥。无论如何都能把林氏里里外外剖析个遍, 但不包括她。   就好像, 别人至少会有走在大太阳底下的时候, 她却一直在阴影里。   在这个圈子里, 可知的人生轨迹太纯粹太合理,又不是受尽宠爱、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 反而变得微妙。   林落烟对他这话不置可否,但一如往常没有回应,而是松开勾着他项链的手:“你好像很喜欢这条项链。”   见他戴过好几次了。   视线在她脸上停顿,季淮颂也一如既往没有追问,顺着她的话,沉沉应了一声:“特别喜欢。”   他的话里包裹着几分意味不明,有别样的含义,但林落烟没有深究,这个话题本就是随口提及的。   下一秒,季淮颂抬手碰到旁边的开关,按开包厢里的灯。   在黑暗里呆的太久,恍然被光亮晃到眼睛,林落烟闭了闭眼,偏头避开刺眼的光。   抬眸撞进他的视线,林落烟眨了眨眼睛,微微瘪嘴:“季淮颂,我饿了好几分钟了。”   她是真的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是真的饿。   埋怨又烦恼的语气,像撒娇,又不太像。   季淮颂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先吃饭。”   把服务员叫进来点完餐,林落烟用热水烫着餐具,木夹子夹着碗,慢慢悠悠滚过烧开的水,顺便把季淮颂的餐具也烫了一遍。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季淮颂捧着手机在和人聊天,没几分钟接了通电话。   宽敞的包厢里除了水声,只剩下他打电话的声音。   这通电话很简短,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至于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说了什么,林落烟就不知道了。   “我哥在隔壁。”   手机搁桌上,季淮颂说。   林落烟拿着木夹子的手顿了下:“哪个隔壁?”   季淮颂:“隔了两条街的隔壁。”   “……”   “慌什么?”捕捉到林落烟前前后后的反应,他兴味盎然地挑了下眉,“不是说我哥才是季氏的实权者,要找我哥么?”   “……”   林落烟难得噎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反驳什么,她说过的话她自己都可能不记得,他怎么记这么清楚。   绷了绷嘴角,她把他的碗筷重重地放回去,表情无辜,“我说过吗?”   季淮颂轻笑一声。   行,没说过。   她只是以为要让她见他哥,所以愣了下而已,她并没有做好任何见他家人的准备,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毕竟,庆岭的权贵世家,也是分层次的。   季氏,是金字塔的顶端。   他们家的水有多深,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我哥想请你吃饭。”季淮颂平稳的声线落地,就瞥见林落烟蹙眉。   恰好包厢的门被敲了三下,服务员端着菜进来。   他不着急接着说,只单手撑着下巴,凝眸盯着林落烟,观察她脸上的细微表情。   她好像默认了这件事棘手,已经在思考对策了。   等服务员出去带上门,他才慢悠悠地继续道,“我拒了。”   话落,林落烟的眉间骤然舒展,看向他。   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季淮颂弯唇,故意说:“会不开心吗?还是说你想见我哥?”   “不想。”林落烟答得干脆。   季淮颂低笑出声:“林落烟,在我面前这么挂相啊?”   她又挂相了?   心里咯噔一下,林落烟这回没表现出来,只垂眼,拿纸巾擦了擦面前的水渍。   包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林落烟看到一只骨节分明血管清晰的手,把满满一碗蟹肉放在她面前,而后收回手。   眸子停顿了几秒,她无意识咬了一下嘴里胡萝卜,差点咬到自己的下唇。   左脸颊微鼓,她抬眸看他,他正垂眼整理着面前剥蟹的工具。   林落烟:“在做林落烟男朋友这件事上,你还算靠谱。”   季淮颂笑了下:“头一回听见这词儿。”   他爸妈对他评价最多的词,是“不着调”“没正形”,诸如此类。“靠谱”,这个词放他身上就挺离谱的。   “季淮颂。”   将胡萝卜吞咽下去,林落烟轻声开口,“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   她的话没说完,被季淮颂出声打断。   “林落烟。”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了擦手,又起身去旁边的洗手池洗手,“我想知道你就说,这么迁就我?”   随手往下一压,关上水龙头,他没急着擦手上的水。手撑在洗手池边上,转过身,散漫地靠着。   歪头看着林落烟,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光亮,“不是大小姐的作风啊。”   的确不是她的作风。   林落烟在心里认同,但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这颗被推到悬崖之巅的心,好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了。   这恋爱怎么他妈的谈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她说。   季淮颂没吱声,只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林落烟:“为什么帮我?”   之前她就说过,她的事太大了,用了他,她真的还不起。她不知道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也并非什么都能给。   他们对彼此应该只是一时兴起,荷尔蒙作祟。谈个恋爱你情我愿,和其他所有人无异,高兴了在一起,不高兴了就分开。   而不是这么上纲上线,深入到对方的家事。   玩得太大了,羁绊太深,容易玩脱。   “不是说了?”   季淮颂懒散地靠在那儿,“因为喜欢你啊。”   看着他的眼睛,听到他说这句话,林落烟恍然想起好几天前的那个下午。   可她这一次依旧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任何破绽。   他这句话是真还是假的破绽。   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躁意,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至少在刚才这两分钟的迂回,她的确没有抓住他的心思。   大脑里响起一些危险的信号,心里翻江倒海,周围的空气仿佛有波纹,急促后平缓,平缓后再度急促起来。   “我不是你信任的人,我知道。”季淮颂说,“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他停顿两秒,眸子如鹰眼一般,敛了几分玩味,锐利地看着她,“你现在在怕什么?”   试探之后得到想要的结果,却又因为所谓的破窗效应,来回纠结反复横跳。   她就像一道没有给出足够条件、他也无法自己创造条件去证明的无解题。   怕什么,怕他从一个破裂的口探知她的所有,怕他以后把枪口对准她?   他虽然道德水平不高,也不至于干这种不是人的事儿。   林落烟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仿佛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声音轻柔,辨不出情绪。   “怕爱上你啊。”   -   第二天下午,林落烟去设计大赛的主办单位领取了复赛通知单,和季淮颂一块儿回庆岭。   他那辆大G停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下高速之后就收到了屈炀的消息,要给她接风,庆祝她顺利进入复赛。   林落烟想了想,转头给苏浅打了通电话,问她要不要去。   自从苏浅回了自己家,每天给她发消息都跟打卡一样,时间非常固定,也很短暂。   前几天还很快乐,在微信里跟她嘻嘻哈哈,后面就断崖式失踪。   “去不了,我诫子书还没抄完呢。”苏浅唉声叹气,气息细若游丝。   被她爸得知休学的真实原因之后,她果然被罚了。   林落烟:“那个不是很短吗?”   苏浅冷笑一声:“一百遍。”   “……”好狠。   “我才抄了十一遍!手都给我抄软了。”苏浅抱怨完又立马变了语气,“恭喜你呀烟烟,进入复赛了,高低拿个冠军回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林落烟唇角勾起笑,有些无奈:“谢谢宝贝,但比起我的比赛,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值得关注。”   苏浅:“大学生哪有不疯的。”   倒也是。   林落烟认可。   挂了电话,林落烟越过挡风玻璃看了眼前方的信号灯,偏头看季淮颂:“怎么不开车?”   季淮颂:“在等。”   林落烟疑惑:“等什么,不是绿灯吗?”   季淮颂慢悠悠地启动车子:“等你叫我宝贝。”   “……”   她刚刚,是不是,叫了苏浅宝贝?   视线掠过窗外的行道树,林落烟问得随意,“宝贝和哥哥,更想听哪个?”   季淮颂勾唇:“都想。”   哼笑一声,林落烟靠着车门看他:“真贪心。”   回了趟家把kiki安顿好,两个人去星期六酒吧。   屈炀早就准备好了,一楼西南角专用包间里,桌上摆了好几瓶香槟,墙上还挂着浮夸的横幅。   林落烟进门看到这个排场,立马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就要退出这个包厢。   “诶诶诶,你别走啊。”屈炀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拦住她,“这排场不够吗?不好看吗?横幅下午刚打出来,布还是热乎的,花也是最新鲜的。”   林落烟哼哼一笑,扯了下嘴角:“好看,有种不管我死活的美感。”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   她偏头,看着握拳抵在唇边清了下嗓子,也难压嘴角上扬弧度的人,“你又看我笑话。”   季淮颂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丢脸的话,我是在陪你丢脸。”   林落烟扬着下巴:“我不觉得丢脸,我很开心。”   听不出半点开心。   季淮颂嗯了一声:“那我也开心。”   屈炀在旁边看他俩的眼神跟看外星人一样,仿佛在这个瞬间不认识他们俩,尤其是季淮颂。   不是夸张,他居然有这么温柔、放下主导权、顺着别人心意哄人的一面?   但转念一想,这个人是林落烟。   啧,怎么说呢?   有点微妙,像那个什么欧亨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屈炀去帮忙开香槟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敲了两下,外面的人没有推门进来,而是在门外候着。   季淮颂离门最近,捏着银色门把手,将门拉开。   林落烟在他身侧,偏头随意地看了眼,看到门外侍从旁边的人,眉心一跳。   不等侍从先开口解释这个小姑娘是谁,她脸色沉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林听晚身上穿着国际学校的校服,背着书包,用黑色皮筋扎着高马尾,一张清透的脸,眉眼间同林落烟隐约有几分相似。   季淮颂的视线在她和林落烟之间来回一圈,心里有数,这个小姑娘是谁。   “来找你啊。”林听晚答得理所当然。   屈炀好奇探头看过来,瞳孔瞬间放大:“我草,谁放你进来的?!”   说着他看向林落烟,解释,“我绝对给他们所有人说过,不准放未成年进来,尤其是林听晚!”   “屈炀哥,我成年了。”林听晚说,“就在前天。”   林落烟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有事说事,你爸妈找过来,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闻言,林听晚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数学试卷和一支笔,伸到她面前,哭丧着脸:“姐,家长签字。”   “……”   林落烟垂眼看到试卷上端硕大的红色数字,不只眉心,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跳了。 收心了没 第30章 弗洛里达阳光   林听晚是小舅的女儿, 在国际学校读高三。林落烟几乎不会主动跟她联系,倒是她,一闲下来就会给林落烟发消息。   她很关注这个姐姐。   比如昨晚, 林落烟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初赛祝贺。   “昨晚给我发那些糖衣炮弹, 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   林落烟拿走她的试卷, 把她拉进包厢,“找地儿坐。”   包厢里的其他人看到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女孩进来,觉得稀奇, 纷纷探过来好奇的目光。   坐在沙发上的人也立马往旁边挪位置。   “来来来, 快让座。”   “妹妹来这儿坐。”   屈炀警告地瞪了那群人一眼:“人高中生, 收收心思。”   说着拎了把椅子过来, 放林听晚旁边。   林听晚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双腿并拢,抬头, 眼巴巴地看着林落烟。   季淮颂看到她的表情, 又看向林落烟, 蓦地低头,无声笑了。   还真挺像。   注意到他的动静, 林听晚的视线挪过去一点,把他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的眼睛。   林听晚没有收回视线,看呆了:“哇——你一定是我姐姐最新版本的男朋友吧?”   系统升级呢, 还最新版本。   季淮颂没正面回应, 饶有兴趣的问:“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太帅了。”   林听晚有理有据, 也很理所当然, “如果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我觉得很合理。如果你不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我觉得很可惜。”   季淮颂:“可惜什么?”   “我本来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我姐,但你实在是太帅了,我发誓!我活了十八年零两天,第一次见到一张还算配得上我姐的脸。”林听晚举着手,眉飞色舞,“所以如果你不是,我会可惜你没入我姐的眼。”   闻言,季淮颂低嗤一声。   原来颜控是遗传。   “你们学校以前不是不签字吗?”   林落烟看完数学试卷,问。   林听晚说起这个就头疼:“我们班有个脑子有病的,不知道他跑去跟数学老师煽什么风点什么火了,老师让我们这次期中考试家长签字。”   林落烟了然:“我把字给你签了,你们老师在家长群里说这事儿怎么办?”   林听晚更是无语:“我爸退群了,我妈把群给屏蔽了,他们俩根本不在乎我的学习,或者我在学校怎么样。他们只在乎他们自己。”   林落烟没吭声,随手签了舅舅的名字,笔帽一盖,还给她。   林听晚看了眼试卷上的签名,感慨一声。太像了,跟她爸签字一模一样,完全就是拓印的程度。   她也不是不能自己模仿,试卷签字只是她见姐姐的借口而已。   把试卷装好,她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习题册。   “我有一个作业……”   林落烟气笑了,眯了眯眼,虽然是笑着,但眼神并不和善:“你不会要让我给你写吧?”   林听晚摸摸鼻尖:“那我倒是不敢这么想,就是不会做,你教教我嘛。”   “没空,你去抄你同学的。”林落烟说。   林听晚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顿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正直得不得了。   “你作为我的姐姐,怎么能怂恿我抄别人的作业呢?!”   不动声色地挪走桌上的酒杯,林落烟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平:“暑假开学最后一天,是谁趴在我房间的飘窗边哭边抄?还嫌人家写的字你认不清。”   “……”   刚摆出来的人设,还没立起来呢,就被姐姐辣手摧花无情推到。林听晚没有尴尬,只是感到惋惜。   一旁打了会儿牌的屈炀嗑着瓜子过来:“什么作业啊,我看看。”   林听晚把作业拿开,不给他:“你算了吧,我不如直接抄。”   “……”看不起谁呢。   屈炀把瓜子塞林听晚手里,抽走她手里的习题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扔桌上,“哥几个做一做。”   “你没事儿吧?”有人惊愕地看着他,“这高三的题,我小学三年级的题都不一定会。”   话虽然这么说,几个人还真来了兴趣,牌都不打了,在牌桌前围成一圈,对着习题册上的题抠脑袋。   “这个开口朝下的U是什么意思?”   “11分之7大,还是7分之4大?”   “这个三角符号是个啥?”   看了眼绞尽脑汁闹哄哄讨论的一群人,林落烟抿唇无语。   没一会儿,甚至还做题做上头,争执了起来。   “这题绝对选C!”   “放屁,你算了吗?选B!”   “这题要选B,我把头拧下来给你放这儿!”   林听晚被他们的争执吸引,扭头看了会儿,缓缓收回视线。   知道自己想学习这种事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说出去路边的狗都不会信一个标点符号,林听晚垂着脑袋,摆出虔诚的姿态。   “我这不是高三了,想挽救一下自己吗?”她说完,看向季淮颂,“姐夫,你也是庆大的吗?”   林落烟:?   姐、夫?   莫名的,这声姐夫叫得季淮颂身心舒畅,他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应得是庆大,还是姐夫。   林听晚想着至少是庆大的,再怎么也不会差:“那你可以帮我……”   话没说完就被季淮颂堵了回去。   “不可以。”   他肩膀抵靠着墙,懒洋洋的,但很干脆,“你姐说了算。”   不是吧,老婆奴?   林听晚原本遗憾的眼睛立马升腾出一股火苗,像是被戳到了某些萌点。   长这么好看,学习又好,还是老婆奴?!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男人,没有灭绝?!   她对这个伤害她眼睛、伤害她心灵的世界重燃起了一丝希望。   林落烟偏头看了眼季淮颂,心想他又在开什么屏呢,转而过去牌桌跟前拿走林听晚的习题册。   “下不为例。”   林听晚立马起来,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长桌,殷勤地拿开桌上的酒杯和酒,顺便给自己拿了块小蛋糕,娇憨的笑着:“就这一次。”   站在一边,她全神贯注地听林落烟给她讲题,时不时咬一口小蛋糕,还伸手拿坚果怼到林落烟嘴边,喂给她吃。   林落烟的字很漂亮,握着铅笔在林听晚的习题册上写着演算过程,边写边给她讲。   牌桌那群人也凑了过来,在长桌对面,趴着倒看林落烟做题,时不时小声嘀咕。不愧是考上庆大的,牛哇,智商跟他们确实不在一个层级。   半晌,她偏头看向林听晚:“听懂了?”   林听晚点头:“懂了。”   “好。”应了一声,林落烟把习题册上的铅笔字迹全部擦掉,合上习题册,递给她。   林听晚傻眼。   还留了这么一手?   她双目呆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缓缓收回习题册。   屋子里其他人重新热火朝天地打牌,闹哄哄一片。   “姐。”慢吞吞地整理书包,林听晚小声说着悄悄话,“Greta是你吧?”   闻言,林落烟眉尾微扬,随手端起一杯香槟抿了一小口,没应声。   林听晚挖着蛋糕,一脸恨铁不成钢,“我那高考两百分的爹是真笨,这都看不出来,昨天看到你比赛的新闻图,还问我你是不是在模仿Greta。”   林氏珠宝旗下的新潮品牌,设计师是一个叫Greta的人,整个林氏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位设计师,就连负责对接的经理都只和Greta在线上纯文字沟通。   而且Greta设计师的产品,都不经她父母的手,好像是外公的人在负责。   她爸还提了一嘴,想把Greta拉拢到自己这边。   毕竟林氏珠宝这两年热门的单品,百分之六十出自Greta的设计。   林落烟单手托腮,偏头看着她:“你能考到两百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林听晚把叉子往小蛋糕上一插,仰着脑袋说,“我这次期中三百六!”   “……”她在骄傲些什么。   叼着勺子,朝林落烟抛了个眉眼,林听晚转头瞄了眼季淮颂,正想夸夸姐姐这次跃层般的审美标准,结果被他脖子上的项链吸引了。   她放下蛋糕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个项链,是我姐送你的?”   季淮颂:“不是。”   “那你知道这个项链是我姐……”   “林听晚。”   不等她说完,林落烟出声打断,“自己回去,还是屈炀送你回去?”   林听晚啊了一声,乖乖端走吃了一半的小蛋糕:“我打车回去吧。”   送她到酒吧门口,看着她上车,林落烟随意地挥了挥手,回应趴在后座车窗、热情洋溢地给自己挥手地林听晚。   车子开走,她转身要朝里走。   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季淮颂,她顿了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季淮颂双手插兜,缓步往下站了一阶台阶,离她进了点,垂眼看着她:“对你有了些新的认识。”   林落烟歪头:“比如?”   望着她被灯光映照的眼眸,他勾唇笑起来。   心底仿佛在这一刻被她眼里的光点燃。   “比如……”   “比我想象的心软。”   他说的是给她舅舅的女儿签字还讲题的事。   林落烟抿了下唇,眼角带着笑意:“是么?”   -   没有在酒吧呆很久,季淮颂把林落烟送回家,便驱车回了自己家。她今天很累,他没怎么折腾她。   一进家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季淮颂视线停顿一秒,随手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顺势坐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指的是从芦海回庆岭。   季琛抬手揉着眉心:“几分钟前。”   瞥见靠墙放着的黑色行李箱,季淮颂一只胳膊搭着沙发臂,悠闲地转着手机:“一回来就坐这儿,行李箱也不放?”   季琛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不清楚我不在的这几年,这房子是不是还干净。”   “啧。”挑了下眉,季淮颂懒得纠正他这个不成立的话题,除了林落烟他没带人回来过,他和林落烟也没做。   “就你一个人,妈呢?”   季琛:“去了澳大利亚,淘钻。”   自家妈妈是个爱玩的主,季淮颂显然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而季琛跟爸爸更像。   听到这个答案,季淮颂不意外,也没了再继续话题的兴趣。   季琛却沉声平淡地补了句,“说要给未来儿媳挑见面礼。”   季淮颂神色微顿:“我看起来像会英年早婚?”   “那是你的事。”季琛起身,单手解开衬衫最上端的领口,挽着袖口,朝楼上走。   “对了。”他指了指放在桌上、被牛皮纸包裹着、没有拆封的东西,“妈在设计展买下来的原稿,找个地方挂好,别弄脏。”   伸手拿过来看了眼,季淮颂动手拆封,随口问:“谁的原稿?”   季琛:“上面有署名。”   声音消失在二楼走廊拐角处。   牛皮纸剐蹭的声音充斥在整个一楼,头顶明亮的水晶灯仿佛能照到所有角落。   被玻璃画框裱好的原稿从两层牛皮纸中显露出来,玻璃泛着光。   凝眸微顿,季淮颂低头看了眼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这张原稿上的设计图案,和他脖子上的项链一模一样。   从稿纸来看,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这张画稿有些年头。   右下角,有一个潇洒肆意的英文名——Greta。   不管是林落烟几次看到他戴这条项链的反应,还是今晚林听晚的想说的话,都不难猜,Greta是谁。   指腹滑过那一处,季淮颂突然有点好奇,那些被他走马观花的,她笔下的作品。   他原本能看到的作品,也仅仅是那些被庆大学生拍下来放在了论坛里的专业课作业。   虽然在林氏的官网能看到她设计的产品,但那些实物,失去了某些只有画稿才有的灵魂。   不着急挂这副原稿,季淮颂靠着沙发,在庆大论坛里翻出那些帖子,比之前更加仔细地看着。   作品很多时候会反映创作者的特质,能够从她的作品里了解到她的内核。   他妄图窥探她的灵魂。 收心了没 第31章 法兰西27   齐霏的辩论赛初赛正好撞上林落烟去芦海比赛, 她没有在庆大看到这场被口口相传的精彩,稍微有点遗憾。   “是不是报复我去年留学交换没陪你,所以不来看我的辩论赛啊。”齐霏开着玩笑, 把咖啡递给林落烟。   今天没什么事, 齐霏说要来学做咖啡, 林落烟就被她拉着过来了。   “赶巧了嘛。”林落烟微抿了一口咖啡,“加了双倍奶?能不能加三倍啊宝贝,我想喝更甜一点的。”   齐霏整理完咖啡机周围的桌面, 端着自己那杯无糖无奶美式咖啡, 感慨:“我说你甜的别摄入那么多, 小心血糖。”   林落烟耸了下肩:“我是甜口啊, 已经很克制了。”   放在桌角的手机响了一声, 齐霏端着咖啡,随手拿起来。   向砚南在微信聊天框里给她甩来了一个链接, 是庆大论坛的帖子, 只是扫了眼链接上显示不完全的标题, 齐霏眉间紧蹙。   林落烟看到她变得严肃的表情,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 齐霏把手机转过来,放在她面前,难得的爆粗口。   “真他妈操了,有人给你造黄谣。”   林落烟拿起来看了眼。   论坛里的帖子, 有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和一段视频。   帖主说话也很囫囵, 打着太极, 看图说话编造内容,说的有鼻子有眼, 仿佛在现场,甚至就是照片和视频中的男主角一样。   下面的评论更别提了,根本没法看,两极分化极其严重。   有说别造谣的,有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做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跟季淮颂谈着恋爱害玩这么花,男主角一看就不是季淮颂。   更有人直接讨论了起来,言语意淫,说她视频里面这么有料,感觉很爽。   不过是错位照片,AI换脸。   而且找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生的脸,看不清男生的脸。   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林落烟沉眸看着,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了。   过了会儿,她懒得往下翻了,保存照片和视频,随手截屏前面的部分,把截图发到自己的微信。   见她迅速的动作,齐霏拧眉扣着杯子:“收集证据?”   “嗯。”林落烟应了声,“我去报警。”   这种事,她从来不信什么清者自清,让充满恶劣性质的人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更不是她的准则。   被造谣的是她,她不会去自证。该是造谣的人拿出证据,证明视频里的人是她,证明那几张错位图是毫无底线的限制级。   “谁干的?”去报警的路上,齐霏眉头紧锁思考着。   林落烟摇头:“看不惯我的人太多了,我不揣测,对清白的人不公平,总能揪出来。”   齐霏点点头,看了看手机:“向砚南跟我说,季淮颂去查了。”   默了两秒,她疑惑,“他不先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的状态吗?”   林落烟轻笑一下:“你觉得他会有这么喜欢我?”   “……”   齐霏瞬间说不出话。他们的确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互相喜欢而在一起的正常恋爱。   没那么在乎对方的感受,似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   “真他妈有病。”   从庆大社科图书馆出来,向砚南憋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   季淮颂抱着电脑上了自己那辆停在天鹅湖畔的大G,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有些乱,眉眼间仿佛团着一股浊气,比这个季节的风更加凛冽凌厉。   向砚南跟着上车,钻进副驾,看了眼季淮颂的电脑页面:“你打算自己查?”   他还以为他说查,是要找他哥季琛。   季淮颂沉声应了一声,没说话。   这种东西的传播越少越好,明知道是捏造的内容,他就更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经自己的手传播出去,对林落烟而言没半点好处。   向砚南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太少见到他这副严肃的样子了。他总是游刃有余,也对什么事儿什么人都不上心,哪怕是学业和圈子里再棘手的事,他都是那副不在乎的态度,落到他手里的事也都能被轻松解决。   反而林落烟的事,被他这么重视,比他自己的事都要重视。   他整个人周围的气息都变得不一样了,散发着不好惹的戾气。   他觉得,这回造谣的这个人,是真撞枪口上了。不只是大小姐的枪口,更是这位小少爷的枪口。   死定了啊,死定了。   向砚南没敢出声,拧瓶盖喝水的声音小心翼翼,车内只有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音。   外面的阳光被云雾遮挡,略显朦胧,空气里飘荡着寒气。   过了好一会儿,季淮颂双手交叉揉了揉手腕,抬手,合上电脑。   车内倏然静了下来。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向砚南抵到嘴边的水都忘了喝,呆愣愣地看着他:“咋了?”   “查出来了。”季淮颂说。   他脸色并不好,向砚南一时半会儿辨认不出他这个不好的反应,是出于什么。   难不成是熟人作案?   他亲自查这种事,必然是会用尽手段追溯到源头的,不只是论坛里的一个IP账号而已。   把电脑往后座一扔,季淮颂启动车子:“你等会儿有事儿没?”   “啊?”向砚南反应了下,“没事啊。”   季淮颂:“行,我去找薛书仪。”   向砚南拉安全带的手顿住,迟疑地扭头:“薛书仪造的谣?”   季淮颂点了下头。   “你知道她在哪?”   “刚问了人,城南那边的酒吧。”   “对了,齐霏说陪大小姐去报警了。”向砚南想起来,“既然这事儿是薛书仪干的,那报警是不是……”   他没把话说完,放缓声音观察着季淮颂的反应,然而他没有任何波动。   季淮颂打着方向盘:“有问题?”   报警,有问题?   向砚南一噎:“……没问题。”   过了几秒。   “我有点好奇啊,纯好奇。”他调整了下坐姿,“这事要是角色互换,林落烟给薛书仪造这种谣,你会站薛书仪吗?”   季淮颂瞥他一眼:“你脑子有毛病?”   向砚南:“……”   他好像是脑子有毛病,不然怎么问出这种在他雷区蹦迪的事,看得出来,虽然不在乎,但怎么说也是他季淮颂的女朋友。   这种事,他要是不出面维护,不是人。   但这种没有名分的前暧昧对象,和正儿八经的现任女友,确实有点狗血。   被骂了,向砚南就熄火了。   没想到季淮颂接下来的语气平稳,却有点将林落烟圈在自己的领地之内的意思。   “林落烟不是刻板印象里的好人,但不坏。”他说,“说点儿不好听的,她这个人极致爱己,你不去招她,她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费心思造谣?你太看得起她了。”   向砚南有点摸不清现在的季淮颂对林落烟,以及对这段见色起意、一时兴起的恋爱的态度了。他轻哼一声:“你倒是了解她。”   季淮颂挑眉:“不然你了解?”   “……”他不了解。   他他妈不只是不了解林落烟,连旁边坐着的这位爷都有点不认识了!   -   城南酒吧。   季淮颂和向砚南到的时候,太阳已经有要落山的迹象。   薛书仪和朋友在走廊深处的包厢里,聚会喝酒,耀武扬威地捧着手机看热闹,说林落烟这下完蛋了。   包厢的门是被一股带风的力推开的。   嘴角的笑还挂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就被绕到沙发后面的人拽住了衣服后领。   季淮颂另一只手懒散地搭着沙发背,略微俯身,颔首问她:“挺得意?”   他的视角能看清她的手机界面,是庆大的论坛。   帖子下面乌烟瘴气,躲在背后的人坐收渔利。   旁边的人这才看清局面,大气都不敢出。   角落有人虽然瑟缩,但还是忍不住帮薛书仪说话:“季淮颂,你没事儿吧?你居然打女人。”   “别什么罪名都他妈往爷脑袋上扣。”季淮颂笑得肆意张狂,声音很沉,“首先,她得是个人,对吧?”   低哑但略微上扬的尾音,听得薛书仪头皮发麻,恐惧遍布全身。   她慌忙动动手指,把论坛页面退出去。   “别关啊,不是看得挺开心?”   松开手,季淮颂扯了下颈间的项链,没直起上身,双手搭着沙发背。   身后的压迫感太强,薛书仪浑身绷紧,害怕地吞咽了一下,不敢招惹他。   “我……看看都不行吗?”薛书仪声音有点抖,梗着脖子硬说,“这么大的事,别人发给我,我不能看看吗?”   试图把自己择干净。   “你也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啊。”   季淮颂拖腔带调,和平日里的态度无异,却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更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薛书仪猛然扭过头看他:“她还好吗?被造谣这种事,是个女孩儿都受不了,她现在怎么样啊?”   太假了。   这蹩脚的演技还不如林落烟一半好。   季淮颂懒得跟她周旋,直直看进她的眼睛,仿佛攫住她似的:“你觉得呢?你也是女孩儿,造黄谣,脑子有什么病?”   薛书仪勾着他的衣袖,眉间轻蹙,一脸紧张又无辜的样子:“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阿淮,你相信我,我真的——”   “我查的。”   三个字落地,薛书仪脸上的神色一僵,手指都蜷缩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林落烟做到这个地步,竟然还亲自查这件事。不仅查了,还来找她兴师问罪。   季淮颂抬手,避开她的手,直起上身:“没人说,我自己查的。巧了,查到你这儿了。”   慢条斯理地绕过沙发,挨着沙发臂坐下,“识相点儿,把态度摆端正,承认错误,跟林落烟道歉。剩下的,她说了算。”   “阿淮……”   “赶紧。”季淮颂皱了下眉,“我耐心有限。”   薛书仪恍然。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相反,他平时太有耐心了,不管是做什么事,还是对待什么人,因为无所谓,所以有足够的耐心。这副样子太难见,比起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显得太在乎。   垂眼咬了咬下唇,薛书仪还试图挣扎:“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季淮颂把她的手机抽过来,敲了一串数字,扔了回去。   满屋子人没一个敢吭声的,全都远离这张沙发,在靠墙靠角落的地方看着,包厢里静得吓人。   薛书仪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闭眼咬了咬牙:“我发短信给她说可以吗?”   季淮颂眉宇间透着不善的气息:“随便你。”   相较之前松了一口气,薛书仪编辑好道歉短信发给林落烟,然后把手机转过来举到季淮颂眼前,给他看。   季淮颂起身,双手抄兜,一言不发要出包厢。   指关节扣到泛白的薛书仪蓦地站起来,叫住他:“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林落烟她小姨!我不是主谋,我只是——”   “只是帮凶?”   季淮颂眉尾轻挑,回头看了她一眼,拉开包厢的门,毫不留情地离开。   他想起在芦海的时候,林落烟说过,她小姨和薛书仪在咖啡厅见过一面。   眉间的浊气并没有因此而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烈。   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大小姐,好像只是虚无的表象。   向砚南亦步亦趋跟着季淮颂,生怕他下狠手。   方才在包厢里,他拽薛书仪领子的时候,他下巴差点都要惊掉了。   “不至于。”   出了酒吧,听向砚南连声感慨,季淮颂拉开车门,单手搭在车顶,没急着上车,“她没开口,我要真把人弄出什么事儿,她也不会高兴。”   向砚南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恶心他:“哟,开始装好人了?”   “没装好人。”季淮颂说,“就觉得她跟着我,不该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惹她不开心。”   向砚南愕然两秒,表情夸张:“还说不在乎。”   默了两秒,季淮颂语气微沉:“在乎。”   暮色降临,街灯倏然间点亮。   华灯初上投射出的光晕落在他身上。   “没见她哭过,但她笑起来是真好看。”   他拖了点尾音,姿态懒散,勾唇笑着,“我这人俗,就喜欢看她笑,不行?” 收心了没 第32章 晴朗森林   收到薛书仪的道歉短信, 林落烟刚从局里出来。因为是陌生号码,差点以为是垃圾短信一键删除,瞥见她的名字, 才及时收手。   林落烟觉得稀奇, 又在下一瞬明白了怎么回事。   尽管从齐霏告诉她这件事到现在, 季淮颂没有跟她说半个字,但向砚南知道的事,他很难不知道。   薛书仪这人心高气傲, 不可能这么主动承认错误和道歉, 除非是季淮颂亲自找上门了。   ——虽然这条只有几行字的道歉短信看起来极其敷衍。   心情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种微妙感比当初他在老宅后院长廊给她点烟更甚。   林落烟收好手机, 跟齐霏说今天晚上不去玩了, 转而打车回了家。   坐在kiki的泡沫垫上, 林落烟靠着落地玻璃窗,杵着下巴, 视线耷拉在手机屏幕上。薛书仪的短信她没有回复, 也不想回复。   kiki窝在自己的小沙发里犯困, 屋子里只开了角落一盏落地灯,光线偏暗, 显得整个房子更加静谧。   与窗外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霓虹街道格格不入。   许是她一直没有回复短信,没有摆明态度,薛书仪有点胡思乱想的慌张,在那条道歉短信下端, 又弹出来一条新的短信。   林落烟扫了一眼。   她当然能猜到, 这件事绝非薛书仪一个人做的, 至少在苏浅给她看那段咖啡厅里的视频时, 就已经有迹可循。   小姨现在是觉得外公把婚事这条路堵死了,想推她下悬崖?以为这样就能毁掉她?   可真狠啊。   手机放地上, 林落烟起身,拾起茶几上的烟盒,熟稔的抽出一支,烟尾含在嘴里,用电子点烟器点燃。   清甜的草莓香掠过鼻腔,她放下点烟器,门口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   林落烟微顿,抬眸看过去。   季淮颂背对着门外的白色灯光中,屋内昏暗,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轮廓。撞见这一幕,林落烟有一秒心猿意马。   肩宽腿长,头肩比怎么这么优越?   心底细碎的烦闷和忽而升腾起来的混乱交织在一起。   她直直看他走过来。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的脸色不算好。凌厉的冷脸,眉宇间全是戾气,无论怎么感觉都是不善的气息。   想到刚才薛书仪发的短信,林落烟眨了下眼睛:“你把薛书仪怎么了?”   “没怎么。”   季淮颂的声音沉得吓人,也没坐下,就这么垂眸看着她,似乎在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试图看出任何破绽。   林落烟咬着烟尾的爆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海里的漩涡,能洞悉一切,也能将一切吸纳,漆黑又危险。   感觉到他周遭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疾风,带着稍许克制,却已经快要将石墙推倒。   不交心的两个人,在长久的互相试探中寻找对方的底线。   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逼问。   季淮颂沉默地看了她半天,确认她是真的没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林落烟忽而笑起来:“是我被造黄谣,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抬手,把嘴里的草莓烟递过去,“要不要?”   季淮颂拿走她夹在指间的烟,抵在桌上精巧的烟灰缸里摁灭。   林落烟愣了下,抗议:“诶,浪费啊,我爆珠还没咬完——”   “比起抽烟。”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指间插进她的头发,碰到她的耳朵,“我更想和你接吻。”   她口腔里清淡的草莓烟味在唇齿间散开,缠绵与深吻并济。   下唇被他碾磨后轻轻咬了下。   “我为什么不生气?”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答着她刚才的问话,“动的是我的人。”   他扣着她腰的手充满了占有欲,整个人陷落在他的怀抱里。林落烟也会有一刻恍惚,他是真的喜欢她。   昏暗的房间里,太过静谧,所有亲密相触的声音都被放大。   林落烟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抬手勾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你说的对,我是你的人。”   在这段关系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别人以为是了。   -   第二天一早林落烟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说查到了散布谣言的所有相关人员。   因为薛书仪不是庆大的,没有庆大论坛的账号,她是找了庆大的学生,发了帖子之后就成了后来的样子。   林落烟说不和解,依法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至于薛书仪,她把人约到了咖啡厅,还是上次小姨和薛书仪被苏浅撞见的那家咖啡厅。   玻璃门被重重推开,薛书仪恼羞成怒地把包扔在沙发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大早被警察叫去局里,才知道她居然报警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林落烟放下手机,这才正眼看她:“动动手指敲几个字,就算道歉了?”   薛书仪深吸一口气,把包拿开,在她对面坐下:“要赔偿精神抚慰金,我赔你不就是了吗?”   “精神抚慰金的赔偿只是一码事。”林落烟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公开道歉吧,你不是喜欢备受瞩目的感觉吗?”   “以录像的方式,检讨你的错误,公开向我道歉。”   她语气轻缓,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合情合理,你说对吗?”   薛书仪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会死的,我爸妈要是知道——”   “跟我有关系吗?”   林落烟不疾不徐地打断她,“你给我造黄谣的时候,考虑过我?”   指甲嵌进肉里,薛书仪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睚眦欲裂。   林落烟下午还有课,不再和她废话,拿上手机起身:“今天之内我要看到。”   刚从薛书仪旁边走过,便听到她哼笑着说:“你不就是仗着有季淮颂给你撑腰。”   想起这件事,她胸腔里那团火又烧了起来。   季淮颂竟然会为了这个女人来找她麻烦?!   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逼到那个地步!   林落烟慢悠悠的嗯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语气:“是,又怎么样?”   笑了两声,薛书仪气极,咬牙切齿地点着头,拽着包带的手用力到筋骨凸起,恶狠狠道:“行啊,好啊,你总有被他玩腻的时候,希望你到时候记得今天。”   林落烟微扬眉尾:“我记一辈子。”   玻璃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再被隔开。   薛书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焦虑遍布全身。   她爸妈最近不在庆岭,今天一早警察来敲门的时候她都被吓到了。道歉视频一旦发出去,她爸妈肯定会看到的,到时候她就死定了。   慌乱地从包里拿出手机,薛书仪给岳辰打电话,让他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岳辰才姗姗来迟,脖子上的印记清晰可见。   大白天的,这么欲.火这么旺。   薛书仪越看越烦,怎么谁都比她过得舒服!   听她说完来龙去脉,岳辰点了支烟:“我都说了别招她。”   路过的服务员连忙制止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禁烟。”   “少管。”啐了一嘴,把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服务员吓跑,岳辰也没灭烟。   薛书仪本来就烦,闻到这股烟味更烦:“你他妈能不能不抽?”   干事儿干到一半被她薅过来,还是来受气的,岳辰翻了个白眼,把烟给灭了。   “差不多行了,你别到时候真把自己送进去了。”   他靠在沙发背,劝诫的口吻。   薛书仪咬着下唇,满脸怨气:“那我现在怎么办?”   “按她说的做啊,还能怎么办?”   “靠。”   “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我他妈当时不也只能咽下那口气吗?”岳辰说,“别说季家,林落烟要真动用林家搞你,你命都得没。林家就算在走下坡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马大。”   薛书仪抓狂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烦死了!”   -   下午下课之前,林落烟就看到了薛书仪的道歉视频。视频里的人看起来十分惨淡,也有些焦虑不安。将造谣的前因后果说明之后,跟林落烟道了歉。   上着公共大课的阶梯教室里,凑在一起的脑袋和细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时不时有前排的人转过来偷瞄她。   林落烟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听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课。   直到下课,苏浅发起了一通群语音电话。   “知道你在上课我都没敢打扰你。”苏浅说,“薛书仪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说造黄谣的都该死。”   她在家被关禁闭反思,有点没通网的意思,才看到造谣的事,就已经是落下帷幕的这一刻了。   齐霏那端有敲电脑键盘的声音:“真没想到她这么喜欢季淮颂,这是恨你恨到什么地步了。”   林落烟露出“这很难评”的表情,对着电话那端说:“至少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苏浅:“诶?那你小姨呢?这事儿应该有她的份儿吧。”   “啊。”林落烟反应过来,拖着嗓音遗憾地啊了一声,“我忘了问,薛书仪也没说。”   齐霏:“……”   苏浅:“……”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心里是有数的。   挂了电话,林落烟给季淮颂打电话,正在通话中。   眉间轻蹙,有几分疑惑。   他怎么比她还忙?   赶上下课的高峰期,林落烟不紧不慢地绕过人多的道路,从商学院穿过去。在距离学生公寓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她看到那辆熟悉的大G,正停在她宿舍楼下。   路面虽然宽阔,但这辆车停在路边,也太显眼了。   尤其是驾驶座的车窗是降下来的,车内的人一只胳膊搭在车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风吹过来,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开一些,凌厉的眉宇间透着股慵懒劲儿。   路过的人纷纷扭头看他。   林落烟走过去,停在驾驶座车门前,微微弯腰,同他视线相撞。   目光攫着她,季淮颂对电话那端沉沉地嗯了一声,懒洋洋的笑着:“挂了。”   林落烟揶揄道:“小少爷这么忙啊?”   季淮颂不置可否,挑了下眉:“要不要看个好东西?”   林落烟:“什么?”   季淮颂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ipad页面上打开了好几个文件,满页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图。刚才那通电话,他是给他哥打的,核对了一些数据和信息。   指尖飞快滑动,把文档页面拉到最上面,林落烟愕然。   这居然是她小姨在东南亚的产业,没有以自己的名字做这些产业,而且钻了不少法律的空子,很有踩红线的可能。   “这些数据……”   林落烟欲言又止。   季淮颂沉声安抚:“放心,正当渠道。”   听他这个意思,林落烟猜测:“你查的?你辅修了计算机?”   不然这些数据是怎么拿到的。造谣的事也是,她还没从警局出来呢,他就已经顺着互联网挖出幕后的人,来给她道歉了。   季淮颂骤然失笑:“你男朋友是超人?又是心理学又是计算机,我忙得过来?”   抿了下唇,林落烟哑然:“我在夸你厉害,爱听不听。”   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季淮颂含笑看她:“别拐着弯儿啊,直接夸。”   闻言,林落烟还真抱着ipad,侧身朝向他。没有画眼线的眼睛保持着原有的小鹿一样的灵动,纤长的睫毛扑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嘴角上扬时,眼尾也跟着上翘。   “我男朋友好厉害呀。”   轻快的语调搭配因放缓而变得清甜的声音,仿佛一杯盛夏的柠檬气泡水。   迎上她的视线,季淮颂嘴角噙着笑,有点儿被哄到的愉悦感,帮她把安全带扣好,驱车驶离学校。   文件太多,看得林落烟眼花缭乱,随手把ipad放在后座。她看不太懂,但多少明白其中意味。   只不过她是真没想到,季淮颂会为她做这么多事,还是在她开口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偏偏看起来他又没有很过分,点到为止,张弛有度。   这价值发挥得有够淋漓尽致的。   这个季节的天气变化莫测,秋雨来的突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落烟一到家就奔着浴室去了。   吹完头发出来,就看到季淮颂坐在沙发上逗kiki玩。她开了盒牛奶坐过去,季淮颂瞥了一眼,轻笑一声。   “笑什么?”林落烟叼着吸管问。   季淮颂:“我以为你的睡前饮料是酒。”   林落烟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平缓地眨了下眼睛:“你想喝吗?”   知道她问的是想不想喝酒,季淮颂笑道:“喝了我今晚就走不了了。”   静默半晌,林落烟垂眼看他逗狗,有点走神。   洁白的毛发覆在他的手上,指骨和手腕的银色手链陷在毛发之中。他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kiki的头顶,手指拨弄着它柔软的耳朵,动作漫不经心。   奇怪,怎么她的耳朵好像要烧起来了?   盯着他那只手,林落烟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尤其是这两天经历的事。   “季淮颂。”   她轻声开口,“你今天想留下来吗?”   拨弄kiki耳朵的手停了下来,季淮颂偏头看她,眸子里含着戏谑的笑:“你想要我留下来?”   林落烟十分坦然地应了一声。   她放下牛奶盒子,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撑着头,侧身看他:“小学生表现得好都有小红花可以拿,我男朋友不想要奖励吗?”   视线在她唇上停留几秒,缓慢地掠过她的肩颈,又回到她的眼睛,季淮颂意有所指:“你想给我什么奖励?”   气氛在迂回的抛球中升温。   临界的暧昧心照不宣。   林落烟凑过去吻他的唇,指尖从他的颈间滑过,碰到喉结,继续往下。   季淮颂几乎是在她凑过来的瞬间,就伸手覆上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揽。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从回应她的吻,变为主动掌控。   迎合与掌控在不断的相互对调,仿佛两只狮子,对这场充满情.欲的占有角逐不甘示弱。   林落烟眼尾嫣红,胸腔里卷着的风比窗外刮过的风更加猛烈,季淮颂缱绻的视线从她的脸滑下,眸色暗了暗,喉结滚动一下。   窗外风雨欲来,急促又猛烈,仿佛要将这座城市颠倒,或将行道树连根拔起。   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水花。   狂风吹动着外面的高楼,各种声响闯入这方天地。   雨水砸在玻璃上,顺着玻璃往下滑的时候,她被他拽开了。   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来的仓促,停得也仓促。   林落烟怔了下。   屋子里只剩下雨声和呼吸声,她看着他的眼睛,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风卷残云般深邃,却又似濒临决堤的洪流,带着克制。   她倏然笑出声,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这么能忍啊,小少爷?”   季淮颂清楚自己有什么反应,也知道她感觉到了。   他沉着脸,视线从她身上飞快掠过,伸手捡起沙发上一件毯子,扔她身上,直接将她从头到脚盖住。   眼前一片黑暗,林落烟听到他低哑性感的声音带了点情绪。   “没套。”   林落烟笑得肩颤,裹着毯子从他身上下来,屈腿坐在沙发一边,给他空间冷静。   kiki叼着自己的小玩偶过来,窝在他们俩中间,季淮颂抬手,它就往他手心里钻。   林落烟盯着他看,脑子里本就因为刚才的纵情有些空白,这会儿更是肆意出神。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室外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射进来。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温馨。   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通常会爱上帮助自己解决所有危险和难题,并且维护自己的男主或者男二了。   在这一刻,她难得真实的矫情,矫情地觉得,他仿佛一道乍现在她晦暗世界里的光,这道光似乎也在刹那间照在她身上。   她突然很贪心,也为此感到害怕。   这道光能不能存在得久一点? 收心了没 第33章 新加坡司令   远山别墅, 窗外的雨从半开的后院门飘进来一些。   “我说你是疯了!”   男人大手一挥,站起来叉腰,气得脑袋快要冒青烟, “这事要是让爸知道, 林氏的股份你一点都别想有。”   不管是过去的十八年, 还是此前荒唐的婚事,都已经是他以为的极致。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还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给自己的外甥女造黄谣, 妄图毁掉她?   裹着鹅绒的女人靠在沙发上, 嘴角是讥讽的笑:“我不做这些, 就有林氏的股份了?那死老头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把股份分给我一点!就跟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一样。”   听到她如此口无遮拦, 林落烟的舅舅闻言瞪大了眼睛, 表情不可思议:“姐,我原本以为你是有点良心和道德的, 你根本就没把爸当爸。”   他后退几步, “林落烟也是, 她一个小姑娘,摊上你这么个小姨, 是她倒霉。”   “少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她的婚事,没有你的份?”小姨笑得狰狞,“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私下偷偷在想办法见季琛。”   她重新裹了下肩上的鹅绒, “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痴人做梦。”   被揭穿, 舅舅绷着脸,觉得没有必要再和她虚与委蛇:“我们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不如花点心思在你那没用的男人和儿子身上。”   说完,男人扬长而去。   这下是彻底掰了。   刚才那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处。   小姨怒目圆睁,抓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却只在空中抛了一段,砸在地面,碎了一地。   像极了她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生。   那又怎么样?   小姨心想。   那死丫头遇到这事不也没找到她这里来吗?不也忍气吞声不敢和她对峙吗?只敢报复薛书仪这个同龄人罢了。   一个乳臭未干没有见识的小丫头而已,她难道还应付不了?   过几天有一场宴会,都是上流圈的家族。   可不能让这些事坏了她的心情。   -   连着两天有早八,加上个别专业课提前结课,作业和考试一大堆。林落烟三天都在学校住,白天没课的时候还得回家遛狗,她觉得自己比连轴转的女明星还累。   原本以为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结果一大早被学校的广播和音乐声吵醒。   让从床上坐起来,林落烟摘掉眼罩,蹙眉看向窗户的方向。揉了揉头发,踩着楼梯下去,拉开窗帘看了眼。   远处的道路人来人往,操场上飘过来的声音热闹非凡。   大脑困顿又疑惑,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她站在楼梯上接电话。   “姐!我来你们学校了,你在哪啊?”   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才发现是林听晚打来的,电话那端的声音和她这边听到的广播音乐几乎一样。   林落烟坐在楼梯上:“你来我学校干什么?”   林听晚:“你们不是校庆吗?这种活动怎么能少了我,我来凑热闹啊。”   校庆?   她完全没记得这件事,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刚开学那会儿学校正门就有庆大校庆的预热展览。   原来是今天啊。   林听晚那头的背景音混合了太多声音,嘈杂的很:“你在哪啊,和外公在一起吗?我刚进来,过去找你们。”   闻言,林落烟愣了下。   “外公?”她问,“外公回国了?”   林听晚:“是啊,昨天晚上回来的。”   这老人家还真是,都一把年纪了,搞这种连轴转。   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没好透就跑去国外工作,昨天晚上回来,今天还来参加庆大的校庆,身体怎么吃得消。   外公是庆大的知名校友,早几年的大学生,很了不起的。而且庆岭市近两年在加强校企合作,庆大和林氏是首当其冲的存在,两边有一些项目。   于情于理,外公是要来校庆的。   林落烟说她在宿舍睡觉,刚醒,让林听晚先去找外公,等会儿给她打电话,便挂断了电话,钻进浴室洗漱。   准备出门的时候习惯性看了眼手机,才看到摄影社社长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起床了没有,方不方便给校庆活动拍照。   按理来说,这种大型活动的新闻宣传图会提前安排好人员,多半是突发情况,人手不够,需要她去帮忙。   想了想,反正她也没别的事,检查了一下相机的电池,便拿上相机出了门。   庆岭的秋天很短,根本不管日历,转眼就是冬天。   没有太大威力的太阳被云层略微遮挡,落下的光影模糊朦胧,天气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林落烟明显感觉到冷空气的侵袭,走到学生公寓大厅的闸机前,迟疑几秒,还是折回去换了身稍厚一点的衣服。   她的确不太想再体验感冒的感觉。   到了小广场和摄影社社长碰面,林落烟顺便在路上给季淮颂发消息,说自己被拉去拍照了。   季淮颂说好。   ——好个屁。   不远处街道边停着一辆迈巴赫,季淮颂散漫地靠在副驾车门,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广场的人。   那个摄影社的社长殷勤的人,林落烟刚过去,就收到了他递的水,还是人人有份不太好拒绝的那种。   而且当着她的面,把瓶盖拧开了才给她。   林落烟也没打算拒绝,一瓶水而已,找她来帮忙,她不主动薅走点什么都是好的了。   不远处的树下。   向砚南端着从自助美食区拿来的奶茶,递给季淮颂,顺便看了眼他看的方向,顿时乐了:“哟,那男的不是喜欢林落烟吗?”   季淮颂瞥他一眼:“你知道?”   “上次班级聚餐,就你跑去芦海陪大小姐,没来的那次。我听别人说,大小姐大一那会儿刚进摄影社,这小子就喜欢人家了,一直没表白。”向砚南说着抿了一口奶茶上端的奶盖,“嘶,真他妈冰。”   轻嗤一声,季淮颂道:“挺能憋。”   向砚南伸出食指晃了晃:“暗恋嘛,你们这些随便玩玩的人,是不懂纯爱的,人家走心。”   转而想起什么,问他,“诶对了,你帮我问问你家大小姐,苏浅这段时间是不是回学校了?”   闻言,季淮颂眼尾微挑,看向他:“人不理你了?”   提起这事儿向砚南就郁闷,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虽然她知道我在追她之后就对我不太热情吧,但也不至于直接人间蒸发吧。”向砚南叹气,“她都说了,她不是玩不起的人。”   季淮颂转了下食指的戒指,似笑非笑:“听哥们儿句劝,别追了。”   向砚南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又想截胡啊?算盘打到女朋友的姐妹身上了不好吧?”   他的风评和行为是有多不好,威胁力是有多大,才会让所有人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关系套在他身上,都是成立的?   包括林落烟,以前也问过他类似的话。   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他承认,他过去的确觉得感情这东西没必要认真,华而不实,也挺费心费力。所以永远是一个凌驾于一切游戏之上,如风过境般不入局的旁观者。   很容易抽身。   但现在……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帐篷前的人已经在朝另一边走去,两个人不间断地交谈着,算不上有说有笑,林落烟神色很淡,只不过彼此间的距离很近。   “你不会真要截胡吧?”   向砚南喋喋不休,“你怎么也得先跟林落烟分了再打别人主意吧?不是,你他妈做个人,别打苏浅主意,齐霏也不行,都是林落烟身边的人。”   季淮颂没应他的话,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端,直至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   “林落烟。”   听到身边的人叫自己,林落烟盯着相机里的照片,下意识应了一声。   社长却半天没有开口说第二句话。   凉风掠过,校园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一点也不冷。   她偏头看过去,发现社长盯着自己,神情紧张,有些踟蹰。   这副表情她并不陌生。   多半是要说一些,对于当下的他们来说,不合时宜的话。   “社长。”林落烟敛眸,举着相机又拍了一张志愿者协会那边的活动照,不咸不淡的说,“有些话还是考虑好了再说比较好。”   原本因为紧张而膨胀的内心在这一刻倏然爆炸,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只剩下几片橡胶碎片。   社长咽了咽喉,沉闷的嗯了一声。   看样子她都知道。   他藏着掖着这么久,一点也不敢越界的喜欢,她早就知道了。   她是个聪明人,不主动破坏任何看似和谐的关系。   所以如果他非要说出口,他才是这个搞破坏的坏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手里的相机里有多少她的照片。   每一次一起出席活动,他都会假借拍摄的名义,留存至少一张她的照片。   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们方圆一米的圈子里,全是不和谐的寂静。   林落烟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她已经把选择权交出去了,很大度了。   过了会儿,社长似乎是几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气,扬声道:“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拍吧。”   “好。”林落烟应声。   她觉得,感情这东西就是双向的。一方面对方不是他的菜,另一方面他搞纯爱,她跟这种人玩不起,良心会受谴责的。   对季淮颂就不会,他们是同类,所以无所谓。   正对着自助美食区的自制美食拍照,手机响了起来,林落烟掏出来看了眼。   ——她把林听晚给忘了。   “我在小广场旁边的自助美食区。”接起电话,她抢先开口。   林听晚:“诶?我正要过去,外公在和你们学校的校领导聊天,跟我说小广场那边有吃的。”   林落烟嗯了一声:“那你过来吧。”   正要挂掉电话,林听晚诶诶了两声:“我姐夫在吗?”   “……”林落烟抿唇,“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情侣吗?这种好日子怎么能不约会啊!”   “那当然是因为我被拽来务工了呀。”   “姐,你别用这个语气说话,我害怕。”   “事儿真多。”林落烟蹙眉,“要过来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她举着相机又拍了些照片,顺手拿了个塑料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   很甜,奶香味很浓,是她喜欢的口味。   社长看她一眼:“你约了人?”   林落烟:“没有,我妹妹过来找我。”   因为圈层不同,社长对她的认识和了解仅限于在庆大这所学校,仅限于她这个人本身,她的家庭背景又或者是人际关系他一点也不清楚,更不知道她还有妹妹。   “亲妹妹吗?”他问。   林落烟:“不是。”   见她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欲望,社长闭了嘴。   -   没几分钟,林听晚就过来了,热情的和她身边的社长打着招呼,转头开始像个豌豆射手一样巴拉巴拉地跟林落烟说话。   社长也插不进去她们的对话,甚至有的对话超出了他的认知。站旁边看了会儿,他觉得自己当下的位置挺尴尬的,干脆还是保持以往的距离,借口离开了。   等他走了,林落烟才叉了一块小蛋糕塞进林听晚的嘴里。   “你话怎么这么多?”   林落烟蹙眉的表情中嫌弃显而易见。   猝不及防塞了一嘴,林听晚愣了下,继而发现这小蛋糕还挺好吃的。   丝毫不在意姐姐的嫌弃,她捏着小叉子,自己又叉了一块:“我这不是好几天没见你,想你了嘛。”   林落烟看她一眼:“我们之间至于有这么深的羁绊?”   想念这种事,并不适用于她们,她们的关系尺度达不到这种程度。   林听晚当然知道姐姐话里的意思,没放在心上,也没打算解释什么,随口说了句蛋糕真好吃。   再抬头时,目光倏然顿住。   收起相机,林落烟给刚才离开的社长发消息说照片晚点发给他,便被林听晚抓住了胳膊。   紧接着,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姐姐姐姐,那个那个。”   哪个?   眉间轻拧,林落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宽阔的道路两边是早已经凋谢殆尽、但笔直挺拔的桂花树,清冷的寒风中,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阔步穿过小广场,步子很稳,步调不疾不徐,手腕的表是劳力士的最新款。   棱角分明的脸和季淮颂有几分相似。   林听晚不认识,但林落烟见过,在新闻上。   是季家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少爷。   季琛。   “好帅啊。”   林听晚眼巴巴地看着,脖子跟着男人往另一边转动,“你们学校还有这么帅的校友啊,我以为姐夫已经是极品了。”   林落烟微微挑眉:“想考庆大了?”   “算了吧,学死我,我都考不上,我放过我自己。”林听晚撇了下嘴角,眼珠子跟黏在季琛身上一样,没移开过,直到男人走到路边一辆迈巴赫跟前停下。   早已是树叶凋零所剩无几的季节,她的视线没有被遮挡,一眼看到了路边那辆迈巴赫,以及迈巴赫跟前的另外两个男生。   “诶?那不是姐夫吗?”   林听晚喃喃道。   林落烟闻言抬眸,微愕。   因为校庆,学校里里外外的路边几乎停满了车,有些水泄不通,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豪车。   她没有注意到这辆迈巴赫,上次在芦海,季淮颂接她的时候也是这一辆车,车牌号一样。   林听晚咂咂嘴感慨:“果然,帅哥的旁边还是帅哥。”   林落烟失笑:“不是对三次元的男人没有兴趣吗?”   林听晚:“还是可以看看脸的嘛。”   不知道那边的三个人说了什么,突然纷纷看过来,林落烟不偏不倚撞上季淮颂的视线。   发现对面看过来的视线,林听晚立马扬起笑脸,朝季淮颂挥舞着双臂,像个雨刮器一样打着招呼。   林落烟瞥她一眼:“别当显眼包。”   林听晚哎呀一声:“对姐夫热情点嘛。”   下一秒,深吸一口气,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压着声线的语气充满了雀跃,“那个帅男人看我了。”   林落烟:“……” 收心了没 第34章 东方晨光   下一刻, 季琛收回视线,进了那辆迈巴赫的驾驶座。   黑色迈巴赫行云流水的从路边堆积的车阵中开出来,从她们身前驶过, 没有丝毫停留。   林听晚盯着车屁股消失在视线内, 转身又吃了一小块蛋糕:“这个男人是谁啊?”   林落烟没答, 转而问她:“外公呢?”   “我在电话里就说了啊,外公在和你们学校的校领导聊天,好像是老朋友吧, 聊的挺热火朝天的。”林听晚的手和嘴就没停过, “这个蛋糕好好吃, 谁做的啊, 太牛了吧。”   看她没有节制, 林落烟忍不住提醒她,上个月是谁吵着要减肥, 结果林听晚立马换了一套说辞, 说自己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消耗的太快了,需要补充热量。   林落烟懒得跟她扯这些。   帮忙拍照的事差不多了, 反正还有社长那边,再不济需要的时候她再过去。不出意外的话,晚上的晚会她应该是会被拉去务工的。   这么想着,她低头给季淮颂发消息。   【林落烟:怎么不过来?】   【季淮颂:你妹妹的眼神, 像要把我吃了】   【林落烟:小少爷还怕这些?】   【林落烟:这不是你习以为常的事吗】   【季淮颂:习以为常?】   【季淮颂:我怎么不知道】   弯唇笑了下, 林落烟收起手机, 把手里的塑料小叉子扔进桌角的垃圾桶里, 提步要朝那边走去。   林听晚连忙叫住她:“你去哪?”   “如你所愿。”林落烟扬了扬下巴,“约会。”   不情不愿的“啊”了一声, 拐了七八个音调,林听晚咬着叉子:“就把我扔这儿了啊?”   林落烟指了指向砚南:“你有兴趣和那个男人玩会儿吗?”   林听晚看了眼,神情寡淡:“没兴趣。”   她扔掉塑料叉,拿纸巾擦了擦手,“我找个地方抽卡吧。”   至此,林落烟没再说什么,穿过桂花大道走到季淮颂面前。   向砚南在她朝这边走的时候,就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下周南苑那边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季淮颂收起手机,抄进兜里抬头。   林落烟:“我陪你?”   季淮颂轻挑眉尾,这个问句有点意思。   “不然?”他好整以暇看着她,“放着自己女朋友不带,我找别人?”   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林落烟认可他的说法:“都行啊,你那么多暧昧对象,指不定还有谁在我后面拿着爱的号码牌呢。”   话落,似有风拂过。   季淮颂眉眼促狭几分,俯身凝视她。   视线同她持平,目不转睛。   林落烟迎上他的视线:“干嘛?”   装模作样的轻轻嗅了嗅,季淮颂勾唇:“闻闻是不是有股醋味儿。”   “……”   林落烟咬了咬舌尖。   说实话,她刚才都有那么一瞬间,打心底觉得自己那句话有点儿发酸,酸得她牙疼。   手机在指间转了半圈,季淮颂递到她眼前,轻轻抬了抬:“自己看。”   还能看什么,当然是情侣之间的查手机项目。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club那晚,她谎称感冒,结果被他逮了个正着,然后他主动把手机交了出来。   其实当时她很清楚,他那样坦然,是因为知道她并不会真的看他的手机。   他们那时候对彼此心知肚明。   手机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了,哪一条拿出来,都是极有可能被诟病的程度。   而现在么……   林落烟垂眼盯着已经解锁的手机,猛地一顿。   ——他的桌面壁纸是kiki。   竟然是kiki,还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一张kiki的照片。   应该是她不在家,他陪kiki的时候拍的。   林落烟的心情忽而变得很复杂。   这种复杂不亚于他把她的照片设成锁屏和桌面壁纸,当然她知道他不会,不然这就是个鬼故事了。   而这些复杂的源头可能是因为……   不信。   不信他会做这些事,不信他会在乎到这个地步。   或许是她出了问题,是她的身体里开始有了明显的动摇,所以会放大、会发散。而事物的本质,可能跟她想的并不一样,是她加了滤镜。   于是,她拔掉和她有关的成分,问道:“你这么喜欢kiki?”   季淮颂扫了眼自己的手机壁纸:“因为它是你外公的狗,也是你的狗。而且,它很喜欢你。”   林落烟的脑子里突然有些冒白烟的感觉。   他不会是在具体阐述“爱屋及乌”这个词吧。   她抿了下唇:“难道不是因为kiki很喜欢你吗?”   “它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它?”季淮颂不紧不慢的说,“它应该是我们当下唯一都有关联的。”   因为是唯一有关联的,所以成为了特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起风了,风声刮着树枝枯干,声音太大。   林落烟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心脏轰鸣,耳膜被震得发疼。   大脑恍然间变得迟缓了些,肢体驱使她抬手,摁灭了季淮颂的手机屏幕。   “我不看。”她说。   季淮颂歪头看她:“怕我看你手机?”   林落烟十分坦然的嗯了一声。   季淮颂嗤笑道:“你那些追求者给你发消息,就算你一次聊十个,我也不至于生气。”   原来他不在意,是她想多了。   林落烟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又没有松彻底,悬在那儿的那份,是她自己的。   好在他还是一开始那样,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兴趣尚在。   不好在她不是一开始那样了,她动摇了。   真心在她这里是珍宝,是最稀有的粉钻。可在他、在像他这样的人那里,只不过是公园里不小心踩到的小草、是杯底没有喝完而随手倒掉的最后一捧水、是抹掉的灰尘,而已。   不能被苏浅说中,真要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   面上风平浪静,林落烟的心里已经拐了十几个弯。   情绪压了又压,她举起相机随便拍了拍路边的志愿者,语气随意,略微上扬:“我看你的手机,又不给你看我的手机,我良心会过不去的。”   季淮颂跟上她,散漫恣意,含混着笑意:“你哪儿来的良心?”   -   外公只是因为这场校庆临时回来的,没有来得及看晚上的晚会,便在下午离开了庆岭。   林落烟在校门口送他上车,脸上的表情是明晃晃的不开心,嘴巴噘得老高。林听晚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感慨她姐这看人下菜碟的流动性人设。   要不是外公,她姐这种表情她这辈子应该都看不到。   “圆圆怎么不说话啊,见到外公这么不开心啊。”   外公坐在后座,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车边的林落烟。   林落烟撇嘴:“我不说了,怕您嫌我年纪轻轻就唠叨。”   外公:“什么话啊,外公怎么可能嫌圆圆唠叨呢?”   “我想说什么您也知道。”林落烟说,“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我说累了,您这个小老头也不听话。”   “听听听。”外公哄道,“谁的话我都不听,圆圆的话我一定是要听的。”   视线来回看着这爷孙俩一来一回,林听晚忍不住了:“你们再演会儿舐犊情深就要误机了,北美那边不是还有人在等外公开会吗?”   外公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让他们等等怎么了?”   林听晚:“……”   绷着嘴角面露无语,她随意转头,恰巧和季淮颂四目相对。   眼珠一转,她看向外公,“外公,您有什么话要跟您外孙女婿说的吗?人都在这儿站半天了。”   几分钟前她给姐姐打电话说外公要走之后,这两个人就一起过来了。   然而姐夫全程就像个哑巴新郎一样,除了最开始的问候,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像现在这样,拿着姐姐的相机,给她当相机支架。   只不过换个人可能会像在罚站,他姿态随意,并不端正,那股浓烈的散漫劲儿扑面而来。   外公这才看了眼季淮颂:“没什么要说的,我又不是迂腐的老头子,我思想超前得很。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搞那么多枷锁干什么。开心就好,开心是最重要的。”   林听晚默默伸出拇指给外公点赞。   说的太好了,就该让小姨和她爸妈来听听,别整天想着包办婚姻。什么年代了,还搞家族联姻那一套,得亏她姐给自己挑了个有脸有身份的小少爷。   等外公走了,林听晚就率先折回学校里面,她刚才那个游戏还没有玩完呢。   这个学校的校庆活动也太有意思了,比她们高中的文化艺术节有意思多了。   外公这趟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但林落烟看他这样子,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挺硬朗,放心很多。   “圆圆。”   闻声,林落烟顿了下,偏头看向季淮颂。   他声音很轻,呢喃般,带着几分不确定。沙哑又沉闷,含混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林落烟莫名被他这声唤得心神荡漾。   除了外公,的确没有人这么叫她。她的小名和本名,都是外公取的。   “哪个圆?”   季淮颂问。   林落烟:“你猜?”   季淮颂无奈失笑:“没完了是吧。”   “圆圈的圆。”   说完,林落烟明显看到季淮颂眼底盛着笑,那双满含深情的桃花眼下,精巧漂亮的卧蚕显露无遗。她眉间轻蹙,微露不满,“怎么,觉得土?”   季淮颂笑着摇摇头:“不土,挺可爱。”   这是实话。纸醉金迷的上流圈,“媛”这个字用的比较多,看起来也更合称她的气质。但“圆圆”,太可爱了。有点反差,却也很合适。   “为什么取这个小名?”他好奇的是这件事。   林落烟笑眼盈盈:“不告诉你。”   “是你说了解你的唯一途径是你自己,又什么都不告诉我。”季淮颂低醇的声音伴随着风萦绕在她耳边,“宝贝,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他也并不想费劲寻求不可靠的二手消息,而她什么都不说,他的确有些难办。   尤其是在处理她周围荆棘的时候。   换作以前,他压根不会管旁人任何事,乱花丛里的暧昧对象不值得他付出什么。而现在,他怕他做的事超出她预期的范围,怕她不开心。   她名字的寓意和她的身世还挺有关系,她那个乱七八糟的家族,坊间流传的版本五花八门,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把这些告诉他,也就意味着主动把最内核的东西剖析给他,像小动物一样,把最柔软的肚皮露给他。   她的确担心破窗效应,即便他不是一个会捅刀子的人。   不是他多善良,只是他不屑而已。   但转念一想,林落烟闭了闭眼,有些后知后觉的无语。   她都把家门密码告诉他了,虽然他没有任何窥探欲,但她显然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裸奔。   “那下次?”她松口。   “下次是什么时候。”季淮颂抬手,慢条斯理地拆掉她头上的蛇形发簪,瀑布般的长发顷刻间散开,“宝贝,我哥那个人不做亏本买卖,我呢,不吃饼。”   看了眼他手里的发簪,林落烟蹙眉,语气不满:“拆我头发干什么?”   “乱了。”   微微拖着语调,季淮颂捏着蛇形发簪,“转过去。”   她今天出门仓促,头发也是随手用发簪插上的,过了一个上午,乱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落烟听话转身,背对着他。   长发被季淮颂拢在手里,发簪绕着她的头发。丝丝细线般牵扯着她的头皮,袭来一股酥酥麻麻的微妙感。   “下周的宴会我小姨也会去。”这件事她还是从屈炀那里听说的,小姨和屈炀妈妈又在麻将桌上遇到了。林落烟沉吟几秒,“你想做什么?”   发簪从发间穿过,季淮颂收手,低头靠在她耳边,呼出的气息悉数落在她耳尖。   林落烟敏感的往旁边躲,偏头看着他,鼻尖差点从他的脸颊蹭过。   “这么聪明。”季淮颂挑眉,“猜猜?”   太明显了,他故意的。   就因为她刚刚端着的态度,他这会儿也跟她拿捏。   “不好玩。”林落烟撇了下嘴角。   季淮颂直起上身:“这么双标啊。”   林落烟攒眉蹙额,声音轻柔,极其自然的放纵娇意:“你告诉我嘛。”   “啧。”季淮颂眯了眯眼,勾唇笑着,“怎么这么会撒娇?”   他不疾不徐的说,“南苑那场宴会目的是招商,季家我哥是主角。而我,是带你去看戏的。” 收心了没 第35章 雾中小艇1号   南苑这场宴会, 涵盖了庆岭大半个上流圈。林落烟不清楚季淮颂要带她看什么戏,他没展开说,她也懒得问, 只知道和小姨有关。   造黄谣那事儿她不能直接找小姨对峙, 开诚布公地撕破脸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甚至可能拿不回属于她的东西。   小姨那个人,心很硬,向来是将得不到就毁掉贯彻到底, 唯独对她那个入赘的丈夫挺不错的, 连亲儿子都不会得到她半点满意的眼神。对付小姨, 只能借助外力, 这也是她的初衷。   在前庭和季琛打了个照面, 林落烟被季淮颂带入宴会场,径直上了二楼, 在靠近楼梯角的位置。   视野绝佳, 也不易被楼下的人注意。   林落烟微微俯身, 双臂交叠搭在栏杆上,视线在场内的人脸上一一掠过, 寻找小姨的身影。   余光出现一碟冰淇淋烤布蕾,碟子旁边还搭了叉子。   她凝眸顿了下,笑着看向季淮颂:“我是来这里吃饭的?”   季淮颂把叉子递给她:“不把你喂饱,你又偷偷溜出去给自己开小灶。”   她很久之前说过, 自己高中的时候被小姨拎去参加晚宴, 半道溜出去在街边吃烧烤。就提过那么一次的事, 他居然记得。   林落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仿佛被风卷起来,放在了柔软的云朵之上。   季淮颂托着碟子, 她握着叉子,叉了一块烤布蕾,沾了冰淇淋,咬了一口。   软弹的口感,蛋挞般的奶香和香草冰淇淋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在她的味蕾上跳舞。   好好吃。   一场招商晚宴而已,供应的甜品居然这么好吃,出乎她的意料。   季淮颂一直盯着她看,注意到她脸上变化的表情,没忍住笑:“这么好吃?”   林落烟点头,叉子上那块烤布蕾只被她咬了一口的,她握着叉子,顺手沾了沾冰淇淋,喂到季淮颂嘴边。   “超级好吃。”   没想她会就着手里那块,顺势喂自己,季淮颂没动。他不是甜口,对这些东西也毫无兴趣。   望进她眼底的熠熠星光,停顿两秒,他低头,直接将叉子上剩下的烤布蕾吃完了。   “嗯。”他散漫地点点头,“是很好吃。”   林落烟挑了下眉,一副“看吧我就说了很好吃”的得意样儿,从他的手里拿走碟子自己端在,靠在栏杆边上慢条斯理地吃着。   见她这副模样,季淮颂低头轻笑。   楼下宴会场入场的正门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林落烟咬着金属叉子,看见小姨从正门进来,身边是她好久不见的小姨夫——自从外公生病住院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   她这位小姨夫,也不是什么善类。在她过往的记忆里,他是入赘进林家的,歪门邪道多,很听小姨的话,但胆小怕事,很怂,成天被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指着鼻子骂。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还是中考前一个月某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她放学回到小姨家,就看到满目狼藉,爷俩在家干了一架。   当时她就觉得,这一家子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了。   她表哥在国外读了个花钱就能进的大学,游手好闲成天闯祸,听说差点被校方劝退。   这一家人,各有各的混乱。   -   宴会上的人精致华贵,都把自己的皮囊包装的十分体面。   林落烟吃完冰淇淋烤布蕾,刚把叉子放在碟子上,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碟子和叉子。   “你今天是什么角色?”她顺势侧身,腰胯抵着栏杆,看着他,“贴心男友?”   又是给她拿吃的,又是给她收拾餐盘。   季淮颂抬手抹掉她唇角淡淡的一点冰淇淋渍,转头叫来楼梯口候着的人,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顺手从托盘里拿了纸巾。   挑眼看她,似笑非笑:“不喜欢?”   林落烟:“是不习惯。”   这些举动她之前可能会忽略,也可能不会有任何感触,然而放在现在,她所有感官都在深刻体会,会放大很多看起来原本没那么需要在意的细节。   “现在开始习惯也不晚。”   用纸巾擦了擦手,季淮颂扔回托盘,扬了扬手示意旁边的人可以走了。   二楼的灯光忽而熄灭,中央一盏并不明亮的灯打在楼下宴会厅,散状光线,交错而晦暗。   大屏呈现着今晚这场招商宴会的项目主题,原本或叙旧或客套的人群纷纷看向台上。   林落烟和季淮颂几乎隐匿在这场昏暗之中。   “你请我看的戏,什么时候上映啊?”她看着楼下的小姨,问季淮颂。   季淮颂挨着她,手臂相贴:“这么没耐心?”   林落烟语调微扬,带了些调侃:“我可不像小少爷,我完全没有耐心这个东西。”   季淮颂偏头看她,勾唇笑。   又扯。   她对kiki,还有她的小姐妹挺有耐心,爱憎分明罢了。   他轻轻扣了扣栏杆:“再等等。”   楼下话筒传来亢奋的发言,林落烟听了两句,就有点儿犯困了。虚与委蛇的名利场她很适应,但枯燥无味的招商演讲,可真让人头疼。   尤其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项目,大饼画的比今晚的月亮还大。   见她捂嘴小小地打了一下哈欠,季淮颂低声:“困了?”   林落烟摇头。   季淮颂觉得好笑:“那你打什么哈欠?”   林落烟微抬下巴,振振有词:“我的嘴巴要打哈欠,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这点,张口就来,满嘴跑火车,但带些故意的娇纵,季淮颂总觉得她这点格外可爱。   而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摆出来的态度和表情像极了学校天鹅湖里抻颈的白天鹅。   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他伸手,一只手捏着她的双颊,将她的脸扭过来,面朝自己。   林落烟的视线黏在小姨身上,慢几秒挪过来:“怎么了?”   这双漂亮的眼睛,前一秒目光如冷箭一般凝视着小姨,这一秒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像懵懂小鹿一样,透着几分不解和迷茫。   指腹触碰着她的脸颊,感受到略微凹陷的柔软,季淮颂眉眼含笑:“怎么这么漂亮?”   “第一天认识我?”林落烟眉尾微扬,“我很漂亮,这件事不是众所周知吗?路边的蚂蚁都知道,林落烟特别漂亮。”   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季淮颂抬腿侧身,一只手握着栏杆,将她圈在怀里,动作漫不经心。   昏暗的灯光永远是暧昧氛围的加成器,他倾覆而来的瞬间,所有感官好似被点醒,蓦地放大。   他身上的味道,指尖的温度,还有难以抑制的荷尔蒙。   林落烟背靠栏杆,微微仰头,感受到他洒下的气息。   吻没有如预期般落下。   他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靠在她耳边,那股酥麻的感觉骤然袭来,触动到她的心脏,她闭了闭眼,没躲。   吻落在她的耳朵。   “你小姨在钻空子。”低沉的声音缓缓荡开。   林落烟的大脑短暂地丧失思考能力:“什么?”   季淮颂双手撑着栏杆,吻了吻她的耳朵,抬眼攫住楼下的人:“她用你小姨夫的名义,在东南亚从事的灰色产业,只是个幌子。”   隐约猜到些什么,林落烟没有丝毫震惊。   她早说了,这一家子不择手段的人,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只不过,她担心会影响到林氏,怎么说也是一桩丑闻。   更担心外公的血压。   她略微迟疑地猜测:“所以这场好戏是……”   小姨要进去了?   这个圈子里偶尔会有些心术不正触碰红线而被绳之以法的人,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让她感觉有点恍惚。   季淮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差不多到点了。”   林落烟还没反应过来这句到点的含义,楼下大厅便有了动静。   酒杯落地被打碎的声音骤然响起,十分突兀,打断了台上讲着项目概念的人。动静中心周围的人群纷纷散开,离得远远的,生怕波及到自己。   一时间,鸦雀无声。   她转身看到小姨在同一个男人拉扯,对方穿着便衣,神色凌冽严肃,旁边还有一个同样身着便衣的年轻男人,似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有点尴尬,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转而埋头对拉着小姨的男人说,“师父,不是说好了不搞大动作吗?”   被叫师父的男人绷着脸,嘴巴没动,咬着牙嘟囔:“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原本选择在这个时候溜进来,就是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想消无声息的把人带走。结果他刚亮出身份说明来意,让对方配合调查。眼前这位太太拧眉就要跑,慌乱中还打碎了小圆桌上的酒杯。   “东南亚的产业,不是我在负责。”   稍微平复了心情,小姨被扣着手腕,抬手拽了下礼服领口,昂首挺胸,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局面而削减锐气。   小姨夫听见她的话,立马弓着背摆手,极力撇清关系,着急忙慌地开口:“什么东南亚产业?不关我的事,是她!她自作主张以我的名义谋利!跟我没关系!这个女人最爱算计,连自己的亲爹和外甥女都算计,你们别信她的鬼话!”   小姨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直接跳出来背刺她。   这个跟她提议,又跟她一起讨论谋划名下产业的男人,虽然是入赘,却没有任何不满,一直对她好听她话,此时此刻完全颠覆以往的形象。   欺软怕硬的小姨夫显然意识到当下的局面很严重,不顾一切要把自己择干净,睁大了眼睛,全盘托出。   “我知道她那些账本放在哪,我带你们去拿,能算我将功抵过吗?还有她这些年所有的流水,她电脑里有个文件夹……”   他视线乱窜,喋喋不休,紧张地回忆着关于妻子做过的事。   小姨睚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一巴掌拍在圆桌上:“你是不是疯了?!”   先前被称作师父的男人已经松开了扣着小姨的手,有些头疼地挠了挠额头。   下一秒,小姨和小姨夫拉扯起来,小姨夫的下巴落下一道指甲划过的血痕。年轻男人和师父眼疾手快,赶紧把两人分开,硬生生拖拽着朝宴会外走去。   被带上车,小姨和小姨夫还在对骂。   有人凑热闹,围在大厅门口看,直到车子开走,才纷纷回到原本的位置,场子里窸窸窣窣地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   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场闹剧,林落烟挑唇问道:“别人的招商宴会,这么喧宾夺主不好吧?”   季淮颂抵着她的后背,一个灼热的吻落在她的肩上,懒洋洋的语气很无所谓:“喧宾夺主的是你小姨一家,不是我们。”   林落烟想起前段时间,他给她看的那些数据报表,想转回身,却因为他离她太近了,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她的,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她只能微微侧过来一点,禁锢在被他铺天盖地的气息完全包裹的方寸天地里。   她扬声笑着,声音很小,徐徐气音在两个人之间荡开:“小少爷,挺阴险啊。”   “有吗?”鼻尖掠过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季淮颂低声笑着,“我只不过是个遵纪守法又正直的公民,随手举报而已。”   在那么多报表里费劲巴拉地寻找漏洞,嗯,只是随手而已。   挑眉点点头,林落烟含笑凝视他。   半晌,她微微凑上去,温软的唇带着点不久前冰淇淋烤布蕾的奶香味,印在他的唇上。   只重重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亲吻声。   垂眼看她,季淮颂嘴角噙着笑,问:“答谢?”   时间仿佛被往回拨了好几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晚上。   还属于夏天的夜晚,起风的巷子里,把贪图一杯伏特加味道很浓的酒作为借口,吻了他。   当时她说答谢。   也是借口。   就是想亲他。   单纯地,想亲,而已。   林落烟沉吟几秒,故作思忖,而后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用一个吻答谢,我岂不是赚了?”   ——两杯酒换一个吻,我岂不是赚了?   和他当时说的话很像。   仿佛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产生了某些无形的默契,又或许是他们原本在思想维度上,就和彼此格外相通。   季淮颂和她想的一样。   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在这一刻才知道,她小姨对她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不是大太阳底下遮挡炎热的阴凉地,是笼罩在她周围隔绝阳光的阴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断绝,却又无法断绝的那部分。   只能在一定范围之内,挣扎、对抗、发疯。   提醒自己不要太乖,不要受控,不要麻木。   “林落烟。”   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季淮颂的眸子暗了暗,有流光滑过。   林落烟:“嗯?”   “这么开心?”   “特别开心。”她说,“你可能感受不到,这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的事。”   季淮颂无声弯唇。   谁说他感受不到?他当然感受到了,她这股欢愉的兴奋劲儿都快隔着衣服钻进他的身体里。   “哦不对,这是最开心的事之一。”   “之二是?”   “Shark的私人珠宝展。”   林落烟悠然道,“那个邀请函,是你托你哥搞定的?”   季淮颂嗯了一声,挑眼故意道:“怎么,又要打我哥的主意了?”   林落烟摇头:“有你就够了。”   她压低声音,萦绕在他耳畔,“够用了。”   指尖从他的心窝往下,一寸一寸缓慢地滑到腹部,又移到腰间。   季淮颂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作乱,撑着栏杆的手却握紧了几分:“又招我?”   林落烟不置可否,手背贴着他的腹部,指骨微微抵着。他的西装外套敞开,隔着薄薄的衬衫,她指甲盖上的小蝴蝶轻轻摩挲着,意有所指:“答谢的话,一个吻太便宜了,你不想要点别的吗?”   已经不是暗示,她现在也是摆上桌面的司马昭之心。   心底喧嚣的情绪不断扩散,她想要得到一些抚平她情绪的安定感。   随心所欲,不压抑、不克制。   “你挺会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季淮颂懒洋洋地开口。   林落烟:“没勾到你吗?”   季淮颂的手落在她的后腰,掌心紧贴,低头拂过她的唇瓣:“早勾到了。”   不是此时此刻,是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潜移默化中,她在他这里已经是置顶的位置。   是哪怕他情绪再稳定,也会在看到她和她那个摄影社社长挨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狂风骤起。   于是,他故意掉进她的陷阱,再心甘情愿地上钩。   -   南苑宴会厅楼上有餐厅和酒店住房。   任由楼下这场宴会如何继续,又如何收场,季淮颂刷开了顶楼一间套房。   呼吸缠绕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热意冲散开来,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季节夜晚的寒凉。   抱着林落烟进门,把她抱在进门玄关的柜子上,季淮颂退开一点,鼻尖轻碰着她的鼻尖。   “玩儿真的?”出口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林落烟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玩真的。”   咽了咽喉,季淮颂的吻再次落下:“你别后悔。”   林落烟笑着迎合他:“是你别后悔。”   手搭在礼服后背的拉链,季淮颂刚要往下拉,突然停下来,松开怀里的人,掏出手机。   小口呼吸了一下,林落烟眉间轻蹙。见他对着屏幕敲敲点点,她不解:“你干嘛?”   千万别扫她的兴。   “托人送个套。”   他声音又沉又沙。   房间里不是没有提供,而是这些橡胶材质的,她过敏,没法接触,比较麻烦。   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了会儿,看到闪送页面,以及页面上的字。林落烟平缓地眨了下眼睛,静静凝视着他低垂着的脸。   房间里没有开灯,手机的荧光打在他的脸上。   她的胸腔里忽而像灌注了一阵温和的风。   三十七度的天气很热,但贴近他体温的风却很舒服。   订好东西,季淮颂丢开手机,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低哑的声音含混着笑意,略有几分无奈,在她耳畔荡开。   “小麻烦精。” 收心了没 第36章 飞行器   林落烟勾着他的脖子, 主动迎上去。在严丝合缝的空间里,感受到他唇上的温热,和他掌心温度, 衣摆勾蹭在一起。   炽热滚烫, 不断升温, 临近夏天的温度。   她的腰臀线很漂亮,坐在柜子上,贴身的礼服裙便更加锦上添花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季淮颂的手扣着她的腰, 掌心沿着腰臀摩挲而下, 把她抱离柜子。   闪送到了, 敲门声响起, 他将门开了点缝, 伸手拿走对方手里的袋子,关上门, 顺手落了锁。   偌大的房间里并不明亮, 只开了盏小灯, 透过来一些偏光,比楼外的路灯还要昏黄模糊, 却渗透着旖旎暧昧的氛围。   陷入柔软的床被里,林落烟觉得有点眩晕,她今晚好像没有喝酒?   她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喝过。   指尖撩过衬衫衣摆,拂过寸寸纹理, 她清晰地感受到在她的手心里, 纹路分明的紧实肌肉。疯狂跳动的, 可能是她的脉搏, 也可能是他的。   “你好烫啊。”林落烟的手心感受到他的体温,轻声道。   季淮颂俯身吻了吻她:“嗯。”   温润的吻缓慢下移, 落在颈窝,落在锁骨。   在他的掌心里轻颤,林落烟漂亮的双眸升腾起袅袅水雾,盛满的春水仿佛要溢出来。   混沌的意识寻求支撑,她的手从他的手臂滑下来,指甲无意识剐蹭几寸,留下几道浅痕。   她睁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指腹轻轻抚了抚。   在这样的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他的肘关节泛着微微粉色。   很久之前,在他给她点烟的那个夜晚,她就注意到了,他的指关节像被冷风吹得冻着了一样,透着粉。   她原以为这种身体泛着粉色,是女生才会有的。后来忘了在哪里看到的,说男性荷尔蒙分泌越旺盛,肘部手指的关节就会呈现粉色,睾酮分泌量越大,身体就会呈现出越多的粉色。   不清楚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她也没有任何想要求证的意思,只不过他的身体某些部位泛着这样的粉色。   很性感。   “宝贝。”   低哑的声音荡开,带着缱绻,季淮颂的手从她的肩颈滑下,“别分心。”   林落烟收回视线,仰头看他:“我没有……”   他的手故意作乱,用了点劲儿,宛如石块投入清泉,激起阵阵涟漪,再往更远的地方缓缓荡开。   她不由得声调一转。   “季淮颂!”   拧眉微恼,热意伴随着绯色攀升在她的耳朵和脸颊,林落烟出口的嗔怪却因为震颤变了调,镶嵌着细弱的哭腔。   眼底的水雾晕染得更开,殷红的眼尾沾湿了些。   他抬手拂过,又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角,声音含笑:“哭什么?”   林落烟不太想承认,她的身体比她诚实多了。   毫无隐瞒地,足够真实地,向他表达。   她凝眸看着他,没有说话,仿佛想要记住当下的每一个瞬间。   下一刻,她听到他又轻又沉的叹息声。   “烟烟。”季淮颂垂眼,避开她的视线,却又在感受到她的视线后,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失控。”   她现在的样子,过分漂亮,就像是一场最盛大的珠宝收藏馆里的艺术品,唯一的镇馆之宝。   这双因他而沾染春色的眼眸,更是牢牢勾住他的心。这颗心被牵丝引线般,一寸一寸地往外拉,轰烈又声势浩大,仿佛巍峨的山脉,下一刻就要崩塌瓦解。   视线被遮挡,长睫轻刷着他的掌心,林落烟的感官顿时全部移到了别的地方。   大脑本就像有烟花和云雾,混沌、绚烂又空白,意识飘忽不定。听到他这句话,她舔舔唇,吞咽一下:“我有点想看。”   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他一直以来都太情绪稳定,失控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的确难得。   季淮颂无奈低笑,吻落下:“乖,听话,这种时候别招惹。”   本就是初次,他担心她受伤,或者不舒服。轻缓、温柔、细腻,带着无法忽略的克制。她不知道他失控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但这番耳鬓厮磨的温情同样让她头皮发麻。   甚至,让她心动。   拿开他的手,视线扫过他的脸,在这一刻,林落烟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不想管林氏的麻烦,不想管这段关系可能的走向,不想管因为他而产生的动容,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真心。   不想瞻前顾后。   就沦陷在每一寸贴合的肌肤纹理,和交缠的呼吸里。   于是她变得更加大胆。   季淮颂闷哼一声,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扯开,低哑的声音无奈又难忍:“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乖。”   林落烟捧着他的脸,吻他的唇,笑道:“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乖。”   “嘶。”季淮颂倏然皱眉,抬眼看她。小狐狸眼底的狡黠暴露了她的故意,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却盛着坏心思。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尾骨之下,“别咬。”   楼下人声鼎沸,窗外弦乐高挂。   橘色灯光映在瞳孔里。   季淮颂凝眸看着她。   赴水求欢,溺亡也无所谓。   -   酸痛的感觉渗入骨头,林落烟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比八百米还要让她疲惫的事情出现了。脸侧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缓慢平复着呼吸,瓷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泛红。   季淮颂沉眸,心弦猛颤。   半晌,才伸手,俯身将她抱起来。   林落烟很累,闭眼靠在他肩上。他试水温的时候,垂眼看着她的侧脸,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乖。   这副窝在他怀里的样子。   是她最松弛、最没有防备的模样。   林落烟并不困,只是有点累。   被抱着从浴室出来,她的意识差不多回笼。   乖乖坐在床边,她看着季淮颂拿了吹风机,在手心里试了试热风的温度,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她吹头发。   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发丝牵扯着头皮,伴随着热风的酥酥麻麻,不断蔓延,直直奔向她的心底。   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点复杂,又找不到任何理清这股复杂的源头。   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事,但他竟然在这种事的时候,还有服务意识。   想让她有好的体验,让她舒服的服务意识。   视线落在他没有扣好扣子的衣领,那条项链若隐若现。   林落烟看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刚刚是戴着这条项链跟她做的。   难怪她中途觉得左边锁骨那儿有点被硌到了。   原本就有点复杂的心情,突然变得更加复杂了。   弦月和交错的行星轨迹。   这条项链……是她设计的啊。   平缓地眨了眨眼睛,她仰头,看着季淮颂。   察觉到她的视线,季淮颂停手,关掉吹风机。   “怎么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烫到了?”   林落烟摇头:“吹干了吗?”   “还差点儿。”   “哦。”她应声,“那你继续。”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股温情怪怪的。   看似和谐,又好像很矛盾。   他们之间的磁场放在这样温情的环境下,怎么都让她觉得别扭。   可别扭之余,又让她被迫想了很多东西。   理性来说,她很难信任一个人,或者跟谁交心。尤其在她所处的这个圈子,不纯粹,很容易被背刺。她以前最怕有关她的真实故事被她掏心窝子倾诉出去之后,成为别人刺向她的利刃,后来是觉得真不真实不重要了,反正有人给她编故事,各种各样的版本。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无关痛痒的那些部分,她也就无所谓了。   但……   “季淮颂。”   风声停下的刹那,林落烟恰巧开口。   季淮颂收好吹风机,应了一声。   “跟你说个秘密吧。”林落烟伸手,拨弄了一下他胸口的项链,“你戴的这个项链,是我设计的。我十六岁的时候设计的。”   季淮颂沉声:“我知道。”   林落烟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对于他知道这件事,也不太意外或者震惊。他要是想知道这些,其实很容易不是吗?   包括她在林家的事,他要真有那个耐心,从她父母刚结婚的时间轴查下来,也不是完全无法得知她的故事。只不过,那些只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与她作为第一人称的感知毫无关系。   可他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那些在屈炀口中听到的关于她的事,也不是他带有任何目的的打听,他一直都在听她说,也在等她开口。   不用迁就他,也不要她妥协,凭她心意,愿意说再说。   “我妈买下了你的原稿。”季淮颂说,“Greta。”   林落烟微顿。   设计展的原稿被买走的事,她前段时间被代理人告知了,只不过对方没有透露姓名。   竟然是他的妈妈买走的吗?   “我小姨……”   她敛眸措辞一番,“我母亲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去世,外公忙于林氏的海外工作,我被寄养在小姨家。我十五岁的时候,外公给了我一个盒子,说里面装了一颗粉钻,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当时小姨在场,转头就把我的盒子抢走了,我没有机会打开盒子,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是只有一颗粉钻。”   省掉了某些部分,她的声音平稳,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外公给我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更何况他说是母亲留给我的。但我总觉得,里面不只有粉钻。我无所谓珠宝的价格,我想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对我而言的价值到底是多少。”   “我对我的母亲没什么印象,老宅的照片也早就被收了起来,但我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翻过一些旧闻,她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是和我完全相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至于我名义上的父亲。”林落烟并不太想提起这个人,“一个倒插门、玩pua、抛妻弃子、跑路到国外销声匿迹、攀高枝的凤凰男而已。”   静静听她讲这些,季淮颂盯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的内心很平静,激不起任何波澜,仿佛这些事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因为不想太走心,所以她平铺直叙,没什么情绪,但抬眼撞上季淮颂的视线,她心口一颤。   墨色眸子里温柔又深情。   他好像在心疼她。   默然却深沉,像春末夏初的和煦晚风。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也不敢去深究。   之前说怕爱上他是开玩笑,但她现在,是真的怕爱上他。   他这样显山不露水的人,难以捉摸,触不到真心。   每次凝视他的眼睛时,她总有几分遏制不住的心动,和一些无法探究的烦闷。起初只是烦闷,现在却多了几分难受。   龙卷风的风眼最安全,不代表她能走进去。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妄想走进去。   因为害怕,害怕任何往前一步的试探,都会让她彻底沦陷。   没有被坚定不移的选择过,也没有被踏实的爱过。   她没有办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   接下来好几天,林落烟都会在大脑走神的片刻,反复跳出那个晚上最后那一幕。   季淮颂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反复有很有效的镇定效果,在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中,安稳着她的内心。   他不该是这样的。   她也不该。   把兴致和利益放在台面上,彼此心知肚明各取所需的关系里,忽而被温情渗入,显得不合时宜。   可是好奇怪。   原本以为得到了至少会消磨一些喜欢和兴趣,没想到适得其反。   季淮颂这个人,得不到会更加爱,得到了反而也更加爱。   得不到时,他身上那股未知的欲感和满溢的张力很吸引人,抓不住,所以吊人胃口。得到之后,又会被他偶尔透出来的像暖风一样的温和包裹。   他好像会爱很多人,又好像不会爱上任何人。   “水要漫出来了。”   齐霏伸手按了下饮水机的按钮。   林落烟恍然回神,看了眼晃晃荡荡已然接近杯口的水位线。   图书馆三楼阅览室这边很静,被独立出来的饮水区偶尔有人进出。   齐霏喝着水,往旁边一靠:“你不对劲啊,怎么跟被夺舍了一样,这么心不在焉。”   她在研讨室和辩论队的小孩儿开会,出来接水撞见了饮水区里的林落烟,刚走过来就发现她杯子里的水都快漫出来了。   想起这几天传遍庆岭圈子的事,齐霏说:“你小姨被查不是好事吗?怎么这个状态。”   林落烟倒掉杯子里一半凉水,又重新接了点热水,试了试水温,这才开口:“不是因为这个。”   齐霏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指腹在水杯摩挲稍许,林落烟垂眼:“因为一件想要及时止损,但又下不了决心的事。”   她的确想及时止损,也的确下不了决心。   任何一种情绪消亡之前,做出相反的决定,对情绪主体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和季淮颂有关?”齐霏猜测一番,愕然,“你要和他分手?”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当下有什么事能让林落烟这个状态。   林落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齐霏不解:“为什么啊?玩腻了?”   这兴趣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了吧,也不知道前两天腻腻歪歪的人是谁。   深吸一口气,长叹出来,林落烟蹙眉:“苏浅这次跳预言家吧,还真让她给说中了,我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齐霏这下理解了。   难怪是要及时止损,损失的点在于,在这段全凭心情一时兴起的关系里,林落烟动心了。   她沉吟几秒,缓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玩进去的人,不止你一个。”   “你说季淮颂?”   林落烟哂笑一声,“他看起来像是会收心为谁停留的人?”   齐霏不置可否,只是嘀咕一句:“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可你走心了。   “……”   林落烟哑然,这是事实,她没话说。   喝了两口水,她扣上杯盖,“我等会儿回宿舍就把《氓》熟读十遍。”   齐霏:“啊?”   林落烟转身往外走,慢慢悠悠:“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   齐霏看着她的背影,拧眉。   她有时候是不是过于理性了? 收心了没 第37章 临别一语   不过林落烟向来不是一个故步自封或者自我囚禁钻牛角尖的人, 她转头就被设计大赛复赛的事儿冲散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上学上得像个陀螺一样,哪有时间东想西想。   她还要比赛,还要拿奖呢。   “我好不容易被我爹放出来了, 就想投入你的怀抱。怎么这么不巧, 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林落烟坐在芦海市靠海的露天音乐餐吧,叼着饮料吸管吹晚风。   一整天的比赛结束,她就跑来打卡这家餐厅。   “后天啊。”   她话音刚落, 瞄到手机上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通知, 拿起手机点开。   【季淮颂:我后天去机场接你】   心口蓦地咯噔一下, 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林落烟吓得秒回。   【林落烟:不要】   【季淮颂:嗯?】   林落烟一边捧着手机敲字, 一边对耳机那端的苏浅说:“宝贝,你后天有时间来机场接我吗?”   苏浅:“我可太有了, 我现在就是个社会幽灵。”   末了, 她疑惑, “季淮颂没空接你吗?”   专注地找着借口,拿苏浅当挡箭牌, 给季淮颂回消息,林落烟囫囵应了一声。   苏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是,向砚南跟我说,他最近好像还挺忙的。一下课都逮不到人, 大G的车屁股都快被他开得冒烟了。”   林落烟下意识问了句:“他很忙吗?”   倏地, 对面沉默了。   好半天, 苏浅才迟疑地开口:“这话你问我……不合适吧?”   季淮颂不是你男朋友吗你问我?   “哦, 我这几天不是比赛嘛,有点忙, 没怎么和他联系。”   倒也没有瞎扯,她这几天除了学习,还有比赛要忙,和季淮颂仿佛形成了什么无形之中的默契。他们不像其他那些热恋中的情侣,恨不得每天黏在一起。他好像是知道她有比赛,所以刻意没有打扰她。   林落烟突然觉得很闷,不清楚他给她留出来的空间是尊重,还是不在乎。   苏浅哦了一声:“那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我后天去接你。”   “爱你。”   挂了电话,林落烟垂眼看着聊天框出神。   聊天框已经安静了下来。   季淮颂收到她说苏浅来接她,顺便要去吃饭的消息之后,没有任何异议,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   -   摁灭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季淮颂看了眼从楼上下来的季琛。   “开完会了?”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季琛端着杯子,垂眸看他一眼,朝岛台走去:“有话直说,不用搞这么生硬的开场白。”   勾唇笑了下,季淮颂双臂交叠,往后一靠:“林落烟小姨的住宅被查封,我需要拿个东西。”   上次南苑的宴会,林落烟的小姨和小姨夫被带走之后,第二天下午住宅就被查封了。配合调查,很多东西都会被作为证据扣走。   那个放在保险柜里的盒子,没那么容易拿出来。   倒了半杯水,季琛转身靠在岛台:“要我帮忙?”   季淮颂挑眉:“显而易见。”   杯口往上飘着热气,季琛半晌没有接话,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季淮颂看了会儿,放下杯子,解开黑色衬衫的袖口扣子。   他这个弟弟要去别人家拿什么东西,他就算不问,也能猜到,无非是和林落烟有关。   林落烟的身世,他听说过一些,尤其她这个小姨出事后,她的舅舅找上了他们家。   他无法去评判是否不幸,毕竟在这个圈子,就是围城。   困于高阁的公主渴望楼外的自由,飘荡的灵魂想要楼内灯火的温暖,永远在羡慕另一种人生。   不动声色地揣摩一番,季琛抬眼:“很重要?”   “当然重要。”季淮颂懒洋洋地仰在沙发上,“那是她外公给她的东西。”   闻言,季琛低眸笑了下:“我说林落烟,对你很重要?”   “废话。”季淮颂说,“不然我一天到晚闲的?”   不算意外的回答,季琛没忍住笑。   季淮颂抬眸瞟他:“笑什么?”   季琛敛了笑意:“我在笑……妈很懂你,早晚得栽。”   季淮颂不置可否,拖腔带调:“像你这种没有人情味儿的工作机器,是不会懂的。”   季琛点点头,喝了口温水。   虽然接触不多,但他阅人无数,感觉得到林落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样乖巧。正好他这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棋逢对手,挺好。   冷风从半开的玻璃门拂进来,屋内的空气透着一丝寒意。   半晌,季淮颂从手机里抬头,叫住了正要上楼的季琛。   “林落烟的舅舅跟爸提了联姻的事?”   他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件事,只不过林落烟的事更重要,他就没先问这个。   季琛停步,站在第二节 台阶上:“放心,不是你,也不是林落烟。”   “……”   他没觉得是他或者林落烟。   “林氏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季琛解释,“林落烟的舅舅很久之前找过我,我没见他。他想保证自己的地位,拿他的女儿当筹码。”   不管是之前的林家,还是现在的林家,从貌合神离到支离破碎。风雨飘摇的浮萍撑不起狂风暴雨,横梁断裂的高楼大厦也已经摇摇欲坠。   每个人都在寻找出口。   季淮颂想了想,在脑子里搜寻名字:“林听晚?”   季琛看向他:“你认识?”   “见过。”季淮颂捏着手机,在指间随意地转着,“校庆那会儿,林落烟旁边那个妹妹就是林听晚。”   闻言,季琛回忆了一下,无果。   他没有任何印象。   也罢,不重要。   倒是季淮颂戏谑地看着他,勾唇笑道:“人小姑娘还是高中生,你这……啧。”   一个简单撇嘴的语气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季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舅舅找到我,一方面是为了稳固他的地位,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外公。”   听到“外公”二字,季淮颂不禁蹙眉。   季琛继续说:“林落烟外公身体不好,在国外的情况不乐观,她舅舅清楚,遗嘱给他的不会多,只会少。”   再者,林落烟的舅舅是有点忌惮她的,怕她得到的太多,日后跟他一笔一笔算账,所以把靠山和退路的主意打到他这儿来了。   紧皱的没有半点松懈,季淮颂凝眸:“你说她外公怎么了?”   季琛:“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反正不太好,而且立了遗嘱。那边封锁消息,应该是不想让林落烟知道。”   季淮颂垂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重病。   遗嘱。   他想起之前陪林落烟去医院,她只是听说外公住院就慌不择路。这两个词哪一个扔在她面前,都是会让她崩溃的存在。   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   校庆时见到外公的娇俏可爱,每次提到外公的欢喜雀跃,还有那个夜晚,说起那个家、说起外公时的样子。   外公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那个家里唯一爱她的人。   胸口仿佛团着一股浊气,又沉又闷,堵得他难受。   -   林落烟落地庆岭,被苏浅开车接回去。   路上,林落烟想了想,还是给季淮颂发了消息,说自己平安到了。   季淮颂秒回,仍旧只是一个简单的“好”。   林落烟无波无澜地收起手机。   到了吃饭的地方,照旧钻进包厢。   苏浅放下包,拉开椅子:“齐霏说要给学弟学妹开会,等会儿过来,让我们先点。”   林落烟:“嗯。”   苏浅拿起服务员刚才放在桌角的点餐平板,抬眼看她,观察了会儿:“我怎么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她合理猜测,“复赛结果不理想?”   林落烟拿杯子,给她倒了杯果茶,放在她手边,笑了下:“第一名好吗?”   “那你怎么看起来……”   视线扫了一圈,苏浅找着合适的形容词,“跟丧夫了一样?”   “……”林落烟差点被一口果茶呛到,拿纸巾擦了擦嘴角,“你是不是在国外呆了一年,不知道母语怎么用了?”   什么丧夫。   别太离谱。   苏浅努了努嘴,抬手,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她闭嘴了。   “齐霏没和你说吗?”林落烟问。   苏浅疑惑:“说什么?”   林落烟慢悠悠的说:“你这张开了光的嘴,说中了。”   苏浅更困惑了,皱眉:“什么啊?”   “我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啥?”   苏浅发誓,她是真没听清,林落烟嘟囔的声音细如蚊蝇,语速飞快,生怕她听清似的。   林落烟神色淡淡:“没听清算了。”   “……”苏浅抿唇,“你声音那么小,我去采个耳也未必能听清。”   林落烟低眸,声音却很平稳:“我说,我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总觉得,每说一次,大脑就会在深处提醒自己一遍。   而后,她整颗心都会被剖开,那些抽出来的千丝万缕变成血淋淋的事实——她喜欢季淮颂。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好奇心和征服欲,更不是局限于某一个和她胃口的点。   是在每一刻的相处中,一种称之为感觉的东西,不断牵引着她,一寸一寸往她心脏深处扎。   心理性的感觉之余,是生理性的阵痛。   他和别人当然不一样,不是什么不过如此的人。他比她想象的好,好太多,而那些恍然之间的错觉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她突然就理解论坛里一些人说的话。   海王和渣男撩人的点在于,你明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但你还是会喜欢他。   内心的感受本身就是一件无法控制的事。   她能做的,是行为上连根拔起。   “季淮颂呢?”   愕然几秒,苏浅顾不上点餐,放下平板,“他能全身而退?”   林落烟扯了扯嘴角:“能吧。”   他那样情绪稳定的一个人,收放自如,比她还要理性。   苏浅想了想:“那你是要退出游戏吗?”   “不然撞南墙?”林落烟觉得好笑,“我又不是什么执迷不悟的深情种。”   末了,她蹙眉轻啧一声,“只是有点难受,所以我几天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苏浅:“什么心理建设?”   林落烟深吸一口气,笑道:“告诉自己,‘疼一下就好了’,这样的心理建设。”   -   齐霏赶来的时候,推门就看到桌上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苏浅,以及面前还剩下半瓶酒、单手撑着下巴盯着苏浅的林落烟。   她满脸困惑,关上门,略微迟疑地走过来。   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一圈,她伸手拿起林落烟面前的酒瓶看了眼:“你们俩没事儿吧?跑海底捞买醉。”   林落烟翘着二郎腿,语气悠悠:“不关我的事啊,是她非要喝。”   齐霏犹豫地坐下,凑在她身边,小声问:“她和屈炀出事了?”   林落烟:“好像不是因为这个。”   齐霏口渴,直接拿林落烟手边的果茶喝了一口:“总不能是因为向砚南吧。”   没完了这狗血三角关系。   林落烟放任自己的意识飘荡,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齐霏喝完半杯果茶,又伸手拿茶壶倒了一杯。   林落烟沉吟几秒,不太确定的语气:“心、疼、我?”   齐霏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呆滞地眨了两下。   “……啊?” 收心了没 第38章 最后一吻   “你和季淮颂分手了?”   听到这话, 再联想学校论坛里的谣言,齐霏问道。   林落烟摇头:“还没有。”   齐霏掏出手机,打开庆大论坛:“学校里有人替你们分手了。”   无非是她和季淮颂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一起出现在学校, 每次都只是看到其中一个人, 于是就有人问, 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接着有人附和,分手的谣言就这么来了。   ——分手了不也很正常吗?还真指望海王海后收心上岸啊?这是爱情片,不是科幻片。   “你小姨不是已经被查了吗?刚好用完他了, 这个时候分合情合理, 看不出来你动心了。”   趴在桌上的苏浅突然抬头, 来了这么一句。   齐霏赞同地点点头:“如果你真想及时止损的话, 这个时候挺合适的, 天时地利人不和。免得拖太久,被他看出来你动心了。”   “……”   林落烟哑然。   杀人诛心啊, 干嘛一字一句提醒她动心了这个事实, 狠狠戳她的肺管子。   “你们俩不要太过分。”她咬咬牙, “不用反复提醒我,我动心了这件事。”   齐霏和苏浅对视一笑, 看向林落烟眨眨眼,两张脸都是满脸无辜。   你自己不也在说吗?   林落烟头疼。   苏浅抱着空酒瓶往旁边放,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让我去机场接你,不是季淮颂没空, 是你不想让他接?”   林落烟点头应了一声。   苏浅咂咂嘴:“这个世界真魔幻, 有人在计划怎么表白, 有人在计划怎么分手。”   “是啊。”林落烟说, “我怎么连分手这种事都要计划,显得我好像很在乎他。”   、   齐霏和苏浅异口同声:“不是吗?”   “……”林落烟哽住。   她彻底没话说了。   中途去了趟卫生间, 林落烟返回包厢的时候,还没到门口,手机收到季淮颂的消息。   问她要不要接她回家。   林落烟回复不用了,苏浅开了车。   结果下一秒,聊天框里跳出来一句——“都喝酒了,怎么开车”。   她下意识要回复找代驾啊,字打到一半,顿住。   他怎么知道她们喝酒了?   抬头环顾一圈,撞上靠在楼梯口的人,视线停住。   原本就只喝了半瓶酒,仿佛仅有的酒精都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见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林落烟的视线跟随着他:“你跟踪我?”   季淮颂轻叹一口气:“我说巧合,你不信?”   林落烟:“不信。”   点点头,季淮颂懒洋洋地笑着,不着调的语气:“我从机场看到你出来,就一直跟着你们的车。”   好了。   这下她信是巧合了,他才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霏姐,我去上个厕——嗯?”   身后包厢门被拉开,苏浅打着哈欠出来,看到门口的人顿住,揉了揉眼睛,扭头问包厢里的齐霏,“我刚才是不是看到季淮颂了。”   齐霏闻言过来看了眼,默默握住门把手,关上了门:“是的。”   见她关了门,苏浅愣愣的:“你关门干什么?我上厕所。”   齐霏笑着哄她这个醉鬼:“乖,忍忍,等会儿再上。”   苏浅:“……”   这是可以忍的吗?   门外,季淮颂轻轻扣了扣包厢的门,齐霏重新把门拉开。   季淮颂一手牵着林落烟,一手插兜,姿态散漫:“人我先带走了。”   “本来就是你的女朋友。”   齐霏笑着摆摆手,担心地看了眼林落烟。   林落烟反而在这个时刻,觉得自己很平静。   仿佛狂风已经完全过境,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预估,什么结果都会在她平静接受的范围之内。   -   “这几天不想理我,什么原因?”   上了车,季淮颂没急着开车,也没系安全带。   她最近情绪不对,他察觉到了,她完全没给他机会问。   林落烟拽安全带的手顿住:“你对我不也是爱答不理吗?”   季淮颂默然。   不是爱答不理,是心里有事。   他从那个淋漓尽致后的深夜开始,就有一股情绪在胸口荡漾。   直到在他哥那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于是每次想起她,就会想起她的外公,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外公对她的重要性他清楚,重病消息封锁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她担惊受怕。   作为知情人,他在说与不说之间反复横跳,心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心像被抽出一个空洞,这个季节凛冽的寒风往里灌。   他朝她伸手:“过来我抱。”   林落烟不清楚他变化的态度,只是看了眼方向盘:“我不想被硌到。”   季淮颂调了座椅,勾勾手。   林落烟:“非要抱?”   不再等她主动过来,季淮颂的手向下,扣住她的腰把她抱过来。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样,他一只手抱她轻轻松松。   手掐着她的腰,细细摩挲着。   他轻嗤,气笑了,又带了点无奈:“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我。”   她不敢想。   林落烟借车窗外的灯火看他。   她不想把缘由全部归结到她的原生家庭,更不想被她面都没有见过的名义父亲,和糟糕至极的父母爱情影响。   但这种虚无缥缈又变化莫测的感情,她不敢碰。   上次南苑的宴会,她的小姨和小姨夫再次向她证明,同床共枕二十几年的夫妻,也是可以为了利益和自保瞬间反目的。   这本就是矛盾的世界。   一个无人不渴求爱,却很少有人相信爱的世界。   她渴求过,但结果总让她失望。   到最后只觉得,没意思。   那些人都是在权衡取舍之后觉得她最好,才选择她,没意思。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   他当下的心不在焉。   对她心不在焉。   林落烟没有应他这句话,只是俯身环住他的,收紧手臂,埋在他的颈窝里贴蹭着。   她像一只小猫,窝在他的怀里:“上次那个小雨伞,还有剩的吗?”   季淮颂笑起来:“忘了?用完了。”   “……”林落烟舔舔唇。   他们那晚那么疯吗?   季淮颂的指腹滑过她的后颈,滚滚烟嗓含混着笑意:“又想睡我?”   林落烟抬眼看他,压着嘴角攒眉蹙额:“不给睡吗?”   “给。”   这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他什么都想给。   话落,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偶尔有路边喧闹的声音透过车窗玻璃传进来。隐约朦胧,仿佛隔了很远。   林落烟在他的怀里挪了下姿势:“季淮颂,你不松开我,怎么开车啊?”   季淮颂扣着她的腰收紧了几分,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   “这么着急?”   散漫低哑的声音带着玩味,他笑说,“再抱会儿。”   磨磨蹭蹭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落烟随手开了灯,就看到趴在落地窗前的小狗沙发上睡觉的kiki,它听到动静,掀开眼皮看了眼,趴着继续睡。   她看了眼窗边装狗粮的碗。   看得出来原本装得满满当当,被kiki吃了一半。   “你每天都来喂……唔……”   话没问完,林落烟就被以吻封缄。重重一吻夺走她的呼吸,猝不及防,心尖被这个吻激得发颤。   季淮颂的声音很沉,有些心猿意马:“嗯,每天都来。”   她去芦海的这几天,他每天都来。   林落烟被吻得后缩,又因为他的禁锢,无路可退。   “今天也来了?”她在残留的空气缝隙里问。   “嗯。”   莫名的,林落烟想起校庆那天,她看到他的手机壁纸,是kiki。   当时他说,这是他们当下唯一有联系的东西。   可这唯一的联系,并不纯粹。   kiki不是她的小狗,也不是他们一起养的小狗。   不算的。   深夜的凉风无处遁形,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她。   在意识混沌的前一秒,她告诉自己。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   第二天一早,林落烟在季淮颂醒来之前,就自己跑回学校上课了。   一上午的课她愣是走神大半节,盯着老师的ppt一个字也没写。   合上书,林落烟捂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顺着人流往外走。   电梯门前永远拥挤,她也永远懒得在高峰期的时候等电梯,一如既往从楼梯间往下走。   走楼梯的人不多,寥寥可数,也比较安静。   楼层之间荡开一些回声。   “现在嫌我作?当时你怎么不说?”   女生讽刺的声音钻进耳朵,林落烟倏然停住脚步。   从栏杆处往下看了眼,下一层楼拐角的地方,有一男一女,看样子应该是小情侣闹矛盾。   她收回视线,抱着书,继续往下走。   “你闹够了没?”   “我都说了部门聚餐,那只是我学姐,能不能别脑补。”   “我脑补?”   “谁家好人抱着学姐不松手啊?”   “要分就分,我懒得跟你吵。”   这两个人似乎也没在意有人经过,吵得激烈。   林落烟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争吵的声音被抛在脑后,逐渐模糊。   ……太应景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捏着手机,随手回复班群里的通知。   过两周考四六级,辅导员在群里发了听力耳机测试的消息。   季淮颂今天上午没课,她也没有问他上午要干什么。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不过问彼此空白的时间。   空气里已然能呼出一些白气,林落烟随手笼了下外套。   宽阔道路两边的行道树早就掉光了叶子,没有了枝繁叶茂的遮挡,快到学生公寓的路口,她抬眼就看到了停在楼前的那辆大G。   季淮颂懒散地靠在车边,身形颀长。   他垂着脑袋,单手捏着手机,眉间轻蹙。   这样的画面她见过很多次。   在学生公寓楼下,在她家小区外面,在私人医院门口……   只不过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   心底翻涌的情绪复杂。   周围人来人往,朝气的交谈声不绝于耳,热火朝天。   她却觉得今天的气温好低,不然怎么会无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   季淮颂瞄见她过来,收起了手机,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歪头看了会儿。   “谁惹大小姐不高兴了?”   低沉的声线像柔风,足够驱散周遭的寒气。   林落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竟然总能如此轻易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然后试图拿捏她。   这场博弈,她不想输,更不想输得一败涂地。   停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林落烟盯着鞋尖低垂的眼眸缓慢抬起,仿佛刚才的低气压只是错觉,她神色清冽:“季淮颂。”   四平八稳的声音,带着几分随心所欲,“我不想玩了。”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季淮颂神情微顿,捏着手机的手扣紧了几分。凝眸看她,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无果。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坦然、从容、满不在乎。   就好像只是在说,她不想玩什么游戏之类的,而不是在提分手。   因为心情好,所以随便玩玩。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想玩了。   他突然想起她昨晚的反常,仿佛要让他死在她身上。原来是因为那是最后一次,她单方面定下的最后一次。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陷进去的人只有他。   季淮颂双臂交叠,靠在车门,脸色微沉:“分手炮?”   林落烟愣了下,她并没有这样的定义,但他扔出来的这个词好像不错。   于是,她泰然自若地点了下头:“嗯。”   没想到她还真点头了,季淮颂这才气笑,舌尖顶了顶腮,嗤笑一声:“林落烟,用完就丢?”   林落烟很是无所谓,迎上他的视线,语气轻飘飘的:“你玩不起吗?”   她好似没有任何变化,是能够上一秒呲牙下一秒装乖的小猫,也是能够前一天撒娇承欢后一天扭头就走没有任何感情的掌控者。   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主动权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可以随时叫停。   他不是不清楚,她本来就是这样。   他们都是这样,并非善类。   她现在的态度无疑是在提醒他。   是他先犯规,想越界渡河。   眯了眯眼,季淮颂散漫地点点头,勾唇讥笑:“行,老子玩儿得起。”   下一秒,车门在眼前重重关上。   车子启动,却没开走。   季淮颂拿上放在副驾的东西,从车上下来,随手扔她怀里。   一句话也没说,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林落烟的心仿若同车门一样,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垂眼看着落在自己怀里的盒子,倏然顿住,紧接着眉心一跳。   再抬着头,视野范围之内早就没有了季淮颂那辆车的影子。   很烦,非常烦。   她注视着对面光秃秃的桂花树,拧眉。   今天的风怎么他妈的这么刮脸?   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拂过之后,脸颊被刮得生疼。   回到宿舍拉开抽屉,林落烟发现草莓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又把抽屉重重推回去,空掉的烟盒随手扔向垃圾桶。   烟盒砸在垃圾桶边缘,顿了一下,弹到地上。   她靠在桌边,盯着烟盒。   心里翻江倒海,她深呼吸想要平心静气,却发现毫无用处,反而更加烦闷,那股郁结的气息团在胸口,压得她难受,快要喘不过气。   双手反撑在桌上,她换了个方式安慰自己。   该庆幸是在这个时候割舍,如果他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背着她和别人搞在一起还被她知道。   等到那个时候……   只是想想,她好像就要掉眼泪了。 收了 第39章 苏格兰高地舞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 林落烟却迟迟没有打开。心底的情绪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很混乱。   深吸一口气, 她把掉落在垃圾桶旁边的烟盒捡起来, 扔进去。倦怠疲乏突如其来, 她没那个劲儿出门去买草莓烟,只是在公寓楼下的贩卖机里买了一听可乐。   贩卖机的白色灯光比大厅天花板的灯还要亮,照在她的脸上。   她蹲在地上, 一些回忆猛然砸向她。   只不过这一次, 没有人抽走她手里的可乐帮她抠开拉环。   她也没那股娇气劲儿, 担心自己的指甲上的漂亮蝴蝶被刮花。   刺激的碳酸气泡入喉, 伴随着略微冰凉的感觉, 林落烟坐在椅子上,盯着摆在桌上的盒子。   方方正正雕花的白色盒子, 像潘多拉的魔盒。是她小时候只见过一次, 抱在手里没超过一小时就被抢走的东西。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也没有打算要他帮她拿回来的。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原本是想自己去拿, 尽管很难。   平缓地眨了眨眼睛,林落烟微抿唇角。   他信守承诺。   虽然这段关系结束得仓促草率,但至少画上了句号,也算圆满对吗?   心绪波动的同时又觉得, 他太周全了, 周全到……像施舍。胜券在握的上位者, 什么都不缺, 别人不可求的东西,他永远能够轻易得到。   这个世界果然有偏差。   他那样幸福美满的人生, 应该是无法与她共情的。   窗外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林落烟感觉到寒风掠过,眼眶却被热意覆盖。   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盒子,还是因为季淮颂。   放下可乐罐起身,她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窗户。   这个漂亮的盒子她的印象模糊不清,就算被小姨掉包过,她也未必能看出来,但当她打开盒子之后,便放下了心。   璀璨的粉钻时隔这么多年被放在这里保存得很好,方形的玻璃为它提供了最完美的空间。   正要把粉钻放回盒子里,林落烟忽而顿住。   她刚刚打开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盒子的深度不对,这才发现,隔层下面好像有东西。   拎着丝带一角把隔层取出来,底部的琳琅满目倏然落入林落烟的眼帘。   里面有很多零碎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小孩子的东西。   是她小时候的东西。   她满月时戴过的胸针,抓周时抓到的画笔,戴过几个月的金葫芦红绳……   最下面是一张母亲抱着她在老宅后院长廊的合照,还有一个U盘。   U盘的外壳有些磨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有没有用。   打开电脑,林落烟插上U盘。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文件名是她的小名。   ——“圆圆”。   文件夹里全是录像视频,标着具体的时间。   关于她的。两岁之前的她,和她的母亲。   “我的宝贝……”   母亲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温柔轻快,林落烟的心倏然一颤。   在她的海马体里,对这个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储存,可是跨越十几年传入她的耳朵里,心脏顿时像被攥住了一般,一股复杂难捱的情绪弥漫开来。   看了两个,她抬手,猛地合上电脑。   深吸一口气,悬在眼眶的眼泪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她的母亲是一个温婉善良的人,在遭受嫌弃厌恶、捉奸在床等一系列击溃她心理防线的事情时,她也没有想过放弃她。   是受不了丈夫的见异思迁,外界的恶意中伤,以及小姨的煽风点火,最后放弃了自我和生命。   傻不傻啊,为了一个折磨自己的男人,和那些蝼蚁。   小心翼翼的把U盘和其他东西放回盒子里,林落烟扣上锁,把它放在书架的最上面。   这份迟到十几年、不见天日的母爱,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   庆大之内没有秘密,季淮颂和林落烟分手的消息迅速在论坛里传播了起来。   ——【家人们,谁懂啊,公寓楼下撞见现场直播,给我吓死了。】   大家都是看热闹的八卦心态,期待的不过是海王海后谁更胜一筹。所以当得知是小少爷冷脸甩车门,大小姐皱眉扭头就走,妥妥的不欢而散的时候,一部分压海王的人有些惊讶。   ——【啊?我还以为再不济也是两个人玩腻了和平分手,没想到是大小姐玩腻了,小少爷是被甩的那个。】   冷却了一小段时间的庆大论坛,在这个冬天再次沸腾,不少人在帖子里激烈地讨论。   当事人之一回到家摁灭了好几个哥们儿打来的电话,连亲哥的电话都摁掉了。   直到亲妈打来电话,季淮颂才不耐烦地接通。   “什么事儿?”   沉到底的声音完美地诠释了他的情绪,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是乌云密布的低气压。   季母听出了他的情绪,不知道这小子又犯什么病,没管他:“明天有个婚礼,你替我去一趟。”   季淮颂回绝得干脆:“没空。”   “你明天下午不是没课吗?”季母说,“上午的课上完就过去,来得及。”   季淮颂啧了一声:“这种事儿不该找我哥吗?”   他哥都从国外回来了,这种代表全家的事,他哥应该首当其冲。   季母轻哼,慢悠悠的说:“你哥今天早上就飞去见合作方了,明天回不来。礼金和礼物在玄关的柜子上,你清点好,别拿漏了。”   沉闷的嗯了一声,季淮颂挂了电话,抬眼看向玄关的柜子。刚才回来的时候没注意,柜子上放了一堆东西。   客厅沙发对面的墙上就挂着林落烟那幅设计手稿,抬眼间余光瞄到,他皱眉,意识到自己脖子上还戴着这条项链,抬手一把抓住。   刚要直接拽下来,忽而一顿。   两秒后,手伸到后颈,老老实实地摘下项链,扔在茶几上。   看了眼那条项链,他指骨抵着眉心揉了揉,沉沉泄出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一条破项链都舍不得拽断,真他妈会给自己添堵。   第二天中午。   季母说的那场婚礼,向砚南一家也被邀请了,下了课就跟着他,要蹭他的车。   昨天被他摁掉了电话,向砚南憋了快一天,上了车,忍不住问他:“真分了?”   季淮颂原本寻常而平稳的情绪,在听到他问这话时,顷刻间掀起波澜,沉闷又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脑子里过了一遍论坛里的那些话,向砚南又问:“大小姐提的?”   季淮颂:“嗯。”   向砚南拽过安全带:“我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话落,车内的空气瞬间跌入冰窟一般。没开窗,甚至开了车内的暖风,冷得让他忍不住要发抖。   扭头就看到季淮颂沉眸的下三白眼,凌厉又危险,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会被他了结。   绷着嘴角,向砚南深吸一口气,讪笑着:“我在放屁,我怎么敢啊?”   手搭在方向盘上,季淮颂收回视线,驱车驶离庆大。   向砚南观察着他的反应,觉得他这回情绪波动也太大了,尽管努力在克制。   他向来是一个对什么都不上心、无所谓任何局面、却又总能胜券在握的人,经常出现旁人吵吵闹闹,他坐在人群中间,无波无澜地玩手机,事不关己的场面。   更别说为了哪个女生情绪波动了,压根不可能。他对那些莺莺燕燕连占有欲都没有,倒是她们想占有他。   有的时候,一件事的结果就算不似他的预期,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哦,这样”的坦然态度。   因为总是那副放浪形骸又无所谓的态度,所以情绪稳定得不得了。   比如现在,要不是他的车速飙到了最高限速,向砚南是真感觉不出来他到底有多生气。   作为哥们儿,他这个时候是应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给予他一丝温暖的。   这么想着,向砚南认可地点点头,说道:“被人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是挺难以置信,生气也是应该的。没事儿,等会儿多喝几杯喜酒冲冲喜就好了。”   季淮颂冷着脸:“我气的不是她甩我。”   “是我自己。”他沉了沉气,“被玩儿得明明白白,怨她一句都舍不得。”   也没法怨,他们从一开始,本就是互为猎物,一时兴起。   向砚南愣住,疯狂眨眼缓了会儿,抬手对准他,做了个叫停的手势:“不是,你等会儿,我捋捋。”   他拧眉思忖,真的难以置信起来,甚至还带了点兴奋,“你这意思是……你喜欢林落烟?不是玩玩而已,是真喜欢?”   “啧。”   季淮颂不悦地扯了扯嘴角,瞥他一眼,“再提这事儿滚下去。”   “……”   向砚南彻底闭嘴了。   但季淮颂这张脸也太臭了,参加别人的婚礼,大家都是笑脸相迎,就他一个人摆着张臭脸,差点被男方亲戚以为是来抢婚的。   尤其他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领带松松垮垮,俨然一副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模样。   向砚南从他手里接过礼金和礼物,顺手拿了烟和喜糖,朝门口写礼的人讪笑了下,推着他往里走。   找到位置拉他坐下,把喜糖往他手里一塞,向砚南一只胳膊搭在他的椅背上:“你用不着这么挂脸吧?参加婚礼呢。”   随手把玩着喜糖盒子,季淮颂靠坐在椅子上,看似漫不经心,没吱声。   向砚南苦口婆心地输出:“你这臭脸跟要来砸场子一样,等会儿真被男方误会是来抢婚的,我可不管啊。”   季淮颂挑唇轻嗤:“要你管?”   见他这样,向砚南忍不住贱嗖嗖:“哟,都开始无差别攻击了。看来大小姐有点东西啊,是个高手,戳到你的肺管子了。”   季淮颂不置可否。   旁边掠过一道香味,清甜浅淡,宛如一颗饱满的草莓球迸发在空气里,迅速散开。   是草莓烟的味道。   季淮颂手指一顿,刮到了喜糖盒子的拉花。   他抬眼看去,恍惚几秒,又垂下眼。   还以为林落烟也来了。   扯了扯嘴角,只剩懊恼和轻嘲。   “咱俩可真是难兄难弟啊。”   向砚南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前段时间也被无情拒绝,现在这些小姑娘心都这么狠吗?”   眉间轻挑,季淮颂不用问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挺惨的,向砚南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苏浅和屈炀有旧。   “诶?”向砚南盯着季淮颂看了一圈,“我才发现你把项链给摘了,我说这脖子怎么空空荡荡的。不至于吧,林落烟跟你分手,你玩儿连坐那一套啊,还把林氏的项链给扔了。”   季淮颂瞥他一眼:“又有你事儿了?”   他从不是个敏感的人,但这名字现在就跟个开关一样,一出现就直戳他的心窝,不管怎么设防,总能轻易被攻破。   心口灌风一般翻涌片刻,他努力压了压。   拆了喜糖盒子,季淮颂也没注意看,随手拿出一颗包装漂亮的糖,胡乱撕掉糖纸塞进嘴里。   两秒后,他皱眉。   真他妈腻。   -   婚宴尚未完全结束,季淮颂和向砚南提前离场。   要开车,季淮颂滴酒未沾。   走出酒店,向砚南的手机电量宣告结束,他叹了一口气,朝季淮颂伸手:“你手机借我一下。”   要命,他消息发到一半没电了。   群里说的那个课题活动马上就到截止时间了,他得赶紧报名。这个课题活动季淮颂没兴趣,没打算参加。   季淮颂随手把手机丢给他,长腿一迈,下了台阶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早已经下过初雪,雪也已经融化掉,短暂迎来明媚但不炽热的冬日阳光。   车窗玻璃反射着光线,他眯了眯眼。手刚碰到车门,旁边飞快窜过来一道身影,像是等候多时,用身体阻挡了他开车门的动作。   短发女生站在他面前,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小少爷,可以载我一程吗?”   小少爷。   脑海里骤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尾音上扬,带着娇蛮和玩味的逗弄。她每次揶揄他,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总爱这么叫他。   在床上也是。   如同巨石沉底,他的心在这个瞬间骤然沉了下去。   “不顺路。”   他冷脸道,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短发女生丝毫没有退缩,同他周旋:“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就说不顺路。”   季淮颂轻嗤,眼皮微掀:“去哪儿都不顺路。”   他没再废话,动手拉车门。   短发女生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下,才没有被往外拉的车门撞到。   被他这个态度吓到,女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坐进车内、嘭得一声关了车门。要不是她刚刚躲得快,她的肩膀现在就负伤了。   这小少爷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不是来者不拒,脾气还很好吗?   向砚南发完消息姗姗来迟,看了眼车旁边的女生,钻进副驾,把手机还给季淮颂:“你养狗了?”   他扣上安全带,随口问道。   季淮颂下意识看了眼放在中控台上,已经息屏的手机。   锁屏和壁纸都是kiki,他忘了换。   “没。”   言简意赅,摆明了态度。   向砚南顿时发觉自己好像无形之中又踩到雷了,连忙闭了嘴,没再提这茬。   这个反应,不是他养的狗,那就只能是林落烟养的狗了啊。   啧啧,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把大小姐的狗设成壁纸。   是真栽啰。 收了 第40章 扑克脸   从六级考场出来, 林落烟喝了一口水,扣上保温杯的盖子,给齐霏发消息, 说自己考完六级了, 问她在哪吃饭。   无意间抬头, 很不巧,越过人群撞见了走廊另一端的季淮颂。   他个子很高,气质出众, 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注意到。   他在她的隔壁考场考试。   身边人流涌动, 他一个人站在那儿, 没急着走, 微靠着墙, 低头发消息。   不知道是时空缝隙里的哪个瞬间重叠到了,在她刚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 他忽而偏头。   旁边的电梯恰好发出“叮”的一声。   隔着遥遥人海, 四目相对。   心口一颤, 继而翻涌起不小的浪花。林落烟平缓地眨了下眼睛,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 由远及近。   “你他妈就不能下来找我吗?非得我上来?”   向砚南的声音带着喘气声,老远就朝季淮颂吐槽。   林落烟恍然回神,移开视线,迈开腿, 拐角朝另一边走廊的楼梯间走去。   季淮颂没动, 也没应向砚南, 视线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 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向砚南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楼梯口早没人影了。   “刚那是林落烟?”他问。   季淮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向砚南却突然想起来:“我听说她昨天好像被她那个摄影社的社长表白了。那阵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社团办公室快被搞成婚礼现场了。一听说大小姐分手,居然还是表白了,佩服那哥们儿的勇气。”   又是摄影社社长,阴魂不散。   腹诽一句,季淮颂这才收回视线:“跟我有关系?”   向砚南笑眯眯地揶揄:“是是是,没关系。”   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季淮颂就提步朝楼梯间走。   见他要走楼梯,向砚南立马指着另一边嚎了起来:“我他妈刚才从那边爬楼梯上来的!”   季淮颂瞥他,声音冷淡:“三层楼很累?你很虚?”   “……”   向砚南哑然,被甩的小少爷给哥们儿嘴里灌砒.霜比以前还要狠,他不该招惹他的。   几步跟上去,他瞄了眼季淮颂的脸色,看破不说破。   还说没关系,这扑克脸下一秒就要烦躁得厌世了。   综合楼一楼大厅有一块多媒体大屏,放着上周评选结束的国家奖学金结果。   一页两个人,滚动播放。   他们俩下了三层楼,从大厅走过,多媒体大屏换了一页。   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有人出于好奇,站在大屏跟前看今年的国奖获得者都有谁,还有替室友拍照留念、在等室友那一页出现的。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入向砚南和季淮颂的耳朵。   “这个页面是谁排的啊?夹带私货了吧,把他们俩放在一起。”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林落烟和季淮颂这两张脸也太配了吧。”   “绝了这两个人,学校那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拍完的证件照都这么好看。”   “这是什么绝美证件照cp,我居然在他们分手之后磕到了。”   “你怎么老磕过期糖?能不能赶上热乎的。”   七嘴八舌的感慨不绝于耳,季淮颂脚步顿住,回头看过去。   大屏上,个人信息和自我介绍被人群遮挡了一部分,但那两张证件照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林落烟那张照片他见过,在她的校园卡。   眉目含春,颈窝的鸢尾蓝不算张扬,看起来很乖,却又仿佛刻意压抑着骨子里的某种倔劲儿。   他的脑海里无端地闪过无数个瞬间,关于她的。   人群里叽叽喳喳,直到大屏换了新的一页,感慨也没有结束。   好配啊,好可惜,怎么就分了?   回过神,季淮颂皱眉。   配个屁。   耿耿于怀的人在心里反驳一句。   -   林落烟回到宿舍放下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齐霏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场。   “综合楼的多媒体大屏在放国奖评选结果,你和季淮颂在同一页你知道吗?”   齐霏随手翻了翻庆大论坛,就看到最新更新的帖子在说这件事。   林落烟抿唇,含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自嘲:“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还挺有杀伤力的。”   不亚于她二十几分钟前,在教学楼看到季淮颂。   齐霏抬眼:“什么名字,季淮颂?”   林落烟应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分手?”齐霏放下手机,好奇问她。   虽然不久前,在图书馆的时候,她就跟她说过,她不想沦陷。而且对她而言,交付真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无异于把软肋和弱点展现给对方,甚至亲手给对方递一把刀刃朝向自己的刀子。刀子什么时候刺向自己,好像只是时间问题。   她对爱情都算不上悲观,她是完全不信。   不信罗曼蒂克的童话故事,不信真的有人能够恒久不变、至死暴烈地爱着她。   林落烟捏着袖口倒花茶,沉吟几秒:“大概是……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齐霏摇摇头,反驳:“逃避不可耻,但没有用。”   闻言,林落烟失笑,抬眸看她,尾音上扬:“干嘛,要和我打辩论啊?”   “我不了解季淮颂,也不知道向砚南跟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齐霏说,“他说季淮颂亲口承认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信嘴上说的喜欢,但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她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只是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找了安慰自己要及时止损的借口,选择了逃避。   害怕没有真心之后,又害怕不对等。她很贪心,想要的太多了。   感受到了百分之一,她就想要百分之百。   凭什么呢?   观察着她的神情,齐霏顺手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菜,放在她面前。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只是怕你后悔。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林落烟嘴角下压,眸光潋滟地看着她,仿佛被她这句话感动得下一秒就要变成嘤嘤怪了。   齐霏如临大敌:“你别来这套,我受不了。”   怎么又开始演上了。   林落烟一秒收戏,不再闹她。   放在桌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振动一下,她看了眼,发现是邮箱提醒。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林氏珠宝的合作邀请邮件。   她的工作邮箱是公开的,任何合作方都可以给她发邮件。   这封邮件是舅舅的口吻,想找她——也就是Greta,聊合作。   还挺有诚意的,就是胃口太大了。   既想要她的独家设计,又想要她的原料货源。   小姨刚出事,他就这么急着给自己找后路吗?   林落烟靠在沙发上,编辑内容,回复了一封委婉拒绝的邮件。   刚放下手机,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打了进来。   指尖一顿,林落烟随手接通,听到电话那端的男人说话之后,忍不住皱眉。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   “怎么了?”   见她挂了电话,齐霏问。   林落烟撇了下嘴角:“小姨的取证调查结束了,她想见我。”   齐霏哦了一声:“大晚上见什么见,吃完饭再去。”   转而又问,“所以调查结果是,她彻底完蛋了?”   “是吧。”林落烟咬着勺子,想起来,随口问道,“你最近听过薛书仪的消息吗?”   蛇鼠一窝,提到小姨,她就想起这位了。   齐霏:“她爸直接从澳洲打飞的回来,关禁闭了。”   林落烟翘着二郎腿:“这圈子的教育方式怎么一点都不新奇。”   就连苏浅擅自休学跑回来,叔叔也是关了她半个月在家抄《诫子书》。   -   吃过饭,林落烟去见小姨,齐霏回学校。   有个课题作业没做完,打算今天晚上去图书馆搞定。   在社科图书馆二楼的休闲区买了一杯热饮,齐霏抱着书,刚走到自动玻璃门跟前,迎面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是季淮颂,她顿了下。   季淮颂也注意到了她,视线交汇一瞬,只眼神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神色十分冷淡。   走在他后面的向砚南看到她满脸震惊:“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和林落烟在外面吃饭吗?”   齐霏答得理所当然:“吃完了啊。”   而后,她转头看向径直朝台阶上面靠窗的圆桌走去的人,问向砚南:“他……真喜欢烟烟?”   向砚南要报警了,脑子突突地疼。   这话他这几天被不同的人反复询问、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这事儿是有多难以置信啊?我都被问麻了。”他面露麻木,叹了一口气,“说不走心的人走了心,说玩玩的人还真是玩玩。”   齐霏闻言蹙眉:“你少抹黑我们烟烟。”   向砚南扯了扯嘴角:“难道不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牛逼。”   齐霏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看向季淮颂。心下一动,她挥开向砚南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朝那边走过去。   对面有人拉开椅子坐下,季淮颂下意识抬眼,看到是齐霏,猜到她有事找他。   “烟烟的人生轨迹我知道的不全面,但绝对比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清楚。”齐霏坐下后,很干脆的开门见山,“你有时间听听吗?”   眉心一跳,季淮颂凝眸。   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表态,齐霏老神在在地等他。但凡他说半个否决的词,她立马就走。   半晌,他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旁边的甜品店飘荡着甜腻的香味,周遭人声如浪潮,细碎微弱但没有断过。   齐霏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讲完了林落烟从被她的母亲怀上开始就乌云密布、暗流涌动的人生。   “她和你不一样。”   说的有点口干,她喝了一口热饮润嗓子,“你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在被爱意包围的环境里长大。她不是。她在那样四分五裂的家族里长大,耳濡目染,没有办法相信爱情这个东西。而且她这个人不喜欢输,只要参与了,就一定要赢。临阵脱逃,无非是她觉得自己会满盘皆输。”   “所以你现在能稍微理解她了吗?哪怕一点。”齐霏接着说,“她不是不相信任何人,她是不相信爱。”   季淮颂没说话。   眼眸低垂,脑海里全然被林落烟的种种占据,心疼、懊悔在心头翻涌。   齐霏心想这俩人有时候还真是……配得天衣无缝。   有什么话大家不能说出来吗?回一个沉默能表达什么意思,意念较劲啊?   这几天情绪被肆意放大,放得太大,他没有刻意去控制这些负面情绪,有点气得上头了。   这会儿平静下来,被齐霏这么一提醒,季淮颂想起林落烟外公重病的事,那股揉着太多杂乱情绪的乌云,又堵在他的胸口。   他这么喜欢她,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还跟她较什么劲儿啊。   突然就想起之前,她心知肚明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自己,所以钓着他。搪塞他的每一次,总说下次再告诉他。   下次是哪次,下次是分手之后再也没有下次。   一瞬间如鲠在喉,他在心底轻声叹气。   小骗子。 收了 第41章 草莓俱乐部   见到小姨, 林落烟发现她状态很差。   褪去雍容华贵的装束,没有半点修饰,面容疲惫不堪, 小姨朴素得同普通妇人无异。唯独举手投足间那股端着的气质没变, 一杯纸杯装着的白开水, 都能被她喝出品茶的高级感。   “林氏日薄西山,你们一个个,挺会给自己找靠山。”小姨吹了吹纸杯的热气, 慢悠悠的开口。   林落烟来这一趟并不想听她说这些, 或者和她周旋什么。她翘着二郎腿, 嘴角微扬, 声音却很冷清:“林氏为什么走下坡路, 你比我清楚吧?”   小姨冷笑一声:“果然是长大了,在我面前装都懒得装。”   “小姨说想见我。”林落烟微微倾身, 撑着下巴, 眯了眯眼打量她一番, “就是想让我来看看你是如何狼狈不堪的?”   小姨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恶狠狠的, 咬牙切齿:“你和你舅舅,都指着季氏攀龙附凤,落井下石的东西。我养你十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林氏的东西又不是不会分给你, 你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说到最后, 她情绪激动, 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   她很清楚, 弟弟那个人,胆子小, 遇到事只想着脱身,根本不会在她身上费尽心思。连她埋得最隐蔽的产业都挖了出来,把她里里外外瓦解得彻底,这是在把她往死里弄。   只能是林落烟。   这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们一个比一个乱,她跟季家小少爷搞在一起,不知道吹什么耳旁风。两个小孩把她弄成这样,说起来还挺可笑。   总听别人说常说养虎为患,现在看来,还真是。   林落烟低眸笑了下。   搞了半天,是来质问她的。   “什么叫何必做到这个份上?”林落烟微撩眼皮,眉间轻蹙,“小姨忘了吗?十年对小姨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分之一,可却是我目前人生的一半啊。我现在睡眠不好,是因为谁呢?当然不止这些,有些事再提也没有必要。”   “小姨,我亲爱的小姨。”   她莞尔,语调悠悠然。起身走到小姨面前,像此前每一次在盛大的场合与小姨较劲耳语时的故作体贴一样,伸手整理了一下小姨的衣服领口,“你只需要深信不疑,你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就当是我送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不用谢。”   话落,她收手,敛了嘴角的笑意,转身往外走。   小姨攥紧了手里的纸杯,没喝完的水溢出来,温温热热打湿她的手,又流淌漫延到她的脚边。   蓦地,在林落烟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疯癫似的笑出了声,尖锐刺耳。   她盯着她的背影,睚眦欲裂:“林落烟,就算林氏以后是你的,也不过是个填不了的窟窿。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你就一辈子耗在这个窟窿里,耗到死吧!”   林落烟没理,径直走远。   她本来就要为了林氏珠宝耗到死,没什么区别。   下了长长的楼梯,林落烟在平台打完车,才看到屈炀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问她今年跨年是不是还按老样子,跟他们一块儿。   【林落烟:不然呢?我一个人在家跟kiki干瞪眼吗?】   【屈炀:我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不想出来吗】   【林落烟:我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林落烟:再说了,心情不好更要出去玩啊】   屈炀回了一个“ok”的表情。   正好车到了,林落烟快步走过去,刚拉开车门,鼻尖被凉了一瞬。   她下意识抬头。   下雪了。   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管是动作、画面,还是任何与之有关的特有物,只要重新出现,就会立马在海马体里掀起一股浪潮,呈现出来。   这是庆岭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她和季淮颂是一起看过初雪的,校庆那个晚上,在天鹅湖畔。   当时已经是校庆晚会结束的时候,很晚了,天鹅湖畔周围没几个人。他们俩刚从长台阶走下去,漆黑的夜空就开始飘雪,从路灯晕染的光亮下洋洋洒洒。   她嫌冷,撩开他的外套,往他怀里钻。   此时此刻也是,墨色夜空里飘飘荡荡往下撒着雪。   见她没上车,司机往后探头:“姑娘,赶紧上来,等会儿雪下大了二环路要堵死哟。”   林落烟恍然回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关上车门。   -   人闲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忙起来的时候就会好很多。   这个定律在林落烟身上格外适用。   至少她这半个月都没想起过几次季淮颂。   哦,刚刚又想起了一次。   因为她的辅导员在跟隔壁桌的辅导员夸她的时候,提了一嘴商学院的季淮颂,她的大脑立马接收了这个信号,碎片化的记忆骤然在她的脑海里到处乱窜。   无意识攥了下手里的证书,硬纸壳的边角刮到了她的手指。她朝辅导员笑着:“导员,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诶好。”辅导员和隔壁桌聊得热火朝天,抽空应了声,不忘提醒,“放假出去玩注意安全啊!”   林落烟没回头,举着手里的证书随意挥了挥:“知道啦。”   回宿舍的路上,屈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紧张兮兮:“你人呢?”   说好的照旧跟他们一块儿跨年,这大小姐不会又搞什么随心所欲,放他鸽子吧?   林落烟解释:“我下午有课,这会儿刚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这就过去。”   原本是要和齐霏一起过去的,但她上周有一节专业课因为老师有事没上,被放在今天下午补课了。   上完课又来辅导员办公室,拿设计大赛的获奖证书。到现在也才五点过,不知道屈炀这小子在着什么急。   回宿舍放下东西,林落烟换了身衣服,伸手拿香水的时候,手顿住。   最常用的黑鸦片旁边放着的就是大吉岭茶。   她这段时间没有用过这瓶香水。不少课程临近期末,大大小小的考试和结课作业,她太累了,也没有那么容易睡不着。   犹豫两秒,手腕转了方向,她拿起那瓶大吉岭茶喷了喷。   因为跨年,星期六酒吧有活动。除此之外,他这总店也是庆岭圈子里二世祖们常来的地儿,在今天格外热闹。   屈炀在门口等她,迫不及待地拉她进去。   “看!”他大手一扬,兴致勃勃,“我酒吧的新装修,黑金色,高贵的象征。好看吧?”   “……”   林落烟扫了一圈,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开口,“嗯,好看。有种下一秒我就要与世长辞的美感。”   屈炀没在意她这话,把她拉到齐霏在的那个卡座,就去开展他的社交宏图伟业了。   林落烟刚坐下,就打了个哈欠。   旁边有人给她推酒杯,瞄见她打哈欠,不免笑道:“出来玩还是换个地方睡觉啊?怎么回事儿啊大小姐。”   林落烟往齐霏身边靠了靠:“困。”   齐霏闻言偏头看她,顺势调侃:“昨晚偷人去了?”   林落烟挑眉:“我用得着偷?”   旁边那人连忙接话:“大小姐哪用得着偷啊,追她的人从庆大排到了漂亮国。”   林落烟没应,顺手拿走齐霏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发现不是自己的口味,又塞回她手里。   周围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齐霏闻到林落烟身上的香水味道,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隔着遥遥人海的另一个卡座。   她身上的味道,她有点熟悉,她在季淮颂身上闻到过。不出意外,是她很久之前陪她去商场挑香水那一次,她像个搜救犬一样闻了两家店最后买的那瓶大吉岭茶。   之前偶尔会在她身上闻到大吉岭茶的味道,但因为是被沾染在身上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会被浓郁且极具侵略性的黑鸦片掩盖。   齐霏没想到,她今天完全没有黑鸦片的味道,只有大吉岭茶。   她这是……专门喷了大吉岭茶?   远处另一个卡座。   向砚南早听齐霏说林落烟要来,一落座就开始东张西望,脖子扭转九十度,对准酒吧前门,一直就没转回来过。   直到林落烟出现。   他看了眼季淮颂。   季淮颂靠在沙发上那股漫不经心的样儿,跟几天前判若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向砚南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林落烟。   但他不提,总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会多嘴。   “林落烟身上好香啊。”有人刚从卫生间回来,落座后看向季淮颂,“那腰细得,我一只手就能握住。”   季淮颂微微勾唇,似笑非笑,随口回了句:“你女朋友腰也挺软。”   “你碰我的人?”那人立马蹙眉,急了,“季淮颂,你被甩了就撬别人墙角,你有病啊?!”   季淮颂扬眉,面露无辜:“她自己往我怀里钻,我可没动手。”   话落,向砚南伸手扯了下季淮颂的衣袖,眼神示意他身后。   林落烟正从他们这边的卡座路过,朝尽头拐角的卫生间走去。   季淮颂瞥了一眼。   刚才说话的那人也注意到了,立马闭了嘴。他们这群人,心知肚明和林氏的差距,也就只敢在背后议论。   等人走远了,那人不解恨,继续嘴上犯贱:“虽然林落烟老装清纯小白花,但那脸那身材,往你跟前一靠,跟你撒撒娇,你他妈真就又软又硬。”   旁边有人笑着搭腔:“说清楚啊,哪儿软哪儿硬啊。”   向砚南已经皱眉了,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季淮颂散漫地把玩着手机,酒吧里灯光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绪。   “诶,季淮颂,你跟她睡过没?”原先说话的那人笑得极为恶劣,有点挑衅的意思,“是不是特带劲儿?”   季淮颂没说话,伸手拿了瓶酒,同对方碰了下酒瓶。   那人仰头对瓶吹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酒瓶,不紧不慢地起身,一手捏着那人手里的酒瓶,一手攥着对方的脑袋,用力往里摁。   猛烈的酒涌入鼻喉,呛得人难受,鼻腔里也流出了酒,他感觉自己的口腔里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周围几个卡座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隔壁卡座的岳辰见季淮颂这副狠厉的样子,瞠目结舌,莫名觉得自己下身一紧。   这小少爷怎么和当初大小姐一样,下手这么狠。   酒瓶空了,季淮颂才松手,随手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上沾到的液体。   “真当我脾气好?”他挑唇,语调悠然,散漫地转了下脖子,声音却很沉,“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   末了,又扫了一圈,“不只你,在座的所有人。”   纸巾丢在桌上,那股难得一见的狠厉劲儿在这一刻展露得淋漓尽致。   向砚南都看呆了,整个人傻眼。   他还以为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是放下了不在乎了,没想到……他他妈这么在乎?!   不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   林落烟站在洗手台前,温热的水流从指缝中滑过。卫生间里很安静,头顶的灯很亮,她有些走神。   思绪仿佛留在了几分钟前,留在了卡座那儿。   这样的场合鱼龙混杂,有很多她认识的人,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大家都是出来玩凑热闹的,所以季淮颂会出现在这儿,她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他那副靠在沙发上、一如当初浑身散发着无处安放的散漫劲儿,才让她的心在骤然升起后彻底沉静了下来。   看吧,他还是那个永远以上位者姿态出现的小少爷,身边永远有人来回转,永远不缺人。   磨蹭了会儿,林落烟抬手扯了张纸巾,擦完手揉成团。纸团落入垃圾桶里,身后的隔间门打开,她同走出来的女生在镜子里视线相撞。   染着亚麻色系的卷发女生站在她身边,水流声响起,她开口:“你也不过如此嘛,也搞不定季淮颂。”   林落烟没搭理,从包里掏出口红。   卷发女生甩甩手上的水:“大家都在猜,下一个是谁,你要不也下个注?”   嫣红在唇瓣抹开,林落烟抿了下唇:“没兴趣。”   女生低眸轻笑,打量了她一番,指尖绕着自己的头发:“那你知不知道,他做的时候,习惯把头发散下来。”   林落烟的动作慢条斯理,垂眸合上口红盖子,磁吸盖子发出细小一声“啪”。   “是吗?”口红外壳抵着下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人,弯唇笑道,“他的品味不至于下滑得这么厉害吧?”   “你——!”   对方气得哑然,本意是看不惯她故意刺激她,没想到反倒被讽刺了一番。   口红扔进包里,林落烟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她是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雌竞攀比的,但没办法,对方先找事,她又不是什么头顶光环的圣母。   而且,季淮颂才不会让她散着头发,因为压到她的头发,她会抱怨。   哄过一次,就记得先给她绑头发。   除了女上位的姿势。 收了 第42章 果酱饼干   林落烟回到卡座, 发现苏浅也来了,刚要坐过去,就被她。   么?”   “我头一。”   声似的, 同时在林落烟耳边炸开, 混乱着她的神经。   她听得一头雾水, 说,不要一起说。”   苏浅给齐霏递了一个她来的眼神,立马绘声绘色地讲了几分钟里, 星期六事。   “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 抚着自己的胸口, “我刚进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 差点给我送走, 了。”   ,抿了一口, 在思考什么, 没有吱声。   他会做出这种行为, 的确完全在她的认知,还是跟他在一起时对他的了解, 都很颠覆。   齐霏大胆猜测:“?”   猛地被呛到,酒从嘴角滴下来,擦了擦。   林落烟偏头看她,神色淡淡, 仿佛在说, 是要和我复合, 不是和你,   苏浅缓了缓,卡座, 惊愕道:“他不是吧?”   想起不久前她去卫生间,路过那边卡座时,听到的对话,林落烟摇太看得起他了。”   齐友这么上心?都分手了,还这么维护前女友。”   苏浅拧眉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别说前女友了,他怎么可能没有目的地维护谁?”   她随手跟齐霏碰了下杯,“要不是因为你,他会说什么‘?要不乐山大佛起来让他坐?”   “……”   这一左一右跟迫击炮似的,加上酒精作用,。   揉了揉太阳穴,她喝完杯子里的酒,放下酒杯,“我上去睡会儿,   “啊?”   正聊得激进,突然被话题当事人叫停,苏浅愣倦意,她哦了一声,和齐霏目送林落烟上楼。   然而没两分钟,她们,也朝楼上的走。   仿佛顿角的剧本,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   隔音很好,一旦关上门窗,就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安静又空灵,林落烟甚至能清晰地听雾声音。   ,却又很难睡着。   可能是方才在卡座,,震得她脑袋嗡嗡,意识混沌,才袭来一阵困意。   这会儿累归累,   坐在沙发上,盯着床,她拉上窗帘,关掉屋子里大半灯光,只留了门廊处那盏小灯。   ,让他送瓶酒上来。   林落烟精挑细选纠结很久,对着手机看某平台的评分,最终选了一动画电影,《里约大冒险》。   刚点击播放,门口传来敲门声,她   拉开门,林落烟边,戛然而止,后面的字眼被她咽了回去。   ,连表情都变了。   季淮颂站在门外,手里拿着。   走廊里的灯只开了一半,他身后的光影晦暗,越过她,悉数映在他的脸上。   眉宇间不的戾气,看她的眼神比跟她在一起时还要深情缱绻,仿佛么,坦然地、安静地,把全部情绪铺在她面前。   温柔得要命。   酒,半天没再出声。   ,在走廊里缓缓荡开。   办法,林落烟正要开口,他却抢先一步。   ,不怕醉?”   林落烟微抬下巴,量好得很。”   说着,伸。   像是料到她的动作,烟扑了个空,指尖从他的手腕滑蹭而过。   颂问。   他刚刚敲完门,等她来开的时候,清楚地听到屋里的动锁,还在门口抵了一把椅子。   味道,非常、非常浓,仿佛打翻了半瓶。   他想起她说过,以,她的房间没有门锁,又想起在南苑的那个晚上,。   被戳穿,林落烟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眉间轻蹙一瞬,心说关你什么事。   “季淮颂。”   警告意味,又像是破罐破摔前的预警。   他身的完全一样,在狭窄空间里,气味分子融合在一起,林落烟的下。   的那些,在他们分手之后,有人闲的没事,开了帖子细数他们爱过的证据,她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恍惚,   沉了沉气,,“我爱的不是你,不是你们任何人,我爱的只是每时每刻的我自己,也更招人喜欢。不过我可能演过头了,对你造成一些负面影响,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   她是真的嘴硬。   林落烟还以为这位者的骄傲,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弯唇笑着,春日。   而后,他只上,后退两步,顺手帮她带上门。   “少喝点,   低沉荡开,也在她心头缓缓荡开,“晚安。”   下一瞬,   ,眨了眨眼睛,倏然蹙眉。   不是,他晚安?!   没有直接拦着她不让她喝,只是口头上关心,看起来克制又尊重,界感。   相比之下,激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看,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林落烟一口气提了起来,想趁季淮颂没走远,拉开房门质问他。   ,他还站在原地。   猝不及防,   缓了一口气,没走?”   季淮颂也没开。   他最近发现一件事,他对别人的“没耐心”,和,不一样。   他对她,没喧嚣的欲望。   他的极限了。   ,谁知道她突然开门。   唇角微勾,他好浪荡样儿,语调散漫,略微上扬:“不能允许我留恋会儿?”   “……”   林落烟哑然,她抿了抿唇,“季淮颂,,心有不甘,所以想报复我吗?”   真行。   为了报复她。   ,继而在心里轻叹一声。   算了。   缝补心,更何况是爱她。   意,“但不是因为被甩,是因为爱而不得。”   什么……不得?   林   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她已经望进了他眼眸,好像在这一刻看到了风眼。   :“季淮颂……”   唇瓣张合一瞬,,就被人堵住了。   温热印在唇上,林落烟瞬间瞳孔微张,大断。   木质香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她分不清是她身上的味道,着她的后颈,身前严丝合缝,   炙热的深吻宣告着当制。   舌尖的片,她在此之余甚至想了下。   加。   下唇传来酥麻的轻咬,林落烟幡然醒悟,试图将他推开时,他却先泄的情绪涌上来,林落,被他抬手握住手腕,轻松扣住。   滚烫的指腹灼   季淮颂不是那副散漫模样,盯着她被亲的唇瓣,咽了咽喉,墨色眸子暗了暗。   “你应该知道,,抱歉。”   他这个态度,就得太过头,对他造成负面影响的样子。   林落烟气儿是吗?”   季淮颂闻言轻哧,顺着她的话,   末了,他扣着她了点,压低声音故意道,“我刚才有点儿没亲够……”   他话音未落,,反手甩上了房门。   “嘭!”   一炸开。   ,以前给他甩车门,现在给他甩房门。   季淮颂抬手,拇指指腹蹭过唇瓣,果红。   他低头敛眸,   啧,   卑劣又无赖,好在效果还行。她惊,在图书馆碰见他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装作视而不见、好像这辈子都绪起伏的样子。   房间内。   跳。   林落烟坐在床上,对拳,整个人快要被懊恼淹没,气得要命。   深呼吸几下,她发现她,而是她这颗心,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   ……更气了。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她断崖式地推开他对他不公平,极其爱己的精致的利己主义,是连半点给自己的。   ,然而这场博弈,她没有把握。   所以她不愿意。   不愿意真正入局。   在房间里踱步几分钟,林落烟拿,突然意识到,她给屈炀发的消息,来的人是季淮颂。   很显然,。   放下酒瓶,的手机,给屈炀发了一条语音。   “屈” 收了 第43章 破冰船   发完这条语音, 林落烟舒坦多了,倒了半杯酒坐在床上看吵吵闹闹的儿童电影。   电影演到一半,她这半杯酒还没喝完, 门口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 看到是屈炀, 林落烟懒洋洋地往旁边一靠,摆出姿态:“说什么都不管用,先绝交一晚。”   屈炀扯了扯嘴角, 把手里的酒塞她怀里:“来找你喝酒, 赏个脸吧大小姐, 求你了。”   他扯出来的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林落烟眉间轻蹙一瞬, 想起今天这场跨年活动,苏浅也在。   她不知道他们那次在庆大重逢之后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苏浅今天能来他家酒吧, 就说明这两个人至少聊开了。   不管是什么结果。   怎么现在……他跟个丧家犬一样?   林落烟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间外有一个露天阳台,外面刮着冷风, 在这样的寒夜里没有多么适合喝酒夜聊,但她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找来暖炉,放在圆桌下。   “真要喝?”点燃暖炉,她看向屈炀, “你那漱口水的酒量要是在这儿喝醉了, 我可搬不动啊。”   屈炀顺手拎来她放在床头那瓶已经开了的酒, 走到阳台, 没关门。风从阳台路过,钻进室内。   “你把我扔这儿就行, 不用管我。”他笑着说,语气却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林落烟轻哼一声:“那我明天早上起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了。”   “心情不好?”她转而问道。   “是啊。”屈炀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倒酒,“太不好了。”   这个房间阳台靠着一条宽阔的大道,跨年夜的大道车水马龙,但仿佛和正面广场的纸醉金迷完全不一样。   鸣笛声断断续续。   漆黑夜空里群星闪烁,如果这个时候能下一场雪就更好了。   林落烟握着酒杯同他碰了下杯,等他开口。   谁也没有着急说什么。   半晌,屈炀才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酒吧取名字叫星期六吗?”   林落烟说不知道。   屈炀:“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开学考试那会儿吧。我和苏浅放学一起回家,她突然说最喜欢星期六,还说要是每天都是星期六就好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刚结束了漫长的一周,一整天都是假期,还不用担心第二天要上课。”   林落烟偏头看他:“就因为这个?”   “你不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吗?”屈炀端着酒杯没喝,笑道,“不管是上学还是上班,好像没有人不喜欢星期六。”   林落烟:“我是说,酒吧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苏浅?”   “嗯。”屈炀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倒是真没想过还有这一层,当初知道这酒吧叫星期六的时候她还说这名儿取得挺特别的,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也难怪,苏浅出国不辞而别那一个星期,他一天都没有来过自家酒吧。   “可是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时间都停在了星期六,到不了星期天,走不完完整的一个星期。”屈炀仰头猛地灌了一杯,林落烟抬手都没来得及阻止,他低头笑得苦涩,“她说翻篇了,可我翻不了篇啊。”   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去年夏天。   大概是心里有类似的境遇,林落烟莫名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她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安慰,只能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即便腿边有暖炉,刺骨的寒风还是迎面而来,好像真的要下雪。   屈炀深吸一口气,抬手跟她碰杯:“刚刚送酒……你别怪我。”   话锋突然一转,林落烟反应了一下,明白他在说什么。   刚刚给她送酒的人不是他,而是季淮颂。   她当然不会怪他:“你现在跟幼儿园门口没人接、马上就要哭唧唧的小孩儿一样,我怪你什么啊。”   听她这个形容,屈炀这会儿才是真的被逗笑一瞬,仰靠在椅子上:“哥们儿就是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他撑伞。”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无异,但心情并没有任何好转。仿佛陷在了泥沼,哪怕因为今晚醉酒睡一觉,醒来也还是置身于这潭泥沼之中,不会有任何改变。   “知道你不信,但作为旁观者,不管是我、齐霏、向砚南……还是苏浅,你们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他是真喜欢你,真心。”   屈炀说,“人和人之间真的不一样,你很难相信的真心,我压根得不到。”   巴洛克美甲扣着玻璃酒杯,林落烟垂眼咽了咽喉,没有说话。   等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转头,就发现屈炀靠在沙发上歪着脑袋,醉了。   酒量很浅,但酒品挺好,醉了就睡。   张了张嘴,林落烟欲言又止,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叹气。   夜晚越深,气温越低,桌下的暖炉也无济于事,他穿得也不算厚。这么冷的天,她也不可能真的把他扔在这儿不管。   分不清是潜意识的驱使,还是酒精作用,她没有任何犹豫,随手给季淮颂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   头皮莫名一阵发麻。   低醇的磁性嗓音从手机里传来,林落烟胡乱应了一声,干脆了当,“屈炀在我这儿喝醉了,你方便过来帮我个忙吗?如果不方便……”   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不等她作出“如果”的假设,季淮颂便沉声打断:“开门。”   “……”   林落烟差点咬到舌头。   深吸一口气,挂掉电话,朝门口走去。   室内和阳台相通的门一直开着,屋子里被冷气覆盖了大半。   她打开门,季淮颂刚好到了。   撞上他视线的这一秒,林落烟混沌的脑子里全是刚才屈炀说的话——他真喜欢你,真心。   真心……吗?   季淮颂没有顾及远处阳台上的屈炀,而是微微俯身,视线同她持平,略微凑近,凝视着她的眼睛。   这张脸倏然在眼前放大,林落烟瞬间回神,下意识往后退了点。   而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丢面儿,不悦地拧眉,斥责他刚才的举动:“干什么啊?”   见状,季淮颂懒洋洋地直起上身,勾唇轻笑:“确认你醉没醉。”   林落烟轻嗤:“说了,我酒量好着呢。”   尤其是跟屈炀这个漱口水的酒量相比,她四舍五入等于没喝。   季淮颂顺着她的话点头应了一声,才看向阳台:“他睡了?”   “嗯。”林落烟侧身让他进来,刚要顺手关门,正巧季淮颂也想关门,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上,和手心里冰凉的门把截然相反。   意料之外地触碰。   林落烟愣了下,正欲抽回手,他已经顺势关上门,松开了手。   好别扭啊。   她这辈子没有这么别扭过。   尤其在门廊这方不算宽敞的天地里,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默默把手放在身后,她闭了闭眼,在心里谴责自己。   搞什么啊林落烟?   睡都睡过了,只是不小心摸到手而已。   “林落烟。”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林落烟偏头看向声音方向。季淮颂站在阳台,一只手拽着屈炀的胳膊。   见她这副七魂六魄刚归位、有些懵的眼神,季淮颂的心像被挠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缓:“过来搭把手。”   -   把屈炀扔到隔壁房间的床上,季淮颂抬手拽了下衣领。   这小子醉得彻底,跟一滩烂泥似的,他完全使不上劲儿,好不容易才拖过来。   靠在柜子边上,看着季淮颂凌乱的衣领和头发,略显狼狈的样子,林落烟没忍住低头轻笑一声。   再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林落烟瞬间收敛了笑意,嘴角拉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开口:“谢谢。”   “应该的。”   季淮颂站到镜子前,随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林落烟正想说谁跟你应该的,就听到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和他是朋友。”   “……”哦。   不是说她啊。   舔了舔唇,林落烟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屈炀,提步越过季淮颂往外走:“我先下去了。”   季淮颂眸光微顿,从镜子里看她,应了声好。   出了房间,走在走廊里,林落烟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她有病吧?要去哪、要干嘛,跟他说什么?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下楼直奔先前的卡座,齐霏和苏浅还在那。周围换了一拨人,在玩牌。   齐霏见她过来,挪开点位置:“睡醒了?”   “没睡。”林落烟摇头,“看了一部电影,还没看完。”   苏浅正投入地算牌,头脑风暴,没有顾及她这边。   齐霏靠在她旁边耳语:“季淮颂来来回回上去几次,找你去了?”   “嗯。”林落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没有,估计齐霏这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也不会信。念及此,她开着玩笑,“你这么关心这事儿,我和他该不会是你的保研课题吧?”   齐霏嗯了一声。   林落烟:“……”   看着她无语的表情,齐霏笑出了声:“开玩笑的,我关心的是你。不是他,也不是你们之间的事。”   说着,她来来回回看了一圈,“看样子你心情不错,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她好像心情确实还不错。   “我是心情不错。”林落烟看了眼玩牌玩得热火朝天的苏浅,“有的人心碎得跟二维码一样。”   齐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屈炀?”   林落烟点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齐霏说,“他们的事,我们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林落烟不置可否。   从头到尾一知半解,连一个完整的故事线都不清楚,包括刚刚在楼上,她都不知道从哪里安慰,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也没有用,好像也没有办法得到安慰。   苏浅玩到不想玩,扔下牌,拉着林落烟去洗手间。   手挽手去卫生间这种事儿林落烟习惯了,闲着也是闲着,陪她去。   捧着手机看了眼列表的消息,林落烟听到苏浅问她:“屈炀刚刚是不是找你了?”   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这事儿,林落烟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他来找我喝酒。”她停顿两秒,还是说了实话,“他哭了。”   虽然阳台的光线没有那么明亮,霓虹扫过,半明半暗,但她还是看到了,细碎闪烁的泪光。   而且屈炀那小子还要面子,硬是把头埋了下去,以为她没看见。   苏浅擦手的动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胡乱几下,把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   “我对他有愧疚,也很难受,但没有办法。”她侧过身看着林落烟,“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满心欢喜的拥抱在一起,突然感觉有点疼,低头发现,原来我们身上的刺不小心扎到了对方。”   “他会为了我让步,会为了迁就我,什么都不要。我不想这样。而且,我尝试过了,我无法为他改变我本质的东西,我也无法爱上全部的他。”   苏浅平缓地眨了眨眼睛,笑了下,“爱而不得才是常态不是吗?有些人就是没有办法做到既相爱又合适啊,连磨合都磨合不好。”   说完这话,她就挽着林落烟的胳膊往外走。   热闹又混乱的蹦迪场安静一瞬,主持活动的人开始给临近零点的活动热场。   林落烟刚要坐下,无意间一瞥,看到楼上栏杆前站着的人。   季淮颂双手搭在栏杆上,上身微弓,在打电话。   林落烟直勾勾地看着,没有挪开视线。   蓦地,他抬眼朝她的位置看过来,准确无误的视线相撞。   明明距离遥远,林落烟却总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他眼眸里透出的情绪,烦闷、担忧、怜惜。   很复杂。   然而没几秒,他先移开视线,垂着脑袋,又转过身,背靠栏杆。   这个态度挺反常。   下一刻反应过来,他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闷闷的,有些难受。 收了 第44章 死而复生2号   没忘记家里有一只小狗, 林落烟第二天起床就紧赶慢赶地打车回家。   她走出酒吧的时候,一群人还没睡醒。   酒吧内和街道上空荡安静,和前一晚相比, 有点割裂。   顺路在超市买了些东西, 林落烟进了小区, 沿着蜿蜒的道路往前走。   她低头玩手机,没注意道路旁边,径直掠过蹲在地上的人, 刚踩上一节台阶。   “姐——!”   闻声脚步一顿, 林落烟回头, 看到蹲在路边的林听晚, 帽子口罩穿戴齐全, 旁边还有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刚余光瞄到一瞬,她还以为是哪个躲狗仔躲到这儿的女明星。   林听晚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圈, 拉下一点口罩:“是我。”   瞥见她的脸, 林落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折身走过去,伸手, 把她的帽檐往上一抬,林听晚来不及阻止。   看清她脸上的红印,林落烟沉声:“你被霸凌了?”   虽然她一直以来和除了外公的林家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跟这个血缘上的表妹算不上亲近, 也不是嘘寒问暖的关系, 但被霸凌这事儿, 就算是普通同学, 她也不会做旁观者。   “谁敢霸凌我啊?扇我一巴掌我是会扇回去两巴掌的。”   林听晚干脆摘了帽子,想把口罩也摘下来, 刺骨的寒风拂来,刮得她印着巴掌印的脸颊生疼,差点绷不住哭出来,连忙把口罩戴了回去,挡住寒风。   那答案显而易见了,林落烟说:“你妈打的?”   林听晚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林落烟看了眼她旁边无比硕大、能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学我小时候,离家出走?”   她刚青春期叛逆那会儿,心比天高,没学会服软和伪装,硬骨头全写在脸上了。不满小姨,大半夜离家出走,在公安局睡了一晚,被警察叔叔送了回去。   “是离家出走,但不是任性。我深思熟虑了的,全部家当都带上了。”林听晚说着,伸手扯住林落烟的外套袖子,“姐姐,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呀?”   林落烟轻哼一声:“等你妈找过来,顺便给我来一巴掌?”   新年第一天,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礼物。   “……”   林听晚顿时闭嘴了。   她没话讲,这确实是她妈妈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嘴角往下,林听晚委屈巴巴的撒娇,然而她的姐姐显然比她更加会用这些招数,根本不吃她这套。林听晚的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抛出诱人的条件,“我可以帮你遛kiki!我每天六点过就起床了,生物钟定得死死地,放假我也这么早起。而且这里离我学校更近一些,我每天早上能遛它至少十五分钟。”   林落烟微微挑眉。   这个条件的确很让她心动。   但她没急着答应,清了清嗓子,顺势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角,问林听晚:“为什么挨打?”   林听晚瘪嘴:“还能为什么啊,说真话忤逆他们,踩到他们的尾巴了呗。”   她们林家的小孩儿,好像真的比别的同龄人成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除了她那个不学无术、在国外闯祸的表哥。   “我在自己家都没有说真话的权利,那还有什么意思。”林听晚说,“他们就是专.制惯了,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而且!我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我顺带反驳了两句,戳到我妈肺管子了。我妈断掌啊,疼死我了。”   林落烟眸光微敛:“你没必要替我说话,我和你爸妈算得上是对立面,你别站错队。”   林听晚:“屁嘞,我要是替他们说话才是站错队。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脑瓜子不糊涂啊。”   静静盯着她看了会儿,林听晚觉得她有时候还真挺像刚青春期时候的她,浑身上下就剩这股倔劲儿了。   收回视线,林落烟慢悠悠地转身:“跟上,别指望我给你拿行李。”   林听晚还烦着,听到她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费力拽着行李箱拉杆。   方才话是那样说的,上台阶的时候,林落烟还是帮林听晚拎了行李箱。   “你装了什么东西这么沉?”   本来想不动声色地帮个忙,不暴露自己口嫌体直的心软,结果没想到这个行李箱这么沉,跟装了板砖一样。林落烟觉得她必须说出来。   林听晚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我刚刚就说了啊,我的全部家当。”   也就是除了日常用品,还包括她的一些电子产品、课本、教辅材料之类的啊……   林落烟扯了扯嘴角,无话可说。   到家后,林听晚关上门,把行李箱放在一边,不着急收拾,打算先去和kiki混熟一些。   她见kiki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跟着父母回过几次老宅,就见过几次kiki。   林落烟在冰箱里拿出一些冰块,随手做了个冰袋,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按在林听晚的脸上。   林听晚惊呼一声:“好冰!”   “你爸妈说我什么了?”   在泡沫垫上坐下,林落烟突然问道。   她对别人怎么评价她并不感兴趣,但她确实有点好奇,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被自己妈妈甩这么狠的一巴掌。   想起当时在家的那一幕,林听晚仿佛瞬间火气攻心,完全忘了脸上的感觉,噼里啪啦的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们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一点都不上心,生活和学习都不闻不问,这就算了,我还觉得挺自由呢。但是!我才十八岁,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当筹码,卖给季家。然后就提到了你之前的婚事,我就愤懑不平了呀。我说呢,我爸妈之前和小姑果然同流合污,我那个火气啊,都到这儿——”   她抬着下巴,手指着脖子,形象具体地比划当时的生气程度。   话没说完,被林落烟打断。   “等会儿。”   林落烟蹙眉,“季家?”   “嗯。”林听晚点头,呆愣愣地看着林落烟。   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画面,林落烟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晚上,在酒吧的时候,她看到季淮颂站在楼上栏杆跟前打电话的那一幕。   他当时似乎是在电话里什么不太好的事,表情很不对劲?   当时隔得有点远,她也不确定她看到的,是不是被她主观臆断出来的。   但这么一想……   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儿吧?   前男友变表妹夫?   这是什么换乘恋爱吗?   林落烟在心里哇了一声,咬了咬舌尖,觉得荒谬至极。   “姐……”林听晚不知道林落烟在想什么,只看到她表情明显很不爽,以为是因为提到季家,她小心翼翼的说,“你和姐夫分手了就分手了,不要因为一个男人不开心。他也就长得好看,也没别的了。”   林落烟瞥她一眼:“知道分手了,还喊姐夫?”   林听晚瞬间觉得如芒在背,立马闭嘴,低头专心地摸着kiki,都快把kiki薅秃了。   吃过午饭,林落烟收到屈炀消息,问她在哪,要不要去打台球。   林落烟心想他恢复得可真快,大半夜郁郁寡欢之后醒来接着玩儿,他是不是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一杯酒不至于让他断片吧?   收拾好之后出门,林落烟顺手从放在茶几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包糖,玫瑰夹心的硬糖。   刚走到玄关,还没换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听晚从书房跑出来,看着她:“你去哪呀?”   林落烟看了她一眼,坐在凳子上换鞋:“过节。”   今天新年第一天,过元旦呢。   林听晚立马凑了过来,笑嘻嘻的:“带上我呗。”   林落烟毫不留情:“不行。”   “带上我嘛,我就今天一天放假,明天又要回学校坐牢了。”林听晚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全世界最漂亮最聪明最可爱的姐姐……”   林落烟起身,朝林听晚笑着。就在林听晚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她瞬间敛了笑意:“不可以。”   “……”   她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林听晚垂着脑袋叹气,眼巴巴地看着林落烟出门,嘴巴快要噘到天上去了。   转头捧着手机,脑子里灵光一闪,给屈炀发消息。   -   台球馆离她家没多远,是几个二世祖最常去的地方。她不经常玩儿这个,但她今天闲,也不想一整天待在家被林听晚缠着。   这妹妹嘴巴太能叭叭了,她真的怕被吵聋。   踏进台球馆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突然有点想林听晚,不如在家听碎碎念。   台球撞击的声音很沉闷,嘈杂的笑骂声此起彼伏。   越过远处的烟雾缭绕,林落烟一眼看到那桌台球桌前站着的人。   他身材颀长,垂眼看着桌上的球,捏着巧可,散漫擦了擦球杆,继而俯身伏在球桌上。那双长腿格外瞩目,架着球杆的手骨节分明,手腕挂着一条款式简单的银色手链。   脖子上的项链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从衣服领口处掉了出来。   林落烟凝眸。   他居然还戴着这条项链,明明知道这条项链是她设计的。   又回想了一下,他昨晚就戴了这条项链吗?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球杆撞击白球,白球跳过黑色的八号球,将后面的六号球撞进球袋。   随着球咣当入洞。   嘎嘣一声。   林落烟嘴里的夹心硬糖被咬碎,浓郁的玫瑰味在她的口腔中肆意散开,直直冲向她的大脑。   季淮颂站直,单手撑着球桌边缘,眼皮一掀,径直看向她。   他噙着笑:“不过来吗?”   林落烟动了动嘴角,没说话,视线一转,利刃般扫向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屈炀。   这是他攒的局,都是他叫的人。   触到她视线的刹那间,屈炀迅速低头扣手。   林落烟:“……”   这辈子别想约她出来了。   本来心情稍微好转一点,这会儿看见季淮颂,她又想起林听晚说的事,一团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咽下嘴里的糖渣,玫瑰味顺着喉咙往下,林落烟忽略季淮颂,走到屈炀旁边坐下,直勾勾地眼神假如一把刀子,已经把屈炀戳成筛子了。   屈炀小声解释:“我不是想当叛徒,他太真诚了,我真拒绝不了。”   “真诚?”   想起林听晚那事儿,林落烟就觉得这词儿放在季淮颂身上特别可笑,不想提季淮颂,她看了屈炀一眼,“你忘了你昨晚干什么了?”   屈炀愣住,似乎是试图回忆了一下,疑惑眨眼:“我昨晚干什么了?”   “……”果然,那一杯酒他真喝断片了,什么酒量啊。   无语一瞬,林落烟故意说,“没什么。”   “不不不,你说,你别把话说一半。我干什么了啊?我不是很早就睡了吗?”见林落烟闭口不言,屈炀彻底急了,“我错了,我真错了。下次我绝对不管他,他说什么我都不听,他求我我都不给他一个正眼!”   说到最后义愤填膺,就差举手对着上天发誓了。   林落烟却轻嗤一声:“他会求你?”   屈炀有一瞬间凌乱,哑然两秒:“……不是烦吗?怎么还帮他说话。”   不是他有毛病,她这语气,完全就是维护啊——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可能会求你,想都别想。   这下换林落烟失语了。   旁边,向砚南打了一杆球,转头看她,扬声说道:“大小姐不会就是过来看我们打球的吧?”   林落烟哂笑:“我不如花钱去看比赛。”   向砚南杵着球杆,嬉皮笑脸的:“那来两把?”   季淮颂隔着球桌站在他对面,他说话时,他就这么看着林落烟。   视线强烈,灼热得似乎要把人烫伤。   林落烟很难忽略那道目光,看着向砚南,眉尾微扬:“好啊,但我不擅长运动。”   向砚南觉得她这话说的有意思:“打台球也算运动?”   “为什么不算?”林落烟走到球桌前,从他手里接过球杆,“我都动起来了。”   她说的好有道理。   向砚南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淮颂。   季淮颂没动,照旧站在方才的位置,撑着球杆。   隔着一张球桌的距离,周围几张球桌传来此起彼伏的撞击声,伴随着忽高忽低笑骂声。   非常吵。   他们这张球桌,暗流涌动。   旁边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向砚南把球重新摆放好之后,扔出一句:“你跟季淮颂打?”   林落烟没看对面的人,她来都来了,也站在这儿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耍性子显得特别不讲理——虽然她自认为她本身就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随便。”她平心静气的说。   伸手想拿桌上的巧可,没够着。   她正要绕过去,季淮颂就拿走那颗巧可,绕了过来,放在她手里。   他从她身后走过,停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   侧身微微靠着球桌,他歪头含笑:“你开球,还是我开球?”   林落烟没客气:“我开。”   开球后。   林落烟第一球就完美入洞,旁边传来惊呼,就连屈炀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落烟自己都有点意外,这颗白球完全没有按照她设想的路线移动,撞击的也不是她预设的目标球,但是把旁边那颗球撞进洞里了。   “牛哇,你们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是不是天生技能满点啊?”旁边有人随口感慨。   林落烟敛眸,若无其事地磨着球杆:“运气好。”   的确是运气,她的手法和姿势算不上纯新手,但也并不熟练,她没怎么打过台球。   季淮颂支着球杆,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然后,他绕到她对面,俯身对准白球,刚要击球,又突然收手。   林落烟觉得困惑,抬眼看他。   季淮颂想起她以前总爱耍赖,不想自己占下风的时候,就勾着他的手指,嘴角向下,眼眸潋滟仿佛盛着秋波,委屈巴巴地跟他撒娇,声音又轻又缓,娇意快要溢出来,叫他让让她。   于是,他双手撑着球桌,直直看着她:“要我让让吗?”   不只是特定的场景和味道会勾起相应的记忆,任何碎片化的信息都可以,哪怕只是一句相似的话。   林落烟愣怔两秒,抬着下巴,一字一顿:“不、需、要。”   挑了下眉,季淮颂勾着嘴角,散漫地点点头。   他真没让。   不管是跳球还是折线打法,他一看就是老手,命中率百分之百。   林落烟眼睁睁看着他又进一球,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   这还玩儿什么啊,不就是典型的大佬屠杀新手村吗?   她真想扔下球杆丢出一句“不玩了”,又觉得这太没面子了。   于是她寻求了屈炀这个场外支持,跟她说怎么打。   她做什么事悟性都很高,轻轻松松进了球。   再次轮到她,她全神贯注打出去。   ——滑杆了。   白球被轻蹭一下,撞到目标球的力度很小,目标球滚动几公分,看看停在洞口边儿上。   轻咬了下舌尖,口腔里的玫瑰味没有完全散去,林落烟微恼。   瞄了一眼季淮颂,见他正捏着巧可,眼眸低垂,随意地磨着球杆。她动了点心思,沿着球桌边缘绕过去。   欲盖弥彰地扭头看着别的地方,林落烟若无其事地伸手,想悄悄把球拨进洞里。   结果还没碰到球,旁边袭来一阵风。   下一瞬,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指间穿插而过,十指相扣,牵扯着她的手压在球桌。   林落烟整个人被往前一带,被迫弯腰俯身。   季淮颂扣住她的手心,摁在球桌上,球杆架在指骨,将她圈在怀里。   掌心贴合,比她略高一点的温度仿佛攻城略池的野兽,侵袭占据着她的手心。他的手链垂下来,压在她的手腕,有点凉。   后背抵靠在他的胸口,林落烟感受到他落在她耳畔的呼吸,颗粒质感的烟嗓比她最爱的草莓烟还要烈。   “耍赖啊?”   被逮到,林落烟没有任何赧意,只是不悦地皱了皱眉,语气埋怨:“季淮颂,手疼。”   球桌的质感稍硬,摸上去有点砂石颗粒感,摩挲过她的手背,像被刮了一下。手腕也被他的手链压着,金属戳着她的肌肤。   人到他手里了,他没有放掉的道理。   “忍着。”   话落,季淮颂往下压了点,下巴几乎抵在她的肩膀,略微低头,就能埋进她的颈间。   轻巧一杆,台球入洞。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若隐若现。不是黑鸦片,也不是大吉岭茶,很陌生的味道,但这种味道,常见于男性香水。   这股不属于她的味道,沾染在她的身上,莫名扯出点儿禁忌感。   季淮颂皱了下眉:“换香水了?”   林落烟心下了然,她身上这股香水味道陌生,也的确是她本人不太会选择的味道,但还算好闻。   是苏浅送的新年礼物。   苏浅最近喜欢男香,挑了一堆,给她和齐霏一人送了一套。   本想说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林落烟的嘴巴和脑子在这一刻没有达成共识。   “没有啊。”她的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可能是在谁身上沾到的吧。”   蓦地,季淮颂的眼眸沉了下来。   他放下球杆,扣着林落烟的手没有松开,直接拉着她往外走。   林落烟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他的劲儿很大,她感觉自己的指骨快要被他捏碎了。   屈炀和向砚南看着他俩走出去,对视一眼,当做无事发生,继续招呼一群人玩。   从刚才季淮颂把林落烟摁在球桌上开始,他们都不敢呼吸,差点英年早逝。   这一天天的,真要命。   -   “疼啊!松手!”   林落烟眉间紧锁,挣扎着要他松手。   季淮颂把人拉到楼梯间才松开。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林落烟揉了揉,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想跟他说话。   垂眼看着林落烟,季淮颂的眼眸里仿若掀起了狂风骤雨。如果具象化,是一场能够将外面的行道树连根拔起的灾难级暴风雨。   在胸口翻涌,呼之欲出的浊气,被他压了又压。   又冷又沉的声音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男朋友?”   想到他和林听晚的事,林落烟觉得好笑,他有什么立场来过问她的事。   她轻嗤一声:“我的私事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吧?”   林落烟生气的样子很明显,尤其是现在这副憋着一股劲儿的生气,更像是在赌气。   季淮颂蹙眉一瞬:“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甩的我。”   他试图攫住她的视线,“你生什么气?”   “……”   烦死了,她在他面前怎么还是这么挂相。   林落烟抿了下唇,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有点破罐破摔的感觉:“季淮颂,你这辈子是不是跟姓林的有什么孽缘啊,和林氏联姻很有意思?”   闻言,季淮颂愣怔片刻,反应过来。   “不是我。”   他轻声解释,“是我哥。”   张了张嘴还打算输出,林落烟猝不及防被堵了回来:“……啊?”   一场火苗骤然被浇灭,她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袭来一阵尴尬。   是她乱了。   所以林听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先入为主地套在了他身上,完全忘记了季家还有个季琛。于情于理,联姻这事儿都应该是季琛。   瞄了他一眼,发现他在低头偷笑,林落烟顿时不满:“很好笑吗?不准笑。”   大小姐发话了,季淮颂立马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仍旧含混着明显的笑意,努力克制了,但克制不了。   “……”   处境有些尴尬,林落烟想逃离这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境地,刚转身,就被握住了手腕。   随即,低哑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荡开:“林落烟。”   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他牵起来,揉着她的手指,又轻又缓。   她的手腕内侧留着淡淡的压痕,是他刚刚扣着她的手压在球桌上时,手链的压痕。   林落烟下意识要抽回手,一如既往逃不掉。   啧了一声,她毫无耐心:“干嘛?”   季淮颂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很多情绪揉成一团,又乱又复杂,但雀跃最多。于是那些风暴,又变得云卷云舒。   就在几分钟前,从她的反应里确认,她和他一样,在这场偏离预设航线的航行中,动了真心。   只不过如同齐霏很早之前跟他说的那样,她很难交出这份真心。   她不信,她害怕。   跟他分手,将他推开,也不过是她逃避、自保的手段。   “你不是喜欢细则分明吗?”季淮颂一下又一下地揉着她的手指和手腕内侧,还分心欣赏她新做的美甲,巴洛克风格,很漂亮,就是刚才拉她过来的时候,她挣扎那两下,刮得他疼。   他不紧不慢继续道,“跟你算笔账。”   林落烟没在意,心想他们有什么可算得账:“你说。”   “用了我,要还 ,你说的。”季淮颂没松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拉近了点,“我跟你换个东西。”   林落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不过一码归一码,她自己说要还的,他也说过他有所图。早就谈好的交易,她总不能赖账。   吞咽了一下,她问:“什么?”   季淮颂:“你的真心。”   闻言,林落烟满眼惊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跳骤然飙升,慌乱紧张的情绪蔓延,她觉得荒唐。   哂笑一声,她看着他:“让我听听,你打算拿什么换?”   凛冽的寒风仿佛无法渗透进来,周遭流动着暖意。   季淮颂抬眸,卷着风和云的深情眼,仿佛炽热的夏季。   他眼底的情绪和说出口的语气都四平八稳。   字字句句,坚定不移。   “我的真心。” 收了 第45章 海风   珍重又虔诚, 仿佛具象化地把一颗心捧在她面前。   让她能看清,能触碰。   林落烟看着他的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只感觉到手上一下又一下、被他轻轻揉着的动作。   好半天, 她才缓缓垂眼:“我……想想。”   看出她的犹豫, 季淮颂没说什么,他也没指望口头上的一两句话就让她相信。   “那在你想想之前……”他停下给她揉手的动作,顺势牵在掌心里, 包裹住她的手, “我能先要点儿利息吗?”   你还有利息?   腹诽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林落烟飞快反应过来, 抬起空着的那只手, 捂住嘴巴:“不能。”   昨晚在酒吧房门前的那一幕,迅速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感知觉一同联动, 她仿佛在这一刻, 还能感觉到当时被他摁着亲的触感。   季淮颂见状失笑, 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行,他有前科, 她这么防着他也无可厚非。   但是……   “不是这个。”他说。   林落烟疑惑,也没有把手拿开,依旧保持警惕:“那是什么?”   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季淮颂干脆抬手, 将她拥入怀中。手臂环着她, 手掌扣住她的肩, 瞬间收紧。   身前的风悉数被挤压开, 严丝合缝般紧贴。   顷刻间,林落烟的大脑鸣笛一秒。   他好像真的在袒露他的真心, 宣泄他的爱意。比如,拥抱这种具象化的爱。   他抱得太紧了,仿佛怕她逃跑,抱再紧也不够似的。   她有点体会到别人所谓的——嵌进身体里的拥抱。   过了会儿,季淮颂拧眉,声音微沉:“林落烟。”   “嗯?”   “你身上这乱七八糟的香水味怎么回事儿?”   本来忘了,这么一抱,她身上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鼻腔里,他才想起原本拉她来这儿的原因。   昨晚在酒吧的时候,好像还没这味道,哪个狗男人身上的?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林落烟明显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他浓烈的不爽情绪,丝毫没有要掩饰又或者像以往那样跟她迂回。   哪怕是负面情绪,也是因她而起的,真实的、坦然的。   心上滑过一丝悸动,林落烟解释道:“苏浅送的新年礼物,我觉得还不错,就喷了点。”   “哦。”季淮颂应了一声,“我说呢,还挺好闻。”   “……?”   林落烟的脑袋上仿佛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是谁刚才还说这个味道乱七八糟,怎么变得这么快。   她抿着唇憋笑,拍了拍他,“还要抱多久?这么冷的天,我都要被你抱出汗了。”   季淮颂低头,埋入她的肩颈:“再抱会儿。”   他在耍赖。   得寸进尺,根本不想松手。   林落烟垂下手,把握着上位者的姿态,略带娇蛮:“季淮颂,我还没有想好,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你最好是——”   话没说话,他陡然松手。   禁锢自己的力度卸掉,她被他从他的怀抱放出来,周遭的冷空气瞬间侵袭而来。   林落烟愣了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季淮颂懒散地靠着墙,垂眼,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肆意劲儿:“我说过,我很听话的。”   微微挑眉,林落烟审视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她回过头,看着他胸前那条项链,“你什么时候重新戴上的,今天?”   她昨天晚上的确没有注意,当时已经处在一个及时止损自我戒断的时期了,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他的什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季淮颂低头看了眼:“考完六级那天。”   半个月之前?!   林落烟这下更震惊了。   考六级那天,她和他教学楼走廊遇到……   “你是那个时候才……?”   对她动了真心?这句话对她而言莫名有点烫嘴,林落烟语速缓慢,疑问语气。   季淮颂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是。”他说,“在你跟我分手之前。”   猝不及防吸入一阵冷空气,林落烟咳了起来。   季淮颂皱眉,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吓到了?”   的确,像向砚南说的那样,他这人浪荡惯了,什么都不在乎,任何人看来都像是天方夜谭,估计自家老爸都不会信。   就他那个眼睛毒的老妈看穿了他,很早之前就说他会栽,果不其然。不仅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林落烟缓了缓,抬眸看他。   有几分不可思议在眼底翻涌,被他捕捉到。   季淮颂轻笑着:“是不是又要说不信?”   见她缓和了很多,不再咳嗽,他收回手,“没夸张,也不是哄骗你,更不是给我自己立什么深情人设。”   林落烟没有说话。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接收到了太多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超出她的承载范围了。   想了想,她说:“按照偶像剧情节的惯例桥段来说,我不应该是在之后的某件事情中,侧面后知后觉地明白你这些心思、知道你为我做的事吗?”   “我有这么伟大?还搞背后奉献那一套。”季淮颂语气微扬,半开着玩笑,“我巴不得你全知道,越早知道越好。你后知后觉,我岂不是错过更多?”   不过也是。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心照不宣,即便有过对于真心的迂回,但对于对方的心思和做的事,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算是明牌玩家。   只是最后这张后来产生的底牌,到现在才翻开。   不仅翻开了,他还直接送到了她手里,然后认输。   台球馆的楼梯间没有暖气,呆久了的确有点儿冷意,林落烟想回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梯。   季淮颂却没跟着林落烟进去台球馆内,而是要拐弯下楼。   林落烟感到困惑,也有点好奇,回身看向他:“你去哪啊?”   “拿个外卖。”季淮颂看了眼消息通知,外卖放在了台球馆外面的取餐柜里。林落烟更疑惑了,这个点,也不是吃饭的时间吧。就听到他不紧不慢的继续,“不是想吃冰淇淋烤布蕾?”   林落烟怔住。   冰淇淋烤布蕾。   她今天上午离开酒吧回家路上、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甜品区有樱桃布蕾,莫名想吃冰淇淋烤布蕾,就随手发了个朋友圈。   他看到了。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在意她。   林落烟心跳如擂鼓,表面上依旧从容,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小姐的娇惯样,问他:“是香草味的冰淇淋吗?”   季淮颂笑着点头:“是。”   上次南苑宴会,她吃的就是香草味的,她很喜欢。   “哦,那你去吧。”说着,林落烟转身就要进去。   “林落烟。”   季淮颂站在楼梯口,忽而叫住她。   林落烟回头。   在已经知道他的虔诚之后,听过他说更加直白的话,心里却莫名紧张,也在听到他这样平稳又郑重叫她名字的时候,内心惊涛骇浪。   她好像要迎接,千帆过尽的浪子之间,互相看过对方的底牌,了解彼此最真实的一面,而后像信徒一般,拱手交付真心的相爱。   台球馆里和楼梯间的灯是两种颜色不一样的灯,一个冷色调,一个暖色调,在门□□错。   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眼眸里掀起的风仿佛永远都不会止息。   身后是嘈杂混乱的声音,身前是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荡开。   “爱情不是博弈,如果你觉得是,在我这里,你只会赢。”   -   在台球馆呆到天黑,一行人又跑去屈炀的酒吧驻扎了。   林落烟不打算再在酒吧浪费时间,家里还有一人一狗。季淮颂说送她,她拒绝了。   只是一个下午,她就被太多情绪冲击,大脑需要被迫处理很多信息,真得一个人静静。   顺手拿走屈炀给的一盒小瓶调味酒,林落烟在手机上打车:“你老在我眼前晃,容易影响我的判断。”   季淮颂乐了,笑着点点头:“好,不影响大小姐审判我。”   被取悦到,林落烟笑意盎然。   没两分钟,车就到了,季淮颂送她上车,又目送车子驶远。   冬天昼短夜长,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季淮颂回到酒吧,向砚南立马凑了过来,之前林落烟在,他都没敢问些什么,这会儿人走了,总算能好好盘问盘问。   “这是要复合的节奏?”   向砚南随手递给他一杯酒,问道。   季淮颂语焉不详:“看她心情。”   向砚南哟哟哟了几声:“头一回见我们小少爷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稀奇。”   季淮颂笑了笑,不置可否。   冬天天黑得早,星期六酒吧的营业时间也会往前一点,一楼已经有酒保在做营业准备了。   向砚南和季淮颂站在二楼的栏杆跟前,楼下的形形色色尽收眼底。   西南角包厢门突然打开,屈炀从里面出来,径直往外走,火急火燎的样子。   “姑奶奶,你还真来!”他奔向酒吧门口,嘴上骂骂咧咧。   楼上两人顺势看过去。   林听晚踩上门外的台阶,鬼鬼祟祟地跑进来,坐在吧台高脚椅上,捂着胸口,表情夸张:“我刚刚来的路上好像跟我姐坐的车擦肩而过,吓死我了!”   “吓死了也得来是吧。”   屈炀面露无语,叮嘱吧台的人,“别给她酒,被大小姐知道了我会死。”   转而对林听晚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赶紧干完赶紧走。”   从调酒师那里接过一杯温水,林听晚环顾一圈:“我不是说了吗?你把季淮颂的微信推给我。你又不推,你让我自己过来找他,我不就过来了吗?他人在哪啊?”   屈炀不理解:“你找他干什么?”   林听晚神秘兮兮的:“这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大人的事。”   “……”屈炀抿嘴。   才成年几天啊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不等他冲楼上抬下巴,告诉她季淮颂在楼上,她就先发现了。   眼睛一亮,放下杯子就冲了上去。   “季淮颂!”   林听晚三步并两步,上了楼奔到季淮颂旁边,“我和你做个交易。”   说着,瞄了一眼旁边的向砚南。   向砚南立马自觉走开,下了楼,和屈炀待一块儿。   两个人靠在吧台,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上的人,好奇极了,这妹妹找季淮颂干什么,和林落烟有关?   “交易?”季淮颂一只手握着酒杯,闻言微微挑眉,饶有兴趣,“什么交易?”   林听晚问:“你想和我姐复合吗?”   季淮颂没答。   林听晚接着说,“你让你哥退婚,我帮你重新追我姐。”   这个交易对他而言,显然没有什么价值。他追林落烟,用不着交易一说。   再说了,重新追她,不是他的目的,爱她才是。   所以,他只是掏出手机,模样漫不经心,对着手机敲敲点点:“这交易,一般。”   “求你了!”林听晚双手合十,“我对三次元的男人没兴趣,我一生只爱纸片人!我手机里好几个老公,我不能再重婚了!我会有背德感的!”   “……”   你手机里好几个老公你就没有背德感了?   季淮颂有点噎住,这的确不是他涉及的领域,但他表示理解。   他收起手机,抬眼看她一眼,“叫声姐夫听听。”   “……”林听晚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她再怎么急需退婚,也不能做出这种背叛出卖姐姐的事。帮他重新追也只是帮一帮,又没保证一定要追到。她可是她姐的毒唯,要不是季淮颂长得好看,性格还行,她高低也要骂几句。她哼了一声,“你现在又不是我姐的男朋友,占什么便宜啊?麻烦你自重。”   季淮颂不紧不慢地点点头:“哦,不帮。”   林听晚受不了了,直接拒绝了她,这太折磨她了:“姐夫!”   再次虔诚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里跟姐姐道了一万遍的歉。   季淮颂:“我考虑考虑。”   “……”   林听晚沉默了。   她觉得她的沉默在此刻震耳欲聋。姐姐说的没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一个好东西,不可信啊不可信,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偏偏她又不想走,因为他语焉不详,这事儿飘忽不定,她心里不踏实。   说不定她哪天就被自家爸妈拎去见那个所谓的不苟言笑、人面兽心、没人情味儿的老古董!   她才十八岁啊!她的好日子怎么能这么快就到头啊!   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说,你提条件。”林听晚态度诚恳,“这婚我真结不了,这个联姻我也不行,我特别不行。”   季淮颂想到一件事,看向她:“你知道是联姻,知道为什么联姻吗?”   林听晚茫然摇头。   她能知道什么,她只知道爸妈把她卖给一个她绝对不可能有兴趣的、活的男人。   默了默,季淮颂没说话。   林听晚觉得困惑:“我只是个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我能知道什么啊,我爸妈也没告诉我。去年倒是听说过一点点,说林氏在走下坡路。难不成林氏真的要完蛋了?不是,爷爷也不能同意吧!”   爷爷最讨厌联姻这种事,之前小姑想撺掇姐姐的婚事,就被爷爷一口回绝了断了的。   林听晚的爷爷,也就是林落烟的外公。   听到这个名儿,季淮颂心脏钝痛一寸。林听晚不知道,林落烟就更不可能知道。   林听晚已经顺利被带偏,全然忘掉了来找他是为了退婚的事,满脑子疑惑。   结果下一秒转头,就看到楼下人影绰绰间,走进酒吧的林落烟。   “我靠。”林听晚吓得蹲了下来,双手抓着栏杆,欲盖弥彰似的,“我姐怎么回来了。你快快快,我们的交易能不能敲定?”   季淮颂看着楼下的人,扬唇:“不是说了?我考虑考虑。”   林听晚一边紧张一边不忘放狠话:“你小心我给我姐吹耳旁风,把你这姻缘线给咔嚓了。”   “哦,你吹吧。”   “……”   不是,这人怎么跟她姐一样,油盐不进。   不不不,他比不上姐姐,他哪点能和姐姐相比,怎么能把姐姐和他这种人作比较?   林落烟很明显是在找人,环顾一圈,径直朝屈炀走去。   没几秒,林听晚就看到屈炀和向砚南朝楼上指了指,而后林落烟看了过来,和她的视线仿佛在空气里相撞。   林听晚瞬间头皮发麻,避开视线。   完蛋了,是来逮她的。   以为是屈炀告的密,林听晚在心里啊了一连串,决定回头就把屈炀拉进黑名单。转念一想,她越想越不对劲,屈炀生怕她被姐姐发现在他酒吧,不可能是他说的。   唰的一下抬头看着季淮颂,林听晚绷着脸问:“是不是你跟她说的?”   季淮颂没直接应声,只是懒洋洋地靠着栏杆:“不跟她说,我怎么讨好她?”   林听晚:“……”   妈的,狗啊。   看着林落烟穿过人群,朝楼梯这边走,林听晚默默挪了位置,蹲在楼梯口靠墙,抱住自己缩成一团。   季淮颂瞥了她一眼,背靠着栏杆,胳膊随意地搭着,看着林落烟走上来,扔下一句:“这会儿躲没用。”   “我没躲,我在观察。”林听晚盯着地面,模样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学术问题,“我等会儿用什么姿势滚下去比较漂亮。”   她今天死定了。   林落烟在还剩两阶台阶的位置停下,看着蹲在墙角的林听晚:“你这么蹲着干什么,犯事儿了?”   林听晚咽了下口水:“我错了,我不该来酒吧的。”   “你是成年人,我管不了你,也没有义务管你。”林落烟说,“下次来这类地方说一声,屈炀的地盘乱不了,别人的地盘不一定。毕竟你现在住我家,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得负责的。”   这段话在林听晚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抬头看着林落烟,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笑意。   姐姐的意思是,虽然她不太情愿,但她会对她负责!   会对她负责!   啊啊啊啊啊!   林听晚得意洋洋地看向季淮颂,跟小学生炫耀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玩具似的,仿佛在说——看见没,我姐是会对我负责,不会对你负责。   季淮颂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   林落烟听到他这一声轻嗤,看了看林听晚,又看向他:“你们俩……偷偷做什么交易呢?”   林听晚心跳骤停,而后疯狂飙升。   姐姐怎么一眼就看穿他们是在做交易啊啊啊啊。   她蹲在地上,微微埋头,遮挡着自己的表情,疯狂给季淮颂使眼色。   余光瞄见了,季淮颂当没看见,直直看着林落烟:“她想跟我哥退婚。”   林听晚猛吸一口气,蔫了。   林落烟却只是平缓地眨了眨眼睛:“哦。”   一个干脆的语气词之后,没有了后文。   季淮颂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噙着笑看她:“不想知道她拿什么跟我交易吗?”   话落,林听晚瞬间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不是,你有病吧?!   好在林落烟没有兴趣,摇头说了句不想,拉林听晚起来,就要走。   季淮颂伸手握住林落烟的手腕。   林听晚见他们有话要说,识趣但有些不太乐意地下楼,给他们腾空间。   “之前忘了问。”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季淮颂低声问道,“你想想,要想多久?”   林落烟微微歪头,故作思忖。   几秒后,她的眼底融出笑意,上翘的眼尾勾着人:“可能一天,可能一年?”   话落,两个人之间骤然安静下来。   四目相对,林落烟在等季淮颂的反应,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如同云卷云舒的天气,温和肆意。   而后,他点了下头,又轻又郑重:“好。”   这下轮到林落烟诧异了:“一年也好啊?”   她只是随口说说,开玩笑的。   季淮颂沉沉应了一声:“十年都行,至少在这些时间里,你会想起我。”   林落烟在他的眼眸里失神片刻。   胸腔里如同灌了暖风。 收了 第46章 血腥玛丽   晚上, 季淮颂从酒吧回到家,刚关上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   眉间轻蹙一瞬, 怎么他哥和他妈都喜欢搞这种突袭, 一声不响地回来, 直接坐在沙发上,也不出声,跟鬼一样, 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好, 早跑了。   坐在沙发上的季母听到动静, 抬眼看过来, 眼神凌厉。   她合上手里的盒子, “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这么贵的粉钻就往桌上砸啊?”   散漫的语调丝毫没有在意这个粉钻有多贵, 季淮颂没急着过去, 先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 单手拎着,刚要抠开拉环, 就听见沙发上的女人发话了。   “大冬天喝凉的?”季母厉声道,“放回去。”   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是这话,平日根本不管他,偶尔还嫌他碍眼, 巴不得他滚远点。这会儿连他冬天喝凉的都要管, 看来又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暴躁期, 他正巧撞在枪口上了。   谁惹她了。   谁敢惹她啊。   直接把可乐罐放在岛台上, 季淮颂走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我爸惹你生气了?”   “他敢?”季母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和林落烟怎么回事?”   季淮颂:“什么怎么回事。”   “你小子少给我装, 我一下飞机就听说了。她把你给甩了?”季母的声音上扬,带了几分难得的严肃。季淮颂眉心一跳,怕她为此对林落烟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正要为林落烟说话,就听到母亲接着说,“你是不是又干什么混账事,跟别的女生扯不清楚,惹小姑娘不高兴了?”   “……”   他在他母亲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对,他本来就没给自己树立过什么比较好的形象。   他的问题。   “我这次提前回来,就想着见见我这个未来的漂亮儿媳,见面礼都挑好了。”季母低眸叹气,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指望。”   季淮颂笑着扬了扬下巴:“放那,早晚用得上。”   季母闻言不悦:“你还想让我把这个转手送给别的小姑娘?这粉钻虽然没送出去,但在我这儿它已经标上了林落烟的名字,送给别人那就是二手礼物。就算烟烟没有做我儿媳的缘分,我也会把它送给她。”   季淮颂点点头:“我先替她谢谢您。”   “你什么立场?”季母扫了他一眼,反应过来,“你们和好了?”   这话给季淮颂问得一噎,舌尖抵了抵腮:“还没。”   季母白眼翻上天:“出息。”   想到这粉钻还要送给林落烟,她拿起盒子打开检查了一下,确认刚才放在桌上的时候没有损坏。   “诶,我问你啊。”想起什么,她又问,“你见过林听晚吗?烟烟的表妹。”   季淮颂如实回答:“见过两次。我哥也见过,但他没印象,而且林听晚好像……不认识我哥?”   叱咤商界年轻有为的集团总裁,和贪图享乐钟情于纸片人的国际学校高中生,似乎是有一些隔阂壁垒。   季母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   季淮颂笑:“您不担心和林落烟相处啊?”   “担心什么,我对烟烟又不是一无所知,我很喜欢她的。”季母说。   都没见过林落烟本人,就能这么喜欢她。   那些原稿作品,藏匿着太多她的灵魂碎片。渴望辽阔无边的星河宇宙,钟情祖国的传统瑰宝和壮丽山河。要徜徉在打破禁锢的旷野,要将蕴含着祖国传统文化的珠宝。   自由、冲撞、热烈。   她用到的最多元素,都能反应这样的主题。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行星轨道交错的那天,他帮她找的那套书。她的作品不像同一个班级里风格大同小异的刻板作品,她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所以总是在既定的关键词下,显得风格迥异。   她一直在找自己,也一直在做自己。   他该庆幸,遇见他之前,她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没有一刻麻木。   翻涌的情绪来得突然,他从深入了解、真正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心疼就不会止息,这一生都无法止息。   -   第二天一早,季淮颂等季琛从邻市回来,一同踏上飞往国外的飞机。在酒吧跨年的晚上,季淮颂就接到了季琛的电话,说等他见完合作方,跟他一起去趟国外,探望林老爷子,签证提前办理好了。   季琛这个时候去探望林老爷子,于情于理,也合情合理。   是季、林两家敲定下来的联姻婚事。   林氏目前暂时交给了集团的一位董事,季琛帮了些忙。   然而季淮颂,是林老爷子点名要见的。   老人家自然是不知道他和林落烟已经分手的事,上次见面,还是庆大校庆。   这一面意味着什么,季淮颂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不想往那方面想。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害怕的情绪。   害怕林落烟对此的反应。   见到林老爷子的那一刻,季淮颂才知道林叔口中所谓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是怎样的程度。   他的身上插着管子,精神也不如一个多月前见到的那样好。这么一想,那时候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的状态,达到峰值,再逐渐衰弱。   季淮颂站在病房门外的走廊,收回视线垂头,手机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复杂难捱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老爷不知道您和大小姐已经分手了,还让您来这一趟,抱歉。”林叔站得端正,“如果老爷待会儿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您担待担待。”   季淮颂闻言笑了下:“老爷子是烟烟的外公,跟我说什么,都合情合理。”   “您和大小姐……”   林叔欲言又止的揣测一番,含义明显,猜测他们是不是和好了。   “还没,但不碍事。”季淮颂说,“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要她开心自在,我都行。”   反正,他无论如何都只会坚定地选择她,坚定地站在她那边。   林叔感到意外,也很欣慰。季淮颂正想问这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林落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早晚会知道,身旁的门便被打开了。   季琛半开着门,示意季淮颂进去,而后走出来关上房门。   隔着病房门口的探视玻璃相比,坐在林老爷子身边,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倦容。   和病痛拉扯、对抗、挣扎之后,留下的疲惫和倦怠,苍白又惨淡。   他笑着,季淮颂更觉得刺痛。   “您吃苹果吗?”   床头放着果篮,没有动过,季淮颂下意识开口第一句就是这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是有点紧张的。   紧张以林落烟男朋友的身份如此郑重地见她的家人,紧张老爷子会以遗书的口吻向他托付些什么。   林老爷子闻言笑起来,乐呵呵的:“你怎么和那小丫头一样,一生病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吃苹果啊。”   季淮颂垂眸笑道:“可能是因为‘An apple a day,keeps the doctor away’。”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气氛被这玩笑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林老爷子感慨一声时间过得真快,随即和季淮颂聊了聊学校的事,才知道他是商学院的,也听他说了很多林落烟在学校的事。   季淮颂在提起林落烟的时候,林老爷子慈眉善目地看着他,笑眯眯的。   他能感觉到,这孩子是真喜欢圆圆。   “圆圆从小就苦,我不该同意她小姨,把她放在她小姨那儿,是我的错。”林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她小姨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   这句道谢落在季淮颂心里,太沉重了。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我为我喜欢她这件事买单,心甘情愿,您不用道谢。”   林老爷子点点头:“你们都还小,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也不一定就会走到最后。”   他托着季淮颂的手拍了拍,语气变得郑重而诚恳,“圆圆这小丫头啊,倔得很,你多包容包容她。就算未来你们不在一起了,也尽量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好吗?”   望进老人家深邃柔和的眼眸,季淮颂的心被狠狠撼动。   半晌,他回握住林老爷子的手。   “好。”他沉声,珍重且虔诚,“我知道,外公。”   听到这声称呼,林老爷子愣了下,而后笑容满面,点着头,连声道:“好,好,好。”   林老爷子封锁消息,不想让林落烟知道,更不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离开人世,不想让她难过又无能为力。   但站在林落烟的角度,季淮颂想,他要为此食言了。   他应该告诉她。   不然她一定会更加悔恨。   悔恨自己,连陪外公度过人世间最后几天人生这件事,都没有做到。   只不过不等他想好措辞和时机,在相隔几个小时时差的中国,林落烟已经知道了。   林听晚今天上课,一大早遛完kiki,就去学校了。   林落烟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去庆岭市图书馆还书,之前在市图书馆借了几本庆大图书馆没有的书。   车开到一半,发现拿漏了一本书,她烦闷的啧了一声,折了回去。   总觉得这段时间心气不顺,做什么事都有点磕磕绊绊。   车子停在路边,林落烟进了小区,沿着蜿蜒的路径直朝公寓楼走去。   这个点,公寓里下班放学的人进出往来,很热闹。   看到站在楼下的林听晚,应该是放学懒得在学校呆一中午,跑回来了。林落烟想着正好,等会儿干脆一起吃饭。   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一拐,看到方才被灌木丛遮挡的人。   她的舅妈。   这才两天,真找上门了。   见两个人在楼下争执拉扯,林落烟倏然停下脚步。   “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了,谁教你的?”舅妈拽着林听晚的胳膊要进公寓楼,“跟我进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回家。”   林听晚往后钝着劲儿:“不去,不回,我不知道我姐家门密码。”   舅妈嘿了一声,皱眉:“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平时不管你,就真觉得管不着你了是吧?”   “一天到晚你姐你姐,她又不是你亲姐,关你什么事,你能不能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怎么操心?”林听晚气笑了,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拿我当筹码卖给季家就是你这个亲妈操心的方式吗?”   听人墙角不太好,贸然上去更不好,她可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家事。   想着算了,那一本书明天再还。   林落烟转身要走,却在听到舅妈下一句话的时候,猛地顿住。   “你知道什么!”舅妈突然爆发出来,“你爷爷重病,刚从ICU出来,没多少日子了。为了林氏,为了我们一家三口,这婚你必须结!”   话落,林落烟越过拐角的灌木丛,拧眉盯着舅妈:“你说什么?”   舅妈被林落烟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而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视线慌乱闪躲几分。   林听晚早已经在听到爷爷没多少日子时候呆愣在原地。   看舅妈这个反应,刚才听到的不是错觉,八九不离十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林落烟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舅妈咬着牙,没吭声。   林听晚慌乱地看着自己妈妈:“妈,你说话啊,爷爷什么时候生病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她和爷爷的感情很好,但比不上林落烟和他感情那样深。爷爷出事,姐姐最后的精神寄托也要不复存在了吗?   舅妈面露懊恼,纠结半天,也觉得话到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没什么好瞒的了。   一五一十的把林落烟外公生病到重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再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细节。”舅妈说,“老爷子不想让你们知道,尤其是你。”   她稍微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林落烟,“不想让你分心,也不想让你担心难受。”   “外公在哪家医院。”   林落烟问道,随手掏出手机。   后天上课,她得跟辅导员请个假,还得赶紧办个加急签证。   舅妈:“马斯登。”   林落烟眉心一跳。   马斯登。   癌症中心。   她心跳轰鸣,山崩地裂般,震得她胸口疼。捧着手机打字的手都在抖,头皮发麻,浑身冒着冷汗。   接连打错好几次字,她不耐烦皱眉,周身的气压迅速降低。   给辅导员请好假,她边朝公寓楼里走边说:“你们要收拾东西就上来收拾。”   舅妈这下不敢再提这件事,林落烟的气压太低了,仿佛濒临崩塌的临界点,她生怕哪一点触碰到她的底线,毕竟她能把自己小姨送进去。   而且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会不会记着这笔账。   她清了清了嗓子,问林听晚:“你想在你姐这里住着吗?”   林听晚还没回过神,迟钝的啊了一声:“当然想啊。”   舅妈给自己找了台阶:“那你就先住着,这里离你学校也近,我先回去了。”   目送妈妈走远,林听晚赶紧冲进公寓楼,在电梯门合上之前钻了进去。   电梯里没人说话,直到进了家门。   林落烟预约签证时,看到窝在落地窗的小狗沙发里的kiki,记忆倏地被牵扯。过去被她忽略的某些细节疯狂朝她涌来,后知后觉般恍然大悟。   当初外公住院,林叔说照顾kiki的阿姨回老家了。那个阿姨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是很多年前外公偶然遇到她,觉得她可怜,给了她这份工作。   那个阿姨回什么老家?回哪门子老家。这分明是外公和林叔在给kiki一个熟悉她和她家的时间,因为以后要一直一直呆在这里。   难怪后来林叔也没提过kiki的事,kiki一直放在了她这里,外公也一直在国外没有回来,只是校庆那天回来了半天。   原来那次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不是什么简单的疲劳过度和低血糖。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校庆的时候,都没有发觉什么。   泪意不受控制的涌上来,视线模糊一瞬,林落烟蓦地偏头,匆匆朝卧室走去。 收了 第47章 北国冬天   林落烟落地机场, 解除飞行模式,切换线路的瞬间,通知栏疯狂往外弹消息。   其中有一通季淮颂的来电。   她随意扫了一眼, 一键清除, 顺手给季淮颂拨回去。   只是嘟了一声, 便被接通。   不等对面说什么,林落烟率先开口:“我现在在国外,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刹那间,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   季淮颂刚接通林落烟的电话, 入耳便是一阵风雪声, 顿时心觉不妙, 听她说话的口气, 更加确定了。   “你知道了?”他问。   林落烟正要出机场,闻言顿住。   她知道了?什么叫她知道了?   “季淮颂。”她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只呢喃一句他的名字。   季淮颂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我在马斯登, 我去接你。”   “不要。”林落烟果断拒绝, “我打车过去,快一点。”   季淮颂:“好。”   挂了电话, 她正好走到机场门口。自动玻璃门因为有人进出,向两边打开,风雪再一次卷了进来。   心脏像是被这阵狂风拍打着玻璃,发出临近爆裂的声音, 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来的飞机上还觉得恍惚, 这会儿有了实感, 浑身都觉得疼。   这股风仿佛又在下一瞬灌进了她的胸腔里, 冰冷、刺骨,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半张脸埋在衣领, 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   旁边有外国人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绷着嘴角摇了摇头。   因为极端恶劣天气,机场到马斯登要将近两个小时。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林落烟从车上下来,恍惚抬眼,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上等自己的季淮颂。   比起前几天,他的样子消瘦了些。   她什么行李都没有带,来得匆忙,只有一个小巧的斜挎包。只身一人站在风雪里,拢着风衣,环着双臂。   季淮颂见状皱眉,心脏被狠狠拽了一下,他跨步走过去。   他想过很多次她知道后的反应,却还是不及她现在的模样。   “烟烟。”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混杂在周围的来往的印欧语系中,格外明显。   林落烟抬头看他,眼角通红,眼睛里无神,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不知道她是刚哭过,还是一直强忍着。   季淮颂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和痛苦,胸口顿时被塞了一把棉花,堵在那里,闷得慌。   他抬手,轻轻掖了掖她的衣领。   微小的动作触动了林落烟。   好似在身体里被冰冷的风雪追赶着,她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好冷啊。”嘴角一瘪,她吸了吸气,眼泪瞬间砸了下来。她看着他蹙眉,委屈难受,嘴里埋怨似的嘟囔着,“季淮颂,这里好冷啊。”   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季淮颂心疼地皱眉,拉开外套抬手,将她裹进怀里,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安抚着。   她哪里是真的因为这里冷,她是心里冷。   但把她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整个人在抖。   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发抖。   她害怕。   别人总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她还是无法坦然地接受,也不敢去想,有一天外公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听过别人的坏消息,也参加过别人的葬礼,但她仍然无法将这件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放在外公身上。   外公才七十岁,刚过七十大寿不久。   尽管平日里忙起来,他们爷孙俩也会有偶尔不联系的时候,可是人还活着,想见就能见,人一旦离开人世……   她不想总是去墓地坐着,说好多再也得不到回应的话。   突然明白了那些长命百岁的祝福的意义。   是寄托。   至少对她而言是。   林落烟被季淮颂搂着往里走。   路过大厅墙面上的一整面镜子,她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是这副鬼样子。   这么糟糕的状态,她不能让外公担心。随手胡乱整理了一下,进电梯上了顶楼。   想了想,季淮颂还是说了,在逼仄的封闭空间里,更显沉闷:“外公现在在抢救室。”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了最坏的打算。   但亲耳听到,她已有的打算并不能有任何镇定作用,整颗心骤然沉入冰窟最底部,胸腔窒息发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外公在抢救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有可能,见不到外公最后一面了?   应了一声,林落烟低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   顶楼很安静,哪怕有厚重的墙壁和玻璃隔绝,也能听清外面风雪的声音。   季琛和林叔都在。   林落烟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急救室上端的灯亮着,她仿佛听见时间的秒针在耳边滴答作响。   等待的时间最煎熬。   她有些腿软,也有些发麻。   垂眼盯着鞋尖和地板纹路,风衣衣摆垂在地上,她也没有管。   外面的风雪逐渐停息下来,整层楼再也听不见风声。   急救室的灯被熄灭。   没有任何影视剧里那样浮夸的场面发生,只有遗憾的叹息、无力的摇头、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的死寂。   那句英语的尽力了,林落烟一点也不想听。   她没有痛哭流涕,亦或是情绪失控。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早已经嵌进了肉里,下唇也被她咬得毫无血色。但她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绷着下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也不跟她商量一句,奋力往外涌。   汹涌、沉默。   她已经很努力了,从请假、办理签证再到飞奔来的路上,她没有一刻休息。   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一点。   她如果昨天就到了……   季淮颂在她身前蹲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比外面气温还要冰凉。   把她的掌心从指甲里解救出来,他又抬手,指腹抵开她的唇瓣,轻抚而过,又蹭了蹭她脸颊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温柔,语气也很轻,柔声哄着她:“给自己取名字叫Greta,就是为了掉小珍珠吗?外公要不乐意你带他回家了。”   被窒息感淹没,她在不断失重,却又突然被一双手抓住了。   林落烟缓缓抬眸,看着他。   望进他这双眼睛,她仿佛被安抚了,天崩地裂的心被稳稳的包裹住。   对啊,她还要带外公回家,她不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外公一面,和带外公回家。   既然第一件事没有机会再做了,那她也要做好第二件事。   胡乱擦掉眼泪,林落烟吸了吸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站起来时趔趄一下,被季淮颂扶住。   风雪彻底停了,天气骤然变得晴朗起来,风和日丽。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光影落在急救室门前的地板和墙面上。   林落烟偏头看着那道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直直看向半开的急救室。   眼角通红,微扬着嘴角,声音瓮声瓮气的,但语调故作轻快,像是和外公分享日常一样。   “外公,出太阳了。”   末了,她咽了咽喉,“圆圆来接您回家了。”   -   商界和上流圈传开了,铺天盖地的消息,林氏集团董事长因病逝世。   林落烟没有兴趣和精力去回应任何圈内圈外的言论,这些对外界的回应被季叔叔和季琛揽了下来,毕竟季家和林家的联姻在此之前已经广为流传。   她抱着骨灰盒回国,季淮颂全程陪在她身边。   葬礼在她回国的第二天就举行了,舅舅舅妈还算良心,没有违背外公的意愿,搞什么风光大葬。   她见过几次这个圈子里的葬礼,不过是以逝世者为借口的聚会。   开头一番辞藻堆砌毫无感情的念白,然后就会发展成带有目的性的社交。   就好像他们根本不会悲痛。   外公的葬礼办得中规中矩,只邀请了关系最为密切的几家。   林落烟在这天一袭红裙出现,她这身红色在一众黑色汇总格外显眼,引得一片哗然。   “她是不是疯了?像什么样子?”   “谁家葬礼穿红色啊,简直胡闹。”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让她节哀。   林落烟没有说话。   在座的所有人,有的人带着真心,为外公求安息;有的人在乎的是林氏的后路,是与林氏有牵扯的那部分利益要如何维护。   她只在乎外公开不开心。   因为外公总说红色喜庆,总说她穿红色漂亮,就连以往每次外公给她准备礼物的时候,也几乎是红色调为主。   但她没那么喜欢这个颜色,也就很少穿。   以后,她会常穿的。   她的外公和照片上一样,永远是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也永远都会是那个乐观可爱的小老头。   中途下了雨,舅舅舅妈在主持大局的时候,林落烟说想出去透透气,特别强调了要一个人。   没有伞,台阶靠近边缘的地方湿漉漉一片,她坐在旁边干着的地方,雨偶尔会倾斜着飘进来一点。   季淮颂带着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那儿,垂着脑袋,双目无神地抱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撑开伞,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停在离她一步台阶的位置。   黑色伞面宽大,将他们俩完全遮挡。   随着风飘荡倾斜的雨,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   林落烟垂眼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鞋,没有抬头。   “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外公了。”   凌乱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她声音哽咽,蓄满泪水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裙摆和发丝被风吹动,她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季淮颂头一回在她身上看到“破碎感”。   她好像随时都会像这些雨水一样,落在地上,砸开,破碎掉。   “kiki被送到我家的时候我没有察觉,林叔跟我说多回去看看外公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就连最近外公跟我联系的频率便少了我都没有意识到。”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空洞。听起来四平八稳,却又仿佛下一秒就飘散在空中,根本抓不住,也落不到实处。   在内疚,在责怪自己。   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好好的关心外公,更没有做到多陪陪外公。   季淮颂沉默不语,静静听她倾诉。与其说是倾诉,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检讨自己。   直到雨声变大,天气也从小雨变成了中雨。   她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像是说完了一样,安静下来。   在一阵浪潮般的悔恨和自责中,细碎的信息一一被铺开,她无端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季淮颂。”林落烟攥着膝盖处的裙摆,苦涩哂笑,“连你都知道。”   她咽了咽喉,“连你一个外人都知道。”   她却没有办法怪他。   是外公不想让她知道的,她没有办法怪罪任何人。   看她这副样子,季淮颂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觉得他有错,他该第一时间告诉她,至少那样,她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他蹲下身,动作温柔地将她的裙摆拢了起来,伞面朝她倾斜,避免下大的雨沾湿她半分。   “你去芦海复赛的时候,我从我哥那儿听说了外公重病的事,那几天不是对你爱搭不理,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季淮颂不疾不徐地说,“因为我哥说,国外消息封锁,是外公不想让你知道,他怕你因此分心,怕你太挂念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生活。”   闻言,林落烟抬眼看他。   恍然间,过去有些未知的事情,好像在此刻有了答案。   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这个。   “后来就是跨年那天晚上,我接到我哥电话,让我和他一起去探望外公。外公点名要见我,应该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季淮颂丝毫没有省略,完整但又简短地给她讲述自己知道的事,说到“分手”时,他顿了顿,似不太情愿提这个词,“探望外公的当天,我就想我该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这件事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但好像不管怎么表达,这件事本身对你而言,就已经是最大伤害了。”   他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梦中人。在心里诚恳地跟外公道歉,他现在说这些,虽然能让林落烟明白和安心更多,但无疑也是二次伤害,他没有做到不让她受到伤害。   林落烟静静看着他,半晌,问道:“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季淮颂咽了咽喉。   林落烟垂眼:“不方便说就……”   “包容你,爱护你,不要伤害你。”他平缓道。   林落烟愣了下,嘟囔:“我又不是他花圃里的那些花,我又不脆弱。”   她骨子里是有股倔劲儿的,偶尔会逞口舌之快,这会儿就展露得淋漓尽致。   季淮颂抬手,将她脸侧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可以脆弱,不用一直这么撑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人真正地懂她,真诚地爱她,坚定不移地选择她的时候,她才真的觉得,自己像是被风雨敲打的浮萍,被击碎。   林落烟只觉得她好累。   好累啊。   连续几天情绪状态都非常不好,加上各种事情忙碌,永远处在崩塌的临界值,然后一次又一次强撑着把自己拽回来。   她在葬礼上表现的已经很好了,跟舅舅舅妈一起,大方得体,迎来每一位悼念者,又送走每一位悼念者。   可在她被季淮颂送回家,看到kiki的这一刻,她又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掉眼泪。   kiki见她回来,从落地窗跑过来,围在她的脚边转。   小狗敏锐,知道她的情绪,懂她的情绪,也有预感。它蹭着林落烟,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季淮颂轻车熟路地去浴室放好水,再回到客厅时,就看到林落烟坐在下沉式客厅的台阶边缘,抱着狗哭。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季淮颂走回去,弯腰俯身:“你不放开它,它就要陪你去洗澡了。”   闻言,林落烟松了点力气,任由季淮颂把kiki抱走,又将她抱起来,朝浴室走去。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股让她所有感官觉得舒服的木质香调,安稳又踏实,她不由得收紧了抱着他脖子的手臂。   “季淮颂。”   “在。”   “我现在其实是不太想看到你的。”林落烟吸了吸气,实话实说,“我有点介意外公连你都见了,却始终没有告诉我。虽然你没有做错什么,我这样对你也不公平,但我就是……”   听她越说越着急,情绪仿佛又要大波动起来,季淮颂抬手,安抚地摸着她的头,沉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把她放在洗漱台上,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可以对我有任何情绪,我认。不用在对我有情绪的时候还这么照顾我的想法,怎么还多了点儿拧巴?”   林落烟嘀咕一句:“我本来就拧巴。”   季淮颂低头轻笑,略微拖着嗓音:“好,那现在拧巴的大小姐该洗澡了,自己能行?”   “不能。”   林落烟想都没想,紧紧握住季淮颂的手腕,“你要是放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一定会出事的。”   分明是不安的语气,低弱的声音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你要是现在走出这个门一步,我就完蛋啦!   但这事儿对季淮颂而言,真挺有威慑力的。   “我守着你洗,还是我帮你洗?”   季淮颂往旁边一靠,二选一的主动权抛给她。   林落烟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在经过混沌和混乱之后,仿佛只剩下空白,说出口的话就跟拐了弯一样,没有一句是经过大脑的。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洗。”她语气淡淡,毫无起伏。   “我帮你洗。”   她的提议才是真的会让他出事,索性替她做了选择。   季淮颂脱了外套丢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领口和袖口的扣子,又将袖子挽到手肘。   这事儿他之前每一次和她酣畅淋漓之后都做过,熟门熟路。   只不过这一次,林落烟的身体和灵魂都在依赖他。   到最后他的衬衫有些湿,但她始终很乖,没有闹。   抱她进卧室要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林落烟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他抱得更紧了,更像是求生的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没有说,但季淮颂能感觉到她内心翻涌的情绪,在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圆圆。”   他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走,我在外面,随叫随到。”   他念她的小名,直直戳入她的心脏,揪着他衣服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就在这儿。”她埋在他的怀里,甚至往里拱了拱,轻声说,“季淮颂,我有点累,还有点饿。好想吃寿喜锅,吃点暖和的东西是不是就没这么难受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太混沌了。极度缺乏睡眠,加上长时间的压抑,她整个人几乎要撕裂开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她需要他陪,需要他哄。   季淮颂耐心地听着,每一句都回应,再一一记下。   而后,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他低声道:“好。” 收了 第48章 □□雄狮   虽然葬礼结束了, 但外公后事的处理还没有结束,她顺路和舅舅舅妈一起,回了一趟老宅, 整理一些外公的遗物。   昨晚这一觉睡得很好, 补足了她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 气色明显比前几天好多了,林叔见到她的时候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林落烟去外公卧房整理,看到抽屉里的东西, 身形一顿, 拿出来的时候, 手不小心碰倒桌上一个摆件, 砸在地上, 发出不小的动静。   林叔闻声赶过来:“大小姐,怎么了?”   “没事。”林落烟下意识回应了一句, 垂眼掩盖情绪, 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 她扬起笑看向对方,安抚似的。   等林叔走后, 她才拿出身后那个被包裹的鼓鼓的红包。   红包的封面有一行字,笔走龙蛇,是外公的字迹。   黑色的碳素笔,写着——“外公赠明珠”。   外公都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新年红包, 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在外公走后的第五天, 过年之前, 她收到了这个红包。   鼻头一酸, 林落烟倏然垂下手,仰头缓了缓。   不能再哭了。   整座老宅里仿佛遍布着外公的痕迹, 她的所有感官都像是被夏季上涨的浪潮一样迅速淹没,有关外公的所有回忆接踵而来。   林落烟害怕过分陷入这种情绪中,情绪稍微缓和之后,她继续整理卧室里的东西,动作加快了不少。   “大小姐。”   临走时,林落烟被林叔叫住,“逝者如斯,老爷子说的话您一定要记得。不要委屈自己,要永远开心快乐。”   他注意到,她今天穿在里面的丝绒裙也是红色的。   老爷子以往在她出席大大小小宴会的时候,需要礼服,都是他去打理的,老爷子总爱给她准备红色礼服。   林落烟嗯了一声,正要上车,又想起来,问林叔:“林叔,您之后什么打算?”   外公在知道自己病重的时候,就已经把林家大大小小的员工打理好了,唯独剩下林叔这个心腹。   林叔笑着摇摇头:“我替老爷守这座宅子,大小姐有空回来看看就好。”   闻言,林落烟苦笑:“林叔,我不想再给什么承诺了。”   当初在齐氏的私人医院,她就随口答应了多回去看看外公,却仅仅是在外公生病住院的时候,后来……她没有兑现承诺。   “但是。”她话锋一转,“您有任何事,打电话给我,给季淮颂也行。”   这段时间,难得听到她主动提起季淮颂,林叔笑起来:“你们……和好了?”   林落烟摇头:“我不知道。”   算吧,好像又不太算。   但他们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正常情侣那样充满仪式感亦或是正式的恋爱邀请。因为起初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更不可能从什么盛大的表白和一束花开始。   挺奇怪,又很合理。   告别林叔,林落烟钻进了路边的车。   懒得打车,她现在的精力也没办法自己开车。来的时候是坐舅舅的车顺路来的,回去的时候也照旧顺路坐了舅舅的车。   林落烟和舅妈一起坐在后排,两个人中间隔着老宽,都能再坐两个她们。   舅妈不敢招她,单凭她外公这事儿,就让舅妈有些良心不安,更别说以前被她小姨撺掇着干的那些蠢事。真要计较起来,够她死一万次。   车窗紧闭,车内开了暖风,林落烟盯着手里的红包出神。   红包封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是新一年的生肖,印着“新春大吉”的字样。只是上面留下了外公的字迹,所以一切变得不同了起来。   尽管现在信息时代,互联网发达,不少人为了方便都直接在线上转账发红包。但外公从来不这样,从她有记忆以来,外公一直都会在新春的早上,亲手给她新年红包。二十年如一日,从没有变过。   包在红包里的现金不仅仅是一串数字一样的金钱而已,这是属于外公的仪式感,是外公给她的爱。   外公赠明珠。   她是外公的明珠,永远都是。   “烟烟。”   副驾的舅舅突然开口,林落烟闻声抬眼。   她坐在司机的后面,抬眼就能舅舅的侧脸。   “不是舅舅落井下石,也不是舅舅哲明保身啊。”扭着脑袋费劲,舅舅干脆整个身子转过来,“这之前都是你小姨撺掇,我只想保我们家,没想伤害你。当然,伤害肯定已经造成了,说什么都没用,就……你有什么要求你提,我和你舅妈一定尽量弥补你。”   林落烟完全听不进去他后半句话,因为他好像为了表现得自己有那么点文化,用了些成语。   她随口纠正:“是明哲保身。”   舅舅懵了:“啊?”   林落烟抿唇:“没什么。”   舅舅哎呀一声,讨好似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真的。”   舅舅这人不是绝对的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林落烟不想像什么偶像剧大团圆一样,非要跟他冰释前嫌,得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生硬的要命,她只要自己好就行。   “我现在没心情。”林落烟见他又要张嘴,立马接着说,“舅舅,你再说我要下车了。”   舅舅往车窗外看了眼:“这绕城高速,没法停车,你忍忍。”   林落烟无语,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你别到这个时候还恶心我。”   “不是,舅舅这回是真想跟你好好聊聊。林家现在就剩咱们,保住林氏是不是要靠咱们舅甥齐心协力?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晚晚又那么喜欢你这个姐姐,你们也算半个亲姐妹对吧?现在晚晚和季琛有婚约,你和季淮颂又在谈恋爱,这是什么?这是命运啊!”舅舅滔滔不绝,一个劲儿往后探,都快把安全带崩开了,舅妈还提醒他坐好,他才往回坐了点,自顾自地点头认可,“诶!就是这个命运的指引。而且我前段时间去找大师算过了,咱们八字太合了,特别适合一起搞事业。重振林氏的重任不落在我们身上落在谁身上?林氏东山再起就靠我们了!强强联手,再创辉煌啊!”   “……”有病吧。   林落烟偏头看向窗外,干脆利落地掏出耳机戴上,点开音乐软件,随机播放了一首歌单里的歌,把音量开到听不清舅舅在说什么为止。   -   半路收到季淮颂的消息,林落烟和司机说了一声,把她送到石景公园。   石景公园很大,有一片露天草地,有商家在这里做一些露营项目,吃喝玩乐,什么都有。   舅舅还在车上滔滔不绝,林落烟毅然决绝地下车,头也没回,反手“啪”的一声把车门关上,潇洒走远。   “……诶,不是。”舅舅盯着紧闭的车门,“她听进去了吗?”   舅妈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人家摆明了不想听你说话,耳机都戴着,能听进去就有鬼了。”   即便不是周末,石景公园的人也不少。空气清新,欢声笑语。   林落烟摘掉耳机,揉了揉耳朵。   一个林听晚,一个舅舅,真不让人消停。   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她刚走到露营草地的入口,就看到季淮颂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等她了。   “叫我来这儿干什么?”   林落烟还没走过去,他已经站起来了,她堪堪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疑惑。这几天她的脑子全是外公,突然抽离出来回归现实生活,环顾一圈,她好像也没有说过想要来露天草地玩吧。   她现在这副清醒又冷静自持的模样,和昨晚倒是判若两人。   仿佛在极致的亲密之后拉开距离,像极了分手那天。   季淮颂将她这副样子尽收眼底,看样子就是忘了昨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双手懒洋洋地插兜,转身就走:“跟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们进了露营草地上的帐篷,帐篷的三面帘子被卷起来。帐篷里一张木桌,两张椅子,空间不算大,但也不小,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还有一锅小火慢煮的锅。   林落烟有些懵:“这……寿喜锅?”   季淮颂单手撑着椅背等她过来坐下:“不是想吃?”   林落烟压着裙摆坐下,闻言蹙眉,下意识要反驳:“我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恍然想了起来,她昨晚是不知不觉睡着的,意识混沌朦胧之际,好像是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伤心过度,一觉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经他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   “你怎么什么都记。”林落烟说,“我就是饿极了,随口说说。”   “嗯。”季淮颂在她对面坐下,打开锅盖,悠悠然的,“但你说了。”   不管是不是随口,她说了,他都会记着。   抬眸撞上他的眼睛,林落烟平缓地眨了眨眼。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比起以前,他们之间的磁场好像在潜移默化中有了变化。   一直以来,对她而言,最亲密的事从来都不是□□之间的缠绵,反而是触及灵魂的羁绊,是没有任何防备,在对方面前掉眼泪。   她很少哭,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当着他的面了。   然而事实上,在不知道哪个时间节点,她就已经忍不住了,他总是一眼就能抓住她的心。   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渴望他靠近,也无法将他推开。   她面对大多数人防御的那一套,在他面前是真的可以完全卸掉。可以在他这里不管不顾地释放所有情绪,他总会全盘接受。   锅里冒着咕噜咕噜的热气,周围的寒意悉数被驱散。   林落烟盯着他看了很久,四平八稳的开口,却仿佛较着最后的劲儿:“季淮颂,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这词儿太伟大了,我没这么伟大。”季淮颂往后一靠,平直地对上她的视线,勾唇笑着,眼底卷着即将来临的春日的风,一如当时说要跟她换真心时虔诚,“我也没打算拯救你,我只打算爱你。”   空气里有呼出的白气,寿喜锅沸腾的雾气往上飘,隔在他们之间像有一片毛玻璃,模糊不清。   枯枝树干上有凝固的霜,周围挺闹的,但他们这里却像是格格不入的另一方天地。   良久,林落烟放下筷子:“季淮颂,如果我面前有一盘棋,你是坐在我的对面和我博弈,还是坐在我的身边,当我的狗头军师呢?”   “狗头军师。”呢喃一遍这个词,季淮颂轻笑一声,微扬眼尾看她,“能不能换个好听的词儿?”   林落烟歪头,心想还能换什么好听的词。   季淮颂把斟满椰奶的杯子放在她手边,“是常胜将军。”   林落烟忍不住笑:“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以后代表林氏上战场的是我,又不是你。”   缓缓点了点头,季淮颂弯唇,玩味却又带着几分认真:“大小姐自然是本少爷心中的不败战神。”   他当然会选择在她身边,狗头军师也好,常胜将军也罢,一个名头而已,不重要。   在她身边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一个星期不算太长吧?”林落烟的话题跳的很快,但季淮颂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有点意外,他以为她会更久,至少在完全整理好放下的情绪之后。   没想到是这个时候,他微微愣住。   林落烟把煮好的肉夹在他的碗里,笑声音放轻,略微溢出来的娇俏意味恰好到处,“意思是,我想好了。”   他不是不能走完这一百步,剩下的最后这一步,是他留给她的余地。   知道她那道难跨的坎,尊重她的一切,把主动权重新交到她手里。   丢盔卸甲,站在这里,坦然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认输。   他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这一步,对她来说虽然不算轻松。但对面是他,她可以跑过去。   季淮颂越过薄薄雾气盯着她,眼尾有些热。   小猫慵懒地晃着尾巴,向他发出信号,恩准他进入她的世界。 收了 第49章 明天见   林落烟这趟回老宅没有拿什么东西, 唯一带走的就是外公卧室抽屉里的红包。收拾整理外公卧室是她提议的,其他人没有异议。   可能连林叔也不知道,抽屉里还有这样一个红包, 原本是打算在十几天之后给她的。   因为没有带包, 手里只拿了手机和红包, 她来的时候,季淮颂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只不过一直没问。   略微空旷的露营草地袭来一阵风。   “我今天在外公的卧室, 拿到一个红包。”林落烟小口小口喝着椰奶, 把放在一旁的红包翻了个面给他看, “外公都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新年红包, 但他没有机会亲手给我了。”   听到最后半句, 季淮颂警觉抬眼,凝眸观察着她的情绪。   林落烟蓦地笑起来, “我已经过了伤心过度的时期了, 你不用把我当不定时炸弹。外公希望我永远快乐, 我正在快乐。”   或许这个红包如果出现在过年的时候,她的感触又会不一样, 但未来总是千变万化的。机缘巧合让她在今天收到了这封红包,一定有它的道理。   如果她今天没有翻到这个红包,过年的时候说不定也拿不到呢?说不定又要过好久好久,然后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 还是被她翻了出来。   看她状态是真的不错, 季淮颂放下心来, 伸手拿走她刚放下的杯子:“还喝吗?”   林落烟点头笑道:“要。”   看他垂眼倒着椰奶, 她静了几秒,“季淮颂。”   “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叫他,他不会是尾音上扬的应答,而是坚定下沉的音调。就好像在告诉她,他随时都在,坚定不移。   林落烟:“这几天……谢谢。”   见他把杯子递过来,她下意识伸手,刚碰到,他没松手,微微对抗的力道僵持在桌上。   季淮颂握着杯子,故意不松手,挑眉看她,笑得玩味:“就一句谢谢,我这么好打发?”   林落烟伸手,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开,语气含笑:“不要得寸进尺,不然连谢谢都没有了。”   末了,她又想起什么,“问你个事儿。”   话音刚落,被季淮颂抬手打断,他眉间轻蹙:“我先跟你商量个事儿。”   林落烟有点懵:“什么?”   “以后有话直说,别用‘问你个事儿’这类开场白。”季淮颂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有点儿正式,我害怕,我刚心跳都停了。”   “……”   林落烟抿唇,无语一瞬,点头,“好,有话直说。”   “你哥和你妈妈不是都回来了嘛,你要不要搬来我家住?”林落烟说完撞上他探究的眼神,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kiki说它有点想你。”   季淮颂眯了眯眼,勾唇:“kiki说?”   为了中间那句主题,前半句和后半句都找了铺垫和借口,太此地无银三八两了。   林落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十分肯定地点了下头:“嗯,kiki说的。”   信念感太强了,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哦。”季淮颂敛了笑意,垂眼,“不搬。”   林落烟闻言微愕,眨了眨眼睛,这一幕太似曾相识了,好像发生过很多次。   但是她昨晚因为有他在,真的睡得很好,尤其在这段浑浑噩噩又忙得晕头转向的时间里,格外好。   她妥协:“是我,我需要你,行了吧?”   季淮颂:“这还差不多。”   满意这个答案,他端起杯子喝水。   “你和我一起睡。”   “咳——”   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季淮颂保持着杯口抵在唇边的动作,诧异地看着她。   瞳孔地震这个词儿还真不是夸张,挺具象化的,他刚才有一瞬间真的瞳孔地震。   角色瞬间像是对调了一样,林落烟慢悠悠地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装什么纯情。”   季淮颂失笑:“我又有大用了?睡不好,要抱着我睡?”   林落烟:“一半一半吧。”   “那另一半是?”   季淮颂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含春,盯着她笑。   他们相处之中一些惯性迂回好像没有变,这一记球打了回来,林落烟被问住了。她舔了舔唇:“季淮颂,你不要明知故问。”   “谁刚刚答应得好好的,有话直说?”季淮颂微拖着嗓音,“我想听啊。”   林落烟有种破罐破摔的劲儿,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似的:“喜欢你,依赖你,想抱着你睡,不行吗?”   说完端起杯子喝椰奶,微侧着脸,双颊微鼓,眉宇间有股细碎烦躁的怨气,跟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一样。   又娇纵又可爱。   季淮颂笑意更深:“行,大小姐怎样都行。”   石景公园很大,两个人沿着公园的路散步消食,露营草地绕过去就能看到露天篮球场,有不少人在那儿打篮球。   林落烟察觉到季淮颂的视线,停了下来:“想去打就去啊。”   没想到他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被她捕捉到了,季淮颂偏头看她。   “这几天你的时间基本都被我占用了,打个球而已,去吧。”林落烟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迎上他的视线,立马警觉,“看我干什么?我可不会陪你打啊。”   说着,松开他的手,抱着双臂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上身坐得挺直。   季淮颂看着她笑,走过去,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我想了想,咱俩这事儿,得盖个戳。”   闻言,林落烟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东西,她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现在跟她提这件事。   她还没准备好。   甚至没来由的紧张了几分。   季淮颂偏头,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哦,这个啊。”林落烟陡然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   吓死她了。   季淮颂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脸颊传来短促的温热,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刚刚在相什么。   “你想要钢印的啊。”   他直起上身,双手插兜,姿态散漫,笑得肆无忌惮,“可惜了,得等我两年。”   林落烟嘴硬否认:“我没有想。”   季淮颂弯腰,视线同她持平:“你得想。”   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样子,但漫不经心之余,明显多了几分认真。   这事儿她还真得好好去想才行。   林落烟抬手推了推他:“还打不打球啊?”   “打。”   季淮颂不再闹她,脱了外套,放进她怀里,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转身走向球场。   -   这学期剩下一门课的期末考试是元旦收假之后,不过是课程论文的形式,元旦收假后提交。林落烟因故请假把一整个星期都请掉了,她的deadline被老师酌情延长了几天。   但她要是再不写,她真的要完蛋了。   deadline已经在她的屁股后面准备烧她一把了。   她趴在书房对着电脑费劲儿地憋理论课的课程论文的时候,季淮颂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戴着一只耳机,悠然的和耳机那端的人做小组课题。   他们商学院下学期开学有谈判比赛,他本来不打算参加,但朋友组队缺人,来找了他,他就答应了。   把电脑往前一推,林落烟仰在椅子上望天。   季淮颂抬眼:“写完了?”   耳机那端的人听见他说话,以为是在问自己写没写完谈判书,连忙回应:“我才开始不到十分钟……”   “不是问你。”季淮颂沉声,干脆说了句,“每个人把自己的部分写完了再开组会吧。”   然后就摘了耳机,挂掉了群语音。   合上电脑,随手放在桌上,季淮颂歪头看她。她仰头靠在椅子上,偏头,一副失去灵魂只剩躯壳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他。   季淮颂就这么歪头盯着她:“嗯?”   上扬的音调又沉又温柔。   林落烟哼唧一声:“太难写了。”   她皱巴着一张脸,“我这辈子注定搞不了学术,我就是个实干家的命。”   实操课她能拿满分,理论课虽然也还好,但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季淮颂看了眼她的电脑:“不是快写完了?我们烟烟这么厉害。”   我们烟烟。   这个叫法,她很难不怀疑是被他那个球友于未影响的。   她坐起来,靠着椅背,眯了眯眼:“我们烟烟?”   季淮颂靠坐在桌沿,长腿支着:“什么眼神?”   “好陌生啊。”林落烟拖腔带调,故意说,“我好像换了一个男朋友,你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啊。”   季淮颂弯唇,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样儿?”   林落烟朝他张开双臂,他俯身将她抱起来。腿勾着他的腰,她顺势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钩子似的眼神缓缓滑过他的鼻梁和唇瓣,意有所指:“像冰淇淋烤布蕾。很甜,还很好吃。”   家里的暖气很足,她只穿了一件红黑格子吊带裙,裙身贴合着她的身形腰线,肩颈线条颀长流畅,锁骨精致漂亮,很适合戴项链。   季淮颂低头,在她的肩上落下一吻。   下一瞬,林落烟感觉到肩上轻微的刺痛,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她随手捞起桌上的手机,打开相机对准自己的肩膀看了眼。   果然,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痕迹。   不大不小,粉粉嫩嫩。   丢开手机,她佯装不满:“这个位置太高了。”   之前没分手的时候,她身上偶尔也会有一些痕迹,都被很好的掩盖在衣服之下。   肩膀这么高的位置,多明显啊。   季淮颂慢条斯理地伸手,从桌上放头绳的盒子里拿了一根头绳出来,对此心安理得:“现在是冬天。”   他把她往上托了下,示意她抱好。她便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笑眼盈盈:“所以轮到你肆无忌惮了?”   季淮颂的手指穿插过她的头发,动作温柔细致,把她的头发绑好。而后转身换了个位置,把她放在桌上,额头相抵。   喉结滚动一下,他低低沉沉的笑声荡开:“是啊。”   他低头吻她,气息灼热。   汹涌的吻勾起心潮澎湃,没有丝毫克制,把她往自己怀里按。   身体和灵魂都太合拍,她攀附着他的肩膀,沉溺在这个走向随时可能往更深处去的吻里。   突然,季淮颂停了下来,抬眼看着她笑:“我想起件事儿。”   林落烟但凡仔细一点,都能看出来他这个笑不怀好意,但她的大脑像被海水淹没,顾不上抓住这些细节。   “什么?”她朦胧的双眼像要起雾了,湿漉漉的,有些懵。   季淮颂抬手,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挑眉沉声:“这个。”   话落,不等她反应,他倾身吻下去。   深吻的声音骤然被放大,在林落烟的脑子里环绕。空白一瞬,她的耳朵升起一股热意,心跳声音也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都不知道是被他掌心的温度点燃的,还是因为这个吻的声音。   这才是在报复她。   她很久很久之前用过这招,当时她嘴里没几句真话,故意说是从前任那里学来的,其实只是在网络上无意间看到的。   仰头回应着他的吻,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传来,林落烟下意识退开一点。   “手机。”   “不管它。”   碰着唇瓣的声音低哑又黏糊。   但打电话的人太有毅力了,一个没有打通,又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   季淮颂眉间皱了皱,不悦的“啧”了一声,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看到是来电显示是向砚南,他随手接通。   “我他妈服了!”   对面的人上来就是一句强烈的情绪表达,丝毫不在意季淮颂这么久没接电话的事,好像遇到什么事,怨念很重。   季淮颂语气很淡:“说事儿。”   “屈炀和苏浅居然谈过!”向砚南拔高音量,“震不震惊?我说呢苏浅之前怎么每回有屈炀的场子都不来,合着玩儿我呢!你有空没,陪哥们儿喝点儿?”   “没空。”   季淮颂拒绝得很干脆,抬眼看着坐在桌上的林落烟,单手撑在她身侧,盯着她,凑过去,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以后找我,得预约。”   向砚南气得脑子一团浆糊,觉得莫名其妙:“啊?”   搞什么啊,你又不是季琛,找你还得预约。   季淮颂不紧不慢的继续:“不然我女朋友会不高兴。”   闻言,林落烟微愕,又好笑又无语地看着他,眼睛里仿佛在问,她哪里有不高兴。   “啊?!”   向砚南的声音再度拔高,这回离得近,林落烟都听清了手机里的声音,“谁啊?我认识吗?”   下一秒便自顾自地说,“不是,你什么时候……我草,你和大小姐复合了?!”   季淮颂:“不然能是谁?”   向砚南感到不可思议:“不是,大小姐是不是因为你前段时间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照顾,太感动了,一时冲动就答应你了?我跟你说,你别太当真啊,等她走出来了你又成被抛弃的丧家犬。”   这话听得林落烟皱眉,嘴巴已经不满地噘起来了。   季淮颂见状忍不住发笑,跟向砚南说:“你说她坏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打听打听她在哪?”   向砚南:“哦,她在哪?”   季淮颂:“在我面前。”   “……”   手机里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向砚南语速飞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可是大小姐啊,你确实有点配不上。祝你们百年好合,打扰了,再见。”   说完,不等这边两个人有任何反应,他嘟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看了眼被挂断的手机,林落烟和季淮颂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开。   丢开手机,季淮颂低头凑近,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继续?”   林落烟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我觉得,他好像很生气,你要不去找他?”   这事儿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刻意瞒向砚南什么,但确实也没提过这事儿,估计是向砚南因为点儿什么才发现,或者苏浅和屈炀其中一人跟他说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现在才知道这事儿,多少是有点后知后觉的憋屈。   季淮颂专心地吻她:“不要我陪你?”   林落烟歪头笑着:“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在陪我吗?再这样下去,都怕你以后没有朋友了。”   低笑着应了一声,季淮颂抬手,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走出书房,朝卧室走去。   “陪他喝酒这事儿不急,我比较急。” 收了 第50章 鸢尾海岸   季淮颂出门的时候, 林落烟窝在床上休息。她懒得动,胳膊都得好,手机电脑什, 还洗了水果放在旁边。   。   靠在床头吃着草莓, 林落烟看到手机里, 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她仔细看了眼,,是在群里艾特她的。   四个人的群。   他们四个人, 有三个群, 一个群没有屈炀, 一个群没有苏浅, 还有一个,   但这个群,   儿, 也因此多了另外两个群。   这个群突然复活, 还挺魔幻现实主义的, 不   林落烟反复看了两遍,里的, 才动动手指回了个好。   吃完草莓爬起来收拾,刚动了痛要命,无奈地闭了闭眼。   早知道今天要出门,。   吃饭的地方离得不远, 林落烟自己开车过去的。段时间, 她重新练了练手, 开车。   推开包厢们, 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去。   因为他们。   但林落烟的出现, 无疑是拯救了被奇   苏浅拉开她旁边的椅子,随”   林落烟朝对面“齐霏不是还没来吗?”   ,接电话去了。”   哦了一声,默。   林落烟想扶额。   硬挤,她现在觉得,凑不回去的饭桌不用硬凑。   搞   而且,她是真没想到在跨年那天晚上之后,她还   苏浅当时跟她说的那些话,就跟要和屈炀。   这什么情况啊。   简直比她乱。   过了两秒,林落烟实在是好奇:“你们的关系了?”   友。”   屈炀倒饮料的手顿了下,从进一步变成退一步,又不是什么难事。”   林落烟看这俩人在桌上,好像很忙、但又不知筷摸了个遍、一秒,心里一真无语。   恰好齐霏回来了,包了起来。   门就开始吐槽,“全国赛我们轮空直接跟芦海比。”   苏浅好主场优势吗?”   齐霏摇摇头:“不清楚,但庆岭市赛的时候,在自己感。”   她捧着手机,把屏幕敲的噼里啪啦的,在,准备合队的事   “诶对了,你齐霏一边敲着手机,一边抬眼看了看屈炀和苏浅,,我感觉他要哭了,委屈死了。”   此话一出,,看向俩人,这事儿她也挺好奇的,打算问,但又觉得他俩氛围太奇怪了,所以没问。   齐霏打过电话,这委屈,看样子是挺大的。   ,心虚似的,垂下了眼。   屈炀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俩”   ,没了。   林样?没了?”   他们俩一起出现,也不能让向   叹了一口气,苏浅放下杯子,简明扼聊,约了莲花广场,结果碰到了向砚南。我俩当时正在聊,所以氛围有点奇怪,多,向砚南又不是个傻子,觉得不对劲儿,就问了我们一,我们谈过啊。他愣了半天,了,就跟屈炀先走了。”   问什么了?”   “……”苏浅噎住,抿唇看她,恋爱。”   太抓马了。   以为人家谈恋爱,   苏浅明确拒绝过,但现在突然知道这事儿,还是挺天崩地裂的。   话题说到这儿就该打住了,屈颂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跟我们吃饭?”   林落烟哦了一声,平淡道:话要喝酒。”   屈炀:“……”   他这个嘴,   ,他们都有参加。   ,他们除了葬礼那天,都没什么机会见到林落烟。   “所以”齐霏问。   林   的反应,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苏   ”   也起那会儿就问过相似的话,还跳预言家,真让她给说中了。   身拿碗,给所有人盛汤,“看你恢复得这么快,他肯定占一部分。葬礼那天,他全程跟着你,我当时”   不避讳在她面前提外公离世的事,他同情、可怜的对象。   她伤心难过,他们自然会心疼,会在她有,但他们也清楚,她不乐意被没,他们也不会这么想。   林落烟把自己的空碗递。”   她知道。   虽然季淮颂没说,但她阶上,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有那天回到家之,她是知道的。   ,遇到这种事,夹在中间的人,也很难受。   他觉得她有知情权,但又怕她崩溃,而且说不定他和   向来是说到做到。   说了些什么,肯定不止他那天说的那么简单的一句。   “他不至于因为愧疚,或者跟合吧?”屈炀随口说完,另外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抬眼,咽了咽口水,赶紧找补,“我这是个反问句,他肯定不是啊,前不就   海王收心,挺难得的。”   齐霏笑道:“海后?”   都挺难得的。   样,一个是爱玩,得到的爱太饱满,太轻易,无所谓的浪荡,一个是不相信,但又想看看那些所地步,最后也都是不过如此。   屈炀:过,估计你们下学期开学,庆大论坛又要讨论一轮儿。”   林落烟:“庆大论坛放假又不关闭,要了。”   她趣,就算这会儿提到了,她也没兴趣看。   话落,放在桌提示音,林落烟拿起来看。   ,满桌子的酒。   【季淮颂:提前跟你说电话,我可能接不到】   点儿?这个量,向砚南发什么疯?   林落烟不免蹙眉。   她放下筷子,往后靠了靠,   接你】   【林落烟技】   】   疼】   警告的消息发出去,季淮颂消停了,林落烟放下手机再抬头,发现   “怎么了?”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拔丝地瓜,这东,得赶紧吃。   苏浅咂,刚刚这张漂亮的脸,笑得哟。”   林落烟笑瓜真甜。”   苏浅:“……”   要去酒吧接季淮颂,林落烟吃过饭没有多停留,径直朝停好的,顿了下,看向三个人。   苏浅吃的有点撑,,一只手扶着胃。   “问。   齐霏摆摆手,指了指身边的苏浅:“你看她这样,我都怕几圈消化消化,反正我们又不着急回家。”   揶揄,林落烟娇俏地皱了皱鼻尖,挥手拜拜,才钻进车里。   看着她开车驶远,苏浅忍不住   屈炀   苏浅:“几个月前,他们还像人。”   屈炀不置可否,压了压情绪,,是挺神奇的。”   这话意有所指。   苏浅垂下眼睛,不说话了。而且她真的好撑,要吐了。   ,飞快拂过。   互补的点在于,林落烟嘴上说着‘我是你的’,但心里想的是‘你是我的’。季淮颂嘴上说着‘你是我的’,但心里想”   齐霏缓缓收回视线,拿起手机点开地图搜索附近,“要?”   话落,没人应声。   她再度抬头,发现苏   怎么了?”   苏烟烟和季淮颂不会是你的保研课题吧?”   总结得这么到位。   “……”   齐霏抿唇,无语。   她怎么可能找这么捉的指标?   -   来过,是一家清吧,看样子向砚南真是只想喝酒,特意选了这么个地儿。   ,格调偏高雅,舞台上有人在拉大提琴,舒缓的音乐缓缓荡开。   这家清吧也不大,林在吧台的季淮颂。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向砚南显然已经醉了,脑袋。   林落烟走近一点,才看,按在自己的胸口,垂着脑袋,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己的手,没抽出来,舌尖顶了顶腮,沉沉泄出一口气,转头就看到了林落烟。   他情,瞬间变成了无奈和委屈。   ,诧异摊手。   季酒疯。”   话落,向砚”   林落烟:“……”   她走过去,看了,“这些都是你们喝的?”   ,季淮颂应声点头。   “你   季淮颂空着的那只手拉她过来,她挪微微低头,抵靠在她身前。   说。   林落烟愕然,确认了之一?”   “嗯。”   “还行吧。”   手,卡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还清醒吗?”   季淮颂摇头。   季淮颂骤然失笑,由她卡着,像以前他每一次对她那样,他的眼睛泛着光亮,含笑的你问什么。”   林落烟松开手,随手理了理他   :“乖吗?”   很久之前,在他们刚凑在一起的某个雨夜,好像这是这样类似   乖乖吹了头发,避免感冒,   “不乖。”   真可惜,这次她   季   ,“还跟我耍心眼,一点都不乖。”   季,不准我耍?”   林落烟嗤?”   “嗯,没耍。”点点头,季淮颂朝向砚南抬了抬下巴,“现在最重要的事,”   手里,被向砚南两只手拽着,死死地按在胸口。   刚才她就觉得震惊,的。   “他   季淮颂轻叹一声……”   头。   猝不及防,   ,扶着她的腰。   不等林落烟再问为什么,向砚南又开始自顾的心啊,它,是多么大的伤害啊。你摸摸,你摸摸它还活着不?它不跳了。”   。   ,伸手拍开,“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子,声音带了点哭腔。   季淮颂受不了了,头都要炸了,疼得少,虽然不至于大醉,多少也有点迟钝。   林落烟干脆叫了吧台的工作人员,帮忙把向南抓着季淮颂的手抓的太死了,季淮颂稍微往外抽一点,样,立马攀附上来又拽回去。   “忍,额角突突地疼。   了车内,坐在了后座。   后座的车门敞开着,,递给季淮颂。   季淮颂顺手接过来,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在他的手里显得有枚戒指,指骨搭在杯身,莫名勾人。   见他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林落烟,就直接喝了啊?”   季哦,是什么?”   他应该是有几分醉的,所迟钝,比起平日里来说。   这一点迟钝,落在林落烟的眼里,竟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特质。   “蜂蜜水。”她。   ,手腕被扣住,林落烟回头。   季淮   林落烟弯腰,了?”   下一瞬,唇上传来一阵温软,甚。   吻。   只几秒,   。”   后座,看着她笑。   所以来她   林落烟失语。   车里还有个人呢,虽然醉得迷迷瞪瞪,闭着眼睛落烟有那么一丝丝不自在,,飞快起身。   眼看她差点要撞到车顶,季淮颂抬手,手背抵在上方,她心。   懒洋洋地靠着,季淮“慌什么?”   林落烟轻哼一声,懒得跟一个醉鬼计较,单回去,我要关车门了。”   尽管她那,但在关车门的时候,她动作很轻。   自己的车就这么爱惜,甩门给他甩飞出去。   季淮颂哭笑不得。 收了 第51章 俄罗斯之春   把向砚南送到家, 季淮颂把他扔沙发上,转身就要走。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玄关处的灯亮着, 距离隔得有点远, 林落烟靠在墙边, 看着季淮颂的动作,错愕地眨了眨眼睛。   “就……这么放着?”   是不是有点太不管向砚南的死活了。   “我现在没劲儿。”季淮颂懒洋洋地抻了下脖子,走近, 下巴搭在她的肩膀, “把他拖不上去。”   林落烟歪头看了眼沙发上睡得很死的人, 又看向季淮颂:“那我们走?”   季淮颂:“嗯。”   等了两秒, 林落烟动了动肩膀:“那你倒是起来啊。”   低声轻笑两声, 季淮颂抬手,双手环过她的腰, 抱着她, 微微闭着眼睛, 耍赖似的:“蜂蜜水不够劲儿,我有点醉。”   “你少来。”林落烟才不吃他这套。   是真的还是装的,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也没想用这蹩脚的借口蒙混过关,无所谓是否被揭穿。反正都是耍赖,他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你要这么粘着我,我倒是不介意。”林落烟说, “只是向砚南为情所困, 醉了还要受到这样的暴击, 也太惨了吧。”   季淮颂笑了笑:“他睡了, 反正不知道。”   林落烟:“就是怕他醒,那我们就走不了了。”   话落, 沙发上的向砚南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恰好翻了个身,手不小心打在茶几上,砰的一声。   林落烟和季淮颂顺势看过去。   向砚南吃痛皱眉,迷迷糊糊,嘴里像在说梦话一样叽叽咕咕,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林落烟飞快将季淮颂拉到墙角,顺势关掉了玄关的灯。   唯一的光亮熄灭,整个空间漆黑一片。   怕向砚南真的醒来,又要上演酒吧里的那一幕,林落烟动作稍显慌张,眼睛没有适应黑暗,撞到了季淮颂的胸口,轻轻啊了一声。   季淮颂低头,伸手,掌心按在她的额头,轻轻揉了揉。   “季淮颂。”林落烟小声道,“我听见你笑了。”   怎么还笑话她。   “嗯。”季淮颂大大方方地承认。   林落烟撇了下嘴角,美眸微瞪,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季淮颂笑得散漫:“瞪我?”   “这都让你看清了?”林落烟略微震惊,“你眼睛的适应力这么强啊。”   季淮颂沉沉地应了一声,微微扬眉:“是啊,羡慕吧。”   林落烟轻笑:“羡慕死了。”   她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向砚南,确定向砚南没有醒,松了一口气。   季淮颂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嘴角噙着笑,笑意直达眼底。   瞥见他脸上明显的笑意,林落烟拧眉歪头:“你又笑什么?”   手指滑过她的发丝,季淮颂的气息在安静又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放大。   “没什么,有点高中早恋怕被教导主任抓的刺激感。”   他说刚才她慌乱拉他过来,还关了灯的事。   两个人躲在墙角,太像早恋怕被抓了。   林落烟哼哼两声,轻手轻脚地拉着他往外走:“听起来好像你有很多经验哦?小少爷。”   季淮颂被她牵着走,步调拖沓:“我有没有,你不是很清楚吗?”   “那可不一定。”林落烟说,“论坛里那些,十条八卦九条假。”   季淮颂理直气壮:“嗯,我是另外那一条。”   时间尚早,街上人来人往,应该正是年轻人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   路灯和商铺之间的灯光混合在一起,街道边有忽高忽低的人声。   这儿离林落烟的家有点远,开车路过北洋河湿地公园,林落烟看到路边有人卖冰糖葫芦,心血来潮,突然想吃,她把车停下。   季淮颂正捏着手机回自家母亲的消息,恍然抬头:“怎么了?”   林落烟指了指车窗外:“突然想吃冰糖葫芦。”   烤红薯和冰糖葫芦这些零食,冬天再适合不过了。   但这附近没有卖烤红薯的。   说着,林落烟就要解安全带,季淮颂先她一步。   “我去买。”   “蜂蜜水够劲儿了,不醉了?”   故意揶揄的语气,他说过的话她记得太清楚了。   季淮颂失笑:“醉啊,但给你买冰糖葫芦这点儿力气,还是有的。”   林落烟没拦着他,看着他下车绕过车头,走到不远处的摊位买冰糖葫芦。   她降下车窗玻璃,夜里的冷风呼呼吹进来。   胳膊搭在车窗,姿态慵懒,笑眼盈盈地看着季淮颂。   旁边有两个女生也过来买冰糖葫芦,看到季淮颂,凑到一起小声讨论着。   他今天这身还挺符合男大学生的身份,白色卫衣外面套着一件棒球服。个高腿长,肩膀还宽,一看就像是校园论坛和表白墙的常客。   林落烟反手拿来手机,忍不住对着季淮颂拍了一张,低头发到四人群里。   【屈炀:?】   【林落烟:没什么,分享一下帅哥】   【屈炀:……】   冰糖葫芦摊位跟前的两个女生没有找季淮颂要微信,只是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朋友。   季淮颂买了两根冰糖葫芦。   走回来看到林落烟懒洋洋地趴在车窗上,他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绕到副驾驶上车。   看林落烟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冰糖葫芦,他尾音上扬:“小馋猫。”   林落烟舔了舔唇,从直勾勾地盯着冰糖葫芦,变成直勾勾地盯着季淮颂。盯着他看半天,不说话。   “是我喝酒了还是你喝酒了,怎么一副醉了的样儿?”季淮颂的声音放轻,低缓在狭窄的空间里荡开,含混着沉闷的笑意。   林落烟偏头看了会儿,伸手拽着他卫衣的领口,仰头亲了亲他。季淮颂低眸,想追上来回吻,她迅速撤开,顺手拿走他手里其中一根冰糖葫芦。   “不能亲了哦,我还要开车呢,等会儿沾了你的酒气,我成酒驾了怎么办?”林落烟语气和表情都十分无辜,咬了一颗糖葫芦,脸颊一边鼓起来。   盯着她笑,季淮颂散漫地点点头:“挺有道理。”   他抬手,随手把她粘到脸颊的发丝弄开,“吃完回家?”   林落烟用刚才那两根头发丝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完全不用看他毫不掩饰情绪和欲望的眼睛。   尤其这双眼睛,沾染了几分醉意。   她笑盈盈的,故意道:“你这么急啊?”   季淮颂:“是啊,我特别急。”   “哦。”林落烟嘎嘣咬了一下冰糖,抬眸看他,“可是我不想这么早回家诶。”   季淮颂耐心问:“那你想干什么?”   林落烟:“下车走走,吹吹风?”   “好。”   话落,林落烟愣了下,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正纳闷他又跟她玩什么迂回套路呢。   下一秒,季淮颂便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季……”   林落烟推了推他。   知道她要说什么,季淮颂退开一点,呼吸洒落,说话时唇瓣相碰:“找代驾。”   “唔……”   吻又深又重,伴随着汹涌难耐的情绪。   两个人鼻尖相碰,季淮颂没忍住,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这么甜。”   林落烟的手落在他的脸上,正想说他这是什么又腻歪又俗套的台词,就听到他又说:“糖葫芦。”   这么甜。   是糖葫芦这么甜。   林落烟噎了下,抿唇无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副乖巧带着娇意的模样,撩得季淮颂心痒难耐,像是被小猫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扫荡了一番。   季淮颂见状低笑,又吻了吻她,哄道:“烟烟更甜。”   -   清晨半梦半醒的时候,林落烟换了个姿势,转向季淮颂,略微迷迷糊糊,示意他把胳膊往下面放一放,好让她枕得更加舒服一点。   窗外雾霭沉沉,天色朦胧,微亮。   “怎么了?”   季淮颂的头发一直蹭着她的脸颊。   林落烟摇了摇头,缩在他的怀里,想再睡会儿。   季淮颂低头,吻了吻她的肩颈,轻轻用牙磨了磨她的肌肤。   还不够,又试探地咬了咬。   细细密密,轻轻柔柔,有点痒痒的。   林落烟哼唧一声,嘟囔的声音软绵绵的:“干嘛呀。”   清晨的冷空气透不进来,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燥热在相互触碰的肌肤中迅速攀升,情愫随之侵袭而来。   迷迷糊糊睁眼醒来,看着身旁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想亲。   林落烟仰头,吻了吻他的喉结。   “不嫌累了?”   季淮颂没睁眼,眉梢扬着笑意。   这话瞬间把林落烟拉回到昨天晚上,顿时觉得腰好像又开始酸痛了。   累啊,累得她都想赶紧开学了,不然整天在家免不了被他随时随地吃干抹净。   林落烟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季淮颂看了眼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林落烟摇头:“林听晚找我。”   夜里手机静音了,通知栏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条消息。今天周六,林听晚果然起的很早,七点过就给她发了这两条消息。   “她找你干什么?”季淮颂随口问。   林落烟看了眼,丢开手机准备起床:“救她狗命。”   林听晚的原话是——姐!救我狗命!   在外公葬礼那段时间,林听晚就搬回家去了,怕她因为外公离世情绪不好,想给她留些空间。   消停了一小段时间,林听晚在学校在好好上课复习准备高考。   他们学校高三寒假只放过年那一个星期,不少同学已经开始准备留学申请的事儿了。林听晚不想出国,高一那会儿就摆明了态度,舅舅舅妈无所谓,随她。   她也不觉得自己能考上什么好大学,确实不是学习的料,但能考多少考多少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   没到吃饭的时间,林听晚把林落烟约到一家奶茶店,提前点好了奶茶,早早坐在那儿等她。   林落烟有些没太睡醒,大脑开机卡顿,来的路上打了好几个哈欠。   “厚芋泥波波奶茶,七分糖,热的。”笑眯眯地把奶茶和吸管推过去,林听晚就跟生怕对方不知道她有多谄媚,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林落烟拆开吸管的包装纸:“虽然是放假,但你这么闲?不是还想参加高考吗?”   “我还高什么考啊,我准备把我自己送出去了。”林听晚一说到这事儿就烦的不行,叼着吸管咬牙切齿。   她实在是受不了她爸妈了。倒不是联姻这件事本身有多让她抗拒,她只是单纯对三次元的男人无感,还不如纸片人让她更有代入感。   除非是外公葬礼那天,她遇到的那个男人,那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好像跟庆大校庆那天她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可惜,没来得及问他名字。   林落烟:“送去哪儿?”   “国外啊,哪都行,离我爸妈远点就行。”她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林听晚往前凑了凑,“姐,你有没有什么朋友,有考雅思的经验啊?哪里的学校比较好申请一点?”   林落烟沉默两秒,静静地看着她,有些无语。她这个妹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学习要有这劲儿,说不定真能考上庆大。”   “拉倒吧。”林听晚摆摆手,“我是什么骡子我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林落烟疑惑:“你们国际学校不是有专门负责的老师吗?”   何必来问她。   林听晚举手投降:“我上午问我们老师这些问题,下午她就能把我申请哪所学校交代给我爸。我要偷偷搞个大的,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落烟发消息问了苏浅这方面的事,转头苏浅和林听晚互相加了微信。   这天之后,林听晚还真开始努力学雅思,准备申请学校。   白天在学校准备高考,晚上在肯德基备考雅思,前十八年都没这么努力,活脱脱一学习特种兵。   林落烟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是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至少在此之前,她没想过会和林听晚坐在市图书馆的桌子前,一起学习。   接了杯水回来,她刚坐下,就看到林听晚盯着手机摆出一张苦瓜脸。   “我妈说晚上在外面吃饭,让我早点过去。”林听晚皱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最近也没做什么让她妈妈开心的好事,发过来的这个餐厅在庆岭很有名的,突然带她去这种地方吃饭,没事儿吧?   她现在和她妈妈过着一种尔虞我诈的生活。   她不信她妈妈,她妈妈也不信她。   “季淮颂等会儿来接我,顺路送你过去。”   “我要去兰亭香榭诶,顺路吗?”兰亭香榭离这儿还挺远的。   林落烟闻言微顿。   怎么和季淮颂跟她说的餐厅是同一家。   没来得及细想,手机振动一下,季淮颂说他到市图书馆了,在门口等她。   “解释解释?”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林落烟偏头看向季淮颂。   他们之间好像总有一些不用把话说完的默契,完全能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季淮颂看了眼钻进后座的林听晚,对林落烟说:“我妈想跟你们吃个饭。”   林落烟错愕:“你妈?”   林听晚睁大了眼睛:“……我们?”   季淮颂嗯了一声,林听晚当即就想跳车。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就说你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偷偷摸摸搞什么呢。”林落烟抬手拉下遮阳板,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还好我随时都很好看。”   季淮颂见状失笑:“不紧张?”   林落烟摇头:“不紧张啊。”   “你妈妈买了我的原稿和我设计的项链,至少是喜欢我的作品的。”她撑着头笑着,“去和喜欢我的长辈吃饭,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止喜欢作品。”季淮颂说,“我妈很喜欢你。”   林落烟顺了顺头发,眉尾微扬:“那更好啦。”   后座的林听晚突然出声:“我不太好。”   她扒拉着座椅,往前凑了点,“这是鸿门宴吧?”   季淮颂和林落烟对视一眼:“对你来说,可能是。”   林听晚哀嚎一声,绝望地往后靠,抱着书包,郁郁寡欢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半路上林听晚就睡着了,到了兰亭香榭,还是林落烟叫她起来的。   “姐,姐,姐。”书包放在车上,林听晚跟着林落烟踏进餐厅,扯了扯她的衣袖,“我去上个厕所。”   林落烟瞥她,看穿她的小动作,嘴角微扬:“你不会是想跑吧?”   林听晚:“很明显吗?”   “不明显吗?”   林落烟抬了抬下巴,“去吧。”   话落,林听晚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亲妈打来的电话。   绷着嘴角,眼巴巴地看向林落烟,她垂下脑袋叹气:“完蛋了。”   她没有接妈妈的电话,拖沓着步子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我还是真的去上个厕所吧。”   林落烟和季淮颂去了包厢,林听晚一个人去卫生间。   走廊里偶尔有人经过,林听晚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卫生间。   恍然间抬头瞄见一张略微眼熟的脸,她顿了下,停住。男人一只手捏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说这些什么,声线微沉,十分冷淡。   她的视线跟随着男人,直至消失在卫生间门口。   这不是……   那个帅男人吗?   这么巧。   上次就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名字,这次她一定要知道他叫什么。   特地在门口等了会儿,林听晚在季琛出来的时候,拦在他面前。   “好巧。”林听晚仰着脸笑盈盈的。   怕他忘了,显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她解释道,“你还记得我吗?我爷爷葬礼的时候,你给我递了手帕。”   季琛眼眸低垂,没什么情绪,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林听晚双手捏着手机,举到下巴:“手帕我没有带,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下次还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揣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原则上她对三次元的男人是没有兴趣的,因为她没有见过比她的纸片人更好看的活人,逐渐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   美色当前,她不做点什么,太说不过去了。   季琛:“不用。”   “要还的。”林听晚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我会不安的。”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而且那个手帕……它好贵啊。”   葬礼结束的那天晚上回到家之后,她把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半夜爬起来搜了一下logo,发现价值不菲。   季琛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才把手机递出去,反正这个微信早晚也会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没想到这个帅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淡,松口松的太挺容易的,林听晚趁胜追击,“我叫林听晚,听见的听,夜晚的晚。”   季琛瞄了眼她的微信头像,收起手机,语气很淡:“季琛。”   季琛?   “你姓季?”林听晚诧异。   季琛:“嗯。”   嘶……   林听晚蹙眉。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啊?   该不会……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林听晚的思绪被打断,她低头一看。刚刚没有接亲妈的电话,又打了一个过来。   她不敢再装死第二次,偏头转身,匆匆忙忙接起来,压低声音:“过来了过来了,我这会儿就在往那边走。”   父母在催,她边接电话边加快脚步往包厢那边走。   一股幽怨烦躁爬上心头。   也不知道包厢里坐了什么人。   刚刚见到了颜值天花板,再见别人,她会有心理落差的。   一门心思想着这件事,林听晚没有注意身后不疾不徐跟着自己的人。站在门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才调整好状态,扬着笑脸推开门进去。   压根没看清包厢里坐了谁,林听晚张了张嘴,刚要问好。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季母坐在正对门的位置,直直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   林听晚闻言下意识回头,看到身后的人,愣住。   不是。   他为什么在这儿? 收了 第52章 床笫之间   在她错愕之际, 季琛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凑巧。”他说。   林听晚就站在门口,他这么一进来, 距离瞬间拉近, 她的鼻尖差点掠过他的风衣外套。只一秒, 他便越过她,拉开圆桌前的空位坐下。   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林听晚扭头, 眼珠慌乱转着。   最后剩下的那个空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一边是林落烟, 另一边就是季琛。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走过去坐下, 一声不吭,浑身紧绷, 然后装死。   林落烟看了眼季琛, 又看向林听晚, 嘴角的笑毫不掩饰。   这个反应太有意思了,她等了这么久, 最想看的,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在得知林听晚和季琛之间有婚约之后,林落烟就想看看,林听晚知道季琛就是她在庆大校庆看上的那个帅男人之后, 是什么样的反应。   林听晚几分钟前在走廊有多热情, 此刻就有多想死。   校庆偶然撞见、爷爷葬礼给她递手帕、刚才在走廊被她拦着要微信的帅男人, 竟然是她妄想退婚的联姻对象。   救命啊。   她玩乙游都不敢这么梦。   “姐, 帮我拿一张纸呗。”   林落烟一直偏头盯着林听晚,听到她声线不平稳, 拐了七八的音调,莫名觉得好笑。她转头,胳膊肘碰了碰季淮颂:“拿一下纸。”   季淮颂直接把一盒纸拿过来,林落烟抽了两张,递给林听晚。   “你这是什么反应?”   林落烟觉得有趣。   林听晚垂着脑袋,压低声音:“心情复杂的反应,我有点想哭,但又有点想笑。”   她快要控制不了她的表情了,这个嘴角一会儿往上翘,一会儿往下压的。   “烟烟。”   季母含笑的声音传来,林落烟抬头看过去。   季母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但并不像是传统的阔太太,她端庄之余,风韵犹存。不需要任何华丽首饰的修饰,浑身上下只有盘起的乌黑长发之间,一只素雅漂亮的发簪。   不得不说,季淮颂的眉眼和她太像了。   季母笑着看她,声线温柔:“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今天总算是见到你了。”   转而开着自己儿子的玩笑,“季淮颂,你小子好大的福气。”   季淮颂散漫地点点头:“是。”   “我这个小儿子,总算是遇到能收拾他的人了。”季母说,“他要是敢惹你不高兴,你跟我说,我给你撑腰。”   季淮颂轻笑,随手把剔好鱼刺的半碗鱼肉放在林落烟手边,揶揄:“听见没?季家有人给你撑腰。”   在长辈面前这么来回,林落烟难得有几分局促,倒也不是紧张,就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林落烟微微瞪了他一眼,真想捂住他的嘴叫他别说了。   “谢谢阿姨。”林落烟莞尔,“他其实……挺乖的。”   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季淮颂低笑一声,有些无奈。   他揶揄她一番,她自然是会揶揄回来的。   “晚晚,你年纪还小,结婚的事咱们不着急,不要有压力。”季母下一句话就跳了个话题。   林听晚上一秒还咬着筷子盯着林落烟和季淮颂笑,这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轮到她了对吗?   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林听晚胡乱点头:“我确实不着急,我高中还没毕业呢,也还没有到法定年龄。”   这话落在舅妈耳朵里,就有几分抗拒和不满,舅妈盯着她:“又没让你现在结,只是这事儿定下来而已。”   林听晚嘟囔:“我又没说什么。”   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至少表面上挺融洽的,除了林听晚如坐针毡,季琛每抬手一次,她的脊背就绷紧一寸。   中途想喝水,拿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她差点把杯子扔出去。   吃完饭,站在餐厅门前,听着舅舅舅妈和季淮颂父母的最后寒暄,林落烟抱着双臂,挨着季淮颂。   她看了看把舅舅舅妈送上车的季琛,又扭头看向身边的林听晚:“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不上车回家吗?”   刚刚在包厢里憋了整整两个小时,林听晚这会儿笑容灿烂:“刚刚伯母不是说了嘛,让季琛送我回去。”   林落烟伸手,捏着她的脸颊看了看:“笑得这么开心,不闹着要退婚了?”   林听晚嘿嘿一笑:“我就是突然觉得,这个婚也是可以结一下的。”   哼笑一声,林落烟松手。   她就知道。   “还出国吗?”她问。   “出啊。”林听晚盯着季琛,“我这次还真不是三分钟热度,我考虑过了。死磕高考我磕不出什么水花,但我高一高二和老师同学一起做的项目写的小论文,还有那些活动课题,够我申请学校了,现在就差雅思。”   林落烟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刚转身,顿了下,又回头看她,小声道,“放假别往我这儿跑了。”   林听晚听出姐姐的弦外之音,比了个“ok”的手势,她当然有别的目标啦。   “心情这么好?”   回去的路上,季淮颂看了眼林落烟,她翘着嘴角,眉眼弯弯。   林落烟捧着手机:“阿姨真的好有意思,我也很喜欢她。”   刚刚在饭桌上就和季母加了微信,季母对她像是相见恨晚的小姐妹,饭桌上聊了会儿珠宝,这会儿更是热火朝天。   其实葬礼那天季母和季父就来过,但她当时无心任何人际关系,也没有太注意,尤其后面还跑出去透气了。   “她让我有空去家里玩。”林落烟偏头看向季淮颂,“说有东西要送给我。”   季淮颂:“看我干什么,我不知道啊。”   林落烟微微眯了眯眼,摆明了不信:“你不知道?”   季淮颂的笑容带着股散漫劲儿,故意否认:“不知道啊。”   末了,他语气随意,“我倒是有东西要给你。”   闻言,林落烟眼睛一亮:“什么?”   “猜猜?”   就知道他不可能直接告诉她答案,总会让她猜,她也乐于玩这种小游戏,每次猜中了莫名会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她思忖几秒,沉吟道:“嗯……首饰?”   季淮颂想了想:“算吧。”   林落烟轻呵一声,佯装警告:“你要是敢送我对家品牌,你完蛋了。”   “我才二十岁。”季淮颂挑眉,笑得又痞又坏,“我没打算只活二十岁。”   林落烟:“你最好是。”   -   今天起得晚,起床之后就去市图书馆了,没有遛狗,所以林落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kiki。   kiki精力旺盛,见林落烟回来了,立马拍跑去叼来自己的牵引绳,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林落烟,疯狂摇尾巴。   好吧好吧,出去陪它溜达溜达。   林落烟蹲下身,从它的嘴里接过牵引绳,给它穿好衣服,再把牵引绳扣好,刚要起身,感觉到身后一股熟悉的气息倾盖而下。   她正想扭头,就听到季淮颂开口:“别动。”   林落烟乖乖听话,蹲在地上,眨眨眼睛,和kiki四目相对。   感觉到披散的头发被轻轻拢了拢。   他的动作很轻,怕扯到她的头发,弄疼她。   过了会儿。   季淮颂松开手,顺手拨了一下铃铛:“好了。”   听到清脆一声铃铛响,林落烟愣怔一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多了一只发簪,将她的长发盘了起来,发簪末端好像是有流苏吊坠,轻轻一碰,便发出铃铛一样清脆的声响。   起身小跑到浴室,林落烟开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晃了晃脑袋,发簪的铃铛流苏跟着晃动起来,发出细微但清脆悦耳的声音。   偏头看向靠在门边的季淮颂,她问:“为什么送这个?”   “看你戴过几次,挺好看。”季淮颂走过来,双手撑着洗手台,靠在她脸颊边上,声音放低,“而且,方便。”   林落烟不解:“什么方便?”   季淮颂的气息落在她的颈窝,嗓音发沉:“压不到头发,很方便。”   “……”差点咬到舌尖,林落烟噎了下,凝眸撞上镜子里,季淮颂的眼睛。他的眼神坦然□□,笑容更是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她转过身,抬手扶着他的肩,跟他保持距离,“我要下楼遛kiki。”   “嗯。”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直直往下,季淮颂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晚点再去,现在还早。”   说着,吻落了下来,滑过她的耳垂。   林落烟瑟缩着躲了下:“九点过了,不算早了。”   季淮颂声音发紧,很沉:“一个小时。”   “季淮颂……”   无效的抗议被淹没在吻里。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这话简直被刻在了季淮颂的骨子里。   半个小时后,林落烟抬手取下发簪,一把拍在床上。   不平稳的气息还没有缓和过来,绯色沾染双颊,热意依旧汹涌泛滥。她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中断一切,双眼盛满了幽怨。   季淮颂顿了下:“生气了?”   何止是生气了。   她要羞死了!   本来讨厌被压到头发,每次都会把头发绑起来。铃铛发簪倒是一点都不会压到头发,但每一次……   每一次他用力的时候,铃铛发簪就会发出声响。   清脆、悦耳,带着些许呼之欲出的破碎,在她的耳边叮叮当当。   做一下,响一下。   以至于她十分难得的在这件事上,有了种羞耻感。   “也没有很生气,就是……”   林落烟吞吞吐吐一番,按在发簪上的手收紧,“它能不能不发出声音?”   季淮颂含笑看着她:“大小姐这是不好意思了?”   林落烟不想承认,但又无法否认。   她多多少少有点,就一点,羞耻感。全是这个铃铛声音带来的,没有这个声音她才不会羞耻。   “你拿发绳给我绑头发,别用这个。”林落烟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下次再用,我适应适应。”   她取下发簪时,瀑布般的长发散开,滑过她的肩头,徒增几分诱。   “不绑了。”   季淮颂从她手里拿走发簪,放在床头。   林落烟:“嗯?”   下一瞬,他揽着她的腰,换了位置。   懵了一下,林落烟便跪在了床上。掌心撑着他的腰腹,她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等会儿你去遛kiki。”   季淮颂:“好。”   脑海里如同绚烂烟花般升至顶空,一盏昏黄落地灯下,她趴在他身上。遮挡在脸颊的发丝被他抬手别到耳后,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柔声呢喃。   “圆圆。”   又轻又沉,在她的耳畔回荡。   “嗯?”   “没什么,就叫叫。”   这一刻,林落烟莫名想哭。   很多次,她都在被他坚定地选择,也在被他好好爱着。从很久之前就是了,只是她以前一直没有办法跨越那道坎,所以强迫着不让自己相信。   他做了好多好多,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和她看不到的地方。   尤其他早就已经捧着一颗真心朝她走来的时候,她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逃避。   “季淮颂。”林落烟抱着他,“对不起。”   季淮颂伸手,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垂眼看她,微微凝眸:“背着我往鱼塘里装新鱼了?”   林落烟噎住:“……不是这个。”   “除了这个,你有什么好跟我说对不起的?”   但他刚才的语气分明是玩笑,佯装严肃。   林落烟瘪嘴:“鱼塘早就关掉了,我只是觉得我也有做的不太好的地方。我当初跟你说分手的时候,你应该很难受吧。”   “没什么不好。”季淮颂顺手捏捏她的脸,“我没长嘴,没早点告诉你。而且就我以前那来者不拒的浪子形象,我说我真心喜欢,恋爱脑都不信。”   虽然说的是实话吧,但听他这么维护自己,林落烟还是觉得很开心。   心里甜滋滋的,咕噜咕噜地冒泡。   “有件事儿我一直很好奇。”季淮颂问,“外公为什么给你取个小名,叫‘圆圆’?”   林落烟由着他玩自己的手,解释道:“我的名字和小名,都取自一首边塞诗。”   季淮颂猜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林落烟惊喜,略微支起上身,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么聪明啊宝贝。”   听见她叫自己宝贝,季淮颂憋不住笑,微微挑了下眉。   她这么支起上身,长发从肩头滑下来,垂在他的胸口,轻轻滑过,泛起细碎的痒。   “我从小几乎是独自长大,生而是孤烟,他希望我做落日。不用做初生的太阳,初生的太阳太累了,做落日就好,多一点光留给自己。”林落烟说,“可能因为原生家庭天生就残缺?所以他还希望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大的遗憾,希望我毕生足够圆满。”   所以是林落烟。   所以是圆圆。   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季淮颂细细凝视着她:“怎样才算圆满?”   林落烟认真想了想:“对我而言的圆满,大概是能够像Shark那样,成为一名厉害的青年设计师,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设计展吧。”   她抬眸,对上季淮颂的眼睛,“但是,现在对我来说,已经算圆满了。”   在一所很好的大学上学,有自己的事业,有几个交心的好友,还有一个很爱她她也很爱的人。   足够圆满了。 收了 第53章 芙力草莓冰酿   季淮颂下楼遛kiki的时候, 林落烟在床上磨蹭了会儿,慢吞吞地爬起来去书房。   林氏珠宝的新春系列已经上线了,头一批反向很不错。有人说G系列品牌每次上新都让人眼前一亮, 问能不能多出一些新品款式。   看到这种反馈, 林落烟还挺高兴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 这个系列品牌就一个设计师,还是个生活非常丰富饱满的大学生,晚上熬过十二点才睡, 早上七点还要爬起来遛狗的那种饱满。   还好, 要是起不来, 遛狗这种事还有男朋友。   当下集团有元老级靠谱的管理层和决断层, 季家那边也会帮忙。   季母和季父也说了, 她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集团的事暂时不用担心。   她倒确实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只是舅舅始终想要分一杯羹, 已经亲自第二次给她Greta的身份发邮件, 要合作了。   这次的态度比上次诚恳一些,但她不是什么心软的小女孩, 两句话就能把她搞定。   不合作,问几百遍都是不合作。   她不跟他们计较过去的事,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坐在椅子上,抱着ipad, 林落烟随手转了转电容笔。   思来想去, 她回了一封果断决绝, 彻底堵住合作道路的邮件, 并声称,不要再给她发邮件了。   但不得不说, 她还挺想知道,哪天她掉马了,舅舅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很有趣。   心底冒出一些小恶劣,林落烟随手放了一首歌,边听歌边画设计图稿。   整个假期几乎都和季淮颂黏在一起,偶尔和四人组的另外三个约一约,还去了趟季家,拿到了季母送的礼物。   是粉钻。   她很喜欢。   临近假期尾声,辅导员在专业年级群里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新学期的选课。   林落烟正仰在椅子上构想,顺着人群随手回了个收到。   丢开手机,兴致勃勃地抱着电脑去客厅。   季淮颂在教kiki玩指令按钮。   一人一狗,莫名和谐。   听到这边的动静,他偏头看过来,皱眉:“又不穿鞋。”   说着,起身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林落烟护着电脑:“你下学期选什么课啊?”   “不知道。”季淮颂实话实说,“今天选课?”   林落烟摇了摇头,打开学校官网,登录自己的学号,扫了一圈。   现在可以看到可选课程,只不过没有到开放时间,暂时选不了。   季淮颂去书房把她的拖鞋拿过来,放在沙发跟前,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   “选修课应该都能选,体育课你选什么?”   林落烟:“我和你的体育课又不是一起上,选修课可以一起上呀。”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凑巧选中过同一节选修课,不然说不定能早一点有交集。   手臂环绕过她,季淮颂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滑动着电脑触控板。   “这个恋爱心理学,这学期居然还有。”看到选修课名单,林落烟略微惊愕。   大一和大二的选修课是不一样的,但这个恋爱心理学,上学期新开设的时候,就是大一大二都有,不过上课的老师不一样。   季淮颂的气息落在她的颈窝:“想听这个课?于未说这课挺有意思。”   林落烟摇头,娇俏地眨着眼睛看他:“我觉得我们不用诶,你觉得呢?”   见状,季淮颂骤然失笑,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怎么,怕我学会了把你心里想什么看得透透的?”   “可不是嘛。”林落烟拧眉点头,一副十分肯定的样子,“之前把我家密码给你,我都觉得自己在裸奔了,现在还学什么恋爱心理学,那就不只是裸奔了,简直就是X光照在我身上。”   轻笑一声,季淮颂故意拿捏着语气:“这么怕我窥探你的生活啊?”   “那个时候嘛,情理之中。”林落烟笑着说,“现在我已经是透明的了。”   气息靠近,悉数落在她身上,他的手扣着她的腰,指尖挑开衣摆,使着坏:“哪儿透明,嗯?”   “痒。”   林落烟躲了躲,被他闹得举手投降。   余光瞥见学校官网的网页侧面有关于第二学位申请的事,林落烟扣住季淮颂的手,坐起来看了眼。   按理来说,第二学位申请一般都是大一下学期的时候。   但林落烟那时候完全没有第二学位的想法。   现在嘛……   林氏未来总是要她自己接手的,她不能一点也不懂企业管理吧。   念及此,林落烟想回书房拿手机,一只脚刚踩在地上,就被季淮颂握住脚踝挪了回来。   倒不是怕她着凉感冒,这个天气,家里是开了地暖的。   他把拖鞋给她穿上:“万一地上有什么kiki咬碎的玩具零件,会硌到脚。”   kiki:?   林落烟哦了一声,乖乖穿好拖鞋,才趿拉着拖鞋去卧室拿来手机,给辅导员发消息,问第二学位申请的事。   “季淮颂。”林落烟窝进他的怀里,“我下学期可能会和你一起上课。”   季淮颂抬手,给她空出一个宽敞的地儿,让她躺得舒服点:“第二学位?”   应了一声,林落烟咨询好辅导员,给他看了眼聊天记录。   季淮颂挑眉:“直接上大二的课啊,能跟上吗?”   “我很厉害的。”林落烟抬着下巴说道,“只不过我可能要花点时间补基础课,就是有点委屈你啦,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肯定会挤掉谈恋爱的时间的。”   季淮颂笑着看她:“不影响,正好可以一起学习,在哪谈恋爱不是谈恋爱?你要是有什么不太明白的,我还能给你开个小灶。”   这是真家教啊。   自己家里的教师。   笑着点点头,林落烟立马跪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几分乖巧,又带着几分揶揄地喊了声:“季老师。”   喜提新称呼,季淮颂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看她:“乖。不过在我们专业,拿第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不容易,不言而喻。   季淮颂每个学期都是专业第一啊。   林落烟扬眉:“那我是不是该说——”   略微拖着腔调,她嘴角向下撇,眉眼的笑意仿佛能融化一切寒意,撒娇似的,“求你了,哥哥,让让我嘛。”   -   林落烟成功申请了第二学位,她的课表顿时变得密密麻麻,每天都是早八。   外公送的那辆卡宴又回到车库积灰了,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大早上还有良好的精神状态开车。   她能每天按时起床就不错了,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   几乎每天都是季淮颂送她上课,他没有早八的时候,也照常送她。   下了课,林落烟边看手机,边顺着人流朝学生公寓的方向走,在十字路口走出一段距离,猛地想起她现在是有另一个专业课程的人。   痛苦地皱了下眉,她转身逆着人群,朝商学院的方向走。   三人群里,苏浅发来一张照片,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   同样是大学生,怎么她看起来比她潇洒多了。   苏浅在林落烟开学的前一个星期就起飞出国了,她在家呆了小半年,重新选择了专业,在雅思成绩到期之前,申请了新的学校。   这次她记得好好道别,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苏浅请的客。   边走边在群里回消息,林落烟慢吞吞地沿着路边台阶走着。   商学院教学楼二楼走廊的栏杆跟前,向砚南正和季淮颂说刚出炉不久的六级成绩。   “什么烂耳机啊,那个听力,我真的是——”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盯着楼下的人群,拽了下季淮颂,“林落烟怎么会在商学院,来找你的?”   季淮颂也看到了从正门进来的林落烟,她低着头,自然没有看到楼上的他。   他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随口道:“来上课的。”   “陪你上课?”   向砚南眨了眨眼睛,诧异又震惊,“我靠,太阳今天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啊。大小姐,陪你上课?”   罕见,真挺罕见。   这种事儿放在任何一对情侣身上都是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事了,但放在他俩身上确实挺违和。   就跟当初季淮颂为了追林落烟,跑去陪她上课一样,谁听都觉得离奇。想扒着教室门,亲自看一眼的那种离奇。   季淮颂的消息发出去,楼下大厅里的林落烟就停了下来,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眉眼含笑。   向砚南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回一圈,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待会儿还能跟你俩坐一块儿吗?不会把狗粮炫我嘴里,我不会像路边突然被踹一脚的狗吧,好可怜。”   林落烟指了指楼梯,跟季淮颂示意她现在上去。   季淮颂看着她消失在视野内,才说:“她上自己的课。”   “自己的课?”向砚南疑惑了,环顾一圈,“这是商学院的教学楼吧,咱俩没走错吧?”   季淮搜瞥他一眼:“刚上的那一节课,是在梦里上的?”   “……”   哦,是哦。   向砚南吸了一口气,“你这意思是,她上选修课?不是,谁选修课选商学院的课啊,这么难,神经病啊?”   季淮颂:“骂谁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修了第二学位。”   “……啊?”   向砚南懵了几秒,“我靠,这个时候修第二学位,牛啊。”   话落,季淮颂已经朝楼梯口那边走出几步,离他很远了。   林落烟抱着书走过来,皱巴着小脸,微微苦涩:“我刚刚差点都忘了我还有这个课了。”   “不让我提醒,也不要我接你。”季淮颂说着她昨天跟他说的话,记性很好,也不想他这么麻烦来回跑,“要是迟到了就完了,这个课的老师很凶的。”   他的尾音微微下压,像故意逗小朋友一样。   林落烟的脑子里顿时呈现出自己某个专业课的老师,那个老师就很严厉,规矩还很多,上那个老师的课完全不敢玩手机,不敢说小话,更不敢迟到。   她咬了咬唇,有些紧张:“真的吗?”   一定要记得这节课,今后千万不能迟到。   季淮颂抬手理了理她头顶微微翘出来的发丝,声音含笑,拖腔带调的:“真的啊。”   “那我待会儿挨着你坐。”   要是被抽起来回答问题,有什么不会的还能暗度陈仓一下。   季淮颂眯了眯眼:“你还打算不跟我坐一起啊?”   林落烟故意嘟囔着:“我是来上课的,不是来谈恋爱的,而且大家都太八卦了。”   手落在她的耳朵,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季淮颂忽而收手:“那还是分开坐吧,我也是来上课的,不是来谈恋爱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   林落烟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诶!”   瞥见他偷笑的嘴角,她满眼幽怨。   又被他拿捏了。   季淮颂顺势牵着她的手,往教室里走。   看到栏杆跟前的向砚南,林落烟随口问道:“你不进教室吗?”   向砚南讪笑一声:“你们先进,我等会儿。”   下一秒猛地闭上了双眼。   不看不看,这种画面对他这个受过创伤的单身狗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的不友好。   庆岭的早春依旧很冷。   室内的暖气还没有停掉,林落烟选了个靠墙的座位。   这种挨着暖气片的好位置最抢手了,还好她进教室进得早。   她今天穿了裙子,外面一件长款的厚外套。红色丝绒裙往下是一双细长的腿,她个子算高的,比例也很好。白色马丁靴的鞋带没有系,乱七八糟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她翘着二郎腿,随意地晃了晃脚,在上课铃响之前,翻了翻教材,扫了眼今天上课的内容,了解了个大概。   戴着眼镜的老教授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板着张脸,看起来就很严厉。   还真不是吓唬她的啊……   腹诽一句,林落烟默默放下二郎腿,人都坐直了。   季淮颂瞥见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林落烟刚打开笔帽,就感觉到旁边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腿上。   她低头一看,季淮颂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她的右腿。   讲台上,戴着眼镜的老教授已经开始讲课了,教室里除了老教授的声音,只剩下一些细碎的翻书声。最后排有人说话,声音非常非常小。   林落烟抬眼看他:“你变态啊?”   季淮颂勾着唇:“手有点儿冷。”   她才不信。   林落烟不管他,握着笔圈出教材上的专业名词解释。季淮颂一点也没打算安分,掌心贴着她的大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林落烟放下笔,拨开他的手,他又贴上来。   再拨开,再贴上来。   第三次拨开他的手,季淮颂直接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压在腿上。   “……”   手心被他掌心的温度覆盖,林落烟抿了下唇,小声道,“我怎么记笔记?”   季淮颂伸手把她的书往自己这边扯过来点:“我给你记。”   一旁的向砚南不想看到这一幕都难,他别开脑袋,抬手扶额,无力叹气。   没眼看啊,没眼看。 收了 第54章 基普森   季淮颂的字很好看, 连笔很多,但记的笔记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一点也不规矩。   不会端端正正地写下来, 哪儿有空就往哪儿写, 时不时还会拉出来一条线再打个箭头符号。   林落烟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的教材上笔走龙蛇, 唯一庆幸的是,他写的字她起码认识。   嗯,不算难认。   两节四十五分钟的课下中间的十分钟小课间的时候, 季淮颂终于舍得松手了。   林落烟揉了揉手腕, 略微不满的埋怨道:“我手都麻了。”   季淮颂放在笔, 笑着把她的手腕握在手里, 轻轻揉捏着:“这么娇气啊?”   林落烟:“娇不娇气, 你不是知道吗?”   伸手拿桌上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微信聊天框, 她才发现上课那会儿忘了回群里的消息, 随意划了划, 苏浅发了好几条语音。   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林落烟戴了一只, 随手点了第一条语音,皱了下眉。   怎么没声儿啊?   按了按音量键,依旧没有声音,第一条语音已经播完了, 自动顺着播放第二条语音。   林落烟把通知栏拉下来看了眼。   她应该连的是自己的耳机吧?   她的耳机没有重命名, 是初始命名。   有那么一秒, 林落烟怀疑耳机是不是坏了, 摘掉耳朵里的这只,换了另一只戴。   还是没有声音。   感觉到手腕的力度停了下来, 季淮颂的手已经收了回去,林落烟下意识抬眼。   “怎么……”   话没说完,注意到他戴着耳机,林落烟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手指反应迅速,摁掉了语音,“你什么时候戴的耳机?”   季淮颂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看着她:“刚刚。”   他原本也想听一个语音,刚戴上耳机,就自动连接了。下一秒,苏浅的声音闯进耳朵,又忽而震耳欲聋。他正想摘下耳机,结果听到了语音内容,眉间轻拧,松开了她的手。   “……”   林落烟噎住,恍然想起,她昨天好像用过他的耳机,手机蓝牙一打开,就自动连接了他的耳机。   心虚之际,她觉得荒唐。   这种她只有在网上才见过的事怎么真的发生在她身上了啊?   林落烟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季淮颂把耳机摘下来,塞进她的耳朵里:“听听。”   说着,伸手点了下她的手机,苏浅的声音传入林落烟的耳朵。   “烟烟我跟你说!我有个新同学,巨帅!是你的菜!”   “金发碧眼公狗腰,肩宽腰窄一米九!腿比我命长!”   “要不是你有季淮颂了,我非得让你亲上这个洋嘴。”   他点语音的时候,林落烟看了眼,第三条语音旁边有个红点。   还好还好,没有让他听见这一条。   亲洋嘴什么的,要是让他听见了,更完蛋。   苏浅甚至还在这条语音之后,发了一张照片,是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应该就是她说的那个巨帅的一米九。   摘下耳机,林落烟给他放回耳机盒里,表情乖巧,张口就来:“你听我说,不是我主动要看的,是苏浅给我分享的,我是被动看的。我总得回应她吧,不然多不好啊。而且我也没跟她说过这种事,什么金发碧眼公狗腰,不是我的菜。”   季淮颂散漫地点点头,似笑非笑:“不是你的菜,记这么清楚?”   “……”林落烟差点咬到舌头。   什么狗屁金发碧眼公狗腰,多说多错。   “你觉得你是金发碧眼公狗腰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季淮颂:“不是。”   “所以嘛。”林落烟勾勾他的手指,“什么菜不菜的,我难道不是只喜欢季淮颂吗?”   被哄到了。   季淮颂眼底的笑意溢出眼角,眉尾微扬:“你最好是。”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他随手转了转手机,“你那个摄影社社长,跟你表白了?”   “……”   庆大果然没有秘密。   提起这事儿,林落烟就觉得无语。   她尊重任何人的喜欢,但是社长在她已经明确表示过拒绝的情况下,还那么大张旗鼓地给她表白。倒是没有什么社死的,但她觉得她给过别人尊重,却没有被尊重。   而且新学期开学,他们社团肯定又要聚餐。   她会去。   这团里有很多跟她关系不错的朋友,她没必要因为一个不重要的人,逃避似的不和朋友们好好聚餐。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有这事吗?不记得。”林落烟无辜摇头,三年否认。   季淮颂觉得她这副装傻的样子娇俏可爱,单手撑着头看她:“听说他喜欢你挺久啊。”   林落烟翻了翻教材,看他给她记的笔记:“是吗?”   季淮颂笑着:“你不知道?   林落烟:“不知道啊。”   转眼就看到季淮颂直勾勾的眼神,她收了戏,“好吧,我知道。他表白的时候说了,我大一刚进摄影社的时候就喜欢我了,我也明确拒绝过他了呀。”   季淮颂抬手,将她颈窝凌乱的鸢尾蓝发丝捋了捋:“这么乖?”   “他又不是我的……”菜。   话到嘴边紧急拐了个弯,林落烟生硬的换了个说法,“他又不是我喜欢的人。”   看到老教授端着保温杯进教室,要接着上课了。   林落烟压了压课本:“我今天晚上要在图书馆学习,学到闭馆。你陪我吗?”   “那不然呢?”季淮颂说,“季老师要监督学习。”   林落烟哦了一声。   季淮颂伸手,极其自然的同她十指相扣,像上节课那样,又压在了腿上。   林落烟:“嗯?”   季淮颂再次把她的书扯过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手冷。”   看着他的侧脸,林落烟无奈弯了弯嘴角。   没完了这人。   庆大社科图书馆晚上十点四十才闭馆,林落烟和季淮颂呆到十点半。   中途季淮颂去隔壁研讨室和课题小组的成员开了一个组会。   “好困啊。”   坐进大G的副驾,林落烟伸了个懒腰,“今天学猛了,我脑子都要打结了。”   上了整整一天的课,一会儿珠宝设计,一会儿管理学。尤其她在图书馆正学着管理学基础知识的时候,班长突然在群里发了一个专业课作业的分组,她又稍微看了点珠宝设计的东西。   反复横跳。   “睡会儿,到了叫你。”   车内暖风开足,季淮颂随手打开车载蓝牙,按照她的习惯,坐车的时候要听歌。   是那首《Off My Face》。   “One touch and you got me stoned(一次触碰足以让我停滞)”   “Higher than I\'ve ever known(我从未体会过的美妙)”   “You call the shots and I follow(你发号施令而我会立即跟随)”   红酒调慵懒的曲风缓缓荡开,安抚着林落烟的神经,车窗外偶尔闪过的霓虹都仿佛变得暧昧起来。   林落烟还真在路上睡了一觉。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季淮颂正要弯腰抱她出来,林落烟先睁开了眼睛。   “我突然有点精神。”林落烟顺势朝他抬手,被他抱出副驾,“齐霏安利给我的纪录片我还没有看,等会儿看看。”   季淮颂随手按亮电梯楼层:“不困了?”   林落烟:“有一点点,但不想睡。”   犯困和睡觉,是两码事。   就算已经哈欠连天了,也不想睡觉,想做的事太多了。   清脆一声响,家门被关上。林落烟让季淮颂把自己放下来,蹲下身朝kiki张开双臂。   “宝贝。”   kiki晃着尾巴跑过来,围着林落烟和季淮颂转。   正想把kiki抱起来,瞬间天旋地转。   她被季淮颂抱着坐在了沙发边缘,她坐在他的腿上。   季淮颂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看看。”   林落烟有些懵:“看什么?”   再抬眼,视线稳稳地撞上对面的镜子。   对面墙角放着一面全身镜,照着沙发这一角。   她的裙摆有些卷起来,腰间横着他的手臂,掌心扣着她的腰,血管青筋透着旺盛蓬勃的张力。   下巴搭在她的肩颈,他靠在她的耳边,低哑的声音疯狂地摩挲着她的耳蜗。   “落地窗还是镜子,宝贝,选一个?”   耳朵泛着酥麻的热意,林落烟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她就知道,下午蓝牙耳机那事儿他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放过她。   -   自从那天坐舅舅的车之后,林落烟隔三差五就会收到舅舅的嘘寒问暖,这些虚情假意的套近乎,她都懒得回。   这次更是发消息让她周六到家里吃饭,还推了林听晚这个借口,说晚晚想让她到家里玩。   季淮颂这周六要做那个课题活动,林落烟反正无聊,干脆去了舅舅家。   她现在看舅舅舅妈,就觉得好玩。   果然对方也不负她的期望,一进门就跟她演上了。   “烟烟,我们家晚晚这孩子放纵惯了,老爱缠着你,前段时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去你家住,麻烦你了。”舅妈递给她一杯水,脸上的笑很格式化,是每一次在觥筹交错间的表面友好。   林落烟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要真想请我吃饭,就别说倒胃口的话。”   她瞄了眼旁边捧着手机一声不吭的林听晚,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舅妈,“或者这也是顿鸿门宴,那我不吃了,你们直接说有什么事吧。”   桌上的饭菜摆上来大概五分钟了,她连筷子都没有碰一下。   也?   舅妈皱了下眉,和舅舅对视一眼,疑惑一瞬,讪笑着说没什么事,什么鸿门宴啊,一家人吃个家常便饭而已。   谁跟你一家人?   林落烟一点面子也没有给,语气平淡:“我是客人吧。”   舅妈脸上的笑容僵硬,扯了扯嘴角,转眼看向林听晚,屈指敲了敲桌子:“你又一天到晚抱着你那手机看,眼睛不要了?吃饭呢。”   林听晚撇了下嘴角,不耐烦地把手机放在桌上。   林落烟喝着水,没吭声。   舅舅拿起筷子:“吃饭啊,都愣着干什么。”   林听晚嘀咕一声:“谁还有胃口。”   “嘀咕什么呢?”舅舅瞥见她嘴巴动了动,问道,“你一诊考试考得怎么样?”   林听晚觉得讽刺,叼着筷子轻嗤:“成绩都出来一个多星期了,现在才问,早干嘛去了?”   话落,饭桌上的氛围本来就不尴不尬的,这下变得更加低气压了。   舅舅:“爸爸公司忙,这一个星期也没隔很久,对吧?”   总是这种借口,林听晚不想说话了,低头专心致志地吃饭。   一时间,桌上安静了下来。   舅妈嗨呀一声,给林落烟夹菜:“我怎么感觉你最近瘦了啊,晚晚过完年就贴膘,胖了一圈。你倒好,过完年还瘦了一圈。”   林听晚无语。   随随便便拉个家常,也要话里话外搞拉踩那一套。   她一直觉得她的家庭氛围有问题,之前学校给高三学生组织了心理健康讲座,她真的听进去了,还抱着一丝和爸妈沟通沟通的想法。   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高中生长身体,有什么胖不胖的,健康就行。”林落烟转而把自己的碗递到林听晚面前,“我瘦是因为挑食。我不喜欢吃西蓝花,你吃吗?”   是刚刚舅妈给她夹的菜。   林听晚随手夹到自己碗里。   正好她喜欢吃西蓝花。   “姐,我跟你说。”她的声音很小,靠在林落烟耳边,压着气息,几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我找到陪我练雅思口语的人了。”   林落烟微微挑眉,做了个口型。   季琛?   林听晚笑着点头。   他们的事林落烟不太清楚,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有点小小的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季琛这人,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有距离感。   至少在她作为他弟弟的女朋友这件事儿上,他的确帮了不少忙。   他既然能迁就季父季母,答应舅舅舅妈找上门来的婚约,至少不是什么霸道总裁文学里面没有心的男主角吧?   至于林听晚。   看似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但会不会因祸得福,谁又说得准。   而且,她现在好像还挺开心的。   “烟烟。”   舅舅突然放下筷子,一副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   林落烟没放下筷子,自顾自地吃着饭。   舅舅给舅妈使了个眼色,舅妈立马开口:“烟烟啊,我们也有一点点林氏的股份,舅妈也知道你担心林氏之后的规划,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公司这边的事,我们这当舅舅舅妈的,是应该上心些。公司有些事情,当然也可以交给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些东西说来说去,都是林家的,对不对?”   这话说得比山路十八弯还要迂回曲折,他们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意思,林落烟心知肚明。   “你们是不是很想问公司那个厉害的新人设计师?”她夸自己从来都是一点也不会嘴软的。   舅舅闻言立马眼睛一亮:“你见过她?”   前两次亲自给Greta发邮件都被拒绝,就差跟刘备一样三顾茅庐了。   “见过。”林落烟说。   林听晚在旁边默不作声,专心吃饭,觉得他们七拐八拐的聊天听得她好累。   她都想下桌子了。   “我就说嘛!”舅舅突然兴奋了起来,像是找到什么能够拉进关系的共同话题,“你应该也挺喜欢那个设计师的吧,我看你之前参加那个什么设计比赛,就在模仿她的风格。”   这话听得林落烟有点不开心了。   话里话外就是说她模仿别人,否认她的设计能力。   她突然觉得,林听晚这原生家庭也没好到哪里去。十几年来没被PUA,没被养成什么乖巧听话的傀儡,也是个奇迹。全靠一身反骨了吧。   “舅舅,你不懂设计。”林落烟直截了当,也没管舅舅舅妈变化的脸色,放下碗筷,戳了戳林听晚帮她拿纸巾,“所以你看不出来。”   擦了擦嘴角,她抬眼笑着:“没有模仿,我就是Greta。”   哐当一声。   筷子砸在碗边,掉落在地上。   舅舅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舅妈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震惊、混乱、荒谬,反应挺大的。   林听晚盯着手机,飞快扒饭,仿佛跟他们不在一个时空,置身事外。   “晚晚。”舅妈盯着林落烟,声音有些飘,喊了斜对面的林听晚一声,“这件事你知道吗?”   林听晚十分淡定,扯了张纸巾擦嘴巴:“知道啊。”   “我去图书馆学习,先撤了啊。”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她拿起手机起身,跟林落烟挥手拜拜,“姐姐拜拜。”   什么图书馆不图书馆的。   她要去的可不是图书馆。   季琛这个冷漠的男人,说再晚两分钟就不陪她练口语了。   哼,威胁她,真过分。 收了 第55章 罗勒碎金酒   林听晚脚底抹油, 溜得飞快。舅舅和舅妈处于震惊之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她。   餐厅里很安静, 静得连不远处客厅的摆钟晃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烟烟。”舅舅咽了咽口水, “你说, 你是……”   “Greta。”林落烟说,“林氏珠宝旗下G系列品牌的设计师。”   舅妈讪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觉得林落烟是胡诌, 怀疑道:“这个系列品牌是三年前在林氏创建的吧。那会儿你……你不是还在上高中吗?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林落烟淡淡的哦了一声:“这件事只有外公知道。林氏负责和我对接的设计总监, 也不知道Greta是我。”   她不紧不慢的接着说, “上次你们骗林听晚和季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和阿姨聊天说的不明显吗?阿姨在国外买了我的原稿, 就是去年卖的最火的那款弦月行星。”   舅妈恍然想起。   好像上次吃饭的时候, 季淮颂戴的就是他们林氏那款弦月行星。   原来真的是……   莫名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前些日子狗腿子似的巴结拉拢,被暴露得连死角都没有。   舅舅和舅妈尴尬得要命, 如坐针毡,头皮发麻。   “我吃好了。”林落烟扔掉纸团,“谢谢舅舅舅妈。”   她起身,舅舅和舅妈跟着起身。   “不用送。”   林落烟把椅子推进去, “你们继续吃吧。”   不得不说, 他们难以置信、支撑的世界观崩塌的模样, 看得她还挺爽的。   -   虽然是周六, 林落烟这一天没闲下来,社交活动繁忙。本来想和齐霏约去玩, 结果中午来舅舅家吃饭,晚上还要去参加摄影社的聚餐。   好在摄影社聚餐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她懒得再多走几步。   从舅舅家回到学校,林落烟给季淮颂发了消息,先去学校超市买了两罐北冰洋,然后才去社科图书馆。   天鹅湖畔高低错落的树发了新芽,清风拂过,沙沙作响,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香味。   春天好像真的来了。   林落烟没打算进图书馆,就坐在图书馆外面的长椅上等季淮颂。   边喝北冰洋边玩手机。   齐霏给她发过一个小游戏链接,她无聊的时候想起来就会玩一玩。   没多久季淮颂就下来了。   课题小组的其他人跟他在图书馆门口分道扬镳。   季淮颂走过去,抬手摘掉被风吹下来、飘落在林落烟头顶的树叶。   林落烟这才意识到他出来了。   仰头看他,顺手把身边放着的一罐没开的北冰洋递给他。   季淮颂在她旁边坐下,接过北冰洋,在手里抛了抛:“大小姐阔绰,新生开学送北冰洋。”   易拉罐被拉开,发出清脆的声响,咕噜咕噜冒了下气。   林落烟略微愕然:“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这么关注我,你不会在高中的时候,几次大型宴会见过我,就已经对我图谋不轨了吧?”   虽然是同一天发生的事,但他们在图书馆相遇,是发生在她用北冰洋请客招新的事情之后的。   “那倒没有。”季淮颂答得干脆。   林落烟:“……”   看她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垮着一张脸,季淮颂没忍住笑:“我要是那会儿就满脑子风花雪月,怎么在庆大图书馆跟你相遇啊。”   虽然他脑子好用,但学习这事儿,他还是下了功夫的。   “你少来。”林落烟才不吃他这套,“我们整个大一都没有交集。”   季淮颂仰头喝了一口北冰洋:“没有合适的机遇。”   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易拉罐,随手扬了扬,“北冰洋这事儿,是向砚南跟我说的,好像还挺轰动?”   最后半句明显在揶揄她。   莫名还带了点酸味。   林落烟失笑:“我那是为了帮齐霏招新。”   “是吗?”季淮颂说,“没想钓只鱼?”   林落烟摇头,老老实实的解释:“没有,我当时是有男朋友的,虽然半个小时之后就没有了。”   因为半个小时之后就被齐霏撞见劈腿。   “还好。”季淮颂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玩味的语气,“差点为爱当三。”   当时林落烟和她那个男朋友要是没有分手,他和横刀夺爱没有区别。   林落烟哂笑一声:“你撬人墙角的事还少吗?”   季淮颂:“我什么都没做啊,是那些墙角自己掉的。”   “渣得还挺清新脱俗。”   “那是以前,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宝贝吗?”   林落烟翘着嘴角,忍不住笑。抬手,握着北冰洋易拉罐,轻轻和他碰了个杯。   “我晚上要去社团聚餐,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话落,抬眸就撞上季淮颂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眼尾微眯,暗涌的情绪从眼角倾泻出来。   “你那个社长也在?”他问。   林落烟笑盈盈地点头。   舌尖顶了顶腮,季淮颂收回视线,摆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等会儿送你过去。”   就这样?她还以为他会打翻醋坛子。   但落地窗还是镜子,这种选择题她不想再做了。   林落烟牵着他的手往天鹅湖畔走,慢吞吞地吹着风。   直到送她到商场烤肉店门口。   林落烟说了拜拜,转身要走,被他拽了回去。   他没有松开牵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微微歪头,笑着看她。   “宝贝,今晚回来之后,我还是你男朋友吧?”   林落烟被他这幅样子逗笑:“自信点,在我心里,你排第一。”   季淮颂拖腔带调的啊了一声,散漫地点点头:“那二三四五六七是谁?”   林落烟:“没有二三四五六七,只有第一。”   话落,她仰头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亲,“我进去啦。”   转身正巧撞见社长从店里出来,林落烟停顿一下,朝对方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社长笑着回应她,下一秒视线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季淮颂。   季淮颂单手插兜,眼尾促狭,懒洋洋地回视对方。   而后收回视线,没把对方当回事,微微俯身,跟林落烟说:“结束了跟我说一声儿,我来接你。”   林落烟点头,轻巧地应了声好。   她越过社长,径直朝烤肉店里走。   社长在她从他身边走过时,开口道:“座位在A36,靠落地窗那边,旁边过道有个绿植。我先带你过去吧。”   “不用。”林落烟十分干脆地回绝,“我有嘴,会问服务员。”   她来的路上就在群里看到消息了,知道在A36。   社长这会儿当着季淮颂的面说这些话,仿佛跟她关系很亲密一样,故意摆出这种姿态,她觉得挺没必要的。   社长转身就要跟林落烟一起过去:“没事,反正我也要过去。”   林落烟没动,面无表情:“那你出来干什么?”   社长看了眼她身后半米远的季淮颂,又看向她:“来接你。”   “……”林落烟看不懂,真看不懂。   季淮颂在这儿,他还做这种事,无疑是一种挑衅。   “我身为社长,来接社团成员,没什么问题吧?”这话虽然是看着林落烟说的,但明显是说给季淮颂听的。   季淮颂原本噙着笑看林落烟怼对方,觉得好像用不着他干什么,他女朋友可厉害了。   没想到这个社长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得盖进棺材里才行。   “哥们儿,我女朋友拒绝过你不止一次。”季淮颂伸手,搭在林落烟肩上,微微勾着她,俯身看向社长,“你好像不太了解我的脾气,你再这么骚扰我女朋友,回头我干点儿什么,别骂我不是人。”   社长绷着脸,眼底阴沉,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只是女朋友。”   闻言,季淮颂轻嗤一声,气笑了,笑意不及眼底,偏头挑眉:“看见没,这才是撬墙角。”   林落烟撇了下嘴角:“我才不当墙角。”   “我们摄影社聚餐,你待在这儿不合适吧?”社长看向季淮颂,“不走吗?”   林落烟听得皱眉,抬眼,声音都沉了下来:“我给你脸了?”   话落,不只社长,季淮颂都愣了下。   他偏头看她,离得很近,能清楚地看到她今天贴了仙子毛。   她这下是真生气了。   但她这副因为社长对他态度不好而生气维护他的样子,他喜欢得紧。   “我来聚餐,跟你没有关系,我是借这个机会和社团里喜欢的朋友聚餐,不是和你。”林落烟不紧不慢,语气却不容置喙,“我去年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当时人多我给你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自己把这个面子扔掉。”   常年混迹在名利场,她学会了如何做一个体面人,很少会和谁撕破脸。就算真的撕破脸,也不会像小姨那样,动静又大,又让自己很狼狈不堪。   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社长浑身绷紧,没再说话。   季淮颂抬手揉了揉林落烟的头,低声哄道:“来见朋友,开心点儿。不开心的话,就回家。”   林落烟摇摇头:“我都跟她们说好了,不想放她们鸽子。我进去啦,等会儿来接我。”   “好。”   收回手插兜,季淮颂看着她进去。   见她问了服务员A36的位置,被服务员带往更里面,他才将视线挪回来一点,落在社长身上。   “身为学长,体面点儿,别逼我动手。”   轻飘飘扫了一眼,季淮颂转身就走。   垂眼盯着反光的瓷砖地板,社长咬紧后槽牙,一口气闷在胸口。   他明明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他明明可以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的,他不甘心。   -   烤肉店里的灯光明亮。   宽敞的过道里人来人往。   林落烟和摄影社成员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女生。   她刚到就被拉到中间坐下,离社长的位置八丈远。   “社长刚才在外面是不是和季淮颂刚起来了?”   左边的女生往后看了眼,确定社长还没有回来,小声问她。   林落烟随手给季淮颂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坐下了,和女生坐在一起。   “没有。”她语气随意,“季淮颂脾气不好,不惯任何人。”   “脾气……”   “不好?”   两边的女生对视一眼,神情揶揄。   怎么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些腻歪的感觉呢。   “不过我真觉得社长这事儿做的真挺有问题的。”右边的女生给林落烟倒了杯蔓越莓汁,放在她手边,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女生摇头,“不用谢。他这人平时还挺好的,就这事儿,感觉有点过了。”   “是啊。”左边的女生点头附和,“你有男朋友,感情还那么好,他非得插那么一脚,插不进去还要插。”   右边的女生:“他那么努力,又那么可笑。”   林落烟是最后一个到的,桌上已经摆了些食材了,烤盘滋滋冒油,对面有男生帮忙弄烤肉。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蔓越莓汁:“反正这学期结束,他就大四了,也不在摄影社了。”   “对了,说起这个。”左边的女生说,“我们刚刚还在说,选你当社长的事。”   林落烟:“我?”   “对啊!”对面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点头肯定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社长了,我们刚才私下已经一致通过了。”   林落烟眯了眯眼:“你们不会是嫌摄影社社长这个位置麻烦吧,跟块儿砖一样,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都要被新闻部的拉过去负责一部分的拍摄。”   其他人承认得坦率:“是啊!但是拒绝别人这种事你最擅长了,而且也没人敢给你施压。”   这倒是实话,她在摄影社呆了一年半,这群人都不太会拒绝别人,有时候找借口都找得蹩脚的要死。   她不会,她拒绝得特别干脆,但又有理有据张弛有度,对方还会不好意思再找她。   “要真拒绝不了,需要人手怎么办啊?”   林落烟轻叹一声,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找我们啊。”拿剪刀剪烤肉的男生说,“十件事你拒绝五件,我们只需要做另外五件。换我们,十件事都拒绝不了,十件事咱都得做。”   林落烟其实无所谓,她还挺喜欢摄影的,在认识季淮颂之前,比起谈恋爱,她花在摄影这件娱乐活动的时间更多一些。   “行啊。”她说。   刚才的男生放下剪刀拿夹子:“听见没,以后咱们摄影社,就是大小姐罩着了。”   “大小姐想吃什么?我给你包。”林落烟右边的女生拿了一片生菜,眨眨眼。   左边的女生给林落烟的杯子添了些蔓越莓汁:“大小姐喝果汁。”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啊。”   “别的不说,我们的服务是可以直接入职海底捞的。”   这群人真是……   林落烟忍不住笑,单手撑着下巴,扬眉:“大小姐想吃五花肉,包一小块菠萝。”   “好嘞!” 收了 第56章 蛋壳   社长回来之后, 话题已经跳了好几个,大家开始聊起了八卦。因为是不同学院不同专业的,能分享的八卦仿佛三天三夜说不完。   中途有人要了两瓶啤酒和果酒, 林落烟只喝了点果酒。   最亲密的人不在身边, 她通常不怎么喝酒。   一顿饭接近尾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这边十点才关门,我们要不再逛逛?”   走出烤肉店,有人突然提议。   “你们逛吧。”林落烟看了眼手机, 把抱着自己胳膊的女生, 安置到另一个女生怀里, “我先走了。”   大家一听这话就能猜到, 肯定是季淮颂在等她, 小情侣要去约会呢。   有人揶揄两声,笑着起哄:“去吧去吧, 玩得开心。”   商场分了ABCD四个馆, 中央广场有快闪店, 还有长椅和石凳。   夜幕低垂,月色和灯火光亮混合在一起。   林落烟走出A馆朝南的自动门, 就看到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人。   那一处不算太亮,周围人来人往。   季淮颂上身微弓,手肘搭在腿上,抬头看见她, 朝她张开双手。   林落烟步履轻快地走过去, 停在身前, 站在他双腿之间, 抬手抱他。季淮颂的手自然地搂住她的腰。   “没在车上等我?”林落烟问。   他是来直接接她回家的,把停在学校的车开了过来。   季淮颂勾着她的手, 笑问:“怎么,我见不得人?”   见他微微歪头,瞄了眼她身后,像在审视什么一般。林落烟双手捧着他的脸,语调上扬,笑盈盈的问:“小少爷,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虽然社长威胁不到他什么,但她和社长是同一个社团的,每周至少例会的时候要见一次。她想,季淮颂心里肯定多少有点不爽。   “是啊。”季淮颂的嗓音含混着笑意,顺水推舟,“我快被醋淹死了,怎么办啊。”   林落烟沉吟几秒,故作思忖:“我想想啊。”   季淮颂坐在长椅上,略微仰头看她:“哄我不是很容易吗?”   指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林落烟低头亲了亲:“哄好了吗?”   压了压嘴角,季淮颂的手从她的腰间轻轻滑过:“好像没有。”   “那要怎么哄。”   林落烟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   季淮颂朝她勾勾手,她偏头靠过去。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朵,他的声音又低又沉:“睡一下就好了。”   她就知道。   这个答案她一点也不意外。   “大学生怎么能满脑子黄色废料啊,你这样不行的。”林落烟双手叉腰,眉间轻拧,故作严肃,“好好学习,季淮颂,你看我。我这几天为了学习,都要头悬梁锥刺股了,你要向我看齐。”   季淮颂笑着看她演,而后牵着她的手,起身:“嗯,我努力向你看齐。”   说着,缓步往商场外停车的地方走去。   “这个奶茶居然又来这儿做快闪店了。”林落烟跟着他往外走,回头看了眼中央广场的快闪店,“我前男友就是在这儿被齐霏抓到劈腿的。”   闻言,季淮颂停下,看了眼快闪店,又垂眼看她。   下一刻,他俯身凑近,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林落烟无辜眨眼,她刚才那番话确实是随口这么一说,看到这个快闪店就想起来了,真没有任何故意刺激他的意思。   “你前男友眉毛下面两颗球是装饰?”   “嗯?”   “林落烟诶。”季淮颂学着她平日里的语气,“他当时的女朋友可是林落烟,居然还劈腿,脑子有什么大病啊?”   他学得有模有样,完完全全是她平日里的语气。说完还含笑看着她,散漫玩味。   林落烟一瞬间哑然,反应过来,抬手拍了他一下。   “不许学我。”她警告道。   季淮颂垂眼:“你每次这个语气,都太可爱了宝贝。”   抬手抵在车顶,免得她撞到头,他顺手给她扣好安全带,“你所有前任的确都不过如此,配不上你万分之一。”   林落烟被哄得开心,手指勾着他的项链滑过衣领:“今天说的话我都这么爱听,不会是真的想在我这儿讨个奖励吧。”   季淮颂嗯了一声,吻了吻她的唇角:“显而易见。”   -   夜色愈发深沉,天边弦月高挂,没有任何星星的踪迹。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旖旎的氛围和气息,升腾而上的高温迟迟没有降下来。   林落烟趴在床上,捏着那只铃铛发簪仔细看着,她之前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发簪具体是什么样的。   “真可惜,我橡胶过敏。”   余光瞄到打开的盒子,她突然说道,“什么草莓味、葡萄味,统统都没有。”   聚氨酯这种材质本来就是给特殊群体提供的,比如像她这种对橡胶过敏的人。产量不大,也就没有那么多类型。   她偏头看向季淮颂:“你会觉得没意思吗?”   见她盯着那盒没用完的,季淮颂还以为她有什么欲求不满的想法,没想到竟然是问他会不会觉得没意思。   他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我是睡你还是睡套?”   这话林落烟不同意:“谁睡谁啊?”   季淮颂哄道:“你睡我,你睡我。”   掀开毯子朝她伸手,“去洗澡。”   “只是洗澡?”   林落烟顺势抱住他,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被他抱去浴室。   季淮颂单手托着她的臀部,开了浴室的灯:“不然呢?”   林落烟回头看了眼浴缸:“我不信你。”   “那换个地方再来一次?”   放她坐在浴缸边上,他没松手,只是上移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在浴缸边上。   林落烟微愕:“你还真……”   “你都说了不信我,那我不能让大小姐失望啊,对吧?”季淮颂轻轻挑了下眉,憋着坏,“你给我的罪名我都得坐实。”   半个小时后,浴室的地板被水打湿。   林落烟又困又疲惫,胳膊都抬不起来。   被吹干头发抱回卧室,林落烟想。她发誓,她再也不在这种事情上挑衅他了,他精力旺盛到她根本招架不住。   “你去哪?”   感觉到季淮颂拿上手机要下床,她敏锐地睁眼。   季淮颂直截了当把手机屏幕递向她,页面是正在聊天的微信聊天框。   “我去改个项目计划书。”他说。   是他们那个课题活动小组的,下周三就要上传项目计划书了。   “哦。”瞄了一眼,嘟囔一声,林落烟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去,顺便翻了个身。   卧室房门关上之后,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林落烟躺了会儿,意外发现她的大脑神经变得清醒了起来。从季淮颂走出去之后就顿时清醒了,累归累,一丁点困意也没有。   静静躺了会儿,她叹气,睁眼。   睡不着,果然还是睡不着。   好像经常跟他一起睡,她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习惯了他的味道和体温,依赖性反而比以前更强烈。   他一旦不在,她就很难入睡,又得辗转反侧到后半夜,被迫熬夜。   最后,她慢吞吞地支起上身,抬手胡乱揉了揉头发,下床。   刚走到卧室门口,想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光着的脚丫,又折回床边,乖乖穿上拖鞋。   家里不冷,她身上只有一件他的衬衫。   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到书房。   书房门开着,里面亮着灯。   季淮颂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林落烟靠在书房门口看着他。   “怎么过来了?”余光瞥见她,他问。   林落烟走过去,直接跨坐在他身上,面朝着他,埋在他怀里:“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着。你写你的,不用管我。”   穿着他的衣服,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身上香香软软的。   季淮颂垂眸看了眼,靠在椅背,摆着好整以暇的姿态:“你这样我怎么写?”   林落烟没抬头,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地反驳:“我哪样?”   挺神奇,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浸着她的神经,只要在他身边,她安心踏实,能完全放松下来。   季淮颂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就这么抱着她改项目计划书。   没几分钟,怀里的人就睡着了,呼吸平稳均匀。   勾了勾嘴角,季淮颂的胸口像突然被填满,有几分愉悦。手上敲键盘的动作又轻又慢,怕吵到她。   改完项目计划书,发到课题小组群里,群里立马弹出一连串问号和感叹号,说他大晚上不睡觉是想卷死谁。   原本群里说的是周三之前改好就行,结果他执行力太强了,速战速决。   【兄弟们,玩手机突然玩得很有罪恶感啊】   【不说了,四级又没过,马上背十个单词】   【……】   季淮颂没有看群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抱着林落烟起身。   怀里的人动了动,好像醒了点,但没睁眼,模样迷迷糊糊的。   林落烟被他抱起来,本能的抬手,手脚并用哼哼唧唧地抱住他:“几点了。”   季淮颂点了点手机屏幕,看了眼:“一点。”   凌晨一点。   好晚。   林落烟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说话全凭肌肉意识:“该睡觉了季淮颂。”   嗯了一声,季淮颂弯腰拎上林落烟的拖鞋,没拿手机,放在书房,关掉灯,往卧室走:“明天星期天,陪你去北廊艺术馆看画展。”   太困了,大脑基本上已经罢工。   林落烟迟缓地接收他话里的信息,稍微想了会儿,也没有想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看画展。但她一定说过,不然他不会提这件事,也不会说是陪她去看。   想不起来,却又很喜欢这种被记得的瞬间。   她很多时候无意间的一句话,他都能记得,然后变成往后某一刻的惊喜。   比如现在,她为这个瞬间感到开心。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么几个瞬间嘛。   她凭借本能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晚安宝贝。”   季淮颂低头轻笑,吻落在她眉心。   “晚安。”   -   屈炀和向砚南一起攒了个局,说要给齐霏庆功。齐霏带了辩论队去了芦海,参加全国赛,刚回宿舍坐下,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就被屈炀的一连串消息炮轰,说要给她庆功。   林落烟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从设计学院三楼的教室出来。   窗外落下一小片明媚阳光,光影的分界线没那么清晰。   空气里透着潮湿的味道,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走廊里靠窗走的人群里有人惊喜:“下太阳雨了诶!”   庆岭的春天居然下太阳雨,还挺难得一见的。   瞄了眼窗外,林落烟给季淮颂发消息,说自己下课了,顺便说了屈炀和向砚南今晚给齐霏攒了个局的事。   雨势很小,雨水一点一点缓慢地往下掉落,被微弱的太阳光捕捉,折射出细碎的彩色光亮。   没有人在乎这场太阳雨,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停的,不会下得很大,也就无所谓淋雨。   倒是有人拍照拍视频,记录这场太阳雨。   林落烟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G。   季淮颂来接她下课了。   “你怎么这么快?你今天下午没课啊?”她是不记他的课表的,她自己两个专业满满当当的课都记不住,没有多余的脑容量了。   季淮颂撑着伞踩上门口的台阶,把手里温热的奶茶递给她,顺手拿走她怀里抱着的两本书。   “我十分钟前就在这儿了。”他说。   伞面很大,也没几步路,林落烟却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不过他在下雨天来接她,这种事好像发生过也不止一两次。   但下一秒,她刚要踩下一阶台阶,就被季淮颂拦住了。   他慢悠悠的问:“这回不要我抱了?”   雨下了有一会儿,地面明显潮湿,但也就一点点而已。   林落烟听出他语气里玩味,明白他什么意思,知道他在逗她,觉得好笑:“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都记得很清楚吗?”   就比如下雨这件事。   她不想被淋到,问他不能往前走几步吗?不想踩水坑让新鞋脏掉,于是被他抱上了车。   季淮颂沉沉嗯了一声,垂眸看她,勾唇笑道,声音放低:“你身上有几颗痣,长在哪儿,我都记得很清楚。”   林落烟脑子一叮,飞快抬手,捂住他的嘴。   警觉地瞄了眼从旁边走过的同学们,她美眸微瞪:“公共场合,你收敛一点。”   她这副样子,和当初在图书馆,被他偷亲之后,故作冷静又略显慌张地说“图书馆这么庄严神圣的地方怎么能干这种事”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生动、娇俏、可爱。   心里泛起一阵难捱的痒。   他又要忍不住了。 收了 第57章 晚收红葡萄酒   “第二名有什么好庆祝的。”   到了屈炀家的酒吧, 林落烟推开包厢的门,就听见齐霏这句话。   西南角的包厢,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 就差她和季淮颂。   没到营业的点, 外面的卡座很冷清。   自动麻将机已经开始搓牌, 亚克力相互碰撞,发出时而清脆时而沉闷的声响。   “第二名怎么了,辩论打得精彩, 虽败犹荣嘛。”   林落烟在齐霏身边坐下, 随手在果盘里叉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 又顺势抬手, 手腕一转, 叉了另一块水果喂给季淮颂。   齐霏轻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重色轻友。”   林落烟无辜:“我怎么了?”   “于未在芦海打辩论, 他那个社恐女朋友为爱奔赴。”齐霏抬手, 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呢?”   林落烟叼着叉子眨眼:“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齐霏哑口无言。   她找对照组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吧?   林落烟想起来, 随口问道:“他女朋友是姜来吗?”   去年在博览园看一个小型珠宝展的时候,她在安全通道的楼梯拐角和姜来撞了个正着。   那会儿她和季淮颂有点闹别扭,在楼梯口和齐霏闲扯,抽草莓烟的时候, 姜来正巧走进安全通道。   齐霏:“不然还能是谁, 除了姜来我想不到别人。”   “姜来?”屈炀闻言抬头, “是之前我说的那个篮球赛那个妹妹吗?”   齐霏疑惑:“什么篮球赛的妹妹?”   转念想起来, 问林落烟,“哦!你是不是去年看展的时候跟我说屈炀那圈人想泡她?”   “诶诶诶。”屈炀连忙抬手, 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把屈炀俩字儿去掉,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个搭桥的。何况我那次去庆大的时候,也没见着那妹妹。”   说到这,他不免想起和苏浅重逢的场面。   只一瞬,他回过神,推了一把旁边的人,“是这哥们儿见色起意。”   被推了一把的人诶了两声,看向季淮颂:“不是,淮哥,你警告我之后我什么都没做啊,我早把那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了。”   这事儿齐霏知道,当时她陪林落烟去博览园看展的时候,就听林落烟说了,有人想泡姜来,被季淮颂拦下来了。   他和于未关系很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挖兄弟墙脚,即便那会儿于未还没有跟姜来表白,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   齐霏感慨一句:“青梅竹马,真好。”   话落,屈炀身躯一僵。   伸出去拿杯子的手顿住,悬在半空,停顿几秒,垂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青梅竹马,也不是都好,也有结局不尽人意的。   他和苏浅就是青梅竹马。   可惜,命运的齿轮和人家不一样。   麻将自动码好了,齐霏拍了拍手上糕点的渣,招呼林落烟上桌来几盘麻将。   林落烟把叉子交给季淮颂:“这不是我的主场嘛。”   “先说好,老规矩。”屈炀一把把向砚南按在椅子上,“输了喝酒。”   他不打算上桌打麻将,给他们仨凑了另外一个人。   屋子里只有一张麻将桌,但能玩的不只麻将,旁边的人已经玩起了别的游戏,气氛热闹。   每次这种局,无非就是看似酒池肉林的吃喝玩乐,他们这群人好像对游乐园这类地方没有什么兴趣。   齐霏问:“今天的特供是什么?”   屈炀想了想:“应该是晚收红葡萄酒。”   向砚南:“好喝吗?”   林落烟闻言笑道:“你问他等于白问,他那个酒量,连味儿都尝不出来。”   “你这就小瞧我了啊。”屈炀不服,“小爷今儿亲自给你们调酒去。”   从向砚南开始摸牌。   轮到第五圈,林落烟正要摸牌,季淮颂就把手伸到她面前。   她垂眼,看着他掌心的纹路,抬眼:“干嘛?”   季淮颂:“借你蹭蹭运气。”   愣了下,眼前的一幕和脑海里的记忆碰撞重叠,林落烟蓦地笑起来。   伸手,像很久之前那次一样,抓住他的手,掌心贴合。   而后,她摸了张牌,是想要的牌。   她得意地扬了扬眉:“可惜了,今晚这个晚收红葡萄酒,我可能是喝不上了。”   瞧她这个得意劲儿,季淮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我去拿点喝的,想喝什么?”   奶茶在路上就被她喝完了,她倒是不渴,但想喝点别的东西。   她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睛:“可以喝凉的吗?”   季淮颂轻笑,回绝得毫不留情:“不可以。”   “……哦。”   她单手撑着脑袋,翘着的二郎腿晃了晃,“那随便吧。”   季淮颂走出包厢,麻将桌上便开始了厮杀。   一盘麻将刚要接近尾声,屈炀回来了。   他端着托盘,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了眼麻将桌上的局势。   “烟烟要胡了啊。”   “我说了,我应该是喝不上这杯酒了。”林落烟看了眼旁边的托盘酒杯,“颜色还挺好看的。”   向砚南打出一张六筒。   林落烟轻笑一声,伸手拿过那张牌。   麻将一角抵着面前立着的牌,她随手将所有牌放倒,姿势潇洒。六筒放在一排麻将上面,她莞尔道:“不好意思,胡了。”   向砚南:“……”   他今天的牌运是真的不太好,什么狗屁手气。   屈炀立马端来一杯酒,放在他和其他两个人面前。   酒杯容量不大,齐霏一口喝完,杯口倒扣,上下晃了晃,示意自己喝完了。   向砚南抬手扶额,慢吞吞地喝着。   屈炀眼尖,见他要放下酒杯,伸手挡住:“想干什么,喝完啊,养鱼呢?”   反正他今晚不上麻将桌,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时候,季淮颂回来了,正巧撞见这一幕。他关上包厢门,一只手拿着两罐饮料,勾唇笑着,又痞又散漫。   他单手抠开易拉罐,插上一根吸管,递到林落烟嘴边。   林落烟下意识张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顿住。入口的饮料微凉,她低眸看了眼,有些惊喜,还以为他会给她拿热牛奶之类的,没想到还是给她拿了微凉的饮料。   “不是不可以吗?”她笑着问。   季淮颂把小罐饮料放在她手边:“不敢不听大小姐的话啊。”   说着,他低头凑近,“但下不为例。”   迁就归迁就,气温还比较低,就尝尝小罐微凉的饮料,让她开心开心。   林落烟眉眼弯弯,笑起来眼尾上挑,随意一瞥,眸光微凝。他穿着一件V领花衬衫,胸前两颗扣子没扣,领口敞开着。   她伸手,指尖挑开一点衬衫领口:“领口开这么大,小少爷,勾引谁呢。”   她的指尖戳到他的肌肤,微微刮蹭着。   季淮颂抓住她作乱的手,磁性嗓音低哑:“有点儿闷。”   虽然已经过了供暖的时间,整个庆岭都没有再供暖,但屋子里人多,充满了二氧化碳,总归是有点闷的。   四目相对,林落烟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啊……是吗?”   说着,看了眼桌上的人,她朝他勾勾手,眼底狡黠,“那你想出去透透气吗?”   季淮颂单手撑着麻将桌,胳膊搭在她的椅背,压低声音:“又想把我摁在墙上亲了?”   “我什么时候把你……”林落烟下意识反驳,猛地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她理直气壮,“那次明明是我拽着你亲,没有把你摁在墙上。”   季淮颂点点头:“有区别吗?”   林落烟:“怎么没有?拽和摁是两个动作。”   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季淮颂直起上身,拎着易拉罐喝了一口:“那今天让你摁一次。”   “……”   圈套,都是圈套。   她怎么就上钩了呢。   -   在屈炀家的酒吧方便的地方,就在于不管是喝多了,还是困懵了懒得走,都能在二楼找到一间容身之处随便睡。   刚到星期六酒吧正式营业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喝得醉醺醺的。   这场打着给齐霏庆功的名义,凑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局,在临近十一点的时候基本就熄火了。   包厢里醉倒一片,也还有几个窝在角落继续玩游戏,大有要决战到天亮的架势。   包厢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太清一门之隔的音乐声。   节奏强劲,人声鼎沸。   季淮颂和屈炀是这群男生里面唯二没有喝酒的。   清醒的人总是承受得比较多,收拾残局的事自然而然落在了他们头上。   季淮颂看到向砚南靠在沙发一角垂着脑袋,半醉半醒的样子,就想起寒假那会儿,他陪他喝酒,抱着他的手按在他胸口的事。   眉心一跳,他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双臂环在胸前,无动于衷。   林落烟看了眼对面沙发上的向砚南,又偏头看他:“你怎么坐下了?”   季淮颂:“你忘了向砚南寒假那会儿什么样儿?”   这么一说,林落烟就想起来了。   还能是什么样啊,抱着她男朋友的胳膊抱得死死的,就差抱着他睡觉了,最后还是送他到家给他塞了一个抱枕,他才松了手。   实在是没见过这样子的。   想想就觉得要命。   屈炀一只手拽着向砚南的胳膊,看向季淮颂:“淮哥,搭把手呗?”   季淮颂看着向砚南,微露嫌弃:“你其实可以把他放这儿。”   屈炀想了想,觉得季淮颂说的有道理,瞬间放开手,径直走出包厢,去卡座走一圈,当他风风光光的屈老板。   林落烟和齐霏靠在一起,什么都能聊,有的没的,话题跳了好几个。   划拉手机的时候,林落烟看到微信置顶的文件传输助手,想起昨天在商学院上的那节课,转而问季淮颂:“昨天那节课布置的作业你写了吗?”   季淮颂嗯了一声:“写了。”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要参考参考?”   林落烟轻蹙眉间思忖了会儿,实在想不到他几乎每天跟他待在一起,什么时候写的作业。   手机响了一声,他已经顺手把文档发给她了。林落烟扫了一眼:“你不会半夜趁我睡着,偷偷卷我吧?”   “是啊。”季淮颂靠着沙发,语调微扬,拖着嗓音,“要向你看齐,好好学习,不是你说的?”   “……”   林落烟瘪嘴,“其实,你也不用把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   季淮颂看着她笑,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可不敢忘。”   林落烟微恼,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   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明天下午上完英语课在图书馆等你。”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骨,从指关节滑到底,圈住。   林落烟的公共课还是按照她本身的专业课表来安排的,只是在原有课表的基础上,添加了商学院的专业课。   第二学位的课她也不是每一节课都去,如果和原本专业的课表撞时间的话,当然是原本专业的课优先。   “季老师又要给我补课了?”林落烟笑眼盈盈的说,“谁家学生上大学了还要补课啊。”   季淮颂勾唇:“我家啊。”   -   第二天下午,季淮颂提前在学校图书馆的公众号上预约了研讨室,下课后在管理员那里拿了钥匙,便坐在研讨室里开着电脑等林落烟,顺便把小组PPT给做了。   林落烟下午上了体育课,她先回学生公寓洗了澡,然后从书架上取下管理学课本,临走前给季淮颂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带电脑。   季淮颂说不用带,用他的电脑就行。   迅速收拾好东西,林落烟边朝电梯的方向走,边低头系连衣裙领口的绸带。   手机响了声,她低头看了眼,是她摄影社的朋友,问她在不在宿舍。   她随手回了个在,然后又说,她正要坐电梯下楼,马上就不在了。   “林落烟。”   消息刚发出去,电梯里有人走出来,正巧撞见她,喊了她一声。   林落烟抬眼看过去。   是前一分钟给她发消息的摄影社朋友,和她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住在一层楼。   林落烟应了一声:“什么事啊?”   女生迎面走过来:“咱们社长在楼下等你,说给你发消息你没回,让我问问你,顺便看看你在不在。”   社长啊……   林落烟抿唇,她给他设了消息免打扰。   “他现在在楼下?”她问。   女生点头:“对,就在楼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好像拎了杯奶茶,像是要道歉?他之前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嘛,我估计他那样是要道歉。”   “有毛病吧?”林落烟蹙眉。   他们摄影社的社长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但不管是表白还是道歉,仪式感都不是这么用的吧?   完全没有必要在被明示拒绝后还要声势浩大布置现场表白,也没有必要在不欢而散之后还要专程当面来道歉。   他以为他这么做很有意思吗?   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罢了。   “你现在要去图书馆吗?”女生看见她臂弯里夹着一本管理学课本,疑惑道,“季淮颂不在学校吗?”   林落烟:“他在图书馆等我。”   女生提议道:“不然你让他在图书馆再等等,或者来宿舍楼下接你?”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难办,“季淮颂要是来了,他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林落烟摇摇头:“没事,我下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女生立马跟上林落烟,一起进了电梯,“反正我这会儿没事。”   轻声道了声谢,林落烟这才拿起手机,找到社长的聊天框,点进去,看到他小作文一样的道歉信。   她没有耐心看完,只看了第一行,随手回了个嗯,就退了出去。   学生公寓台阶侧边,有一颗硕大的桂花树。   只是这个季节,树枝抽出的新芽不多。   社长就站在那棵树下,面朝着学生公寓,手里拎着一杯奶茶。   “道歉我收到了,消息也回你了,奶茶我不会要。”林落烟离他还有两米远,就先语气平平的说了这串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社长准备的腹稿一瞬间被全部堵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回我消息了,回了什么?”   他慌忙掏出手机,看见聊天框里只有一个“嗯”。他那么长一串道歉,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嗯”。   无波无澜,风平浪静。   手指忍不住用力扣住手机边缘,社长轻嗤一声,苦笑:“林落烟,是不是一切容易得到的东西你都不屑一顾?”   跟着林落烟一起下来的女生听了这话,先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没有什么容易和不容易的,只有想要和不想要的。”   林落烟给季淮颂发消息,让他等她两分钟,她遇到点小麻烦。再抬眼,看向社长,“校庆的时候我就拒绝过你了。我不想要,你硬要往我这里塞的话,那抱歉,我只能扔掉。”   社长敛了神色:“林落烟,我就是表个白而已,你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身边的朋友微微侧身,靠着林落烟,压低声音小声道:“来了来了,经典套话来了,你千万别听他放屁。”   “你管我?”林落烟看了眼时间,对社长说,“我不想被你浪费时间,我很忙的,还要学习。你要是闲,帮咱们学校西区除除草呗?”   话落,林落烟越过他就要走,不料被他伸手抓住手腕。   他声线冷了下来,眼底眸色发沉:“话还没说完,你先别走。”   “你什么毛……”   林落烟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她回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住。   季淮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社长被他摁着脑袋往下推了一把,力度大到发出了声响,感觉社长的脖子都要断了。   “操,他妈谁——”   社长骂了一声,松开林落烟,抬手捏着后颈。   转头看到季淮颂,声音戛然而止。   季淮颂单手插兜站在那儿,眉宇间盛气凌人,仿佛有一股戾气。   林落烟不由得想起跨年的时候在酒吧那次。   虽然她没有看到,但听当时苏浅和齐霏的形容,应该跟现在这副模样差不多吧。   很凶,像是下一秒就能把人骨头捏碎。   “当老子上次说话是放屁是吧?”   他嘴角微勾一瞬,敛了笑意,凑近社长,“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在我眼前晃?”   他拽着他的衣领,往上提,几乎勒住他的脖子。   公寓楼前人来人往,有人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有人直接停下来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季淮颂。”   林落烟没有上前拦他,只事轻轻喊了他一声,嘴角往下撇,撒娇似的,“我饿了。”   语气和态度都很平常,就跟面前没有社长这个人一样。因为她不在乎,无所谓周遭的任何人,她的注意力只会在季淮颂身上。   而且,她很清楚,不管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怎么样的,只要季淮颂先动手了,他就不占理。   没人还好说,这里这么多人。   对他不利。   拍拍视频传播出去,被辅导员看到、被学校知道,免不了通报批评记过之类的。   因为这么一个人,不划算。   太不划算了。   季淮颂没再继续动手,随手推开社长。社长猛地撞在旁边那棵桂花树上,树枝猛烈摇晃,沙沙作响。   林落烟把胳膊夹着的书交给季淮颂,看向社长,没跟他客气:“这件事的句号画上了,你别再找事,不然就退社。”   她把衣服左边的袖子往上拽了点,“我不想退,你退吧。”   话落,她朝陪自己下来的朋友挥了挥手,和季淮颂头也不回地走远。 收了 第58章 盘尼西林   到了图书馆, 林落烟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直奔一楼洗手间。   洗了洗手腕,她才觉得舒服一点。   刚才被社长抓过手腕, 触碰到她的肌肤, 总有种心理上的不适膈应着她。   平时被谁碰了一下, 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大概是真的对他有些反感了。   季淮颂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了, 伸手, 抓着她的手腕, 拿纸巾把水给她擦干。   “哪儿来的纸?”林落烟反正是没带纸, 他方才出现在她宿舍楼下的时候, 可是两手空空。   季淮颂:“找门口的叔叔要的。”   林落烟笑着揶揄:“还以为你用美男计,找哪个妹妹要的。”   随手把纸巾揉成一团, 扔进门口靠墙的垃圾桶里, 季淮颂牵着她上楼。   “要个纸, 也用不着美男计吧。”他拖腔带调的,“牺牲太大了。”   林落烟:“必要的时候, 也是可以牺牲一下的。”   闻言,季淮颂回头看她:“你舍得啊?”   林落烟歪头,故意笑着说:“舍得呀。”   进了研讨室,她拉开椅子, 想起来, 问道, “你刚才怎么在我宿舍楼下?”   “向砚南说, 你遇到麻烦了。”   学生公寓楼下很宽敞,从这一片过路的人很多, 社长在那儿站了那么久,知道她之前被轰动表白过的人,随便联想就能猜到他是来找她的。   传到季淮颂耳朵里,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应了一声,林落烟翻开课本,压了压书脊。   季淮颂没坐下,站在一边,单手撑着桌沿,在电脑里找到上学期老师上课的课件。   随手把电脑转了角度,屏幕朝向林落烟:“这道题选什么?”   林落烟看了眼,随口道:“C吧,扁平化管理。”   她转了转手上的笔,抬眼,“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虽然上课老师被你骚扰,但我听课了的。”   被他骚扰。   嗯,是挺被他骚扰的。   “好。”季淮颂笑着点点头,伸手敲了下触控板,“下一页。”   两个人进入学习状态都特别快。   季淮颂的节奏把握的也很好,林落烟完全能跟上,有疑问的时候会伸手按住他放在触控板上的手。   三楼靠近中间的研讨室周围是玻璃,他们这间研讨室靠角落,四周都是墙壁,仅仅只有一面宽大的窗户,开着缝。   窗帘时不时被外面的风扬起来。   好像又有要下雨的趋势。   季淮颂磁性的嗓音放得很轻。   讲着讲着,林落烟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离得太近了。   她心头一悸,脑子里溜号的空隙还在想,难怪那些校园剧里出现讲题的剧情,都那么暧昧,容易让人产生悸动。   这个距离,这个氛围。   是挺暧昧的。   心绪翻涌,她下意识垂眼瞄了眼他的唇,细小的动作像暗示。   季淮颂低眸,眼睛里的欲望几乎要倾泻而出。   一点即燃仿佛下一秒就要失火。   静了几秒,林落烟突然伸手,捏着课本一角,往旁边扯了点,坐正,跟他隔了半米远。   她认真地扫了眼课本上的概念,握着笔划线。   “这里有监控。”她抬眸,正经又无辜地看着他,“你不要有别的心思,这样不好的。”   “……”   季淮颂挑了下眉,笑得有几分无奈。   顺水推舟,倒打一耙,厉害啊。   “对了。”林落烟想起公寓楼下的事,“社长的事你不要管,他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之后也不敢再做什么。”   季淮颂双臂交叠,靠着桌边:“我们烟烟这么善良啊。”   林落烟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晃着:“是不要把精力耗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哦……”季淮颂拖着嗓音,微微俯身,凑近,偏要逗她,“那在重要的人身上,要做点儿什么?”   眨了眨眼睛,林落烟无奈,互撩这件事儿上,他们好像总是不甘示弱。   面色如常地站起来,她拿上手机,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我去趟卫生间。”   没多久,林落烟就从卫生间回来了。她推开门,肉眼可见地欣喜,反手关上门,靠在门边,举着手机给季淮颂看。   “珠宝协会邀请我参加一场论坛交流会,在南港。”   是一场为青年设计师们准备的论坛交流会,就在下周六。   她Greta的身份反正已经被舅舅舅妈知道了,整个林氏集团甚至庆岭的上流圈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她无所谓了。   反正舅舅舅妈已经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她低头捧着手机,先回复对方,确认参会。而后又放下页面,仔细看着邮件内容。   季淮颂靠坐在桌边,手里拎着一罐可乐,随意地垂着腿间,戴着戒指的食指轻轻敲了敲可乐罐,放在一边。   眉眼含笑,玩味又散漫。   “要我做什么?”   林落烟迎上他的视线,笑眼盈盈:“我缺个助理。”   -   算上来回的时间,上不了周一的课,林落烟提前向辅导员请好了假。   周六,南港。   季淮颂这个助理做得尽职尽责,从庆岭出发,到南港论坛交流会现场,贴身又贴心。   林落烟一伸手,他就顺手把矿泉水瓶递过去。一个眼神,就知道她要什么。   旁边的人见了,都觉得他们默契得可怕。到底是怎么能这么精准地知道对方要什么,靠什么交流啊?读心术还是脑电波。   “饿不饿?”   走出交流会大厅,季淮颂顺手把空掉的矿泉水瓶扔进走廊的垃圾桶里。   林落烟摇头,盯着手机,同意微信里的好友申请。   认识不少新朋友,不错,来这一趟很有收获。   整个走廊里零零散散地站着些会场里的人,要么是出来透气的,要么是打算走但遇到熟人又聊了起来。   林落烟的手机响起来。   她看了眼弹出来的语音通话,头像和备注都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的人。   邢易,她在南港唯一的朋友。   随手接通。   “你来南港了?!”   对面的声音很激动,欣喜溢于言表,但是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林落烟嗯了一声:“我来参加一个交流会。”   她下午在会场发了条朋友圈,有定位。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我要伤心了。”邢易说,“那你现在结束了吗?晚上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饭。”   林落烟张了张嘴:“我……”   邢易:“别拒绝我,烟烟,你知道的,我会难过。”   “……”她没想拒绝。   抿了下唇,林落烟看向季淮颂,对电话那端说,“但我要带个人。”   邢易:“可以啊。”   林落烟了解邢易的性格。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她孤僻、冷傲,没什么人情味儿。但她们却仿佛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邢易面对她的时候,主动又直接,还非常热情。   她笑着和季淮颂一起往外走,电话举在耳边,问邢易:“你不问问是谁?”   “不重要。”邢易说,“我只想见你。”   林落烟失笑:“南港你比较熟,你定地方吧。”   邢易:“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应了一声,挂掉电话,林落烟抬眼就看到季淮颂墨色的眸子盯着自己。   “我朋友,女生。”她解释,“要请我吃饭。”   会议中心下来,一楼是大厅。   中央有一座很大的假山水池,正上方的天花板是水晶吊灯。   傍晚的天色半明半暗,大厅里的灯全开着,通明透亮。   季淮颂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她的指骨,他最近老喜欢玩她的手指。   “哦,那你去吧。”低沉的声音竟然透着几分委屈。   林落烟见他这样,觉得无语又想笑,他不只是在学她说话的语气这件事上如鱼得水,他现在是模仿她的姿态都很炉火纯青。   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相爱的两个人会越来越像。   她不可否认。   “你刚才是把耳朵关上了吗?”   林落烟伸手,轻轻捏着他的耳朵,指尖滑过,“我明明有跟她说,我要带个人过去。”   季淮颂勾着唇,故意说道:“谁知道这个人是我还是别人?”   林落烟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抽回被他捏着的手:“那我去会场随机抓一个人陪我去吃饭。”   作势要转身,被他伸手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她直直撞进他怀里。   “错了。”季淮颂认错速度飞快。   林落烟意外扬眉,微抬下巴,顺势问:“错哪儿了?”   季淮颂搂着她的腰,低眸笑道:“没有别人,只有我。”   “……”   等等,她怎么觉得,又让他赚到了?   一点也不像是在认错,更像是恃宠而骄的自夸。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她没有别人,只有他。   -   邢易定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家私房菜馆。   林落烟和季淮颂到的时候,邢易已经到了。   尽管只有三个人,还是订了二楼的包厢,小一点的。   一楼叮叮当当,实在太吵,聊天说话扯着嗓子有点费劲儿。   “烟烟!”   刚上二楼,林落烟就看到了邢易。   宽敞的走廊里只有邢易一个人,站在包厢门口,捧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面无表情,神色冷淡。抬头看到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林落烟见到她也很高兴,迎接她主动的拥抱。邢易双手抱着她的胳膊,跟她贴得紧紧的。   回头看了眼季淮颂,极其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面无表情时,眼底本来没有情绪,但旁人看起来就像是轻蔑和不屑。   季淮颂:“……”   他是什么脏东西吗。   邢易笑着和林落烟贴靠在一起,推开包厢的门,声音透着欢愉:“你难得来一次南港,我当然要让你尝尝我们南港的特色菜啦。”   “谢谢宝贝。”林落烟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有机会来庆岭,我全包。”   邢易眼睛一亮:“机票也包?”   林落烟:“机酒都包。”   “不愧是大小姐,阔气。”邢易替她拉开椅子,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我就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富婆。”   “最?”林落烟挑眉,“你还有别的喜欢的小富婆?”   邢易眉眼弯弯:“未来的我啊。”   她们彼此都知道,她们之所以会在初见时,就有朋友之间无形的灵魂相认,大概是都不太美好的原生家庭。   一个不相信爱,一个没有人情味。   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聊天,季淮颂倒是又开始像林落烟的助理一样,在旁边默默做事,端茶倒水的,再把菜单顺手放在林落烟面前。   这个助理他好像做得还挺得心应手。   平起平坐,游刃有余,丝毫不像助理的助理。   邢易喝着水,问林落烟:“我明天有比赛,你来看吗?”   “小提琴比赛?”林落烟指了指菜单上的菜,“这个是什么?”   “是的,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就在你今天那个会议中心。”邢易没叫服务员进来,拿手机扫了一下桌角的二维码,直接在线上下单,“我来点,一定要让你尝到最正宗的南港菜,但如果你想吃这个的话,就把这个点上。”   听这意思是,这个可以吃,但是不推荐。   林落烟合上菜单:“听你安排吧。我明天没什么事,后天的飞机。”   随即,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季淮颂,疑惑又茫然,“你站那干什么,为什么不过来坐下?”   隔着一张桌子,他双手撑在桌面,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落烟和邢易贴靠在一起,两个人之间零距离,两把椅子都显得多余,不如直接挤在一把椅子上。   季淮颂看了眼她们胳膊之间的距离,又看向林落烟。语气谈不上不悦,但似乎有点争风吃醋的意思。   “坐你旁边,我像个电灯泡。” 收了 第59章 XYZ   这话一出口, 林落烟和邢易对视一眼,同时低头,看。   ?   , 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啊, 我还是低估了。”   ”   不坛里被讨论过, 说她男女通杀。   邢易清了清嗓子,端,吃饭时间不许谈恋爱, 会影响我的胃口。”   季淮颂觉得好笑, 怎么有人连别人不认识, 林落烟的朋友, 他说不上话,   门被敲响,, 端着餐盘上菜。   “吵架了?”   上菜间隙,   显吧?”   “对吧!”邢易像是找到了底气, 撂下杯子,侧身跟林落烟说, “周嘉忱完全没。”   林落烟想了想,   “他对你不是很好吗的话,一一罗列出来,“松香琴弦不用自己换, 肩膀酸会给你按摩, 好吃的。”   邢易:“……”   吗?   眨了眨眼, 淮颂, 他拿着林落烟的碗,在给她盛什锦豆腐汤。   “这不。   这么一看,   下一秒,她回过神,“哎呀,这得我在闹情绪,理科男的脑回   闻言,季淮颂   林落烟下意识看他一眼,发现他的微微挑眉,表了什么,他好似一只无意路   科,但他高中是理科。   她弯了弯唇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   季淮颂:?   他垂眼,眸。   几秒后,   她今晚完蛋了。   吃完饭,林落烟说说着,走出餐馆,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车。   男人靠在车边,似乎在等人,见他们出来了,目光   这张脸有些面生,但。   看了眼邢易,她靠在季淮颂身边,,我们打车吧。”   ,邢易先是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   她忘了,的。   听到林落烟的话,她转头了,先送你们回酒店吧。”   周嘉忱来都来了,再说。   对面的人脸色很平常,但林落烟一眼看出暗流涌动,她原本是不氛围中,但这个点正,人太多了。街道拥堵,还不好打到车。   算了。   都到这一步了。   整个车程,前面   偶尔周嘉忱说几句话,淡。   较着劲儿的。   直到下了车,   ,趴在车门看她,当着周嘉忱的面,扬声道:“忘了说,烟烟,你男朋友还挺帅的。”   “……”   看着车尾灯渐远,林落烟哑然几秒,偏头看向季淮颂:“你完了,”   太明显了,   邢易忱听的。   ,又给周嘉忱心里添堵,燎了些火起来。   ,啧啧。   理,端茶倒水勤勤恳恳,最后还要被大小姐的朋友拉下水,真惨,装模作样。   林落烟扑哧一笑,觉得他这。   她抬手,勾,回去补偿你?”   季淮颂顺势捉住她的手,握副模样,墨色眸子仿佛卷着风,将云层吹散:“你说的。”   “……看你这样,偿。”   “当然需要。”   他目的性极强,垂下眼,低头,没有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来势汹汹。   落到他手里了,   -   前一天晚上见到周嘉忱的时候,该会成为朋友。   像她和邢易一样。   ,的确如此。   琴比赛会场里,正常比赛还没有结束,甚至还没有到邢易上场,季淮颂和周嘉忱就已   不,他们只是时不时聊几句,语气平稳。   ,几分肆意。   等到邢易上场,林落烟刚拿起手机,点开相机,准来,就瞥见周嘉忱已经举起手机,对   看了几秒,林落烟收手,   行。   的,费胳膊。   她垂下手,   酸?”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上来。   美眸微瞪,她又气又恼,但碍于周围的人,赛会场,她没法说什么。   。   “你还敢跟我提?”,林落烟起身,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的字典里是不是没有克制这个词啊?”   ”   伸手扶着她的腰,轻轻揉着,,我已经很克制了。”   外走,而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去外面的走廊里等邢易。   靠在走廊边上,林落烟抿嘴,才不算。”   “嘶,”   ,嘴角噙着笑,“想看我失控?”   “……”   ,她不承认,看着他,平缓地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很好奇一样,   季淮颂抬手,“你说呢?”   双臂环在身前,又娇又傲气,“我现在不舒服,腰酸背疼的,都怪你。”   颂连声哄着,声音含笑,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没说不怪我啊。”   走廊里的人渐渐少了,邢心出来。邢易换掉了比赛时穿的礼服,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看她过来,林落烟盯着她荡的,决赛的时候送你一条项链戴戴。”   ,最适合戴项链了。   的手,挽上林落烟的胳膊,“我等一下有事要回学校,,你去吗?”   季淮颂:“……”   拐走,他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   。   ?   周嘉忱走过来,站他少,她很喜欢她的朋友,你忍忍。”   季淮颂轻哧一声,微微勾唇,笑得散漫:欢,我知道。”   周嘉忱:“……”   关系特别块儿,她们的男朋友被排挤,是他们的命运。   ,周嘉忱开车,邢易提前钻进了后座,和林落烟挨着。后座本来就很宽敞,她们两个人,   “你不知道,我虽然很冷静,但站候,还是会有点紧张,就一点点。”邢易坐在林落烟身边,和受。   季淮颂见状,,坐了进去。   周嘉忱瞥他一眼,”   季淮颂散漫地点   后座,他微微拧眉,转头,“邢易,你动作轻点。”   邢易冷淡”   ,再说了,她先认识林落烟的,比他早多了。   季个瓷娃娃。”   这事儿怪他,被他折,这儿疼那儿疼的。   “副驾的位置很重要的,这里车多,你转过去,了,眼神示意他。   ,季淮颂挑了下眉,这才转过头。   到了超市,林落烟和邢易手挽手逛着,在货架之间来回穿梭,丝毫意思。   站在一整排冰柜前,邢易对着酸奶精挑细选,林   “芝士了眼她手里的酸奶,俯身看着最下面一排躺着的袋装酸奶,“你?”   ,不是我的口味,我不喜欢。”   鲜,原味就挺好喝的。”   看。”   冰柜里开着灯,冷气呼呼的。离得近,,一伸手就更觉得冰凉。   季,双臂交叠,歪头看着她俩,神情稍有无奈。   “能说。   周嘉忱不置可否,顺着他的话说:“每   来了,不逛完好像很亏。”   末了,识,略微抬手,轻轻击了个掌。 收了 第60章 桂花酿   从南港回来之后的一个星期, 季淮颂好像还挺忙的,林落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她一头扎进学海里, 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把书和电脑放在图书馆, 林落烟在三楼楼梯口等齐霏, 打算一起去吃饭。   她们俩今天一起来图书馆的,下午林落烟有课,上完课晚上再来图书馆继续。   季淮颂说有事要回季家, 今天不在学校。   她没问什么事。   “下周清明节, 要去看外公吧?”   从卫生间出来, 齐霏擦了擦手上的水, 扔进靠近门口内侧的巨大垃圾桶里。   林落烟嗯了一声, 正捧着手机往楼梯口走,就被齐霏拎着胳膊拽了回去。   身子转了半圈, 她有些懵。   “怎么了?”   “双学位真不是给人学的。”齐霏凑近看了看, “你课业压力这么大吗?眼睛里这么多红血丝, 看起来好疲惫。又睡不好了?”   林落烟抬手揉了揉肩颈,瘪嘴, 委屈巴巴地应声:“是啊,我这几天,吃不饱,睡不好。好难啊, 我只是个孩子。”   “……”又开始了是吗?   齐霏抿唇, 都不知道该不该配合她的表演。   林落烟跟她慢吞吞地走出图书馆:“我这几天住在学校, 一个人睡, 有点睡不好。”   “一个人睡。”   齐霏敏锐地抓住重点,“哟哟哟, 不抱着季淮颂睡觉睡不着啊?”   调侃完,她又好奇地问,“他这几天干嘛呢,怎么感觉他还挺忙的?”   林落烟摇头:“不知道。”   “你的生日还早得很啊。”   “什么?”   “向砚南跟他一个专业,哪有他这么忙,而且他是这几天才开始见首不见尾的。我在想,他是不是在给你准备什么惊喜,但你的生日又很早,不会是你们的什么纪念日……吧?”   齐霏合理猜测。   纪念日?   那完了。   林落烟闭了闭眼,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个东西的概念,更别说记得什么特别的日子了。   什么一百天两百天,没计算过,也从来没有过过这种日子。   “怎么可能。”   林落烟摇摇头。她才不愿意面对这种季淮颂记得、但她不记得的事,即便只是假设。   估计就是季家的家事吧。   就近去了六食堂。   饭点食堂人很多,几乎都是从图书馆过来的。   先占了个座位,林落烟照旧,想去云吞面的窗口。   这时候,手机弹出两条消息。   【邢易:我憋不住了】   【邢易:周嘉忱不告诉我实情,也不让我跟你说,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林落烟:?】   【邢易:季淮颂昨天来南港了】   【邢易:我还以为你也来了又没告诉我,结果他是一个人来的】   季淮颂昨天去了南港?   看着这条消息,林落烟忍不住蹙眉。   他去南港干什么?   一个人,背着她,偷偷的?   林落烟想都没想,随手发出去。   【林落烟:他去找你了?】   这话一发出去,吓得邢易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每一个标点符号仿佛都在诉说当事人的恐慌。   【邢易:什么东西???】   【邢易:他来找我干什么,我和他又不熟】   【邢易:他是来找周嘉忱的】   【邢易:不是我!!是周嘉忱!!】   好了好了,知道了。   林落烟回复她消息劝她冷静。   【林落烟:我知道了】   “怎么这么慢?”   齐霏在另外一个窗口买了砂锅米线。她都已经吃上了,林落烟才姗姗来迟,她顺手把手里提前拿好的筷子和勺子递给她。   林落烟放下碗:“回了个消息。”   她有些心不在焉,眼眸低垂,视线越过玻璃窗,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   季淮颂去南港找周嘉忱?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特地跑去南港找周嘉忱,找周嘉忱干什么?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林落烟的心间。   最喜欢的云吞面都吃得她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   上完下午的课,林落烟从设计学院教学楼出来,打算先回宿舍收拾一下,再去图书馆,就在学生公寓楼下看到季淮颂。   这一幕好熟悉,记忆一瞬间将林落烟拉扯回去年冬天,分手的那天。   只是这一次,没有那辆熟悉的大G,空气里也有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季淮颂站在桂花树旁边的台阶上。   路过的女生时不时偷瞄他几眼,窃窃私语。   林落烟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季淮颂早就看到她了,就等她过来,伸手拿走她怀里的书。   林落烟仰头,正想说话,顿了下。他本来就比她高半个头,这会儿站在台阶上,更高了。   发现这个身高差让她很不满意,于是她抬脚上了三节台阶。   跟他中间隔着一个台阶,比他高出不少,她这才满意。   季淮颂见她上台阶,颇为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你去南港了?”林落烟问得直接。   季淮颂没有丝毫诧异,坦然地点点头:“嗯,昨天。”   他去南港找周嘉忱的时候,邢易就在周嘉忱旁边。知道瞒不住,也不打算瞒,邢易肯定会告诉她。   只不过邢易不知道他具体是为了什么事。   念及此,季淮颂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周嘉忱应该不会违背男人的约定、转头就把那事儿告诉邢易吧?   邢易知道,林落烟肯定就会知道,那惊喜就没了。   他要敢说他死定了。   林落烟眯了眯眼,审视一般盯着他:“你怕我问吗?”   季淮颂略微抬眸,迎上她的视线:“问什么?”   林落烟:“去南港找周嘉忱干什么。”   “你问啊。”季淮颂眉眼含笑,表情和眼睛里没有丝毫破绽,看起来坦然得不得了,而且从容不迫,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一步,做好了会被她问的准备。   没意思。   她顺着他的话问,不就又落入他的圈套了吗?谁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陷阱。   当然,他也有可能反套路,故意这样,然后她就不会问了,正好中他的计。   横竖都是圈套,怎么看怎么像圈套。   “在脑子里下棋呢?”季淮颂轻笑,“没有圈套,想问就问,问我就说。”   他能猜到她的想法,她已经不惊奇了,这种事发生的太多了。   林落烟没急着问:“不问不说?”   季淮颂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不问不说。”   “你怎么这样啊。”林落烟撇了下嘴角,神情不悦。   每次都逗她都觉得她的反应太可爱了,季淮颂憋不住,低头闷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笑够了,他收敛了下:“一个惊喜。”   话落,林落烟飞快伸手,反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是什么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与此同时,心头一紧。   还真被齐霏猜中了,真的是在给她准备惊喜啊。   大脑飞快运转,她猜测着到底是为什么要准备惊喜,真的是什么纪念日吗?   不会吧。   完蛋了,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我先上去收拾一下。”   说着,她从季淮颂手里拿走自己的书,头也不回,快速走进公寓楼。   -   惊喜这件事,林落烟有点上心,连续两天对着手机日历翻来覆去地看,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除了他们最初一时兴起在一起的时候,是向砚南的生日,比较好记,其他重要的时间节点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哦,而且向砚南的生日她也不记得,还为这事特地在微信上问了向砚南。搞得向砚南自作多情,以为她要提前大半年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还挺不好意思的。   但是,以向砚南的生日为初始时间,最近也没有什么对得上号的,特别的日期啊。   翻来覆去愁苦两天,林落烟就又因为课业和接下来的清明节,把这事翻篇了。   忘得一干二净。   清明节当天,林落烟起了大早,抱着kiki钻进副驾,和季淮颂一起去了陵园。   天色没有丝毫阴沉,反而有半明半暗的太阳光,稍微被云层遮挡,不算明媚。   把花放在墓碑前,林落烟跟季淮颂她想再待会儿,让他先回车上陪kiki。   “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季淮颂往回走。   见他走远了,林落烟才蹲下身,双手搭在膝盖上,笑盈盈地对着外公的墓碑说悄悄话。   “外公。”她轻声细语的,像拂过的风,“其实……您生病在马斯登的时候,我和他已经分开了,但是还没有和好。我现在告诉您,您不会生气吧?”   话落,她又佯装嗔怪,语调微扬,“您生气不占理的啊,您都没有告诉我生病的事。没有机会见我,没有和我说说话,你这个小老头,都不遗憾的吗?”   林落烟像在真的和外公聊天一样,眉眼灵动。   “而且你们那个时候究竟说了什么,您肯定也不会告诉我。”   “但是外公,季淮颂很好,特别好,这件事您也一定知道对吧?外公不用拿拐杖戳他的脊梁骨啦。”   “还有,kiki都被他喂胖,我跟他说他要负全责,这样我也可以不用七点起来遛kiki了。”她小声道,“我实在是不想起那么早,耍了一点点小心思,外公您可千万不要托梦告诉他这件事哦。”   吹了会儿风,林落烟才抬手抚了抚墓碑,笑着和外公约好,下次再来看他。   起身,腿有点麻,她弯腰敲了敲,慢吞吞地往台阶处走。   捧着手机给季淮颂发消息,耳畔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她下意识抬头。   季淮颂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抱着kiki,歪头看着她。   阳光被旁边的交错的树枝遮挡,有一半落在他身上。   “和外公聊完了?”他柔声问。   “嗯,聊完了。”   林落烟垂下手,不走了,嘴角往下。   见状,季淮颂赶紧走过来,抬手抚在她的后颈,语气有些焦急:“怎么了?”   林落烟哼唧一声:“刚刚起猛了,腿麻了。”   闻言,季淮颂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她来陵园见了外公,又伤心难过了。将她按进怀里,他轻轻捏着她的后颈,安抚着。   “我抱?”   “你抱着kiki。”   季淮颂放轻声音,诱哄一样,有商有量的:“你抱kiki,我抱你?”   “那好吧。”林落烟勉为其难地把kiki抱过来,下一秒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季淮颂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林落烟心满意足,其实腿麻也没有到这个程度,只有一点点麻,她就是懒得走了。   离开陵园,两个人一起回林家老宅。   要回老宅这件事,林落烟没有提前和林叔说。只是上了车之后,临时起意,想回去看看,顺便看看林叔,跟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吃个饭。   车子停在老宅门口,林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林落烟下车,他连忙迎上来:“大小姐,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都来不及准备什么。”   林落烟抱着kiki,慢悠悠地说道:“林叔这是在怪我呀?”   “我没有这个意思……”   林叔连忙解释,转而看见林落烟抿唇憋笑的表情,无奈叹气,对上季淮颂的视线,“大小姐还挺可爱的,对吧?”   “是啊。”季淮颂懒洋洋地回应,“跟我吵架都很可爱。”   “我什么时候跟你……”   下意识反驳,脑子里猛地浮现出一些画面,林落烟的声音戛然而止,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只是从喉咙里拖拖拉拉扯出来一声恍然大悟般的,“啊……”   想起来了。   他说的吵架,是每次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她被他折腾得跟他抱怨生气。还咬过他几次,肩膀上的牙印,应该还没有消。   心虚一瞬,林落烟清了清嗓子,抱着kiki晃了晃:“我先陪kiki去后院花园,它以前最喜欢坐后院那个秋千了。”   说着,她闷头快步朝后院走去。   季淮颂出声提醒:“走慢点儿,等会儿摔了。”   林落烟头也没回:“知道啦。”   要准备午饭,林叔连忙扬声问她:“大小姐中午想吃什么?”   林落烟:“都可以!”   和季淮颂对视一眼,林叔笑着摇了摇头。   -   整整一天都呆在老宅,林落烟吃过午饭,就带着季淮颂把老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逛了个遍。   每到一处,都能牵扯出一些她曾经在这里生活的记忆。   虽然不算太多,但每一块记忆碎片,对她来讲都弥足珍贵。   “我小时候还和我表哥扯头花呢。”站在二楼走廊栏杆跟前,林落烟突然想起来这么一段记忆。   季淮颂偏头看她,笑意顿时爬上眉梢:“我们圆圆这么厉害啊?”   “是啊,他先骂我的,我才不惯着他。”林落烟抬手,指着楼下客厅的沙发,“我站在沙发上面薅他头发,但打不过他,就跟外公告状了。”   拎着啤酒罐,双手搭在栏杆上,季淮颂垂眼看着下面。   他能想象出来。   绝对不会让自己受气的大小姐,是如何前一秒站在沙发上、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抬着下巴、薅她表哥的头发,下一秒就委屈巴巴地跟外公告状。   怪可爱的。   盯着她看了会儿,他伸手,抱她入怀,大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林落烟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季淮颂揽着她腰的那只手拎着啤酒罐,手臂收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我们圆圆,辛苦了。”   林落烟微怔。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概念,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突然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好像是挺辛苦的。   想要撒娇的念头有些强烈,她抬手,抱住他,仰头抬眸:“那你要对我更好一点才行。”   季淮颂低头,鼻尖轻轻碰了下她的鼻尖:“好,比现在更好。”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冲撞的声音,林落烟伸手搭着栏杆,往下探身。   kiki从外面窜进来,四条腿倒腾得飞快。   林叔在后面跟上来,叉着腰喘气。   林落烟:“kiki在疯跑什么?”   林叔摆摆手:“不知道,刚才在别院花圃里玩,突然就开始刨土,刨了两下就冲过来了。”   说话间,kiki已经上了楼梯,飞奔到林落烟面前。它的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样,抬起一条前腿拍了拍林落烟的腿,然后掉头往前走,走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她。   “来抢我女朋友了,要你跟它一块儿去。”   季淮颂松开抱着她腰肢的手。   两个人一起跟着kiki下楼,季淮颂顺手把没有喝完的啤酒罐放在客厅茶几上。   kiki带着三个人出门,径直朝别院花圃走去。   直到一棵巨大的合欢树旁边,才停下来。   那边明显有一片被刨过的地方。   然后,林落烟就看着它,对着那片地方,继续闷头刨了起来。   这模样,像极了网上很火的那个“忙忙碌碌寻宝藏”的梗。   “你在找什么啊?”林落烟走过去,在它旁边蹲下。   kiki拍拍脚边的土,朝她汪了两声。   “林叔。”她扭头,“给我拿个好用点的工具过来吧。”   应该是埋了什么东西,被kiki发现了。   林叔诶了一声,转身去找挖土的工具。   季淮颂双手插兜,弯腰俯身。kiki正仰头看着他,他伸手揉了揉kiki的脑袋,又看向林落烟:“你要亲自挖?”   “怎么可能。”直白坦然的目光,意思表示得不能在明显。   林落烟仰头看着他,眼角溢出娇柔的笑意,那点小心思被她放在明面上。   季淮颂笑了声,他就知道。   这事儿归他了。   林叔把工具拿来,季淮颂就和他一起挖那片被kiki刨得乱七八糟的土。   kiki围在旁边转圈,仿佛监工小狗一样。   “等等。”第二铲下去的时候,林落烟突然皱眉,“不会埋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虽然这一片不只他们这一栋独栋别墅,但周围幽深宁静,稍微显得有些诡异。   林落烟的脑子里瞬间冒出某些可怕的东西。   季淮颂:“要是奇怪的东西,kiki应该早就狂吠了。是吧?kiki。”   他一只胳膊搭在铁锹上,伸出另一只手,朝kiki勾了勾手指,它就跑过来,抬着下巴被他挠。   kiki乖巧地嘤嘤两声。   “那好吧,那你们继续。”   林落烟朝kiki抬手,“宝贝你过来点,待会儿铲到你了。”   东西埋得不深,在角落昏暗的灯光里,隐约能看到红色的布。   “这是……”   林落烟看着季淮颂和林叔把东西抱出来。   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坛子。   酒坛子。   林叔嗅了嗅味道,语气惊喜:“这是女儿红!”   末了,疑惑道,“老爷什么时候埋的。”   女、儿、红?   林落烟眸光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季淮颂,却又在撞上他视线的时候飞快移开。   “这酒应该埋了没多久,坛子还很新。”林叔把手里的酒坛子放回去,“老爷这是在给大小姐存酒呢。过两年……应该就可以挖出来喝了?”   后一句话,他意有所指,眼神在林落烟和季淮颂之前来回。   “咳咳——”   猝不及防,林落烟咳了两声。   季淮颂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林落烟欲盖弥彰地解释,“吸了一口风,呛到了。”   “嗯。”   季淮颂含混着笑意的应声,丝毫没有相信她的说法,顺着她的话哄她罢了。   林落烟垂眼,莫名有些如芒在背。   女儿红啊,以后结婚出嫁拿出来喝的酒。   林叔瞄了他俩一眼,笑眯眯地把kiki抱起来,拍了拍它前爪的土:“哎哟,我们kiki立大功了啊,去给你洗爪爪。”   闻言,林落烟想捂脸埋头。   被林叔调侃这么一句,她竟然有点难得的不好意思。   “害羞了?”   季淮颂蹲在她身边,偏头看她。   “没有。”林落烟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避开他的视线,嘴硬道,“我只是在想外公什么时候埋的酒。”   他离她咫尺,深邃的目光就这么盯着她,半天才勾唇轻笑:“是吗?”   林落烟:“那不然呢?”   她朝那个坑扬了扬下巴,岔开话题,“埋回去吧。”   挑了下眉,季淮颂照做。   埋好后压了压土,他朝林落烟伸手。   林落烟双臂搭在腿上,蹲在那没动,抬头看他。   云层缓缓挪开,月亮的光晕再度洒下来。   她又一次恍惚,眼前浮现出很久之前,外公寿宴,她和他暗流涌动的那个夜晚。   只不过,那时候是她主动要他搭把手拉她起来,再故意跌入他的怀抱,现在是他主动伸手,时时刻刻护着她。   他随时对她敞开怀抱,她只管扑进去就好了。   伸手搭在他的手心里被他拉起来,林落烟还没站稳,就被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林落烟顺势回抱住他。   “外公好爱我。”脸埋在他的怀里,她闷声说。   季淮颂肯定地应了一声:“对啊,外公很爱你。我们圆圆,值得所有爱。”   她的父亲杳无音信,也不和林家来往,活着跟死了一样,两边都默契地形成了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外公很多时候,都在填补她缺失的东西。   事事想着她,还给她埋女儿红。   有风掠过,林落烟吸了吸鼻子。   季淮颂落在她后颈的手顿了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   林落烟立马开口:“我没有哭。”   “嗯,没有哭。”   “我才没有哭。”她抬头,亮晶晶的眼睛看不出有没有哭的迹象,“我只是因为刚刚吸了冷风,鼻子有点酸。”   季淮颂低眸看她:“知道了。”   他看了眼埋女儿红的地方,语调微扬,“不过,这事儿你得好好想想。”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林落烟眨了眨眼睛。   让她想什么,不言而喻。   “好吧。”她低眸,故作为难,“那我勉为其难地想想。”   季淮颂挑眉,握着她腰的手紧了几分,故意摩挲一番:“勉为其难?”   “这里可没有那东西啊。”林落烟任由他的手作乱,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笑意盎然,“你忍忍。”   她正要撤开,季淮颂放在她后背的手上移,按着她的后颈,低头吻她。   缠绵悱恻,如浪潮一般汹涌。   过了会儿,她才有喘息的机会。紊乱的呼吸声和起伏的胸口都在控诉,她肺里的氧气都快要被掠夺干净。   他低下头来,若有似无地磨着她的唇。   蛊惑人心的沙哑声音缓缓荡开。   “那就让我亲个够。”   骗子,他根本就亲不够。 收了 第61章 附注:我爱你   清明假期在星期三的好处就在于, 上了两天的课,正要到累吐的临界点,就放假了。再上两天课, 又放假。   要是每一周都这样放三天就好了。   林落烟这么想着, 也这么给季淮颂发了条消息。   她精神抖擞地站在综合楼楼梯间拐角的地方, 一边等齐霏,一边玩手机。   齐霏和她今天上午都在综合楼上公共课,快要下课的时候, 齐霏给她发了消息, 说中午一起吃饭。她说好, 在A204教室旁边的楼梯间等她。   过了十几分钟, 齐霏才下来。   “等很久了吧, 刚刚被我们老师问了些问题。”她快步下楼梯,表现得急切, 但走到林落烟身边, 又放慢了步子, 有些磨磨蹭蹭的。   林落烟没有怀疑,转身和她一起下楼:“去哪儿吃饭啊?”   “我室友跟我推荐了一家, 你等等啊,我翻一下。”齐霏说着拿起手机,假装翻了翻和室友的聊天记录,张口就来, “昨天她和她男朋友去北廊一家餐厅吃了顿饭, 她说味道不错, 服务也很好。”   林落烟闻言随口调侃道:“有学校西门那家taco店好吗?”   她说的是齐霏每次去, 每次都要盯着店里的服务员看一圈的taco店,也不干什么, 就看看,过过眼瘾。   齐霏诶了一声:“怎么还调侃上我了,人家说的是正经服务。”   林落烟含笑:“taco店的服务不正经吗?”   “……”齐霏噎了下,“是我,是我不正经,行了吧?”   她随便划拉两下,切换软件,“一家泰国菜,先回宿舍把书放了,我们直接打车过去吧。”   林落烟应了声好,顺便给季淮颂发消息,说了要去北廊那边吃饭的事。   那家泰国菜餐厅离学校是有点远的,打车也要二十几分钟,堵车的话,半个小时起步。意外的是,这个时间点本应该堵车的,结果她们上二环高架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堵,通畅得不能再通畅了。   尽管提前在手机里线上排号了,她们到了之后,前面还有几个号,依旧要等位。   餐厅门外摆放着桌椅,服务员端着很多小盘的瓜子水果出来,放在客人旁边的桌子上。   嘈杂热闹,简直是门庭若市。   看着门外成堆的客人,林落烟诧异道:“它这么火?”   “不愧是我室友,还挺会吃的。”齐霏看了眼手机,问林落烟,“你上厕所吗?我想去上个厕所。”   林落烟摇头。   “那你帮我拿一下奶茶。”   她们上来的时候,顺便在商场一楼买了奶茶。   林落烟随手接过。   齐霏捧着手机飞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冲进隔间里,才解锁给向砚南拨过去一通语音电话:“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说了我和烟烟在一块儿嘛。”   他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她刚刚站在林落烟身边,都不敢点开看,生怕被她瞄见什么内容,暴露计划。   电话那端,向砚南喘着气:“不是,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齐霏抬手,撑着隔间的门板,绝望仰头:“谁知道今天二环高架一点都不堵,全庆岭的人今天都不走二环高架吗?我还故意在教室里磨蹭了十几分钟才下楼。”   “不应该啊,今天收假第一天,应该很堵才对。”   “那谁知道。”   “林落烟现在不在你旁边?”   “她在我旁边我还能这么大声跟你说话?我刚刚连微信都不敢看,是时候把防窥膜安排上了。”齐霏问,“你们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向砚南叹了一口气:“还差点,你们吃慢点。”   齐霏看了眼手机提醒:“行,知道了。”   快到她们的号了。   挂了电话,她推开门板出去,洗了手,才折回餐厅门外。   很快就到她们了。   坐下后,齐霏顺手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屏幕朝下。从服务员手里拿到菜单,她扫了一眼:“烟烟,你想吃冬阴功汤吗?”   “我都可以,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服务员倒好一杯柠檬水,林落烟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室友昨天不是来过吗?有什么推荐的吗?”   齐霏抿了下唇,胡乱应了两声。   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又飞快翻着菜单。   狗屁室友来过。   她胡说八道的。   这家餐厅是她上午上课的时候在大众点评上临时找的,离北廊艺术馆最近,味道还不错。   还好找到了这么一家,不然季淮颂拜托的事她是完成不了了。   “那就冬阴功汤、咖喱蟹和芒果糯米饭吧。”   齐霏合上菜单,直接按门店排行榜上的顺序点了三个。   林落烟喝着水,环顾一圈,门外等位的人仿佛雨后春笋,不停地冒出来,填补空掉的桌椅:“这家店这么火啊。”   齐霏:“可不嘛。”   可不嘛,排行榜上排得上号的。   她想起来,问林落烟,“对了,苏浅在群里说暑假的时候咱们仨一起出去玩,问我们意见,你去吗?”   林落烟闻言拿起手机:“她在群里说了吗?”   齐霏欲言又止几秒,才说:“你不会是把我们的群屏蔽了吧?”   虽然大家在群里是很吵,话很多,一言不合就是三四十秒的语音,手机一直响,但也不至于……   好吧,屏蔽好像也挺合理的。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林落烟攒眉蹙额,抬眸看她,波光粼粼的眼眸看起来又纯又欲,好像被误会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声音也软糯下来几分,“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   齐霏捧着杯子的双手顿住,杯口堪堪抵在唇边。   而后,她放下杯子,看着她笑,“是啊,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一心一用,搞学习的时候全神贯注,又可爱又有魅力的超级大美女。”   “……”   这下换林落烟沉默了,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几秒后,她扯了扯嘴角,“噫——”   故作嫌弃。   主要是齐霏很少说这样腻歪的话,这种话更像是苏浅会说的。她有些不习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上午上课的时候看了一眼,忘了回了。”林落烟点开群,长按苏浅说要一起出去玩的消息,回复她。   菜上齐了,两个人边吃边闲聊。   齐霏抽空瞄了眼手机:“等会儿吃完了去逛逛吧。”   向砚南给她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让她把林落烟拖到四点之后。   现在还不到一点。   林落烟点点头:“好啊,反正下午没课。”   挑起了拖延时间的大梁,齐霏硬是把这顿饭吃到了两点半,林落烟都停下筷子在她对面坐了半个小时,奶茶都已经喝完了。   “你想去逛哪家店啊?”林落烟看了眼手机里商场的楼层门店导览图。   齐霏:“从一楼开始,一个一个逛吧。”   林落烟微愕:“从一楼开始?”   还一个一个逛。   谁这么逛商场啊,这是来当顾客的,还是来视察工作的?   “反正下午没有事。”齐霏说。   林落烟划了划手机,随口道:“那去看个电影?”   齐霏想了想:“也可以。”   “挑个时间最近的吧,直接上顶楼的影城。”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扫码付款收拾东西,动作突然变得快了起来。   林落烟捧着手机,抬眼看她,眼睛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你……看个电影这么兴奋?”   齐霏:“我想上厕所。”   这回是真想上厕所。   挑了一部最近上映口碑还不错的电影,最近的放映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就放映了,没剩几个座位了。   “要不选这个四点过的?我们先去逛一逛。”林落烟说。   齐霏立马摇头,凑过来看:“不不不,就这个三点的,不是有两个联排空座嘛。”   “好吧。”   林落烟没有异议。   但在影厅里开始看电影了,她逐渐发现齐霏不对劲。   齐霏看手机看得也太频繁了。   她一开始还觉得齐霏是不喜欢这种悬疑类型的电影,但到中途,齐霏的眼睛突然忙了起来,一副又想看电影又想看手机的样子,还因为漏掉了一些细节,小声问她。   到最后,齐霏彻底放下了手机,全神贯注地看起了电影。   可等放映结束,灯亮起来,她又捧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敲着屏幕,还差点没有注意到通道口的台阶,一脚踩空,被林落烟眼疾手快地扶住。   “你今天有点奇怪。”林落烟盯着她。   齐霏放下手机:“有吗?我哪里奇怪?”   林落烟蹙眉思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审视一般。   半晌,她轻嘶一声:“说不上来,反正我感觉有点奇怪。”   说完这话,她径直走出影厅。   见她没有打算深究的样子,齐霏暗自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林落烟猛地回头。   视线猝不及防相撞,齐霏难得涌上来一阵心虚。四目相对,她状似平静地眨了眨眼睛,心里惊涛骇浪。   林落烟微微眯眸:“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   齐霏哑然。   她莫名有些乏力,苍白解释,“我没有谈恋爱。”   林落烟怀疑:“真的?”   齐霏:“真的。”   林落烟:“那好吧。”   把这事儿忽悠过去了,齐霏继续跟向砚南发消息,心里一阵忐忑,甚至想抬手扶额。   搞什么啊,帮季淮颂给烟烟准备惊喜,搞得她比第一次打辩论还紧张。   看着向砚南给自己回的消息,齐霏无语抿唇。   她刚才问他,怎么瞒着林落烟把她带过去。   【齐霏:你还真是万事通啊】   【向砚南:是吧,我就说我可机灵了】   听不出来她在说反话吗?什么狗屁方法,要她突然跟烟烟说——听我朋友说这附近好像有什么艺术展,免费的,要不去看看?   不奇怪吗?也太刻意了吧。   而且,她室友朋友什么的,今天可真累啊,一直在她的嘴里反复出场。   “烟烟。”   听到齐霏叫自己,林落烟抬头,没有收敛方才和季淮颂聊天时的笑意,眼尾仿佛融着温和缠绵的春意。   齐霏:“听我朋友说,这附近好像有什么艺术展,免费的,要不去看看?”   妈的,还是说出来了,跟向砚南发给她的说辞一字不差。   “艺术展?”林落烟疑惑,“什么艺术展啊?”   心虚,没敢正视林落烟的眼睛,齐霏囫囵道:“就北廊艺术馆,好像有个展。”   说着,她干脆拉着林落烟往外走,“哎呀,反正免费的,去看看嘛。”   虽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林落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跟着齐霏往北廊艺术馆的方向走。   北廊艺术馆离她们所在的商场不远,隔了两条街,再过个天桥就到了。   艺术馆前,人来人往。   因为不是周末,人不算多,大部分是北廊这边几个大学的学生。   刚踏进一号展馆,林落烟就看到站在正中央的季淮颂,他身边围着几个女生,好像在问他什么问题。   但他却仿佛早有预谋,在她撞上他的视线之前,就已经一直盯着门口看了。   他在等她。   看到季淮颂,林落烟微顿。   “你怎么在这儿?”她诧异道。   周围的女生看见她,自动散开。   季淮颂眉眼含笑看着她,答得理所当然:“看展啊。”   上午送她到教室之后,就跟她说和向砚南有点事,下午不在学校。   就是来这里看展?   她抬手将双臂环在一起,轻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什么展这么大吸引力。”   还让他们专门跑到这边来看。   往旁边随意瞥了两眼,林落烟怔了下。   什么艺术展,这明明是珠宝设计展。   但她怎么没有听说过,庆铃最近有什么珠宝艺术展啊?   林落烟腹诽,转而抬眼。就这么一瞥,视线彻底停住。   等等,等等。   她的手稿为什么挂在这里?   那副被季淮颂妈妈买走的弦月行星的原稿,此时此刻正挂在对面墙上,正对着大门。   “这个……”   嘴上呢喃着,她提步走过去,看了看,就是她的原稿。   而这一面墙除了这副原稿,没有别的东西,只是被相框裱好的原稿正下方,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铜板。   上面刻着——   设计师:Greta(林落烟)   策展人:季淮颂   心口一颤,林落烟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做出什么反应。   脑海里骤然混乱起来,闪过很多东西,最后猛地抓住其中一样。   她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忘掉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林落烟扭头看向季淮颂。   他就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如同这个季节的风,最最和煦,却偶尔又藏着些能够感受到的温热。   “你……”她张了张嘴,大脑忽而变得有些迟钝,向他确认,“你去南港找周嘉忱,是为了这件事?”   “嗯,不然我找他干什么。”   一场设计展需要花不少时间筹备,帮忙的人当然不只周嘉忱,但他的确在最后关头帮了他大忙,这场设计展才能这么快呈现出来。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林落烟被巨大的惊喜覆盖,心跳加速,轰轰烈烈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他不仅瞒着她做了一场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珠宝设计展,还做了她的策展人。   林落烟的脑子里还是有些混乱:“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个的?”   季淮颂:“你说完那句话的第二天。”   “我说什么……”   话到一半,林落烟倏然想起来。   ——怎样才算圆满?   ——拥有属于自己的设计展。   看见她脸上变化的表情,季淮颂弯唇,眉眼含笑,温柔和深情仿佛要从眼角溢出来。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任由周遭看展的人走来走去,讨论交谈发出细碎的声音,他也丝毫不在意。   那些人影像是流线型的重影,他的眼里只有她。   人群角落里。   齐霏和向砚南站在边儿上很久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落烟和向砚南。   换了个位置,齐霏找好角度,默默举起手机,对准那边两个人。   这个角度,正好能把林落烟和季淮颂,还有那面墙上的原稿装进镜头。   向砚南见状疑惑:“你干嘛?怎么跟个狗仔一样。”   齐霏:“这么美好的画面,当然要拍照纪念啊。等以后他们俩结婚,不就多了一个可以放在婚礼上的素材吗?”   咔嚓咔擦几张,齐霏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被烟烟手把手带出来的,她的拍照技术日渐长进。   谁看了不说一句这是电影质感啊?   向砚南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哈,我也拍拍。”   随手咔嚓就是一张,跟偷拍怕被抓似的。   “……”   齐霏都懵了。   这拍的什么玩意儿?   林落烟环顾了一圈,又看向他。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她这场设计展来的,而且时不时有一些夸赞的惊呼声传来。   是欣赏,是喜欢。   “季淮颂。”   她咽了咽喉,一瞬间有太多话想说,却好像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她压了压嘴角,“你干嘛呀。”   出口的声音略微带着细碎的哭腔,娇嗔似的埋怨。   季淮颂笑意更甚,抬手将她抱进怀里,大掌落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这么感动啊?嗯?”   “我就说齐霏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林落烟抬眼看他,“我还以为你之前说的惊喜,是什么恋爱纪念日。吓死了,我根本不记得。”   “纪念日?”季淮颂没想到她会提这个东西,“哦,我也不记得。”   “……”   林落烟错愕两秒,倏然笑起来。   这怎么不算一种双向奔赴呢?   这场珠宝设计展做的很好,从展区布置到展品,玻璃罩里侧的灯光颜色都恰到好处。   她很喜欢。   很喜欢这里的每一处,更喜欢眼前的人。   林落烟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铜板的照片。   只有两行字,她和他的名字。   设计师,策展人。   她越看越喜欢。   “季淮颂。”她说,“要不你当我一辈子的策展人吧。”   季淮颂轻笑一声:“大小姐的算盘果然响,白嫖我给你打工?”   林落烟歪头看他:“我付你工资啊,你随便开价,我很有钱的。”   “谁要你的钱啊。”   “哇——你这个策展人不得了,居然对设计师有非分之想。”   “我可不只是想想。”   林落烟迎上他含笑的眼眸,上前一步,仰头亲了他一下。   然后退开。   她眉眼弯弯:“奖励。”   “就这样?”   季淮颂眼底的平和的风仿佛瞬间被掀起,卷出了形状,摆明了欲求不满。   林落烟:“附加奖励。”   勾勾他的手指,她晃了晃,轻声道,“谢谢。”   “该我说谢谢。”季淮颂顺势牵好她的手,“你如果没有恩准我进入你的世界,我所有的感情都没地儿放。你在接受我的爱,该我说谢谢。”   林落烟微眯眼眸,抬手屈指,指骨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嘴这么甜,难怪哄得那些小姑娘五迷三道的。”   季淮颂低笑:“你呢?”   “嗯?”   “五迷三道了吗?”   陷入他深邃眼眸的漩涡里,林落烟扬声笑道:“我都要醉啦。”   何止五迷三道,她都快醉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展馆里。   这场设计展周期是半个月,没有正式取名字,今天下午两点才开展。拖时间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有人来,有人来看她的展,有人喜欢她的设计。   “这设计展还没有取名字,林大设计师,想要个什么名儿?”季淮颂问。   视线从靠墙的几个玻璃展柜滑过,林落烟想了想:“见风。”   龙卷风的风眼她看到了,而龙卷风也早就温和了下来,肆意地渗进她身体的每一寸。见过了风的很多种样子,很多种形状。   她跌入他这股捉摸不透的风,而他,稳稳地接住了她。   “林落烟。”   “足够圆满了吗?”   “足够了。”   —— 正文完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